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興宋 (原名《蝶鬧蜂忙宣和春》) 作者:赤虎 (連載中)

 
kelvin12354 2013-5-3 14:48: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2 88073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9-30 12:50
第二百八十章 先打一頓再說

  「沒關係!」時穿意味深長地說:「官府的命令會有的……」

  其實,舊時代地主沒宣傳機構所描述的那麼凶殘,在一個全靠人情親情維持地方自治的鄉土間,地主惡霸對待佃戶,有可能比對待自己庶出子女還要親切,畢竟自家的糧食產量全靠佃戶的生產,而小富即安又是小農的普遍心理,為了多收三五斗,必須對他們親切一點。

  只是後來,中共為了進行仇恨教育,宣傳上不得不把地主惡霸妖魔化,而真實的歷史上,劉文彩不曾建立收租院,家中也沒有水牢,對佃戶真的很和善;半夜雞叫的周扒皮,還是電視劇《闖關東》的豬腳原型,他勤勞致富,從不曾虧待自家佃戶,就是坐擁大片土地引起土改者垂涎而已……

  在這個宗親社會裡,土地武裝頭目下令無差別格殺形跡可疑的進村者,古人是難以想像這命令的大膽。

  時穿看到余姓小排長還在猶豫,覺得必須解開這疙瘩,他停了一下,反問:「我們團練有多少人?方老爺能夠召集多少人?」

  余家的遲疑地回答:「方家作坊裡有五百號人,可是這些外來者,卻不是作坊裡的,所以房價最終能召集多少人,難說。」

  頓了頓,余家的補充:「我們團練一百五十人——教頭知道的。」

  「也就是說:除了作坊裡的人外,方家的還在外面召集人手,他召集這麼多人,想幹甚麼?」時穿目不轉睛地盯著余家的,繼續說:「這是崔莊,這莊子上不僅居住了方家人,還有你我家的姐妹與父兄、親戚。如今方家的在人數上已經勝過我們團練,如果他們在莊子裡鬧起事來,誰能保證自家的兄弟姐妹不受騷擾?」

  「那,也不至於……」

  時穿現在還不好告訴別人方家有教匪嫌疑,畢竟大家都居住於一個村落,方家人和余家人相處的時間還要超過時穿,這是個悍然指責方家,更顯得時穿仗勢欺人,心思不純。

  「即便是方家不想做甚麼,這麼多好勇鬥狠的打手進入崔莊,誰能保證他們在村裡不惹是生非?即便團練最初有能力壓制,但當他們數量超過團練數目時,團練還敢管嗎?要知道,村裡的每個人都沾親帶故的,諸位的父兄姐妹也常在村裡走動的人,誰能保證他們不遇上這些閒漢打手?」

  余家的還在猶豫,穆順覺得這是要站出來稍稍支持一下東主,他插嘴說:「東主的意思是,要給進村的幫襯一個教訓,讓他們知道村裡不得胡為,必須老實。如果有拒絕聽話的,要拿出格殺的氣勢,不惜撕破臉,這樣才能讓幫襯們心存畏懼……」

  唉,時穿長歎一口氣,仁厚的環境下,大宋養活了一群無原則的厚道人,難怪……

  罷了,這個有原則有道德的人情社會,不正是它最美麗的地方嗎?連國外歷史學家研究到此,也常說自己最想去的時代就是宋代。他的想念,不正是衝著宋代的人情味嗎?

  時穿不再堅持,便微笑著看著穆順。穆順受到鼓勵,繼續說:「村裡突然來了許多長相兇惡的幫襯,維護本村的安定正式團練之責,咱團練查驗進村的閒漢,讓其不得攜帶武器入村,這是官府授予我們的職權。若無情弊,他們為啥要抗拒盤問呢?依我看,先打一頓,並不為過。」

  「對對對,先打一頓,打完再說!」時穿終於找到解決方法了,他馬上補充:「如果他們不是一個人進村,同伴被打之後,那些人定要糾集同夥與團練相持的,那時候,該動用兵器的時候絕不能猶豫,一點小小火苗可以引燃通天大火,咱不能讓大火在本鄉燒起來。」

  這麼說,余家的可以接受了。

  「敢!」余家的大聲說:「在咱們地盤上誰敢撒野,打了再說!」

  「沒錯,就這樣!」時穿大聲鼓勵:「兇惡點,表情再兇惡點——你背後是自己的兄弟姐妹,想想他們可能受到危害,那就再凶點,再凶點……」

  余家的開始咬牙切齒了……至於打完之後怎麼辦,他忘了問。

  穆順再度拱手,問到了關鍵:「東主在崔家招呼我們,怕是東主不想出面吧?……村裡的事情,今後咱就來崔家問計?」

  時穿笑了一下,抬頭眺望東海縣方向:「方老爺現在大約在等東海縣的人手都齊了,我不出面還可以麻痺他,防備他狗急跳牆——現在最需要時間的是我們,搞破壞的人不需要準備,而我們需要……明天你先把本村團練組織起來,再派人去其他各鄉,就說我們將舉行團練校閱。」

  稍作停頓,時穿突然提筆寫了一張紙條,遞給穆順:「從明天開始,進村的四個路口,全都派人設卡查驗,村前的兩個口子直接持刀槍,明明白白設卡,村後的兩條路設立暗卡,讓人埋伏在道路兩邊,但有人過再現身盤查。

  明天你再派人去段氏鐵匠坊,每次領取五十副刀槍,連續十日都去,領回的刀槍都分發下去,就說要準備校閱,另外再告訴本鄉團練,此事過後,團練作坊要擴大了,他們會有專屬的地盤,表現突出的,我還會發給一些農具作為獎勵……」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次大家要對本鄉本土的人動手,為了打破團練的顧忌,先拿根胡蘿蔔誘惑著。至於團練作坊的新地址嘛——時穿比較中意方家現在的作坊。

  當夜,村裡開始秘密動員,值夜的團練迅速換下了手裡的棍棒,換上了朴刀與長槍。與此同時,時園的庫房大開,燈火徹夜未息,家丁們忙碌地向外搬運著刀槍等武器,自己則換裝了火槍……

  這個夜裡,除了時園崔園燈火徹夜未息,整個崔莊內,方家的、趙家的、余家的,其燈火都亮了整整一夜。方家趙家在連夜商議應付方案,以及可以托付的人情,其餘各家則被這種緊張氣氛影響,也難以安眠——方家的作坊很多人都有股份,方家出了事,不知情者只以為方老爺二婚罪發作,可能要判監禁,如此一來,作坊無人管理,恐怕要轉手或者利潤下降。

  村中的有錢人家,盤算著乘機追加投資將作坊吃下,錢少的人則擔心投資打了水漂……可是方老爺心裡卻哇涼哇涼的,他明白自己是教中派出來斂錢的,如今自己罪責雖小,貌似只是監禁一年的刑罰,但一朝天子一朝臣,當自己入獄後,教中必然會派人來接管海州的產業,等自己再出來的時候,一切恐怕都不一樣了。

  當然,自己能否出來還是個問題,一般像這樣的情況,教中都會派人在附近監控,一旦那位四方使者出了事,監控的人會立即出現,或者營救或者滅口,但自己現在的情況有點特殊。

  當初,教中也曾在海州派過監控人員,自己曾秘密跟他們接觸過,想找一副毒藥對付時穿——嗯,就從他那個總是耀武揚威在街頭收賬的小丫頭下手,借此出一口惡氣,順便威脅時穿讓對方讓步。結果,那一夜過後,監控人員像受了驚的兔子一樣,連夜消失得無影無蹤,從那以後再也不曾跟自己聯繫過。

  風箏斷了線,剛開始方員外心中不免竊喜,想著自己掙下的錢,能瞞多少瞞多少,這種日子真happy……但如今出了事,方員外真感到了孤立無援。

  孤立無援還則罷了,就怕這是教中人員出手,目的是搶奪這份不受監控的產業。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自己雖然因小罪入獄,能否出來就真是個疑問——為了滅口,他們是甚麼事都能幹出來的。其實滅口這種事,以前方員外也幹過,當時看著受害者在他面前哀嚎苦求,方員外覺得心情格外舒暢,但這次受害者有可能是自己,方員外心中的感受就不一樣了。

  自打被釋放回來,方員外一直坐在椅子上發呆,看著方家的人在底下七嘴八舌的議論,先開始談論的是營救措施,方員外心中不免譏笑——皇宋的官制被稱為「疊屋架床」,一個官員幾個御史盯著。他犯的是重婚罪,事實明晰,還能做手腳嗎?誰敢收這份錢將這個人情啊?

  你瞧,連平常屁事都管不了的學宮,出手都那麼毫不猶豫,這件事,怎麼能夠挽回?

  底下議論的人在方員外的沉默下,漸漸也明白了這個事實,不久,他們爭爭吵吵的,盤算著方員外入獄後,作坊、鋪子該交給誰打理,期間,方家還接待了幾波意圖購買方家手裡股份的村裡人,以及意圖兌現投資的村人,他們當中,有些人被打發走了,趙家的因為時間牽扯到自己,留了下來。

  趙家那位嫁給方舉人的女娘也將受刑,她低著頭坐在那裡不吭氣,趙家的男人則參與到爭論當中,堅持自家受到蒙蔽,現在被官府責罰,需要補償——「我家賠出一個女兒,拿一間城裡的鋪子做抵償,這不為過吧?」

  爭來爭去,天亮了,有外出的家丁忽然進來匯報:「老爺,村裡氣氛突然變了,村口派了團練站崗,出去的人不管,進來的都要眼裡盤查,小的出去走了走,覺得村裡不對勁,趕緊來說一聲,老爺,快拿主意吧?」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9-30 12:52
第二百八十一章 痛徹心扉

  方員外還在陰沉著臉愣神,報信家丁趕緊又補充一句:「村口的團練穿上鎧甲了,村裡還有一隊隊人手不停走動著……」

  方員外頭嗡的一聲——這年頭,普通禁軍不過是一頂范陽帽,上身紅衣下身黑褲而已,都穿上鎧甲的,基本上屬於軍官或者特殊部隊,比如宋國身穿步人甲的重裝步兵;遼國身穿皮甲的皮室軍,西夏鐵鷂子、擒生軍等等。咱皇宋,甚麼時候給團練穿鎧甲?

  「你注意過了,確實是團練?」方員外在經過一夜的沉默之後,終於開口。

  「沒錯,是咱村裡的團練,我認識,穿一身鎧甲,鼻孔都翹上天去了——他那兩個鼻孔我也認識。」

  方員外沉吟片刻,又問:「難道海州規矩,地方上對『鋪保(取保候審)後的人,要如此大動干戈?」

  在場的方家人、趙家人想了想,一起搖頭:「我家多少年未曾犯法,不曾與官府打過交道,不知官府是否有這規矩?」

  稍停,怪話又出來了,方家親屬的人從中,有人冷笑著說:「說起來,都說員外與我們方家有親,族長這麼說說,誰知道真假?如今我們族人沒沾上甚麼便宜,反而因此惹了一身騷,族長真是好計較啊——你們長房算是吃肥了!」

  方員外的妻子——哦,疑似妻子,嗖的站起身來,平靜地說:「夫君的作坊鋪子,原本不需要股金的,是你們說:時家都招村裡人入股,方家自己族親,憑甚麼不讓入股——想當初入股的時候,你們臉紅脖子粗,死皮白賴的稱呼我家夫君,如今出了事,便想不認這門親了?你們不認,官府難道就算了,鋪子的股金賬簿都在,誰家是以族親入股的,官府可是明明白白。」

  方員外擺了擺手,有氣無力地說:「都這時候了,說這些有啥用,我若出了事,方家誰能跑的了?爭我的鋪子,嘿嘿,誰要接手,我現在就給他。」

  方員外心中一直在冷笑——別說官府放不過那些鋪子,就是教中那些紅了眼的人,豈能放過這塊肥肉,到時候誰接了手,就是誰的災禍,方員外現在巴不得把鋪子變現,而後揣了現金跑路。

  方員外這話一說,配合他一臉獰笑的笑容,在場的方家人趙家人隱約明白了——原來那些那些作坊、鋪子都是燙手的烙鐵呀……等等,不對。舉人老爺犯的是重婚罪,「徒一年」是刑判。沒說這種罪要剝奪財產呀。皇宋不曾有這種嚴苛律法啊。

  可方員外沒給大家明白過來的時間,他站起身,招呼:「天色不早了,咱家的作坊幾日正常上過,來人,陪我到村中走走。」

  方員外的疑似妻子立刻起身相應:「奴家隨老爺走走。」

  方員外搖頭:「不好,官上正盯著你我呢,村裡如今意圖不明,咱還是不要走一塊的好。」

  女孩溫順的福了一禮:「那我就在家等老爺。」

  說實話,方員外對這位「疑似妻子」是滿意的,溫良賢淑不說,從不向自己要求甚麼,眼見得這女孩一輩子要被自己拖累,方員外禁不住心中一陣柔軟,柔聲吩咐:「你呆在家裡別出去,我出去轉轉就回。」

  安撫好這位「疑似妻子」,方員外也不理親戚的糾纏,領著幾位扈從走出了大院。果然,才一出門就感覺到村裡的氣氛不一樣了。

  如今正是三月中了,春耕隨意進入尾聲,但在這個全靠人力進行密集型生產的古代,依舊有很多掃尾工作需要處理,往常這時候,上工的工匠、下田的農夫,出門進城打工的、趕著進貨的小商販……都絡繹不絕,整個村裡充滿活力,也充滿生機。

  農人上工不敢點鐘,古代計時工具不先進,早一刻晚一刻沒那麼嚴格,所以農人走在路上也不會閒著,隨時隨地走到路邊拾糞撿柴火,見到相熟的還要停下來聊幾句,村裡的商人們也隨著農人這脾氣,遇到以往的客戶總需要行個禮吧。所以農村的早晨,雖然人來人往川流不息,但卻是悠閒地,充滿田園味道的不緊不慢。

  但如今,路人行色匆匆,見到相熟的只是相互使個眼色打招呼,腳下並不停頓……最主要的是,街上人流很少,似乎大多數人都在家中,並未出門。

  方員外抬頭往往天色……天色不早了呀,怎麼上工的人沒幾個?難道大家都提前上工了?或者,難道我眼花了,看錯了天色?

  正疑惑間,一小隊人馬擦肩而過,這隊人馬排著整齊的隊列,手中都持著明晃晃的長槍,還穿著……方員外頓時鬆了口氣。

  這些人身上穿的是皮衣,這皮衣是時穿設計,穿上非常緊身,袖口、腰扣都帶著皮扣,胸前是兩排很顯眼的碩大扣子,胸前以及胳膊上、衣服側方有很多口袋可以收藏小東西,而皮扣衣扣收束紮緊了,渾身上下顯得很利索,行動起來很方便。

  方員外曾仿製過這種皮衣,知道這種皮衣被時穿稱之為「夾克衫」。這名稱很古怪,但因為這衣服能很好的襯出穿著者的身材偉岸,穿上後行動方便,所以很受水手歡迎。當然,因為這套衣服價格不便宜,所以購買者多是高級船員,這些人穿上夾克衫後,常常輕描淡寫地跟人解釋:「身子怕風,可又需經常值夜,受不得夜風吹,幸好有這皮衣擋風……」

  漸漸的,這種衣服被稱為「綱首服」,意思是:穿著衣服的都是船長一類的人物。

  這夥人擦肩而過的時候,方員外認出了幾個村中人,果然向報信人說的,這些人各個鼻孔朝天,明明認識他員外老爺,經過的時候卻閉緊嘴唇故作威嚴態……奶奶的,船上綱首服你以為你是船長?

  轉念一想,方員外卻暗自抽了一口冷氣——這時大郎好大手筆。

  宋時,一張牛皮賣到十貫到三十貫——可就這價錢,有錢你也買不到,因為牛皮是軍用物資,民間不許買賣的。

  這一身皮衣,方員外是知道的,售價也在十貫以上,跟一身錦緞衣服差不多價錢。十貫呀,一萬錢。時穿的箱包店,這種衣服一上櫃立刻售空,連方員外仿製的偽劣品,銷路也不錯,可惜方員外找到的牛皮貨源少,產量一直上不去。

  崔莊團練一百五十人,人人發一套這樣的服裝的話,時大郎要花一千貫以上,一千貫啊,想到這數目,方員外只覺得跟花自己的錢一樣,一陣陣肉痛。

  但肉痛過後,方員外只覺得一陣陣膽寒——王霸,這是王霸之術。時大郎大撒金錢,這是在收買人心啊。在這個關頭,他收買人心做甚麼,想對付誰?

  可憐,古人一般把懂得「跟我混,有肉吃」這一簡單真理的人,統稱為「散發王八之氣的英才」。

  我能給這些人做甚麼——方員外反躬自問。

  古人的信息交流不暢,「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是儒家所提倡的大同社會。五里之外有甚麼,不知道的人才收到儒家誇獎。方員外從銅溪來到海州,他在銅溪有甚麼,人人都不知道才是正理。陡然間有個人說知道,而且把他的家事說的頭頭是道,那麼別說知縣信了,連方員外本人都覺得,沒準這人真認識自己,只是自己從前沒注意而已。

  所以對施衙內找來的那位銅溪「妻子」,方員外辨無可辨。由此,他心中不免懷疑是昔日同伴陷害,案發之後,方員外首先想到的是,招來自己的人手,保護自己安全離開,然後再想辦法去教中申辯……當然,如果能帶走自己在海州掙下的錢財,那麼去不去教中,也不是要緊事。

  細算起來,自己在海州雖然吃了幾次虧,但海州的錢是在好賺,別的不說,光是坐在那裡仿冒時大郎的生財手段,已經讓財富升值了,再加上私鹽走私,更是百倍利潤。可惜如今自己不得不跑路,可惜了這條財路。

  不過,自己只要記住這些手段,到那裡賺錢不是賺?楚州杭州南方部分州縣,教中勢力雄厚,那麼躲到京東西路,自己還可以重操舊業,依法炮製。只要自己賺了錢,即使教中兄弟找上門來自己也有話說。看在錢的份上,他們總不至於非要追魂奪命吧?

  所以,現在最重要的是跑路,到官府接受一年監禁,鬼才願意去呢。當然,跑路的時候,為了不至於驚動官府,可以留下名義上的妻子頂缸,自己則需要把財產變現,而後揣著現金跑……可是,如今官府明明已被驚動了呀,崔莊團練已經警戒起來,再想跑路的話,收買這些團練,又該花多少錢?

  想到時穿肯大手筆花上千貫給團練配製服……人制服都能花十貫錢,你想用多少錢來收買他們?

  一千貫啊,需要收買的團練不止一個人,要想不驚動官府,至少需要收買整整一隊團練……想到時穿的一千貫,方員外只覺得痛徹心扉。

  連續喘了幾口氣,方員外站直了,緩緩說:「去村口,我今天約了幾個人過來,我們去村口迎接一下。」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10-1 13:28
第二百八十二章 揮刀自衛

  一行人又轉到了村口,果然見到村口立了木牆,一小隊團練站在木牆邊,但是由村中出去的人,這些人並不攔阻,可如果是進村的人,團練們問得很詳細——來找甚麼人,與那人甚麼關係,找此人何事,需要商談多久,何時離開,等等。

  不光這麼問,旁邊還有一名書記官奮筆疾書,將盤問記錄都書寫下來,而後再放人——與現代的門禁制度相比,只是少了當事人簽字這一項。

  方員外記得家丁們說團練穿上了鎧甲,仔細一瞧,團練們穿的果然是那種「皮甲客」,只是與村中巡邏的相比,這些人還帶上了皮盔。那是一種圓頂小盔——實際上是仿製俄國龍騎兵頭盔製成的騎士帽,這種帽子因為符合宋人喜歡雅致的風尚,剛好,宋人流行的各種帽子款式雖多,武人用的帽子漂亮的很少,於是這種帽子成了大將的最愛,大將們將這種帽子稱之為「海州冠」。

  黑色的海州冠皮料油光發亮,盔頂有個小小的尖針,盔兩側垂下兩條皮繩用於固定帽盔,如今已是農曆三月了,公歷大約四月底五月初的模樣,這天氣,雖然春日融融的,可是已經穿不住皮質衣服,更何況帶皮盔了。可是那些小伙並不在意,他們揮汗如雨,卻把衣扣扣的很嚴實,帽子戴的很端正。

  發給他們的武器也不錯,那些刀的形狀跟朴刀略有差別,雖然刀身也像朴刀一樣彎曲,但刀柄卻增加了一個護手環,加上護手環之後,刀的重心更靠近手柄,人握住刀,刀身彷彿手臂的延伸,這種人刀一體的舒暢感,讓站崗的團練們喜得,不時拿出刀來舞弄兩下,感覺一下用刀的舒暢。

  即便是不懂軍事,還說不出來具體原因,方員外看了團練們躍躍欲試那股勁,頓時感覺灰心絕望——罷了,崔莊團練刀甲堅利,不可力敵也。

  「這是因為軍隊有了榮譽感……嗯,就算是軍隊吧。」崔園的望曉閣裡,端著單孔望遠鏡從遠處觀察方員外的時穿,輕聲補充。

  一名白蓮教的四方使者能聚集多少狂信徒,時穿心中沒有數,但無論如何,從高老爺起事能迅速波及三州來看,如今潛伏在各地的教徒不少。面對即將到來的狂信徒人潮,崔莊免不得要以少敵多,能走的路,唯有「精兵路線」——兵精、糧足、刀利、甲堅而已。

  而統一的服裝,既是一種心理戰術,也是士兵應該享受的待遇。戰國時代,吳王夫差正是用統一的軍裝,令晉軍感覺對方軍勢「望之如荼」、「望之如火」從而達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時穿兵少,所依仗的就是雄厚的財力以及超越時代的知識,先用心理戰讓對方感覺到己方陣容強大,氣勢強盛,令對方不敢輕易挑釁。而後用炫耀式的制服激起士兵的榮譽感,讓士兵面對被盤查人員,保持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兩方相爭,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到東風,你氣勢足了,對方自然萎了。

  這種氣勢,現代稱之為「軍人榮譽感」。

  「嗤!」時穿身邊傳來一聲譏笑,瞎了一隻眼斷了一條腿的海公子在一旁小聲說:「那都是錢堆出來的。」

  時穿倒不忌諱,響應說:「沒錯,軍隊從來就是花錢如流水的地方,以前不曾給他們配備統一服裝,今後,正好借這機會把該補的都補上——人要學會順勢而為,不是嗎?」

  「可你這些團練還不是軍隊!」海公子歪倒在躺椅上,懶洋洋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地啜著說:「你的團練現在最多學會了聽從號令,還做不到令行禁止,還做不到相互配合進行戰鬥。」

  「總歸是地主武裝啊!」時穿繼續用望遠鏡觀察著,頭也不回地說:「這年代是文人的年代,我大規模操練士卒,不免要被人彈劾,一個不小心,那就是抄家滅門的危險。」

  「操練,應該不是甚麼難題吧?高老爺的軍隊是如何操練的?人家能做到的,你為甚麼做不到?還有,宋代是個講究陣法的時代,這年代頭文人總共研究出上千種陣法,你即便是操練陣法,想必也不會引起大的驚詫。

  用現代的觀點看,唯一能對付騎兵,並且取得成功的現實例子就是西班牙方陣——存在就是合理的,與其花時間研究另一種可能,不如你直接拿來現實社會中成功的例子,如何?」

  「時機未到啊——」時穿放下望眼鏡,這時候,方員外已經不想等約定的人手了,他悵悵然離開村口,轉向了自家作坊。外面沒啥看的了,時穿也走到桌前給自己倒了杯果酒,邊飲邊說:「海州還有張叔夜,這可是一個絕頂能臣,在他鼻子底下要小心點,別成了第二個方舉人。

  嗯,你說的也對,操練陣法是宋代的常例,軍中不缺人才,但我缺你我只是看過相關資料,具體操練事宜卻沒有實踐經驗。其實這陣子我也想了,陣法這東西,從春秋時代咱在研究,西班牙方陣雖然對宋人來說古怪了點,但總不脫古代春秋方陣的大概模式。拿出來,說是自家研究出來的,想必見慣了奇形怪狀陣法的宋人不會感覺突兀。

  可是沒有人手呀,這年頭找個文化人好找,找個懂軍事的實幹人才,難呀。一個兩個,都是空言的書生,怎敢拿來用?所以我琢磨著,這事要等機會,還要等機遇——等方員外的事情了結,這座村裡便再無反對者,那時候,我就可以明晃晃的操練團練了。」

  崔園這座莊園是海公子一手建立的,望曉閣是一座三層樓閣,閣內空間並不大,當初海公子修建這座閣樓,是從防禦上考慮的——這座閣樓是全村的制高點,正好用來觀察全村動態。

  然而,崔園到了崔小清手裡,這座望曉閣因為空間不夠大,不適合文人茶會,所以一直空著無用。這次是在海公子提醒下,時穿才讓崔姑娘開啟閣樓,於此處坐鎮觀察。而海公子閒著沒事,乾脆秘密來此,陪時穿在閣樓上飲酒閒聊。

  稍作停頓後,時穿用徵求意見的語氣,繼續說:「如今段氏鐵匠鋪已儲存了足夠的刀劍製作能力,我琢磨著,下一步需要擴大鋼材產量,可是鹽鐵專賣法下,監控比較嚴,該怎麼鑽漏洞,你有辦法嗎?」

  海公子啜了一口酒,回答:「戰爭,比拚的就是鐵與火。聽說一戰期間,交火的雙方常常因為炮彈不足而突然自發停火,而後不得不號召國民收集廢鐵做成炮彈。宋代的鐵產量據說是當時世界總和的數倍,可是平均到每個州,那就單薄了。當各地州縣面對可以無限制搶劫的胡人時,這個世界第一鋼鐵產量的國家,居然出現兵械不足現象,不能不說這是鹽鐵專賣法造成的弊端。

  我測算了一下,傳說冷兵器時代早期,每場戰爭平均每個士兵損壞1.24柄武器,而晚期的話,武器損壞率更高——因為鎧甲也更堅固了。我相信胡人的鎧甲並不牢固,我們按最低水品平均,你弄五百名團練的話,至少需要一千五百柄武器才能保險……

  果然軍隊是個無底洞,按500名士兵測算,為一場戰爭,你需要儲備的鋼材數量就要在30噸以上……哈哈,我從來到這世界,一直在盤算著跑路,到不曾憂心過生存問題——但我提醒你一件事:你記得阿富汗戰爭嗎?

  阿富汗戰後,人們曾繳獲過一八幾幾年製作的雷明頓槍。從常識上來說,火槍槍管的壽命有限,但在阿富汗,部族衝突從未停止,大小戰爭不斷,他們竟然能把一桿槍使用百餘年,知道問甚麼嗎?

  哈哈,那些槍都是英國的印度工廠生產的,使用的是印度鋼,印度烏茲鋼的質量,加上滑膛槍的膛壓也不高,讓那些槍使用了百餘年,直到他們成為古董,藝術價值高於槍本身價值,這才作罷!」

  時穿摸著下巴思考著海公子的話,窗外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聲音之大,連個樓上都聽得真真切切,海公子坐著不動,指了指窗外:「打起來了。」

  試穿抓起望遠鏡走到窗邊,順著窗戶縫向外張望,果然,村口處通往白虎山的那條路上,團練正與一夥人推推搡搡,爭鬧中,團練們似乎很不適應手中的刀槍,他們捏起槍棍卻不敢用槍尖去扎,一些團練猶豫著,一些團練倒過槍尖,用槍尾當棍棒。而拿刀的團練手裡拿著出鞘的刀,猶豫著不敢上前。

  眨眼間,一名閒漢陡然奪過團練手中的槍,在手中掂了掂,哈哈大笑著嘲諷了幾句,頓時激起團練的憤怒,持刀的團練上前,舞刀威脅對方放下槍,對方反而將槍舞的風車似的,大聲吼著:「乾擱澇漢子,奶還未斷就來舞槍,爺爺教教你怎麼舞。」

  海公子走上前來,低聲問:「需要調兵上去嗎?」

  時穿搖搖頭:「我花那麼多錢訓練他們,可不是讓他們擺樣子的,如果他們不能應付這種事,那乾脆把這幾個人都開除,我推倒重來。」

  海公子嘿嘿一笑:「聽說你在這次大饑荒中,收留了百十個八九歲的孤兒——把這些人給我,我去東海縣給你調教,從小大魚大肉餵養,保管他們身高體壯。」

  時穿點頭:「是該把他們隔離了,宗親社會長大的人,太懦弱了!」

  正說著,激變陡生,爭吵中一名閒漢有樣學樣,意圖搶奪朴刀,剛剛炫耀過好刀的團練哪甘心就範,揮刀自衛,鋒利的刀劃過爭奪者胳膊,頓時切割到骨頭上,閒漢大聲慘叫著,一時之間,爭吵雙方都愣住了……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10-1 13:29
第二百八十三章 最凶殘的敵人和最仁厚的百姓

  準備入村的閒漢還在吃驚……對面代表的是官府呀,而且各個持刀劍。現在官府動手了,是失誤還是……

  團練們緊跟著反應過來的,肇事的團練首先紅著眼睛喊:「穆管事說過的,反抗者格殺。膽敢拒絕官府盤查,搶奪團丁武器——兄弟們,上啊!」

  話音剛落,一個人影撲進團練隊伍,正是剛才搶奪長槍的那位閒漢,這廝是行動派,先干後說,只見他長槍挑動,幾名團練打著旋兒,翻滾著滾出隊列,還是那名肇事團練有準備,他揮刀格下了刺來的長槍,槍尖紮在刀身上,發出一聲響亮的鳴叫。

  「結陣!」望曉閣上,時穿以手擊掌,大喊道。

  「敲警鐘!」村口的團練大聲喊道。

  這個時候,已有兩名手持長刀的團練迎戰上去,與那位閒漢戰到了一起。那閒漢身材靈活,左右穿梭的,殺的兩位團練大汗淋漓。

  團練分發的刀槍是有講究的,一般刀盾兵都是格鬥兵,屬於冷兵器時代的精兵範疇,在團練中武藝好才能獲得朴刀,但這兩位農家子弟武藝再好,也不是以打架為業的職業打手——幫襯的對手,要不是對方畏懼朴刀鋒利,總小心的迴避團練的長刀,兩名團練早就倒下了。

  其他的團練見勢不妙,立刻湊了上去幫手,而其他的閒漢見事到如今,也立刻揮拳相助,混戰中,一名團練終於吹響了求援的哨音……隨著淒厲的哨音響徹,望曉閣上,時穿調轉鏡頭,望向街道盡處,只見另一小隊團練聽到哨音正想此處跑來。

  沒有敲警鐘,沒有結陣,場面混亂的讓時穿直搖頭。

  望曉閣上,海公子建議:「派出火槍隊嗎?」

  「不,軍隊,總要流血的他們不肯狠心讓別人流血,那就流自己的血吧!」時穿冷冷的笑著,慢慢調轉鏡頭,轉向了方舉人的作坊方向:「一支軍隊要想淬煉出來,必須經過流血檢驗。況且,我要在村中剷除異己,殺的可能是他們左右鄰居,今天的事,剛好給他們增加仇恨值,讓他們知道該流誰的血?」

  海公子閒閒的回答:「哈,我發現你最擅長廢物錄用,原本我想著: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團練,被人殺的狼狽不堪,你要惱羞成怒的。沒想到你卻利用這機會來……咳咳。」

  方老爺作坊那方向也稍稍有點混亂——今晨,方員外察覺村中走動的人少,沒想到因為居然是他作坊的工人自發歇工了。部分歇工的村漢,公推有聲望的夥伴前來作坊結算工錢,也有部分村漢則去了自家村中長輩那裡,探尋作坊今後的出路,那惶惶不安的情景,活像快倒斃企業內的員工。

  方老爺大部分雇的還是流民,他雇的流民待遇比時穿雇的差,沒有現成宿舍,沒有統一的管理,雖然工錢比照時穿發放,可是兩相對比下,作坊的員工忠誠度遠比村民差,如今連村民尚有點沉不住氣,他們就更不用說了。這些人擁擠在作坊門口,阻止別人上工的同時,不停的煽動村民:「讓掌櫃出來說話掌櫃吃虧了官司,作坊裡今後啥章程,也要給個話呀。你瞧,打從三天前起,就沒有人來咱作坊拉貨的,繼續幹下去,工錢誰來付?」

  村口的哨音此時才傳到作坊前,方員外作坊對面,抄著手看熱鬧的時穿作坊管事,聽到哨音一愣,旋即大叫:「敲警鐘,敲警鐘!」

  時穿再把鏡頭轉向村口,此時,地上已經躺了七八位團練,對面的閒漢也倒了兩位,還有六七位團練在浴血戰鬥,這個時候,另一小隊團練已經增援到了,趕到的團練指揮只是一名時姓族人,他站在那裡跳著腳大喊:「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此時,誰有工夫向他答疑解惑?

  時穿苦笑著搖頭:都這工夫了,還問甚麼,上去打啊?

  讓這名時姓族人進入團練當小排長,是為了控制這支團練,讓它成為自家武裝,顯然,這位族人不適合指揮戰鬥,都這時候了,還不知正確應對方法……

  「結陣——」終於有人喊出了這個激動人心的詞語,混亂中,不曾看清呼喊者是誰,但這聲喊叫讓那位時姓小排長如夢方醒,他聲嘶力竭的喊出了訓練已久的話語:「結陣,結陣,槍手在前,刀手在側,弓弩手準備射擊……」

  他的喊叫馬上引來攻擊,一名驍勇的幫襯舞刀衝向了這伙增援的團練,但此時團練陣勢已成,幾名持槍團練挺槍刺向了對方,幫襯舞刀回防,兩名團練隨即左右砍來……好一條好漢,只見那幫閒將刀舞得像花一樣,左擋右擊,快速的將團練的刀槍擋回,而後大吼一聲:「好痛!」——隨著這聲喊叫,他的動作頓時凝固。

  在他抬手擋擊的時候,露出了肋下空擋,兩隻長槍恰如毒蛇出籠,噗哧一聲,扎入他的懷中。

  平常書生意氣的時姓族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遇敵結陣的威力如此大喲。

  「結陣,結陣!」他繼續高喊。

  喊聲引得相鬥的團練逐漸退出纏鬥,加入陣型。而幫襯們最擅長的是混戰,如今團練陣勢已成,幫襯們逐漸落入下風,那位時姓族兄的指揮也開始有聲有色,長槍短刀在他的指揮下有板有眼——只是有板有眼而已,在望曉閣上的時穿看的直搖頭:「呆板,真是呆板!」

  「幸好你有一個好操典!」海公子根本不用湊到跟前,借助時穿的眼光,他已經看清了整個經過:「幸好現在團練人多勢眾,即便按照操典生硬的打鬥下去,你也能勝利。」

  望曉閣下,崔小清按著裙邊匆匆向這裡走來,不一會兒,樓梯聲響起,崔小清邊爬樓便喊:「打起來了,郎君,前面打起來了,都在問怎麼辦?」

  話音剛落,崔小清氣喘吁吁的出現了,見到閣中還有一位瘸腿瞎眼的陌生人,她愣了一下,轉臉去看時穿,發覺時穿關切的目光,馬上把自己的疑問拋到腦後,連聲說:「村口團練跟人衝突起來,雙方已有死傷,穆管事來問怎麼處置?」

  海公子哼了一聲:「老穆越活越回去了……」

  時穿陰沉著臉,回答:「昨晚已經下了命令:格殺。」

  崔小清猶豫了一下,時穿馬上又說:「你帶五名火槍手去,命令火槍手開火——打了再說。」

  「我!」崔小清喘了口氣,試探:「我一個小女子……我帶瑄兒去,可好?」

  瑄兒是崔小清認養的族人。

  時穿搖頭:「這個時候是立威的時候,你自己去,命令火槍手立刻開火,以此向團練表明態度。」

  崔小清站在那裡,又問:「你不出面?」

  時穿搖頭:「施衙內還沒到,東海縣的情況不清楚,我暫時不能出面——你去,快去!」

  崔小清哦了一聲,馬上轉身下樓,只聽樓梯上腳步頓了幾次,終於還是下去了。

  海公子長歎一聲:「我們即將面對的是歷史上最凶殘的敵人;擁有的卻是古代中國做仁厚、最善良的百姓。」

  時穿馬上補充:「禮儀之邦啊,沒辦法。這是古代中華文明的巔峰,同樣,也是古中國禮儀風尚的巔峰。要想讓這樣一群充滿善良意願的百姓兇猛起來,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首先,必須讓他們見見血。」

  「我去你留在這裡,我出去幫你訓練兒童,幫你建立鋼鐵基地。」海公子咬著牙說:「既然離不開,那就乾脆拚個魚死網破,咱倆聯手,創造一個新世界。」

  「去琉球!」時穿馬上想到合適的地點:「基隆有煤,琉球還有你建的小基地,基礎設施不用重複建了。我從大陸給你運人,你只管生產高品質的鐵料——這年頭好剛才被稱為鑌鐵,價比黃金。你別的不用做,光是曬鹽與煉鋼,其他物資我從大陸給你運過去。」

  「說定了,我明天就動身。」

  「明天不成,我今晚會見施衙內,如果不出意外,我明天沖方員外下手——他手頭上有七八百號人手,我全給你押上船去。」

  村頭的混戰還在繼續,等崔小清趕到村口時,塵埃落定。幾名火槍手不等崔小清招呼,自發地舉起槍來,隨著霹靂般的槍聲,幾名幫襯到底不齊,剩下的幫襯見勢不妙,轉身就逃,崔小清卻在猶豫著是否追趕,這一猶豫,閒漢們已經逃得無影無蹤。

  當村口槍聲響起的時候,方員外作坊的爭吵立刻平息,作坊前的工匠們目瞪口呆的立在那兒,方員外情知不妙,匆匆轉身走向村口,可走到半途,他改變主意,直奔家中。緊接著,方員外作坊外的員工逐漸散去,還有部分員工來對面時氏作坊,詢問是否需要人少,但這時,時氏作坊已經戒嚴了。

  村中警鐘長響,路上的行人紛紛返家,不一會兒,村中的街道上變的空無一人,崔小清領著幾位團練頭目也惶惶的趕回來,在崔園客廳商議起來,期間,崔小清幾次秘密派人詢問時穿的意思。

  問:「逃走的人追不追?」

  答:「不用追,留著誣告、指控!」

  恍然大悟的崔小清再派人來詢問:「已抓捕的人怎麼辦?」

  答:「殺了。活著的幫襯讓人說不清誰有理,只有死人不說話,殺了他們,真相由我們說了算。」

  一問一答中,闖村的幫襯命運決定,崔小清假意派出人手出城中召喚時穿,同時去縣衙報案,而時穿在終於盼來了施衙內。衙內一來,立刻大呼:「這緊急關頭,你喊我作甚——我昨天已經在鹽場動手了!」

  「這麼快,怎麼動手如此倉促?」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10-1 13:32
第二百八十四章 毀滅證據

  施衙內咧開嘴,笑嘻嘻的抱怨:「還不是漣水軍沉不住氣嘛……」

  說著,施衙內用筷子一敲茶盅,擺出長篇大論的樣子,用說書的腔調開口說:「話說昨日正午,鹽場突然出來了百十號人……」

  時穿插嘴說:「說重點。」

  施衙內瞪了時穿一眼:「這個就是重點呀……咳咳,話說昨日正午,鹽場突然出來了百十號人,這夥人不是沖縣城區的,他們直接到了碼頭,當時在碼頭上的有漣水軍50士卒,還有東海社兵以及——你徒弟凌飛;海裡則有我東海社兵的巡船六艘。

  那時我不在場,是你徒弟凌飛首先上去查驗,這些人說是要前往大陸買些生活物品,這話說完後,沒等社兵開腔,漣水軍在場的指揮使馬上插話,說:『去海州城買東西,要不了一下子去這麼多人呀?』

  對方馬上回答:『今日放假,所以大家相約結伴……』指揮使馬上回嘴:『怎麼早不放假晚不放假,今日咱一起放假,一下子放這麼多人的假,你們其他人還工作嗎?』

  或有人回答:『東主被捕,作坊無人管了,所以大家放假。』也有人說:『怎麼放假,要你管?』——這不,打起來了。」

  施衙內說到這兒,端起茶碗喝了口茶湯,時穿等了半天沒等到下文,怒火中燒的問:「接下來呢?」

  施衙內一咂嘴:「接下來,完了。」

  「切——你當時不在場呀說得活靈活現,前面鋪墊那麼多,而後急轉直下的『完了』,真是爛尾工程。」

  「自然是完了——漣水軍派來的都是甚麼人,都是軍監大人的心腹,他們在碼頭上扮作我們社兵,出其不意下,赤手空拳的鹽丁能做甚麼?更何況你那徒弟凌飛,大將出身,捕盜老手,搏鬥起來最是兇惡,一手掌心雷萬人莫敵,雷火銃指哪打呢。鹽丁沒見過世面,霹靂一起,怎敢抵抗?」

  「剩下的呢?」

  「剩下的——大家都撕破臉了,漣水軍當先攻擊鹽場,你徒弟也不跟我說一聲,一氣在鹽場釋放了百十枚掌心雷,我的娘也,鹽場的關鍵設備全炸毀了,連塊平整的鹽池也沒剩下,我本來還琢磨著,方老漢盜版的那些水車、風車、轆轤,能給我省不少錢,這下好了,炸了個乾乾淨淨,可不是完了——一切都完了!」

  時穿以手擊掌:「正該如此呀。私設鹽田,結黨走私——張大尹雖然這次忍了我們,但那些設備留著都是證據,把證據都毀滅了,正好乾乾淨淨——凌飛做事果斷,該獎勵。」

  施衙內愣了一下,迷迷瞪瞪的將茶碗重新端起,嘴裡嘟囔:「搞破壞也要獎啊,方員外仿造的那些器械,雖然偷工減料歪七扭八,功效並不好,但我還想修理一下,湊合著用……毀滅證據,也是這個理,照你這麼說,我的鹽場也要隱藏幾天。」

  「正是——你放心,這條路子斷不了,我已經給你準備好人手,選好地點。這次我們在琉球、也就是夷州島開辦鹽場,那裡天高皇帝遠,我們可以把鹽場開辦的更大,到時候,交易完全在海上進行,更加隱蔽。」

  施衙內想了想:「夷州,哪地方地廣人稀的,我的捕鯨船隊倒是常去,可這樣一來,鹽場所產都要從夷州島運回來,不是既費時間又多花錢?」

  「可是它有規模效應,規模大了,你的船隊可以絡繹不絕的往來夷州海峽。你想想,無論漣水軍還是通州水軍,亦或是你的捕鯨船隊,出海巡邏的時候,捕魚回航的時候,夾帶一二十料精鹽,神不知鬼不覺的,不比現在風險小?」

  「那我的工人怎麼辦?」施衙內一臉鬱悶:「鹽場上下七八百號人呢?」

  「熟練工我都吃下,工錢漲三倍,說好的,海外做三年,願走願留全憑自由,回大陸也可,我負責安家落籍。至於那些不熟練工匠嗎——黃家玻璃作坊眼看修建完畢,你把鹽場的宿舍翻新一下,正好改作玻璃作坊。」

  施衙內馬上響應:「好啊好啊,早該動手了,我聽說今年年初的時候,蘇杭一帶冒出六七家玻璃作坊,有三家雖遭到朝廷『和買』,但就這樣,他們也撐過去了,可見這玻璃利潤大。咱要是能在年前動手,趕上春節也能賺個盆滿缽滿,就你小心謹慎。

  咳咳,我說,黃家作坊也賣玻璃,我家也賣,不會衝突吧?」

  時穿微笑著,盯著施衙內看了半晌,突然問:「新婚生活怎樣?」

  「啊……好啊好啊,你怎麼問這個?對了,褚姑娘的事,你可不能不管,這半月來沒見你動靜,你可是答應我的,我這口氣不出……」

  「別轉移話題。」

  「唉——」施衙內長歎一聲:「還不就是那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千百年來大家都是這麼過的,都是這麼生兒育女綿延後代的,我能怎樣?」

  時穿嘿嘿一笑:「看到你無憂無慮一付樂呵模樣,我覺得你婚姻生活也不錯。」

  衙內苦澀地一笑:「我自小母親去世,跟著姐姐姐夫討生活,若不是有一個樂天知命的性格,我早該哭死,早該悶死,早該投河自盡上吊自殺了。

  人呀,每個人都有一個命。我命由天,咱不能跟天鬥,是吧?活人,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的斤兩,比如你這次說關閉鹽場,我雖然心裡不情願,但我知道家裡不可能為我與張大尹拚死,所以我即使不情願,也要按你的話走——從此,私鹽不在我控制範圍內,但與那你的琉璃產業能有所補償。哦,我聽說,你把最賺錢的制鏡手藝給了黃家,那我能剩下甚麼?」

  時穿大笑起來:「人都說施衙內為人豪爽,從不在小錢上計較,現在看來,說這話的都是豬,你施衙內一貫扮豬吃象。

  銀鏡嘛,看似利潤高,但其實製作起來,首先要使用銀鹽,還要使用糖醛,這些原料都不是便宜的,況且利潤豐厚,紅眼的人越多,你我只是小商人,想獨佔這產業,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唯有曾經的海州第一茶商,探花黃煜庇護下的黃氏家族,才敢涉足這個行業——所以我只投資吃紅利,絕不親自動手。

  至於你嘛,我告訴你彩色玻璃的製作技術,咱只做各種器皿,走珠寶線路。珠寶豈能賣便宜了,你看看當今官家的琉璃金瓶就知道了。

  哦,忘了告訴你,剿滅方員外後,我打算開團練作坊,作坊裡也生產琉璃,不過我的琉璃走平民離線,你放心,玻璃市場大著呢,百十家玻璃作坊,也滿足不了這世界的需求。」

  「那就好那就好——」施衙內馬上問:「如此,你多會要人?說實話,讓你這麼一說,我心裡對鹽場的事惴惴不安,巴不得你早點把他們要走。」

  時穿想了想,說:「你今晚動身回去,立刻炸毀鹽場設備,將鹽場工人轉移,明日,不,後日我派人過去接洽,派去的人瘸腿瞎眼,你把人交給她,替他準備兩條船……剩下的事情就不用管了。」

  施衙內懶洋洋地起身:「我就是一個奔波命,你說,哪個官員有我這樣勤奮,剛剛剿滅教匪,有的連夜奔波回家……嗯嗯,跟你說,鹽場上下二百四十戶,計八百六十一人,只逃出去兩個人。逃出去的那兩個人當中,有一位是鹽場管事,原本是郁州人,因為地形熟水性好,我們一時疏忽,讓他從碼頭上跳了海,事後搜索不見蹤影,我懷疑那廝已經游過海峽,登了陸,也許就在這兩天能抵達崔莊。」

  「另一個逃走的人,是誰?」

  「大約是場內的教頭,武藝精熟,衝開了我們五個人的攔阻,但他投海之前被你徒弟凌飛打了一銃,你徒弟說絕活不了,可我們至今沒找到他的屍首。」

  時穿陡然覺得一陣刺骨寒冷,他慢慢問:「另一個逃走的人,要不要緊?」

  施衙內樂呵呵的回答:「一個娃娃而已,我聽說他今年才十九歲,哦,這廝沒準你也認識,聽說他爺爺在東海縣城兜售寶石,連續買了三年,因喊價過高賣不出去,市場傳聞,這批寶石後來被一個外地的傻子包圓了……哈哈,我聽說他爺爺那袋寶石就是你買走的。」

  「我知道這個人!」時穿陰著臉說:「他叫小石頭,後來他爺爺死後,他跟了方舉人做跟班。當時,我是按正常價格購買了他那袋寶石,甚至比正常價更高一點——他爺爺那袋石頭賣了許多年也不曾賣出去,壓一下價本來就是應該。

  我當初純粹出於做善事心裡,想著送錢給他爺爺治病,沒想到小石頭這廝從小到大被他爺爺灌輸,說手中的石頭價值連城,因此他感覺到賣給我的價錢太便宜了,覺得我是在乘人之危,後來我倆在崔莊見面,我看到,那廝眼中全是仇恨。

  哈哈,原來他一直待在鹽場啊,我倆自崔莊一見後,我還擔心這小子被仇恨迷失了雙眼,或許覺到無法向我下手,會轉向我身邊的女孩兒,我提防了一段時間,後來看這人再無蹤跡,漸漸把此人遺忘了,這次要不是你提起,我都想不起這個人了。」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10-1 13:33
第二百八十五章 搶先動手

  施衙內端起一杯茶,咕嘟咕嘟的暢飲起來,他嘴巴埋在茶碗裡,趁喝茶的間隙斷斷續續的說:「看來那方員外之前,終究還是怕了你,因擔心這人留在身邊跟你起衝突,所以才把他支到鹽場。

  此人地形熟悉,逃遁之後,我略微查了查,說是方舉人到海州後,多虧了此人引薦當地閒漢,才輕易在東海縣打開局面……」

  時穿想了想,又問:「你們搶先動手,官府那頭不會有甚麼問題吧?」

  施衙內大笑一聲:「哈,官場上個個都是聰明人——駒山鹽場鹽監昨夜已去府城出手,之前我也指使了一個人過去密告,告的是教匪叛亂,鹽場搜出的彌陀佛神像就是證據,這可是謀反大罪,咱上上下下口風密一點,把動手時間後退一天。這東海縣孤島上,早一天動手晚一天動手,誰能察覺?

  至於東海縣令嘛,官場上總要有個替罪羊的,就他了。他知道不知道我們動手無關緊要,如今我們已嚴密封鎖了海上,就等張大尹的兵馬到了,立刻讓東海縣『畏罪自殺』。」

  時穿知道施衙內期待甚麼,馬上響應:「如此,我明天動手!」

  施衙內張了張嘴:「明天啊,那得看漣水軍甚麼時候趕到了——漣水軍軍監說了,動手之時他們必須在場,我提前趕來給你送個信,現在他們正在瓜分鹽場的戰利品,若明天能打掃完,泯滅一切證據,他們後天就動身。抵達崔莊之後,一定會跟你聯繫的?」

  時穿一聲冷笑:「你是不是想告訴我:漣水軍所要消除的證據當中,我也算在內?」

  施衙內尷尬的一笑:「誰知道呢?軍漢們做事向來無所顧忌,視小民如草芥。我有父親撐腰,手中社兵在手,東海縣橫行無忌,漣水軍不敢刀槍向我,但就這樣,我也要出門避他們的風頭,這不,正好你找我,我用這個借口才躲了出來。」

  時穿冷冷地看著施衙內,後者坦然的迎向時穿,屋內的氣氛頓時凝固了一下,但這種冰冷的氣氛並未維持多久,時穿突然抬起頭來,招呼:「取我的官服來!」

  施衙內愣了一下,馬上追問:「你打算連夜動手?」

  時穿哼了一聲:「村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我這個總教頭連夜趕回來,也是應有之意,再說——我命由我不由天我等不值那麼久,眼看快要收穫了,漣水軍跳了出來。漣水軍算個屁,你要迴避他們,任他們處置東海鹽場。崔莊的作坊我早已派上用場,讓漣水軍來主持查抄,那我去喝風啊?」

  施衙內想了想:「我來與你私會,漣水軍是知道的……罷了,你有膽子做,我豈不追隨。哼哼,漣水軍在東海把我視作無物,正好讓他們知道一下我的脾氣。」

  時穿擰了一下眉:「你還是有機會辯解的,事態發展不受控制了,我崔莊團練今早已經跟人打了起來,即使你到場也無法控制衝突,不是嗎?」

  施衙內舉起手:「好啊好啊,我竭力阻止,可我無法控制……奶奶的,我還編甚麼詞,東海縣是我的東海縣,我就是動手了,你漣水軍能把我怎麼著?」

  話音剛落,崔小清引著幾個女使匆匆趕來,她們手中捧著時穿的官服,大約是聽到時穿的招呼,借助送官服的機會趕來相勸,聽到施衙內說話的尾音,崔小清歎息一聲,都來官服給時穿披上,而後溫柔地將官服的左右衽掩好,並蹲下身來給時穿繫腰帶。

  她默默無語的做完這一切,而後閃到一邊小聲提醒:「郎君,某某鄉團練白日裡到了三十名團丁,其餘鄉的團練已經承諾,明日必到的!」

  試穿這時顧不得溫柔,他朗聲詢問:「本村的團練都到了嗎?」

  崔小清回答:「都在廳裡候著。」

  時穿大步向崔小清的會客廳走,施衙內跟著起身,別有意味的望了崔小青一眼——時穿不知道崔小清剛才的溫柔,施衙內知道那些動作是甚麼含義。在衙內的目光下,崔小清紅了一下臉,但馬上,她邁著小碎步,垂著頭步步尾隨時穿,活像一位稱職的妻子。

  大廳內的團練焦灼不安,這群農夫今天第一次見血,許多人直到現在手還抖個不停。崔小清是崔莊名義上首戶,可她是一個女流之輩,她的出面並不能讓眾人安心——直到時穿出現。

  遠遠的,時穿就聽到廳內議論紛紛,七嘴八舌的講一些悲觀主義的話題,無非是擔憂官府那頭不好交代。試穿進屋後,眾人頓時鬆了口氣。坐在大廳內一直未開口的穆順首先站起來,沖時穿抱拳:「東主,如今這事怎麼處理?」

  穆順根本未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直接詢問處理方法,大廳內除了幾個指揮使明白時穿一直在場,但其餘團練兵不知情,不知情者聽了一愣,但他們馬上看到了時穿背後亦步亦趨的崔小清……哦,明白了。莊主派人去召喚教頭,教頭已經知道了事情緣由。

  緊接著,施衙內也出現了。眾人對他的出現來不及說甚麼,因為這時時穿已經坐在椅子上,神情冷峻的張口問:「傷亡多少人?」

  穆順拱手:「陣亡十一人,傷十三人?」

  「哦,咱們好歹也訓練了半年了,本方既然出現如此大傷亡,對方一定傷的更慘?」

  穆順低了低頭,答:「俘獲三人,斬殺對方兩人,余皆逃遁。」

  「對方有多少人,我們出動了多少人?」

  穆順低著頭繼續說:「對方總共九人,我方出動三個小隊,共四十五人。」

  「對方的兵器比我們還鋒利?」

  「不如也!」

  「對方比我們更熟悉地理?」

  「不如也!」

  「那就是對方比我們更凶更惡了——說說看,付出這麼慘重的代價,你們學到了甚麼?」

  「結……結陣!」那位時姓族姓結結巴巴的說:「對方之前打的我們傷亡慘重,混作一團,但一當我們結陣相抗,立刻穩住了形勢,並開始有章有法。」

  「還有呢?」

  眾人都沉默下來。施衙內輕咳一聲,插嘴說:「我剛剛從東海縣來,從東海縣的搏殺中,我學到了一條——從大郎徒弟凌飛那裡學到的,就是:一旦動手,絕不回頭。」

  說罷,施衙內輕聲補充:「團練本有維護地方之責,團練出兵,只要事後證明出兵得當,官府一般會事後追認的。方員外包庇白蓮教徒,我們東海縣已經出兵剿滅了他在東海縣的『漁場』,駒山鹽監已經連夜密告大尹,大尹馬上會下令出兵——沒準現在已經下令了。」

  時穿柔聲說:「以前我們操練的是甚麼?我們沒操練別的,唯一做的就是結陣對付敵人。怎麼一遭遇敵人,你們把操練的內容全忘了,與敵人混戰一團。你們的敵手是甚麼?是以打架為業的幫襯,他們最擅長混戰。以己之短迎戰敵之長項,你讓我怎麼說你們?啊?怎麼說?

  命令是甚麼?昨晚交代給你們的命令是甚麼?格殺勿論為甚麼下達這個命令?自然有原因——官府機密事情,需要跟各位交代清楚嗎?你們照著做就行了,為甚麼臨敵猶豫?

  施衙內剛才說:一旦動手,絕不回頭。這意思是說:死了的敵人才是最好的敵人。既然雙方已經見了死傷,為甚麼不趕盡殺絕?既然對方最終有人逃脫,為甚麼至今不曾派人追索?

  現已查明:方員外是教匪餘孽,他包藏白蓮教徒,在東海漁場聚集『拜爺』,如今官府聽到風聲,要求我們阻止方員外召集教徒,聚眾謀反——昨天的格殺令就是因為這個下達的。我昨天反覆強調,你們都住在這個村子,兄弟姐妹都在村中,萬一有事,都要遭殃。

  現在,你們不曾阻擋住教匪入村,事後不曾嚴密封鎖村落,恐怕方員外的大屋中,已經聚集了足夠的謀反人手——我們該怎麼辦?」

  「阿也!」被時穿真真假假的一說,團練們這才明白事態的嚴重性:如果他們不能撲滅謀反,那麼村莊就是謀反的村落,官兵來的時候,會因為叛匪是在崔莊起事,而對整個村落的百姓毫不容情。

  這中間有他們的家園,有他們的兄弟姐妹、親戚朋友。

  嗡嗡嗡的議論聲響個不停,相互埋怨聲、懊悔聲、氣惱聲四下裡此起彼伏。時穿微笑著等待團練們宣洩了一會——經過這件事,料想今後,他們不敢再對我的命令質疑了吧?

  「怎麼辦呀,總教頭,你說個法子,咱跟著做,行不?」這聲怯怯的問話響過之後,無數團練立刻應和。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下,時穿慢悠悠站起身來,下令:「斬殺那幾名被俘者,立刻派出人員搜索漏網者,點起燈火,連夜召集五鄉團練集結。」

  「不好吧,被俘的,還是交給官府審,這才妥當!」怯怯的聲音弱弱地說:「再說,逃走的那幾個,都跑了半天了,到哪裡找啊?」

  時穿大怒:「官府審問,審問甚麼,問問我們是如何臨戰畏怯,放走了教匪同夥,以至於他們互通生息,聚集起來?」

  穆順也怒氣沖沖站出來:「剛才你們說甚麼?『全聽教頭的』,現在教頭發話了,囉嗦甚麼?」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10-2 12:20
第二百八十六章 刀槍見血

  穆順這麼一說,眾人低下頭來。

  其實,大家並不是想違抗時穿的命令,他們只是不想殺人而已。

  只是這份心理障礙必須破除——軍隊不敢殺人,這算甚麼軍隊?

  時穿咬著後槽牙,一字一頓的說:「破賊有賞,縱容叛匪作亂,崔莊整個莊子就是叛匪起事的基地,所以,等會兒把團練召集上來,敢向盜賊動一刀一劍者,賞一貫;

  曾與盜賊在村口相鬥者,賞十貫;

  陣亡者燒埋銀子三十貫——把那三人俘獲的盜賊押上來。」

  說完這話,時穿望了一眼穆順,穆順連忙起身離去。不一會,被俘盜賊押上來了,同時抬上來的還有兩個碩大的籮筐,籮筐裡轉滿銀錠。

  盜賊們自然罵聲不停,將死之人能說些甚麼,無非是死為厲鬼也不放過時穿,這倒讓時穿一聲輕笑:「活著都無奈我何,死後其奈我何?

  哈哈哈,若死後有靈,你們生前罪惡纍纍,不怕債主討債,死後閻王清算,還敢找我這陽壽之人麻煩,莫非以為閻王也聽你們指派?」

  正在這時,一隊隊團練整隊進來,首先進來的是曾在村口與幫襯們相鬥的那隊團練,聽到時穿的話,他們臉色稍好點,等時穿一指被俘的三人,對他們說:「古人說:功名但在馬上取。如今你們的『功名』就在那裡,動手吧。」

  大多數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白天受傷的幾位團練怒火添胸,情不自禁撲了上去拳打腳踢。時穿臉一沉,穆順趕緊提醒:「刀,用刀,拳頭不算錢。」

  時穿在旁邊冷冷的添上一句:「拳頭,女人的武器——打一拳頭扣十文錢,數著。」

  崔小清聽了這話,幽怨的剜了時穿一眼。

  當第一刀落下後,以後的就簡單了。

  「賞!」在盜匪長聲慘叫中,時穿的聲音裂雲穿石:「一刀賞一貫錢,上報官府的文書上,將記錄你們與盜匪奮勇搏殺,砍中盜匪一刀的事跡。」

  這麼簡單?

  其他的團練還在猶豫,穆順已經從籮筐裡取出銀兩,白花花的銀鋌一兩一塊,凡是刀槍沾血的,每人分到了一塊,絕不拖延,而且也絕不詢問詳情……

  眼前的厚賞,以及反覆強調的事後官府記功,終於讓團練動了。一隊隊團練挨個排著隊,喜不滋滋的夾著刀槍上前,讓自己的刀槍沾上血,而後依序向穆順領賞。緊接著,穆順又現場發放白天參與搏殺的賞金,明晃晃的銀鋌晃花了團練的眼睛,不曾參與的團練露出明顯嫉妒的目光,東張西望,神情飢渴。

  「現在,第一排去前村的路口,自己排好班次,把守那兩條路口,怎麼做,不用我說了吧;第三排去守村後路口,第二排隨我巡邏村內,崔家、時家家丁,各自留下守護門戶的,剩下的都隨我上街!」時穿站起身來向外走,施衙內拽住時穿的袖子,低聲說:「我帶了二十名家丁,都給你……我跟你一起去!」

  時穿表情很平靜:「早就等著一天了,敢把造假作坊建在我的門對面,哼哼。」

  施衙內一邊尾隨時穿向外走,一邊低聲說:「我帶的人配備了十桿火槍……原本按計劃,漣水軍派來的軍漢會堵住崔莊的各個路口,一邊監控你,一邊防人逃出去,所以你手裡千萬要留些應變的人手,防備漣水軍生出邪心。」

  時穿止步,轉身詢問穆順:「家丁們都準備好了?」

  穆順低頭回答:「家中受過火槍訓練的黑僕三十人,本地佃農十人,僕婦十二人,火槍都以裝填完畢。」

  時穿望了一眼低眉順眼立在他身後的崔小清,吩咐穆順:「你留在家裡,調僕婦與佃農到崔園來,把那些姑娘也到安置在崔園,萬一起了戰亂,你別管身外之財,給我全力守住崔園,保證人沒有傷害。」

  穆順低頭答應,施衙內詫異的望了望時穿,再望了望崔小清——替別人做主還則罷了,到人的家中,還要把自己家裡人轉送別人家裡安置,一點不徵求家主的意見,你時大郎也太拿自己不當外人了吧?……哦,家主崔姑娘依舊低眉順眼,沒見到不悅的神情,彷彿這一切天經地義。

  施衙內暗自點點頭,不再說話。

  時穿再停留了一會兒,安排好家中事務,等裝備火槍的黑僕也到位了,他閃過身去,看著僕婦與佃農背著火槍魚貫而入,順便對姑娘們打著招呼,安慰好她們後,這才走出崔園。

  崔園門口的那尊巨型假山石還在,崔小清一直不讓搬動它,就在假山石前,崔小清止住腳步,柔聲與時穿告辭:「郎君,珍重。」

  時穿拱了拱手,轉身面對列隊整齊的團練與黑僕,稍作停頓,他下令:「去吧,封鎖村口。」

  五鄉團練當中,有一個鄉的團練已經趕來增援,去除兩個排封鎖村口後,時穿手裡還有一個排、外加外村團練三十人、黑僕三十人,總計約百十人的兵力,領著這些人巡視村中一圈,沿途安排一些外村團練站崗放哨,時穿的隊伍漸漸靠近了方家大院。

  團練不屬於朝廷正式的軍事組織,只是一個地主武裝而已,所以團練的編制比較混亂。朝廷以文御武,團練使多是由貶官或者縣官擔當,比如蘇軾在貶謫黃州時,就曾擔當過黃州團練使,但這種團練使,朝廷依舊不發薪水。

  因為宋朝庭這種體制,所以各項團練基本上不認識自己的「團練使」,許多團練使甚至人在京城,從未見過自己名下的團練——如此一來,各地團練基本上都落在教頭手裡,或者當地鄉紳手裡。

  因為這種關係,團練中的組織架構也是混亂的,但大多數團練都是遵循朝廷禁軍廂軍的編制方式,他們這麼做,一是因為想像力貧乏,不可能獨創出另外的軍事體制,同時又嫌前朝的均是體制老化、晦氣,所以直接採用了朝廷現成的編制方式。

  朝廷是不給團練發薪水,發武器,甚至不管訓練,所以在編制上也任由團練發揮。鄉人嘛,總免不了一個攀比心理,故而在朝廷看不到的情況下,喜歡悄悄的偷換概念,給自己加上各種名目的超標官銜,比如:朝廷裡指揮十個都的軍官稱之為「指揮使」;到了團練裡頭,指揮兩個都的士兵,也敢自稱「指揮使」。當然,這種指揮使朝廷也跟不承認。不過,這並不妨礙向人炫耀。

  時穿的團練採用了近代軍隊編制,以十人為一個都,設都頭;五個都為一個排,設排頭,也稱排長——但鄉人則稱排長為「指揮使」。這種稱呼既然連朝廷都不在意,時穿也就閉上眼睛了。

  百十人一路巡邏下來,雖然安排了四五十人作為崗哨,但在經過時穿宅院時,施衙內招呼施氏家丁填補上,等到了方家大院門前,依舊有大約百人的兵力,時穿站在方家大院門前,這是,方宅大門緊閉著,門裡燈火通明,門縫裡不時閃動著人影,時穿聽了一會兒,發覺方家似乎不打算開門詢問,他轉身問余家的排頭。

  「白日進去了多少人?」

  余家的躬身回答:「一大早村口發生械鬥後,再入村的老實了許多,村前村後,自稱找方家的客人有七八撥,除去幾撥確實是來討要作坊欠賬的,有三撥客人,約二十三人進入方家,而不未曾離開。」

  「做得好,你很仔細!」時穿隨口誇了一句,而後沖黑僕大聲吩咐了一句,黑僕們動作整齊劃一的取下肩上的火槍,分成三排站立,槍口瞄準大門。

  「後門堵住了嗎?」時穿再問。

  余家的輕輕搖頭,時穿立刻吩咐:「你帶三個都去堵住後面,你排裡另外兩個都負責巡邏側牆,萬一有人逃出去,不可死鬥,纏住就行,我另外增援你們。」

  余家的排頭領著團練告辭,接下來,門口處只剩下三十名黑僕,以及施氏家丁二十人——這些人裝備著四十桿火槍。

  門口鬧成這樣,時穿連續派出人堵截後門與側牆,方家大宅依舊沒開門。時穿又等了一會,等到後門、側牆連續傳來就緒的哨音,他站在原地,扯著嗓子喊:「方員外,打開大門好商量。」

  門內立刻傳出一個聲音——不是方員外,是方家現任的族長。

  「甚麼事,深更半夜的,有事明天說。」

  時穿冷冷一笑:「方員外,今日一早,村口有數人拒絕盤查強行闖村,傷了數個團練,他們入村前說是來找你的,快把門打開,好商量。」

  自清晨村口衝突後,方員外一直躲在家中,再不曾露面。這時候,似乎他還不打算出頭,依舊是方家族長說話:「教頭,天色已晚,明天,我明兒去你家說話。」

  時穿輕輕搖頭,繼續扯著嗓子喊:「方員外,被俘的三個人已經招了,另外被殺的幾個,海捕文書上個個有份——你出來說話。」

  門內傳來一聲譏笑:「時大郎,你也是大將出身,自然知道事理——我家宗親便是認識幾個江湖人,又怎麼地?犯法了不成?」

  宋代是個宗親社會,在這個宗親社會裡,收容自己犯法的親人不是罪,而是人類道德之一:「悌!」。所以宋代官府跟所有普通人類社會一樣,沒有窩藏罪。所以,即使方舉人犯法,方族長也敢收容他;所以那些匪類,只要方舉人咬定他們是自家親戚,誰都拿他沒辦法。

  可惜方員外犯下的是謀反罪。

  時穿還想扯幾句,幾個僕人抬著籮筐上來,並低低的匯報說:「李大郎說你需要這個。」

  李大郎是海公子的化名。

  籮筐內是炸藥。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10-2 12:21
第二百八十七章 人為財死

  支開團練的主要目的,是怕這些不堅決的戰鬥者會禍亂軍心。

  但是,時穿最終的目的還是要錘煉這支團練。

  他稍稍等了等,見到所有團練都就位,時穿舉起一隻手,握拳,給團練發出戒備信號,而後平靜的說:「方員外……方舉人,出來說話。」

  稱呼「方員外」或許會造成歧義,「員外」是員外郎的簡稱,但實際上到了宋末,它已經是一種對鄉紳的尊稱,方姓族長也可以自稱「員外」。

  但稱呼方舉人那就不會有歧義的,方姓一族唯有一位曾經的舉人。

  雖然剛才說話,方族長也知道時穿說話的對象是誰,但他一直裝聾作啞,現在時穿明白的說出「方舉人」,一副不屑跟方族長說話的強調……方族長忍了忍,繼續裝聾作啞:「時大郎好不曉事,我不是說了嗎,有話明日再說,你一個外來戶,難道我還怕你不成?」

  方族長最後哪句話是明顯的挑撥,門內果然響起了一片輕笑,方姓族人頓起同仇敵愾的心理,七嘴八舌罵起來:「就是,時大郎,你全靠爬上崔娼婦的床才在本村立足,現在也敢人模人樣在我方姓面前指手畫腳,我們族長說了,明日再談,你快快滾回崔娼婦家,漫漫長夜,可有你親熱的機會。」

  時穿握緊的拳頭垂下,輕輕向旁邊讓開,抬籮筐的家僕立刻上前,開始從籮筐裡拿出白色的包裹,一一碼放在方家門前,這個時候,門裡傳來囂張的喊聲:「喲,大郎是給我們送禮的嗎?還是綢緞包裹的禮物,我等可受不起,族長還是那句話:明天再談。你把禮物放下,自己回去,看在你如此恭敬的份上,頂多我們明天給你個好臉。」

  施衙內憤憤不平:「大郎,你也太好欺負了吧,人都欺到你臉上來了,你還真給他們送禮?」

  時穿退後幾步,張手呼喚:「最後的工作,由我來。」

  旁邊的家僕遞上一隻火把,一個圓形木桶,時穿把木桶扛在肩上,拍著木桶對施衙內說:「猜猜看,這裡面是甚麼?」

  施衙內不吭聲了,他發覺出來蹊蹺,但總覺得味道不對——這個時候,時穿是想報復吧,但為甚麼他笑瞇瞇的,彷彿門內的侮辱如同一個屁。

  「火藥!」時穿輕聲說:「放在門口的綢緞包,裡面裹得也是火藥,而且是新式火藥……門裡都是一群死人了,我何必跟將死之人鬥嘴,浪費時間。」

  說罷,時穿走上前去,門裡緊接著喊:「時承信,你想幹甚麼?告訴你,我方氏也是鄉紳?」

  時穿悶聲不響的走到門邊,先將火把插在地上,拍開木桶,將黑火藥傾倒在綢緞包上,而後引出幾道火線,此時,門內依舊笑罵不停,等時穿將空木桶扔到一邊,從地上拔出火把,這時,門栓響動起來,似乎門內終於忍受不住著神秘的氣氛,準備出來看看。

  「來不及了!」時穿將火把扔到了引火道上,立刻沖團練大喊:「隱蔽,都躲藏起來,張大嘴!」

  隨即,時穿領著黑僕,拽著施衙內以及施氏家丁,往遠處跑去。

  火焰跳動著,一路向方家大門燒去,方家人從門縫裡見到這番情景,豁然打開大門,幾個人影沖跳動的火焰撲去,門裡的方族長還在喊:「別撲滅別撲滅,這點小火,就這樣放著,明日告到縣裡,好讓衙役看看他時承信敢燒我方家大……」

  就在方姓族人猶豫間,轟隆一聲震天動地的響聲,火光中幾條胳膊腿飛舞起來,一道猛烈的火焰直衝雲霄,響聲過後,施衙內耳朵中嗡嗡作響,久久未能平靜下來,只看到時穿嘴一張一合的,緊接著,黑僕們跑動起來,他們衝向火焰熊熊的大門,而後小心繞開燃燒的部分,跳進了黑影中。

  等施衙內耳朵恢復正常,聽到的全是爆豆般的火槍聲。旋即,一位團練奔來,沖施衙內高喊:「後門有人衝出,約五六十人,兄弟們抵擋不住,正在步步後退。」

  問我做甚麼?施衙內還在發愣,耳邊響起時穿的聲音:「衙內,後門交給你了。」

  施衙內眨巴眨巴眼,這才發覺自己還緊緊抓著時穿的手。

  「交給我了!」施衙內為剛才的表現羞愧,他衝自己的家丁一招手:「火槍手子彈上膛,跟我來。」

  報信的團練趕緊引著施衙內向後門走,等施衙內趕到的時候,後門已經衝出上百號人,門檻上站的正是曾經的方舉人,他正在呵斥身邊的一位女子:「……快找回來,那箱子裝的珠寶價值五萬貫,不能丟下……」

  施衙內一指門檻方向:「擒賊擒王,給我轟。」

  火槍手衝上前去,隔著相鬥的團練瞄準正在嘮嘮叨叨的方舉人——轟轟轟,幾聲槍響。正在打鬥的人都停下了手中刀槍,詫異的望向開槍處,團練們首先認出了施衙內,排頭馬上揮刀大嚷:「援兵來了,兄弟們再加把勁。」

  團練大聲相應,刀槍齊下打翻了幾個愣神的幫襯,幫襯明白過來,第一撥火槍手已經退下,匆忙地填裝火槍,第二撥火槍手上前舉槍,轟轟轟的聲音再度響起。子彈落處,木屑橫飛,施衙內定睛望去,門檻上已不見了方舉人的身影,他馬上一指門口附近的幫襯:「給我打,把他們堵回去。」

  「啊也!」離門口最近的幫襯轉身想向內逃遁,才踏上門檻,第一撥火槍手裝填完畢,上前辟里啪啦打了起來。

  團練的排頭並未離開施衙內身側,他站在原地興奮地大喊:「結陣向前,休得亂了隊伍。」

  喘過一口氣來,這位時姓排頭氣喘吁吁地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剛才他們已經衝了過去,又返回來拿籠箱,終被陷在此處。」

  衙內隨口問:「傷亡大嗎?」

  「幸好我們一直結陣相抗,沒吃多少虧。」

  施衙內一咧嘴:「我早跟大郎說過的,軍陣之中光有刀槍不行,還要有弓弩配置,也不知怎地,大郎總是不聽。」

  時排頭喘著氣笑了:「衙內,有了火槍還要甚麼弓弩?弩可是管制的兵器。」

  施衙內收回眺望的目光,望了望眼前的排頭:「你姓時,我感覺到了。」

  時排頭點頭:「我時家利器,可不是隨便給人學的,團練裡面不配火槍是應有之意——每逢戰鬥,沒有我時家火槍配合,團練陣型就不完整。今後團練出戰,能離開我時家嗎?」

  施衙內點了點頭,鄭重地說:「你時家火槍,是我施家姐夫贈送的——我這裡才是原版!」

  正在此時,滿街響起鑼聲。鑼聲中夾雜著團練的喊聲:「官府緝拿教匪,各位鄉親謹守門戶,休得上街亂走,謹防流矢射傷;若有逃匪遁入各家,藏匿者與教匪同罪。」

  稍傾,又一個嗓門喊起來:「奉知州大人及知縣大人令,曉諭趙家上下人等:方老爺乃教匪頭目,查有實證。趙家上下,唯方氏姻親,事有牽連,趙家上下立刻獻出嫌疑人等,否則,官兵到處,滿門緝拿。」

  銅鑼響過,滿村響起此起彼伏的重重關門聲,與此同時,方家大院中槍聲吶喊聲相隔不斷,偶爾還傳來幾聲霹靂彈的爆炸聲,這爆炸聲提醒了施衙內,他趕緊回身招呼:「發動了發動了,好啊好啊,一鼓作氣呀快,給我投擲霹靂彈「!

  此時,火槍手與團練的混合戰鬥小組已經掃清了後門外遊蕩的幫襯,門外遺留了許多被丟棄的籠箱,方舉人的人手已經退到了院內,正憑借院門死守。狹小的後門限制了團練陣型的展開,吃過大虧又得到陣型不少好處的團練不肯單獨殺進院中,雙方正僵持著,幾名施氏家丁打開隨身的背囊,從裡面拿出了幾個鑄鐵罐。

  這鑄鐵罐就是第四代霹靂彈,它外形細長,胎壁很薄,表面還不滿了縱橫的網紋,管內裝填顆粒狀火藥以及綠豆大小的鐵蛋、蜻蜓尾巴粗細的鐵釘。罐外像水壺一樣有個保護蓋,擰開保護蓋露出短粗的導火索,施氏家丁們在火把上點燃導火索,火焰熾熾的燃燒著,家丁們嘴裡自言自語的數:「一、二、三……」

  數到三之後,他們立刻將鑄鐵罐拋擲出去,一枚鑄鐵罐砸在牆上,發出叮的一聲,隨即彈了出來,在地上滾動著,但更多的鑄鐵罐則被扔過牆去,落在了院內。

  滾落在地面上的鐵罐還在哧哧燃燒,團練們馬上見到施氏家丁四處找掩體躲藏,也跟著有樣學樣,好在方家大院後門是條小巷子,左右都是依附於方氏的佃戶或者旁系族人,只消稍稍閃閃身子,拐過一堵牆去,就將自己徹底掩護住。

  「轟隆!」一聲,牆上的塵土撲簌簌向下掉,爆炸聲剛剛結束,施衙內一推時排頭:「快,讓你的人快衝。」

  時排頭下意識的喊了嗓子:「衝!」

  等喊完這聲他才醒悟:哎呦,隊形散了。

  時排頭不由自主衝出拐角,只見方家大院後門塵土飛揚,隱約中,院內傳來一聲聲慘叫,還有少許火焰在跳動,下一刻,院門口佈滿了團練竄動的身影,施衙內施施然走了出來,幾乎貼著時排頭耳邊笑瞇瞇地說:「好啊好啊,這玩意果然如你家大郎所說的,威風!」

  原來,施衙內你也是第一次試用這霹靂彈呀?

  也不提前打個招呼就使上了,真是坑爹啊。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10-2 12:21
第二百八十八章 攻擊的痛快

  戰局緊迫,團練們已經衝入後門,時排頭來不及跟施衙內閒扯了,他緊跟著衝進院內。

  院內的反抗者撤的很快,這一會工夫,大多數人都跑光了,剩下幾個人似乎沒找到前人撤退的路線,正在那裡茫然,見到團練攻入,這些人立刻跪在地上舉手投降。

  部分團練遲疑著準備上去捆綁這些人,正在猶豫間,施衙內抄著手施施然走進來,咧開大嘴抖動身上的肥肉,笑瞇瞇地說:「好啊好啊,大廳裡說的話你們都忘了?」

  團練們茫然的望向施衙內,施衙內一指現場:「結陣,任何時候不能忘了結陣,你瞧,你們的人都散了,萬一這時候有人衝出來,哈哈……還有,我們現在有兵力看守俘虜嗎?你們的教頭怎麼說的?」

  其他人還沒有醒悟過來,時排頭馬上想起族叔時穿的話,眼也不眨的下令:「結陣,結陣推進,格殺勿論!」

  跪地求饒的人還在大聲祈求,施衙內帶來的火槍手進入團練陣型了,頓時,長槍手在前,挺槍步步前進;刀盾手護衛兩翼,火槍手遠程射擊,一陣辟里啪啦的響聲過後,沒反應過來,還留在原地祈求的投降者被打得人仰馬翻。

  後門的人推進的很快,不久,已經可以看見前院的人了。沿途他們拔出了兩三個頑抗點,但總的說來,遭遇的抵抗並不激烈。

  此時,方家大院的吶喊聲已基本平息,方家男女老幼都聚集在祠堂,依托祠堂的堅固厚實,在做最後得抵抗,而祠堂門口,時穿並不急著發動進攻,他站在祠堂門前,聽著川流不息彙集來的報告。

  時排頭瞧見時穿,也立刻加入匯報的人流,大聲說:「教頭,我等從後門推進,沿途各個院落已經清理完畢,斃殺若干……」

  時穿不急不慌的問:「後門留人守衛了嗎?」

  正在這時,祠堂內傳來方家人的喊叫:「承信郎,別開火,我們馬上派人出來,都鄉里鄉親的,大家好商量。」

  時排頭停下話頭,等待時穿。但時穿根本沒理祠堂內的話音,他不耐煩的揚起眉,盯著時排頭,時排頭趕緊回報:「後門留了一個都,十個人守衛。沿途再不曾分兵。」

  時穿點點頭,剛一張嘴,祠堂的大門發出咯吱吱響聲,逐漸開了一個小縫,一隻顫巍巍的胳膊從門縫裡探出來拚命的揮舞著,時排頭正望著那只膽怯的胳膊想笑,只聽時穿說:「整隊,去四周轉轉,看看祠堂有沒有後門,派人四處警戒,防備有人爬牆逃脫。」

  時排頭這才發現時穿根本沒有望向那隻胳膊,他趕緊點頭,一扭身正準備走,耳中聽到時穿下令:「開火。」

  「轟!」——五聲槍聲雖略有先後,但總的說來很整齊,以至於槍聲彷彿連成了一體,顯得特別悠長。

  鉛丸強勁的衝擊力將探出門的談判者打得橫飛起來,重重撞在祠堂門前,祠堂內發出一片尖叫。緊接著,時排頭聽到時穿的訓斥:「還不走?」

  時排頭立刻一哆嗦,所起脖子一溜小跑,只聽背後施衙內還用那股不以為然的腔調,笑嘻嘻地說:「這時候了,還談個甚麼?咱這又不是去市場買大白菜,需要討價還價半天。剛才在府門口,咱已經開了價,談不攏,那就沒得談了。如今,階下死囚、板上魚肉,再談,他們還有甚麼價碼?」

  時穿仰天一笑:「你呀,總是唯恐天下不亂。」

  祠堂內再度傳來聲嘶力竭的喊聲:「大郎,有的談,有的談,我等交出方舉人,獻出一萬貫金銀珠寶,求大郎給個人情。」

  府門口的談判中,方家人把「大郎」這個稱呼喊得很輕蔑,現在他們再稱呼大郎,已經充滿了敬畏。

  一隊團練跑步進入方府,這是在街上執勤的團練,時穿轉身迎向他們,根本沒有理睬祠堂的意思,施衙內咳了一聲,大聲回應祠堂:「教匪方某某,我們是定要捉拿的,可是現在這種情況,我們進去捉拿,你們擋得住嗎?那方某某本來就是我們的,不要拿我們的東西跟我們交換。」

  門外來的團練大聲匯報:「鑼聲一響,趙家還沒亂,方家那裡先亂了,有三兩壯漢打開門戶,似乎是想逃入夜色裡,或者呼應方家大院,我招呼盾牌手上前把他們逼在牆邊,讓他們施展不開,而後用長槍手,把他們都扎死了。

  再後來,由盾牌手掩護槍手上前撞門……如今,那幾戶有問題的人家已被打破,院中人非死即傷。聽到教頭的召喚,我留下一個都巡邏,其餘人都在這裡了。」

  時穿一指方家祠堂:「去找一些鋤頭,刨開院牆,準備攻擊。」

  祠堂內再度傳來哀求聲:「大郎,鄉里鄉親的,一切好商量,我家老爺子已經重傷,如今我做主,我們拿出五萬貫犒賞團丁,交出方……教匪,一切好商量。大郎,緩一下手,我出來了!」

  團練們望向時穿,時穿還沒說話,施衙內笑瞇瞇地說:「我剛才說的那麼明白,這些人怎麼那麼蠢,聽不明白嗎?方家如今困守祠堂,方老爺是我們的,方家的錢財是我們的,拿我們的東西跟我們交換,難道我們自己沒長手嗎?如今仇恨都已經結下,豈能留他?」

  時穿盯著剛剛進院的團練,目不轉睛的問:「衙內說的話都聽明白了?最好的敵人是死去的敵人,既已動手,便不留情。去吧,找鋤頭錘子,砸垮院牆,攻進祠堂內。

  團練頭目掃了一眼時穿身邊的火槍手,這時,火槍手大部分已經在休息,只有十餘名火槍手嚴陣以待。團練頭目露出疑惑的目光……剛才,方家府門發生了甚麼,離的太遠,大多數團練沒看清,但那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大家都聽到了。教頭既然有這麼好的破門利器,怎麼還需要鋤頭錘子這種原始工具?

  時穿不想解釋,他靜靜地看著團練,眨眼間,這位團練頭目也想清楚了,他立刻躬身,響應說:「我馬上去找鋤頭錘子……」

  話音剛落,只聽時穿再度發令:「開火!」

  轟——槍聲再響,剛探出祠堂的那位談判者再度滾倒在地,緊接著,祠堂大門轟然關嚴,門裡經過一陣慌亂之後,一個帶著哭腔的聲音喊道:「大郎,不帶這樣的,叔公你打死了,宗長你打死了,都是出去跟你商量事的,不能這樣啊。」

  這次,連施衙內都不說話了。

  院子裡川流不息,時穿不停地從外面調來沒見過血的團練們,讓這些團練結隊清理方家大院,或者尋找工具挖掘方家祠堂。一時之間,方家祠堂四周,全是咚咚咚的挖掘聲,不一會兒,無數洞口挖了出來,有些洞口大的,讓人可以直立進去,透過這些洞口,已經可以看見方家的人已經聚集在香堂門前,最前方是一些壯漢,以及漏網的幫襯,地下扔著一些遭捆綁的男女……但方舉人夫婦不在其中。

  前面幾排壯漢的後面,方家僅剩的幾個嫡支男丁手裡拿著刀劍,但這些刀劍不住擺動著,他們的身體也在不住顫抖……這些人身後,則是無數的婦孺,這些人大多數在哭泣,也有少部分拿起了刀劍,不過神情同樣顯得驚慌。

  時穿扭臉問施衙內:「漣水軍還不曾出現,他們在等甚麼?」

  施衙內想了想,回答:「不好說,也許你炸門的聲響讓他們遲疑,也許你的動作太快,讓他們措手不及,現在忙著匯報,上面的指令還沒有傳下來;也許他們還想著兩敗俱傷。」

  時穿咧嘴笑了:「村裡的情況我知道,如今街頭密佈巡邏的團練,漣水軍終究是外來戶,村裡即使有人是他們的坐探,怎麼跟他們通消息?所以,漣水軍不可能知道村裡的情況,除非我明天解除戒嚴!」

  施衙內哈哈大笑:「這陣子我心情鬱悶,幹甚麼都不順,唯獨在你這裡,日子過得真是順心舒暢——這麼說,我們有一晚上時間,慢慢跟他們消磨……好啊好啊。」

  時穿學著施衙內一貫的笑瞇瞇表情,回答:「這將是最漫長的一個夜晚……我們走吧。」

  施衙內當先揮手:「火槍手,突擊!」

  一直以來,施衙內很鬱悶,父母之言讓他娶了不愛的妻子,心愛的對象褚素珍卻在痛苦中煎熬,施衙內空有無數手下,以及姐夫遺留下的強大武力,面對綿延數千年的宗法、家法,他卻有心無力。自小到大他在一個宗親社會裡長大,想不出其他的反抗方式,如今能有機會進攻別人的家祠,讓他感到有一種向宗法攻擊的痛快,所以,整個晚上施衙內都被一種唯恐天下不亂的情緒支配著,恨不得把眼前見到的一切都踩在腳底。

  空有強大生產力與先進技術,以及財富,卻面對千年制度有心無力的,何止施衙內?

  時穿在火槍手連續射擊製造的火力屏障下,跟著施衙內鑽過牆洞,踏入了方家祠堂,面對的是一群驚恐不安的方家人。

  人群當中,一名方家嫡系躲在眾人背後,縮著脖子喊:「大郎,方……方教匪的事情,我們不知情的,我們哪裡知道他是教匪餘孽,朝廷的舉人,怎麼會是教匪?大郎,容情則個,方教匪已經重傷,沒幾口氣了,看在鄉親的份上,等他嚥了氣,我們交出屍骸,怎麼樣?」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10-4 12:51
第二百八十九章 威震淮西的幫襯

  時穿用平淡的語調,第一次回應了方家人對談判的要求:「沒有談判了。」

  頓了頓,時穿補充說:「你們關上的談判大門。」

  說罷,時穿一揮手,火槍手趕上前來,一個接一個放平了槍口,對面的方家人驚慌失措,不停的發出歇斯底里的喊叫。

  剛才要求談判的那位方家人怒氣勃發,大吼:「時大郎,休得逼迫過甚,原先我們不知道,現在我們知道了,再談談不行嗎?」

  時穿的回答是:「開火!」

  轟——火槍響了,響聲中施衙內笑瞇瞇地說:「好不曉事呀,事到如今,你們除了舉族投降,還有甚麼別的路子?該談判時不談判,該投降時不爽利,這樣的蠢人,怎麼教導出來的?」

  槍聲響過,方族人尖叫著向後縮,人群擁擠成一團,因為擠得過於用力,許多婦孺被擠哭了,到處是聲嘶力竭的尖叫,到處是歇斯底里的喊聲,到處是哀叫求饒,這是,一名被捆者,扔在地上的幫襯大喊:「死則死了,怕個甚來?快鬆開爺爺,讓爺爺與他們拚個痛快。」

  在一片嘈雜中,時穿扭頭向後來的團練頭目吩咐:「該你們了——罪不及婦孺,除此之外……」

  團練小頭目還在猶豫,施衙內哼了一聲:「讓我來!」

  團練小頭目頓時清醒,也不回答時穿,大聲下令:「結陣,結陣!」

  聽到號令的團練雖然有點遲疑,但長久以來的訓練號令,還是讓他們機械的列好的隊形,小頭目再度高喊:「槍手,一排舉槍——前刺,後退;二排前進,舉槍,前刺……」

  長槍如林,一排排奮力向前刺去,此時槍手前方並沒有人,槍手們幾乎是以訓練模式一槍槍刺在空處,這種刺擊讓槍手感覺不到與平時訓練的差異……但不久後,他們感覺到了。

  方家人步步後退,退而可退之機,距離槍手伸手可及,但派頭的口令聲依舊一成不變:「舉槍,前刺!」

  槍桿感覺到沉重的澀感,刺過去的時候,團練們腦海嗡嗡響做一團,耳朵裡只有排頭一聲聲的口令,等這一槍拔出來的時候,很多團練哇的一聲吐了。耳朵裡傳來排頭的怒吼:「槍抓緊,誰敢丟槍?後撤,二排向前,舉槍……」

  伴隨著劈頭蓋臉的皮鞭,刺過一槍的團練兩眼無聲的從前排退下,有些人手裡緊緊抓著槍,指頭骨節變得蒼白,但更多的人丟下槍,連滾帶爬的從前排退下,一邊哭泣著,一邊嘔吐著,一邊放聲大哭……

  「整隊!」時穿陰沉著臉喊。在團練滾動向前中,火槍手一直嚴陣以待,這時,他們身子動了動,但馬上被時穿嚴厲喝止:「自己丟下的,終究要自己站起來,站起來,回去,撿起槍,歸隊!」

  團練的排頭上去,皮鞭加皮靴一通暴揍:「丟臉,丟臉面對一群待宰羔羊,你等這樣稀屎,爺能指望你們保家守戶嗎?滾回去,平日吃那麼多錢糧,今日不把槍撿起來,爺活活抽死你!」

  丟槍的團練們哭喊著,手腳並用的爬回原來的地方,從血泊中拔出槍頭,有的團練們連拔幾次,因手軟無力拔不出來,只知道坐在那裡放聲大哭。排頭惱了,揮手讓刀盾兵上前,驅趕方家人,而後自己上前連踢帶打:「混賬,稀屎,軟蛋,今日不把槍撿起來,爺殺了你,爺殺了你。」

  其實這時,排頭已陷入歇斯底里狀態,但觀戰的施衙內與時穿站在那裡不語,無人阻止的排頭終於抽刀,團練的同伴見勢不妙連忙上前又抱又攙,將同伴拖離盛怒的排頭……

  團練們的混亂明明是最好的進攻機會,可是方家人在火槍手的伺伏下,卻白白浪費了這大好的機會,捆在地下的那位幫襯大聲叫罵,也無人傾聽。等團練再度整理好隊伍,即使孫武再世,豬哥復生,也無力回天了。

  剩下的戰鬥只是單方面的屠殺,那幫襯躺在地上,大聲叫罵著方家人的窩囊,突然眼前一暗,時穿高大的身影罩在他面前,幫襯連忙改口:「好漢,爺爺兩斤肉,一斗米,打也打得,跑也跑得,好漢需要跑腿的嗎?給兩斤肉,爺爺這條命賣給你了!」

  時穿好奇地問:「看你一身熊力,怎麼也被人捆上了?」

  幫襯響亮地回答:「爺識得你,你才在前門喊話,方老爺就說:今日怕是好不了——桃花觀內,凡惹了你的,沒一個活。便招呼我們從後門走。

  走便走了,可方老爺捨不得身外之物,大大小小籠箱無數。爺一身力氣不派去廝殺,只讓爺抬箱子。好不容易衝出後門,又說這個沒帶,那個沒捎上……真是扶不起的阿斗!

  等方老爺被人堵住後門,自家也在外面受了重傷,爺本想從左右砸開牆壁,攙扶方老爺跑路,可方家這群窩囊廢,爺才扶著人進祠堂,腦門上被人敲了兩板凳,等醒來,已捆在地上……

  時大郎,你是好漢,放爺起來,爺亮出一身本事給你看看。」

  時穿仔細看了看被綁的漢子,歎氣、搖頭:「放你起來不算甚麼,可你不是我的爺……放他起來。」

  這會兒,團練們總算知道了令行禁止,沒有人質疑,沒有人猶豫,兩個團練上前割斷了幫襯的繩索,幫襯一個打滾,已經從團練手中奪下了刀,他舉刀亮了個旗鼓,身上的關節發出卡巴卡巴的響聲,暢快的仰天大喊:「爺鬆快了,好快活。」

  時穿站在原地不動,施衙內笑瞇瞇的揮了揮手,三名火槍手舉槍瞄準了那幫襯,施衙內繼續笑模笑樣的說:「我姐夫最愛說——功夫再高,一槍撂倒。大郎,許我過過癮。」

  時穿站在原地搖頭:「不好炮子、火藥,要花錢的,槍管那也是有壽命的,打一槍少一槍,再裝備起來,還要花訓練錢——都是錢吶!」

  施衙內笑嘻嘻回答:「花錢把人砸暈,那是衙內我最喜歡幹的事,不花錢的事嘛……你先!」

  這個時候,團練已經分散來清掃戰場,一些團練把婦孺驅趕到一邊持槍警戒,還有一些團練在瓦礫間辨認著屍骸,另一有些四處搜集者籠箱,但這個時候,除了少數警戒者,大多數團練的目光都向這裡望來,在眾多團練的翹首期盼中,時穿拱了拱手,彬彬有禮的問擺明旗鼓的幫襯:「準備好了?」

  幫襯把奪自團練的刀在空中舞得像雪花,信心十足的大喝:「來吧?」

  時穿文靜的再度詢問:「我可以動手了嗎?」

  幫襯橫刀立馬,擺出類似劍道的大三段姿勢,大喊:「來吧,今日讓你知道威震淮西的……」

  一片陰影快速的向幫襯撲來,速度快的有點非人類,幫襯揮刀一割,攔了個空,那陰影不受限制的穿過幫襯的刀影,撲入幫襯懷中,幫襯甚至感覺不到疼痛,只覺得身子一輕,眼前一片黑暗。

  施衙內摸著下巴,像解說員一樣註解說:「只踹了一腳,這廝連一腳都受不了,枉費他號稱……他號稱甚麼來著?」

  身邊一個團練結結巴巴的回答:「還沒說完吶,光知道這廝曾威震淮西。」

  「曾經威震淮西,也就經不起一踹!」施衙內總結說。

  那幫襯粗壯的身子飛出老遠,首先墜落的是他手中的刀,當那柄奪自團練的刀在地上翻滾著,發出清脆響聲時,幫襯的身子重重墜地,塵土飛揚。

  「把他埋了!」時穿收起腳,表情滿不在乎的,彷彿自己剛才拍死了一個蚊子。

  周圍鴉雀無聲。

  剛才那幫襯叫囂時,也有幾個幫襯喊著甚麼「勝之不武」、「卑鄙無恥」之類的。現在他們只怕自己喘氣聲過大,引起了時穿注意,叫他們也上前「試試手」。

  幾個團練還沒從震驚中恢復,他們默然無聲的上前抬起幫襯的屍骸——那位幫襯全身的骨頭似乎都已被巨錘搗碎,屍體軟軟的,攏不成人形,費了好大力氣才把這句屍體裝上木板,倆團練抬著趕去埋葬。

  周圍的世界清靜了,許多幫襯都用拳頭塞住嘴,他們乖巧的任團練捆綁,然後被一個個押送出院子……

  三日後,海州縣才得到崔莊的報案,但等待蒙縣尉趕到崔莊的時候,湯都沒有了。

  蒙縣尉是下午抵達崔莊的,他趕到的時候,據說崔莊正在召開五鄉團練校閱。蒙縣尉沒敢驚動時穿,先趕往方家大院查看現場,此時,方家大院已被打掃得乾乾淨淨,凡被火藥熏烤的院牆都已拆除,地上的血跡鏟得乾乾淨淨,只有少數門窗上的彈孔,還彰顯著當日戰鬥的激烈。

  方家大院後宅,監禁著方家婦孺,這裡面沒有成年男丁,也沒有方舉人,倒是曾經的方舉人之妻還在。蒙縣尉隨口詢問了幾句,得知方舉人已經伏誅,附逆的方家趙家男丁都在戰鬥中死光光,而方舉人招來的幫襯還有幾個活著,這些人裡面已經查出幾個在海捕文書上的傢伙……

  蒙縣尉還想問下去,聞訊趕來的時穿帶著附近各鄉團練頭目匆匆趕來。時穿也是熟人了,肩負瞿知縣重任的蒙縣尉也不忌諱,明白地問:「聽說昔日方舉人辦了個作坊,還有不少鋪子,這些東西呢?契紙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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