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江湖鹹話 作者:塵外樓主(連載中)

houxiunsp 2013-5-6 16:10:34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 12328
houxiunsp 發表於 2013-5-23 14:49


第七十二章 下一個決心(中)

 石朔喜回過頭來,眼眸不知為什麼沒有先前那麼明亮。「你在樹後面躲了多久?」

  好聰明的石宣。

  但是滄海沒有辦法回答。心裡突然間不是滋味到好似不能承受。「小石頭,不是你想的那樣,其實我……」

  「你不用說了。」石朔喜低垂著頭顱,面頰在陰影中看不真切,唯見薄唇緊抿。

  原來是這種感覺。滄海的心像被人狠狠捏在手裡。

  忘情……

  我想我做不到。

  「小石頭對不……」

  「小白你真好!」

  沒等滄海反應過來已被石朔喜猛然壓在懷裡,撲鼻一陣濃郁的薄荷清香。石朔喜抱著滄海肩膀的手臂不很用力但很堅定,一條強健的臂彎就把滄海全部攬住。因為另一條臂彎裡正抱著另一隻兔子。

  石朔喜因彎身使得兩邊肩胛骨略微突起,下巴枕在滄海頸後沉醉的閉起眼眸,吸取的都是他身上紫檀的味道。滄海沒敢推開他,心中依然充滿著自責、懊悔還有愧疚,兩隻大袖子沮喪的向著地面垂下,頸項可憐的伸長勉強挨在石朔喜右肩頭。

  二人身體中間忽然有一團肉乎乎的東西大力的蠕動掙扎著。就在石朔喜的左肩頭突然「啵」的一下冒出了一個小小的白絨絨的長著紅眼睛長耳朵兩顆大板牙的頭顱。石朔喜和滄海清楚的聽見了一大聲滿足的歎息。

  「呵呵。」滄海感覺石朔喜的胸腔震動了一下。就以這個兩隻兔子一左一右都趴在他肩上的動作又待了一會兒。石朔喜輕聲道:「小白你還帶著一家人這麼晚了站在風裡等我,我……我……我好感動……」

  「……唔。」滄海心裡還是很難過。「……哎?你說什麼?」側眼看到石朔喜的後腦勺。

  「怎麼你不是特意在這裡等我的嗎?」

  「呃那是……當然……」

  滄海一醒猛然用力推開石朔喜,推得他一個踉蹌,二白也差點仰過去。石朔喜連忙接好二白,笑嘻嘻的道:「怎麼了?」

  滄海兩手緊握成拳。「小石頭你不要自作多情了!大晚上的誰會到這種地方來等你!白癡!」

  「哦?那你大晚上的來這裡幹什麼?」

  「我……種田!」

  「哈,」這回連二白都咧嘴了。「種什麼田?」

  眼珠一轉,左手斜指。「薄荷田!」

  「唔——二白你信麼?」石朔喜缺德的架起二白的前腿對著滄海,不明情況的二白擠了擠眼睛。「啊,它說它不信。」

  滄海又氣又急,臉頰發紅,「它什麼時候說了!」

  「剛才啊。」石朔喜笑嘻嘻的拉住了滄海的袖子,「好端端的你生什麼氣嘛?」

  「你才跟兔子一家人呢!」

  「哦,原來是這個。過來,雙喜哥哥抱抱就不生氣了。」

  滄海使勁甩著袖子想要掙脫,石朔喜笑道:「害什麼羞嘛,剛才那樣不是挺好的,雙喜哥哥抱著一隻二白一隻小白……啊我知道了!」

  袖子爭奪戰停頓了一下,「小白你是不是愛上我了?」

  「胡說!你、你白癡啊!」滄海更加拚命的拉扯著自己的袖子。

  「嘖嘖嘖,」石朔喜壞壞的挑眉,對於滄海的掙扎完全不當回事,「不行哦,我可是個男的喲!」

  「廢話!誰不是男的了!你個白癡!你、你昨天還……」

  「什麼啊?」

  「昨天!昨天!」

  「什麼啊?」

  「昨天!」

  「哦——」石朔喜仰頭恍然了一下,低頭道:「什麼啊?」

  滄海快被氣炸了。「你放手!」用盡全身力氣一抽,沒想到這次石朔喜真的鬆手了,滄海登登登登後退了好幾步。「你……」

  「討!厭!」

  石朔喜無可耐的爆笑出聲,「兔子啊,生氣的時候都說不出狠話。」掰著手指頭數道:「白癡,討厭,嗯,廢話……沒了。」

  「哼!」滄海大袖一甩頓足扭頭。

  「喂,你上哪去?」石朔喜這回拽住的是他的手腕。

  「要你管!」滄海手腕一翻繼續前進。

  石朔喜愣住了。看了看自己還伸著的空空的手心,不甘心的搶上一步,五指曲張如爪再一次刁住滄海手腕。滄海還是像剛才那樣手腕隨意一翻就脫開了鉗制。石朔喜右手抱著兔子,左手換了五種方式抓他的手腕,但五次都被他掙脫。第六次石朔喜閃電般一招扣住他肩膀,勝利的笑容還未綻開,滄海肩膀一低一亢,已然撞開了石朔喜的手。

  石朔喜大奇,一把扔了二白,雙掌一錯攻了上來。二白要不是隻兔子準得跌得半死。滄海嚇了一跳,想向二白奔去卻又被石朔喜抓住。「哼哼,這回看你往哪跑!」

  滄海掙了掙,完全動不了。眉心一蹙,嚷道:「小石頭你賴皮!你竟然用內功!」

  「內功怎麼了?有本事你也用啊。」石朔喜竟然也皺著眉頭看著他,「你竟然能拆得了擒拿手?你給我解釋解釋這是怎麼回事。」

  滄海看了眼地上的二白,好像沒有受傷。花妞正低下頸子,伸出舌頭舔了舔二白的頭。滄海垂下眼眸,轉了轉。石朔喜道:「別想再編瞎話,今兒個你要不說實話就別想回去睡覺。」

  滄海抬眼看了看他,嘴巴嘟起來,「小石頭你這樣好凶好恐怖,剛才也是。」

  「嗯。」

  「但是這樣更帥一點。」

  「嗯。」

  「那你平時為什麼總是那麼不正經的表情呢?」

  等了半天,石朔喜才道:「說實話。不然我用刑了。」

  「用什麼刑?啊——痛痛痛痛……」

  「說不說?」

  滄海彎著腰蹙著眉等待手腕那股痛勁過去,感覺石朔喜的雙手再次收緊,馬上沒骨氣的大叫道:「陳超教的!」

  石朔喜沒再使力。「你不是不會武功的?」

  「你認為這叫武功嗎?陳超逼著我學來防身的。」眨巴眨巴眼睛,「你不信?你看只有招式而已嘛,根本使不出內功的,防防一般人還行,遇上個你這樣的大壞蛋不是還是跑不了?」

  石朔喜琢磨了一下,準備放開手,又攥緊。「你這是拐著彎罵我呢?誰大壞蛋啊?」滄海仰起臉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石朔喜微笑了,放開他一隻手,捏著他另一隻手摸了摸脈。
houxiunsp 發表於 2013-5-23 14:50

第七十二章 下一個決心(下)


 滄海安安靜靜的沒有反抗。石朔喜感覺一股涓涓細流般的內力流過滄海的脈絡,他手按在滄海胸口的膻中穴上,緩緩灌入一絲內息,滄海也沒有運功抵抗,乖得異常。他的心臟就在石朔喜的手邊跳動,石朔喜抬眸盯住他的臉,控制著內息輕緩的在他體內運行了一周,收回手,竟然歎了口氣。

  「你這麼相信我?」他的語氣比發現滄海在樹後躲了很久還要憂鬱低沉。這樣的話他以前也問過,但上次他明明很開心。

  滄海從剛才起就定定的望著他,「你知道我多少事?」

  「嗯……不好說。」石朔喜左邊眉峰低了低,「但是心悸、呼吸困難、胸部疼痛是有的吧?有時候看你不恨舒服的樣子……不過剛才我替你檢查過了,經脈沒有淤塞的地方,看來是最近操勞過度的緣故吧。」

  滄海愣愣的說不出話。眸中的光點愈濃,愈亮,他垂下目光。

  石朔喜又道:「小白我得向你道歉。剛才我還以為你是懷疑我才在這裡蹲守的,看來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垂首笑了笑,「你知不知道,只要我剛才掌力一吐就能至你於死?呵,你當然知道。可是你竟然還讓我把手放在你胸口,竟然連心跳都沒有加快?唉,」石朔喜想了想,下了結論:「你簡直不是人。」

  滄海垂著頭依然沒有說話。

  「認識你,我三生有幸。」

  從沒發覺原來石宣的聲音可以這麼溫柔動聽。滄海抬起臉,臉上掛著一個淡淡的笑容,伸出了他的右手,「那,我們是過命的交情?」

  石朔喜微笑著,卻憂鬱的令人心碎。他也緩緩的伸出手,向著滄海的右手,「來生……」

  滄海笑容擴大,「來生,我們還做兄弟!」

  「……啊?」石朔喜的手在空中頓住,表情有點扭曲。

  「怎麼了……你不願意麼?」小白臉委屈的皺起來。兩個人的手在空中隔著一段距離僵持了一會兒,一大把薄荷草被塞到了滄海手裡。「送你了!」石朔喜賭氣的撇過頭,「你記著,以後不管是誰,不許讓人碰你週身大穴……」忽然一眼看見了地上的兔子,震驚之下立馬大呼著奔去,撲倒在地。「啊!二白!對不起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光想著小白了,哎喲摔疼了沒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滄海無奈的笑了,滿鼻都是薄荷的涼。

  石朔喜坐在地上,一手把二白抱在腿上,一手攬著花妞,目光卻偷偷的意味深長的注視著滄海,張了幾次嘴,最後還是咬牙嚥了回去。「算了,你沒必要知道。」

  「嗯?你說什麼?」

  「沒說什麼……嗨?濕乎乎的?」狐疑的兩手舉起兔子,「啊!二白尿了!啊,啊呀,我都說對不起了!我……你……你怎麼跟小白似的那麼愛記仇啊!嗚……我的褲子……」

  滄海彎腰大笑。捧著清涼的薄荷,像新娘的花束。

  今晚的星空,真美麗啊。

  唐秋池和薛昊剛睡下沒多久,就聽見自己的房門被人砸響,門外一個十分不爽的聲音嚷道:「唐兄!薛兄!出來陪我喝酒!快著!別睡了!」

  「光當」一聲,唐秋池的房門被人踹開,身上的棉被立馬不見了,下一秒被人拉著領子揪起來。「唉又什麼事啊石兄?明天再說……」唐秋池迷迷糊糊的還要躺下,又被人薅起。

  「不許睡!起來喝酒!」

  薛昊惺忪著雙眼被人拽著領子從房裡拉出來,「石兄……又什麼事啊這麼興奮?」

  「這叫興奮麼!老子現在不爽的很!」

  薛昊困得前仰後合,穿著白色單褂坐在初染小居院中的小板凳上,面前的不知從誰屋裡搬出來的炕桌上擺著六個酒罐,三個廣口大杯,兩個杯中注滿了酒,還有一個杯子空著。石朔喜乾脆對著酒罐大飲,那酒都不是喝下去的,而是直接倒進喉嚨裡的。

  薛昊努力睜開眼睛,「石兄啊,你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就說出來嘛,幹什麼叫我們出來又一個人喝悶酒?」沒人理他,他捅了捅唐秋池,唐秋池以為是石朔喜不滿了,趕緊端起酒杯衝著自己一揚。

  「嘿,你嘛呢?」石朔喜終於出聲了,抓起唐秋池內衫的衣擺給他擦乾了臉,「太浪費了吧?酒是用來喝的!誰讓你洗臉喂,喂……」

  光噹一聲,唐秋池額頭撞在桌面,不動了。薛昊見狀也趕忙趴在桌上。

  幾乎是馬上響起了鼾聲。

  「喂,你們倆是醉了還是睡了?」

  石朔喜的眼眸又深又亮,盯著他們倆的趴姿看了一會兒,仰天灌了口酒。

  地下密室。

  陰暗,乾燥。像一個地牢。

  密室裡沒有點燈。

  只有室中間的石桌上,燃著一個火盆。暗紅色的火苗跳動,映出桌邊人黑色的大斗篷。寬大的篷帽遮蓋著他的頭,黑色的布巾蒙覆著他的面,只露出一對眼睛還被隱藏入篷帽的陰影。看不出他的年齡,長相,只看見黑斗篷的邊沿有一條細窄的紅邊。

  他一動不動。彷彿一尊雕像。看起來就連熄滅了火的銅盆都比他更富有生命力。這人面前的石桌上,靠左的位置放著一套書具,硯中墨濃,架上筆飽,黃銅鎮紙下壓著一摞白宣。

  紅邊黑斗篷的頭後位置有一扇通風的鐵窗,幽藍的夜光從一根根鐵條中間穿刺進入,無聲的拍打在篷帽頂上。

  嗒,嗒。密室的入口處漸漸傳來鞋底與石凳接觸時的相撞摩擦聲。不久,轉過一面直角牆壁,一條黑漆漆的布袍邊緣出現在密室最後一段石階之頂,寬大的黑斗篷幾欲拖地,連來人腳上的鞋子都未露丁點。來人在階頂站了一站,才繼續往台階下落。黑斗篷遮掩了腿腳的動作,這人像從台階上飄行下地像無魄的幽靈。

  火盆邊的紅邊黑斗篷終於動了一動。

  來人直接走到紅邊黑斗篷對面,在火盆的紅光裡坐下。這人篷帽垂得更低,只見一截光滑的下巴。

  這該是個年輕的男人。

  來人這半面石桌上,靠右的位置也放有同樣一套書具,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連抬頭互視一眼都沒有。來人拿起了毛筆,藉著不定的火光,掣出一張白宣開始書寫。紅邊黑斗篷的目光馬上落在銅盆的火苗上。來人寫完了就將字紙旋轉正對紅邊黑斗篷平鋪在紅色的火苗上。字紙很快從中間部位起火,燒出一個鑲著黑邊的洞,不一瞬就完全化為飛灰。

  但是紅邊黑斗篷已經看清了上面的字,那是八個篆字:

  雁塔探後,險些暴露。

  紅邊黑斗篷也提起了筆,用的卻是左手,左手的拇指上戴著一枚白玉扳指。而來人的手,就算寫字時也全部掩在袖中。

  紅邊黑斗篷用左手在白宣上落下八個十三行筆法的端楷:

  謹慎堅守。部署情況?

  寫完了也倒轉來放入火盆。

  來人寫道:

  近在咫尺,迫在眉睫。

  紅邊黑斗篷點了點首,飛快的寫了,來人看那火中的字是:

  耐心按捺,掩護同伴。

  來人馬上寫道:

  萬目聚焦,計行無漏。

  寫罷,兩人齊看著唯一的證據在火盆中化為灰燼,暫停動作。半晌,紅邊黑斗篷再次提筆:

  犯險來見,行蹤密否?

  這次來人的回答只有四個字:

  我有人證。

  緊要關頭,身先士卒;唯所不惜,粉身碎骨。

  這是來人離別前紅邊黑斗篷寫給他的最後一句話。這張字紙還未完全燃燒,來人已經起身步上了出口的台階。
houxiunsp 發表於 2013-5-28 17:24

第七十三章 誰動了筆墨(上)

 滄海捧著薄荷花束流連在夜色之中,一路上全身心都沉浸於清涼境地,心曠神怡。不疾不徐的回來玲瓏後院,繞過氤氳的假山,芳菲的秀草,繁星目下推開書房正門。書房大廳桌椅瑩然,筆墨常新,早有明燭上架,燈火通徹。滄海轉入東向偏廳,回到自己暫居的屋中。

  找了個淺黃魚子紋開片瓷瓶,注了點清水,將大把薄荷束插好整理,擺在墨綠錦紋桌布小圓桌中心,滿意的托腮落座,兩肘斜分而抵,目視瓶花,笑容陡然一沉。

  振衣而起。匆忙跑回書房門口,向院內喊道:「紫幽!」

  「紫幽你在嗎?」半晌沒有動靜。心中一動,回身直奔西廳,西廂房門應手而開,平撞在兩邊牆上又被彈回。屋內乾淨整潔,點著油燈,卻沒有人。滄海的唇角向下一頓,一掌拍在門板。

  飛奔重返院前,還未開口,就見一道紅影急速行來。花葉深神色清明,無喜無悲,「公子爺叫人?」

  滄海審視了她一眼,略點了點頭,「小殼呢?」

  「……不在房裡麼?」花葉深愣了愣。

  滄海蹙眉搖頭。喘息了幾次,眉心舒開。緩緩負手,氣定而神閒。雙眸珵亮,容色如玉。花葉深不解的呆了呆。

  「去把碧憐叫來。」滄海低聲吩咐了就轉身進了書房,忽又回頭道:「除了小殼,今天還有誰進過書房?」見花葉深搖了搖頭,便道:「去吧。」

  滄海在書房正廳桌後落座。筆架上擱著一管狼毫,筆尖已乾涸的墨汁還散發著冰片的清香。面前一摞裁好的白宣,第一張紙上顯有不規則的點點墨跡,應是墊著此紙書寫而透下的筆痕。湊近燈光,僅憑這數點黑斑絕看不出上一張紙寫過什麼內容。

  「公子。」門外傳來一道略低的語聲,聽不出男女。

  滄海放下白宣,揚聲道:「進來。」

  進來的是一個高挑脫俗的美麗少女。碧色的紗衫雪白窄窄的紗裙,頭上繫著二指寬碧色的緞帶,雖同是碧色,但因質料的關係頭帶之碧凝重肅穆,紗衫之碧輕雅而飄逸。此女手中提著棗紅色鞘柄的長劍。細長臉兒,眉峰斜挑,精氣凝眸,鼻骨滑直而朱唇豐潤未點。她的全身就像一柄精心選料細心雕琢的青白相間的觀賞玉劍,但當有武者出手時玉劍又可瞬間鋒利無匹。俠骨柔腸。

  「請公子爺安。」碧憐桌前執劍行禮,提劍而立。

  「紫幽呢?」

  碧憐一愣,抬眼注視滄海。「公子爺不是讓他跟表少爺了嗎?」

  「他今天出去了?」

  「不知道。那麼多個出口,倒可以查上一陣。」

  「今天有信鴿飛出去?」

  碧憐奇怪的望了望滄海,還是回答道:「每天都有。」

  「有不是方外樓的鴿子嗎?」

  「……我若把二白和其他兔子放在一起,你還能認得出它嗎?」

  「當然。」滄海正色頷首,「二白的眼睛不是紅色,而是棕色。據說一億只白兔子裡面,只有一隻眼睛會是棕色。」

  碧憐看著滄海燈光下棕色的眼珠,唇角蠢動。「我們看不出來。」

  滄海垂眸沒有反應。半晌才道:「石宣每晚的行蹤你知道麼?」

  「……知道。」

  「從第一晚到第六晚,他在那六個出入口都拿了什麼東西?」

  「拿東西?拿什麼東西?」

  「你們沒有看到?」舉目。碧憐長眉略擰。

  「至少我沒有。」

  滄海歎氣,沒有再說話。眉心下意識的蹙起,又馬上舒開,唇角擎著微笑淡定翩然,貴氣逼人。十指緩慢交握,風華如玉。

  碧憐卻道:「公子爺心亂什麼?」

  「穩得很。」垂眸執起漢白玉小印章,章角在桌面一戳,旋了個底朝天。輕鬆道:「不過是小殼不見了而已。」

  「表少爺不見了?你仔細找過了沒有?」碧憐緊盯著他等待回答。

  「紫幽也不見了。」放倒印章,緊接著又道:「紫幽若在園中不會直到現在還不赴命,小殼若在園中不會直到現在還不回房。」

  碧憐眼珠轉了轉,「紫幽的話根本無用擔心。表少爺麼,或許在哪裡貪玩忘了時間?我叫人去找找。」

  「不必了。」

  碧憐的白紗裙擺旋轉了一周。「為什麼?」

  「你信感應嗎?我現在感應到他不在園中。」優雅抬起右手,輕嚙食指。眸光斜垂。「沒事的,該回來的時候就回來了。」

  「那你感應到紫幽和表少爺在一起麼?你沒事,那就說明他們兩個也平安。但是這種東西的可靠性尚需查證。」頓了頓,又毫不隱晦的說道:「公子爺弱點太多,恐怕難成大事。」

  沒想到滄海沒有生氣,反而覺得有趣似的笑了笑,兩袖隨意舒開按放桌面,輕悠道:「我與汝等乃總角之交,相知匪淺。外人又怎生得猜?」

  碧憐正視他道:「咬文嚼字,你心一亂就不會好好說話,此其一也;其二,你右手食指牙印未消,每當擔驚受怕心裡沒底時就會咬手;其三,最明顯的,你眼睛都急紅了。」

  清寂無聲。

  桌上的兩隻大袖子極緩極緩的滑動了。碧憐略垂首抬起精明的雙眸。

  滄海看著她沒有說話。大袖子終於滑落到桌下。

  碧憐的眼中卻透出了絲絲笑意。「公子爺怎麼不笑了?」

  「公子爺笑不出了,」滄海面色已沉,「犯言直諫是為忠臣,我不與爾計較。但是你未免太以下犯上了。」

  碧憐垂首。為了掩飾微笑。「其四,直斥下屬,因為氣無可宣;其五,與女子計較。」滄海閉目支額,碧憐道:「其六……」

  「行了,我心亂了行了吧?你閉嘴。」滄海都快趴到桌上了。「這個時候你應該安慰我一下才對吧?幹什麼總是針鋒相對的?」眸一抬,「你在給紫幽說情?」

  碧憐立刻提劍執手,大聲道:「公子英明!」垂手,又道:「我與汝不愧為總角之交。」

  「唉。」這個情況,除了歎氣還能做些什麼。「你們到底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把保護自己的暗衛派給別人?」

  「是。因為那是表少爺,你弟弟。」

  「錯。」

  「錯了?」碧憐抬起頭,看見滄海微鎖的雙眉。然而她沒有聽到回答,滄海已拂袖而去。

  「叫他們到我房裡來見我。」

  碧憐猶豫了一下,回過頭,已看見滿臉擔憂的暗衛長陪著抱著個包袱興高采烈的表少爺進了書房。

  小殼一愣,「碧憐來了啊,怎麼不進去坐?」

  碧憐只點了點頭。

  紫幽見此,痛苦仰天長歎道:「公子爺,果然生氣了啊……」

  「錯。」碧憐道。

  「錯了?」

  「不是生氣,而是憤怒。」
houxiunsp 發表於 2013-5-28 17:24

第七十三章 誰動了筆墨(中)

 「紫幽,別怕,有事我頂著。」表少爺挺起了胸膛。

  「爺,恐怕你也頂不住……」

  小殼抱緊懷裡的包袱,戰戰兢兢的敲響了東廂房的門。「我……我,咳,我回來了……你,你睡、咳了嗎?」東廂房裡惟有燭火跳動一下。小殼回頭看了眼紫幽,嚥了口唾沫,回來對著門道:「那,我我進來了啊。」咬了咬牙,推開了一條小縫。

  巴眼一瞧,啊,好清幽的擺設,淡杏色的簾幕,暖金小簾鉤,杏色的穗子,牆上還懸著一柄紅鞘寶劍。但是人呢?

  把門開大一點,躡手躡腳的蹭進來,喔這回屋裡的擺設一覽無餘了,但是人呢?向後招了招手示意紫幽進來,回頭關門,大嚷道:「我天你藏這兒幹嘛?!」紫幽回頭也一哆嗦。

  兩人的眼珠呆呆的隨著滄海從門後頭踮著腳走出來,走到桌邊坐下,悠閒的倒了杯茶,淺啜後享受的一聲長歎,眉眼斜覬。小殼在門邊站了一會兒,才把包袱放下,賠笑著剛挨到滄海身邊坐定,剛張開嘴還沒出聲,滄海就一推桌子走了,端著茶杯往窗下貴妃榻上一躺,不知道哪兒找出把扇子開始扇風。

  小殼弄得挺沒面子,撇了撇嘴,下了下決心,又努力扯開嘴角坐到貴妃榻沿,滄海翻身向裡,側首還喝了口茶。小殼賠笑道:「嘿……別生氣了,這麼晚回來是我不對,下次不敢了還不行麼。」伸手一扳滄海肩膀,沒扳動,手上加勁,「你轉過來!」滄海一邊保持茶杯的平衡一邊努力的背向他。就在滄海力氣快用光了的時候,小殼鬆了下手又猛一使力,滄海沒來得及使上勁終於被扳了過來,手隨身動,一片光幕——一碗茶一點沒糟踐,一半倒進鼻子裡,一半順著脖子往後流。紫幽在旁邊看得想哭。

  「哎,我不是故意的……」小殼趕緊放開手。滄海一個個子翻起身來,掏出帕子擤著鼻子裡的茶水,推開小殼要走又被拉住袖子,用盡全身力氣抽出袖子,勁太大了沒收住後腰猛撞在實木桌上。

  「唔……」

  「哎哎,你怎麼樣?我真不是故意的……」又要撲上。

  「別過來!」

  「好,好,我不過去,那你別生氣了,不告訴你偷偷出去是我不對,以後不敢了還不行麼!」

  滄海慢慢直起腰,蹙眉哼了一聲,在桌邊坐下,還不說話。小殼道:「你到底想怎麼樣啊?我不都認錯了麼!」滄海一眼看見桌上的薄荷瓶花,忽然起身打開櫃子拿了把剪刀出來,小殼道:「你幹嘛?」滄海左手揮開他,右手張開剪刀一刀把薄荷束的頭部全剪下來。齊刷刷的一瓶薄荷梗。

  「你……你抽什麼風啊!」小殼嚇傻了。

  滄海怒視他將剪刀大力拍在桌上,紫幽聞聲撲通跪倒。小殼一凜,看著矮了一截的紫幽心如油煎。

  滄海怒道:「誰讓你帶他出去的!」

  紫幽腰身跪得筆直,頭首低垂。「屬下失職。屬下領罰。」

  小殼蹙眉忙道:「你別怪他,是我……」

  「你以為都攬在自己身上就沒事了麼!」滄海回頭瞪視小殼,雙目通紅,「你知道現在外面什麼情況?!你這麼貿然出去會有什麼後果?!」

  「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小殼被唬得目瞪口呆。「……怎麼會……我不知道你告訴我就行了啊,幹什麼發這麼大火,你還從來沒……」

  「紫幽。」滄海冷冷開口。

  「屬下在。」

  亮出如意懸壁令。「降職為暗衛,由碧憐暫代暗衛長。罰守雁塔十天,以儆傚尤。」

  「是。」

  「出去。」

  「屬下告退。」

  紫幽退出關上房門,小殼大嚷道:「我做錯事你幹什麼懲罰紫幽!」

  「沒看好你就是他失職!也讓你知道任性就會連累無辜!」

  「你簡直不可理喻!」雙拳捏緊揮動,就要奪門而出。

  「你站住!」滄海大步奔到牆邊,一把拽下紅鞘寶劍,右手一長掣出劍鋒,左手狠狠把劍鞘摜在地下。小殼一驚。「你要幹嘛?」

  滄海弓起右腿踏在圓凳,左手掀起衣擺猛然揮劍斬落。只聽「刺啦」一響,大片衣擺從中斷裂,現出衣下白綾外褲。劍鋒平貼大腿,問道:「現在知道嚴重性了?」

  小殼嚇得不敢稍動,只緊緊盯著挨在他腿上的利鋒。

  大紅劍穗擺了擺,小殼一身冷汗。只聽那人碎玉般的語聲說著極其殘忍的語言。

  「你要再敢偷溜出去,這把劍割碎的就不再是衣擺。你出去一回我就割自己一劍,出去兩回……」

  「別再說了!」小殼雙拳緊握低垂頭顱。吞嚥唾液拚命抑制眼淚。

  「……我聽話就是了。但是……」

  「你沒必要知道。」冷靜的,但不再冷酷的。

  「你先把劍放下。」小殼又垂頭站了會兒走過來伸出手。滄海猶豫了一下,小殼已從他手裡奪過劍來,拾起劍鞘,插好仍掛回原處。滄海一腳還蹬在凳上,略有些不安的看著他過來又過去,又站在自己面前。

  小殼依然沒有抬頭看他,只默默拿過一旁的包袱,打開放在桌上。「你看看。」

  滄海盯了他一眼,才緩緩垂下目光。包袱裡一個盛滿糖果的小小漆盒,一套影青的茶具。心中一揪,「……你出去是為了……」

  小殼依然垂眸,「喜歡麼?」

  那人呆愣半晌,不答反問,「怎麼想起來買茶具?」聲音輕輕低沉,喉中苦澀。

  「你好久沒沏茶給我喝了。沏茶的時候,會很靜心很靜心的吧。」

  「小殼……」

  「用不著謝我。」

  「……出去把書房收拾乾淨了才許睡覺。」

  「……唉。」

  看小殼出去關了門,才緩緩將踩凳的腳輕輕放低。坐在凳上,看著包袱裡特意買給他的東西,眨了眨眼眸。慢慢伸出兩根修長手指,拈起一顆冰片蜜糖,塞在嘴裡,拿過一隻影青茶杯,摩挲著,掩唇淚如雨下。

  忽聽門外有聲,趕緊把茶具推到一邊,伸袖子胡亂擦了臉,房門已被推開,小殼舉著一管筆尖墨已干的狼毫衝了進來,一眼就看見桌邊那人紅著濕潤的雙眸臉像個小花貓,塞了一嘴的糖連腮幫子都鼓了起來,遂忍笑走到桌邊嚴厲道:「是誰跟我說讀書人就得愛惜筆墨的?你用完了筆怎麼不涮乾淨?還有那紙啊,你不是說墊著用會漏墨下面的紙就浪費了麼,怎麼那紙上還那麼多墨點?」

  滄海愣了愣,眉心挑起,雙眸幽深。

  小殼道:「別又跟我裝傻說不是你幹的!你再這樣就罰你一個月不許吃糖!看什麼看,幹什麼不說話?吃完嘴裡的就不許再吃了,趕緊上床睡覺!一會兒我來查房,要是看你屋裡燈還亮著……哼哼!」哼完了扭頭就走,威脅意味十足。

  滄海對著關上的房門略略出神。修眉長顰。眼睛還濕著。

  小殼舉著燈燭輕輕悄悄的來到滄海臥房,燈光略照了照,笑了。把燭台放在桌上,到床邊拿開滄海的手臂拽出一個小包袱,包袱被提起時發出瓷器輕微碰撞的聲響,還有糖果撞擊漆盒稀里嘩啦的動靜。包袱被放到了桌上,滄海竟然沒有被吵醒。小殼吹熄了燈,躺到床上滄海身邊,把自己塞到他臂彎中剛才包袱所在的位置。牽唇閉眼。
houxiunsp 發表於 2013-5-28 17:24

第七十三章 誰動了筆墨(下)


 清晨一睜眼,就被嚇了一大跳。那傢伙愜意的枕在他胳膊上,瞪著一對漆黑的眼珠盯著他轉啊轉,滄海道:「……你嘛呀?」看了看屋裡擺設又道:「誰讓你睡這的?」

  小殼伸了個懶腰,「誰讓你不鎖門的。哎我問你,昨天你問過石大哥了嗎?」

  滄海別開眼,「就算問過了吧。」

  「怎麼樣?」

  「沒什麼事。」

  「那是怎麼樣?」

  「這算是隱私了吧,我不能告訴你。」

  「喂!」小殼翻身坐起來居高臨下看著他,頭髮亂亂的。「你別當我是你弟,我是方外樓的接班不是嗎?我們得摒棄私情,懷疑一切為整個武林著想不是麼?說。」

  滄海撇了撇嘴,兩手枕在頭下。「……他不過是習慣了練練手而已,昨天那把薄荷就是他的戰利品。而且我已經不打算懷疑他們了。」

  「真不知你這麼優柔寡斷怎麼被選中接管如意懸壁令的。不是你告訴我不能意氣用事的麼!等等,」垂眸想了想,「石大哥昨晚順薄荷的時候,你親眼看見了?」滄海點頭,小殼又道:「那前七晚他順的什麼?」

  滄海暗中歎了口氣。小殼道:「幹什麼不敢看著我?查清楚了不好麼?省得你天天看著他難受。」

  滄海歎出一口氣。「前七晚暗衛都沒有看見。」

  小殼下床拿了衣服就往外走。

  「哎你幹什麼去?」

  「你別管了。」

  「哎,呀,」滄海清得發亮的眼眸瞪著小殼背影,兩手搭在床下,「什麼世道啊我怎麼還不能管了?」

  盧掌櫃他們都已起身,梳洗完後聚在玲瓏別院正廳準備用早膳,黎歌、花葉深正快快樂樂的將眾人的早飯一一端到桌上,薛昊石宣羅心月正在幫忙。滄海從正廳後門穿堂而入,微微笑著準備和眾人打招呼,卻見寂疏陽獨自一人一臉心不在焉的從正門邁進,滄海雙瞳倏張。

  寂疏陽竟連望也沒望羅心月一眼,羅心月好像更是在故意忽略他。眾人還未發現這反常時一旁精神欠佳的唐秋池就打了個噴嚏,薛昊笑道:「唐兄莫不是昨晚傷風了?」唐秋池吸著鼻子諾諾應了一聲。石朔喜撇嘴道:「什麼嘛,大家都是喝醉了在院子裡睡的,我和薛兄怎麼就沒事,就你一個人這麼嬌氣!」話鋒一轉,指著默默在他身側落座的寂疏陽的袖子說道:「哎寂兄,你袖子上黑黑的是什麼?墨麼?」誰知寂疏陽一見竟快速站了起來,道了句「失陪」竟慌張的出了正廳。滄海的目光就跟在他沾了墨的袖子上。

  石朔喜奇怪的看向羅心月,羅心月垂眸像沒有看見一樣。唐秋池道:「羅姑娘,寂兄他怎麼了?」

  「他自己幹的好事。」羅心月說完了又自悔失言,忙低下頭吃飯。眾人也不好再問。

  滄海剛要退走,卻已被發現。薛昊不意間抬頭,歡喜叫道:「小唐。」

  盧掌櫃也笑道:「怎麼今天這麼有空出來陪我們吃飯?」

  石朔喜更是眉開眼笑的迎了上去,「小唐快來坐我旁邊!」拉著他到桌前,把兩張凳子擺得極近,讓他坐了,給他盛上米粥。

  滄海只好笑了笑留下來吃飯。薛昊遞了塊桂花糕給他,唐秋池嘗了口蛋羹,覺得好吃就很自然的也盛了碗給他,他抬起頭看見羅心月正期待的對著他看,盧掌櫃笑呵呵的望向他,他停下調羹,道:「你們怎麼不吃?」

  大家都抿著嘴笑笑。盧掌櫃道:「看你吃飯心裡踏實。再看一會兒就吃。」滄海垂下眼眸,又垂下頭,忍耐著感情竟連手都顫抖。寂疏陽換了衣服回來看見他,也十分驚喜的和他說話照顧他。滄海的決心下得更大更穩更堅定,卻只能暗暗的在心裡歎氣。

  滄海忽然抬頭道:「小殼呢?」

  小殼正在書房裡翻箱倒櫃,喃喃自語。

  「哪去了?我記得有啊……啊找到了。」從書桌上的史記裡抽出一張便簽,上面是端楷的字跡,寫著:請至,一晤。底下落著「皇甫熙」的款識,鉗著一枚大篆「憶」字閒章。

  小殼提起筆,在「請至」和「一晤」中間的空白處填上「清明臨雪」四字,舉起來看著大作得意的「嘿,嘿」兩笑。想起什麼又掣出一張白紙,提筆耕作。

  早飯後,滄海正在滿院子找小殼。總覺得這傢伙在背地裡密謀著什麼準備給自己一悶棍。滄海歎著氣嘟著嘴巴有點著急。忽聽得後院門外由遠及近的腳步聲,竟然嗖的一下躲到了牆後。滄海一愣,自嘲的笑了笑打算光明正大的走出去,聽見說話的人聲雙腳竟在牆後沒有挪動。

  灰白牆後,只聽凌亂腳步聲兀的停住,寂疏陽急切道:「心月,你給個機會讓我解釋!」

  羅心月回頭瞥著他淡褐色的衣襟,不抬頭,不看他表情。

  「還有什麼好說的。」

  寂疏陽痛心的蹙著眉拉起她的手往懷裡一帶,兩臂用力圈住。羅心月在他胸前掙扎著低聲叫道:「放開我!若被人看見了可多難為情!」

  寂疏陽只有抱得更緊,「哪有人在,」從她的香肩越過望著稍前的地面,低聲道:「心月,昨天是我不對,我沒有考慮你的感受,你原諒我好不好?」

  「才不是。」羅心月聽著他哀聲的懇求,又用力在他胸膛上推阻一下,便不再掙扎,只不悅道:「我們還沒有成親,你怎麼能……」話沒說完,已面帶紅暈柳眉生嗔。

  「我不也是想安慰你麼,別生我氣了。」嘴裡說著軟話,雙手卻毫不放鬆,側過頭在她頸後發跡吻了吻。

  羅心月羞得跺腳,雙頰更紅,「哪有人那麼安慰人的!你簡直就是無賴,我才不要理你!」雙手隔在兩人胸前,臻首順伏,已是嚶聲膩語。

  「可是,你昨天晚上不是已經收下我的『告罪書』了嗎?」語聲忐忑。一聽「告罪書」三個字,羅心月竟然撲哧一聲樂了出來。寂疏陽拉開二人的距離,垂首看著她嬌靨如霞才安心的微笑,問道:「你笑什麼?」

  羅心月羞澀垂首,笑道:「沒見過你這麼又傻又笨的人,寫個字還蹭一身的墨。還有啊,寫得那是什麼詩句?『我欲隨卿去,又恐清月寒。清月寒我心,我……』」話沒說完已咯咯笑個不停。

  「……我是沒有小唐文采好啦——哦,你好壞呀,你說你昨天看了多少遍記得一字不差的?」羅心月直笑不答,寂疏陽又道:「還說呢,若是我偷進書房寫『告罪書』的事情被發現了,那可有多丟人!」

  「那你怨誰呢。我可得好好把你的罪證積攢起來,看你以後還敢欺負我,我就拿出去印個幾千幾萬份,大街小巷人手一份!」

  「……用不用這樣啊娘子……」

  「你、你說什麼啊?誰是你娘子!」

  「心月娘子啊。」

  「我可還沒想好要不要嫁你……」

  「不要想了娘子……」

  一對畫眉高聲啼唱,從二人頭頂撲翅,飛越過灰白的磚牆,比翼在天。孤獨的灰白磚牆亙古無聲,不知何時後面連個人影都已無有。卻見風中一枝紅杏,浴光逾牆為伴。
houxiunsp 發表於 2013-5-28 17:25

第七十四章 避實而擊虛(上)

 煉秋閣是雁塔正對面的一座二層小樓,因登樓即可望西山丹楓,故名之以為「煉秋」。煉秋閣後植著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柳樹,柳枝蔭簷。紫幽正站在煉秋閣的屋脊上,萬條絲絛拂在頭頂,光線從綠葉中間照射下來,隨風晃蕩將樹影飄移。

  紫幽低頭看著手裡的半截薄荷梗出神,羽睫濃密,紫衣灑練。一旁屋脊高擎著他的早餐,精緻,清淡,滴口未沾。蹙眉抬頭,正好看到對面雁塔綠松石鑲嵌的匾額:天一。

  耳中聽得風聲。

  還有奇怪的響動。紫幽回過頭,一架紅色的木梯正往他所立屋脊之上架落,紫幽默默的看著。風聲裡又響起攀爬木梯的聲音。紫幽不動聲色。屋脊上慢慢一聳一聳的起伏著一個淺淺褐色的東西,只露出一個邊,看不出是什麼,紫幽皺起眉。

  一聳一聳的繼續。

  耐性將失,屋脊線上,突然——冒出個狗頭。

  紫幽很無力。

  「呼,總算爬上來了。哇,好高。」

  紫幽冷冷的看著小白臉長袍大褂背著只癩皮狗吭哧吭哧爬上了屋脊。阿旺被他五花大綁的縛在背上,兩隻短前爪搭在他肩上,嘴裡貌似還叼著團白花花的布料。背著狗的人,像個奶媽。

  滄海伸出手在紫幽眨都不眨的眼前晃了晃,吃驚道:「喔,你死都不瞑目啊?」

  紫幽只想罵街,咬牙憋了憋,聲音冷得凍死人。「你上來幹嘛?」

  「還說呢,」滄海免疫著一肘搭在紫幽肩上,「累了吧唧的你上這麼高幹嘛?」抻衣擺扇了扇風。

  「我不累。」

  「哎,說你胖你還就喘了,會輕功很帥麼?」

  「很帥。」

  「你……」滄海瞪了瞪眼珠子又縮回原大,「哎我不和你計較,」立馬換上一副笑臉,問道:「想不想知道我怎麼找到的你?」

  紫幽瞟了眼他背後的阿旺。「不想。」

  滄海彷彿沒聽見似的自得其樂的解下阿旺,兩手平伸舉過去,「看看這是什麼?」

  紫幽狐疑的拿下阿旺嘴裡白色的布料,打開抻平,暴怒。「你有病啊?!」

  一條內褲。

  滄海忙道:「喂,這是阿旺自己挑的啊,你幹什麼罵我?」看著紫幽青筋暴跳的額角,「……好吧,是我挑的。」看著紫幽捏著內褲渾身發抖的樣子,大聲道:「我、我本來想拿襪子的,誰知道阿旺一聞就暈過去了……那、那、那我只好換成這個……餵你還說呢!你知道我費了多大勁又掐人中又按心臟的,就差人工呼吸了才把阿旺救醒……」

  「少來這套!我還不知道你!你根本就是在整我!」

  「什麼啊,」滄海攤開兩手,無奈道:「這個情況,要整也整的是阿旺啊。」紫幽低頭看了看,阿旺已經眼神渙散,四肢虛浮。滄海接了一句,「這回倒是給小驢報仇了。」

  紫幽舉起手按了按額角。「說你什麼事吧,說完了趕緊走,看見你我就頭疼。」

  滄海站在屋脊上眨著眼睛看紫幽,「你猜。」

  「你猜嘛!」竟然扭了扭腰。

  紫幽望天,咬牙。「……特意,來表揚我的?」

  「答——對了!」

  「哼,我與汝,不愧為總角之交耳。」

  「喂,幹什麼學我說話?」夾了紫幽一眼,捅著他又笑道:「昨晚演技不錯啊?就是委屈你了點。」

  「哼,那也比不上你啊,像個大惡人似的。不過以後他怕連累無辜應該不敢亂來了吧。」

  「什麼呀,」滄海臉蛋皺起來,「他還敢跟我叫板呢。」

  「哦?那你最後怎麼鎮住他的?」紫幽露出笑容。

  「哼哼,我就這樣拿劍比在腿上,」房上金雞獨立,清的身軀晃了晃,紫幽連忙扶住他,「不會輕功就老實點呆著。」滄海撥開他的手,不穩的挪了挪腳跟,紫幽護著他不敢遠離。

  那傢伙說的眉飛色舞:「我跟他說你再敢偷溜,走一回我就割自己一劍,走兩回我就……他就不讓我說了。嘿嘿,我當時還打算跟他說你走一回我就割自己一塊肉下來,後來一想太血腥了怕嚇著他就沒說。」

  「你已經很恐怖了。」紫幽一頭黑線。

  「怎麼樣,我厲害吧?」

  「你也就說說。」

  「不,我認真的,」滄海睜著琥珀色的水眸固執的盯著紫幽,「他要再敢走我就真……」

  「行了你別折磨我了。看來我昨天還真說錯了,你還是比他狠。」

  滄海愣了愣,「他也使苦肉計來著?」

  「嗯。要不怎麼你們是兄弟呢。」

  「唔。」滄海嚴肅的支起右手摸了摸下巴,感慨道:「苦肉計,果然是千古絕招……」

  「喂。」

  滄海放下手,找抽的笑笑,看見紫幽手裡的半截薄荷梗,神色一斂。

  「想明白了麼?」

  「……梟首?」捏起薄荷梗向著陽光透明的旋轉了一周。

  「不錯。」瑩白的臉蛋緊繃著,眉目間一股淒然,「生命危險。」解下袍內一隻長竹筒,遞過去。

  紫幽連忙擰開蓋子,倒出一卷卷宗,展開來快速瀏覽至尾。「……『醉風』怎麼會知道表少爺就是接班?好快的消息……」蹙眉略一沉吟,瞠目道:「有內奸?!」

  滄海定定看著他,半晌道:「你小心點就是了。」目光斜瞥,不再說話。

  「查出來誰了嗎?」

  搖頭。目光斜瞥。

  紫幽垂首蹙眉,抬起眼來發現滄海還是目光斜瞥著說道:「阿旺真辛苦,還在睡覺就被我拎起來了。」

  紫幽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大吼道:「我還一口沒吃呢!」他的早飯旁趴著一條大快朵頤的癩皮狗。不知是不是嫌太素了,阿旺不滿的哼了兩聲。

  暴怒回頭那傢伙已經下了房頂,在木梯上向他招手。

  「我先走了!阿旺就拜託你了——」

  「你到哪裡去了?!」

  滄海腳剛踏上青石板,身後已有人衝他暴吼。

  「……小殼?啊啊啊啊!別拉耳朵——」

  小殼的手臂向上伸著,手腕略一擰轉,帶笑的聽那人慘呼一聲,腰彎得更深,背躬得更高。

  真是可愛的蝦米。「有那麼疼麼?我沒使勁啊。」

  「……有你這麼對我的麼!我可是你哥!」把他的手從自己耳朵上拽下來,小白臉漲得發紅,「讓你認識陳超都是個錯誤!我可是你哥哎你哥!」
houxiunsp 發表於 2013-5-28 17:26

第七十四章 避實而擊虛(中)


 「讓你認識陳超都是個錯誤!我可是你哥哎你哥!」

  小殼忍笑不耐的揮了揮手,「看吧。」見他瞪起眼睛,馬上又道:「我讓你在屋裡好好呆著誰讓你上這來了?你上這幹嘛來了?手伸過來,伸過來!」抓過來看了看,「這紅漆哪的?你又幹什麼壞事了?」

  「……我沒……」心虛的眨了眨眼睛。

  紫幽站在屋脊幸災樂禍的向下看著,順手從阿旺嘴裡搶了碗粥。

  「你沒什麼沒呀?」小殼抬頭望了望煉秋閣的名匾,滄海立刻順著他的思路道:「上去看紅葉。欄杆是紅的。」努力做出乖巧的表情,伸個手指往天上指指。

  小殼想了想,果然不再追究,只是蹙眉道:「你在屋裡面老老實實喝茶不就好了,幹什麼總出來做些危險的事情。」

  滄海聽了,修眉立馬耷下了一邊。「看紅葉是危險的事情?那你說幹什麼不危險了?」

  小殼笑了。「你肯聽我的話嗎?」

  紫幽也笑了。捧著碗啜了口粥。

  「只要你聽我的我就聽你的。」

  小殼正經道:「我不是聽話沒出園子麼?」

  「那你說。」

  「去『清明臨雪』看梨花吧。」

  「為什麼?」

  「因為梨花開了啊。」

  「哦。」乖乖的轉身。紫幽在上面樂個不休,發現了一塊完整的蛋黃,先搶過來吃了。

  滄海腳下忽然一頓。在原地背著小殼想了想,又看了看天,慢慢轉回身。小殼笑得有點古怪。

  走到小殼面前,手放在臉頰旁邊向下指著他,瞇眼道:「你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小殼挺直著腰桿,直視他,微笑道:「沒有。」

  滄海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會兒,他始終微笑著直視滄海的眼睛。滄海忽然瞇起眼眸開心的笑了。

  「好啊。」開心的向著清明臨雪的方向走去。背對著小殼淡淡笑了笑,卻歎了口氣。

  小殼站在陽光下目送他的背影始終保持微笑。

  紫幽腋下夾著吃光了盤中餐的阿旺,一人一狗同時向下望著。半晌,紫幽半笑半歎啟齒,阿旺轉頭凝視他另一隻手裡的粥碗,「咕咚」嚥了口唾沫。

  雲頭方履淡琦裙,蝴蝶雙繡檀薰。翠腰紫袖點朱唇,貝齒芳存。

  秋水丁香為魄,狂風暴雨無痕。容光猶勝去年春,眉黛情真。

  小殼緩緩抬起頭,花葉深就這樣笑盈盈的站在他面前。

  就連紫幽都愣住了。

  小殼瞇起眼眸,淡笑著負手對她看了半晌,說道:「你找我?」

  花葉深微垂下頭,兩手交握,紅著臉輕輕說道:「我想問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散步?」

  「想。」小殼馬上道。

  花葉深抬起頭,眼睛發著光。

  「但是我沒空。」

  她的笑容慢慢消失,又低下頭,簡直都要哭了出來。

  小殼笑了。對著她又看了一會兒,她的長髮披在兩肩,發間的辮子上還綁著個紫色的蝴蝶結。

  小殼笑道:「你是特意穿給我看的?」

  她沒想到他會問得這麼直接,但是因為他的拒絕她也沒有理他。

  小殼兩臂環胸,又笑道:「挺好看的。」

  「像個大姑娘了。」

  花葉深的眼淚嚥了回去,紅暈再次飛上雙頰。頭還垂著。兩手絞得更緊。被他注視得肩背腰腿都發僵了。

  小殼從懷裡摸出一塊淡綠色的帕子,伸到她低垂的眼前,「買給你的。」

  花葉深微微抬起眼,看見折疊得很整齊的帕子角上,繡著一朵紫丁香。她忍不住笑了,但是害羞著沒有去接,像是報復他一樣故意問道:「你是特意買給我的?」

  「是呀。買了很久,一直沒機會送。」

  她抬起頭看見他看自己的目光,又垂下眼眸。「真俗。」她故意撇了撇嘴,轉動腳跟側身向著他。小殼笑了笑,拉過她的手,把帕子塞進她手心。真正意義上,他還是第一次拉她的手。伸出指節在她凝脂般的面頰輕輕刮了刮,她只是臉紅,並沒有躲閃。

  「等我辦完事就去找你。」

  她攥著帕子側身看著他的背影,嬌羞無限。

  紫幽和阿旺對視了一眼,喃喃道:「真不可思議……我得去告訴碧憐。」

  小殼在薄荷叢裡匍匐著鑽來鑽去,沾了一身草葉,耳朵上還掛著半朵淡紫色的薄荷花。小殼跪坐抬起頭來,揚了揚下巴,掏出一個小漆盒,在空中晃晃,發出稀里嘩啦的聲響。小殼背靠著紫檀樹幹,打開漆盒,拈了塊桂花糖丟進嘴裡,把漆盒敞著蓋子放在身邊的薄荷叢裡,頭向後倚著樹幹愜意的閉上眼。

  沒過多一會兒,薄荷叢裡悉悉索索的蠕動過來一團白花花肉乎乎長耳朵的東西,爬到漆盒邊鬍鬚聳動嗅了嗅,呲出兩個大板牙對著一顆晶黃色的糖球張開了嘴,還未得逞,一雙手就掐著脖子把它按在了地下。

  「二白你終於出現了。哼哼哼哼哼……」

  「碧憐,碧憐,你在這裡啊,我跟你說……」紫色衣服的少年夾著只癩皮狗輕輕一點就越上了小土丘,站在松樹林間,「咦?在看什麼都不理我……」隨著愣愣碧憐的目光望去,自己也呆住。

  土丘下梨花院落,素衣公子。

  公子仰頭面對梨花,他們只見他清背影,卻完全猜想得出他正對著梨花微笑。淡的是梨花瓣和他的眼眸,濃的是梨花瓣和他的眼眸。

  公子略垂下首目光側望,他們才注意到公子身邊二尺開外煞景的石頭。兩人並立答了幾話,忽見公子驚慌失措的上躥下跳。

  碧憐歎了口氣,終於看了紫幽一眼,「說吧。」

  「……真痛苦呢,」紫幽先向著下頭感慨了一句,才興沖沖道:「你猜我剛在煉秋閣看到了什麼?」

  碧憐目光一低,卻對著阿旺笑了笑,阿旺向她揮了揮爪子。紫幽不悅道:「我在和你說話你怎麼對著它笑?」

  碧憐道:「你可笑麼?」

  紫幽梗著脖子啞口無言。「算了。我跟你說,我看到葉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來找表少爺哎,表少爺還送了她一堆帕子。」

  碧憐正色轉過頭,喃喃道:「什麼?表少爺和葉深約會了啊,還送了定情信物?」
houxiunsp 發表於 2013-5-28 17:26
 
 
第七十四章 避實而擊虛(下)

 「我看到葉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來找表少爺哎,表少爺還送了她一堆帕子。」

  碧憐正色轉過頭,喃喃道:「什麼?表少爺和葉深約會了啊,還送了定情信物?」

  「對呀對呀。表少爺還摸了摸葉深的臉呢。」

  「什麼?表少爺還動手動腳了?」

  「對呀對呀。葉深竟然沒拒絕哎。」

  「什麼?葉深都逆來順受了?」

  「對呀對呀。兩個人好像還約定了什麼。」

  「什麼?兩個人都海誓山盟了?」碧憐依舊淡淡的說道:「那你應該去告訴珩川啊。」

  「沒錯!」紫幽一拍大腿,「我得先告訴了你再去找珩川啊!那我走了。」夾著個癩皮狗開始滿園子亂轉。話說暗衛的效率可真不是蓋的,再加上個大嘴巴珩川……

  公子身著淡淡灰藍長衫,其上暗繡冰綃晴竹,那灰藍之淡並非近似於白,而是竟乎無色。外罩淺豆蔻素綾半袖外袍,平滑若澄塘鑒水。大袖如蜺,靜體如龍。

  他確實是在對著梨花微笑,微笑著等待他那或許甜蜜的一悶棍。但是神色上依然是儒雅的,遼遠的,貴氣逼人的。

  一院梨花,占斷天下白。

  「無妖。」石宣看了看手中地圖上打著的大叉,抬頭念著院落的匾額。「無妖,雪作肌膚玉作容……」跨進院落一眼瞥見樹下瓊珂。

  ……不將妖艷嫁東風。

  石宣竟然不敢直視他的容顏,但是雙腳無意識的輕緩靠近,雙眸移不開的緊盯他的頸項。雪白內領投影在雪白頸項上是競乎無色的灰藍。

  一股餘香,乍入襟懷。

  石宣帶著迷茫看著他看花,忽然忍不住笑了。兩手環胸移動了下腳跟。

  「人面梨花相映白啊。」

  滄海終於將眼光從梨花上轉移到石宣臉上,帶著看花一樣的微笑,說道:「你來了。」

  「石大哥石大哥,有你一封信。」

  「我的信?」石朔喜看著小殼興沖沖的表情狐疑的接過來,拆開一看,驚喜道:「是小白約我去『清明臨雪』哎!」又蹙眉道:「為什麼落款會是『皇甫熙』的?該是『唐穎』才對吧?」

  小殼僵笑道:「還不都是一個人?」

  「說的也對!」石朔喜激動的捏著信紙又看一遍,又蹙眉道:「為什麼『清明臨雪』這四個字跟小白的筆跡不一樣?」

  「那是因為我代筆的緣故呀。」

  「為什麼要你代筆?」

  小殼快要翻白眼了。「你怕我騙你?你去了見到他了不就得了?」

  「說的也對!」石朔喜釋疑而笑,大步就往南邊走去,頓住,回頭道:「『清明臨雪』是什麼?」

  「就是梨花林。『清明臨雪』是他的叫法。」

  「怎麼走?」

  小殼神秘兮兮的遞給他一張白宣,展開一看,竟是一幅詳細地圖,圖中線路很遠很長,終點處打著一個大叉。

  「什麼時候啊還開梨花?」

  「這梨花一年四季開著。」

  「唔,跟你一樣。不合時宜。亂七八糟。」

  滄海略轉了身子正對石宣。他淺灰的寬腰帶外繫著一條紅白相間的花樣細絲絛,腰帶中斜插著一把玳瑁骨扇。

  石宣做好了充分準備還是愣了半天,努力拉開目光仰頭看花,問道:「這院子不是叫『無妖』麼,怎麼又來的『清明臨雪』?」

  滄海也看向梨花,微笑吟道:「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飛時花滿城。惆悵東欄一株雪,」

  「人生看得幾清明。」

  遙遠,聖潔。凜然,不可侵犯。石宣耷了耷唇角,忽然指著他的衣領說道:「有條蟲子。」

  「嗯?」

  「在你身上。」

  「啊!在哪裡在哪裡快幫我弄下來!弄下來弄下來弄下來!啊——」驚聲尖叫。眼圈都紅了。

  石宣笑開了,抬手在他肩頭隨意一撣。「好了。」

  「……反應這麼大?」真有趣。

  滄海紅著眼抱著兩臂,緊張的在肩膊後背掃來掃去。「……什麼蟲子?」

  「嗯……毛毛蟲。」支著下頷看他。活色生香。

  「啊!好噁心!」撇著嘴巴要哭了。

  「別這麼說,它們會變成美麗的蝴蝶的。」

  「嗚……蝴蝶也好噁心!」

  「哈。」石宣真是太開心了。「那不如說說,你特意換了身這麼漂亮的衣服,在這裡等我就是為了看花?」

  滄海又看了看右肩後才停止了躁動,嘟了嘟嘴巴囁聲道:「因為那件不能穿了……」抬起頭來,神色正經。但也許是濕漉漉的眼神也許是稀溜溜的鼻涕,總之沒什麼說服力。聲音糯糯的軟軟的。

  「小石頭,昨天就想跟你說,別做小偷了。」

  石宣嚴肅更正道:「不是偷,而是盜——為什麼?」

  吸鼻子。「沒有區別——因為做賊不好。」

  「當然有區別!盜亦有道——是盜!不是賊!不過……」石宣瞇眼笑了,「好吧。」

  「你說什麼?」

  「我說,好吧。」

  「什麼好吧?」

  「好吧就是好吧。看你這麼可憐兮兮哀求我的份上。」

  「哈!那你就是答應了?呵呵——誰可憐兮兮哀求你了!白癡!」

  身量不很高的黑衣蒙面人光天化日躡足潛蹤,貼靠在一扇緊閉的門板。背上背著個小竹簍。四下裡踅摸了一陣,推開門閃身入內。

  沒有暗衛看見。因為他們正致力於傳播花邊新聞。當然,這也是天意。

  黑衣人站在房中轉了一圈,撓了撓頭。漆黑的眼珠忽然一亮,拉下蒙面布巾。伸鼻在空中嗅嗅,得意的笑了。右臉上現出一個酒窩。

  他一面嗅著一面向整理得十分整齊的床鋪走去。枕畔放有一個靛藍色的小布包,那薄荷的香味就是從這裡面傳出來的。黑衣人打開了包袱,神色一喜,清點過後又蹙起眉心。對著內中物件思索一陣,依然疑惑不解,只得將包袱原樣包好放回原處。

  放下背上竹簍,掀開蓋子,裡面大頭衝下戳著一隻兔子。雙手把兔子抓出來,兔子後腿猛蹬脫開了他的鉗制,準確降落在靛藍包袱上。黑衣人挑了挑眉梢,拿出小漆盒,忽又在自己身上嗅了嗅,決定回去後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洗澡。
houxiunsp 發表於 2013-5-28 17:27

第七十五章 你欠我一鍋(上)

 小殼洗過了澡,換上一身整潔乾淨的衣裳,忽然聞到一股濃郁的清鮮茶香。他拉開西廂房的門,走到書房正廳。精神一振。

  「好香的茶!」小殼笑容燦爛的在滄海下手落座,一眼見到影青蓋碗內初展的芽葉,訝道:「白茶?少見的很。」頓了頓,又笑道:「你回來的倒是早啊。」

  滄海已經款去外袍,只著灰藍深衣,在桌旁垂著首神情清淡的運茶遙香。沒有搭話,也沒有抬眼。左手托著杯底,右手扶杯,輕輕將蓋碗轉動。大袖服帖。白茶茶葉一芽二葉,形似鳳羽,葉肉玉白,葉脈翠綠。清高鮮爽。小殼就是被這個香味釣出西廂的,他此時正端詳著滄海的面色,抿著嘴笑。

  滄海右手又將溫度略低的香灰紫砂提梁壺執起,略停了停,還是將六個品茗茶盞翻轉杯口向上,一一滌塵溫熱,才將蓋碗迴旋注水。靜敞碗蓋,觀茶湯黃綠,茶葉上下翻飛。他的唇角彷彿微微牽起。

  小殼眼珠轉了轉,再次開口。「你就不想知道點什麼?」

  滄海將六個小茶盞中的清水旋腕傾入茶船,依序排開。「不想。」茶船的形狀像一張將枯的荷葉。

  「那可惜了。」小殼酒窩深陷,眉梢一挑。

  滄海右手撫了撫左邊大袖,依然垂首。「你就不想透露點什麼?」閒侯浸潤。

  「哈哈,」小殼仰天一笑,也道:「不想。」

  袖上的冰綃晴竹如水中倒影,晃了一晃。拈起蓋子扣住茶葉,左手攬袖右袖執杯,一聲歎息,黃綠色清澈湯汁傾入第一盞品茗杯。「你有不解之處吧?」

  小殼愣了愣,「察顏觀色的話,你連看都沒看我一眼啊,若從聲音……我自信還沒有膚淺到那種程度。」

  滄海傾茶的手頓了頓,淡淡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肅顏緩緩道:「你別當我是你哥,你是方外樓的接班不是嗎?我們得摒棄私情,懷疑一切,為整個武林著想,不是麼?」蓋碗懸在第二盞品茗杯口上。

  小殼笑了。「石大哥可能真是被冤枉的,」第二盞品茗杯將滿。「我說『可能』,只要你解開這個謎題,他就是清白的。」

  「什麼謎題?」放下蓋碗,敞口注水,雙手疊放。

  「他枕邊的小包袱裡有兩塊石頭,一截柏樹枝,半塊灰瓦,三葉銀杏一顆白果,一根湛藍色的羽毛,一顆松果,還有昨晚的薄荷花。我想應該都是他的『戰利品』,但是你能不能給我解釋解釋,為什麼八晚探路,只有七種收穫?」

  沒想到的是,滄海笑了。芳春回暖,萬物復甦。第三盞品茗杯已被傾滿。滄海輕快道:「好快的手,連暗衛都沒有看見。」又笑了笑,才道:「我可以解釋。第七晚他采的是一朵牡丹花。」

  「牡丹花?怎麼沒看見?」

  「因為花顏易逝啊。」說著,又將第四盞品茗杯傾滿。定了定,連斟五、六兩盞。

  「這麼肯定?你親眼看見了?」小殼執起第一盞杯。

  「當然。」

  小殼淺啜一口茶湯,差點噴出來。「好苦!」眉頭緊皺。又端起了第二盞杯,嘗後撇嘴,「……澀的?」愣了愣,看了那人好整以暇的表情一眼,端起了第三盞,眼一閉灌了一小口,頗訝的又看了他一眼,一飲而盡,「甜的啊。」對著六個茶盞愣了半天,又拿過敞著蓋子的蓋碗上下前後仔細端詳了一陣,問道:「沒有什麼機關吧?」

  滄海一笑,搖頭。

  「確定不是在整我?」

  滄海搖頭,一笑。

  「啊!」小殼眼珠一亮,「你遙香的時候在想什麼?」

  滄海笑啊笑的,眼睛都笑彎了。

  「清明臨雪。」

  「唔,沒錯,遼遠清高的香味。」指著第一盞苦茶,道:「這杯,你在擔心內奸的身份,所以是苦的;這杯,」轉向第二盞,「我說石大哥可能是清白的,你便因為懷疑過他而自責內疚,所以第二盞是澀的;當謎題解開時你剛好倒了第三盞,所以那杯茶就和你的心情一樣變成了甜的。」滄海看著他,笑容慢慢減淡,卻依舊玩味的笑著。

  小殼端起了第四盞茶,「我說得對不對?」飲了一口,看著黃綠色的茶湯,訝道:「為什麼這盞沒有味道的像白水一樣?」回想了一下,他倒這盞茶時在說「花顏易逝」吧?

  「那是因為沒有想法啊。」

  「喔……」小殼沉默了一陣,忽然淡淡蹙起了眉心,那話不知是什麼語調,卻有點淡淡的哀傷。

  「……原來,你已經能做到『心味合一』了啊。」看著他的笑顏,又不甘道:「你說,我算不算你的高山流水?」

  「知音啊……不好。摔碎瑤琴鳳尾寒,子期不在對誰談?子期死了啊,不吉利。」

  「哈,伯牙也死了啊。」

  「那不一樣。但是有一點你說錯了,第一盞茶我想的不是那個。」

  「那是哪個?」

  「你。」

  「我?」小殼一愣,愣了半天。第一盞茶裡還微弱的升起著白煙兒。小殼緩緩的再次端起那盞茶,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全部喝完。喝得人想流淚。

  真是苦到心裡去了。

  「好吧,信你了。」小殼撇著嘴張手伸向第五盞茶,滄海得意的攔下他道:「這杯可不是你的了。」自己端過來享受的飲了半盞。

  小殼瞪了他一眼,又伸向第六盞,還是被攔下。

  「這杯也不是你的。」仰起臉找抽的笑。

  「那是誰的?那我怎麼辦?好苦好苦啊。」

  「哼哼,那沒辦法。」

  「你就是在整我。」

  滄海淺笑未答,一個男人就背著兩手大步流星氣勢洶洶的闖進書房,站在大廳門口面目緊繃的瞪著滄海。滄海毫不意外的開心笑笑,雙手將第六盞影青品茗杯捧至桌前,兩袖開合落於膝上。眨著眼看他。

  石宣的表情就像一塊冷硬的石頭。往桌前走了幾步站定,居高臨下盯著滄海的臉,伸出右手端起茶杯淺啜一口,第二次一飲而盡。茶杯輕拍在桌面,冷聲道:「清淡回甘,好茶。但是沒戲!」

  清淡回甘?小殼在心裡重複了一遍。但是什麼叫「沒戲」?

  石宣將一直背在身後的左手隔著桌子伸到滄海眼前,滄海忽然間大驚失色。
houxiunsp 發表於 2013-5-28 17:28

第七十五章 你欠我一鍋(中)

 石宣將一直背在身後的左手隔著桌子伸到滄海眼前,滄海忽然間大驚失色。

  紅著眼睛的兔子在空中戰慄蹬腿兒,嚇得渾身亂顫,難過掙扎得劃著不成圓的圈兒,兩隻耳朵大力吊攥在石宣手裡,攥得眉骨眼眶都向上吊起,顯得眼神更是柔弱欲泣。彷彿還發出心傷的嗚咽。

  「啊!二白!」滄海立刻紅著眼眶撲上去托住兔子垂墜的身體,哭道:「石宣你好狠的心!」

  石宣一愣,雙唇緊抿,卻鬆了手。「一杯茶就想打發我,沒戲!你問問它都做了些什麼!」

  「那你也不能這麼對它啊!」二白淒慘的窩在滄海懷裡,直往他臂彎裡扎。滄海撫摸著二白的頸背,托起來貼在面頰,泫然欲泣,感同身受,「它只是隻兔子!它能懂什麼!」

  石宣暴吼:「它能懂什麼?昨天尿我一褲子今天尿我一床!你說它能懂什麼!」

  小殼雙眉一軒,頗為遺憾的撇了撇嘴,趁他們吵得如火如荼,先端過滄海剩下的那半盞茶一仰脖子干了,咂了咂滋味喃喃道:「唔,果然是清淡回甘啊……」抬起頭來繼續欣賞。

  滄海眨了眨眼睛,抱著兔子不說話了。二白在他懷裡團成一個球。

  「說話呀!你不是護短兒嗎!」石宣一手撐桌,半彎下身子指著滄海,「你說它什麼都不懂,好,那我問你,誰把它扔我床上的?!」

  滄海眼珠轉了一轉,嚷道:「又不是我!」

  「不是你才怪!一屋子的薄荷紫檀味兒,除了你誰身上還會有那種味道!在清明臨雪我還問你為什麼換了衣服,你說那件不能穿了,那根本就是你怕留下證據!不是你?!哼,難不成還是小表弟麼!」

  小殼的嘴巴撅成一個小圓圈。

  滄海拍桌而起。「就不是我!我早上出去吃飯的時候不是也沒穿昨天那件麼!那是因為那件衣服破了不能穿了!」

  「少來這套!早上吃飯你穿便服,你的習慣不是吃完早飯換衣服麼!那件衣服破了也是你去我那兒搗亂弄破的!你怕我起疑才換的!」

  小殼黑眼珠向左上方飄去。

  「才不是!那你說我什麼時候去的!從時間上根本沒有可能!」二白竟然也回頭對石宣呲了呲牙。

  「怎麼沒可能?!你說你不會輕功,回來的也比我晚,怎麼能比我先到這麼久水都開了茶都沏了!為了拖延時間故意選那麼遠的地方就是為了造成不是你幹的假象!你回來這麼快是因為你走了密道!」

  滄海頓了頓,「你知道密道的事情?」

  「方外樓有密道誰不知道有什麼難猜?!」

  「……我走密道是因為我懶、我懶、我懶嘛——」

  「喊什麼喊!顯你嗓門大啊?!你分明就是吃完了飯讓小表弟替你送信你好帶著二白悄悄潛入我的房間安排一切,卻不小心撕破了衣服只好回去換了一件再到清明臨雪等我製造不在場證明——你別抵賴!我有更重要的證據!」石宣從懷裡拿出便箋和地圖拍在桌上,「落款是『皇甫熙』是因為這不是今天寫的而是以前留下來的!還有中間『清明臨雪』四個字是小表弟代筆的,地圖是小表弟畫的,這一切都證明你的目的是節省時間!你還想讓小表弟給你背黑鍋!唐穎你好狠的心!」說完還大義凜然的看了看小殼。

  小殼挑眉道:「是這樣麼?」

  「是這樣的!」石宣叉腰點頭。

  「不是這樣的!」滄海抱著二白控訴無門,氣得臉紅氣喘駁不回一個字。「……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就不是我!」據理力爭得兩腳亂跳。

  「都被揭穿了還嘴硬!好,再給你看一樣東西!最可氣的就是這個!」拿出一個小漆盒,扔桌上打開蓋子,裡面所剩不多的糖果還在輕晃。滄海一看見這盒子眼就直了,石宣道:「這回傻了吧?!還把糖撒我一床讓二白不往別處去是不是?!你、你可……我真是沒法說你了!你太可恨了!」

  這一變不啻五雷轟頂。那人兩目犯直,兩腿發軟,膝蓋一彎仰跌椅中,兩手一鬆,二白掉落腿上。兩眼只知道盯著漆盒裡沒剩兩塊的糖果發呆,一眨不眨。當所有糖果都不再搖曳時,終於眨了下眼,瞬間嘴巴扁了,眼睛紅了。心痛欲絕了。

  但是他由始而終,都沒有向小殼望上一眼。

  石宣愣了,語氣軟了可嘴下沒停,「沒話說了就哭麼?一個男孩子哪那麼多眼淚。」

  那人身子一轉,向後趴在椅背上不動了。兩腿縮到椅子上跟二白一樣團成一個球。

  「……喂,哭什麼嘛,難道我說錯了你嗎?是你不對嘛,喂,」石宣走上兩步捅了捅他的背,他蠕動著仿似越縮越小。「喂,唐穎,你有膽玩沒膽認啊,剛才隔著桌子不是吵得挺歡的?一旦證據確鑿了說不出話了就裝可憐麼?不要以為我會心軟不追究!」

  他在椅子裡縮得更小了。肩膀時不時還抽動兩下。

  石宣沒轍了。小殼輕聲道:「石大哥,我看是一場誤會,你也許錯怪他了呢,你罵也罵夠了,氣也消了,我看就別計較了吧。」

  椅子上那團東西發出抽噎的聲音。

  石宣道:「什麼誤會?什麼錯怪他了?你看看那些證據哪個不是指向他的!把我當傻瓜麼?」

  滄海突然扭過半個臉大嚷道:「你就是傻瓜!」嚷完了繼續埋頭哭他的。二白被擠在腹腿中間艱難的呼吸。

  「喂你做錯了事還理直氣壯的?倒真像我冤枉了你似的。唉,」石宣蹙眉道:「幼稚到用兔子整人,除了你你說還會有誰?」

  小殼低聲道:「石大哥……」

  「小表弟你不用給他求情了!我這回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石宣氣哼哼的坐在滄海身邊,卻對小殼道:「小表弟,你和小花姑娘什麼時候成親?」

  「哈?!」小殼眼睛都快瞪出來了,「怎……誰、誰告訴你的?」

  「珩川啊。」

  「唉,」小殼痛苦垂下頭,「沒有的事。」抬眼又道:「石大哥,你說你也不能一輩子不理他吧,出了氣也就算了,你看他哭得那麼可憐,就不要追究了,不然我的心裡也會非常非常難過的。」

  石宣沉默了半晌,看了看椅子上灰藍色偶爾蠕動的一團,低聲道:「問題是,晚上我睡哪啊?」

  「啊,這個好辦!」小殼馬上喜動顏色,「你睡我那兒!就當我給你賠禮道歉了!」

  「那不行,這壞事又不是你幹的……」想了想,「要讓也是他讓啊。」兩手抱胸側目看著那個一聳一聳的背影。在石宣來說,他口口聲聲「不會心軟」,卻是從那傢伙紅著眼睛撲上來抱兔子開始就已經心軟得一塌糊塗了,現在又消了氣,只要那傢伙隨便服個軟,石宣也就就坡下驢了,誰承想那傢伙就是比死鴨子還嘴硬。

  「嗚嗚嗚嗚……」

  「喂,我不追究了還不行麼!怎麼還越哭越大聲了?!喂。」石宣哭笑不得的伸出手去拉住他的胳膊拖離椅背。二白鑽出腦袋終於得以喘息。

  那傢伙可憐巴巴轉過頭來,鼻涕眼淚亮晶晶流一臉,眼也紅著臉也紅著,額頭被椅背硌的也紅著,嘴角使勁向下撇去。石宣忍笑忍得面目扭曲。那人對著石宣抽嗒兩下,又掛下兩條淚痕,稍離椅背,右手掀起了左手的袖子。石宣傻了。

  左手白皙清瘦的手腕直伸入太師椅背捲曲盤旋的花紋裡,左手探出花紋椅背以外。

  滄海痛哭道:「嗚嗚小石頭,我手拿不出來了……」

  石宣又想罵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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