[兩宋元明] 興宋 (原名《蝶鬧蜂忙宣和春》) 作者:赤虎 (連載中)

 
kelvin12354 2013-5-3 14:48: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2 88071



【小說書名】:《興宋》 (原名《蝶鬧蜂忙宣和春》)  

【作者概要】:赤虎,男,新疆 - 烏魯木齊,起點作家。

  網絡寫手,擅長寫歷史穿越作品,居於新疆烏魯木齊。
  文風不拘一格,喜愛在作品中代入自己的人生觀、世界觀,文勢大氣磅礴,給讀者揭開恢弘的歷史畫卷。
  然而其作品中卻多有針砭祖國當世弊端,常以外族之長度國人之短,略有崇洋之疑,但其希意改良之心,驅除國人麻痺思行之志,表露無遺。愛之深,恨之切。
  作品文風之中亦含悲風,積極卻少有成效,痛苦卻不曾放棄,憂思連綿隱現。筆下主角通常領導能力強,知識面廣,大到軍制建築,小到礦物果蔬,可以說通天曉地。
  好似隨身攜帶百度谷歌之類的搜索引擎,且不用勾連網絡也能使用一般。

【小說類型】:歷史小說 > 兩宋元明

【內容簡介】:

  這是最好的時代,這是最壞的時代;
  這是智慧的時代,這是愚蠢的時代;
  這是創造的時期,這是毀滅的時期;
  這是光明的季節,這是黑暗的季節……
  但總的來說,這還是個最好的時代。
  身處於這個燦爛的時代,快樂地賺錢,幸福的追逐,暢快的愛戀,享受人生,就這麼簡單。

【其他作品】:
商業三國
妖魔人生
五胡烽火錄
秘界
宋時明月
春秋小領主
變異殺機
百煉成鋒
破滅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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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kelvin12354 於 2017-1-17 14:4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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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3 14:55
引子:那一場風花雪月的故事

  雲臺山、桃花塢前,正是桃花盛開的時候,漫山遍野的桃花開得正豔。

  今天是三月三,女兒節。

  真正是「人面桃花相映紅」,如今桃花叢中正有一隊宋朝仕女、七八個人圍著幾株桃花樹散坐著,相互傳遞著杯盞,輕聲細語歡笑著。

  「女兒節」是宋朝未嫁女子約會情郎的日子,這六七名女子當然帶齊了男伴,她們三三兩兩地閑坐,男伴則圍在他們周圍獻殷勤。有歡聲笑語在男伴手上品嘗水果的,有親熱幫男伴擦汗遞手帕的,也有兩兩圍坐在一起,只管把柔情蜜意的話低低傾訴。

  好一幅仕女嬉春圖。

  諸位男伴當中,數一名身材胖乎乎、臉上帶著彌勒佛似憨笑的傢夥最有威風,他帶了足足二十余名家人,另外還有六七名頭戴範陽帽,身披軍襖的軍漢伴雜其中。有這些穿制服的人存在,這夥人便堂而皇之把住了整個桃林,使得閒人都不敢靠近。

  歡聲笑語中,鼓聲軟軟地響著。桃花樹下,一位蒙著雙眼,身材瘦削,很有點嬌憨態的鵝黃衣衫女子,用細胳膊有一下沒一下敲著小鼓。鼓聲隆隆中,諸位女子手中傳遞著一朵絹花,每個接到絹花的人,活像接到火炭一樣,趕緊把手裡的絹花傳遞給下一位女伴。

  但也有人不在意,絹花傳遞到一位身材豐滿,臉龐圓潤,連手背上也有著嬰兒般可愛的肉窩窩的大眼睛姑娘時,她顯得不慌不忙。先是嬌媚地拿起鮮花,假意嗅了嗅並不存在的香味,而後在同伴的催促當中,才笑著將花朵遞出。

  鼓聲恰在此時停頓。

  「哎呀」,坐在她肩下面那女子趕緊縮手,臉上帶著歡快的笑,推了推身邊的男伴,說:「這花兒我可沒沾手,還是你來吧——詩詞對你來說就像我繡花一樣,小事,我還正想聽一聽你的大作。」

  那位持花女孩鵝黃春衫上披著嫩綠褙子,臉上帶著媚媚的微笑,鮮嫩的仿佛一隻只煮了七分鐘的雞蛋,她稍稍扭動身體,頭上的金步搖便與胸前的飽滿一起顫動,令人耳熱心跳。偏她還斜了一眼眾女:「我不信,這女兒節裡,你臨出門的時候沒提前找幾個捉刀人,早早寫下幾篇詩詞袖在懷中?這會兒還不念出來,讓我們聽聽閣下的佳作。」

  她這一斜拋眼神的動作,現代人稱之為「拋媚眼」,端的是勾魂攝魄,令旁邊的男伴們看的直吞口水。

  被她調侃的女孩啐了一口:「哎呀呀,魯班門前不耍刀,李白墓前題不得詩。有你這個海州第一才女坐上座,我就是提前一年,找上十個捉刀人,嘔心瀝血做出的小詞,也比不上你隨隨便便的小句子來的鮮活。我說,素珍你還等什麼,好多日沒聽到你的新詞了,快快拿出來讓我等享用。」

  被稱作素珍的姑娘收起了鮮花,旁邊伺候的男人們見到這場爭論塵埃落定,立刻發出一聲狂熱的歡呼,那聲音未免有點聲嘶力竭,活像粉絲聽說偶像準備開口一般。眾人叫喊中,那位帶著很多伴當與軍漢的小胖墩,更是用癡迷的目光望著拿花的女子,嗓門甜膩膩的說:「褚妹妹,我可是憋了好幾天,就等著聽你的妙詞了。」

  拿花的女孩姓褚,名叫褚素珍——名義上她是小胖墩的女伴。

  褚姑娘咯咯笑了,笑聲像黃鶯般清脆婉轉,用這樣的嗓音,當個歌星足夠了:「其實,咱這些人在三月三這天,無論做多少詩詞,都比不上李易安那首『風柔日薄春猶早,夾衫乍著心情好。睡起覺微寒,梅花鬢上殘。故鄉何處是?忘了除非醉。沉水臥時燒,香消酒未消。』」

  桃花樹下,眼紅的花瓣片片飄落,真正是落英繽紛。

  正在這充滿動漫感的氣氛中,一名女子接嘴說:「不如今兒你也吃個大醉,仿作一首『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行鷗鷺。』」

  「且讓我想一想——」褚姑娘沉思起來:「如此佳境,做不出好詩來,未免對不起這風光如畫……」

  趁褚姑娘沉思的工夫,女伴們抓緊時間跟男友說著悄悄話。

  此時,女使們腳步無聲地傳遞著茶水果蔬。繽紛的花瓣映襯下,花樹當中的一位女娘不經意地說:「不吃了不吃了,今日貪看風景,吃多了,真撐得慌……啊,說到李易安的詩詞,我倒是忘了李易安她常常炫耀的那句——『人比黃花瘦』。

  呀,如今的女兒們都以瘦為美,我今天一點不知節制,回去後怕要被娘念叨好幾天不能吃飯了……要死了,施衙內,你怎麼望著褚姑娘流口水了,好醃臢,快擦擦。」

  在場的一名書生一臉不高興:「噓,褚姑娘在想,都小聲點。」

  就在此時,天空的光線似乎變幻了一下,陡明陡暗。只是暗下去的時間很短,還不足四分之一秒,以至於眾人奇怪的四處張望一下,卻沒發現什麼異常……

  歡笑繼續,一位女伴的男友一臉癡迷的回應:「就是就是!褚姑娘一首詩出來,若是傳頌天下的話,今日我等這些同樂的人不免也要被人念叨了……其實,我還是喜歡褚姑娘這種體態,這叫『豐腴得體』。」

  「去」,說話那男子的女伴也不怒,一聲嬌叱:「吃著碗裡的,望著鍋裡的。褚姑娘神仙般的人物,那裡是你能匹配的……」

  說話的女人嘎然而止,她望了一眼施衙內,臉上神情似乎在說:施衙內就更配不上了。

  剛才那男粉絲的說話,引來在場男子的瘋狂點頭,所有的男人都一臉迷醉,用仰望偶像的目光望著沉思的褚姑娘,仿佛現代人仰望著言情小說巨匠瓊瑤阿姨。

  宋代沒有言情小說,沒有偶像劇——而宋代的小詞作家,就等同於現在的偶像劇主角。

  在這個時代,小詞寫的出名的人,所遭遇的就是一片狂熱的崇拜。

  沉默的等待中,一位青年士子唰的展開扇子,瀟灑地建議:「有酒有茶,美人在膝……再加上點琴聲便更風雅了。我來彈琴,幫助褚姑娘思考。」

  眾人轟然回應:「披襟當風,桃花瓣瓣,花海中獨坐撫琴,有美吟詩,有士子暢飲——真是人間雅事啊,快點拿琴來,黃兄為我等奏一曲西江月。」

  正說著,褚素珍那表情活躍的臉上綻開了一個笑容:「且慢,我有了——蕭蕭江上素櫻春……」

  胖墩墩的施衙內才聽了一句,立刻大聲叫喚:「好詩啊好詩。」

  褚素珍表情立刻從沉思立刻變為憤怒,沖施衙內咆哮:「我才說了一句,你打斷我幹什麼?」

  可惜她這憤怒掛在一個活潑、動感、青春、陽光的臉上,一點不讓人覺得是憤怒,反而平添一種輕嗔薄怒的嫵媚,施衙內頓時覺得自己受到獎賞,他沾沾自喜:「一句也好,美的不勝收。」

  太可氣了,討好人也不能這樣……吃獨食。因此,一旁在場的男伴頓時大怒:「施小胖,閉嘴,一旁呆著,聽完再歡呼,好不好。」

  在一眾男人的同仇敵愾中,施衙內憨憨的一笑,摸摸腦袋:「我這不是情不自禁嘛,褚姑娘你繼續……要不要先來點茶潤潤嗓子?這風光如畫的……哦,茶不喜歡那就來點酒,胡商的葡萄酒?蘇州屠蘇酒?杭州荔枝?……好的,我一邊待著去,不打攪……真不要點,你不要就直接還說嘛,我還以為你想要呐。」

  在施衙內的死纏爛打中,在男伴們嫉妒的目光中,得償所願的衙內最終樂呵呵的端起一杯果酒,小跑地走到褚素珍身邊,殷勤的奉上酒杯。褚素珍也不去接酒杯,就在施衙內手邊,把紅唇湊上去,一口喝幹了杯中酒。施衙內樂嘴合不攏,他反手掏出手帕,細心地說:「唇邊有酒漬,我替你擦擦。」

  這動作令褚素珍覺得過分了,她狠狠地瞪了施衙內一眼。

  施衙內被這一瞪,身子酥了半邊,他絲毫不覺得大家的目光中飽含譴責,那是嫉妒。他笑嘻嘻收起手帕,得意洋洋退沖眾人揚了一下,馬上又在褚素珍的瞪視下縮回角落裡

  褚素珍喘了口氣,繼續念她的詩:「嗯,『蕭蕭江上素櫻春,做弄許多愁。半竿落日,兩行新雁,一葉扁舟。

  惜春長怕君先去,直待醉時休。今宵眼底,明朝心上,後日……」

  褚素珍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頓了一下,好奇的問:「什麼聲音,叫得如此淒慘高亢?」

  施衙內高聲喊叫:「好詩啊好詩。」

  褚素珍怒氣衝衝的站了起來:「最後一句不是詩,是問話——我在問你呢?」

  施衙內立刻回應:「問話……啊,好問話呀好問話。」

  「噗」的一聲,在場的人笑噴了,他們笑得東倒西歪,滿地打滾。

  施衙內還愣愣的追問:「詞呐?詞還有最後倆字。快點快點,褚妹妹,快說完那倆字,我讓人謄錄下來,貼到寺廟的牆上,也仿佛一段『碧紗籠』故事。」

  據說,唐代有一名青年學生進京趕考借住在寺廟裡,寺院的和尚都不待見這位白吃白喝的窮學生,特意先開飯後敲飯鐘,讓窮學生錯過飯點。這位窮學生於是在廟牆上憤怒題詩,但等他高中之後,做官多年再重回廟裡遊覽的時候,發現廟裡和尚很細心地用碧紗籠將他題的詩罩了起來,生拍那些詩句被風吹雨淋……

  施衙內這是抱怨。

  桃花塢裡也有一座道觀。

  原本,施衙內以為他可以仗著老爹在無為軍做判官的權勢,桃花觀的道姑們還不巴結著接待他們一行人,沒想到卻撞了個冷臉:桃花觀藉口房子都租出去了,如今沒有空閒的屋子,因而拒絕這一行人入住觀中。

  在著力討好的女友面前,桃花觀如此不給施衙內面子,施衙內簡直覺得丟盡了臉,他很惱火,後果……後果似乎不嚴重。

  桃花觀說她們把房子都租給了準備參加秋試的秀才,一間空余房子都沒有。施衙內雖然囂張,他老爹雖然權勢很大——相當於地委監察主任的角色,但這年頭誰敢得罪考生?

  那些考生一旦通過州試,再到京裡參加完省試殿試,誰又知道他們當中,能否會出一兩個躍龍門的未來丞相。

  所以,即使在自己的女友面前,桃花觀的道姑很不給面子,施衙內也只能帶著大隊人馬,乖乖的來到桃花觀後坡,在這片桃花林中找了一片空閒的草地,消磨女兒節的美好時光。

  好在桃花觀也不敢憑空得罪這一行六七個衙內們,她們派了一名女尼姑隨行伺候,還殷勤的奉上道觀中自釀的酒水,讓施衙內覺得稍稍出了口氣。但這口氣依舊不順暢,施衙內還想闖進廟裡,進行一場流傳後世的塗鴉。

  有海州第一才女褚素珍姑娘做的春遊詩,就仿佛殺豬人有了屠刀一樣,正稱手。

  看看,你們這群佔據道觀的應屆考生都看看,你們的才華有我的女友高嗎?

  見到我女友寫的詩,你們還敢在我面前說自己識字嗎?

  連字都識不全,也敢來府城趕考,還大搖大擺的佔據廟觀,弄的我堂堂施衙內,只能灰溜溜的帶著女友坐在山坡上——你們這群沒知識的鳥人,犯了多大的錯,知道嗎?

  桃花觀派來伺候的女尼姑名叫妙泰,這名眉目清秀的、二十歲出頭的女尼姑一直懶洋洋的坐著,聽到施衙內的叫囂,她只是和煦的笑了笑,有氣無力的回答:「我替衙內準備好筆墨,不知衙內喜歡廟裡那塊牆壁?」

  施衙內縮了縮脖子。

  這位元妙泰又是施衙內不敢招惹對象。

  妙泰沒出家之前,也是官宦人家的寶貝丫頭,但她自小體弱,生身母親早早死了,於是,在當地做官的父親便把她送入道觀修身養性。若干年後,妙泰父親任職期滿,準備離開當地,妙泰卻不願隨父親回鄉,於是,她父親利用權勢買了一份出家的度牒;於是,妙泰便算是桃花觀裡的正式出家人了。

  與大多數走街串巷,靠傳播是非,哄騙富人家眷錢財的道姑不同,妙泰的父親臨走的時候,替女兒在海州城外買了一塊莊園,百十畝土地,而後捐給廟裡一大筆錢。別的不圖,只求女兒住在廟裡不用為謀生而奔波。而妙泰有了這些依仗,在廟觀裡一貫獨來獨往,身邊幾個老尼姑伺候著,還有父親留下的兩個丫鬟傍身,平常根本不參與廟中的俗務,一排清高孤獨自賞的模樣。

  但正因為如此,妙泰也很得一些自命清高的官宦女子的喜愛。

  這些官宦人家來廟中燒香做法事的時候,最喜歡妙泰小院的清靜,也喜歡妙泰飲食居住中,透露出的官宦氣派,常常向主持要求居住於妙泰小院,並由妙泰親自接待的……當然,妙泰獨居寂寞,也願意答應觀主的請求,並在與官宦女子的交往中,重溫過去的生活。

  所以這位妙泰雖不常出去串門,卻跟全海州城的官眷關係密切。當然,也正是這次因為有妙泰出面接待,才讓施衙內不敢在桃花觀撒野……得罪了眼前這尼姑,等於得罪了全海州城的女眷們,女人傳起閒話來那是很恐怖的。

  施衙內鬱悶的轉向褚姑娘,後者瞪了施衙內一眼,不以為然的說:「你居然也知道碧紗籠的故事……等等,大家靜一下,仿佛……又有聲音傳來?」

  確實又聲音傳來,那是一聲極端高分貝的慘叫,隱隱約約,似乎在叫嚷「鬼」什麼的。

  緊接著,桃花林深處、桃花觀的廟牆後面,傳來一陣隱約的聲音,仿佛是快速地奔跑聲,以及一陣隱隱約約的,極像是臨終喘息,或者是野獸垂死呻吟的聲音。

  妙泰望了一下掩映在桃林深處的紅色廟牆,心中估算一下位置,依舊用那種慵懶、不以為然的腔調解釋:「那裡是荷花院,院中有一口池塘。因此夏天景色格外好。但在冬天裡,滿院荷葉枯萎,院子顯得破敗陰寒。所以冬天一直空置著,前幾日才租出去,租給了一名老客人。

  這老秀才考了十幾次了,每次來府城都借住荷花院。那老秀才四十多歲,頭髮已經蒼白了。不過似乎氣派很大,每次都帶了六七名家人,七八名侍女,陸陸續續的還不斷有家人趕著馬車來送東西,問寒問暖的……也許,這是老秀才在教訓女使,經常這樣,都習慣了。」

  妙泰說話的工夫,桃林深處的動靜暫時平息。但等妙泰說到此處,剛才傳來聲響的地方陡然又發出兩三聲暴喝……似乎在說「別惹我」什麼的。

  暴喝聲都是男人嗓門發出的,聲音中充滿著難以言喻的憤怒,以及恐懼、絕望,還有說不出的兇悍——這就不像是教訓女使了。

  隨著這幾聲暴喝,緊接著傳來一聲巨大的鐵器相撞聲,這聲音仿佛晴空裡響了個霹靂,之前毫無徵兆,聲音卻又響亮的讓坐在桃林中的女人端不住杯子。那群衙內也多數驚慌失措,跳起來靠著桃樹強作鎮定的,發抖。

  慌亂中,褚素珍驚問:「這什麼聲響?整個地面都在晃悠……,天,怎麼了?」

  伴隨著那聲巨響,桃林深處又傳來幾聲淒厲的慘叫聲。隨後,所有的聲響平靜下來,世界一片死寂,時間也仿佛停頓了,以至於在場的人不知過了多久,才被桃林深處重新傳來的尖叫聲嚇醒。

  這兩聲尖叫是女人發出來的,但聲音才到高亢處,陡然間仿佛被利刃斬斷一樣,尖叫聲嘎然而止……

  於是,四周又只剩下風聲,以及一片悉悉索索的聲、還有上牙碰下牙的聲音、衣衫的抖動聲,以及樹葉、花朵忍受不住人的顫抖而墜落的聲音。

  桃林中,男女滾落了一地,許多女人緊緊抱著自己的男伴,恐懼的說不出話來。還有女人已經昏了過去……

  當然,總體算來,昏過去的人當中男性更多,只有兩名女子昏了過去,昏過去的男人卻有一半:四個。

  男人當中,唯有施衙內是站著的,聲響發動的時候,他閃電般跳了起來,把褚素珍拉在自己身後以身遮擋,而後身子挺得筆直,仰望著桃林深處的廟牆。

  施衙內的家丁中,有他父親假公濟私而派來的六七名無為軍軍漢,這些人聽到聲響,已緊緊地將施衙內屏護起來,有六七名軍漢早已抽刀在手,其中一名軍漢低聲說:「衙內,先退吧,此處荒郊野外,又有眾多小姐丫鬟,我們先退到安全地方,再召集大夥上前查看。」

  此時,褚素珍緊緊拉住施衙內的手,一副很依賴的模樣。

  女友手在握,還在不停顫抖,讓施衙內怎能退卻。他壓低嗓門一聲輕笑:「還『召集眾人』?一個縣不過十五名弓手,哪裡還有人手召集。你們這些人好歹是軍中多年的廝殺漢,我也跟著父親也學了一點槍棒,咱現在的人數比縣衙的衙役還多,我們再退,又到哪裡去尋比我們強的人?

  廖五,你的手冷嗎?且提著刀劍,我們上前打探一下,張三領著其餘人待在此處,護住那些女娘們,仔細聽我們的招呼。萬一前面事情緊急,你們只管護住小娘子們後退,我們在前且戰且走,掩護你們。」

  最先聽到聲音的褚素珍突然插嘴:「真安靜。靜的仿佛時間停頓了。」

  施衙內點點頭,他鬆開了褚素珍的手,回答:「哈哈,我也有這感覺……你先呆著此處不動,我上前打探一下。」

  招呼自己的家丁掩護褚素珍,施衙內帶兩名軍漢上前,邊走邊咋咋呼呼的嚷嚷:「廖五,帶人從邊上繞過去,張三,附近找一找,有沒有可以翻牆的地方。」

  其實張三並不在施衙內身邊,他正引領著幾名家丁將小娘子們集中起來,並開始佈置阻擊線。

  施衙內的大聲叫嚷打破了周圍死一樣的寧靜,這寧靜曾讓人恐怖,死寂中傳來的喧囂越發顯得突兀,眾人都覺得施衙內的叫聲刺耳。桃樹下,一位男伴語聲顫抖的阻止:「可別,可別嚷嚷了,萬一引來賊人……」

  褚素珍不滿意的瞪了說話的人一眼:「做賊心虛這詞你聽過嗎?打草驚蛇,你聽過嗎?……沒想到施衙內平常看起來憨傻,危急時刻,也有這樣的智慧。」

  此時喊叫聲已經靠近桃林深處的院牆,那裡依舊一片靜悄悄。

  施衙內大呼小叫的尋找能過翻牆而入的途徑,妙泰眼波一轉,向張三開口:「送我過去,荷花院有個單獨的門通向外面山坡,這本是方便租客們遊玩觀賞的設置——你領我過去,我給衙內指點一下道路。」

  張三猶豫起來,眼下,其他的女伴張徨失措,實在不好離開。

  褚素珍雖然身子也在抖,但聽了妙泰的話,她脫口而出:「咱別過去。剛才的慘叫聲甚是兇惡,還是待在此處安全。」

  妙泰輕輕一笑:「這裡終究是我住的道觀,我怎能不去看看?再說我從小到大體弱多病,常常早晨醒來的時候,不知道能否見到晚上的落日,生死對我來說只是解脫……來,扶我過去看看。」

  褚素珍一橫心:「罷罷罷,你既然堅持——多叫幾個人,我陪你一塊過去。」

  妙泰勸說一句:「你……不值得冒險啊。」

  褚素珍不顧,回頭招呼張三:「你趕緊護著各家姑娘退往大路……」

  妙泰急忙阻止:「施衙內剛才的做法是對的——此處荒郊野外,賊人不知有多少遊蕩在外,他打草驚蛇後,恐怕也不知賊人向何處逃竄,萬一我們亂走,迎頭撞上賊人埋伏的後手,那可就糟了。諸位還是圍成一個圈子,原地不動的好,至於最後往那裡撤,等我們回來了再做判斷吧。」

  張三也不好勸阻,他分出幾個人手,護送著兩位小姐走入桃林。

  等兩位女孩來到廟牆根,施衙內已經停止了大呼小叫,正在專注的側耳傾聽牆那頭的動靜。首先趕到的褚素珍耳朵尖,立刻壓低嗓門說:「仿佛又說話的聲音,還是個女童嗓音。」

  妙泰指了指西側,悄聲說:「轉過那面牆,不遠處有一個小院門。」

  施衙內望了褚素珍一眼,一跺腳:「總得有人先去探路,你們幾個護住兩位姑娘尋找角門,廖五,蹲下來,我跳到你背上,你把我馱過牆去。」

  妙泰搖搖頭:「不好,打草驚蛇這麼長時間了,如果是盜匪,早該跑了,不跑的肯定不是匪徒,我們一塊從角門進吧。」

  施衙內一咬牙:「角門在那個方向,我先過去,你們稍後一步再過來。」

  但兩位姑娘根本沒能「稍後過去」。

  荷花院的角門虛掩著,施衙內一頭闖進去,立刻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大叫,這聲喊叫讓兩位姑娘忘了自身的處境,她們不顧一切的沖進院子,馬上,她們也被院裡的情景嚇得大聲慘叫。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3 14:56
第一章 你從哪裡來?

  一道道光暈從眼前掠過,光暈的色彩說不出的絢麗,那些奇妙的色彩真難以用自然界色彩來衡量,藍的奇怪,紅的令人詫異,綠的讓人說不出話來,黃的刺眼……

  光暈的色彩變化極快,快速的色彩變化讓眼睛疲憊,讓人失去方向感。在這片光幻中,道生竭力的睜大瞌睡的雙眼,心裡不停的呐喊——不要沉睡,這一睡將是永遠。

  猛然間,光斑的變幻中出現一個黑點,這黑點極其微小,不注意看,幾乎被忽略過去。

  「來了」,這是黑點第三次出現,頭兩次,道生沒有輕舉妄動,現在他等不及了,他一伸手抓向黑點,而後全身沖向那裡。

  感覺那只刺入黑點的手仿佛伸進了水裡,穿出黑點的手指,微微感覺到風的吹拂。

  「就是這裡。」道生奮力一跳,那黑色的光斑陡然跳動了一下,無聲無息吞噬了道生的整個身體。

  半空中,憑空出現了幾個手指,這手指活動了一下,一個中指翹起來,鄙視一下。

  緊接著,手指一彈,似乎很滿意——手腕出現了、手肘出現了,一個人的額頭出現了,緊隨著,半空中似乎閃過一道刺眼的光,這光芒讓人睜不開眼睛。

  等周圍人眨巴眨巴眼,原地出現了一位渾身赤裸的大漢。

  道生站在原地,左右打量著周圍的一切,他跺跺腳,伸起拳頭呐喊:「終於,爺出來了。」

  這一刻,時光似乎停頓了。

  這是一間屋子,屋內的佈置古色古香,一個厚重的衣櫃,倚牆而立,衣櫃上方是很多格子,格子上擺著茶瓶茶碗。一隻指甲蓋大小的蒼蠅懸停在茶碗上方,半空中翅膀張開著,卻沒有忽閃忽閃。

  櫃子旁邊擺著一張床,床上坐著一位四五十歲、古裝打扮的中年婦女,她穿的服裝有點類似日本和服,藏青色的衣衫,衣襟邊縫著一圈暗青色的緞子。袖子很寬大,上窄下寬類似鐘形,頭髮梳成墜馬髻,頭上插著三支簪子,膚色白淨,但表情兇惡。

  此刻她手裡正拿著一個戒尺,戒尺舉在半空中,而她的眼睛瞪著,幾乎脫出框外——她瞪視的方向,正是道生出現的位置。

  老婦一個手上托著另一隻小手,小手的主人是一位十二三歲的小女孩,那女孩一身布衣,頭髮梳成反綰童子垂髫,不過,雖然是童子,卻是一位典型的袖珍美人,明目皓齒,皮膚白瓷一般,指甲透露出健康的紅潤,頭髮油黑發亮,睫毛很長,襯托著那對眼眸充滿了靈動。

  托在老婦手上的小手已經有一道紅印子,似乎剛挨過了一戒尺,而那位小女孩的另一隻手正捂著嘴,同樣,她的眼睛也瞪得大大的,嘴巴也大張著,沖道生出現的方位,一臉的喜出望外。

  屋外飄來陣陣花香,道生眼睛一眨,屋子的牆壁仿佛突然透明,外面的世界一覽無遺:

  一隻燕子張開翅膀凝固在空中,幾隻蝴蝶懸停在花朵上,十多隻蜜蜂也凝固在半空中,風刮起的塵土也像固體凝膠一樣懸停著……除此之外,院裡還有六名壯漢,他們手裡拿著刀槍棍棒,正向牆外張望。

  眨眼之間,時間重新流動起來,燕子忽閃著翅膀在空中一掠過;蝴蝶落在了花瓣上;蜜蜂直奔著花粉而去;塵土開始向空中擴散。院中手持刀槍的六名男子身子扭動,望向同一個方向,那個方向,隱隱傳來幾聲男女的歡笑聲,笑聲很清脆。

  緊接著,一聲淒厲的尖叫刺得人耳朵生疼,櫥櫃邊那只飛舞的蒼蠅也被嚇得沖房梁上高飛而去,坐在床上的老婦用高分貝的嗓門,聲嘶力竭的叫嚷著:「鬼呀。」

  話音剛落,院子中幾個男人動了起來,頓時,牆壁重新恢復了原狀。只聽腳步聲響了兩下,又停住了,院內有人懶洋洋的說:「青天白日,哪裡有鬼?」

  坐在床上的老婦嗖的站了起來,她甩開小女孩的手,手中的戒尺沒頭沒腦的向道生砸去,並尖聲叫著:「鬼呀。」

  院牆外,隱隱約約的幾名男女歡笑聲並沒有停頓,院牆內,腳步聲不再響起,對於守護在院內的漢子來說,似乎牆外的情景更值得警戒。

  那老婦一頭撞向道生,卻撲了個空,回過頭來,她發現道生依舊站在原地,根本不曾移動過,然而,她剛才明明掠過了道生存在的位置。

  老婦瞪大眼睛,立刻又發出一聲嚷叫:「鬼呀。」

  喊叫過後,老婦閉起眼睛,沒頭沒腦的又戒尺敲打著周圍,像一頭瘋牛般四處亂撞……馬上,她感覺到道生的確實存在了——脖子上多了一隻手,手長腳長的道生掐住對方的脖子,那老婦的戒尺雖然仍在揮動,卻總是挨不上道生的身體。

  道生眼中怒火在燃燒,他手上使勁,老婦漸漸有點窒息,手腳發軟。等老婦不再掙紮後,道生輕輕的把對方放在地上,一字一頓的說:「別、惹、我。」

  老婦的脖子被掐住,尖叫聲頓時停止了,等道生放開對方的脖子,老婦劇烈咳嗽起來。正在此時,旁邊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問:「你是來救我的嗎?」

  問話的是屋內那位十二三歲的袖珍小美人。

  這話仿佛油鍋裡滴進了水,老婦人頓時不咳嗽了,她手腕一翻,手中出現了一支匕首,雪亮的匕首兇狠的向道生紮來,同時,老婦重新尖叫起來:「來人啊,有人闖進來了。」

  「砰」的一聲,老婦的尖叫嘎然而止,其身體直接飛起,撞開了虛掩的大門,墜落在院中,匕首甩出老遠,戒尺在地上跳動幾下,隨即跳入草叢中。

  道生的身影出現在撞開的門邊,他兇狠的重複著剛才的話:「別惹我。」

  院內的六位壯漢有點呆愣,一名壯漢還傻傻問:「你從哪裡來的?」

  飛出屋子的老婦,身體落地後立刻一動不動,再無聲息。道生抬眼四處打量,院牆外,男女的花笑聲似乎停頓了一下,緊接著,院落中其餘幾個房間又竄出幾名老婦來,她們反應快,其中一名老婦立刻呵斥:「你是誰?」

  沒有得到回答,老婦轉身喝斥六位壯漢:「怎麼守院子的,怎讓人摸到這裡?還不快動手,殺了他!」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3 14:56
第2章  蹊蹺的狙殺

  老婦的命令沒有得到立刻回應,院中一位持刀的壯漢看了眼剛從門裡飛出、如今倒臥在地上的那位老婦,臉上稍稍猶豫,沖道生拱手:「這位男女,我們院中沒有女尼,你找錯門了,這裡是我們租下來借住的,你……走錯院子了。」

  一位老婦呵斥一聲:「宋嬤嬤怎樣了?還愣著幹啥,還不趕緊把此人拿下。」

  道生舉步邁過門檻,幾名老婦趕緊用手遮住眼,剛才說話的那位老婦繼續叫嚷:「別驚動了他人,趕緊拿下。」

  沒有理睬別人的吼叫,道生繼續跨出門廊,他四處望望——這是一個小型的古代宅院,一排U字型房屋圈成一片天井,一道石徑從院門口延伸到各自屋門,石徑旁是低矮的花叢,以及一些剛剛發出幼苗的柔嫩青草。

  小院的院牆是朱紅色的,滴水簷上覆蓋著青色的琉璃瓦。再往遠處眺望,一枝桃花出牆來,牆外桃紅一片,風中飄蕩著桃花的芬芳。微風吹拂下,少許桃花花瓣從樹上零落墜下,將院外浸染的詩情畫意。

  那持刀的壯漢上前拱手:「男女,你是來私會道姑的嗎?這荷花院一個月前就被我們租下了……」

  正說著,道生突然覺得一陣勁風撲來,他忙一跳閃開,回身一望,卻見剛才跟他說軟話的那人,手中的腰刀剛剛揮過他原先站立的地方。

  這下子攻擊,仿佛一個暗號,其餘幾位壯漢立刻悶聲不響的撲了上來,刀槍棍棒四處揮舞,道生在人叢中跳來跳去,惱怒的低吼:「怎麼回事,剛才哥只是正當防衛而已,你們怎麼一句話不說,就喊打喊殺……我警告你們,別惹我,沒見我正煩著呐?!」

  門口再度傳來那聲弱弱的詢問:「你是來救我的嗎?」

  道生回頭張望,剛才那位十二三歲的小美人正站在門邊,一手扶著門框,站在門裡,眼巴巴的詢問。目光充滿了祈求,充滿了小心,充滿期待。她全身緊緊繃著,扶門框的小手青筋暴起。

  剛才院中發話的那位老婦,立刻嚷道:「小娼婦,果然人是你勾來的,我就知道你是個禍害——快加把勁,殺了這漢子,休驚動外人。」

  刀舞得更激烈了,槍穿刺的更加兇猛,劍來回縱橫……道生越來越火,越來越怒,那些狂舞的刀槍棍棒,讓他仿佛又看到了各種色彩的變幻,心頭一陣陣煩躁的道生,已處於爆發的邊緣。

  正在這時,一位老婦又提著短刀,沖倚門而望的小女孩奔過去,嘴裡咒駡不停——這下子,徹底點燃了導火索。

  倚門而望的小女孩,眼角看到了揮刀而來的老婦,但她依舊站在那裡,眼巴巴的望著道生,充滿期望的問:「你是來救我的嗎?」

  道生一把抓去,舞刀男子手上的刀到了他手中。

  道生隨手一揮,刀光像一道閃電,兇狠的從半空中劈下,正撞上一柄刺來的劍,只聽轟隆一聲巨響,刀劍相碰的地方仿佛發生了大爆炸,刀身劍身一起碎裂,只剩下了刀把劍把。

  對面使劍的男子胳膊已經變形,劇烈的疼痛使他一聲悶哼,就翻倒在地。

  道生身影一閃,出現在那位揮刀奔向小女孩的老婦身邊,他一巴掌拍在對方肩膀上,老婦的身體像陀螺一樣在原地打了個轉,然後像破布一樣,委頓在地上。

  倚門而望的小女孩盈盈的曲了一下膝蓋,做出一個古代的福禮,以表示致謝,而後殷切的問:「你是來救我的嗎?」

  來不及回答,身後傳來劇烈的槍風,一杆質地良好的紅纓槍兇狠的向時穿背心紮來。

  使槍的男子武藝了得,只見他槍隨身走,步伐矯健——這次道生是靜止狀態,這樣的脊背簡直是活靶子,槍手覺得,他若連這樣的目標都紮不中,那就白費了二十年起五更、練三經的打熬。

  大槍順利的遞出,目標就在前方……猛然間,槍桿似乎變成一塊烙鐵,火燙火燙。槍手沒不及思考槍桿發燙的緣由,突然覺得槍桿憑空消失,一隻白生生的大腳丫迎面飛來,他甚至能夠看到對方的五根腳趾頭。

  這只大腳重重踢在槍手的胸膛,槍手直直飛出,一聲未吭撞到院牆上,院牆紋絲未動,但槍手卻像一團爛泥一樣糊在牆上,而後毫無形狀的順著牆壁滑落。

  道生很憤怒——讓不讓人說話了?好不容易找見了個有人的地方,好不容易見到幾個活人,這些人卻不分青紅皂白,沖他亂砍亂刺。

  不讓我活,我也讓你們活不成。

  道生隨手一揮,大槍從他手上飛出,像飛鏢一樣紮上一名撲來的男子,那槍又像穿透紙一樣,輕易地刺穿那人的身體,而後帶著屍體飛出,墜落在不遠處。

  這樣的殺戮,該讓人有個說話的時間了——沒有,剛才站立在個個屋門口老婦也都行動起來了,她們有的從身上摸出皮鞭,有的摸出戒尺,還有人摸出雙刀,雙眼赤紅的沖道生奔來。

  好吧,那就讓這世界清靜一下吧。

  道生的身影連閃,他的動作似乎沒有連續性,身影忽然出現在這兒,忽然出現在另一個地方,每次出現總是那麼突兀,仿佛黑燈舞廳裡的舞蹈動作,當每一次霹靂燈亮起的時候,都是一個孤立的造型,上一個動作下一個動作之間,毫無關聯,像是一幅幅漫畫,每個動作都是圖畫中一頁。

  僅僅幾個呼吸的動作,院落中確實清淨了,所有的人都倒下,呼吸消失。此刻,院牆外男女的歡笑聲也停頓下來,道生四處打量一下,門口那小女孩又弱弱的問了一句:「你是來救我的嗎?」

  道生四處張望一下,院裡所有的門都虛掩著,他茫然的再度打量了一下院落。

  從他的位置看過去,這處院落似乎還有縱深,因為房間背後、屋角處隱隱可以看到一截矮牆,矮牆背後的空氣裡水汽沛然,似乎存在一個池塘。

  「你是來救我的嗎?」門口那袖珍美人帶著哭腔問。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3 14:56
第3章 也算是好人?

  道生鼻子哼了一聲,這算是答應吧。

  那倚門而望的女孩,全身的肌肉立刻鬆懈下來……奇怪的是,她並沒有露出多大的激動,身子依舊站在原地,沖道生上下打量一番,細聲細氣問:「你在天界是什麼神靈?」

  「天界,這關天界啥事?」道生懊惱的翻了個白眼。

  「我看到了,你是從半空中出現的,不是從地裡冒出來的。宋嬤嬤打我的時候,我正在向滿天的神佛祈求,忽然看到宋嬤嬤的身後,大約肩膀的高度,突然出現幾根手指。這手指四處亂摸,似乎想抓住什麼東西,緊接著,一道耀眼的白光,你出現了。

  我曾向神佛許願,一旦他們答應了我的祈求,能伸手拯救我,我一定點燃長明燈,為神佛再塑金身……如今我的願望實現了,告訴我,是哪位神仙派你來的,我好向他們還願。」

  身後傳來一個粗嗓門的呼喊聲,那聲音來自院牆外,道生沒有理睬,他四處打量著,心不在焉的回答:「爺出現在這裡,跟滿天的神佛無關,僅僅是時空亂流而已。沒有人能指揮我,我不是神仙,只是過客……」

  對面的小女孩馬上充滿驚訝,充滿驚喜:「沒人能指揮你呀?那你是什麼品級?」

  道生晃了晃腦袋,決定放棄這個解釋不清的問題,他反問:「這些人怎麼回事,怎麼一見面就把人往死裡整,這幸虧是我,要是個別人,哼哼……」

  對面的女孩滿臉的失望:「你不是來救我的啊。」

  道生望了對方一眼:「如果不是你問出那句話,也許我早跑得遠遠的,不會在此停留……好吧,就算是來救你的,你看到了我的出現,你問出了那句話,如果你因此被滅口,我當然放心不下。」

  倚門而望的小女孩眨巴眨巴眼:「你還要走嗎?不走行不行?」

  道生還沒來得及回答這個問題,院門被撞開,幾個人沖進院裡。

  ※ ※ ※

  道生靜靜地看著沖進來的幾個人。

  一個矮墩墩的小胖子,領著兩個很有軍人氣質的壯漢,這些人手裡個個都拿著刀……見到雪亮的刀光,道生的瞳孔開始收縮——剛才在牆外大呼小叫的,就是這些人嗎?

  很好,很強大。

  千萬別惹我。

  當然,恐怕他們也惹不了自己了——進來的小胖陡然見到道生,眼睛一瞪想發威,但這一瞪眼讓他看到院中的地獄般景象,施衙內腳下腳下一軟,手中的刀墜落在地上,幸好旁邊的軍漢手快,他將手向施衙內肋下一插,攙起了衙內。

  院裡一地的鮮血。

  一個壯漢仰面倒在牆根,胸骨全部塌陷下去,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仿佛難以置信,他的嘴邊、鼻孔邊,甚至耳邊都有一些血跡滲出,不過滲出的鮮血沒有流淌到地上,他的身旁草地乾乾淨淨——那壯漢是在瞬間被人擊斃的,所以沒有血液流出。

  施衙內雙腿發軟,用受驚嚇的目光,四處偷瞥:

  另一名壯漢趴在不遠處,他的脖子彎曲成一個奇怪的角度,身邊流下一大灘血泊,血跡邊緣,是一行深深的、倒退的腳印。順著這些腳印的反方向望去,又是幾具屍體,四五個壯漢七扭八歪的撲到在地上。還有四名穿女裝的屍體也躺在周圍……

  除了這些屍體,院裡散落著無數兵器,有斷成兩截的木棍,碎裂的刀劍,那四名老婦人身體不遠處,還丟棄著幾把剪刀、短刀、匕首、皮鞭……好一副劇烈搏鬥的場景。

  道生感覺到地面上光影的變動,那是施衙內的手在發抖,後者強撐著一副凶巴巴的模樣,但腳步不由自主的向牆邊移。地面上光影的變動讓道生心情煩躁,他盡力緩緩吐氣,平息著內心的煩悶。

  道生煩著呐,孰不知此刻對面的施衙內心中也在發抖:冤啊,我真冤。在牆外打草驚蛇這麼久了,兇手怎麼就不跑呐……

  此時,道生還沒找見機會穿上衣服,他就這樣渾身不著一絲布縷,整個身體像在血池中浸泡過,紅燦燦一片。時間久了,鮮血已經結塊,渾身像是披上了一層血衣,他兇狠地瞪大眼珠,臉上的肌肉不停跳動,煩躁狂暴都寫在臉上。

  可憐施衙內身邊的軍漢,也曾在戰場廝殺過,卻被道生身上的兇氣逼得步步後退。

  自施衙內進來後,道生沒做一個動作,沒發出一聲,但沖進來的人卻步步後退,說不出一個字來。

  眨眼間,褚素珍沖了進來,這時,施衙內與夥伴還活著,但衙內的兩個伴當用身體擋住了衙內,這三個人已經躲到了牆角,施衙內手中的長刀早已丟棄,軍漢的長刀垂到地上,刀尖不停的與地面發出摩擦聲。

  見到褚素珍出現,雖然心中恐懼,但施衙內依然不顧一切的大喊:「別過來,此人好兇惡。」

  褚素珍與妙泰下意識的又望了兇手一眼,各種心理閃電般紛至遝來。

  起先是恐懼,手腳仿佛不聽指揮,但聽到施衙內叫喊,褚素珍又想挺身向前,與施衙內站在一起,猛然間又想起對方赤身裸體,羞澀的心思升起來了,緊接著,一股更猛烈的感覺像排山倒海一樣壓過來,兩位姑娘忍不住腿一軟,軟倒在地上劇烈的嘔吐起來。

  現場觸目驚心的慘狀讓人噁心,讓人恐懼,但更濃烈的血腥氣刺激的人站不住,只能天昏地暗的嘔吐。

  一片嘔吐聲伴奏中,施衙內顫顫的問道生:「你什麼人?為什麼要殺了他們?……罷了,好漢,我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走你的陽關道,就當沒看見我們,好嗎……」

  道生撇撇嘴,心裡很不屑——就這點膽量,也敢吼我,真是戀姦情熱……不過,如此敢愛敢當,我喜歡。

  「他是好人」,一個細細的女童聲音傳來。

  這嗓音頓時讓施衙內回想起他在牆外聽到的話音,順著聲音望過去,他發現堂屋門口、正倚門站著站著一名十二三四歲的女童……衙內見到這個女孩,竟然不由自主的升起一個念頭:好一個小美人。

  轉念之間,衙內猛然想起對方的童稚,不禁一陣羞慚……真是的,我居然對如此年幼的小孩動心,我對不起褚姑娘,對不起從小受的教育,對不起父母對不起……

  倚門而望的小女孩個子不高,梳著丫鬟的髮型,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皮膚白嫩宛如一個瓷質袖珍美女,她一手扶著門,細聲細氣的說:「他是好人!」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3 14:58
第4章 他到底傻不傻?

  借打量小姑娘的機會,施衙內快速掃了一遍院子。

  這院子是通常寺院專租給大戶人家的,房屋佈局也跟大戶人家的四合院相仿,迎門處是一間大堂屋,堂屋左右兩側蓋著兩排廂房,這廂房大約是給僕人居住的。如今這些房間全部敞開著大門——施衙內快速數了數,兩側各有四間廂房,總共八個屋門,地下躺了十個人:六男四女。

  道生站在原地,他正在竭力恢復自己紛亂煩躁的心理,此時他無法解釋,因為……解釋不清。

  耳邊隱隱傳來袖珍美人細聲細氣的話:「他殺的都是拐子——奴家是淮南東路揚州江都縣縣尉之女,名娥娘,父親黃諱翔,字和塵,崇甯元年同進士出身。奴家正月十五看花燈的時候,被拐子拐來這裡——此處是什麼地方?」

  官家子弟呀……小美人這句話頓時讓施衙內胸膛挺直了,他手不抖了,腰不酸了背不疼了。順便望了一眼那個行兇的大漢。這期間,渾身赤果果的道生一直背對著庭院大門,也背對著施衙內,他一點都不為自己的赤身而感到不自在,他天經地義的站在那裡,一直沒回頭。

  施衙內望著道生的背影暗在搖頭:似乎,我進來的時候他還在與小女孩交談,但那番談話恰好被我打斷了……一個縣尉之女啊,怎能如此坦然的跟一名赤身大漢交談,這家教……還是個小美人呐?!

  「這裡是海州之南的雲臺山,此處是桃花觀內荷花院,你所在的堂屋背面,是這庭院的後花園,那裡有一座荷花塘……等一等,你怎麼知道那大漢是好人?」施衙內鼓足了勇氣,說完了這段話。

  我帶來的兩名女伴還軟倒在地上,嘔吐,倚門仰望的十二三歲小女孩,卻能不慌不忙的,與站在屍山血海中的赤裸行兇者平靜交談,光這副膽量,至少比衙內我的女伴強……沒准還比衙內我強。

  小女孩望了一眼渾身是血的道生,嘴角掛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他也是被拐子拐來的,幾天前,拐子把他身上衣服剝光了,捆起來扔在我車裡,故而我知道他的存在。」

  施衙內膽氣一壯,看了看渾身是血的大漢,臉上露出憨笑:「真夠倒楣的,這麼大的漢子,也能被拐子拐了。」

  門口那小女孩眼中轉動一下,噗哧笑了:「誰叫他吃醉了酒在荒野中亂轉。」

  這時候那小女孩還能笑得出來,想必當時的場景非常滑稽可笑。

  小女孩的鎮定感染了妙泰和褚姑娘,這兩人停止了嘔吐。回過神來褚姑娘趕緊喊:「快給他披一件衣服,這樣赤身……像什麼樣子。」

  道生撓了撓腦袋,微微做出一個轉身動作——刹那間,褚姑娘與施衙內同時發出尖叫,大喊:「別動,就這樣,別轉身,千萬別轉身。」

  倚門相望的小女童笑了,露出潔白的小碎牙:「他呀,已經被拐子打傻了。」

  施衙內趕緊接過話頭,看著赤身大漢,將信將疑的問:「說說,這都怎麼回事?」

  女童用沉穩的語調,細聲細氣的敘說:「上元節那天,江都縣人潮湧湧……奴家被幾個拐子拐到車裡,馬車一路向北走,盡揀一些偏僻的道路行走,一路也不停頓。

  有天晚上,馬車突然停了,趕車的車夫說,前頭有一個醉漢邊走邊唱歌,又走的很慢,擋住了馬車,耽誤拐子們的行程……時間緊迫,拐子們不想另選別的道路,便尾隨他到了僻靜處,敲了他的悶棍,事後怕他醒來,喂了他大量的蒙汗藥,把他剝光了,捆起來的塞在我的車裡。

  因為這一耽擱,天亮了,一路上人來人往,拐子都不好處理他……一路走啊走,拐子們帶他到了這裡。本打算今日在這附近找地方埋了他,可是突然聽到觀外有歡聲笑語,拐子們便商量著,今晚把他沉到荷花塘中——沒想到,他剛才突然醒來。

  也許是路上吃了太多的迷藥,還反復吃個不停,這人剛醒的時候,迷迷糊糊的,拐子們便想搶先下手,再把他打蒙,沒想到這次棍子敲在他腦袋上,沒敲蒙他反而把他激怒了,他跳到院子裡見人就打……然後,就是你們見到的這番場景。」

  施衙內定了定神,趕緊招呼:「快把兩位女娘扶了起來,都沒一點眼色,沒見褚姑娘躺著嗎?廖五,去招呼人手,讓張三快去通知捕頭。」

  安排完這些事,施衙內這才想起有什麼不對,他趕緊盯著小女孩追問:「你怎麼知道這漢子已被打傻了?」

  小女孩一點沒猶豫的回答:「剛才他既忘了自己的名姓,還說不出自己的家鄉,緊著問我現在是什麼年月,還詢問當今的官家(皇上)是誰——可不是傻了嗎?」

  被眾人談論的道生心緒已經平靜下來,他大大咧咧走到一名「歹徒」身邊,低下身去扒死者的衣物,在眾人目瞪口呆中,他泰然自若地挑了件乾淨衣服扒下來,反手披在自家身上,嘴裡嘟嘟囔囔的說著一些施衙內聽不懂的話:「竟然是宋朝,還是宋徽宗那個道君皇帝當政……完了完了,沒幾年好日子過了。」

  施衙內對道生破壞犯罪現場的行動視而不見,他望瞭望左右的廂房……沒等施衙內開口,對面的女童很有眼色的回答:「左右廂房裡都是他們拐來的女孩,拐子們平常都在廂房裡看守,聽到動靜才從廂房裡出來。」

  施衙內馬上問:「這麼久了,怎麼她們一點動靜都沒有?」

  女童回答:「那是因為你們堵在廟牆外,拐子怕她們喊叫誤事,提前給她們喂了蒙汗藥。」

  施衙內反問:「他們為什麼不給你喂蒙汗藥?」

  「我很乖啊——我是縣尉之女,拐子們拐到我,害怕我爹追蹤報復,只能把我帶在身邊緊緊看管。一路上我不哭不鬧,拐子們自然想不起來給我喂藥。」

  這時,道生已經披好了衣衫,他一邊嘟嘟囔囔的抱怨衣服不方便,一邊隨口插話:「問那麼多幹嘛,派個人去江都縣通知一聲,讓他們來認人,人一來,不就什麼都清楚了?」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3 14:58
第5章 知情不知情?

  道生的插話很突兀,一直以來他對眾人的交談置身事外,這番話過後,施衙內驚詫地望著道生,說:「妙啊,我怎麼沒想到,如此簡單,所需要做的,不過費點時間而已——誰說你被打傻了我跟他急。瞧你這些話,條理清楚的……你明明不傻嗎?」

  倚門相望的小女孩眼珠一轉,馬上搶著回答:「我也聽拐子談論,說當初敲暈他的時候,他身穿著仕子衣衫,背囊裡有幾本《毛詩本義(歐陽修著)》、《書傳(蘇軾著)》、《皇極經世書(邵雍著,數學書)》,還有幾本是關學宗師張載的著作,所以他肯定是個讀書人。」

  此時,褚素珍剛剛止住嘔吐站穩,猛然間想起什麼,呀了一聲沖向兩邊的廂房,施衙內舉手想阻止,褚姑娘已經一陣風沖進那些廂房內。緊接著,沒等衙內抬腿追趕,倚門的小女孩已出言安慰:「拐子的頭領聽到你們的動靜,已經提前出門躲避,院子裡留守的人,現在已全躺在這兒了。」

  小姑娘話音剛落,褚姑娘已經沖到院中,痛心的喊:「果然……屋裡躺著三個小女孩,都睡得很熟,怎麼搖都不醒,定是吃了蒙汗藥。」

  話音剛落,褚姑娘沒等別人回答,一轉身,又沖向其餘的廂房……

  在那些廂房裡,有的躺著兩人,有的躺著三人——總共八間廂房,整整躺了十八名少女——算上倚門的小女孩,整整十九人。

  稍停,褚素珍懷中抱著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沖到的院裡,帶著憐惜與憤怒的情緒,大喊:「作孽啊,這麼小的女孩都拐,我這麼小的時候,正在承歡膝下享受父母的溺愛,渾不知人間險惡,這……一下被拐走,掉進了泥地中,今後即便活著也如行屍走肉般,再不敢相信人世間的快樂,這麼小,這幫拐子打算將她賣入何處?」

  旁邊傳來一陣念誦經文的聲音,念經著是妙泰,她低著頭念誦著:「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上德無為而無以為,下德為之而有以為。上仁為之而無以為,上義為之而有以為。上禮為之而莫之應,則攘臂而扔之。故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

  妙泰背誦這段經文時充滿悔恨的味道,仿佛剛才褚素珍的譴責是在指責她,一臉內疚的妙泰低聲說:「罪孽啊——來租房子的老秀才經常過來趕考,觀主認為他是熟人,才放心把房子租給他,沒想到他居然是位拐子,還是首領人物……看起來多和善的人,怎麼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事情?」

  一口氣拐賣十幾個女孩,這已經是集團作案了,這麼大的事誰都捂不住。桃花觀已經罪責難逃了,妙泰身處其中,說她完全不知情……?!

  施衙內忙碌地發遣僕人去通知官府,聽了妙泰的話,低聲吐槽:「老秀才年年都來啊……也不知這些年來,他拐賣了多少女孩出去,喪盡天良的,可惜讓他跑了。」

  褚素珍懷抱著那位七八歲女孩,圓臉上湧出欣慰的笑容:「衙內,你這次可算積了陰德,如不是你安排我們來桃花觀郊遊,怎會把這群拐子堵到院子裡——這小姑娘也是有福之人,所以上天特意派我們來解救她們,否則,真不知道給人賣到哪裡去。」

  施衙內被褚姑娘說的仿佛自己是英雄般,立刻眉開眼笑,一邊正忙著穿衣服的的道生聽了這話也踱過來,散漫地向施衙內、褚素珍兩人行了個,口稱:恩公、恩人,多虧你們救了我啊布拉布拉……

  行禮的時候,褚姑娘見對方鬆鬆散散的披著一身長衫,這件長衫對「兇手」來說似乎太短,以至於後者露出半截膝蓋,兩隻光腳丫子踩在泥地裡——那兩隻腳丫可真白啊,許多女子的腳都沒有如此白淨,一看這腳就知道,對方恐怕根本沒下過地,沒做過風吹雨淋的活計。

  順著那兩隻腳丫向上望去,果然,對方洗乾淨後真是白淨,皮膚白嫩的宛若女子……嗯,似乎比大多數女子還白嫩。旁邊的施小胖人好歹也是個衙內,平時養尊處優的,沒做過什麼曬太陽的事,但跟眼前這位一比,簡直就是……油菜花跟茉莉花的區別。

  目光移到對方臉上,面前的道生正歪著頭,目光灼灼的上下打量個不停,空蕩蕩的袖子裡,一眼可以望到對方腋窩裡的汗毛……褚素珍臉一紅,趕緊背過身子去,輕聲提醒:「拐子的東西都在這裡,還不下去翻翻你的衣物。」

  這兇手一頭短髮,仿佛幾個月前還是名和尚,頭髮才新長出來的。

  道生行禮的姿勢很怪異,神態表情也完全不像一個正常人。但就是這樣一個人,身披如此不合身的衣物,出現在如此不合適的場合,與施衙內行禮的時候,道生竟然沒有一點自居其下的謙卑,仿佛與施衙內是他地位相等的朋友一般——褚素珍此時才相信,對方很可能真被拐子打傻了。

  「不用翻了,這裡不會有我的衣服。」道生口齒清晰的回答。

  對面那小女孩馬上接過話題,快嘴快舌的補充:「拐子怎可能留下任何有可能暴露身份的東西,我這身衣服也是新換的,拐子拐到我們,都是先把我們洗剝盡了,讓我們換上新衣——就是那兩位躺著的老婆婆,幫我們換的衣服。換下來的衣物都燒了,有好綢緞,也沿途賣了。」

  褚姑娘茫然的瞪大眼睛,問道生:「你不是一直都在昏迷嗎,怎麼知道這裡沒自己的衣物?」

  小姑娘看著褚姑娘,語氣肯定的解釋:「我告訴他——剛才他問過自己的衣物,我告訴他的。」

  妙泰一聲道號,打斷了眾人的話:「幾位,我先回自己的院子。如今道觀裡出了這事,觀主恐怕脫不了官司。經過這件事,道觀名聲壞了,今後怕少有人上門,我先回去收拾一下,官府如果傳喚,請到我的院子找我。」

  此時眾人既不好安慰,也不方便勸解,只能默默看著妙泰告辭。

  等妙泰走後,施衙內這才想起自己的同伴:「啊,桃花林裡……拐子在外面有放哨的沒?拐子首領還在外面,這裡打的如此激烈……快,快去看看桃花林。「

  ps:很多書友覺得名字起的不好,其實蝶鬧蜂忙的名字取自宋詞,詞牌名《漢宮春》,梅萼知春,見南枝向暖,一朵初芳。冰清玉麗,自然賦得幽香。煙庭水榭,更無花、爭染春光。休謾說、桃夭杏冶,年年蝶鬧蜂忙。立馬佇、凝情久,念美人自別,鱗羽茫茫。臨岐記伊,尚帶宿酒殘妝。雲疏雨闊,怎知人、千里思量。除是托、多情驛使,殷勤折寄仙鄉。

  我覺得這個詞恰當的反映了宋末宣和年間那種繁榮忙碌,也反映了主角……咳咳,不說了,再說就要劇透了。呵呵,其實內容是王道,對吧?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3 14:59
第6章 名號這是個問題……

  道生眨巴眨巴眼,望向院外……

  有那麼一刹那,施衙內恍惚覺得荷花院的院牆不存在了,他可以一眼望出去,望到桃花林深處。

  只一眨眼,眼前的一切恢復原狀,速度快的讓衙內還以剛才只是眼花……施衙內揉揉眼睛:錯覺,一定是錯覺。那院牆明明好好的,怎麼會不見了?

  道生笑嘻嘻插嘴:「你那些同伴,大概正在偷喝你的酒,啊,你家的酒很有名嗎?」

  施衙內打個哆嗦:「玩笑了……你是說他們都沒事呀?那就好,那就好。這院裡血腥氣濃重,恐怕不好安置女伴們……啊,廖五,快帶幾個人看住桃花觀主,不要讓她跑了……我們都去廟觀正殿安置,讓張三帶幾個人,守住這院子,保護犯罪現場,不准閒雜人等出入。」

  褚姑娘緊了緊懷中抱著的小女孩,趕緊說:「這孩子我先抱上,那些睡著的孩子,得想辦法弄醒了。」

  曾經的無為軍軍漢廖五插嘴:「蒙汗藥吃多的人,用冷水一激就能清醒,褚姑娘安心待在這兒,幫我們把那些女孩喚醒,我們先去護住這些女娘,去觀中正殿躲避。」

  見到滿場拐子的慘狀,想起後者如此恐怖的身手,再想到如今這位絕頂凶人現在站在自己這邊,施衙內突然間不再怕拐子首領去而複返了。他隨手摘下腰中佩刀,遞到道生手中,殷切的說:「您拿著,沒准等會還要廝殺……我們可全都靠你了,你先在這院裡守著,我帶人去廟觀正殿拘押觀主,順帶安置同伴。」

  褚姑娘趕緊補充:「還要留個人,幫著去荷塘裡提點冷水,幫我把那些昏迷的女孩喚醒。」

  於是,施衙內留下一名伴當,轉身告辭。那名伴當提著桶去打水,院裡只剩下褚姑娘、兇手,以及那位十三四歲的小姑娘。

  褚姑娘有點尷尬,尤其是見到對方光著大腳丫子,神態自若地滿地轉悠,想到對方袍子裡什麼都沒穿,她又點臉紅,眼神不由自主的東張西望。

  那位倚門的小姑娘已經走出屋門,此刻的她已經牽上道生的手,挨個在屍體邊駐足,似乎在欣賞這場屠殺,她一臉解恨的神情,指點著其中一具屍骸說:「就是這個人,有位姐姐不從,路上曾向人呼救,就是這個人下手摧殘了那位姐姐,事後那姐姐不見了,也不知如今是死是活……姐姐,善惡到頭終有報,你的仇,今日報償了。」

  道生牽著小姑娘的手踱到褚姑娘身邊,褚姑娘神情有點慌亂了,她下意識的問:「癡漢,你想不起自己的名字,總該讓自己有個稱呼吧?」

  道生饒有興致的打量著褚姑娘,他似乎還在考慮如何回答,褚素珍一臉不樂意,自己的名姓,也要考慮這麼久嗎?

  道生身手上牽著的小姑娘快嘴快舌的說話了:「我父親姓黃,諱字和塵,我叫黃娥,你可以叫我娥娘。」

  褚姑娘背過身去,反駁說:「我可沒問你。」

  道生輕聲笑了,他不答反問:「我記得剛才你吐了,吐得很厲害?」

  褚姑娘更羞了,她啐了一口:「我現在還想吐,怎麼了?」

  「你剛才吐得那麼凶,但你聽說廂房裡有拐來的女孩子,毫不猶豫就沖進去查看,也不怕屋裡還藏匿著餘黨。現在為了喚醒那些女孩,你雖然心驚肉跳,但還能站得直直的,在這裡等待井水……小心一點,你還抱著一位孩子呢。」

  褚姑娘被「兇手」這一提醒,忍不住又嘔吐起來——雖然這樣,吐的時候她還把懷中的孩子抱的很緊,小心翼翼的,唯恐吐到孩子身上。

  懷裡一輕,道生不知使用的什麼手段,褚姑娘幾乎察覺不到對方的動作,懷裡的孩子已經到了對方手中。

  「你可以叫我時光……嗯,暫時就叫這個名字吧。」

  「時光?你是婺州金華人嗎?」

  道生……也就是現在的時光,癡癡反問:「你看我像金華人嗎?」

  「那麼你是浙江嘉興人嗎?」

  時光茫然的搖搖頭。褚姑娘再問一句:「你真的既不是金華人,也不是嘉興人?」

  小女孩緊張的擦嘴:「他都被打傻了,拐子怕他醒來,連續給他吃了一個月的蒙汗藥,他便真是金華人,或者嘉興人,現在他也什麼都不記得了。」

  褚姑娘低下身去,與黃娥保持平視,耐心的解釋說:「我現在詢問他,就是想讓他回想起過去。你不要老是替他說話,讓他自己說。他能隨口說自己是『時光』,想必這個名字是他的真名字。嘉興時家與金華時家都是大家族,他們家族有一個庶子正好叫『時光』,這位時光是個大畫家……傻子,你會畫畫嗎?」

  時光撓撓頭:「畫畫?我不知道忘記了沒有,但我肯定不是你說的那位『時光』……罷,時光這個名字既然有人叫了,那我改個名字,叫『時穿』吧。」

  褚姑娘眼睛一閃:「字什麼?」

  時穿帶著思索的神情想了想,在場的人屏住呼吸,生怕打攪他,許久時穿猶豫的說:「長青……」

  「時穿、時長卿——有名有字,看來你真是讀書人,還有『號』嗎?」

  這年頭除了讀書人,很少給自己在姓名之外再起一個字。大多數販夫走卒是用排行彼此稱呼的,比如打虎的武松被人稱為「武二郎」,而阮氏三兄弟則乾脆直接稱為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

  有名有字已經屬於高級知識份子了,此外,唯有在文人當中流行一種風尚——一般閑著無事喜歡塗鴉的人,或者德高望重者,或者學生遍天下的人,會給自己起個號,比如蘇軾自號東坡;歐陽修號醉翁,又號六一居士;王安石號半山……

  褚姑娘這是在迂回試探時穿的身份,但這回她失望了,道生堅決果斷的搖搖頭:「這號嘛……我還沒來得及起,要不,我現在起一個?」

  名號,多神聖的事,很多人的名號並不是自己起的,是友朋贈送師長賜予,這稱號要跟自己一輩子,能這樣隨意嗎?褚素珍氣的扭了扭身子,眼角卻瞥見施衙內的家丁已經打的水過來,於是,她直接迎了上去。

  用冷水把人激醒,說起來容易,做起來不是那麼簡單。褚姑娘又是拍又是喊,好不容易喊起了屋內酣睡的女孩,她倒是多了個心眼,趕緊詢問這些女孩家在何處……那時大郎如此兇惡,別是什麼來歷不明的人吧,或許他也是拐子中的一個,臨時反水而已?

  得趕緊弄清楚他的真實身份。

  ps:大風車人123、睡不醒的冬三月、謝夢衣的號、亂世文章等書友,感謝關注我的書。蝶鬧蜂忙其實是想表現宋朝的一種感受,一種意境,商業繁榮興旺,百姓富足安逸,他們忙碌著,並在忙碌中享受著繁榮的成就。而蝶鬧蜂忙這個詞,在宋代是個熱詞,當時多首詩詞採用了這個詞,而《漢宮春•蝶鬧蜂忙》這首詞對該詞的意境表達的最為透徹,整首詞顯示出一種富貴閒人的慵懶,以及對生活的心滿意足,但其中卻沒有絲毫耀富成分,表現出一種高雅而低調的享受心態——我認為這正是當時社會市民階層的普遍心態。我羡慕他們,所以我特地用這個詞向他們致敬。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3 14:59
第7章 名字不在冊

  這一問,滿屋子女孩哭了起來——她們果然家都不在此處,而且全是被拐賣的。當然,拐子看中眼的,個個都是美人胚子。

  確認了被拐這個事實,褚姑娘對黃娥詭異作為,頓時減少了懷疑,也許那是大難過後的心神慌亂吧。那兩人一直被拐子安置在一處,男人一直赤身裸體,兩人待在一塊……也許兩個人真有點秘密,那也是理所應當。女孩子保留一個清白名聲不容易,該替人遮掩的,咱多擔待一點。

  故此,當褚素珍領這些女孩出屋時,即使覺得院中的時穿與黃娥交談時的神態很鬼祟,比如一見她出現,黃娥便拼命的躲開,彼此刻意保持距離……她全裝作看不見。

  院內的慘狀立刻讓女孩吐得天昏地暗,見到她們吐得比自己當初還厲害,褚姑娘心情稍稍好一點,她大聲呼喊:「時……郎君,這些醒了的女孩由你照顧著,我去喚醒其餘的孩子。」

  時穿點點頭,他還沒說什麼,又是黃娥快嘴快舌的插話:「褚姐姐放心,我把她們都攏到正屋裡,你去忙吧。」

  褚姑娘領著家丁又走進另一間屋子,進屋的時候,她想起那些剛醒來的女孩,見到院子裡的場景,也與她一樣嚇得站不住,而黃娥,她怎麼一直如此鎮定?褚姑娘心裡止不住的嘀咕:「這小小年紀,精跟妖精似的!如此慘烈的場景,連施衙內這個男人見了都驚心動魄,她卻能神色平靜的與人倚門交談,也不知道什麼樣的家庭,能養出這樣的妲己來?」

  連續走了幾個房間後,被拐的女孩子都已經喚醒,褚姑娘走進最後一間屋子——在這種來回奔波徒中,每次走出屋門,重新來到院落時,褚姑娘總是被園中的慘狀激起恐懼心和嘔吐感,她忍不住兩腿發軟,忍不住想逃離這個院子。但她依然奔波著,去挽救那些被迷昏的女子們。

  當她奔波於各個屋子的時候,時穿倒是非常盡忠職守。他不知道從哪裡找出一杆紅纓槍,拄著長槍一直站在院子裡守護。

  更令人神奇的是,連施衙內都藉口安置同伴,不願再踏入這院中,黃娥那個小女孩卻一點沒有在意遍地的屍首,以及濃重的血腥,她一直牽著時穿那只空閒的左手,與時穿有一句沒一句的交談。

  這兩人交談時斷斷續續,見到院中有人,黃娥就警惕的停住話頭,沖來人露出微笑,時穿的呆愣愣的,總是反應慢半拍。而褚姑娘對此一點不在意,她只想著儘快把所有的女孩救醒,然後……逃離這所院子。

  家丁又去打水了,在等待冷水期間,褚姑娘焦急的在屋裡來回走動著,偶然間,她聽到幾句飄來的話,那是時穿的嗓門:「你編的(謊)話聽起來像……」

  褚姑娘趕緊止住腳步,但聲音再也聽不到,猶豫了一下,她走到窗邊,從窗戶縫向外眺望。

  這座道觀有錢,窗戶上糊的是絹紗而不是紙。絹紗捅不爛的,褚姑娘只能從窗戶縫向外眺望,只見院中兩人的嘴一張一合,但她卻什麼聲音都聽不到。

  褚姑娘回憶了一下——作為海州城數一數二的才女,她閱讀過很多閒雜書籍,鼓廊、回音壁的傳聞也略有所知,稍稍考慮了一下後,她開始沿著剛才走的路徑慢慢回溯,當她走到屋中某個地點,又一句話飄入耳,是黃娥的聲音:「……唯有這樣說,才能……」

  褚姑娘稍稍動了動身子,她的耳朵僅僅變動了幾釐米的距離,又什麼都聽不見了。

  褚姑娘站在原地,左右挪動耳朵,調整著身體姿勢。稍停,小姑娘的聲音又傳入耳朵,聲音細微,像是有人在耳邊竊竊私語:「……你答應了,你答應照顧我的……上天派你來救我,你不能撇下……我背地裡我無數遍祈求遍天神佛,沒想到舉頭三尺果然有神靈,你真的來了,讓所有的拐子都遭了報應……」

  正在這時,話音嘎然而止,褚姑娘趕緊走到門邊,果然望見家丁提著桶過來。

  最後一間屋子躺了三名女孩,褚姑娘做事的時候顯得心不在焉,好在經過長時間的實踐,她已經手熟了,等她機械的將三名女孩救醒,領著三名孩子來到院中,時穿已經不見了,堂屋門口,黃娥牽著一個女孩的手,坐在門檻上聊天,那女孩正是所有被拐女孩當中最年幼的,也就是褚素珍曾經抱過的那七八歲小女孩。

  沒等褚姑娘開口詢問,黃娥馬上解釋:「時大郎洗浴去了,他身上的血結了疤,渾身不舒服,聞起來臭臭的,我讓他趕緊換上新衣服。」

  話音剛落,時穿穿著一套很不合身,非常滑稽的服裝,手裡拿著一份帳簿竄了出來:「找到了找到了,這是他們的帳簿,所有拐賣女孩都記錄在案,我們可以按照帳簿查對。」

  稍停,時穿遺憾的說:「可惜都是用暗語記錄,需要破譯一下。」

  褚姑娘目光一亮:「真的,太好了,拿來我看看。」

  黃娥沖時穿招招手:「大郎,你衣服穿錯了,蹲下來,我給你順一順。」

  時穿溫順的走過來,蹲下身子讓黃娥整理衣物,另一隻手抬的老高,把帳簿遞給褚姑娘。

  褚姑娘接過一看,全是看不懂的字碼,比如這一行寫的「壬申乙卯丙午戊辰淮南東黃州陽邏黃二……」

  「這什麼意思?」

  「時間、地點、經手人、被拐女孩數量,給經手人付款多少、沿途接應點在哪裡、花費多少——帳簿上要記錄的無非是這些東西,挨個推敲一下就能推究出來,然後核對女孩失蹤的日期,失蹤的地點,馬上就能查出她們的家鄉在哪裡。」

  褚姑娘長出一口氣:「這下好了,可以幫著這些孩子找到親人了。」

  褚素珍之所以這麼高興,是因為這年頭大多數人都沒有地理知識。在這個時代,地圖是國家軍事機密,別說普通老百姓,即使是官員,不到一定行政級別也見不到地圖。

  對於市井老百姓來說,許多人能知道家鄉的名字,知道附近著名縣城,已經很不錯了。而父母的名字對子女來說更是一個忌諱,身為小輩,不僅終身不能說出這個名字,連科考的時候遇到相同的字,書寫時都要缺一筆,以表示遵守孝道。

  剛才救醒那些女孩時,褚姑娘曾一一盤問過,果然大多數女孩根本說不出父親的名字,其中最年幼的那個七八歲女孩,連自己姓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叫鬟娘(環娘)。

  現在有了這帳本,即使被拐女孩說不出家鄉的名字,父母居住的街道,但根據失蹤日期倒查,也能大致推斷出她們被拐的地點。

  褚素珍數了數,詫異的抬起頭來:「十八個,這裡記錄了十八個女孩,可院子裡有十九個孩子,怎麼搞的,少記錄了一個——不,兩個,時大郎,你的名字也不在冊子上?!」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3 14:59
第8章 走得了嗎?

  褚素珍話音剛落,就聽見那名叫鬟娘(環娘)的女孩,指著院裡東倒西歪的屍首好奇的詢問:「哥哥,娥娘剛才說他們都睡覺了,你把他們也喚醒好不好,那位劉婆婆曾經給我梳過頭,她睡了這麼久,也該醒了吧。」

  褚姑娘問不下去了,時穿趕緊站起來,打岔說:「褚姑娘,快把她們都帶走,這院子,實在不適合小孩子待著。」

  褚素珍捏著冊子沖進堂屋,只見堂屋內,女孩子都在輕聲啜泣,個個臉上都驚慌失措的表情……她連咽幾口吐沫,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屋內光線一暗,時穿走了進來,身後,黃娥與鬟娘像穿糖葫蘆一樣的,一個接一個牽著他的衣襟站在門口。時穿掃了一眼屋裡,他慢慢的蹲下身子,臉上堆滿柔和的笑:「現在我們做個遊戲,大家都閉上眼睛,一個接一個,手牽著手走路,來,褚姑娘走最前頭。」

  這是個好主意。

  褚素珍趕緊牽起離她最近的女孩的手,接下來屋中的女孩相繼牽起了手,形成了人鏈。時穿挨個拍拍女孩的肩膀,儘量用最溫柔的嗓門說話:「聽我的口令走,我說抬左腿你們就抬左腿,我說抬右腿你們就抬右腿,讓你們左轉你們就左轉……」

  一個女孩小心的說:「我怕……」

  黃娥快速的接嘴:「怕就把眼睛蒙上。」

  黃娥這麼一說,聰明的人已經明白時穿為什麼叫她們閉眼,許多女孩主動取出手帕,蒙上了雙眼。

  「現在屋裡練習一下,來,左、右、左;左右左——抬腿,有門檻,左、右、左,左轉十五度……算了,別提十五度了,跟著大姐姐走。」

  時穿扛著紅纓槍,就這樣領著一長串的人鏈走進桃花觀正殿。

  人鏈的舉動很滑稽,但這時正殿的人心情沉重,顧不得笑。一名女孩迎上打頭的褚姑娘,責備的說:「你怎麼老改不了這脾氣,一聽誰有難,攆都攆不走。我聽施衙內說了,那院裡血腥……」

  聽到女伴的提醒,一直強撐的褚素珍再也憋不住了,她嘔的一聲,嘔吐物像噴泉一樣從嘴中噴出,吐得站不起身來。過來迎接褚素珍的姑娘,頓時被褚姑娘的嘔吐物噴得滿臉。

  其餘人見到這場景,都躲褚素珍遠遠的,深恐殃及池魚。唯有黃娥快步上前,用手帕幫兩人擦拭、清理汙漬。稍後,時穿停住喊號子的嗓門,用鄙視的目光看了下躲得遠遠的男人們,昂然問:「施衙內在哪兒?」

  在眾多男人眼裡,這位才一清醒就赤手殺盡拐子的時穿,簡直就是一位活生生的殺神,屋內沒人敢正視他的目光,故此大家並想不理會這句問話。但時穿給人的壓迫感太強,他目光炯炯盯著大家,令眾人難以忍受,大家你推我搡半天,才有一位倒楣蛋縮著脖子出來答應:「施十一郎分派家丁守住觀主後,又帶了幾個人,親自去縣上報案,他說,最多一個時辰就能趕回來。」

  時穿追問:「他帶了幾個人?」

  「兩個軍漢,都騎著馬……前方山下有驛站,衙內只要把消息傳到驛站就回返。」

  時穿點點頭:「好,雖然拐子首領躲在外面,但施衙內騎著馬,那怕路遇拐子頭,打不過,也可以逃出去。」

  剛才說話的那名男子低聲嘟囔:「十一郎說他被打傻了——瞧這心思慎密,哪裡有半分傻。」

  旁邊的人提醒:「噓,小聲,沒聽他說麼——拐子的頭領如今還遊蕩在外,如今衙內帶著人出去了,萬一那拐子頭此時沖進來,我們可全指望他呢。」

  正說著,黃娥走到時穿跟前,牽起時穿的手,輕輕搖了搖:「你跟他們說一聲,兩位姐姐恐怕要換衣服,我記得剛才有一位道姑在場,且讓家丁們引著兩位姐姐去道姑屋內換衣服。」

  時穿的目光掃向門口的家丁,沒等他開口,幾位施氏家丁趕緊迎了上來:「有時大郎在這裡守著,我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門口過來幾個人,領兩位小姐去更衣。」

  時穿用天生首領的語氣,理所當然的下令:「再派兩個人去荷花院,你們同伴還在看守院子,一個人在那裡,太孤單。」

  說到這兒,褚姑娘忍住強烈的嘔吐欲望,插嘴:「長卿兄,不如你去看守院子,這裡有家丁們保護,足夠了。」

  出來郊遊的男女們巴不得支開這尊煞神,而家丁們一想到那位遊蕩在外的拐子頭領萬一返回,最可能去的就是荷花院,他們立刻紛紛附和。

  時穿掃了一眼眾人,他的目光所到之處,正談論的人立刻閉緊了嘴吧,大殿變的鴉雀無聲。

  「好吧,還是我去」,時穿把紅纓槍又扛到了肩膀上,動作活像一名鄉下老人肩扛著扁擔。

  黃娥趕緊表態:「哥哥,我同你去。」

  褚素珍阻止:「姑娘家的,還去那裡做什麼,等一會兒衙役要來。」

  時穿狠狠一點頭:「沒錯,小女孩,還是別去那個血腥場了。」

  說罷,時穿轉身要走,黃娥急忙撲過去,一反乖巧聰明的舉動,抱住時穿的大腿哭喊:「我不——你答應我的,我要跟你一起走。」

  褚素珍歎了口氣,不再阻止。

  小女孩終究是小女孩,雖然一直裝的很鎮定,但對解救她的恩人還是很依戀,深恐一眨眼恩人消失了,結果發覺眼前一切不過是夢境——為了證明眼前的一切不過是夢境,她必須緊緊把握住那位拯救自己的人。

  黃娥一哭鬧,褚素珍立刻忘了嘔吐,她站起身來,再三安慰小女孩:「等會兒衙役要來,女孩子家,沾染上這些醃臢物,傳出去名聲不好……」

  時穿也蹲下身去,柔聲保證:「我不走……唉,哪裡走得了啊。」

  褚素珍繼續幫著勸解:「說的是呀,這件事已驚動了官府。出了這件大事,沒幾個月的工夫,官府哪能結案?官府不能結案,時大哥是當事人,怎麼能走?……你放心,我當時親眼看到,你時大哥是好人,親手擊殺了那些拐子,救了這麼多被拐賣的女孩,官府不僅不會論罪,反而要好好獎賞。」

  黃娥揚起淚臉,反復叮嚀:「哥哥,你一定不走,不要我一眨眼,你又消失了,一定一定……哦,這事鬧的這麼的大,官府的賞金怕有三十貫吧,有了這筆錢,你好幾年不愁吃穿,可以慢慢找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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