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江湖鹹話 作者:塵外樓主(連載中)

houxiunsp 2013-5-6 16:10:34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 12320
houxiunsp 發表於 2013-5-7 13:22

正文 第四十章 藍珊謝謝你

    小殼道:「可是『烏衣巷』是被直接攻破的,你怎麼解釋?」

    滄海十指微分,指尖相對,抵住下頷。「我查了『烏衣巷』的建築圖,它的石頭大門只有從裡面才能打開,而被攻破的,正是這個門。」

    「那就是有人從裡面幫兇徒開了門?」

    滄海點頭。「這樣,盧家人自願出走的理由也就成立了。我一直想不出有誰可以帶走全部盧家的人,現在我知道了,這個人就是--盧掌櫃。」

    「你說什麼?」小殼皺眉。

    盧掌櫃驚得說不出話來。

    滄海道:「盧掌櫃與黑^道勢力斡旋多年,仇家自然不少,只要有『自己人』回家報信說盧掌櫃讓大家離開老宅暫時避難,我想,沒有人不信的。」

    小殼依然皺著眉頭,但兩肩已稍稍放鬆。「可是,盧掌櫃還有徒弟呢不是嗎?他們也有必要全部撤走嗎?」

    滄海目光定在一個點上,出了一會兒神,緩緩說道:「可以分兩步吧。先對留守在家的徒弟們說盧掌櫃需要支援,徒弟們便會傾巢而出,然後再對盧家人說盧掌櫃他們支持不了了,需要全體暫避,」垂目歎了口氣,低低道:「這樣……就可以帶出所有的人。」

    寂疏陽蹙眉垂目。薛昊習慣性的握了握刀。

    半晌,盧掌櫃的鐵膽才又輕輕響起來,他長歎一聲,喃喃道:「太……可怕了……」

    「請您想一想,您身邊的人,有誰可以有這樣的威信……」

    「不,」盧掌櫃低聲的打斷了滄海的話,聲音低沉,而又堅定。只說了一個字,便沉默,發愣,過了一會兒,才喃喃說道:「徒弟,家人……都是我的親人,我……不能懷疑他們任何一個……」

    「……不,我做不到……」

    眾人心裡不覺難過起來,這樣的老人難道不值得尊敬嗎?出賣他的人,心不知是什麼顏色。眾人又不禁著急起來,如今的線索都出在盧掌櫃一個人身上,他若不願吐露,案情就沒有進展。

    滄海還是淡淡的模樣,低聲而又誠懇的開口,「您的徒弟們一定很尊敬您,就像您愛他們一樣。」

    「……是的。」盧掌櫃的眼光慢慢放遠,落入回憶。

    「您就像父親一樣關心他們,如果他們出了事,您一定比自己出事還要難過,還要擔心。您記不記得,曾有一個徒弟,妹妹被馬蹄踏死了?」

    「……我記得,那是藍葉啊,我們都叫他小葉子。他是六徒弟,平時跟老三老四最要好……老三也是讓人擔心的孩子,在外面總是闖禍,跟人打架過招總是受傷,有一次被人下毒,送回來時手腳都僵了,我給他請大夫,足足守了他三天,才終於醒了。老四恭謹敦厚,徒弟間誰有矛盾了都是他去調解,在他們兄弟間最有威信。還有老六,他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很小的時候就被仇人殺了雙親,他帶著妹妹一路乞討到山東,真是相依為命啊,後來做了我的徒弟,很是勤奮,別人每天練功三個時辰,他就要練四個時辰,處處要強,就是性子倔了點,認定了什麼八匹馬都拉不回。他的親人就只有妹妹一個了,還被……唉,後來這孩子就沉默寡言的……還有老三,雖然那次救了回來,但不久也英年早逝了,都是我不好,要是我能早點趕到……老四傷心極了,還有老大、老二、老七……」盧掌櫃幾無次序的絮絮說著,沒有人忍心打斷他,最後,他說:「我累了,要歇一歇了。」慢慢踱出房間,健壯的背影已沒有那麼挺拔。

    「你看……」寂疏陽抽回目光,試探著。

    滄海搖了搖頭。

    小殼道:「剛才盧掌櫃說四徒弟很有威信。會不會……他因老三的死……」

    滄海還是搖了搖頭。

    薛昊問道:「盧掌櫃一共有多少個徒弟?」

    「十五個。」

    眾人歎氣。「線索太少了,盧掌櫃只說了幾個徒弟,還有家人呢……」

    小殼道:「不過總算用老六的可憐妹妹問出了一點點線索,她也算功不可沒……她叫什麼來著?」

    「藍珊。」

    「對了對了,感謝藍珊。」

    「咦?小殼?你、你穿那麼整齊幹嘛?」

    「那你穿這麼整齊幹嘛?」

    「我去赴約啊。」

    「我也是啊。」

    「你赴誰的約?」

    小殼不答,把他端詳了一陣,又繞著他轉了個圈,說道:「你穿這樣,好看。」

    滄海望天,輕歎,扯了一下唇角。「恭維我也沒用,我不會帶你去的。」

    「你心裡有鬼。」

    「沒有!」

    「那麼大聲幹嘛,有理不在聲高,聲高就是心虛。」

    「哎行了,沒空跟你玩,我走了。」

    「哎不行。出門前舅舅舅母吩咐我一定看好了你,你惹出事來我怎麼和他們交代?」

    「喂,是姑姑姑父讓我盯緊了你才對吧?」

    「忘情啊忘情,你不讓我去就是心裡有鬼。」

    小殼和滄海站在雲家的大門外。

    滄海意興闌珊。小殼興致高昂。

    滄海道:「你這輩子還沒被人請過呢吧?」

    「你怎麼知道?」

    「看出來了。」

    小殼心情大好,也不跟他計較,張手道:「拿來。」

    「什麼啊?」

    「嘖。」小殼乾脆自己動手在他身上翻了個遍,最後從他懷裡搜出了請帖和名帖,拉著他興高采烈的往門上走去。「雲二姑娘是不是個美人?性格怎樣?」

    滄海沒有回答他。雲管家已迎到階下,「是皇甫大爺吧,請恕失迎之罪。」小殼遞上帖子,雲管家問道:「這位是……」

    小殼笑道:「我姓雁,是他表弟。」

    「原來是雁二爺,失敬。兩位裡面請。」

    雲家很大,也很氣派,只不過有點冷清。冷清的意思不是指一路上沒看見幾個人,而是所有的建築擺設彷彿都不含有感情。就像皇宮的莊嚴肅穆不容侵犯一樣,雲家家風嚴謹不容逾越,卻沒有溫度。

    小殼輕聲問道:「怎麼雲管家好像不認識你似的?」

    滄海輕聲答道:「我也不認識他。」見小殼不信的神色,又補充道:「我是第一次來雲家。」

    「第一次?那你以前跟雲二姑娘都在哪兒見面?」

    「雲家郊外的寶香園。」

    「還說心裡沒鬼。那為什麼這次請你來家?」

    「不知道。」

    小殼哼道:「不會是叫你認門子來的吧?」剛說完就被滄海用扇子狠狠打了一下,小殼自悔失言,也不敢回嘴。

    雲管家帶著他倆穿堂過院,已走了三進,眼看前面是個月亮門,雲管家還要往裡走,滄海連忙叫住他,「雲管家,若在下猜得沒錯,這門後怕就是內院了吧?」

    雲管家站在門首,笑道:「皇甫大爺猜得不錯。」

    滄海道:「如此,在下等就不方便入內了。」

    雲管家笑道:「雲家女眷只有我們二小姐一位,沒什麼不方便的,你二人在寶香園不也常見的麼?」

    兩句話說得滄海面頰發紅,連忙道:「在園子裡也沒進過內院,都是在一進廳上,門窗大開,從人侍立,從未獨處……管家教訓的是,以後斷不敢……」

    雲管家哈哈大笑,「皇甫大爺光明磊落,不愧君子,請吧,家主花廳相侯。」卻不進內院,改道右行。

    滄海叫住他,說道:「……請拜上貴主,說我改日再來吧。」

    雲管家道:「皇甫大爺莫不是怪罪老奴?」

    「豈敢。」

    「若是今日老奴連貴客也留不住,日後怎在雲家立足?皇甫大爺,請。」

    滄海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在心裡深自痛悔,人言可畏。歎息一聲,唯有舉步跟隨。

    彷彿是走了段長弧形線路,已來到花廳門前。雲管家做了個請的手勢,讓滄海進廳。滄海起初頗覺無顏面對雲千秋,後又一想,君子坦蕩蕩,我自頂天立地,豈可學那小人常做慼慼之態,倒叫人看低。想罷,昂首入內。小殼將他的作態看在眼裡,心中不免佩服,臉上便也帶出幾分風度。

    花廳內擺設粲然,一進門便見一面黃花梨木大屏風,將花廳分隔內外。外廳兩面博古架,陳六朝古玩,簾幕布幔,織錦繡金花;高架瓷盆,開對對長壽菊;雪白粉牆,掛卷卷名字畫。所有物件俱是千金難覓,萬金難求。

    滄海和小殼轉入內廳,剛要見禮,卻錯愕當堂。

    屏風後餚饌滿桌,時新精緻,絕無怠慢之處。

    但在桌後等待他們的人,竟然不是雲千秋!

    #####樓主閒話#####

    還記得第三十四章「燃燒吧火鳥」的情節嗎?請你去聽一聽陳楚生的《相忘於江湖》,同時想著滄海的臉,和漫天煙花……太有感覺了。真是。

    這首歌作為這一幕的背景音樂,就彷彿度身定做一樣,說出了滄海不能表達也表達不出的心聲。英雄寂寞,只有自娛自樂,但是英雄的快樂,凡人感受不到。

    「我看見落日的風景,和你的影子

    把寂寞唱成一首歌

    我火一樣沸騰的血,如最紅的花

    盛開著什麼都不怕

    --說盡了只剩一杯酒

    --若醉了不過一滴淚

    --看你不由衷的樣子

    --任時間風乾眼淚卻磨不掉孤獨

    我不怕紅塵可笑,笑不盡無聊

    誰能夠穿過歲月不老

    眼淚於誰去憑弔,誰又能知道

    若與你癡做一場夢也好

    反正最後是忘掉,誰憶今朝笑

    何苦追問著情猶難了

    不如把一杯高歌,我放聲地歌

    誰能聽到誰又能夠與我附和

    ……」

    相信我,去試試吧。不過不要太激動,保重心臟~
houxiunsp 發表於 2013-5-9 15:31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做哥哥的人
 
     然而在屏風後面等待他們的人,卻不是雲千秋。
 
     小殼吃驚的瞪大了眼睛,桌後的男子英華內斂,陪侍的少年冷傲不群,竟然是看煙花那天楓竹園北樓的主僕兩人。
 
     滄海只是腳步略頓了頓,便慢慢展顏,執手為禮:「雲大爺。」
 
     「雲……千、千、千載?」
 
     雲千載見雲管家點了點頭,才微笑起身,還了一禮,說道:「皇甫兄客氣。」又指著小殼道:「這位小兄弟是結巴嗎?」被小殼狠狠瞪了一眼。
 
     雲管家與雲千載耳語了一番,笑瞇瞇的退下。
 
     雲千載笑道:「原來是雁二爺,真是失敬了。來,皇甫兄,雁兄,請坐。」
 
     滄海帶著三分禮貌而疏離的微笑,說道:「不必了。既然雲二姑娘不在,我還是改日再來叨擾吧。」
 
     雲千載看了他一會兒,緩緩笑道:「皇甫兄怎知舍妹不在?」
 
     滄海不答反問:「請帖是你送的?」見雲千載不置可否的表情,便慢慢斂了笑容,「你請我我不會不來,為什麼冒用雲姑娘的名號?」
 
     雲千載只是看著滄海微笑。笑得滄海心裡火起,剛想說聲「告辭」拂袖而去的時候,雲千載笑道:「舍妹即刻就到,皇甫兄不如坐下等吧。」
 
     小殼看著雲千載看他哥的眼神,真想上去扇他兩個耳光。他以為滄海一定會氣憤憤的拂袖而去,沒想到滄海卻真的坐了。小殼微愣,也只得跟著坐下。
 
     雲千載彷彿是很滿意的笑了一笑,坐在主位相陪,親自替滄海斟了杯酒。滄海帶著半分的淡笑,看也不看。說是淡笑,只不過稍稍瞇起了眸子,倒有點像蔑視。
 
     雲千載自顧笑道:「帖子確實是千秋送的,舍妹的筆跡皇甫兄應該認得。」
 
     滄海沉默。要不是看在千秋筆跡的份上,我根本就不會來。
 
     「千秋臨時有事要遲到一會兒,我想,與其讓貴客乾等,不如由我出面另作一東,也好交個朋友。不知……皇甫兄肯不肯賞臉?」將酒杯往滄海面前推了推。
 
     滄海垂目看了一眼,並不答言。
 
     「我知道今日是冒昧了,不過平日裡總聽舍妹說起尊兄的好處,但未識荊,不敢晉謁,多次想請舍妹引見,又總不逢時。自從楓竹園一睹風采,結識之心更是日熾一日,」
 
     小殼翻了翻白眼。
 
     「請皇甫兄看在我一片赤誠的份上,大人有大量,得罪之處千萬包涵。」雙手捧起酒杯送到滄海面前。
 
     滄海侯他舉了一會兒,方道:「我平生從不飲酒。」
 
     冷傲少年眉頭微皺。雲千載卻不動色,放下酒杯,淡淡吩咐道:「觀寒,倒茶。」
 
     冷傲少年張了張嘴,終是什麼也沒說,出去端了兩杯茶,放在滄海和小殼面前。面色更寒。但讓他意想不到的是,滄海竟然對他頷首,還說了聲「多謝」。觀寒退回雲千載身後,垂目站立。一會兒,忍不住抬了下眼。
 
     滄海還是不動。
 
     雲千載又道:「皇甫兄也是有弟弟的人,你應能體會我做哥哥的心情。」
 
     滄海沒有端茶。他知道雲千載說的是方才「內院的考驗」,花廳的位置正在內院盡頭的最後一間,但從院外繞道也能到達,剛才雲管家就是帶他們繞道進入的。其實就算他們剛才進了內院,也是一個丫鬟都看不到的,因為雲千載一定已讓她們避了。但考驗的結果,將決定他們在花廳的待遇。現在,他們已無疑是上賓。
 
     做哥哥的這樣關心妹妹倒也無可厚非,但對於被考驗的人來說,未免太下不來台。
 
     滄海雖沒有端茶,卻微微笑了一笑。
 
     雲千載忽然喜動顏色,又吩咐道:「觀寒,去把那對翡翠盞拿來。」
 
     觀寒猶豫著把一個錦盒放在雲千載手邊。明顯是極不願意。
 
     雲千載把錦盒打開,推到滄海面前。「小小禮物,不成敬意,權當賠罪,還請笑納。」
 
     小殼一看,錦盒中大紅絨布上,嵌著一對兒拳大小、通體碧綠的翡翠杯盞,水潤清亮,晶瑩凝重,價值不菲。心裡頓覺大愛,極度希望滄海能夠收下。
 
     滄海還是看也不看,但是對著雲千載笑了一笑。又笑了一笑。第二次笑得就像一顆梨膏糖。雲千載真的以為他是歡喜了,自己便也十分高興,舉杯邀道:「請。」
 
     滄海笑瞇瞇的端起了茶杯。淡青色的雲龍袖優雅的掃過桌邊,掃過翡翠盞的錦盒,只聽清脆的「噹啷」一響,兩隻「黃金易得,翡翠難求」的翡翠玉盞--砸了個稀爛。
 
     觀寒已怒。雲千載變色。小殼吃驚。
 
     滄海優雅的放下茶杯。像一顆梨膏糖。笑瞇瞇的緩緩道:「哎呀,真不好意思。」
 
     觀寒胸膛起伏,顯然是憋著一口氣,但是看了滄海的模樣,突然想到了他的處境,斥責的話竟說不出口。要是今天坐在對面的是觀寒自己,他自認絕沒有這麼好的風度不大發雷霆。皇甫熙,真是一個客氣的人啊。
 
     雲千載愣了一會兒,苦笑道:「看來我是把皇甫兄得罪慘了。但是請你務必看在舍妹的面子上,給我一個賠罪的機會。」
 
     兩下地位忽轉。現在處於弱勢的忽然變成了雲千載。事後雲千載想起來依然覺得不可思議。皇甫熙明明沒說兩句話,更沒有一句言辭激烈的痛斥,但是在他面前,彷彿自己說什麼什麼都差,做什麼什麼都錯,憑空矮了一截似的。
 
     滄海認真的考慮了一下,有意無意的將衣擺一撩,腰間那塊烏龍墨玉就有意無意的露了一臉兒,恰好又被雲千載有意無意的看到了。
 
     雲千載彷彿一下找到了救星似的,忙從自己腰帶上解下了一塊商代的白玉龍?,帶了點討好的意味,說道:「這是雲家祖上傳下來的,真真的古董,比翡翠盞更能表達我的誠意。」
 
     觀寒咳了一聲。沒人理他。
 
     滄海不知是真看上眼了,還是真準備原諒雲千載,反正是對著那白玉龍?多看了兩眼,方淡淡道:「雲家祖傳的,我不能收。」
 
     「怎麼不能收?」雲千載有點起急了,「都到了這個份上,皇甫兄不是真的不給面子吧?」
 
     觀寒使勁咳了一聲,想拽雲千載的袖子,卻拉了個空。雲千載已一把拉住滄海的胳膊,把玉?塞到他手裡,看滄海還有推辭的意思,連忙道:「是我不對,是我不好,你不會打算一輩子都不把我當朋友吧?」說完了自己都愣了,自己怎麼會說出這種話來?真是掉價!不過話已出口,只有大感尷尬而已。還好滄海沒有再推辭,只淡淡的道:「那就卻之不恭了。」接過來收了。
 
     雲千載鬆了口氣。觀寒看向別處。
 
     小殼心裡只覺得好笑。又有點無奈,怎麼什麼人到他面前都會被吃得死死的?認識這樣的人是幸還是不幸?那如果,這個人是你哥哥呢?
 
     滄海忽然又笑了笑,自覺端起了茶杯。「今日與雲兄可謂萍水相逢……」
 
     雲千載笑得有點僵。你是說咱倆在我家「萍水」相逢?
 
     滄海繼續道:「我倆真是有緣,上次楓竹園一遇,未能深談,實為憾事,今日幸會,滌我塵衿。」
 
     雲千載還是沒反應過來,怎麼坐這麼久了又開始見面寒暄了?合著剛才的話都白說了?又一想,明白了。哦,他的意思是揭過那頁,從新建交,也就是不把那事放在心裡,原諒了我了。便趕緊舉杯,開開心心的寒暄了幾句,加上小殼,三人兩茶一酒,各自飲了。
 
     雲千載終於放下心來,也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與他們兄弟二人開懷暢談。
 
     滄海微微笑道:「今後生意上的事情,也請雲兄多多提攜。」
 
     雲千載故作吃驚的道:「皇甫兄說哪裡話來,誰不知你短短幾年已取代了雲家江南首富的地位,提攜的話是萬萬不敢,只求皇甫兄手下留情,讓點小利與我就是了。」
 
     滄海道:「我不過是投機取巧罷了,要說信譽總是比不上雲家百年金字,況且我是『雜而不純』,雲家才真是『精而且深』。尤其是布料和人參的生意,每年都是供奉朝廷的。」
 
     雲千載道:「皇甫兄的藥材、木材還有水運,也都是朝廷需要仰仗的。如果皇甫兄對布料和人參的生意有興趣,我們不妨合作。」
 
     滄海淡淡笑道:「若得雲兄引路,小弟自是感激不盡。以茶代酒,敬雲兄一杯。」說罷先飲。雲千載也喝了一杯酒,看滄海清穆儒雅,人品超絕,另有一種富貴凌雲之概,一對眸子竟是琥珀顏色,比那日楓竹園遠遠一望更覺動心。
 
     只聽滄海又道:「雲兄高品,小弟不甘人後,從今日始一年內,旦是雲家的生意,」頓了頓,瞟了眼地上的翡翠盞,「弟當讓利三分。」
 
     不只是雲千載,就連觀寒和小殼都愣了一愣。雲千載還沒答言,雲管家就進來報道:「小姐到了。」
 
     雲千秋轉入內廳,見滄海和一名勁秀少年立起身來,對她一禮,她也連忙福了福。
 
     滄海瞇著眸子對她一笑,簡直比梨膏糖還要甜上十分。雲千秋明顯是愣住了。滄海道:「雲姑娘回來的正好,我正要向你告辭呢。」
 
     雲千秋道:「怎麼我一來你就要走?」
 
     「今日出來久了,該回了。下次我請你們兄妹倆逛園子吧。」
 
     雲千秋看了看翩翩微笑的滄海,又看了看站起來送客的雲千載,心裡奇怪,面上卻微笑道:「我送你。」
 
     雲千秋送客回來,見雲千載正美滋滋的喝著小酒兒,便在他旁邊坐了。一眼看見地上打爛的翡翠盞,抬頭見觀寒的臉好像更冷了。
 
     雲千秋指著大門的方向,問道:「哥哥惹他生氣了?」
 
     雲千載一愣,吱唔道:「……沒有啊,你不見我們……相談甚歡麼?」觀寒哼了一聲。
 
     雲千秋道:「我從沒見他這麼溫柔過,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見雲千載不言,便喚道:「觀寒?」
 
     滄海和小殼出了雲家大門,滄海道:「快上車,走人。」
 
     小殼不解的跟著他迅速爬上馬車,車伕一鞭,馬車絕塵。
 
     滄海笑得像個狐狸,奸詐狡猾。拿出雲千載給的白玉龍?看個不休,愛不釋手。進而哈哈大笑,笑躺在車裡,極沒有風度。
 
     小殼蹙眉,「你幹嘛呀?」
 
     滄海捶著車座,嘎嘎笑道:「這個笨蛋!他還沒反應過來!」
 
     觀寒已將雲管家引誘滄海進內院、又繞道進了花廳並滄海如何生氣、雲千載如何賠罪的話說了,又補充道:「皇甫大爺還打爛了主子最喜歡的翡翠盞。」
 
     雲千秋聽完愣了一會兒,露齒一笑。「也難怪他。就只是這樣麼?」
 
     雲千載道:「對,就只是這樣。」
 
     觀寒接口:「不只,主子還把收賬的憑據給了他。」
 
     雲千載道:「對,我還把……收賬的憑據?」「騰」的一下站了起來。
 
     雲千秋驚訝道:「你把白玉龍?給了他?」
 
     雲千載只是呆呆的。
 
     雲千秋又道:「為什麼?」
 
     雲千載還是呆呆的,慢慢坐下,愣愣道:「對呀,為什麼?」
 
     「他也沒問我要過啊……」回頭道:「觀寒,你為什麼不提醒我?」
 
     觀寒道:「我咳了兩次,你沒理我。」
 
     「……為什麼呢?我竟然求著他拿走了龍玨還不知不覺……」雲千載撓撓頭,急出了一身冷汗,站起,又坐下,喃喃道:「好可怕的皇甫熙……我看他單純的像個兔子,原來他才真是隻狐狸。唉,玉?是追不回來了,我竟然還答應了跟他合作?真是……唉!」突然發覺頭好痛。「千秋……我是不是很笨?」
 
     「雲家長男怎會愚笨?你生意不是打理得好好的?比爹爹在時還要光大了呢。」
 
     「可是……」
 
     雲千秋笑了起來,「可是那個人是皇甫熙。」
 
     「不過哥哥不用擔心,他不會趕盡殺絕的。」
 
     「你這麼瞭解他?」
 
     「什麼?」
 
     「知道他生氣,還知道他不會趕盡殺絕?」
 
     雲千秋一氣,卻樂了,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半晌,才道:「你已算折辱了他了。」
 
     雲千載默然了一會兒,側了側頭。「這麼說……那翡翠盞倒是砸得好了,不然他要怎麼樣臉面出門呢?如此看來倒真是我的不是了。」忽又「噗嗤」一笑,道:「我看也只有龍玨能配得上他的身份了。」灌了兩杯冷酒,突然道:「不對呀,他說一年內給我們讓三分利的……這又是為什麼?」
 
     雲千秋想了想,歎道:「恐怕是陪你的翡翠盞吧。」
 
     雲千載恍然大悟,拍桌道:「好個恩怨分明的皇甫熙!我真是服了!」呷了口酒,嘖嘖歎道:「想不出那麼清淡的人兒,脾氣竟然那麼大……」
 
     觀寒冷著臉站了一會兒,忽然微微的翹了翹嘴角。
 
     雲千載喃喃道:「說實話,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為什麼……」
 
     小殼吃驚道:「那你不是可以為所欲為了?天吶,為什麼啊?」
 
     滄海扁了扁嘴。「他招我。」
 
     雲千載細細想了想,又笑起來,「那天我一看見他就知道是皇甫熙了,以前我總不信你和慕容的話,現在我覺得你們說得遠遠及不上他。唉,真是,我一見他就知道是個正人君子,可就是忍不住想戲弄他,可是他生氣了吧,我又看不了他那個樣子……唉,真是……」
 
     雲千秋笑道:「你不是第一個這麼想的,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可是吧,雖然我得逞了,卻有種負罪感……不過以後他應該不敢單獨見你了,怎麼也得叫上我,嘿嘿……你們下次見面是什麼時候?」
 
     雲千秋笑而不答。她這個哥哥顯然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不過她也不準備提醒他。因為,她雖然相信那個騙去了玉?的人,但雲千載卻不一定,他很可能會受不了打擊暈死過去。
 
     依然清醒的雲千載又飲了杯酒,笑得更開心,「世上竟然還有比你和慕容還漂亮的人,竟然還是個很有男子氣概的少年,唉,他要是個女孩子……」
 
     雲千秋悠悠打斷他的話:「你若不想頭髮被燒光,就不要再說了。」
 
     「最好連想都不要想。」
 
     傍晚的時候,雲千秋收到了滄海的禮物和一張紙條。紙條上面只有七個字:
 
     你哥哥是個好人。
houxiunsp 發表於 2013-5-9 15:32
 
 
 正文 第四十二章 轉來轉去經
 
     歡天喜地、喜出望外、興高采烈、眉飛色舞……這些詞語都可以用來形容滄海現在的狀態,當然還有歡欣若狂、心花怒放、含笑九……咳……反正就是極度開心極度歡喜的揣著白玉龍?回到了「財緣」。小殼半喜半憂的跟在後面。
 
     這個時辰盧掌櫃一定在給我張羅晚飯,岑天遙一定在大堂照管生意,寂疏陽一定在和羅姑娘約會,小花去了消息站,薛昊在衙門值班,哈哈……滄海想了一番,便高興的在無人的走廊裡一蹦一跳的玩起來。小殼無奈的落後了一大截,他真不希望被人看到他和一個瘋子走在一起。
 
     正當滄海來到了玄字房門前推門、想唱一首歌的時候--
 
     「啦啦--喔!我勒個去……哇塞的我個……媽--啊!」一陣嘰稜光啷--被門檻絆了向後倒去糊在房門上使勁摳住門框--啊,終於站穩了。
 
     坐在屋內的眾人齊齊向門口望去。人影消失了。半晌,一個貴氣逼人的翩翩佳公子帶著儒雅的微笑悠然邁進了門檻。風采如玉。
 
     公子作了個四方揖,雍容有度的微笑道:「原來你們在開會。」
 
     屋裡氣氛略顯凝重,但所有人還是不禁放鬆了面部肌肉,嘴角挑了挑,眼神溫暖。
 
     岑天遙有點得意的道:「我們在等你開會。」
 
     「哦,是麼。」滄海一撩衣擺,微笑入座。小殼進來,也嚇了一跳,不過就沒那麼丟人。拿眼一掃,該在的都在,不該在的也在。拱了拱手,在滄海身邊坐了。
 
     盧掌櫃拿了個卷宗,攤在桌上。「你們先看看這個。」
 
     小殼喜道:「『醉風』有動靜了?」又馬上皺起了眉頭,「怎麼?」
 
     盧掌櫃點頭,「按公子所說,煙雲山莊燒了以後,殺手們無處藏身,應會分散在市井之中,我們只要查一查憑空多出來的人,十有**就是『醉風』屬下。但是,目前多出來的人,只有五個。」
 
     本應在值班卻坐在桌邊的薛昊道:「這五人就是給『醉風』分部看門的『關東五虎』,我那次夜闖『醉風』的時候遇過他們。」
 
     本應在消息站卻坐在桌邊的花葉深道:「我去拿這份卷宗的時候,同僚們特意告訴我,他們去煙雲山莊廢墟看過了,原來後山的守衛已不在。安全起見,他們沒有靠近搜查。」
 
     小殼蹙眉道:「這麼說,我們費了這麼大勁燒的只是個空房子,並沒有給『醉風』打擊?他們也沒有自亂陣腳?更沒有逼出什麼腳色?而且……」盧掌櫃用眼神制止了小殼的話,衝著低頭不語的滄海努了努嘴。小殼會意。眾人也都眉頭深鎖,擔心的望著一直沉默的滄海。
 
     被打擊最深重的人,無疑是他。但是,他已是他們的砥柱,他們的風帆,如果連他也消沉也一蹶不振,哪怕是一丁丁點灰心喪氣,也將影響到他們高昂的士氣,影響著他今後的決策。但是,他們更不希望他強顏歡笑,隱瞞真實感情,也不能不允許他透露失落失意,甚至失敗。所以,他們擔心。
 
     滄海垂著頭。慢慢屈起右膝,腳跟蹬在正坐的椅面上,右肘搭在膝頭,語聲很輕,但在安靜的屋裡,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坑爹的。」
 
     眾人愣住。
 
     想了半天。
 
     終於理解。
 
     但是理解不是瞭解,也不代表明白,只是--大概聽懂。
 
     沒有人敢說話。
 
     滄海緩緩抬頭,撇著嘴,瞇起了右眼,「你們想不想罵街?」
 
     「什……麼?」
 
     滄海托著腮幫子,兩眼望天,喃喃自語道:「啊,我也跟了陳超那麼久,怎麼需要罵街的時候還是一句也想不起來,唉,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
 
     眾人又愣。
 
     小殼捅了他一下。
 
     滄海放下了蹬在椅面的右腳,站起來,兩腳一起踩在椅子上,蹲下,探著身子問道:「羅姑娘和寂小羊什麼時候成親?」
 
     羅心月愣得連臉紅都忘了,反應半天才勉強答道:「不……知道。」
 
     「哦。」滄海想了想,又道:「你們成親,我送間鋪子給你吧?」望向寂疏陽。寂疏陽只得道:「……好……」
 
     「那,你是想要一間布莊呢,還是想做人參生意?」
 
     「呃……隨、隨便。」
 
     滄海手向懷裡伸去,「跟你們說,我今天得著了一個好東西,要不是要還給人家的話就把這個送你……」剛要拿出什麼來的時候,德高望重的盧掌櫃咳了一聲。
 
     「我說……公子啊……」
 
     「怎麼?你也想要間鋪子?」
 
     盧掌櫃無奈。「不是。我是說那個卷宗……」
 
     薛昊接口道:「關於那個卷宗,你不想說點什麼?」
 
     滄海蹲在椅子上愣了好半天,才道:「我說完了啊,坑爹嘛。」
 
     岑天遙道:「你還問我們想不想罵街。」
 
     「啊對,就這兩句,說完了啊。」看看眾人的表情,恍然大悟道:「你們不是在討論他們倆成親時送什麼禮物啊?」
 
     眾人都想趴在桌上暈倒,但都在極力克制自己。
 
     盧掌櫃無奈苦笑道:「不是。」
 
     「唉,誤會了。」滄海訕訕的從椅子上下來,乖乖坐好。
 
     薛昊道:「我們等你討論這份卷宗。」
 
     滄海道:「你們不要要求太苛刻了。」
 
     「你是說對你?」
 
     「我是說對『醉風』。」頓了頓,又道:「人家好歹是百年金字,信譽為先,你們應該知足。」
 
     「你是說『醉風』?」
 
     「我是說雲家。我不是答應送他們一間鋪子麼?」
 
     眾人覺得有點接不上氣。
 
     「你能不能說卷宗的事?」
 
     「說完了啊,不能對他太苛刻嘛。」
 
     眾人想立即掐死他。
 
     盧掌櫃乾脆直接問道:「為什麼這跟我們預先設想的不一樣?煙雲山莊到底是不是『醉風』的分部?原來山莊裡的『醉風』屬下都到哪裡去了?我們到底能削弱他們多少勢力?」問完又補充道:「請你務必正面回答。」頓了頓,再次補充道:「只說卷宗。」
 
     「所以說你們不能要求太苛刻嘛,人家好歹是百年老店,金字招牌--我說的是『醉風』啊--你不能一把火就想端了整個『醉風』吧?那他們那三代神策都白幹了,咱們這幫正道武林也太遜了,這麼多年還扳不倒一個空房子?唉,我們肯定是削弱了他們的實力,但至於有多少,我不能估計。」
 
     「煙雲山莊呢,肯定是『醉風』的其中一個分部,這點薛捕頭可以作證。原來我說過煙雲山莊下的山腹可能是空的,那麼這些不見的殺手可能就會躲在裡面,也一定提前儲備了食糧。雖然如此,他們還是會慢慢陸續出現在市井中,或者總會有人出來購買補給。到時我們就可以根據補給的多少或者直接排查市井,瞭解這個分部的實力。當然也不排除殺手分散到其他分部的可能。」
 
     「再有--對了小花,你下次再去消息站的時候,跟他們說他們這次做的很好,畢竟安全最重要。」小花應了一聲,滄海繼續道:「關東五虎的身份已經曝露,所以才會無顧忌的出現在市井。雖然我們現在不瞭解殺手們的行蹤,但他們已是驚弓之鳥,草木皆兵,又加上分部陷落,他們輕易不會現身了。況且,正道武林不會坐視不理,一定會派人剿滅餘黨。」
 
     眾人聽了連連點頭,慢慢浮現喜色。見滄海也未消沉,還能氣人如常,清晰如常,也便安心。
 
     滄海「嘖」了一聲道:「但是我有個問題……」
 
     「什麼問題?」小殼問。
 
     滄海緩道:「你說,既然山腹是空的,為什麼珩川又看見有人把山莊裡的卷宗都運走了?難道不能放在山腹裡麼?」
 
     眾人又愣住了。半天,小殼才問道:「那你說為什麼?」
 
     「因為,山腹裡面不是空的。」
 
     「我去!」小殼終於趴倒在桌。
 
     「那、那你剛才不是都白說了?」寂疏陽的表情很痛苦。
 
     滄海悠然道:「也不白說。我只是又說了第二種可能。但是,如果山腹裡面不是空的,那那些人又都跑哪兒去了呢?」
 
     小殼發誓,如果沒有其他人在場,他一定抽他。
 
     薛昊無奈的叫了聲:「大哥……」
 
     盧掌櫃道:「我說公子,您想好了再說成嗎?我……我實在……有點跟不上……」
 
     羅心月哭笑不得的樣子。貌似只有岑天遙還撐得住。
 
     滄海又道:「還有第三種可能。」見沒人搭茬,又自己接道:「山腹雖然是空的,但沒那麼多地方又放卷宗又放人,所以運出來了。或者保險起見,又或者保密起見,所以運出來的.」
 
     小殼突然道:「你不是編不下去了吧?」
 
     「怎麼會!哎,誰編了?不是你們要我說的麼?總之你們不能要求太高。」
 
     「你說對『醉風』?」
 
     「我說對我!我也不能什麼全知道啊?那樣我早剷平『醉風』救出任前輩說不定還能當上武林盟主呢!」
 
     「好好好,就說有三種可能,那你認為哪種最有可能?」
 
     滄海道:「其實還有第四種可能……」
 
     眾人哀呼。盧掌櫃站起來道:「我累了,我得歇歇去了。」
 
     「哦,那行。哎您要不送了晚飯來再歇……哎你們都幹嘛去?哎怎麼都走了?我、我說還有第四種可能呢,哎是真的,喂……唉。」
 
     「為什麼都不聽了呢……真的有可能嘛……哎小殼,你得聽我……」
 
     小殼道:「我先睡了,晚飯不用叫我。」
houxiunsp 發表於 2013-5-9 15:41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公子策馬記
 
     第二天。他們如約出發,去見大觀和尚。
 
     同行的有滄海、小殼、薛昊、寂疏陽、羅心月和花葉深,竟然還有盧掌櫃和唐秋池。
 
     盧掌櫃說:為我重出江湖做次試練。就跟著上路了。薛昊說:我是捕頭,我要查案。也跟著上路了。
 
     唐秋池什麼也沒說,一樣跟著上路了。
 
     出發前他們就「分散走」還是「一起走」的問題討論了一早上,大家說分散走目標小,還可以喬裝改扮避人耳目,滄海說分散走你們不認識路,大家說你告訴我們不就得了,滄海說保險起見就不告訴你們,結果大家就一起上路了。滄海很開心,拍拍心口舒了口氣,想道,這下安全了。
 
     眾人來到後院牽馬。盧掌櫃說雇一輛車吧,讓表少爺陪著公子坐車,滄海道:「麻煩,還是八匹馬好了。」
 
     眾人正想問「你會騎麼」的時候,滄海已經從馬廄裡牽出了一匹最高最帥的馬,左腳踩上馬鐙。眾人這時才發現,他今天已換了雙牛皮小皂靴,顯然是早就打算好了。
 
     披風如流雲飄行,提韁扳鞍,右腿一偏,已然安坐馬背。衣袂翻飛。朝陽如灑。
 
     「哇--」
 
     眾人手搭涼棚,順光望去。馬背上的公子笑容燦爛。
 
     盧掌櫃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你還會騎馬吶?」
 
     公子傲然一笑,「不要小看大明朝的儒生。」駿馬蹄響,昂首若嘶。「知道什麼叫文武雙全嗎?」
 
     一個時辰之後。
 
     馬兒緩行。公子整個趴伏在馬背上,臉頰與馬鬃廝磨,兩手耷拉著。像個死屍。
 
     盧掌櫃道:「這就叫文武雙全?」
 
     滄海懶懶側過了頭,懶懶道:「我這叫保存體力。」
 
     眾人都笑。小殼撇著嘴道:「難看死了。」
 
     滄海抬頭看看他颯爽的英姿,也撇了會兒嘴,道:「一會兒你就腰疼了。」
 
     半個時辰之後。
 
     「……小殼……我腰疼……」
 
     薛昊道:「你坐直了就不疼了。」
 
     小殼道:「你看我搭理他麼。」
 
     滄海指揮著眾人一直放轡北行。途中確實見到不少武林人士,從話音裡聽出他們都是衝著煙雲山莊去的。有名門的弟子,也有正派的幫眾,人人臉上都洋溢著喜悅。有些人的同門好友曾栽在「醉風」手裡,有些人自己也吃過黑^道的虧,這下煙雲山莊燒了,他們無不拍手稱快,結伴而來,想為這一盛舉進獻綿薄之力,徹底剷除「醉風」**分部。
 
     又是茶館。
 
     現在他們正坐在茶館裡歇腳,隨耳聽著有用無用的情報。滄海又以一種吊兒郎當的形態霎時融入了嘈雜之中。
 
     只聽一人說道:「這把火燒的太旺了!想是老天爺看咱們正道消沉太久,所以派來天兵天將放了一把天火!」
 
     有人附和道:「可不是!若說不是天火,那麼大的山莊怎麼一下就著了?我聽說啊,著火那天晚上煙雲山莊根本就沒有碰火,連燈都沒點,好像他們知道要著了似的!不過呀,這是天收人,你不點火就不著了麼,我聽說那天有只火鳥從天而降!」
 
     「什麼呀!是雷公電母!你不聽有轟轟的動靜麼!」
 
     「可不是!還有天女散花呢!足足散了三個時辰!」
 
     「是麼是麼……」
 
     同行的夥伴們都驚詫議論了一番。又有人道:「正道很久沒有這麼揚眉吐氣了,自從武林盟主皇甫綠石故去以後,幾大門派各自為戰,總敵不過一個首領的『醉風』,總算還有個『方外樓』一直跟他們周旋,不然,正道武林恐怕元氣大傷啊。」
 
     「是呀是呀。不過這『方外樓』雖然已是正道的翹首,卻是神秘的緊,你看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不知有多少是他們的下屬,哪怕是武當少林的弟子,加入此樓的都不在少數,可就是身份神秘,猜不出個來。」
 
     其中一個氣質頗好的青年道:「不錯,也不知他們是什麼時候發展的勢力。不過總是正道的就好,如果能有一番作為,我們幾大門派以他馬首是瞻也無不可!」
 
     眾人點頭稱是。內中一個五旬上下的老者說道:「一提到與黑^道作戰,我就總能想起二十幾年前的往事。那時正道中還有個盧鐵膽,那真是錚錚的鐵骨,實實的好漢!唉,那年也是一把火……唉,可惜啊!水火無情啊……」
 
     盧掌櫃在袖子裡輕輕的揉著鐵膽,雙目炯炯,彷彿蓄積著能量。對那老者的話,他報以昂首挺胸。
 
     小殼問道:「你又聽出什麼了?」
 
     滄海道:「大概,應該也許可能追殺我們的『醉風』殺手會減少許多。」
 
     「你到底有譜沒譜啊?」
 
     「我有啊,可『醉風』沒有。」攤攤手,一副無奈的表情。
 
     眾人歎了口氣。
 
     滄海又道:「我們已出了永寧,接下來會穿過幾個小市鎮和一片樹林,其間不在人多處停留,至晚在寧溪鎮投宿。」見眾人點頭,便道:「好,再坐一刻啟程。」
 
     眾人又去聽茶館裡武林人士天花亂墜的說辭,偶爾跟著一樂,神思已很專注。趁此良機,滄海在桌下衝著小殼伸出了四個手指頭,手心向己,手背向外。
 
     小殼為難道:「你不是吧?現在?」
 
     滄海拱了拱手,輕輕道:「剛才我看見茶館南邊有一家……哎去嘛,不然我會迷路的。」
 
     小殼蹙眉說著「有什麼關係」,卻悄悄出了茶館。南邊第二家果然是個點心鋪。小殼心中方才明瞭,為什麼剛吃完中飯他還一定要在茶館坐坐。
 
     買了一小小包糖果揣在懷裡,回到茶館時眾人正好牽了馬出來。可能大家以為他是去方便了,所以並沒有人問。
 
     出了小鎮方上馬而行。一行幾人談談講講,倒也熱鬧。唯獨唐秋池遠遠走在一邊,垂首沉默,不知在想著什麼。
 
     薛昊策馬靠近滄海,低聲問道:「為什麼他會跟來?」
 
     滄海苦笑了一下,「我太有魅力了。」
 
     「……我是問他到底可不可信!」
 
     滄海轉頭望了望,唐秋池腰桿筆直,目光鎮靜,持韁的右手堅定而有力,輕輕搭在鮮紅如血的馬鞍上。「我喜歡那個馬鞍。」滄海道。
 
     薛昊翻白眼。滄海又道:「我實在找不出不信他的理由。」
 
     薛昊還要再說什麼,滄海突然大叫道:「停車停車!啊不,停馬!」
 
     眾人勒馬停住。滄海下馬。
 
     盧掌櫃問:「你幹什麼?」
 
     滄海看了看林中的幾人,終於下定決心,衝著盧掌櫃道:「哎就您了!」把他從馬上拉下來。
 
     「你要幹什麼?」
 
     滄海一邊把盧掌櫃往林木茂密的地方拽,一邊道:「陪我尿個尿。」
 
     眾人差點從馬上跌下來。
 
     不一會兒,滄海悠閒的從林中走出來,盧掌櫃神色古怪。
 
     「出發--」
 
     又走了一會兒,穿過一個很小但較繁華的市鎮,再次進入一個樹林。
 
     滄海甩著馬鞭,百無聊賴的看著風景,側目卻見坐著紅色馬鞍的唐秋池,頗有著點風度。滄海喃喃道:「真好看啊那個馬鞍……」恰好唐秋池也朝這邊望過來,兩個人四目相對,沒有什麼表情。然後唐秋池對著滄海伸出了四個手指頭,手心向己,手背向外。
 
     停了一會兒,滄海也鄭重的伸了四個手指頭。唐秋池放下手,點了點頭。沒有別人看見。除了--
 
     小殼策馬跑了兩步,追上滄海,蹙眉道:「他怎麼會我們的暗號?」
 
     「不知道。」
 
     「你不是不讓我跟別人說的麼?」
 
     「是呀--他們不知道吧?」
 
     「暫時。」
 
     「別暫時啊!保密啊,保密。」
 
     「那唐秋池什麼意思?」
 
     滄海伸一個手指撓了撓額角,道:「也是讓我遵守承諾的意思吧。」
 
     「你到底答應他什麼……喂!」滄海已經丟下他,跟唐秋池做伴去了。
 
     走在前頭的盧掌櫃聞聲回頭看了看。
 
     現在他們正走在第三個樹林裡。
 
     滄海大叫道:「停馬停馬!」
 
     「又幹嘛?」
 
     拉了寂疏陽下來,往叢林茂盛處行去。「陪我大個便。」
 
     「啊?這……這也要人陪?」
 
     「當然,你得保護我嘛。」
 
     寂疏陽騎的那匹馬打了個響鼻,呲著大板牙嘲笑了,還壞心的拱了羅心月的坐騎一下,羅心月嚇了一跳,她的馬也哼了哼,
 
     還沒走遠的滄海回頭笑道:「原來他們也是夫妻啊。」
 
     寂疏陽大?,羅心月的俏臉馬上就紅了。眾人已樂出聲來。唐秋池好像也很高興似的笑了笑,控著馬與他們行得近了一些。
 
     大家審視著大紅馬鞍上一表人才的唐秋池,不禁暗道:果然,我實在找不出不信他的理由。
 
     不一會兒,寂疏陽表情古怪的跟著滄海回來,上馬。
 
     「出發--」
 
     第四個樹林。
 
     「停停停停停!」
 
     「你又要拉啊?」小殼大叫道:「你哪那麼多啊!」
 
     「管著麼。」滄海悠然從馬上下來,環視一周,薛昊下馬,滄海的目光剛好盯在他臉上。滄海笑著過去攬了薛昊的肩膀,往道旁走去。「哈哈好兄弟,有默契!」
 
     薛昊同樣表情古怪的被滄海攬著肩膀走回來。滄海笑道:「那麼下次也拜託你了!注意聽我暗號啊。」
 
     太陽馬上就要落山了。他們終於進入寧溪鎮前的大樹林。
 
     花葉深道:「公子啊,我們都進了樹林好久了,為什麼還慢慢的走啊?都這樣一天了。」
 
     薛昊道:「不是這個問題。我怎麼覺得這條路剛才好像走過了?」
 
     寂疏陽道:「我也有同感。」
 
     眾人勒住了馬,蹙眉望向滄海。滄海也蹙眉道:「小殼你怎麼帶的路啊?」
 
     小殼連忙道:「我一直跟著盧掌櫃!」
 
     盧掌櫃也忙道:「我跟著公子走的!」
 
     滄海愣了。半天才瞠大眼睛道:「難不成……遇到『鬼打牆』了?」
 
     「天還沒黑呢哪有『鬼打牆』啊?」
 
     滄海道:「我好怕啊,小殼你過來跟我一起。」
 
     「哎呀我不!」
 
     「你過來!叫你過來就過來!」不容分說把小殼拽下來,拉上自己馬背,讓他坐在自己身前。湊近小殼耳邊輕輕道:「坐穩了!」立時一抖韁繩猛夾馬腹,狠抽馬股,駿馬長嘶四蹄騰空飛竄而出!
 
     滄海大喊道:「沒發現有人跟著我們麼--!」
 
     此言一出,另六騎仿若如約倏然三分瞬間四散!沒入深林,杳然無蹤!
 
     小殼一驚已猛然後仰撞進滄海懷裡,滄海左手持韁臂彎一抄,將他抱穩。馬蹄狂奔,風景飛退,林風削面,風聲貫耳!向西衝途,滄海突然提韁,猛轉南奔,小殼只覺他腰腿異常沉穩,胯下高頭大馬伏順若體,雄健靈敏已極!
 
     由南復北。滄海策馬奔回原地。
 
     小殼震驚!原本曠闊的林中竟突然聚集了百十來號殺手,就在他們剛剛散去的地方!憑空出現!
 
     滄海勒馬。駿馬人立,長嘶吐氣,後蹄如粘在地面,前蹄穩緩放落,靜止安定,巍然不動分毫。宛若雕像。
 
     氣定神閒。
 
     殺手驚愕!
 
     隨後,薛昊、花葉深由東,寂疏陽、羅心月由北,盧掌櫃由南,幾乎同時回到原地。勒馬。將百十號殺手圍在當中!
 
     薛昊大讚道:「唐兄好騎術!」
 
     盧掌櫃撫鬚大笑。
 
     寂疏陽拱手:「佩服!」
 
     滄海淡淡一笑,低頭看向臉色發白的小殼,調侃道:「嚇壞了?」
 
     「我還沒敢騎快了呢。」
 
     小殼嚥了口唾沫。盧掌櫃突然驚道:「唐秋池呢?」
 
     六騎七人。
 
     百十號殺手。
 
     獨無唐秋池。
 
     「??得得」。從南邊樹林裡,慢慢跑出了一匹馬。只有馬,沒有人。
 
     馬背上大紅的馬鞍。鮮艷如血。
 
     --唐秋池呢?!
houxiunsp 發表於 2013-5-9 15:42
 
 正文 第四十四章 不完全黑幕
 
     「盧掌櫃,我們好像被人跟蹤了。」
 
     「你是說跟我們一起吃飯的那群客商?」
 
     「嗯。但是還不確定,需要試他一試。到時候聽我暗號,唐秋池就拜託您了。」
 
     「好……哎你不是尿尿?」
 
     「我其實沒有。」
 
     盧掌櫃神情古怪。
 
     「寂小羊,你發現我們被人跟蹤了嗎?」
 
     「啊?!真的?!」
 
     「嘖,那麼緊張幹嘛。我跟你說,跟蹤我們的人好像更多了,不過他們好像不準備動手的樣子。到時候保護羅姑娘,聽我暗號--看來,戀愛中變白癡的不只是女人。」
 
     「……你到底拉不拉呀?」
 
     「我沒有。」
 
     寂疏陽神情古怪。
 
     「唐兄,是不是有什麼事?」
 
     「咦?你怎麼知道?」
 
     「我好歹也是個捕頭。」
 
     「哦好--我們真的被人跟蹤了,從中飯時開始。到第二個樹林又出現一批人,可能是事先埋伏的同夥。他們若下手的話,只在寧溪鎮前的大樹林。一會兒我們兜個圈子,證實一下,然後先下手為強。」
 
     「你知道一共有多少人嗎?」
 
     「呃……五六七**十個?或者一百多個?」
 
     「這麼多?我們打得過麼?」
 
     「只可智取。一會兒聽我暗號,小花就歸你了--呃,歸你保護。啊,真的有尿了,你有沒有?一起吧?」
 
     「謝謝,不過我沒有。暗號是什麼?」
 
     「『沒發現有人跟著我們麼』。」
 
     「這麼長?」
 
     「可能水喝多了吧。」
 
     「我是說暗號……」
 
     薛昊滿頭黑線。神情,當然是古怪的了。
 
     馬上的公子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們,全著黑衣、黑布蒙面的殺手們被圍在中央,愣了很久。像一條追捕兔子的毒蛇,被兔子帶得繞了幾個圈,就自己把自己捆在了樹根上。
 
     公子哼笑了一聲。
 
     殺手憤憤。內中一人高指滄海大叫道:「你想怎麼樣!」
 
     滄海大笑,「這話該我問你吧?」
 
     那人剛要再說,身前一個大個子舉手止住了他的話,也哼了一聲,說道:「交出唐秋池,放你們過去。」
 
     盧掌櫃他們愣了愣。花葉深指著那匹空馬,氣急嚷道:「交什麼交?沒看他已經跑了麼!」
 
     大個子哼道:「他早已叛變了,誰知你們是不是串通的。」
 
     所有的殺手都警惕的聽著首領與敵人的對話,卻有一個握著長鞭的黑衣人對前面的三角眼低低說了句什麼,三角眼遂向後擺了擺手。
 
     滄海心中忽然一動,向那大個子道:「你知不知道我們個個身懷絕世武功,別說你們幾個,更多的人都別想動得了我們,我看你們還是趁早退了吧。」
 
     大個子身後那人憋不住喊道:「廢話!就憑你個小兔子……」話沒說完,馬上的公子已然一鞭揮來,嗚嗚風響,勢不可當。大個子伸手一抄,竟抓了個空,鞭勢不減已狠狠抽在喊話那人臉上,那人疼得哇哇大叫,眾人才有反應,鞭子卻早已收回公子手裡。
 
     大個子一驚,憑自己的功夫,明明看清了出手竟然沒有抓著,更奇怪的是那鞭子根本沒有什麼變招,就那麼直來直去,自己卻連鞭梢都碰不到。看了看握鞭的儒雅公子,手心開始冒汗。
 
     大個子冷聲道:「威嚇也沒用,我們五十三條好漢,還怕你們八個!」
 
     三角眼暗道一聲:糟了!
 
     盧掌櫃等人一愣:五十三個?
 
     滄海笑了。鞭梢指著三角眼,耐心的問道:「那你們呢?」
 
     三角眼停了一會兒,慢慢舉起了右手,輕輕一揮,一百零七個殺手瞬時分成了兩撥。一撥五十三,一撥五十四。很明顯,五十三的首領是大個子,五十四的首領是三角眼。
 
     三角眼陰慘慘的笑了一陣,說道:「果然。」又搖了搖頭,道:「可惜。」
 
     盧掌櫃喝道:「什麼果然?什麼可惜?」
 
     三角眼看著滄海,陰笑道:「這回你還猜得出麼?」
 
     滄海眸內精光閃閃,淡淡道:「果然被發現了,可惜要動手了。」
 
     三角眼陰慘大笑,笑完說道:「對了一半。」
 
     「跟著他們,見到人以後動手。尤其小心那個像兔子一樣的小子。」
 
     「上差放心,我們跟蹤過三岳的掌門,尚且未露行藏,諒他一個兔子……」
 
     「像兔子一樣的狐狸。」
 
     「小心他的耳朵。」
 
     #
 
     「任務是,殺唐秋池。」
 
     「他現在跟唐穎走得很近,我們……」
 
     「任務是--殺唐秋池。」
 
     「……屬下明白。」
 
     #
 
     「前面是個樹林,小心他的耳朵。」
 
     「頭兒,這小子真麻煩!」
 
     「噓,小心他的耳朵。」
 
     「頭兒,那夥人--」
 
     「不關我們的事。」
 
     #
 
     「老大,是唐秋池。」
 
     「不忙動手,不知那夥人要幹什麼。」
 
     「看來不關我們的事。第三個樹林,殺唐秋池。」
 
     「叫兄弟們準備。」
 
     「動--不要動手……靠,拉什麼屎啊!我當他發現咱們了呢!」
 
     「……等第四個樹林。叫兄弟們放鬆放鬆。」
 
     「就是這裡,動手--哎回來!」
 
     「媽的!怎麼又拉!」
 
     「老大怎麼辦?兄弟們都提不起勁了!」
 
     「都讓那兩泡屎攪的!老子也沒勁兒了!只能等寧溪鎮前的最後一個樹林……」
 
     「好時機!趁他們迷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哎?」
 
     「--老大!他們不見了!」
 
     「--頭兒!他們不見了!」
 
     兩個首領同時從灌木叢裡竄出來,吼道:「老子看見了!」
 
     「老大(頭兒)!怎麼辦?」
 
     大個子道:「追唐秋池!」
 
     三角眼道:「快躲回去!」
 
     馬蹄聲聲。
 
     二人同時叫道:「來不及了!」
 
     馬上的公子丰神俊貌,勒馬之勢形同射日。
 
     --結果,他們就被包圍了。
 
     有時候,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大個子心裡的第一個念頭,竟是一句古文: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第二個念頭是:這個兔子在耍我們!第三個念頭是:老子真不想玩了。
 
     三角眼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果然」和「可惜」。
 
     「若是我們被發現了怎麼辦?」
 
     「那就讓他們見不到大觀和尚。」
 
     三角眼歎了聲,說道:「可惜是要提前動手了。果然麼,就是和神策說的……」
 
     「突圍!」
 
     大個子突然爆喝打斷了三角眼的話,和手下們同時握住了兵刃。
 
     就在他們剛剛掣出了一小截兵刃的時候,漫天花雨突然從天而降。二百來件暗器用「漫天花雨」的手法從上空撒落下來,如漫天花雨。
 
     林中的一百一十三個人同時仰天望去,除了滄海。滄海盯著被包圍的人們。
 
     盧掌櫃等人震驚!
 
     兩撥殺手震驚!
 
     竟然不夠警惕,忘記了提防偷襲!
 
     幾十種暗器二百來件,鋪天蓋地。
 
     很幸運又很不幸的,暗器全都衝著同一個方向--包圍圈中的殺手,招呼下來。
 
     彷彿無聲的惡瘧,一百零七個殺手慢慢委頓在地。有些人根本來不及抵抗,有些人擋了幾下卻也難逃厄運。暗器太快太多太突然,包圍圈裡的人如閻王看上的女婿,沒有人能夠倖免。
 
     隨著最後一把暗器甩落,一個人從樹頂翩然跳了下來,幾個擰身,安然落在紅色馬鞍上。馬兒跺了跺蹄子。
 
     「唐秋池!」盧掌櫃他們齊聲叫出那人的名字,又驚又喜。
 
     唐秋池還是什麼也沒說。
 
     滄海拍了拍巴掌,讚道:「不愧唐門中人。」又對地上的大個子笑道:「你說對了,就是串通好了。」半晌,見中鏢倒地的殺手還是不說也不動,不禁蹙起了眉。「暗器上什麼毒?」
 
     唐秋池搖了搖頭,「麻藥。」
 
     「好!」滄海露出了笑容,恭恭敬敬在馬上一禮,說道:「拜服。」
 
     唐秋池在馬上欠身回禮。
 
     薛昊道:「這些人怎麼辦?」
 
     盧掌櫃道:「一撥是『醉風』的人,另一撥呢?」
 
     滄海想了想,道:「小驢下去看看,小羊幫忙。」
 
     薛昊和寂疏陽將那些殺手的面巾一一摘下,並搜了身。殺手身上只有兵器,沒有任何能證明身份的東西。這也在意料之中。
 
     唐秋池忽然「咦」了一聲,滄海道:「那個被我抽了一鞭子的人?」唐秋池點頭。
 
     小殼想了想,恍然道:「這不是老跟著黃輝虎的那個番役麼?老是撇著嘴,『大人說改你就改,哪兒那麼多廢話』的那個!」
 
     「是他?」盧掌櫃微一沉吟,說道:「這麼說,要殺唐秋池的是東廠的人?」
 
     「怎麼會?」眾人皆訝,望向滄海。滄海挑挑眉心,「昨天我都說了有第四種可能,你們不聽啊。」
 
     「第四種可能?」
 
     唐秋池忽然道:「唐穎,我有沒有跟你說過,黃輝虎經常去煙雲山莊開會。」
 
     「沒有。你確定?」
 
     「確定。」
 
     滄海呼了一口氣,「果然有第四種可能。」突然盯著唐秋池看了一會兒,問道:「你知不知道世界上什麼最可怕?」
 
     「什麼?」
 
     「叛徒。」
 
     唐秋池聽了竟然笑了笑。
 
     躺在地上的殺手瞪著眼睛看著他們,聽著他們說話,卻渾身麻痺,動不了分毫。寂疏陽忽然叫道:「你看他們!」和薛昊掰開了東廠殺手的嘴。
 
     「是毒藥?」
 
     「他們準備自盡?」
 
     滄海淡淡笑了,「看來唐兄救了他們的命。」
 
     「若是我們被發現了怎麼辦?」
 
     「隱瞞身份死去。」
 
     這是臨別時上司吩咐他們的最後一句話,大個子從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他相信自己,也相信他的五十二個兄弟。但是,今天他們卻和一群不知幹嘛來的「醉風」殺手一起,被一隻兔子包圍了。兔子竟然還看出了他們是兩撥人,而那一撥承認了他們是「醉風」的人,那大個子他們呢?不是「醉風」屬下,是誰的屬下?
 
     他們的身份不能被揭破,但所有人面對著那只狡猾的兔子,卻不約而同做了赴死的打算。他們早已將毒藥含在嘴裡,只要咬破臘皮,就可以「隱瞞身份死去」。
 
     而黃輝虎的那個番役,原本是跟來指認目標的,最後卻作為了一個目標被指認出來,並牽出了所有人的身份。那麼,從某種意義上說,「赴死」的打算竟是正確的。但最終卻因唐秋池的一把暗器,使他們不能將毒藥吞落。
 
     「怎麼處置他們?」薛昊又問了一遍。
 
     滄海看看地上搜出的殺手們的兵器,靈機一動。「吊在樹上。用他們自己的網。」
 
     「好主意!麻藥勁過了就可以行動自如,卻也再追不上我們!」
 
     「不錯,吊在樹上也不怕林中野獸傷害他們。」
 
     「但是他們嘴裡的毒藥?」
 
     滄海搖了搖頭,彷彿還歎息了一聲。「機會只有一次,但他們有選擇的權利。」
 
     眾人點了點頭。盧掌櫃道:「或許,以後他們便不願死了。天色不早,動手吧。」
 
     眾人紛紛下馬。假裝兔子的狐狸也跳下來幫忙,隨口吩咐道:「將兩撥人分開,讓他們和同僚在一起。」
 
     眾人七手八腳,小心的將殺手們拖動到大網中。五十三的大個子首領緊緊閉上了雙目。沒有人看見,兩道淚痕慢慢流入他的鬢角。
 
     盧掌櫃預料的不錯,今日在場的殺手們,恢復行動能力以後,真的沒有一個人再服毒自殺。
 
     就在即將大功告成的時候,薛昊拖住的一個殺手突然嗚嗚叫了起來,使勁睜大了眼珠死死瞪著薛昊。
houxiunsp 發表於 2013-5-9 15:44
 
 
 正文 第四十五章 殺手很倒霉
 
     滄海等人用從殺手們身上搜出來的四個網,將這一百零七人按組織分為兩撥,分別裝入網中,準備將他們吊在樹上。
 
     就在即將大功告成的時候,被薛昊拖住的一個殺手突然嗚嗚叫了起來,眼睜睜的瞪著薛昊,彷彿在暗示著什麼。
 
     薛昊停下來,望著他,歉意的說道:「對不起,弄疼你了。」輕輕把他抱起,那殺手還是唔唔的叫。薛昊道:「你不喜歡這樣被抱著麼?」便把他背在背上,那殺手還是抗議。
 
     滄海笑道:「小驢真是個溫柔的人啊。」
 
     薛昊很沮喪,「唐兄,他到底怎麼了?怎麼什麼姿勢都不行?」
 
     滄海看看那殺手,那殺手也望著滄海,竟然還帶著點祈求的眼神,滄海笑道:「你不會把他放錯陣營了吧?」薛昊低頭看看殺手,殺手用盡力氣眨了下眼,使勁「嗯」了一聲。眾人大笑。
 
     薛昊又歉意的道:「對不起,我太粗心了。」
 
     盧掌櫃和唐秋池爆笑,又拚命忍住。眾人不禁側目。滄海道:「你倆從一開始笑到現在,雖然小驢很笨,但是也不用笑成這樣吧?」
 
     盧掌櫃愣道:「你們在笑他笨啊?」
 
     眾人不解同聲道:「你們不是麼?」
 
     唐秋池忙道:「我們是!」跟盧掌櫃對望,又有再笑的趨勢。
 
     薛昊和寂疏陽將四個裝滿殺手的大網拉到樹上,捆綁結實。一個網裡二十多人,全都亂七八糟的堆在一起,每個殺手的表情都很痛苦。
 
     滄海在樹下望著他們,對四個大網拱了拱手,道:「得罪了,後會有期。」跟同伴們各自上馬。
 
     大個子首領忽然「嗚嗚嗚」的嚷了起來。
 
     滄海朝上喊道:「你們放心,大網很結實,不會掉下來的!」
 
     這次不止是大個子,連對面網裡的三角眼也跟著「嗚」起來。隨後,基本上所有被吊起來的殺手都開始「唔唔」的叫喊。
 
     滄海與盧掌櫃他們對視一眼,搖頭歎息道:「殺手也懂得感恩,他們在謝我們呢。」說罷帶頭對吊在網裡的人們揮手再見。
 
     直到他們策馬,殺手們還在極力的「表達」著自己的意願。等到他們消失之後,大個子和三角眼以及其他示意的殺手們才漸漸停止發聲,卻都已淚流滿面。
 
     「改變計劃,穿過寧溪鎮,露宿紫金山。」
 
     紫金山,位於寧溪鎮東,古稱金陵山,因山坡突露紫色頁岩,在陽光照射下閃耀金色光芒,故至東晉時改稱紫金山。
 
     滄海一行快馬加鞭,到達紫金山時天已擦黑。夕陽在遠山外只剩一線,山林中幽暗,而微寒。時候不早,眾人下馬,趁亮撿拾一些柴禾,侯夜半照亮取暖。
 
     滄海依然騎在馬上。
 
     薛昊道:「唐兄怎麼還不下來?」
 
     滄海笑了笑,答道:「我要和它多聯絡一下感情。」
 
     小殼抱了些柔軟的草枝回來,鋪在地下。「你不是偷懶吧?」
 
     「才不是!」滄海彷彿生氣了,「一會兒我來生火,都不用你們管!」
 
     盧掌櫃又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你還會生火吶?」
 
     「不要小看大明朝的儒生……」
 
     唐秋池接道:「你不還文武雙全呢麼。」
 
     「唔,說得對。」
 
     寂疏陽道:「小唐生火也得先下來啊,騎這麼久你不累嗎?」
 
     花葉深也道:「就是啊公子,這麼仰著頭跟你說話脖子好累。」
 
     滄海望向天邊,微笑道:「我還要再欣賞一下夕陽。」
 
     盧掌櫃他們抬頭四望,看了半天也沒看見他說的「夕陽」,隨即意識到了什麼,互相丟了個眼色。
 
     盧掌櫃道:「我去打點水回來。」拿著水囊沒入林中。
 
     唐秋池道:「我和寂兄、薛兄去打點野味。」三人也沒入林中。
 
     花葉深拉著羅心月也向林中走去,「我們去摘點野果子。」
 
     林中就剩了小殼和馬上的滄海。小殼想了想,道:「要不我去幫葉深她們?」
 
     等人都沒影了,滄海悠然的笑臉一下子垮下來,哀嚎道:「小殼快!把我弄下來!」
 
     小殼道:「你不會自己下來麼。」
 
     「廢話,我能自己下來早就下來了!快點快點累死我了!」
 
     小殼無奈的走過去,滄海按住他的肩膀。山林中起了一陣風。小殼道:「你倒是下來呀!」
 
     滄海臉都皺成一團了。「等會兒等會兒別著急!」右手按住小殼,左手把左腳從馬鐙裡拎出來,又從馬背左邊扳到右邊。「呼,行了。」
 
     小殼大驚失色,「你連腿都動不了啦?」
 
     滄海歎道:「時間太長了,在馬背上。」說著,從馬鞍上出溜下來。「哎--你倒是扶住了我呀。」
 
     小殼道:「還怎麼扶啊?我都成抱你下來的了。唉行了,趕緊的,我扶你到那邊坐坐。」走了兩步,小殼皺眉道:「你好好走行不行?」
 
     滄海委屈道:「我已經好好走了。」林中又起了一陣風。
 
     滄海叉著兩條腿,一點一點往前挪,小殼扶著他,無奈的歎了一口又一口的氣,最後還是忍不住說道:「真難看!真丟人!你把腿並上不行嗎?」
 
     「不行!能並我早並了!我還不知道難看丟人麼?不然我怎麼早不下來!誰!」滄海嚷了一聲。樹林中各個隱蔽的角落同時爆發出肆無忌憚的笑聲。打水的人、打獵的人、摘果的人竟然分別從就近的樹叢裡鑽了出來。滄海一見,趕緊站直了身子,兩條腿卻在打顫,臉上擠出來的笑容在抽搐。
 
     盧掌櫃忍著笑,連忙道:「公子不必勉強。」眾人本來正想收斂,見了滄海的樣子、聽了盧掌櫃的話又爆笑不止。
 
     寂疏陽笑道:「小唐好內功啊,若不是那兩陣風我們早被發現了。」
 
     薛昊笑著說了兩個字:「真好。」
 
     滄海正要衝他大吼「好什麼好」的時候,唐秋池笑道:「你不是不拿我們當自己人吧?」
 
     這事嚴重了,滄海連忙道:「當然不是!只不過……只不過……太丟人了……」話音越來越小。
 
     盧掌櫃大笑道:「那有什麼關係!你丟人的事還少嗎!」眾人又笑。滄海臉紅的像煙雲山莊的火一樣。他真想一頭鑽進樹叢裡去,可惜兩條腿太不給面子。
 
     唐秋池道:「沒關係,我們不會笑話你的。」話沒說完又跟眾人一起笑起來。
 
     花葉深笑道:「不如先讓公子坐下你們再笑吧。」滄海剛要表揚她,聽見後半句又把話嚥了回去,被小殼扶著走了兩步,又聽見身後寂疏陽笑戲了一句:「小唐還沒長大啊。」剛要回頭反駁,卻見薛昊的笑臉近在身邊。
 
     滄海意識到了危機大喊一聲「不要」,已被薛昊攔腰抱了起來,一直抱到鋪好的草墊上。
 
     銀月高掛,秋蟲聲鳴。在林中,不僅能聽到秋蟲的鳴唱,還能聽到各種野獸的叫聲遠遠傳來。卻看不到月亮。晚秋的山林夜風寒已刺骨,眾人團圍在篝火旁邊,看著花葉深和羅心月燒烤野兔。
 
     香味陣陣飄送。滄海兩臂抱膝,下頷擱在膝頭,蜷得緊緊的,伸鼻嗅了嗅香味,嚥了口口水,說道:「小兔子好可憐。」
 
     小殼白了他一眼,道:「那你吃不吃?」
 
     滄海毫不猶豫的道:「吃。」
 
     唐秋池看了他一會兒,幽幽道:「我以為你不肯吃同類的。」
 
     「什麼?」滄海瞪起了眼睛。
 
     眾人都笑。
 
     夜風一吹,滄海瑟縮了下,裹了裹披風,衝著唐秋池喊道:「你才兔子呢!」山中的狼像附和他一般跟著「嗷--嗷--」叫了兩聲。眾人頗感有趣,待要再說,女子們已烤好了食物,用隨身的小銀刀切割開來,分給眾人。亮銀的小刀在火光下耀人眼目,亮閃閃的晃過滄海的雙眸。滄海突然叫道:「我知道了!」
 
     「知道什麼了?」眾人嚇了一跳。
 
     滄海愣了會兒,開始嘿嘿的笑。「我知道咱們走的時候那些殺手在喊什麼了。」
 
     「那些網那麼結實,咱們卻一把兵刃都沒留給他們……哈哈,你們說,他們能動了之後要怎麼下來呢?」
 
     眾人微一琢磨,開始爆笑。
 
     此時,那些殺手依然被吊在樹上。所有人無一例外都痛哭流涕。
 
     風,更冷了。
 
     入夜後,野獸的叫聲更響。
 
     盧掌櫃吃著野果,笑瞇瞇的道:「原來公子真的會生火啊,若不是親眼所見我可不信。」
 
     滄海吞下一口兔肉,得意的說道:「那當然,我會幹的事情多著呢。想當年我跟著『逍遙游』陳超走南闖北,這些事情都是我做的!」
 
     「哦--」
 
     「哎你們別不信啊……」
 
     唐秋池道:「信,你說的我們都信,尤其信你會騎馬。」眾人又笑。
 
     滄海蹙眉,「唐秋池,你今天話怎麼那麼多!」
 
     狼群的叫聲此起彼伏,彷彿近在咫尺。花葉深四處看了看,不禁又向小殼身邊挪了挪。滄海喃喃道:「今晚的狼比我們還興奮……」夜風陰寒,如鬼魅。秋蟲不叫,只有風聲響在耳邊。
 
     寂疏陽添了幾根柴禾,隨口問道:「小唐不是不會武功嗎?可是下午那一鞭可真地道啊!」唐秋池一愣。
 
     花葉深也道:「對啊公子,小花跟你這麼久都不知道你會使鞭子。」
 
     「我也不知道我會。」滄海想了想,又撕了塊兔肉下來,「今天情急就使出來了。」吃了兩口,又道:「你若被陳超的鞭子從小抽到大,或許你也會使了吧。」
 
     眾人笑,卻沉默。
 
     小殼頓住,看了看滄海,表情有點痛苦。「當他徒弟都得挨打麼?」
 
     「我也不知道。或許他比較喜歡打我呢。」
 
     小殼盯著他的臉,想了想,肯定的點頭道:「沒錯,一定是這樣!」
 
     滄海撇嘴,又突然像兔子支起耳朵一樣警惕的向黑暗中看了看。小殼問道:「怎麼了?」滄海緩緩搖頭,「……是風聲吧。」
 
     盧掌櫃將篝火撥了撥,看著滄海微笑。「公子,是不是該說說那第四種可能?」滄海未語,風聲先停。
 
     風停,花葉深和滄海一齊站了起來。
 
     「怎麼了?」
 
     眾人跟著他們望向黑暗的樹叢。
 
     兩點綠淫淫的幽光時隱時現,慢慢靠近。漸漸,綠淫淫的幽光開始翻倍增多,一點,兩點,六點,十點……滿叢的綠光,伴隨著血的腥味,將火堆旁的人們包圍。
 
     一隻野獸,終於從樹叢裡鑽出。尖吻獠牙。耳豎不曲。
 
     眾人臉色已變。
 
     頭狼仰首一嚎,隱在樹叢中的群狼徐徐現身。對著火邊的眾人,靜靜冷冷凝視,等待號令,全力一撲。
 
     遭遇狼群,是在野外發生的最危險的事情之一。如有損傷流血,血腥味不僅會激發狼的野性,也將引來更多野獸,那麼結果將是:
 
     --死無葬身之地。而如今:
 
     --七十多匹狼!已將他們團團圍住!
houxiunsp 發表於 2013-5-9 15:44
 正文 第四十六章 與頭狼共舞
 
     啊哈,被狼包圍了。
 
     啊哈!被狼包圍了竟然!
 
     沒有人知道滄海在想什麼,也沒有人注意到他的表情。
 
     拴在一旁的馬匹奮蹄嘶鳴,有絕韁而去之勢。
 
     女子們花容失色。羅心月抽出了雙短劍,花葉深想握小殼的手卻握了個空,小殼已提前一步攥住了滄海的衣角。於是花葉深兩腳一軟坐倒在地。
 
     薛昊握著刀柄在發傻,寂疏陽下意識的挨近了羅心月。
 
     「怎怎怎怎怎麼辦?」唐秋池鎮定的問。
 
     盧掌櫃嘴唇發抖:「殺!」
 
     「不要動!」滄海喊了一聲。「都不要動。」兩手叉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頭狼眼睜睜的望著他,他也目不轉睛的望著狼。誰也不動。
 
     不知是狼群仍未攻擊,還是萬物之靈尚且鎮定,盞茶之後,一旁的馬匹漸漸穩靜下來。腥風時止。
 
     風止時眾人便覺溫暖少許。沒有了惡風,心也稍安。
 
     但是那個兔子還在和狼大眼瞪小眼。
 
     寂疏陽起急,小聲喊道:「嗨,你幹嘛呢!」
 
     滄海向後擺了擺手。人和狼,誰也沒措眼珠。過了一會兒,狼把頭扭開了。滄海道:「他輸了。」正經而鎮定。
 
     眾人狂暈。
 
     小殼急道:「什麼時候了你跟狼玩對視?」
 
     滄海盯著狼,對小殼道:「它比你堅持的時間長。」小殼想抽他,但又不敢動,然後發覺自己的手抖如篩糠。滄海嚴肅道:「我聽人說買藏獒的時候,就是跟它對視,它一低頭,就是服軟了就可以牽走了,從此以後它就只認你一個主人。」
 
     眾人大感頭痛。薛昊急道:「那是狗啊這是狼啊!」
 
     滄海撇嘴,「不都差不多麼。」一指那匹頭狼,叫道:「坐下!」
 
     眾人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頭狼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
 
     盧掌櫃聲兒都顫了:「公子啊,求您別玩兒了行嗎……」
 
     滄海又開始瞪著狼。
 
     唐秋池低咒了聲,掏出一把暗器。「別理他!大家上!」
 
     「慢著!」滄海第二次制止眾人。他的眼睛一直沒離開那匹頭狼。「讓我再試一次。」一指那頭狼,「給我坐下!」
 
     眾人以為自己眼花了,或者出現幻視了。使勁眨了眨眼,再看,頭狼是真真實實的的確確--坐下了。
 
     狼群裡有一匹狼嚎了一聲。
 
     「什……麼?」
 
     「怎麼……可能?」
 
     「碰……碰巧它累了……吧?」
 
     吹來一陣風。帶著狼身上的血腥氣味。
 
     又有狼叫了。
 
     滄海的臉色更凝重。
 
     唐秋池愣愣道:「你能叫它起來再坐下,我就信你。」
 
     夜風寒冷,但吹在連衣衫都汗濕透了的人們身上,只感覺爽。
 
     滄海手指一挑,「起來。」頭狼喉中吼吼作響,哈喇子垂了一長條,兩目凝視滄海。
 
     頭頸向後一仰,四腿著力--頭狼站了起來。
 
     「靠!」唐秋池都傻了。其他人也差不多。
 
     小殼哆哆嗦嗦道:「別、別告訴我你還、還會馴獸……」
 
     「這是個奇跡。」滄海說著打趣的話,但表情嚴肅,至始至終眼光沒離開過頭狼。「你們說,它們也聽首領的命令麼?」
 
     「那誰知道啊!」寂疏陽都抓狂了。所有人都急得冒汗,但沒有人再恐懼。
 
     滄海盯著頭狼,輕輕說道:「過來。」
 
     「什、什麼?」薛昊。
 
     「他、他叫它……過來?」寂疏陽。
 
     「……喂!你瘋了?!」唐秋池。
 
     頭狼向前走了兩步,滄海道:「停,站那兒行了,他們害怕。」說著,自己倒向著狼走了兩步。
 
     「喂!你--!」小殼一直攥著他的衣角,他一動小殼也被帶出了半步,小殼一害怕,鬆了手。「喂!你個白癡!別、別過去!」
 
     眾人懵了。張著嘴連話也說不出來。
 
     滄海慢慢向頭狼靠近,頭狼搖了搖尾巴。滄海在頭狼面前慢慢慢慢蹲下,頭狼的脖頸由仰為直,目光順著滄海的姿勢緩緩降落。滄海蹲下與狼平視。
 
     滄海盯著它,額頭薄汗。頭狼呵呵低吼,哈喇子垂下了兩條。眾人張著嘴愣愣的看著,口水也快滴下。
 
     滄海默默的與狼對視,半晌,頭狼吐出了舌頭。哈喇子垂下了三條。頭狼忽然仰首一嚎,所有的狼就全都坐下了。
 
     「……天吶……」不知是誰發出的祈禱的聲音。
 
     滄海笑了笑,慢慢掏出了一塊帕子。然後他做了一件讓所有人都想拿刀囊死他的事情。
 
     他給狼擦了擦嘴。「你好噁心哎。」他極其溫柔的替狼擦乾淨了口水。所有人的表情都像正在吞嚥大便。
 
     頭狼伸舌頭舔了滄海的手。眾人倒抽一口冷氣。滄海溫柔的笑著在頭狼兩眉之間的額頭上戳了一下。親暱的像他弟弟。
 
     他弟弟正呲著牙難以置信的看著。眉頭緊擰。
 
     忽然頭狼支起了上身,前爪一伸搭在滄海膝頭。眾人大驚!滄海寵溺微笑,順手把那塊給它擦嘴的帕子綁在了它的脖頸上。頭狼支在滄海膝上仰天長嚎。所有坐著的狼一躍而起。
 
     狼群突然騷動,嚎叫聲此起彼伏。頭狼支著上身又叫了兩聲,狼群聲息。頭狼把前爪從滄海膝上放下。
 
     狼群全部後轉,陸陸續續鑽回樹叢,不見了。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
 
     滄海摸著頭狼的毛,笑道:「有誠意。」
 
     頭狼留下當「狼質」,其他的族狼撤離了。
 
     直到腥風全散,狼群沒影了半天,才又有人發出了祈禱的聲音。
 
     「……天啊……」盧掌櫃。
 
     「他怎麼做到的?」唐秋池。
 
     「那東西不是他養的吧?」寂疏陽。
 
     「或者那東西真是條狗?」薛昊。
 
     眾人一齊搖頭。
 
     一刻鐘之後。滄海拍拍頭狼的頭,說道:「你可以走了。」頭狼用頭蹭了蹭滄海的腿,滄海笑。「用不著這樣,你若有心,明天就送點吃的來。」
 
     「哎?」
 
     「他說什麼?」
 
     「送、送點吃的來?」
 
     「……天啊天啊……他是人麼……」
 
     頭狼走了,一步三回頭。滄海一直溫柔的微笑,目送它離開。
 
     天快亮了。
 
     狼群走後,眾人覺得像經歷一場大戰一樣,驚心動魄,命懸一發,猛一放鬆,都有虛脫之感。小殼趕緊上前拉住滄海,「你怎麼樣?哎別--」
 
     滄海晃了兩晃,「咕咚」栽倒。
 
     「嗨!他怎麼了!」
 
     「快!快扶起來!」
 
     眾人突然大亂。比遇到狼群還要緊張。盧掌櫃搶上前一號脈,眉心慢慢舒開。「暈過去了,沒有大礙。」眾人看著滄海在火光下都顯蒼白的臉,不能完全放心。
 
     滄海已經汗濕重衫,手腳冰冷,暈厥過後還在微微發抖。薛昊把他抱近火邊,寂疏陽添了柴,把火燒得更旺,唐秋池拿來滄海的披風給他蓋好。
 
     小殼扶起了也在發抖的花葉深,坐到火邊。羅心月見花葉深嚇得不輕,便讓她靠在自己懷裡。
 
     盧掌櫃依然摸著滄海的脈,好半天好半天才歎了口氣。眾人緊張的盯著他,盧掌櫃搖頭道:「奇怪。」
 
     「什麼奇怪?我哥他到底怎麼了?」小殼握著滄海另一隻手,兩個人一起在發抖。
 
     盧掌櫃道:「你們記不記得,剛才狼群出現的時候,馬匹開始是狂躁的,後來漸漸安靜下來?」
 
     眾人思後點頭。
 
     盧掌櫃又道:「那你們記不記得,當時有一股溫暖的力量?」
 
     眾人沉默。唐秋池道:「好像是覺得暖和些,但不是因為風停了的原因麼?」
 
     薛昊道:「您說是一股溫暖的『力量』?什麼意思?」
 
     盧掌櫃低頭看了看滄海沉睡的容顏,表情很是複雜。「若你們當時都沒有發勁的話,那這股內力就是他的。」
 
     「內--力?」
 
     眾人吃驚與糊塗並重。「他不不會武功麼?」
 
     「哎不對呀!他要不會武功怎麼耳力那麼好?」
 
     「對呀,那不是內功深厚的表現麼?」
 
     眾人看向小殼。小殼道:「他只會內功。」
 
     「啊?那叫什麼?」眾人大喊。
 
     薛昊道:「盧掌櫃,您說那溫暖的力量是他的內力?那麼……」
 
     唐秋池接口道:「您不是想說他用內力安撫了那些馬吧?」
 
     「正是。」
 
     「我天!」眾人忒覺無力。發愣沉默許久。
 
     盧掌櫃又道:「可是奇怪的是,他憑空對著那些動物使用內力,肯定沒有突破處,內力就肯定會散開,而我們卻只感受到一點點溫暖。八匹馬面對狼群的時候,竟然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就恢復平靜,說明他的方法管用而且內力渾厚至極,並且根本沒有散開多少。但是,若光從脈象中看,」
 
     「他根本沒有內力。」
 
     「啊?」
 
     「那是……什麼意思?」
 
     盧掌櫃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伸手在滄海氣海穴推拿了一陣,收回手,還是搖頭。「真是奇怪。我輸內力到他體內,卻如石沉大海,連一點凝聚的跡象都沒有。但他的暈厥,卻的確是內力使用過度而虛脫的症狀。」
 
     眾人沉默了一陣,都眼巴巴的看著蜷在火邊的滄海。
 
     唐秋池鬱悶良久,氣哼哼的嘟囔道:「這人真是亂七八糟!」
 
     小殼看了他一眼,卻沒法反駁。滄海的手依然冰冷,他下意識的把自己蜷得更緊。
 
     唐秋池一下子站了起來,解下外衣。「爺們兒們,咱們可有內功護體不怕冷啊!」說著,把外衣搭在滄海身上。薛昊和寂疏陽也脫了外衣,給滄海蓋上。盧掌櫃也要脫,被眾人制止。
 
     滄海還是冷得在發抖。
 
     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
 
     唐秋池道:「天亮之前,他不會就那樣凍死了吧?」
 
     眾人望向盧掌櫃,本想讓他說幾句安心的話,誰知盧掌櫃卻道:「說不好。他身子弱得很。」
 
     小殼急得要哭了。薛昊毅然決然的走過來,扶起滄海,把他抱在懷裡。也許滄海的體溫太低了,薛昊皺眉「絲」了一聲。寂疏陽和唐秋池把那幾件衣服搭在他倆身上。
 
     忽然有溫暖的東西靠近,滄海毫不客氣的挨了過去,像八爪魚一樣把薛昊抱緊,一隻手還從薛昊的襟口伸進去,貼在他胸膛上。
 
     「啊!」薛昊忍不住低喊。眾人笑出聲來。薛昊的表情很痛苦,卻沒有忍心將他的手拽出來。過了一會兒,滄海枕著薛昊的肩膀,睡實了,身體也不再發抖。眾人這才安心。
 
     薛昊的體格那麼壯實,如今摟著一個瘦弱的滄海,怎麼看怎麼都像夾著一隻兔子。眾人又都莞爾。
 
     唐秋池喃喃道:「他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啊?」竟然圍剿了殺手,安撫了馬匹,退走了狼群。
 
     「對了!狼群!」
 
     「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houxiunsp 發表於 2013-5-9 15:45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武俠的真意
 
     「他退走狼群也同安撫馬匹一樣麼?」
 
     「喂,那可是狼哎!」
 
     眾人又一齊搖頭。「看來,只有等他醒過來了。」
 
     滄海醒了。在第二天中午。他不醒也沒人敢把他叫醒。而薛昊竟然就那麼樣一個姿勢坐了一宿零半天,楞沒敢動。
 
     「唐兄……你終於醒了?」
 
     滄海一睜開眼就看見薛昊放大的臉近在咫尺,震驚之下一巴掌就扇了過去。「變態呀你!」
 
     「哎喲!唐兄你怎麼打人啊?」
 
     分散的眾人聞聲趕來。小殼蹙眉道:「人家薛大哥焐了你一個晚上你知不知道,不然你早凍死了!忘恩負義!恩將仇報!」
 
     「啊?有嘛?為什麼?」睜著對清透的棕色眸子四處看了看,依然安坐在薛昊懷裡。
 
     「昨晚的事你都不記得了?」
 
     「唔……嗯……呃……啊我想起來了,我被狼催眠了。」
 
     「什嗎?!」眾人大吼。
 
     「啊不,我把狼催眠了。」
 
     「什嗎?!」眾人還吼。
 
     滄海蹙眉搗住耳朵一頭扎進薛昊懷裡,聲音悶悶的,「大清早的喊什麼喊啊……」薛昊呻吟了一聲。
 
     「……唐兄……你能先起來麼……」
 
     「你是說昨晚那群狼退走了是因為你催眠了它們?」眾人站成一圈居高臨下的望著滄海。
 
     「對啊。」滄海抱膝坐在當間兒,仰頭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間或啃一口果子。
 
     「你能把狼催眠?!」
 
     「我也不知道行不行,反正我之前拿那些馬試過了,它們不都不叫了麼,我就想也許狼也行呢。後來--哎你們可不知道,」改坐為蹲,眉心蹙了一蹙,「那狼可太不好糊弄了!你們知道我費了多大勁麼!哎喲我的媽呀……」
 
     「你是說費了很大的『內勁』?」
 
     滄海兩眼一翻,「當然!沒有內勁怎麼能催眠野獸呢!」
 
     眾人略一沉默。雖然他說得輕描淡寫,「但是,那可是狼哎!也沒聽見你對它發號施令,怎麼後來那群狼的行動都那麼一致?」
 
     「一起坐下?還一起撤走?」
 
     滄海卻專注的握著花葉深的手,深情道:「小花,你好蒼白,昨晚是不是很怕?沒關係,我也很怕……」
 
     「不要打岔。」唐秋池、寂疏陽、盧掌櫃、薛昊異口同聲。
 
     滄海一愣,撥開了指著他的四根手指,「你們不知道,小花最怕的就是狼和餓肚子……」
 
     花葉深白著小臉兒笑了笑,「公子不用擔心,小花沒事。不如說說昨晚你怎麼做到的?小花也想聽。」
 
     滄海安靜了下。眨了眨眼,輕輕道:「耽擱了這麼久,你們不怕狼再回來?」
 
     唐秋池道:「昨晚都沒事了,大白天的狼會回來?」
 
     「那,」滄海瞄了眾人一眼,「羅姑娘會不會想見她爹爹?」
 
     於是眾人便以最快的速度整裝上了馬。滄海說他的馬不好騎要和唐秋池換,唐秋池二話沒廢就和他換了。的確,有時候像滄海這種人比較能得到大家的體諒。
 
     當然,我說的是智商。
 
     盧掌櫃道:「公子,我們怎麼走?」
 
     滄海微笑著坐在大紅色的馬鞍上,心情不錯。「下山。」但是眉心微蹙。
 
     眾人打馬向前。滄海道:「你們幹什麼去?」
 
     盧掌櫃道:「不是你說的下山麼,我們得翻過這座紫金山才能下去啊。」
 
     滄海正經道:「我說的下山是原路返回。」
 
     唐秋池的馬甩了甩尾巴。
 
     寂疏陽和羅心月雙雙回首。
 
     小殼道:「那你昨天上來幹嘛?」
 
     「不知道。」滄海老實回答,把韁繩?了一個扣,「我想如果連我們都不知道我們要幹什麼的話,敵人就更不會知道了。」
 
     盧掌櫃耷下眉毛。
 
     薛昊將烏鞘刀橫在鞍上。
 
     唐秋池道:「這樣說的話,如果昨天我們沒有上山,也就不會遇到狼了?」
 
     滄海愣了愣,「我的意思是說,今天以前我還想繞道去消息站,所以才會上山,但今天以後計劃變更了,我們現在是越快見到大觀和尚越好。」
 
     花葉深伸手遮了遮太陽。
 
     小殼別開目光。
 
     滄海又道:「對於某些變數,我的確無能為力。但是,我會對我的行為負責。並且,我其實還有很多很多話想和大家說。」頓了頓,又補充道:「事實可能不像你們現在所見。」
 
     林風又吹。吹著滄海的披風。
 
     唐秋池調轉馬頭,馳過滄海身邊,伸一個手指點著他咬牙道:「我若不信你的為人,就揍你一頓。」
 
     「謝謝。」滄海道。眉頭輕蹙。
 
     羅心月鞍上頷首:「因為我爹爹的事……讓唐公子費心了。」滄海拱了拱手。
 
     寂疏陽擔心的望著他,說道:「小唐的精神好像不太好?是不是還沒緩過來?」滄海蹙眉輕笑:「我已經沒有關係了。」
 
     眾人打馬下山。滄海落在最後。薛昊什麼也沒說,一直默默的陪在他身邊。盧掌櫃放慢速度,對著滄海看了一會兒,不無擔心的道:「你知不知道,你的臉比小花還白?」
 
     滄海蹙眉輕笑,「不知道。早上起來沒有照鏡子。」
 
     盧掌櫃又拉過他的手摸脈。滄海笑道:「我第一次聽說在馬上還能聽脈。」盧掌櫃不語,過了一會兒,突然大驚撒手。一旁的小殼和薛昊齊聲問道:「他怎麼了?」滄海淡淡望向盧掌櫃,眉心輕蹙,眨了下眼。
 
     盧掌櫃又是驚訝又是迷茫,半天才道:「好強的內功!竟然把我的手都彈開了……但是……」眾人聞聲回頭,卻沒有聽見最後兩個字。
 
     滄海笑道:「所以,你們根本不用擔心。」待眾人轉回頭去,眉心又輕輕蹙起。
 
     小殼和薛昊卻聽見了,問盧掌櫃道:「但是什麼?」
 
     盧掌櫃依然迷茫的表情,搖了搖頭。「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公子,你練的到底是什麼內功?」
 
     「一開始是陳超教的,後來皇甫綠石也教過,唐門唐新我也教過,武當清風道長也教過,還有崑崙派、少林派、峨眉派……」
 
     「停!行了,」盧掌櫃擺了擺手,無力道:「既然這樣,我就什麼都不想問了。」
 
     小殼撇著嘴道:「你認識的到底都是些什麼人啊?」
 
     滄海認真答道:「都是些很可怕的人。」
 
     薛昊翹著唇角拍了拍他的肩膀。滄海微笑蹙眉。
 
     一行人到了紫金山腳下。寂疏陽剛問了句:「接下來怎麼走?」滄海剛答了句:「小花帶路。」就看見前方的道路中間正蹲著一匹狼。看樣子已在那裡等了很久。
 
     眾人又驚。「……又是狼?它不晝伏夜出的麼?」
 
     狼見了眾人,竟然迎面跑了過來。脖頸上繫著一塊淡綠色的帕子。赫然是昨晚的那匹頭狼。頭狼嚎叫。滄海下馬。林中又跑出三匹狼,嘴裡都叼著血淋淋的獵物。
 
     頭狼,在履行承諾。
 
     滄海微笑,手撫在頭狼頭頂。
 
     午時的山林,尚有一絲暖意。
 
     眾人馬頭向東,遇鎮牽馬,遇林疾馳。滄海一直沉默,就像那次把薛昊踹下山崖以後走在去行路廬的路上一樣。小殼沒有打擾他。他的眉心也一直沒有舒展。
 
     傍晚時候,眾人放緩馬速。穿過這個林子就可以到達鎮上投店了。
 
     唐秋池走在最前面,隨後是羅心月和花葉深。寂疏陽、盧掌櫃、薛昊、小殼和滄海走在最後。
 
     滄海終於道:「你們怎麼都無精打采的?」
 
     小殼歎了口氣。滄海道:「你們是不是覺得這兩回沒打起來特沒勁啊?」
 
     盧掌櫃抬起了頭,「對,你說的對,我說怎麼老沒有精神呢。」
 
     薛昊道:「不錯。」
 
     寂疏陽道:「看來是這樣了。」
 
     滄海無奈,「武俠就非得打起來麼?百曉生記載的江湖就非得是腥風血雨的麼?打殺並非『俠』之所向,而『止戈』實乃『武』之本意!兵法中不戰而屈人之兵方是上乘,我想武學的境界也是如此。你們不見江湖幫派越小武鬥的次數越多?而武道之巔的宗師們卻多少年不見一次出手。蓋因『俠』之正者乃為止爭而存,以和為貴。好勇鬥狠,已無異市井屠沽。」
 
     薛昊道:「可是一代宗師不都是經過多少惡戰才磨礪出來的麼?」
 
     「惡戰磨礪的是俠心,俠心磨礪的才是武功。就好像佛弟子禮佛前先要有虔誠之心一樣。沒有正確的價值觀不可能成為一代宗師。」
 
     盧掌櫃道:「你的意思是說光憑借高深武功不能成為一代宗師?」
 
     「是的。而沒有仁義之心,也不可能擁有高深的武功。自古邪不勝正,說的就是武者的德性凌駕於一切之上。」
 
     眾人聆聽,垂首不語。
 
     小殼道:「可是你也沒有否定武功需要磨礪?」
 
     「是的,但是學武的目的永遠是『止戈』,以暴制暴的法子只是萬不得已。我想當你已沒有萬不得已的時候,便是達到最高境界了。」
 
     「那麼你可以做到?」
 
     滄海笑,「我還不行。」
 
     「那麼誰可以?」
 
     「沒有萬不得已就沒有出手,沒有出手又怎能分辨他的境界?」
 
     眾人默然半晌。
 
     寂疏陽道:「昨晚我想殺掉那些狼的時候,算不算萬不得已?」
 
     「首先,我們已知道我們並沒有萬不得已;其次,那群狼並不是來吃我們的,不然那麼強勢的殺性再怎麼催眠也是沒用的,而且昨晚它們也很害怕,所以催眠才能輕易成功;再次,若昨晚我們輕舉妄動,激發了它們的獸性,不僅它們會全力進攻,還可能會引來其他猛獸,那麼我們今後就再也不用勞心勞力心繫江湖了。最後,」滄海指了指他們袋裡的死獸,「你若殺了它們,誰給你送吃的?」
 
     薛昊道:「那些狼不是來吃我們的?你怎麼知道?」
 
     「它們的眼中沒有殺氣。」
 
     盧掌櫃道:「這你都能看得出來?那你不是兔子倒是狼了。」
 
     小殼道:「它們若不為捕獵,為什麼還會向著火堆聚攏?」
 
     滄海搖了搖頭。蹙眉。
 
     寂疏陽道:「可昨天那些殺手找上門來,你不讓我們動卻把機會給了唐秋池?最多我們也不傷命就是了。」
 
     盧掌櫃也道:「是呀,昨天只有唐秋池一個人過了癮。」
 
     滄海歎息,幽幽道:「如果你們昨天沒看見唐秋池出手,還會不會像今天一樣信任他?」
 
     秋風微動。林光朦朧。他的眼珠變成了幽深的黑色。
 
     「你……」
 
houxiunsp 發表於 2013-5-9 15:45
 
 正文 第四十八章 我用心良苦
 
     滄海苦笑,「昨天便是我萬不得已的時候。」
 
     「現在情況特殊,我們要趕去的地方和要見的人都屬機密,路途中更是安危難測,若同伴之間再有嫌隙,那麼這一趟不僅不能成行,還會凶多吉少。而且,也不利於唐秋池改邪歸正。」
 
     眾人不禁望向前頭開路、腰桿筆直的唐秋池。
 
     滄海歎了口氣,接道:「尤其是同行中成員的關係,只要有一個人不能得到所有人的信任,我都不會把你們帶到目地。」
 
     「這就是你執意同行和故意繞路的原因?」
 
     滄海搖頭,「原因有很多,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小殼接口哼道:「他做事,從來不是只有一個目的。」
 
     滄海忍不住笑了一笑。
 
     「那還有什麼原因?」
 
     「比如我之前說過的迷惑敵人的原因,還有甩掉暗探、引出殺手、評估『醉風』實力的原因……」忽然閉口。
 
     眾人待要問,突聽唐秋池喝了一聲:「什麼人!出來!」眾人勒馬,立時緊張起來。然而兩旁林靜樹止,無生異動。
 
     滄海他們依然勒馬凝聽。忽然有馬匹的聲音在樹叢裡響起來。唐秋池大叫道:「再不出來就小心暗器!」馬匹打了個響鼻。一個年輕男孩的聲音低咒了一句,在草叢中喊道:「別放暗器別放暗器!我不是埋伏的!等一下!等一下我就出來!等著啊別著急!千萬別放暗器!千萬別放暗器!我現在可躲不開!」
 
     盧掌櫃無奈笑道:「這孩子可真貧。」
 
     滄海聞聲已用手摀住了眼,唇角輕撇。
 
     唐秋池手中扣了一把暗器,不敢絲毫放鬆,暗器卻也沒有打出。羅心月的手也一直按在劍柄上。
 
     半晌,一個少年牽著馬繫著褲帶從草叢裡面趟出來,嘴裡還罵罵咧咧的:「誰那麼缺德啊!一泡屎也不讓人拉痛快了……哇!女人!」少年連忙轉過身去把褲子穿好。羅心月和花葉深早在第一時間已別開了臉。
 
     少年突又一愣,回頭叫道:「你不唐秋池麼?哎?葉深?羅姑娘?」唐秋池也一愣,「你是唐穎的那個書僮?」
 
     「珩川啊!」寂疏陽指著少年又驚又喜。
 
     盧掌櫃做了個瞭然的表情,說道:「早該想到是他。畢竟世上比他再貧的人已經沒有了。」
 
     滄海把頭都轉到後面去了,但珩川還是馬上發現了他,甩掉馬韁,一邊和眾人說著「大家好大家好」,一邊開心的像狗一樣顛兒顛兒跑過來,叫道:「公子爺!我可見著你了!我就想呢會不會運氣那麼好在半路上遇到你們,後來又一想你們應該比我快才對啊,後來再一想也許有你跟著他們就快不了了呢,哈哈,沒想到真讓我猜中了!哎公子爺你怎麼了?」
 
     滄海捂著頭很痛苦的樣子,一直皺著眉附和著:是,是,你說的對,啊,嗯……
 
     「公子爺,你見到珩川不開心麼?」珩川臉皺成一團。
 
     「哈,哈,怎,麼會?公子爺也很開心,你沒看我一直在笑麼,哈,哈。」
 
     「……公子爺,你笑的像剛被人打了一頓……」
 
     滄海的強笑頓斂。
 
     小殼捂著鼻子道:「珩川,你身上怎麼那麼臭啊?」
 
     「啊,有嘛?」珩川伸起袖子拽起衣襟聞了聞,「沒有哇--啊!」抬起腳,「唉,還是踩到了……」
 
     眾人瞭解後無奈至極。
 
     珩川大叫道:「這都賴唐秋池!要不是他『不出來放暗器了』,我可從容了!哎他們唐門的暗器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剛才正……是吧,那我怎麼躲的過啊,這要著上一個,嘿,我可不就抓緊憋回去了麼……」
 
     「……你們幹嘛都躲那麼遠啊?」
 
     小殼捂著鼻子道:「你能先把鞋底弄乾淨麼?」
 
     珩川低頭把鞋底使勁往地上蹭,薛昊搖頭歎道:「唐兄,說他不是你書僮都沒有人信。」
 
     滄海歎息。盧掌櫃張羅道:「天色不早快上馬吧。」
 
     珩川答應,剛要認鐙,花葉深手背捂在鼻上道:「哎呀珩川你走最後面去!」
 
     珩川對她扮了個鬼臉,邊往後走邊道:「讓我去後面,一會兒風從後往前吹,我在上風處你還是在下風處,你就等著聞味兒吧!小丫頭!」花葉深嘟著嘴罵了聲「討厭」,卻實在無能為力。
 
     眾人都趕著馬往前走,珩川拉住了滄海,兩人一同綴在隊尾。珩川道:「公子爺,你幹嘛老往後看啊?」
 
     滄海大袖遮面,屏息道:「要我說實話麼?」
 
     「當然。」
 
     「後面的空氣比較新鮮。」
 
     「你也嫌棄我?」
 
     滄海蹙眉歎息一聲。「珩川啊珩川,你實在太給我丟人了。先不說任務辦的怎麼樣,你竟然給我踩了堆狗屎回來……」
 
     珩川大叫道:「爺!你怎麼……那明明是我自己的……」
 
     福源客棧。這是間不大也不小不貴也不賤的客棧。今晚,他們決定在這裡投宿。店小二著人牽了馬,引進九人。盧掌櫃當先來到櫃檯,對福源掌櫃的道:「你好,九間上房。」酒糟鼻掌櫃剛要落筆,滄海道:「八間房。」
 
     寂疏陽馬上臉紅道:「不行不行的!我雖然跟心月訂了親,但是……我們不可以……哎呀!」
 
     滄海奇怪道:「誰讓你們倆住一塊兒了?我和……」掃過小殼的臉,「--唐秋池住一塊兒行不行?」
 
     「啊?」小殼、唐秋池、寂疏陽三人同聲。羅心月大羞。珩川拍了寂疏陽一下,學著女子的腔調笑道:「寂師兄你好壞啊……」眾人大笑,寂疏陽臉紅的像個豬肝一樣。福源的老伯掌櫃也跟著笑起來,酒糟鼻頭紅得發亮。
 
     滄海似笑非笑的說道:「還是四間房吧。羅姑娘、小花一間,小羊、小驢一間,小殼和盧掌櫃一間,我、唐秋池還有珩川一間。」
 
     眾人面面相覷。盧掌櫃神色凝重,問道:「公子這麼安排是不是別有用意?」
 
     滄海蹙眉頷首,「您說的不錯,我這次出來忘帶錢了……」
 
     盧掌櫃無奈道:「那好吧,我們先上樓去。晚飯……」
 
     滄海道:「送您房間去,我們邊吃邊說。」
 
     珩川追著滄海上樓,還問了一句:「爺啊,咱仨人一張床,怎麼睡啊?」滄海乾脆道:「你打地鋪。」
 
     「天吶!爺!幾天不見你怎麼窮成這樣了?用不用我把攢起來的棺材板錢拿出來周濟你一下啊?」
 
     九人四間客房,房間是緊鄰的。由西到東按著滄海分配房間的順序安頓下,便都來到盧掌櫃房間集合。
 
     唐秋池從窗外翻進,對眾人點了點頭。珩川關好房門,說道:「外面也沒人。」
 
     「好。」滄海示意,眾人歸座用餐。
 
     滄海隨便吃了幾口菜,便放了筷子。「你們吃著,聽我說。我知道你們現在最想知道的兩件事是『第四種可能』和『狼是怎麼退走的』,現在我就可以完完全全告訴你們。」
 
     珩川瞪大了眼睛,但因嘴裡塞滿了食物,終於什麼也沒問。
 
     「我先說退走狼群的經過吧,」
houxiunsp 發表於 2013-5-9 15:46
 
 
 正文 第四十九章 第四種可能
 
     「我先說退走狼群的經過吧,」
 
     「一開始我和狼對視,就是在對它施展『攝魂法』,並用大量內力打入它體內作為催化,當時我的眼睛不可以離開它的目光,否則再吸引它的注意力便是不可能的了。我昨晚故意那樣說是不想你們擔心,但好像也沒多大用吧?」笑了笑。
 
     「野獸的思維很難捕捉,我費了好大的勁才讓恐懼中的頭狼平靜下來,然後用一系列的肢體接觸讓它感受我的善意,但是它的情緒很不穩定,我只好再在它兩眉之間補上一指,才算控制了它。」
 
     眾人看著滄海淡淡的容顏,聽著他不可思議的解說,心裡是深深的後怕,他的語氣越淡,他們越是覺得驚心動魄,驚得都忘記了吃飯。就連珩川往嘴裡送菜的速度都慢了下來。
 
     滄海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繼續說道:「控制了頭狼的思維以後,不用說話,只要想一下就可以指揮它的行動了,正因為你們沒有聽見我說話,所以才會覺得不可思議吧。開始我也不知道其他族狼是否聽從頭狼的命令,便預先讓頭狼試了一個口令,族狼果然聽話坐下,我便知道猜想是成立的。然後才讓頭狼發出『撤退』的命令,雖然族狼騷動了一下,但最終還是退走了。幸好昨晚它們不太餓。」
 
     「後來的事也出乎我的意料,起先為了催眠它,我確實暗示了『我是主人』和『你是一條狗』,我不知道能有多大效用,但結果很明顯。第二天早上催眠的效力應該早過了,但頭狼還是送來了獵物,唉,這只能說明它依然沒醒過來。」
 
     「因為清醒後,它本應忘記一切催眠中的所為。」
 
     「或許,過強的內力已震壞了它的腦袋,但『獵殺』是它的本能,再怎麼催眠也改變不了。」
 
     「它也許下一刻就能清醒過來,也許直到死的那一刻,它依然會認為自己是一條狗。」歎口氣,幽幽自語道:「對於一匹狼來說,真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悲哀。」
 
     半晌,沒有人說話。珩川也終於忘記了往嘴裡扒飯。然後,薛昊問道:「你知不知道靠近狼是很危險的事情?」雖然已經沒所謂了,但還是想教訓他。所以,寂疏陽也道:「你知道那有什麼後果嗎?」唐秋池乾脆說道:「白癡。」
 
     滄海極淡極淡的笑了下,說道:「也沒什麼,不過是先去狼肚子裡面等你們而已。」
 
     眾人不禁苦笑。盧掌櫃點頭,「這確實是最好的辦法。只不過……」
 
     「太危險了些?」滄海接口,「有時候面對自然災難,人本身就無能為力,那時才能真正理解『渺小』的涵義。所以,你們倒該慶幸認識了我,讓咱們能晚些去地府報到。」頓了頓,又嚴肅道:「但是,你們不要產生依賴我的念頭,因為不是所有的人或獸都可以被催眠。還有,其實--」
 
     「我短時間之內已不能再使用內力。」
 
     滄海垂目,故意不去看眾人的目光,低聲接道:「那麼,我們再說說第四種可能。」眾人雖然好奇,雖然關心,但他一直淡淡緩緩的語氣述說著,像吹奏著一首哀而不傷的簫曲。沒有人打斷他,也沒有人忍心打擾他。所以,他們什麼也沒有問。而他,顯然的在迴避著什麼,像回憶著一個淒而不慘的故事,他們感受到了。所以他們什麼也沒有問。
 
     假如他願說,和第四種可能比起來,他們一定更願先聽他的秘密。但是,他還是說道:
 
     「記得黃輝虎壓下的劉蘇的案子麼?記得我說過,如果『醉風』真的跟東廠有關,那麼唐秋池失蹤後一定會有人到『財緣』調查人口失蹤案麼?」抬眼望著唐秋池,「來調查失蹤案的人便是東廠檔頭--黃輝虎。」
 
     唐秋池一愣,「有人……來找過我?」
 
     滄海淺笑點頭,「不止是黃輝虎,還有『醉風』的八個暗探。」
 
     「……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唐秋池的表情極其茫然。
 
     「沒關係,他們也不知道你在。黃輝虎都走到了後廚門口,只要進去就能看見你,可他偏偏沒有進去。而那八個暗探,」滄海笑了笑,接道:「就關在你的隔壁。」
 
     「什麼?!」唐秋池凶巴巴的瞪了半天眼珠,才呼出一口氣喃喃道:「我還以為……他們不管我了呢。」
 
     滄海微笑了,「怎麼?後悔了?」
 
     「當然不。」唐秋池馬上否定,頓了頓,又緩緩道:「或許,還應該感謝你當時沒有告訴我。」
 
     唐秋池又久違的不懷好意的笑了。
 
     「我還是喜歡做好人。」
 
     眾人正友善的望著他,用鼓勵的溫暖的眼神。微笑。唐秋池一定覺得很幸福。
 
     滄海淡笑接道:「剛才說的兩個線索,都指向了東廠。但黃輝虎編造的那些理由也的確能夠成立--壓下劉蘇的命案因為抓不到兇手,到『財緣』查人口失蹤案因為那是唐秋池失蹤前最後出現的地方。」
 
     「沒有獨立的證據,我們只能停留在懷疑的階段。但後來的一件事卻出乎意料的證實了這一點。」
 
     「是唐秋池告訴你黃輝虎經常去煙雲山莊開會?」
 
     「不是。證人的話只能作為佐證,況且,這件事發生在唐秋池告訴我之前,我卻在他告訴我之後才將它們聯繫在一起。」
 
     「到底是什麼事?」
 
     「煙雲山莊失火案。」
 
     「什麼?」
 
     滄海向後挪了挪,蹙眉,又輕輕笑了下,接道:「煙雲山莊的火勢那麼大,為什麼只有應天府的官差出來查案,而不見東廠的人呢?這可是黃輝虎的職責所在啊。」
 
     「我想原因不外兩個。第一,因為他知道失火的原因,所以根本不用查,也根本不敢查;第二,『醉風』明確下達了不准追查的命令。所以,就連應天府的官差也只是表面應付一下,很快便以家宅意外失火為判詞結案。」
 
     「很明顯,東廠的某些官吏已與『醉風』勾結,相互提供利益,那麼『醉風』逢官場中人必殺的原因也便明瞭,因為這個秘密,絕不能外洩。」
 
     薛昊聽了又嚇出了一身冷汗,滄海帶笑看了他一眼,又道:「那麼,第四種可能就成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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