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章 夜來風雨聲
「『醉風』在**分部的殺手,可能已經隱身於東廠。」
眾人驚異。雖然心內隱隱猜到了什麼,但被說出來時還是震驚不小。珩川覺得自己緊張的尿都要出來了。
滄海又補充了一句:「也有可能,留守『醉風』分部的殺手根本就是東廠的人。」
眾人緩了半天,才想起來用眼神詢問唐秋池。唐秋池道:「我以前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但是--你分析的不錯。聚集在煙雲山莊的都是和黃輝虎同樣身份的人,只不過我大多數都不認得。你知道,『醉風』的秘密比『方外樓』多得多,也遠比『方外樓』難刺探的多。」
滄海看了看他,又對眾人道:「轉移卷宗的最重要原因,我想是因為--『醉風』已經完全放棄了這個分部。」
「所以連後山守衛也全都撤走。如此一來,煙雲山莊下的山腹到底是不是空的,對我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那我們豈不是……」寂疏陽皺眉說了一半,忽又頓住。
滄海搖頭,微笑道:「怎會無用?」
「我們逼得『醉風』放棄了整個一座分部啊。」
「你知道煙雲山莊擁有那樣的規模一共用了多長時間?」掃了眾人的表情一眼,開心道:「整整三十五年。」
寂疏陽笑了。所有人都笑了。大家忽然覺得,渾身又充滿了力量。於是滄海趁時說道:「我的話已說完了。」
盧掌櫃放下舉了半天的筷子,說道:「我這就去叫廚房熱菜。」珩川站了起來,「您別動您別動,還是我去吧。唉光聽你說了,菜都涼了都沒怎麼吃……」
眾人微笑。滄海眼眸翦了一下,睜開時已望向了別處。
酒糟鼻的掌櫃親自送回了酒菜,還特意端來了一盆白米粥、幾樣頗為精緻的醃菜醬菜。紅鼻子掌櫃賠笑道:「幾位用的還可以麼?」
珩川答道:「湊合吧。可是這粥可不是我們的,你不要送錯了,我們吃了也不給錢的啊。我可事先跟你說了啊,你不要到時候……」
紅鼻子掌櫃終於忍不住打斷了他,「那是免費送給你們的,」笑嘻嘻的盯著滄海,道:「我看這位公子滿面疲色,想是舟車勞頓,應該沒什麼胃口,喝點米粥會比較好。」珩川回頭看了看,滄海淡淡微笑道:「多謝。」
酒菜佈置好了,紅鼻子掌櫃卻依然沒有要走的意思,拿著個空托盤笑嘻嘻的在一邊站著。寂疏陽忽然站了起來,一橫身恰好擋住了滄海。珩川會意,走過去拉開了房門。「掌櫃的,不送。」這可能是他這輩子說的最短的一句話了。
紅鼻子掌櫃便只好訕訕的走了。寂疏陽這才又坐下。小殼瞪了關上的房門一眼,嘟囔了句:「討厭!」又湊近滄海咬牙切齒的小聲道:「你再敢給我招蜂引蝶,小心我劃花你的臉!」眾人本來都皺著眉,聽了這話都樂了樂。
滄海極度委屈的挑著眉心,眸子瞬間蒙上一層水霧,扁著嘴待要說話,小殼已把整盆米粥敦在他面前,冷冷道:「吃了它。」
「什麼?這……這麼多?怎麼可能吃的完!」滄海大叫。
小殼道:「那不管,誰讓你剛才都沒怎麼吃飯。」
「我、我不餓……」
「不、行!」
薛昊用小碗盛了一碗放在滄海面前,滄海乞求的看著他,薛昊道:「吃了它。」滄海一愣,轉而發現所有人都盯著他和面前那碗粥,他咬了咬拇指,半個「不」字還沒出口,就聽屋裡的另外四個男人異口同聲道:「吃了它。」然後花葉深說道:「吃了吧。」羅心月雖然沒開口,但也是鼓勵和期待的眼神。
滄海歎了口氣,拿起了勺子。
眾人忽然一下開開心心熱熱鬧鬧的勸起飯來,「來,來,吃飯吃飯,哎您請,您請……」
每個人都很高興的樣子,唐秋池還陪著盧掌櫃喝了幾杯酒。只有滄海一個人悶悶的咬著勺子。
小殼道:「你今天怎麼老皺著眉頭啊?」
滄海沒好氣的回道:「我想喝粥了行不行!」
唐秋池正幫珩川往地上鋪被褥,珩川忽然捅了捅他,朝床上努了努嘴。被眾人逼著吞下了半盆粥的滄海,正默默的蜷在床裡面發呆。珩川竊笑道:「你看把他撐的。哎你可不知道賭局那天晚上把他給餓的……」看了看滄海的表情,悄悄道:「我回頭告訴你。」
唐秋池一笑,坐到了床邊。滄海忽然移動琥珀色的眼珠,看著那個也在看他的人,不著邊際的輕輕說道:「唐秋池,我可以完完全全信任你嗎?」
唐秋池愣住,又勉強笑了一下,也輕輕說道:「當然可以呀。」滄海像審視這句話的可信程度一樣,眨著眼睛看了他一會兒,忽然躺倒在枕頭上。閉眼,又睜開,然後又閉上眼睛,囈語般說道:「唐秋池,我把全部身家性命都押在你身上了,你,千萬不要辜負我。」
月黑風高。
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這是說書的先生最喜歡的口頭禪之一,但是現在,他們都已經在這樣的夜裡打著響鼾熟睡過去了。他們說的那些書詞兒,都是老先生們口傳心授流傳下來的,至於其中謬誤的成分到底有多少,他們也無從考證。但願,這句話他們永遠也不要考證。
今夜又輪到這樣一個天氣,準備殺人放火的人等得辛不辛苦?那麼今夜,會不會有戲?
一條漆黑黑的影子在黑漆漆的夜裡忽然閃電般從漆黑漆黑的屋脊掠過。身後跟著十條像漆黑黑的影子一般的、穿得黑漆漆的人影。他們臉上都蒙著夜一般黑暗的面巾,第十一條人影還繫著一件夜鷹展翅般的大黑披風。這人行在最後,披風被行進的風帶起像扯著一面旗幟。
前面的屋脊之間斷開了兩步的距離,那是因為房子下面辟著一條甬道。十一個黑衣人得從斷開處邁過去才能繼續向目地前進。
飛簷走壁遊冶處,樓高忽見章台路。
打頭的第一個黑衣人已掠到了對面的樓頂上。瓦下的房間紅窗大敞,燭火通明,正對著紅窗的床帳內坐著一個袒露肩膀的女人,不很美,而且一看就不是正經人。女人嗲聲嗲氣道:「關了窗你再過來。」屋中另一男人調笑著走過去關窗,這時第十一個黑衣人正要掠過缺口,忽然一陣風從後吹來,他的披風搭在了紅窗上。關窗的男人心裡正想著女人,根本沒有在意就「?」的一聲把窗關緊,下了閂。
第十一人堪堪越過缺口,在半空中忽然脖頸一緊。紅窗內燭火熄滅。
第一人聞聲回頭一看,大驚失色!「不好了!小十一不見了!」
第十人回頭大驚道:「好厲害的敵人!他剛剛還在我的身後!」
「大……大哥……十哥……」一個聲音從他們身後的屋簷下弱弱的傳來,然後一個人爬上了屋瓦。第十人叫道:「小十一!」
第一人問道:「敵人呢?」
第十一人道:「沒有敵人。我自己沒踩穩掉下去的。」
「總是這麼粗心!披風呢?」
「不方便,我丟了。」
第一人點點頭,帶領眾人繼續前行。
假若他們此時回頭,一切都不會發生。
夜風又起,紅窗上夾著的大塊黑布飛揚像扯著一面旗幟。
十一人停在「福源」客棧的屋頂上。認準房間打開窗子跳了進去。一個人熟睡在地板上。兩個人睡在床上。
一個黑衣人走到地鋪邊上,抬起右腳,一截明晃晃鋒利的尖刀從他的鞋尖彈了出來。
一個黑衣人走到床邊,緩緩從靴子裡拔出了一把長約三寸的峨眉刺。
尖刀踢向珩川!峨眉刺扎向床裡!
唐秋池,我可以完完全全信任你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