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興宋 (原名《蝶鬧蜂忙宣和春》) 作者:赤虎 (連載中)

 
kelvin12354 2013-5-3 14:48: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2 88072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5 09:55
第29章 千挑萬選挑出來的美人

  時穿翻了個白眼——拐子的眼光八錯啊,女人僅僅皮相好不算什麼,重要的是生活習慣、處事方式,這攸關自身成長環境,日積月累的,才能從小節上看得出來。光是有美貌,做事太小家子氣,頂多賣出了丫鬟錢,唯有熟知豪富之家的一切奢華享受,才能調教出頂級妾婢,或者行首(妓女)。

  時穿低頭望了素馨一眼,後者身子在發抖,似乎在竭力壓抑恐懼的感覺……時穿摸了摸下巴,或許自己昨天帶給人的感覺過於凶厲,但那是「起床氣」不是嗎?如今的時穿情緒已經恢復穩定,他哦了一聲,儘量放緩了語調,柔和地說:「現在趕著去買,恐怕來不及了,先忍著點,回頭我來安排。」

  素馨長長松了口氣,她直起腰來,小心翼翼打量時穿……然後,很放肆地將時穿看來看去,嘴角含著笑,一邊看一邊點頭。

  素馨的舉動引起了其他女孩的注意,她們先是遠遠旁觀,見到時穿沒有不耐煩的表情,也躲躲閃閃地圍了過來,一名大膽的女孩小心說了句:「哥哥,我叫墨芍,記得我嗎?」

  素馨與墨芍,聽起來像是丫鬟的名字,這應該是拐子給她們起的名字吧。但考慮到現在是宋朝,連很多男子都是以排行數字作為名號,女孩子就更不用說了。這年頭大多數女子出嫁後,只能在前面冠上夫姓稱為「某某氏」,前一個「某」是她們丈夫的姓,後一個,是她們自己的姓氏。所以,她們原先叫什麼名字通無所謂,反正那名字也」過期作廢「,在這種情況下,父母們能給女孩起個乳名,或者排行,已經很不錯了。

  時穿記得這兩個女孩的名字,對於他來說,過往的一切不過是一些時光碎片,他擁有相對於俗人來說是過目不忘的記憶力,眼前這兩個女孩當中,素馨的年齡最大,墨芍其次。此外,素馨是幸運的,她還記得自己父母的名姓以及家鄉的位置。而墨芍,她只能記得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比如自己家住條巷子,鄰居是誰,自己姓什麼,再問到其他的,則含含糊糊,無法根據她的講述判斷更具體的家鄉地點。

  素馨用這個名字介紹自己,是因為她不願說出本來名姓,生怕給家人帶去不好的醜聞。墨芍……相對於她原先的排行稱呼,墨芍這名字至少高雅點,反正今後是否能再回家也說不定,本名就先放著吧。

  「我記得,素馨來自蜀地,墨芍你家住在楊柳巷,你們兩個都快十五歲了,素馨生日在十月,墨芍是臘月——但願你們的父母能在你們生日前尋到門上。」

  墨芍咯咯一笑,素馨趕緊福了一禮:「若沒有哥哥拯救,我……我們今日還在受苦,昨日慌亂,忘記謝過,奴家這裡有禮了。」

  「是呀是呀」,墨芍連聲說:「今早晨,我覺得太陽都亮多了,吸氣呼氣都覺得格外舒服,哥哥,奴家今後可全指望哥哥了,望哥哥多多垂憐。」

  「哼!」趕著出門的黃娥重重一哼,打斷了墨芍的話。旁邊的環娘還在系褲子,大約是急著出來,連褲子都忘了提,好在她還小,眾女孩沒在意,借助墨芍的話頭,大家紛紛向時穿行禮。口中稱謝。

  豆腐西施探頭探腦的走出來,這時,環娘已在黃娥的幫助下系好了褲子,眾女孩還沒起身,環娘趕緊搶著說:「哥哥是我……我和娥娘姐姐的,誰都不許和環娘搶。」

  黃娥笑著捏了一下環娘的鼻尖,似乎在獎勵她。

  豆腐西施揚起了手帕,脆聲說:「姑娘們,該吃早飯了,都回堂屋去,我和你們哥哥說會兒話……小環娘,肚子餓了吧,我給你準備了『小宰羊』,快去趁熱吃。」

  「哦」,環娘一聲歡呼,奔向散發香氣的堂屋。眾女子紛紛福一禮告退,黃娥猶豫了一下,輕輕巧巧走到時穿身邊,示威似地看著豆腐西施,也不說話。

  豆腐西施猶豫了一下,默認了黃娥的存在:「大郎,你可得幫幫我,我一個單身女子過日子不容易,平常全靠鄰居照應,如今鄰居求到門上,你看……」

  黃娥搶先插嘴:「瓜田李下的,李三娘求告什麼,說出來聽聽,哥哥若不方便,我等可以出面。」

  豆腐西施一拍手:「正想著求你出面呐,咿,顧二嫂家的小七娘,如今舉行鬟禮了,正打算尋個主兒賣了……」

  一聽說賣兒賣女,時穿的臉陰了下來——哥好不容易才挽救了一群少女,你這頭又要賣女兒,還來求我,哥沒錢,有錢也不買。放著一群拐子千挑萬選挑出來的美人,哥還愁吃不消呐,鄰家女孩,還是吃自己吧。

  黃娥似乎對這種買賣習以為常,冷靜地反駁:「李三娘看我們是買得起女使的嗎?」

  豆腐西施笑的花枝招展:「卻不指望大郎買下小七娘,嘻嘻,大郎要買奴家也要攔著……那顧二嫂把顧小七娘自小嬌養,原不指望她做端茶倒水的活兒,只是小門小戶的,花錢學點技藝倒也容易,但大戶人家的舉止做派,花錢你也學不到——顧二嫂什麼人,那些給大戶人家叫舉止禮儀的女先生,可不是她能請動的。

  卻才顧二嫂見了娥娘以及小環娘的舉止,想著……」

  黃娥打斷豆腐西施的話:「小七娘是打算做妾婢吧,三娘可是覺得我們一派妾婢風度?」

  黃娥個頭比豆腐西施矮了很多,但說話間氣勢卻牢牢地壓著豆腐西施,豆腐西施感覺到這種劣勢,咯咯笑著,顫抖著飽滿的胸脯,故意打量了一眼黃娥那平板身材,輕蔑地一笑,轉向時穿繼續說:「小七娘確實是打算做妾婢的,不過小門小戶,一旦決定走這條路,誰不指望著更上一層樓,能多學點大家氣派,自然是好的。

  大郎,都鄉裡鄉親的,人家求到門上,不過是隨著大家一起作息,在相處中學習待人接物而已,這點小忙,大郎斟酌一下。」

  「等等,妾婢?買賣?這是不是拐賣婦女的禍源嗎?」時穿臉沉了下來:「原來,爺是因為這原因被敲了悶棍,啊?」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5 09:55
第30章 貼身服務

  2011-6-2910:01:21字數:2288

  黃娥趕緊看了一眼豆腐西施,解釋:「大郎的腦子被打傻了,過去的事情記不得了。」

  豆腐西施聽出了時穿話音裡的厭惡,呀了一聲,眼珠轉了轉,解釋說:「大郎,這妾婢買賣呀……其實也是一種雇傭勞務,不過,卻與平常的勞務雇用不相同。

  嗯,也許是一種很獨特的勞務關係。咱皇宋明文禁止販賣奴隸,但然而鄉野百姓便是多收了三五鬥,誰不想找個人伺候,舒舒服服過員外生活,所以這奴僕生意,官府擋也擋不住。」

  「哦,需求決定存在」,時穿鼓勵說:「繼續說,我聽著呐。」

  「鄉野之間,需要伺候人的奴僕怎麼辦,官府規定只能尋找牙人介紹,而後雇傭奴僕,可這樣雇傭來的人,不知根不知底,主人那裡放心讓他在家裡隨意走動。平常人家過日子,也不能什麼東西都收起來,東西擺在外面,萬一雇來的人手腳不乾淨,順手拿兩樣賣了——什麼樣的大家庭也禁不起這樣的老鼠啊。

  所以,無論官府怎麼查禁,也擋不住民間購買奴僕的需求。大郎你想,買來的奴僕,自由全在你手裡,出門在外,不擔心他把屋裡的東西賣了,然後跑的找不著人。那官府啊,也知道擋不住民間需求,只好想出個變通辦法……」

  黃娥對這個熟悉,在一旁補充:「刑律規定,可以一次購買奴婢十年的自由,這十年就是役期。」

  「我明白了」,時穿回答:「這相當於一次性支付了十年工資,以後這十年,他的人身自由就全歸主人支配了。那十年就相當於買斷服務年限。」

  黃娥愣了一下:「哥哥這麼說也行。不過,奴僕雖然賣身十年,但十年期間,他還是被雇傭的,是有薪水的。」

  「那就是說:十年之內,只發最低生活保障,是吧?……原來,這就是大型拐賣團夥猖獗的原因。」

  「這個……刑律還規定,唯有父母可以買賣子女,這規定原本是為了防止拐賣的,可惜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拐子拐了人,常常誘逼女子認一位身家清白的同夥為父母,而後由這位同夥出面售賣——父母賣兒女也不叫『賣』,他們索取的那筆錢視為『贈嫁』,或者是『典身錢(相對於男僕)』。

  律法還規定:買賣合同要在官府上檔,蓋上朱紅大印的契約,稱之為「紅契」,如此才能受到官府保護。如果買賣合同不在官府上檔案,那麼這種契約無效。在奴僕買賣中,如果拐子不能立下可以在官府上檔的紅契,守規矩的人家也不敢購買,因為只要奴隸有機會脫身,前往官府告一狀,主人就是一個「拐賣良人」的重罪,要被流放三千里。

  律法規定:契約一旦在官府上了檔子,則役期可以連續計算,被『典』之人無論轉了幾道手,她的服役期限都要合併計算,最長只能是十年,十年合同期滿就須終止勞務關係,任人自由離去。」

  「哦,這有點相當於『工齡連續計演算法』,我明白。」

  「律法還規定:拐賣十歲以下兒童者死,這可是刑律上少有的死刑。所以拐子為了逃避死刑,最喜歡拐賣十歲出頭的女孩,偶爾才會對環娘這樣性格好,美貌非常的小美人胚子下手。」

  「難怪桃花觀裡的拐子什麼話也不說,拼死跟我打——他們屋裡藏著環娘,十歲以下的幼童,一旦被發現了就是死刑,所以他們才拼命。」

  黃娥點點頭:「官府上面也是這態度,桃花觀內拐子全死了,官府正好可以結案——便是因為他們當時不死,事後追究也是死刑。哥哥動手免去他們的勞作,還讓他們白得一份功勞,自然賞賜優厚,還什麼也不問,趕緊結案。」

  時穿歎息:「這大宋朝真是仁義啊,瞧這法律定的,多麼嚴密。然而,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多麼嚴密的法律也擋不住鑽空子的人多,瞧瞧,每條政策都有人鑽縫。

  我最欣賞關於役期的規定,朝廷大概是想著,即使民間販奴屢禁不止,但有了這條法律,即使女人被拐賣了,賣身錢不算,她工作期間也有薪水,等工作十年後,被拐女人掙夠了嫁妝錢,就可以恢復自由,然後憑藉這筆錢招贅一個男人上門,以此度過餘生。」

  「不錯」,黃娥猶豫了一下,略帶羞澀的補充:「典身,典出去的不光是自由,身子也要典的。」

  明白明白,就是說這種服役是「貼身服務」,全方位「獻身服務」。

  「哎呦呦」,豆腐西施揮舞著手帕讚歎:「小小人兒,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的如此清楚,我這也是第一次聽說,可長見識了。

  大郎,這小妹妹說的不錯,咱這裡的事,向來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天底下需要奴僕的人家多,不光拐子在裡頭上下其手,普通老百姓也能想方設法鑽空——也不能說這是鑽空子,典妻租妾,官府都不禁止,連貧寒官員都這麼做,很平常的。

  官府規定:妾的合同是三年,三年一到就需解約。顧小七娘嬌養著,就是打算做妾的,到大戶人家做上三年妾,父母得了養育她的錢財,可以用來養育兄弟姐妹。她三年裡頭服侍老爺,得的薪水與賞錢算是給自己掙嫁妝。三年之後若是有兒女,可以再做七年婢女,否則下堂求去,另外找人嫁了,父母都不得干涉,豈不是一條出路。」

  「當初制定這一法律的人,真是個罕見的慈悲人啊」,時穿笑嘻嘻的說:「雖然關於役期的規定,迎合了咱男人喜新厭舊的心理,但它規定三年做妾的役期,大約是擔心沒地位的妾室,等人老珠黃了老無所養老無所依,所以要求妾室們趁著青春美麗,從男人那裡騙夠錢了,趕緊找個人嫁了,然後生孩子養老,順便減輕社會負擔。」

  當然,男女相處久了,彼此有感情了,三年期限到了不願分離,那麼只好鑽法律的空子了……律法規定主人雇傭妾婢的最長服役期為十年,當了三年妾,剩下七年怎麼辦——法律規定她可以繼續做七年婢女。

  因此,宋代的婢女一般比妾的身份還要高,它指的是「熟妾」,多數是生了孩子,跟主人有了感情,而不願早早離開的昔日寵妾。

  於是,市井之中,窮苦人家裡女孩子多了,養不起也嫁不起,父母便從小教她們一些哄男人的手段,比如有父母教女孩做菜的,有彈奏樂器的,泡茶的,甚至管家算帳的……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6 13:10
第31章 左鄰右舍

  2011-6-2916:43:53字數:2113

  這樣一來,大宋朝便多了一些奇特的「打工妹」。這些打工妹用自己的技藝與身體伺候男主人,但她們又威脅不到古時候的正妻與夫婦關係的「三綱五常」。因為律法規定:妾的服役期限最多三年,到期必須讓妾恢復自由。

  當然,因為這些妾都是短期服務合同,並且是在官府上了檔案的,正妻們連扣工資的手段都無法使用,更不能隨意打殺,頂多是把她們轉賣了——她們的工齡連續計算,到了別家,在原主那裡的服務年限依舊算數,十年期滿自動拍屁股走人,主人留都不敢留。

  顧二嫂一家就是芸芸大眾中的一員,她自己曾是大戶婢,得到自由後找了個窩囊廢,生過七個孩子,只有四個活了下來,兩男兩女。沒什麼見識的顧二嫂,覺得自己走過的路很滿意,便讓大女兒顧三娘重複自己的經歷,那位顧三娘十六歲時被送入大戶人家做妾,今年恰好十年服役期限滿了。而顧二嫂最小的女兒顧小七娘子去年及笄,今年舉行鬟禮——頭髮梳成雙鬟,意味著女兒到了待嫁年齡。

  顧二嫂花了不少錢,讓小七娘子從小到大學習取悅男人的手段,比如學習茶道,學習彈琴歌舞——宋代的茶道其實就是日本現在留存的茶道,那是一道非常複雜,非常繁瑣的飲茶程式。

  小七娘子學會茶道後,日日在家操練得手熟,但可惜顧二嫂交往的人群當中,找不到所謂的「雅士」,以至於顧二嫂至今還不知道,自己花了大價錢讓女兒學回來的本領是否正宗。

  現在她好不容易逮到一個時大郎,又見黃娥等人的大家氣度後,顧二嫂終於發覺雲開霧散,她再三要求豆腐西施遞個話,請求時穿、黃娥等人,幫忙教導一下自家的女兒。

  豆腐西施將顧二嫂的請求,來龍去脈一一交代清楚後,緊著叮嚀:「總是左鄰右舍的鄉親,你也要在這裡住段時間,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若不費什麼功夫,能幫就幫點?但小七娘子從小養在深閨裡,父兄都是沒見識的,對好男人一無所知,你……人父母花了大價錢教養她,是打算賣個好價錢,你教歸教,可不要引壞了人家小娘子。」

  時穿翻了個白眼:「你都說哥是傻子了,哥沒那個閒時間——教,教什麼,我一個傻子,教人犯傻?」

  豆腐西施馬上不樂意了:「傻子,委婉點,即使要拒絕,話也要婉轉點……我最初就想,顧家的事情咱不該插手;但轉念又想:左鄰右舍的,也不好讓人不高興吧。若是費不了什麼時間……」

  委婉——咱中國人說話要婉轉,比如問你人生有什麼追求?你回答金錢和美女……一群人上前兇狠的打你的臉;你回答事業與愛情……大家讚賞的摸你的頭。其實,前後兩回答都一回事,但只要婉轉了,看上去就美。

  可是,傻子需要委婉嗎?需要嗎?

  時穿翻著白眼回答:「各家關起門來過日子,我又不求她,叫她別來煩我。我現在尿急,急的狠。」

  「可別——」豆腐西施跺著腳:「你真是腦子被人打傻了,這年頭誰敢得罪鄰居?我這房子將來要轉賣,或翻新,還指望鄰居許可呢。」

  「什麼,買房子、修房子要鄰居許可,這是哪國的法律……嗯,房子翻新需要鄰居許可,因為工程翻建可能影響鄰居出入——這似乎是普世法則吧。但這也不關我事,我現在只關心馬桶。」

  「馬……桶?官人才喜歡馬桶囁,那是『馬上能動』的寓意,咱平常百姓,茅廁就夠使了。啊,這事兒先放一邊,時大郎,你如果用這種態度對待鄰居,這房子,我還不租了。」

  「我說的馬桶跟你說的不一樣……哦,房子翻建需要鄰居許可——沒問題,那女孩我順手教了……我懂了,難怪海州城這麼大的一個縣城,蒙都頭手下只有十五名衙役,原因在這兒。宗親社會啊,這條法律讓鄰居互相監督互相約束,一個得罪鄰居的人,連房產都不能變現,誰敢?難怪城裡治安狀況這麼好。

  也對,除非那些破罐子破摔,根本不顧及後路的人,才能真正做出不顧左鄰右舍看法,一心為非作歹的事……豆腐西施,你房間裡馬桶不夠數,今天早晨姑娘們排隊『更衣』,差點憋出事來——這問題必須解決,現在!」

  豆腐西施脆罵:「你一個大男人,跟奴家說這種醃臢事,你不嫌丟人,我聽著還臉羞。」

  「羞什麼羞,吃喝拉撒睡,人生常態啊。再者說,如今都憋出了事,這事兒咱不能躲著不談。」

  豆腐西施神色正經起來:「按理說,奴家是租房子的,屋裡只要傢俱齊全,奴家的責任就完了。如今,奴家只是可憐那些姑娘無依無靠,才給她們添了點生活用品,這……馬桶吧,那東西,又不是人人可以隨身佩戴的,大家彼此忍著點,輪著用,緊張一會也就過去了。」

  時穿皺著眉:「一會兒就過去了,剛才環娘都憋哭了,現在我憋的想打人……再說,裝屎尿的糞桶放到房子裡,整個屋子裡都是臭味,這可不好。」

  豆腐西施快嘴快舌反駁:「你們這群姑娘,沒一個做過粗活的,每天早晨『喚醒頭陀』叫醒我的時候,那點鐘有倒夜香的在走街串巷,只要姑娘們自覺,把馬桶提到院門口,倒夜香的會幫忙倒空馬桶……

  我可跟你說,洗刷馬桶的時候,離我那口井遠一點。我這套房子,貴就貴在那口甜水井,我家的豆腐坊全因為甜水井才出名,你可別讓刷馬桶的污水淌到井裡。」

  時穿仰天長歎:「哥一個大男人,好意思讓我每天倒夜香嗎……這不行,還要住很長時間呢,亂糟糟臭烘烘的,日子不能這樣過啊……哥需要一個不用自己倒,屋裡沒有臭味的馬桶,很難嗎?要求太高了嗎?」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8 10:24
第32章 哥的臉面

  豆腐西施這套院子佈局很不合理,難怪要靠蒙都頭的關係才能出租出去。

  論說,這套屋子離府城權力中心並不遠,三四條街的模樣,也算是鬧中取靜吧。喧鬧的十字街沿著府衙呈十字形散開,東南西北四條主幹街道上,各類店鋪滿滿當當。豆腐西施這套房子位於西大街尾端的側巷,鬧中取靜,最適合官宦人家租來居住——奈何這套屋子的佈局是按照騾馬店的佈局設計的,它的院落很大、房子很多,小門小戶租不起、即使勉強租上,那麼多屋子也用不上,而大戶人家……他們定會嫌房間佈局不合理,沒能顯示出租住著的上下尊卑。

  因此這屋子常常空在那裡,非要豆腐西施動用「姦情」勾搭蒙都頭,這才得以租出去。

  這間院子位於巷口第二間,從巷口算起,第一套院落是顧二嫂的顧宅,整條街上唯有顧宅跟這間豆腐店佈局一樣,都是橫跨兩個街道,前店後院的格局。其前後院門各自處於不同巷道。

  顧宅的前店已租出去做筆墨店,後院則由顧家人自己居住,如今顧二嫂的男人已經去世,兩個兒子已成年,長子娶妻劉氏,幼子正處於適婚年齡。

  豆腐西施的院子呈長條形,院內,大約在整體寬度的五分之三比例上,建了一排「L」型房屋。這套「L」型房屋的垂直方向有七間廂房,拐過去則是一溜長長的十五間套房。無論屋子什麼方向,佈局幾乎都一模一樣,都是由一明一暗的兩間組成,裡面是臥室,外間是小小的、兼有餐廳、客廳、會客室功能的小廳。

  所有這些屋子,僅在「L」型佈局的最尾端,十五間屋子最尾處,修建了一座大型正屋,其室內面積稍微大點,可以當做旅客公共餐廳使用,但它也沒有大到哪裡去?

  與「L」佈局的長段相對的垂直角,在整個院落的臨街處,修建著幾座雜物間,炭房、廚房、儲藏室,以及門房,連成一排,旁邊是整個院落的臨街後門。這門的另一側,與房屋相對的地方是幾間棚子——如果加上一排馬槽,那就是標準的牲口棚,那麼,這院落頓時便化身騾馬店。

  豆腐西施與顧宅是這兩條街上最大的宅院,除此之外,其餘宅院沒有那麼寬的縱深,多是些只占半截街深的平民小屋,其大門或者面朝豆腐巷——也就是豆腐店方向;或者大門面朝甜水巷——也就是騾馬店的大門朝向。前者多成為臨街商鋪,後一種朝向多成為居家民宅。這就造成了前巷繁華、後巷冷清的局面。

  時穿等人租住的就是昔日騾馬店,主屋背後原本有一片空地,可以修建後花園或者客人散心的休閒區,但砌上一堵牆將其一分為二後,隔出一個院落開了豆腐坊,於是,後院就顯得非常局促,只剩下約十米的寬度,又被分割成兩個小院,空間就更局促了。

  後面的小院分為東西兩座,西院稍小,東跨院很長,西院與豆腐西施的豆腐店相通,裡面有口井,那正是豆腐西施所驕傲的甜水井。為了保護這口井,井口專門修了一座亭子,院內地面全部用青石板鋪設平整,而西院通向豆腐店的小門常年鎖著,只每天清晨,豆腐西施都會打開小門,過來挑水磨豆腐。

  與此同時,西院通向東跨院的小門,卻是一個簡單的水瓶造型門戶,它終日敞開著,方便大家隨時出入。

  東跨院很長,但豆腐西施的心思在西院,也就沒心思在東跨院多下功夫,整個東跨院光禿禿的,除了地上幾個木樁子,再沒有別的東西——這幾根木樁,如果纏根繩子,大約就是曬衣服的地方。

  時穿昨晚在店裡湊活了一晚,然而,黃娥與環娘後來的小動作,讓他不打算繼續在店中湊乎,他打算搬回主院居住,主院臨街的那排雜物間就是他的理想選擇……只是姑娘們早晨的囧境,讓時穿有點頭疼。

  在宋代,上廁所極不方便,人們一般在屋子放一個大木桶,屎尿都在那裡解決,每天早晨則有收糞工人——他們叫「收夜香」的,專門提供上門服務。

  這項服務是收費的,而且是世襲的。每位「收夜香」的對居民百姓來說都是君主一樣的人物,他們早晨走街串巷收集了好糞便,會轉手賣給農家用於肥田,當然,他們對居民也是收費的,兩面收錢的行為使得這一職業獲益豐厚,以至於專門有了收糞世家,他們各自劃分專門霸住幾條街,不許別人插手「屎尿大事」。

  如今滿院子都是女人,卻沒個上廁所的地方,真要急了,隨地大小便的話……哥也羞得很。

  但一個馬桶放在屋裡,廂房的臥室又狹小,哥要懶一點,那天錯過了「收夜香」的時間,那可就壞事鳥——出門後別人一聞就知道,哥今天偷懶了,身上都帶著屎尿味。

  所以,馬桶問題事關哥的臉面,豆腐西施不解決,時穿拒絕先談論其他問題。

  豆腐西施帶著詫異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時穿半天,好奇的問:「呀,你真不記得過去的事?……看來還是顧二嫂眼睛毒,一眼就看出你不是平常人家出來的。

  咱小門小戶,都怎麼過日子奴家清楚,通海州城也沒人嫌棄把馬桶擺進臥室,大家都這樣過日子,唯獨你卻要說出一番道理來。

  說到這兒,奴家倒是很好奇——你還能把屎尿上的事情做出什麼花樣?……罷了,鄰居那裡奴家去說,只要你自己掏錢,任憑你怎麼改建我的屋子。

  嘻嘻嘻,奴家倒真迫不及待了,想見識一下,京城裡的人怎麼把撒尿的活兒,弄的別致風雅……我說,你身上有錢嗎?沒錢的話,把你那頭騾子賣給我,我出五貫錢。」

  時穿鄙夷的看著豆腐西施:「你個黑心婆娘,別欺負我人傻,一頭騾子才給我五貫錢,當我真傻啊?」

  豆腐西施扭著腰肢,嬌媚的笑著,拋著媚眼問:「時大郎以為多少合適?我再加一貫錢如何。」

  「再加十貫也不賣!」時穿大聲回答:「那騾子雖然是國產貨。但好歹也是十萬錢檔次的家用車,雖然提速不太給力,款型設計很老舊,車漆灰不拉幾很難看,但好歹是國貨,民族的!哥很愛國,嗯,不給我十萬錢(一百貫),咱不跟你談那種把雪鐵龍當鈴木賣的事——這騾子,關鍵是省油啊,吃的是草,裝的是摩托引擎,不用精飼料,一踩油門它就走,從不挑食。」

  時穿布拉布拉說的什麼,豆腐西施全聽不懂,但一百貫這價錢她聽清楚了,發覺騾子問題上占不上便宜,豆腐西施繼續搖著腰肢,媚媚地笑著:「嘻嘻,傻子,你真是不傻呀。但如今,除了騾子你還能賣啥?

  嘻嘻,大郎呀,改建屋子,是需要花很多錢滴,鄰居們同意你嘈擾一番,你總要回一份禮,只這份回禮打點,怕得花費一貫上下才能打發,你,你拿得出幾十貫錢嗎?」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8 19:57
第33章 你原先那部門的?

  時穿咬牙回答:「為了遠離屎尿,哥這回打算自己掏腰包——拐子被剿滅後,蒙都頭髮還了哥的隨身物,哥有錢,所以,這筆錢哥出了。」

  豆腐西施豎起水蔥般的指頭,替時穿計算起來:「改建一座房子的話,光是磚瓦石料大約需要三十貫上下,這種小活兒,匠做班的大匠恐怕看不上眼,雇個小匠過來,也需要二三十貫上下——你要準備六十貫左右,才好支應。」

  身後,響起了黃娥清脆的聲音:「李三娘,你又欺負我哥哥傻!磚瓦石料,那是修建廟宇寺院用的,你這屋子本來就不過是土木結構,怎麼,我哥哥一說改造一下,你就直接要求用磚瓦石料,這不是欺負人嘛。」

  豆腐西施有點訕訕,時穿急忙擺手:「沒問題,哥對這種木板棚本來就不滿意,既然房東允許用磚瓦石料改建,哥就給你修建一座暖和的大屋子……海州城的冬天,海風呼嘯的,一定很冷。」

  豆腐西施瞪大眼睛:「說的頭頭是道,真看不出你原是幹什麼的,難道你還有大匠的本事?」

  豆腐西施剛才說起匠作班,是因為蓋房子是件技術活,在宋代,這種謀生技巧都是世襲傳承的,一般人插不進去手。而宋代官方特地規定了「營造法式」,加強了對建築師的管理,並有專門的官員核定建築師的營業資格,其中技藝最精湛的稱之為大匠(相當於職稱),其餘的則成為匠師、小匠。

  黃娥最不願別人打聽時穿的背景來歷,她趕緊上前,一邊用小身體掩護時穿,一邊岔開話題說:「哥,縣衙剛派來人了,讓你今晚過去一趟……不是說明天才審案嗎,怎麼縣衙如此著急?晚上可是不准審案的,他們幹嘛讓哥晚上去縣衙?」

  豆腐西施撲哧一笑:「小東西人小鬼大,但畢竟不通世事——你想,你們這麼多被拐賣的女子,其中還有你這位縣尉之女,知縣為了顧及你們的名聲,當然不會讓你們出堂了。至於審案子——你們又不是歹徒,審你們做什麼?再說,歹人都死了,還有什麼可審的?

  縣尊讓時大郎一個男人出面,那是顧慮你們的名聲,是保護你們,至於讓時大郎夜晚出面,那更是對你們的愛護……府城裡出了這麼大的事,等一會滿縣城都傳遍了,時大郎如果白天走進縣衙,有心人順著時大郎的腳步就能找到你們,從今往後你們還怎麼出門?

  壞了壞了,我剛才跟顧二嫂略略透了點口風,她那張嘴可別亂說出去,我得趕緊叮嚀幾句……嘿嘿,沒好處的事情顧二嫂不會幹,說不得,需要時大郎與黃妹子辛苦一趟。」

  豆腐西施帶著一股香風匆匆而去,黃娥趕緊拉著時穿的手:「哥哥,拉屎拉尿一點小事,也值得如此大動干戈嗎?哥哥嫌倒馬桶麻煩,以後哥哥屋裡的馬桶我負責。」

  時穿搖搖頭:「雖然哥不知道能在這待多久,但能住的舒服一點總是一件好事。再者說,也花不了多少錢,弄點磚石料來,哥自己設計,自己施工,幾天的工夫就能完成。」

  黃娥一聽這話,陡然間嚇了一跳,她聽出時穿意猶未盡的意思,立刻緊張地牽起時穿的手,央求:「哥,你別走,你走了,娥娘該怎麼活?」

  時穿驚訝的揚起眉:「哥早晚是要走的,但你怎麼……」

  黃娥快嘴快舌的回答:「當初娥娘無數次向神靈祈求,神靈終於派你來救我,真是黃娥的幸運,但我總怕,怕一睜眼,神靈又把哥收回去了,就像哥突如其來的出現在我面前一樣,突如其來的消失。

  剛才哥說的話裡,對官府賞賜的錢財全不在意,好像生怕花不完似的。一般人遺忘了前情往事,總會把錢財緊緊抓到手裡,生恐將來謀生無術,哥卻如此大手大腳花錢,娥娘真怕哥一聲招呼都不打,丟下娥娘我走了。」

  時穿輕聲安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你的後半生要靠自己走,哥早晚要離開你的,但你放心,哥總要等到你找見父母。」

  黃娥瞪大眼睛:「哥說的是我要嫁人吧,娥娘嫁給你好不好,這樣娥娘一輩子不做噩夢了——你不是上天派來拯救我的嗎?你可不能半途而廢。」

  時穿苦笑一下:「有些事情不是我能控制的……」

  黃娥搖著時穿的手,緊追著說:「雖然『父母之命』是女子的嫁娶選擇,但娥娘的繼母兇惡,出了這件事之後,黃娥擔心自己將來盲婚啞嫁——與其恐懼未知的命運,不如哥哥娶了我吧。娥娘能識字會算帳,能幫哥哥做很多事情,還能替哥哥的身份打掩護,哥哥娶了我,不虧。」

  時穿摸摸黃娥的小腦袋:「十一二歲的孩子,豆丁大的小人,腦子裡想什麼?等你再長大一點,想法就不一樣了……實話說,我來此處是一個意外,也許哪一天我會突然消失了,一如我突然的到來,那時你不要驚慌,該替我遮掩的好好遮掩。這點上我很放心,編瞎話,你挺在行的。」

  黃娥不說話,但時穿感覺到,她抓著自己的小手在使勁,越來越緊的攥住了時穿……

  ※ ※ ※

  傍晚時分,蒙都頭過來邀請時穿前往縣衙,縣衙離甜水巷說遠不遠說近不近,走出巷子進入南大街,沿著繁華的南大街走到盡頭,十字街中心是鐘鼓樓,這是全城的最高點,也是全城報時中心,樓上懸掛著巨大的銅鐘與一人多高的大鼓,時穿經過時,恰好鐘響九聲。聽到鐘聲,蒙都頭歎了口氣:「酉時正了。」

  酉時正點(北京時間17點),古人稱之為日入,又名日沉時分、傍晚時分。這個時候,太陽開始西沉。而下一個時辰為戌時,稱之為黃昏,又名日夕時分、日暮時分、日晚。

  時穿望瞭望天空,果然,漫天的紅霞,夕陽開始西沉,街道上逐漸人際稀少。

  但他隨即歎息:果然宋人的時間概念不靠譜,其實春季白天短,太陽落山的時間雖然是酉時,但卻不是17點。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9 19:10
第34章 天大的麻煩

  此時,鐘聲雖然已經報告「酉時正」了。時穿再回頭仰望一下鐘樓,等發覺鐘樓上巨大的日晷,時穿恍然大悟:明白了,古人計算時間使用日晷的陰影位置來衡量,太陽落山的時間雖然每天都不一樣,但在日晷上,太陽每天在相同的陰影刻度(時辰)落山。

  時穿隱約記起:乙太陽陰影位置為衡量的日晷時間,如果嚴格用北京時間來度量,那麼每天每個時辰的長短都是不一樣的——而正是這一發現,讓人們確認:地球的軌道是橢圓的。

  所謂「春日苦短」,大約就是這個意思。在春天裡,每個時辰都比夏天短啊。

  弄明白了這個道理,時穿依舊邁著不慌不忙的步伐繞過鐘樓,來到位於東大街街首的州衙——是州衙,不是縣衙。

  州衙左右的店鋪已經掛出了燈籠,推著小車挑著擔子的行商,已經圍在州衙門口等著,就等州衙關閉大門,他們好堵住門口擺攤做生意。時穿艱難地穿過小車挑擔,在州衙門前稍作停留,先望瞭望那一人多高的鳴冤鼓,啊,時穿真想摸摸鼓面……當然,有機會錘兩下,那就更自在了。

  可是旁邊的蒙都頭不許,時穿每看到一個新玩意,蒙都頭總是閃身上前,又攔又勸的,令時穿很不爽。

  州衙大堂側廳,這原本是用來招待……好吧,其實這裡是用來收取賄賂、密談賄金的地方,如今坐滿了海州高官、知州大人、州通判、州刑獄、州都頭、知縣……

  知州大人等得不耐煩了,命令:「去催催,都進衙這麼長時間了,怎麼還沒有走到這裡?」

  去催促的衙役不一會兒進來彙報:「大尹(知州的尊稱),那位時穿時長卿正像猴子一樣滿院上躥下跳,看什麼都新鮮。蒙都頭抓都抓不住,這會兒,他正像蝙蝠一樣攀在廊頂的梁上,說是要看看梁上的畫柱出自誰的手藝?」

  知州大人一聲呵斥:「這廝……罷了,等會我見一面,其餘的事情,由海州縣處理吧。」

  通判大人也笑著:「真是個傻子啊,果然傻了——誰人敢到州衙門上,查看畫柱雕梁。」

  好不容易啊,時穿終於走到這座小廳門前,知州大人遠遠打量了一下,發現對方果如傳言那般,兩眼冒著童稚的好奇,似乎把在座的袞袞諸公都當成了古董,上上下下端詳不停,要不是蒙都頭使勁攔著,大約他會上前,摸出一個放大鏡,仔細辨別諸官員的鬍鬚,以及官服、官靴……

  「白淨」,知州大人受不了時穿那鑒別古董的目光,匆匆對時穿下著評斷:「個頭高大,四肢勻稱,兩腿充滿跳躍性——難怪身手如此靈活。」

  知州打量完,立刻起身:「海州縣,這裡就拜託了。」

  提點刑獄官馬上跟著站起來拱手:「似乎也沒我什麼事了,海州縣,拜託了。」

  眨眼的工夫,廳上空了大半,等上司都走空了,海州縣也站起身來,沖縣裡的掌書記呶呶嘴——確定好的案子,判詞都寫好了,對方一個平民,不值得自己親自出馬。

  山中無老虎,掌書記拖著官腔,一一盤點了被拐姑娘的名姓、身世後,交代:「那些能清楚記得父母與家鄉的小娘子,大約有七位,其中包括江都黃縣尉之女黃娥娘,州衙將派遣『急腳(快遞)』與他們聯繫,等確認她們的父母與家鄉後,如果她們的父母願意接回女兒,府裡籌備了一筆錢,會將她們送到父母身邊。」

  時穿插嘴問:「難道,還有父母親不願意接回自家女兒?」

  書記歎了口氣:「自家女兒被拐賣了,在拐子手裡待了一段時間,總是家門蒙羞。再說,出嫁出嫁,出而嫁之,女孩子總要嫁出去的,在哪裡不是一個嫁?出了這種事,也許有父母願意遠遠地把女兒嫁出去,回到家鄉好向鄉親們解釋,比如說女兒這次外出不歸,是送嫁,是嫁入遠方。如此,一好遮百羞。

  這也不能全怪父母無情,因為她們父母兄弟總要在家鄉繼續生活下去,她們兄弟姐妹也要在家鄉娶妻生子、落地生根,兄弟姐妹名聲受到影響,沒人想嫁沒人想娶,親事上便要受影響。父母子女多,自然不能光考慮這一個孩子,思慮擔憂多一點,也是有的。」

  稍停,掌書記回答:「如果父母做如此打算,那被拐女娘出嫁,嫁妝肯定很少,咱大宋嫁女的風氣不好,女人嫁妝少了,夫家會看不起……可惜縣裡只有這點能力,噥,原籌備送她們回家的路費,如果她們回不了家,縣裡願意拿出來給她們當陪嫁……其他的,縣裡就有心無力了。」

  時穿低下了腦袋,觀察對方的官靴,掌書記覺得腳上似乎被燒灼了一下,他移了移腳,想把雙腳隱藏在官袍之下,可惜努力失敗,只好忍著,繼續說:「至於那些搞不清楚身世來歷的女孩子,縣裡會找人破解拐子的帳簿——但恐怕希望不大。

  在此期間,縣衙會負擔那些小娘子們的衣食住行,不過,也不能永無休止負擔下去……這樣吧,就以三個月為限,三個月後,如果那些女孩還沒聯繫上父母,或是父母不願意接回,你就把那些孩子的路費都領回去,之後怎麼處理,縣衙會替你做主,這件事全權交托給你了。」

  「這可真是個大麻煩,天大的麻煩」,時穿很懊惱。

  掌書記樂了,快活的補充:「至於你的身世來歷,府衙已經派人向金華、嘉興一帶的時姓家族去信,問問他們有沒有失蹤的族人,估計兩三個月後就有回音,如果他們有失蹤的族人,會派人過來認人的,順利的話,你三個月後就會認祖歸宗。

  但如果你是時姓小宗的弟子,又居住在偏僻的地方,大約,今後你要獨自生活下去了——官府對你的照管,也以三個月為期。

  不過你不用發愁,海州城富紳聽說你剿滅了那群拐子,都對拐子悄無聲息的摸到海州城下而感到震驚,為了自家女兒安全,他們都願意出資犒賞你,條件是:你必須在海州城定居下來。而你的良人身份,州府願意出手續確認。」

  時穿想了想,詢問:「官府負責照管這些女孩三個月,以什麼標準進行照管……我是說:官府每天給多少贍養費,嗯,救濟金吧?美國標準還是菲律賓標準?我可告訴你,這是大宋,國情一點不特殊,我懂的。」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9 23:26
第35章 蒼蠅也是肉

  掌書記回答:「按照大宋條例,每人每天供給十文錢,一升米。」

  每人每天十塊錢,大約六百克米——這個標準雖然能吃飽,但也就是一個餓不死。那群女孩子正在長身體階段,需要攝取的各類營養很多,而且衣服還要換季、胭脂、水粉……好吧,我承認,這標準在西元1111年代,很八錯了。

  掌書記繼續補充:「你們租房子的錢單另開支,不包括在內這每天的十文錢中。你回頭告訴豆腐西施過來領房租,官府已將那套房子給你們租到年底——那將是整整九個月的租金。」

  這麼說起來,大宋朝的撫恤待遇甚至比現代都要強。人家都做到仁至義盡了,時穿也什麼好埋怨的,他張著嘴說不出話來,一名衙役上前遞給他一個招文袋(檔袋),蒙都頭一旁介紹:「每人每天一升米,20人三個月,總計和大米……這是給你的米票,你可以去官衙上指定的米鋪領米。

  每人每天十文錢,二十人每天200文,三個月總計十八貫,一萬八千錢。考慮到你每天都要數著銅板過日子,衙門裡就給你銅錢,足陌。另外,房租已付,豆腐西施每天管頓早飯……來人,推輛板車來,讓大郎推著走。」

  除了縣衙,時穿左看右看,真想過去敲一下鳴冤鼓,聽一聽動靜。蒙都頭見時穿鬼頭鬼腦,趕緊把時穿向外轟:「家去,這麼晚了,那些女娘等急了吧,趕緊。」

  時穿咽了口吐沫,低頭看了看:「都頭,我們過日子,就缺輛板車——這板車我不打算還了。」

  蒙都頭一個踉蹌,等他站穩了,忙慌亂地回答:「娘也,一個板車,只值四五十文錢的東西,你也看上眼……依你依你,趕緊,天色不早了,家去——別老想著敲鼓,你不冤。」

  時穿嘿嘿一笑:「原來你全知道呀?!」

  停了一下,蒙都頭想起什麼:「不妥,你認識路嗎?我陪你走一趟,走走走,我領著你走,跟緊點。」

  夕陽西下了,街道上掛起燈籠,衙門口圍上了鬼市(草市)擺攤的夜遊神……大宋朝的夜生活開始了,而時穿於此時,像個老農民一樣推著板車,被本縣唯一總捕頭押解著,嘟嘟囔囔、意猶未盡的走出州衙。

  一路上,蒙都頭顯得有點過於興奮,嘴上說個不停,但時穿總感覺,他說個不停,仿佛是為了堵住自己說話的機會。只聽蒙都頭興奮的談論:「娘也,知州大人已經把這份功勞給我報上去了,求朝廷給我賜一個迪功郎的官銜——知州大人果然說到做到啊。

  說起來,傻子,這要感謝你,你出了這麼大是力,整份報告裡卻不見你的名字,好人啊,做善事不留名……沒說的,回頭我在海天樓請客。」

  「請客就免了,似乎你們那些衙役都有點怕我,我去了,大家都不說話,你的升官宴不免要冷場。不如,你給我介紹幾個磚瓦匠、瓷匠,我有點小活兒要麻煩他們。」

  蒙都頭一挺胸膛:「何必那麼麻煩,挨個找人,還不麻煩死你,我替你找一個牙儈,有我出面,本縣哪個牙儈敢敷衍,我在衙門裡做做手腳,他牙儈的資格就要成問題了。」

  所謂牙儈,就是現在的「註冊仲介人」。

  蒙都頭罵罵咧咧的:「誰敢看不起我這個即將升任縣尉的都頭,我打破他吃飯的飯碗。」

  「縣尉?你要升官了?恭喜你。不過海州城是州府,你要調到哪個縣裡去?」

  「就海州城海州縣——這裡雖然是州城,但也有一套縣衙班子。不如意的是,縣上頭有州衙壓著,縣衙門都成了擺設,瞧見了嗎,今日處理公務,不在縣衙在州衙,知州大人走了縣尊才敢開口,這就是命啊……不過,蒼蠅也是肉,大小總是個官吧。」

  說到這兒,蒙都頭猛然壓低了嗓門:「你聽說了吧,海州縣新來的知縣是誰?……什麼不關你事,告訴你,巧了,竟然是黃娥那丫頭的父親。今年二月裡選官(春選),他父親被調任海州縣。所以,縣裡聽說被拐女孩當中有本縣知縣的女兒,連知州大人都驚動了,特意搞的那麼慎重,凡事都替你們著想啊。」

  時穿停下了腳步,問:「那麼,黃知縣什麼時間到任。」

  「一般春季裡選官,門下三省發出官帖,送信到地方,地方官還要進行交接、轉赴新地方……有現職在身的官員,會在第二年春季到任,沒有現職在身的新官,會在秋季趕去,與原任官員交接——總得給現任官一個收拾行李的時間,這也是官場慣例。

  黃娥的父親有官職,論理會在明年春天到任,但他女兒遭遇了這事兒,加上江都縣離這裡並不遠,或許他會在秋天趕來,所以州衙才會把房子替你們租到年底……大郎,你跟豆腐西施的關係進展到什麼程度了,你的趕緊抓緊啊,爭取在今年解決,要不然,明年你就要居無定所了。」

  時穿斜著眼看著蒙都頭:「我聽說,你曾經打算娶豆腐西施?」

  蒙都頭甩著手,一臉自鳴得意的遺憾:「沒辦法,我現在好歹是個官了,總不能娶一個七嫁的寡婦,我的前程要緊啊……這貪財女人,沾上了就甩不脫了。」

  「七嫁?原來還有這段故事,怎麼回事,說說。」

  蒙都頭恍然間發現自己失誤,趕緊表白:「其實,豆腐西施雖然七嫁,至今還是姑娘身,可憐她之前那七個丈夫,都沒來得及享用那白嫩跟豆腐似的李三娘,各個都是短命鬼。」

  稍停,蒙都頭堅定地說:「你跟別人不一樣,有算命先生說了,豆腐西施雖然有點克夫,但只要有大貴或者大凶之人,壓住豆腐西施克夫的命格,就能龍鳳呈祥。

  你這傢夥就不是普通人,凶,絕對凶,所以你趕緊把豆腐西施搞定……我可跟你說,我如果明年春天上任的話,年底打算成親的,到時候你可別讓豆腐西施來搗亂,你得負責任啊。」

  時穿哈哈一笑:「哥跟你非親非故的,負什麼責?你逼得我狠了,信不信哥揍你?嘿嘿,你忽悠我,如今這是什麼年代?當官就不能娶寡婦?哪個當官的敢這樣說?哈哈,這年頭皇帝都娶了寡婦劉做皇后,你覺得這不對?那你找當今官家商量一下——信不信皇帝吐你一臉口水!」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10 15:34
第36章 開源節流

  2011-7-210:18:28字數:2469

  「可別!」蒙都頭立刻跳得八丈遠:「你這小子,劉聖人(皇后)的事情,能這樣瞎說嗎?真是傻了……娘也,天色也晚了,豆腐西施家也不遠了,本縣尉還有事,不妨礙你敲豆腐西施門了,告辭也。」

  頓時,一路煙塵滾滾向遠處。

  時穿愣了一下,嘟囔著推起板車:「沒義氣啊,這黑燈瞎火的,也不說打個燈籠送我到門口……」

  推著一板車合計一萬八千枚銅板,時穿在巷子裡躑躅前行。等他趕回院落裡,所有的女孩都沒睡,等待著對她們命運的宣判。

  時穿歎著氣,將官府的決定告訴所有女孩子,而後宣佈:「看來,不管怎樣,雖然你們被官府救下來,今後的日子也不好過啊。從今往後,讓人伺候讓人寵愛的生活不存在了,你們必須學會一項謀生手段,並自己掙出一筆嫁妝來,才能讓後半生有個依靠。」

  時穿說著,指了指板車上的銅錢,又從懷中摸出一把米票:「這些錢是我們三個月的費用,依靠這筆錢,別指望大魚大肉,所以,我們必須儘快想出點掙錢的辦法。」

  黃娥熟練的接過時穿手中的米票:「官府給的銅錢倒是足陌,但米票不能全額兌付。這種米票,是官府收取的實物賦稅,存在米店裡用於支付徭役費用,米店會加上一點折扣作為『耗米』,這也是慣例,因為當初米店收米的時候,也許米是濕的,存放之後米要脫水。

  慣例是耗米加征到總額的一成至四成,我父親即將上任,那麼——這些米票能領取票面的八折,已經不錯了。」

  吸了口氣,黃娥又繼續補充:「不過,不管怎樣的情面,從官倉官店領出的米,基本上是賣不出去的陳米……我們女人食量小,如果把飯都做成哥哥在廟裡煮的那個菜粥模樣,我們一天也吃不下一升米,多餘的米票,可以按照時價賣給米店。」

  「十文錢一天,咱院裡有水井,省去買水的費用,但石炭、青菜、鹽、肉,開支也不少,加上倒夜香的費用、喚醒頭陀的費用,打更錢(夜間巡邏報時)、巡捕錢(北宋巡捕指的是消防隊),只能緊巴巴的過日子,即使米票能賣出去,也添不了多少閒錢。各位又都在長身體階段,節流就不要想了,我們開源吧,多想些掙錢的路子是正經。」

  眾女子當中,一名叫墨芍的女子站了起來,盈盈的說:「奴家會刺繡,或許能繡點東西賣點錢,但需要先買絲綢與針線。」

  墨芍開了這個頭,大家七嘴八舌的討論自己的謀生技巧,當然,都是些女孩子必會的技藝。時穿聽得頭昏腦脹:「這樣吧,我們先組織起來,一共十九個人,環娘太小,不算數,剩下十八個人,六人一組,分成三班……」

  環娘立刻站起身來,奶聲奶氣的回答:「環娘會燒火,會放牛,不吃閒飯。」

  黃娥也趕著說:「我要跟哥哥在一起,不分組。」

  時穿被吵得頭大:「我已經決定了,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除娥娘外,還有六個人記得家鄉的父母,這六個人單另成一組;其餘的人自願結合。

  三組人手輪流值日,值日的班組負責洗衣做飯,打掃院落為生。不值日的那兩組,則集結起來,做針線活糊口。

  官府給的這筆錢,我們就當做共同基金,我再給大家添上三十貫。這部分錢除了用來吃飯外,省出來的錢,我們做點小活,替自己掙嫁妝。

  既然是替自己掙嫁妝,原則上,掙來的錢除了共同基金的提取比例外,剩下的,誰幹的歸誰,多勞多得。」

  夜色下,這群被命運耍弄的女孩,在時穿的提議下振奮起來,她們三三兩兩溝通完畢,迅速編成了三個組,時穿隨即宣佈:「從今天開始,我住進門房,大家有什麼事找我……」

  時穿掃了一眼眾人:「環娘太小,跟我住一起吧——大家有什麼事找我,可以先找環娘通報。」

  環娘立刻站起來,挺著小胸膛回答:「環娘一定替哥哥看好門,不吃閒飯。」

  黃娥跳了起來,神色哀怨:「哥哥不要我了?」

  時穿放鬆了臉上的肌肉,安慰說:「縣衙傳來消息,說你父親將是下一任海州知縣。這一大堆男女住在一起,總要避個嫌疑,環娘還小,由她來通報,正合適……再說我們現在住在一個院子,日日都能見得到,你還擔心什麼?」

  時穿帶來的消息立刻引開了黃娥的注意力,她嘟起嘴,小心翼翼的回答:「父親既然擔任海州知縣,又要交接江都縣的事情……恐怕先到的是繼母吧。」

  黃娥說到這裡沉默下來,她端端正正的坐在那裡,像個淑女一樣文靜。

  父母對黃娥有這麼大的影響力,光是聽到名字已經讓黃娥換了副模樣……時穿深深的望了黃娥一眼,但他沒有多嘴,繼續挑選著人手擔任三個組的組長,又給每組安排了財務人員,而後讓各組組長領著組員安歇。忙完這一切後,夜已深了,時穿便牽著環娘的手去了今晚歇宿的房間。

  這間門房很簡陋,它原是守門人居住的屋子。歷來守門人的主要責任是看門,所以屋裡沒有床,只有幾個長條凳。凳上堆著豆腐西施送來的被褥。

  進屋之後看到這景象,時穿苦笑一下:「環娘,今晚我們睡凳子好不好?」

  環娘睡眼朦朧:「哥哥,凳子太窄,你抱著我吧,我睡你懷裡。」

  「哥也從來沒睡過凳子呀」,時穿苦笑一下:「我們還是找個空房間,找張床吧。半夜三更的,摸進去睡了,也驚動不了其他人。等天亮我們在悄悄回來……」

  門一閃,黃娥閃了進來,她撲入時穿懷中,抽泣的說:「哥哥,我怕。」

  順著敞開的門戶,時穿望瞭望院中「L」型屋子,哭笑:「我錯了,我以為這門房就相當於值班室,沒想到連床都沒有。罷罷罷,讓別人議論去吧,哥不是在意別人議論的人。今天我們先湊合一晚上,從明天起你與環娘兩人住一間房,就在那排房子的裡。

  那裡橫向一排有十五間房,把第一間正屋空下來當作你們的公共會客室,其餘的人,從第二間開始安排。你們十八個人,剛好住滿九間房,剩下七間空著,我住縱向那排屋子的頭一間。這樣。我跟你們隔著長長幾間空房,既避了嫌也彼此行事方便。」

  黃娥還在哭泣,但她馬上收住眼淚高興的回答:「啊,那麼哥哥屋旁有許多空屋子,我住進去,想必也不礙事——這安排好……」

  環娘睡意朦朧:「我不要跟姐姐睡,我要跟哥哥睡。」

  時穿看了看環娘,說:「娥娘你先領著環娘找個地方睡下,哥還有點事要去辦。」

  黃娥小心的看了一眼時穿,馬上像受驚嚇一樣,快速的說:「哥你怎麼了,你臉色發青,活像……」

  環娘在一邊使勁點頭:「我早就想說這話了,沒錯呀,哥哥現在有點青面獠牙,像傳說中的妖怪一樣,好嚇人啊。」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10 20:34
第37章 氣氛詭異

  2011-7-221:51:37字數:2055

  伴隨著兩名女孩的議論,是空氣中飄蕩的寒氣。

  農曆三月的夜晚,氣溫很涼爽,但現在……氣溫很奇怪,黃娥與環娘感覺似乎到了寒冬臘月,寒風陣陣,但身體卻未曾因體溫的急劇降低而瑟瑟,似乎,所謂寒冷只是心裡感覺,身體卻並未感覺到溫度變化。

  身體的感覺與心靈的感覺截然分離,這感覺很奇怪。

  時穿咧嘴一笑——考慮到他的臉色現在青的像藍靛,這個笑容很有點魔化的味道。他呲牙咧嘴的說:「環娘莫怕,哥不會傷害你的。」

  環娘當然不怕,她精神氣十足的回答:「環娘當然知道哥哥不會害我,哥要有害環娘的心思,當初只要自己沖出桃花觀,誰又能攔得住你?哥當初沒有丟下環娘自生自滅,我就知道,哥是上天派來救我的,環娘不怕。」

  時穿低頭嘿嘿笑了,笑得很陰森:「哥現在的狀態不穩定,恰好哥有點事要去辦一下,等會無論你們看到什麼景象,都不要驚慌亂叫……」

  黃娥拉了一下環娘,靜靜地回答:「天庭有事召喚哥哥嗎?不知哥哥要離開我們多久……聽說天上一日地下一年,聽說我父親已經擔任海州縣知縣,如果我繼母來得快的話,也許在三個月後就到了。」

  時穿臉色越來越青,奇怪的是,在燭光的跳動下,他的身影也在跳動,這種跳動不是距離上的跳動,似乎是空間轉換上的跳動。時穿的身影仿佛一副拙劣的動畫片,缺乏必要的連續性,上一個鏡頭他在那裡,下一個鏡頭,他所在的位置空無一片。

  與之相對的是,時穿的身影也斷斷續續,所有的字音都沒有尾音,仿佛是一個字一個字從鋼絲磁帶裡放錄出來的機器音,門房裡的氣氛很詭異,在這種氣氛下,靛藍色的時穿咧嘴一笑:「要不了三個月,我的時間流動跟你們不一樣。這需要你們兩個人打個掩護……」

  話音剛落,時穿的身影消失的原地,他身上原來穿的衣服仿佛蟬蛻一樣,委頓在地上。

  他消失的時間持續了約一分鐘左右,黃娥與環娘還留在原地張大了嘴,下巴快要脫臼了,她們還沒來得及把嘴合上,陡然間,時穿出現在原地——赤果果。

  環娘搶著說:「我知道,我知道——『天上僅一日,人間已數年』,《爛柯譜》上記載過。」

  《爛柯譜》是唐代傳奇故事,說一個樵夫進山打柴,看見兩個老翁下圍棋,他站在旁邊看棋局,等到兩個老翁分出勝負,他回頭發現,自己砍柴的斧子,斧柄已經腐爛。等回到家中,原先的童年玩伴已經老得不成樣子。

  《爛柯譜》是個玄幻故事,但更可以說是一個現代銷售技巧,編這個故事的目的是為了推銷書中記載的棋譜,而書中記載的棋譜,由此稱為「仙譜」。也因為如此,《爛柯譜》成了棋士的頂級經典對決。

  黃娥使勁點頭,看得出來,她心中非常贊同環娘的話,但場中的時穿卻一臉的懊惱:「誰?誰在幹擾我?」

  時穿身上太多的不可思議了,對於他這句牢騷,兩個女孩反正聽不懂,全當他在仙界的有了什麼奇遇,相互看了一眼便齊聲呼喊:「哥,再來一次?」

  時穿從地下撿起外袍,一邊惱怒的披在身上,一邊氣急敗壞的低聲嘟囔:「誰幹的?誰把我拽回……不會吧,這時代居然也有同類。」

  時穿的話兩個女孩聽不懂,但時穿赤果果的站在那裡……這會兒工夫,兩個女孩情緒平定下來,本能的感覺到了羞澀。她們幾乎同時背過身去,異口同聲的說:「哥哥如果沒其他事……天色已晚,我們先去安置。」

  時穿慢慢撿起地上的衣物,一件件往身上披掛著:「奇怪了……好吧,你們先去睡,哥打算等會再睡。我先把原因找出來,否則,真是睡不安寢啊。」

  黃娥背著身子,領著環娘做了一個福禮,弱弱地問:「哥哥不走了吧?」

  「走不了了」,時穿一聲哀歎。

  ※ ※ ※

  這一夜,不知道少人輾轉反側徹夜難眠。第二天早上,許多人頂著青眼圈。

  吃過豆腐西施提供的早餐,時穿把女孩們集結在一起,招呼說:「兩天了,大家精神都恢復了吧。我們也該考慮一下今後——昨天我去了州衙,州衙已經把我們今後的撫恤結算了,如今案子雖然沒有結案,但想必今後我們指望不上州衙了,我們必須靠自己。

  你們都這樣依賴哥,哥不會棄你不顧……」

  時穿的聲音低沉下來,像是自言自語,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喃喃:「在無數的時空中我們相遇——」

  陡然間,時穿振奮起來:「哥希望每個信任我的人都沒有遺憾,所以我準備幫人幫到底,對我來說的舉手之勞,能改變你們後半生的命運,哥對此感覺很快樂。

  如今這種情況下,讓你們學會謀生手段是改變你們命運的最佳手段,至少你們可以憑藉自己的手藝攢點錢,而後依靠豐厚的嫁妝,尋找一個必須疼愛你們的男人……

  從離開府衙的那一刻起,我一路想著這事,眼下想不出一個適合現在技術水準的物件,所以我準備先編錄幾套課本,先提高大家的知識水準再說。今後,你們每天清晨起床,鍛煉一個小時,然後吃早餐,餐後學習,下午的時間做工。傍晚再學習一個時辰,而後就寢。」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時穿繼續說:「今後,我們誰也依仗不上了,一切要靠自己了,所以我們首先需要學會的本領就是:如何與人相處。

  遭遇那件事後,你們沒有娘家可依仗,或許,連丈夫也不值得依賴,你們學會在世人歧視的目光下,與人平等交往……沒錯,你們必須學會像商人一樣,把自己的感情販賣出去——人世間,能夠兌換成現金的東西才有價值。感情也不例外,別人接受你的感情,這份感情才有價值,否則就是虛幻。」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11 13:30
第38章 大金主

  2011-7-39:13:20字數:2173

  沒錯,一切都是虛幻。

  時穿繼續:「在接下來的學習中,你們要記住,你們每學會一項本領都是在增加你們的嫁資,增加你們本身的附加值。當然,你們必須學會如果推銷自己的感情,必須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要讓別人願意接納你,願意與你平等相處。我讓你們編成三個小組,讓你們兩兩居住在一起,是讓你們首先學會姐妹彼此相處的技巧。

  另外,你們的公共活動區——也就是那間大堂屋,今後就是我們的學堂了。你們當中有識字的,有會算算術的,先拿出來,彼此相互教授一下。等以後我們有錢了,再請幾個專業的教授(老師)……」

  「哥哥說的意思我明白了」,黃娥眼含熱淚,輕輕做個福禮:「無須回避,我等不祥之人,大約回到家中,父母也沒好臉看,今後唯有靠自己了。哥哥說吧,我們該怎麼做?」

  「你們三個組長選出來了嗎?」

  這群小娘子們畢竟是受過苦難的女孩,加上她們原先在拐子手裡,也多少受到一點調教,當她們為了自己今後的生存組織起來時,立刻煥發出前所未有的積極性——剛才早餐的時候,三個組已經選出組長,並私下討論完畢,拿出了各自的採購單子,這會兒時穿問起,三個組長立刻發言,要求採購針線、布料、絹帛,以便她們儘早動手掙錢。

  三個小組中,組長墨芍年齡排第二,大約十五歲的光景,於現代最多是高一學生,在古代也就是及笄年齡,而黃娥年齡雖小,但她父親馬上就是掌控這些女孩命運的海州地方官了,於是,她成了其中一組的組長。

  最後剩下的那一組,組裡全是記得父母名姓以及家鄉的女子,這些人多數比較聰明伶俐,但她們也將首先離去,所以時穿對她們的關注也最少——她們推出那位年齡最長的素馨做組長。

  素馨與墨芍始終跟女孩們在一起,這會兒低聲探討幾句,馬上拿出了自己組裡的組員分配,以及採購清單。黃娥這幾天主要圍著時穿轉,這下子知道自己疏忽了,趕忙與組員討論起來——所謂能力差別,也許就呈現在此處。另兩位組長討論一天的事情,黃娥一眨眼就完成了,那群女孩開始按照討論結果,兩兩搭配,重新調整住房。

  姑娘們忙著整理房間,時穿拿上採購單等待蒙都頭介紹的牙儈,正午時分,首先抵達的竟是褚素珍,陪伴她的是一位青年士子。

  「難道……換男友了?」時穿第一印象是這個詞。這年頭女子跟隨一個男子出門,態度親昵,這男人的身份嘛……很讓人遐想。

  只見那位青年男子很有禮貌的沖時穿拱手:「學生姓黃,名煜,字伯濤,時大郎的事情,今天在府城已經傳遍了,我一時好奇,約請褚姑娘來,見一見能一拳擊斃插翅虎的好漢。」

  時穿現在只為錢愁,如果不是褚素珍姑娘在一旁猛裝淑女,時穿或許會掄起扁擔,將這位黃煜趕出院子。煩悶不堪的他不耐煩的問:「你也知道插翅虎,莫非……」

  黃煜拱手,笑容很勉強。褚素珍在一旁眨動靈活的大眼睛,見到時穿望過來,她俏皮的眨了眨左眼,時穿頓時明白了,這又是一位被褚素珍迷惑,送上門來的冤大頭。

  「時兄誤會了,插翅虎不光做拐賣的事情,他以前也是捕頭,姓雷。因為貪贓枉法,以及包攬訴訟,被上官革去官職。此人熟悉衙門的運作,擅長偽造公文,離職之後流竄鄉間,什麼下三濫的事都做。我家曾有兩船茶受人矇騙,導致血本無歸,事後查明:是插翅虎偽造官方公文騙去了我家貨物。可憐兩條船的船夫與隨船活計,事後都了無蹤跡。

  這插翅虎縱橫淮南東路,惡跡累累,官府早已出了海捕盟書,但久捕不下。今日府衙張出榜來,我派家人過去辨認屍體,果然是插翅虎那廝——時兄替我黃氏除去心腹之患,請受我黃煜一拜。」

  像黃煜這樣的士子拜候,對平民來說是很大的榮耀……時穿不知道當下的禮儀,他站在那裡大大咧咧的承受了黃煜這一拜謝。褚素珍趕緊遮掩,在一旁細聲細氣的補充:「府衙張出榜來的時候,海州城不說家家戶戶同歡慶,但也是喜悅滿懷。

  歷年來,海州城也有丟失子女的,如今聽說插翅虎就是拐子頭領,居然潛伏在海州城下,今日斃命於此,從此滿城的父母安心了。黃公子這次來,為私酬謝時大郎倒在其次,身為海州第一茶商,當為海州百姓賀,為家鄉父老賀,這一禮,長卿兄受之無愧。」

  褚素珍這麼一說,黃煜立刻覺得自己形象高大起來。是呀,僅僅為家仇得報祝賀,未免檔次低了點,經過褚姑娘這一無限拔高,黃煜覺得自己真是非常崇高,他簡直代表了最廣大海州百姓的利益……既然代表著「最廣大」,那麼出的犒賞錢也應該足夠「廣大」。

  說話間,他悄悄調整了自己的預期捐款額度。

  當時穿聽說對方是「海州第一」大茶商的時候,就忍不住想抱上褚姑娘親一口。此刻,他的瞳孔都是銅板的形狀,怎麼瞧怎麼覺得褚姑娘可愛——大金主啊,人傻錢多。這女孩,哥簡直愛死了。

  黃煜手伸進懷裡,他向外掏東西的時候,猶豫了一下,又把手伸進懷裡摸索了半天,才從懷裡掏出幾張紙來,遞給時穿:「小弟無以酬謝,這一百貫,暫且送給時兄日常花銷……」

  一百貫,才十萬塊錢。

  時穿與褚素珍一起用責備的眼光望著黃煜,在這無聲的壓力下,褚素珍姑娘的目光顯然比渾身散發陰冷氣息的時穿有威力,黃煜臉一紅,趕緊表白:「我黃家另外有十匹絲綢、五十匹廣西苧麻布、三十匹建州吉貝布送上……此外,諸位羈留海州期間,缺什麼東西只管去我黃家鋪子拿,我黃氏絕對讓諸位在海州期間衣食無憂。」

  「吉貝布?」時穿疑惑地問。

  這什麼東西?似乎是一種現代奢侈品。

  拿奢侈品給我做衣服,黃哥,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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