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臥唐 作者:河東三十吼 (連載中)

cx_2131 2013-5-25 13:15:3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8 54700
元本山 發表於 2013-6-23 03:07
【095】成敗參半(一)(爆②)
  「小郎,這......」趙丹陽拄著破刀站起來,焦急的看向牢籠外。

  歐陽宇無聲的搖了搖頭,心中懊悔。

  趙丹陽臉有愧色,狠狠的將刀往地上一戳:「都怪我!沒看護好這個人!我......」

  「不怪你,丹陽,是我的疏忽,第一我不應該讓如此重要之人離開視線,第二我早該發現那人單獨囚禁在籠子裡,是大步尋常的事!唉,大意了!」歐陽宇不願意濫責,不由長嘆。在他說的同時,手卻沒閒下來,從上到下,從裡到外,仔仔細細的搜了一遍二當家的屍體,卻一點兒有用的線索也沒發現。

  蹭了把額頭的汗水,這山洞本就是一線直通,沒有任何外接的聯通處,雖是初冬季節,狹隘的小廳內卻是悶熱難耐。

  抬頭看到夏荷正扶著狄雪站起,想必是剛才驚險一幕再次嚇到了二女,歐陽宇正想出聲安慰。

  「小郎,丹陽!」一聲急切的呼喊傳來。雜亂的腳步聲響起,歌夜右手橫刀戒備,左手攙扶著傷勢不輕的潘江小跑進來。

  「將軍,這裡!」趙丹陽聽到是歌夜的聲音,急急拄著破刀一瘸一拐的跳歌夜和潘江到面前。一看只是受了些皮肉傷,心中頓時放下大半。就如同一個士兵一般,簡明扼要的將事情經過告訴了歌夜。

  歌夜聽著其中的驚險,又想起在大廳時歐陽小郎不救自己先救趙丹陽。不禁多了一分心折,這樣的人才是只得深交的,要是他先跑來救自己,而置趙丹陽於四人包圍下不理,說不定今天就和他喝了散夥酒,拉到了算。這之後又是突襲二當家,一把飛刀被趙丹陽講的神乎其神。這個歐陽宇,不簡單!

  那廂的歐陽宇安慰了狄雪、夏荷幾句,一臉風輕雲淡的走了過來:「大哥,這二當家已死,暫時沒有什麼線索,只是他臨死前說了一個『盆』字,我剛才已經將山匪大當家和他的寢洞搜了個遍,可仍是沒有絲毫和『盆』字有關的線索。」

  歌夜一聽,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要說它不想挖出點兒線索回稟都督那是假的。大步走進木牢籠,掃了一眼二當家的屍體道:「剛才我和潘江正在包紮,突然聽到通道理腳步疾響,轉頭看時,一個穿著破爛的人正要想山洞外奔去,我上去交手了幾下,那人底子很硬。估計我和潘江聯手都未必留得下他。他只求退走,不願戀戰。看這情形,怕是『金蟬脫殼』,正主兒給跑了!娘的,白辛苦一趟!」

  歐陽宇略一思慮,恐怕實情還真如歌夜所言,那個逃逸的人說不定就是在山匪中混跡的聯絡核心,他將二當家一殺,再一跑,找到反唐組織的線索可謂渺茫。嘆了口氣道:「三個臭皮匠,頂一個諸葛亮,等下我將『虎簾』、『蛇簾』兩個洞中的所有盆都搬來,大家一起看看,說不定能找到關竅所在!」

  少頃歐陽宇將兩個破木盆,一個白銀盆,甚至還有幾個吃飯用的小木盆小瓦盆都搬了過來,四人圍著這些盆研究起來。他們敲敲打打,翻來覆去的研究的半天,直看到大眼瞪小眼都沒有絲毫斬獲。

  潘江撇撇嘴道:「這幾個破盆能有什麼線索?也就拿個白盆能值錢些,說不定那個二當家臨死之前的話是故意騙你的!」

  歐陽宇眉頭一皺,這二當家顯然是被同夥殺死,怕他露了口風。他死前的目光中那股子不甘和氣憤是個人都能看出來,完全沒有必要擺自己一道。搖搖頭說:「應該不是,咱們再仔細想想看。」

  一直站在一邊的狄雪被夏荷扶著走了過來,怯怯的看了四個男子一眼,小聲說道:「歐陽宇,可以,可以將那個銀盆給我看看麼?」

  歐陽宇心道有何不可,將盆拎起房在狄雪手中。

  狄雪結果盆後,先是大概掃了一眼,接著將目光集中在銀盆的兩耳處,那兩耳都未四邊行,想必是為了提拿方便鑄在上面,表面上有些與整個盆體相配的暗紋,看上去沒有什麼不妥。狄雪讓夏荷幫忙扶著,仔細的用手指肚細細撫過,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直過了盞茶時分,眾人都有些不耐,她突然兩眼放光,嘴角翹起,嬌喊到:「找到了!找到了!」

  「什麼?」

  「哪裡?」

  四個大男人都擠在狄雪抱在胸中的銀盆上,只恨自己臉沒貼上去。

  「哼!」夏荷向小老虎一般橫了四人一眼,四人都是發現了自己失禮之處,摸摸鼻子摸摸頭,笑呵呵的退了一步。

  也不知道因為發現了什麼,還是被眾人這麼一鬧,狄雪的臉色飛起了紅霞,只見她左手指肚輕輕的按在盆耳的一個暗紋處,「咔吧」一聲,就如同彈簧鎖開,那小小的盆耳竟然彈出了一卷細如柳枝的紙條,只有近兩個指節那麼長。

  眾人皆是目瞪口呆!

  歌夜眨巴眨巴眼睛,彷彿不相信一般,翹著又粗又短如同犁耙一般的手指將那個紙條捏了出來,眾人隨著他這動作都是輕舒了一口氣,就怕他那粗手將紙條捏爛了。

  「將軍,快打開看看!」

  「將軍,輕一些......」

  「......」

  歌夜輕輕將紙捻開,貼在眼前,藉著燈光看起來那紙上只有一行的蠅頭小字。越看越是疑惑,一臉的不解!

  歐陽宇出聲道:「大哥!寫了些什麼?」

  歌夜默不出聲,將細小的紙條遞了過去,歐陽宇拿在手中一看,嘴角直抽,只見上面寫著:「庖刀亮,厚砧出!」

  「庖刀亮,厚砧出?」歐陽宇出聲重複了一遍,「庖刀」是廚師的刀,「厚砧」是厚實的案板,這個不難理解,可這幾個字組成句子作為那個組織的聯絡信息,旁人根本無法理解其中真實含義!

  一群人不免失望,神情都有些沮喪,可以說他們來這裡的首要目標只有兩個,一是救出被劫走的公子小姐和平民,二是順藤摸瓜找出線索好一網打盡,這藤是摸到了,可是不是瓜藤都很難說!

  「成敗參半!大家隨我來,這裡有些東西,看看如何處理?」歐陽宇領著眾人來到「蛇簾」洞裡,用棍子將那大箱子一挑。

  眾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氣!
元本山 發表於 2013-6-23 17:55
【096】成敗參半(二)(爆③)
  「呵!這是......」

  「啊!」

  眾人除了歐陽宇都被眼前一箱子的金銀震撼的無以復加。

  歐陽宇笑笑,對眾人說道:「大家說說看,這錢怎麼辦?」

  話聲一落,眾人都是沉默不言。歌夜皺了皺眉道:「小郎你來定,在都督面前下軍令狀的是你!出力最多的也是你!按規矩,你說了算!」

  「就是,應該小郎說了算,俺趙丹陽也同意!」

  「歐陽哥,你來定吧,我和小姐都不反對,你救了我們,我們還要謝你,這金銀雖多,可比不了歐陽哥的情意!咯咯—」

  「對,我也同意!」

  歐陽宇無奈的笑笑說道:「這錢混雜白銀金子,怕有萬兩左右,不如劃十份,在外面牢籠裡還有十幾個男女,一份給她們散了做路資,大哥、潘江兄、丹陽兄、金剛兄、各一份,大小姐、夏荷各一份,一份交了都督,一份麼,我留下,大家看如何?」

  「這怎麼能行!」其餘五個人竟是異口同聲,齊齊反對!直把歐陽宇看的呆在那裡。

  歌夜一巴掌就拍在歐陽宇肩頭,怒道:「兄弟你這是怎麼個分法?那路資我不反對 ,可剩下的你該著拿大頭,豈有平分之理!」

  潘江和趙丹陽也一臉的不忿,似乎多給他們分了錢就是看不起他們。

  夏荷上來捶了歐陽宇一拳,又跳回去站在小姐一旁笑呵呵說道:「歐陽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你的心意我領了,我可不要!你,你留著娶媳婦吧!」

  她這一句話,直吧眾人逗的大笑不已,歐陽宇尷尬的摸摸頭:「一邊去,黃毛小丫頭,知道什麼?」

  夏荷不依不饒道:「哼!我哪裡小了?哪裡小了!你要說不出個長短,給我買一百竄糖葫蘆去!」,歐陽宇無語的笑笑,心想這丫頭還記得糖葫蘆那件事。

  「好了,既然讓我決定,那就必須聽我的,一口吐沫一個釘!就按我剛才說的來。」

  眾人看到歐陽宇心意堅決,都是默默接受了。不過「不貪財」、「將義氣」這兩個標籤兒算是穩穩的貼在了歐陽宇的頭上。

  「歐陽兄弟,那兒不是還有個武元爽武公子麼?可要給他分點兒?」潘江突然來了這麼一句,他從頭至尾沒看到武元爽的惡性惡行,心想是不是也給他少分點兒。

  他這話聲一落,其餘幾人目光都盯向歐陽宇,想要看看他怎麼回答。

  歐陽宇聳聳肩,轉身向外走去,一句話飄入眾人耳中:「給他十兩銀子,讓他買些藥養傷吧,我怕剛才那腳踢的他斷子絕孫!」

  歌夜和趙丹陽已是笑的直不起身,夏荷將小拳頭攥在胸前,不停的揮舞。

  只有潘江不明所以,傻愣愣的看看這個,看看那個。

  狄雪並不說話,死死的咬著嘴唇盯著歐陽宇的背影,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現在的心情,他只知道此時自己心中那道裂縫在逐漸擴大......

  歐陽宇走出二當家的寢洞,先讓兩個籠子中的青壯將外衣脫了幾件,全部扔給那個籠子中的女子。打開牢籠將一種青壯攆到了前面的山洞大廳等待。讓狄雪和夏荷負責分發安排那幾個苦命女子,自己則和歌夜三人跑去前面安排青壯。

  待所有人都安撫完畢,已是又花了兩三個時辰。

  都督府,書房。

  「可看清那人模樣?」徐世績站在窗前看向院中的枯槐,背對著廳內眾人。

  歐陽宇仔細想了想回道:「都督,小子並未看到他的容貌。此錯在我!」

  「小郎,你搶著認什麼錯?那是哥哥我功夫不到家,沒能攔住他,不過,匆匆一瞥我只看到他臉上有一道兩寸長、從額過眼的傷疤,身高和我相仿,偏瘦,對了,他是左手用刀!」歌夜站出來想幫歐陽宇頂缸,順便將那人大概的體型、特徵說了出來。

  「你們兩個,我又沒責怪你們,急什麼!」徐世績慢慢轉過身來,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

  歐陽宇上前兩步,摸出懷中的紙條遞給徐世績:「都督,這是在那二當家寢洞內一個銀盆耳中發現的,我和大哥都看了,不過都不明白!」

  徐世績將紙條捻在兩指之間,看了一眼,又轉過身去看向窗外。

  歌夜和歐陽宇納悶的對視一眼,都不理解都督怎麼一言不發。

  盞茶時間,徐世績沉聲道:「這盤棋下的好大!你二人暫時不用管這件事了,這次做的不錯,只可惜你二人都不肯跟隨於我,否則......哎,算了,留不住你們啊!」

  他徐徐走到書桌旁坐下,指了指歐陽宇道:「小郎,日後你有何打算?」

  這一問倒是問住了歐陽宇,歐陽宇沉吟半響道:「都督,這次行動中大哥和三位兄弟都受了輕重不一的傷,我想讓他們先將傷勢養好。前些日子我看中了咱們城中一家酒樓,也是我和大哥第一次喝酒的地方。」說道這裡,不由想起了往事,扭頭看向歌夜一笑,只見歌夜也在傻笑著看向自己。

  他搖了搖頭繼續道:「這兩日間我買下這酒樓做個營生,幾日內準備啟程前往雲州老家接我義母,兄嫂等人來此定居。至於再之後麼,暫時還沒安排好,呵呵。」

  徐世績點頭道:「也好,有個安身立命之所總是好的!等你接手酒樓後,開張之日我必親自前往!」

  「多謝都督厚意,小子不勝感激!」歐陽宇謝罷,和歌夜一起走出書房。

  還沒走遠幾步,歌夜一拳捶在了歐陽宇胸口上:「小子!你瞞的哥哥好苦,這歸雲酒樓可是晉陽城百年老店,竟然被你給盤下了,說!是不是用了什麼歪門邪道的手法?」

  歐陽宇砸吧砸吧嘴,知道歌夜是在打趣,笑道:「大哥你不厚道!我這酒樓可是真金白銀買的,要說歪門邪道麼?不知多灌了出雲酒樓東家張老哥幾杯算不算?」

  兩人撫掌大笑,彼此多了一分知心之感。

  歐陽宇想了想,正色道:「大哥,這兩日先委屈你和三位兄弟住在都督府吧,將傷口處理好,安穩兩日。待我明後兩日將酒樓事情辦妥,你們就來一起住下,你也知道那酒樓後院有多寬敞,要是再找其它地方租住,那可是打小弟的臉了!」

  「你想不讓我去呢?俺都和都督掰了,不去你那裡去誰家?這前有酒樓,後又庭院,甚好!甚好啊!」歌夜遠沒有歐陽宇想的那般經讓,臉色都不帶紅的答應了他的要求。

  離別了都督府,歐陽宇一邊向狄府走,一邊看著天氣。這兩日老天爺陰了臉,用那雲層遮了一層又一層,約莫著是憋起了雪。

  「這是剩下的錢!」一聲冰冷沙啞的聲音從背後響起,歐陽宇心中猛跳了幾下!
元本山 發表於 2013-6-23 17:55
【097】秦風(爆①)
  歐陽宇窩肩含胸,腳尖兒微微用力扣住地面,隨時準備暴起。身後說話之人給他的感覺總是很危險,就像一條眼鏡蛇王,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冷冷的咬你一口,但一口已是足夠致命!

  「錢!收起來,我不喜歡說第二遍!」那嘶啞的聲音再次響起。歐陽宇縮小的瞳孔漸漸正常,放鬆了身子,他終於想起這是誰了。

  「我送出去的錢也從來不收回!」歐陽宇笑著轉過身來,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依舊是那雙細長冷冽的眼睛,依舊是冷酷冰寒的臉,一身白袍看不出他奔波了多遠,一塵不染。

  歐陽宇略微有些震驚,自己從幾十里外的落松山奔馬而回,山匪洞穴可是一匹馬也沒發現,他竟然用雙腿趕到了!而且他能在這龐大的晉陽城第一時間找到自己!

  秦風聽了歐陽宇的話,依然將一個黑布小包裹平舉在自己面前,這裡面應該是他厚葬完侏儒大當家剩餘的錢。

  「秦風,我說了,我送出去的錢從來不收回。」歐陽宇將手放在包裹的一端,輕輕的向外推了推,手指所觸,竟然還有一枚銅錢放在其中。

  秦風的面容並不俊美,但臉龐如刀削斧鑿,線條硬朗,卻是男人味兒十足。他的眉毛一皺,有如在額頭刻了三條溝壑:「我已經還不清了!」

  「不用還,請我喝一輩子的酒好了!」歐陽宇咧嘴一笑,他心中突然有了一種和面前這個冷峻男人做兄弟衝動,衝動一起,一發不可收拾。

  秦風盯著歐陽宇,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你確定?」

  歐陽宇再也壓不住自己的喜意,大笑點頭。等等,那秦風可是笑了?雖然那笑一閃而逝,可歐陽宇依然清晰的捕捉到了那絲笑意。

  秦風緩緩的收回小黑包裹,三捆兩綁系在背後,向前走了兩步,轉頭認真道:「哪裡酒好!?」

  歸雲酒樓。

  「客官......呦,這不是歐陽小郎麼!又是有些時日不見了!快請,快請!貴客兩位!樓上雅間~」小二看到了東家的熟人來了,眉開眼笑,用又長又響的一個唱喏將兩人迎上三樓雅間。

  「秦風兄,這酒客如你法眼?」歐陽宇坐在矮幾後,將手中的瓷杯舉起晃了晃。

  秦風看也不看歐陽宇,從他入了雅間後坐在這裡就沒動過,就如一根豎著的標槍插在那裡。「不夠味兒!」他一口飲盡杯中物,輕輕的搖了搖頭。

  歐陽宇一笑,秦風說的也不算錯,大唐可沒有什麼真正意義上的烈酒,不夠味兒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似秦風這般品了一口酒直來直去的人卻不多見。心想以後若是有機會,一定要造一些烈酒出來,還是前世的酒好喝哇,自己和父親小杯對酌,花生伴佐,「嗞溜」聲、「嘎嘣」聲不絕於耳,再說些感興趣的話題,那是何等的愜意?想到父親,不由想起了尚在自己懷中的那封信和玉珮,不知道這個時候該不該給他。

  「秦兄,你老家在哪裡?家中還有何人?」歐陽宇拎起酒壺倒了一杯,裝作漫不經心的問道。

  秦風兩指舉到一半的酒杯停了下來,眼中湧起回憶之色,眉頭漸皺。

  「盂縣,家中只有老母,張哥說前幾個月災荒失散了!」說罷一仰頭,將杯中的酒喝了個一滴不剩,似乎又意猶未盡,抄起桌上的酒壺「咕咚~咕咚~」灌了起來。酒水從他口角溢出,流滿了衣襟。

  歐陽宇看到這裡,愈發不確定是否應該將信和玉珮交於他。

  偌大的雅間裡只有秦風飲酒的聲音。和周圍雅間傳來的嘈雜聲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娘失散了,張哥死了,天下之大,唯我一人!」秦風講授按在酒壺蓋子上,刺耳的「咯吱咯吱」聲響起,那個瓷製的酒壺竟然漸漸的被按入了桌面中!

  「好厲害的功夫!」歐陽宇不禁感嘆。

  他從秦風的話語中感到一絲濃厚的悲寂淒涼,想及自己的父母親人,心中漸漸有了一種共鳴。

  「秦兄,若是伯母已經不在了,你當如何?」歐陽宇平靜的說了一句。

  「呼啦」一聲,秦風倏然站起,將自己面前矮幾上的杯盞瓶盤全數帶翻在第,整個人就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劍,一雙眼睛向要噴出火來!一字一字的說道:「你,再說一遍!?」

  歐陽宇心裡早有了準備,「跐溜」一聲將杯中酒飲盡,慢慢從懷中摸出了那封信和玉珮,淡淡說道:「這是在你們大當家的寢洞內發現的。」

  秦風楞了一下,踩著滿地的碎屑躥了過來,劈手奪去二物,顫顫巍巍的將信紙打開。

  「這,這......」秦風看的目眥欲裂,兩隻眼睛瞬間通紅,全身不停的顫抖起來。兩地清淚從眼角滑落,他張開了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捧著信和玉珮欲哭無淚!

  歐陽宇坐在一旁並不出聲,他不願意作態去安慰什麼,因為真正的男人不需要安慰!

  「梆!梆!梆!」秦風連磕三下,一個比一個狠,三個響頭磕完已經頭破血流!

  歐陽宇起身,將自己面前的酒壺遞了過去:「還喝嗎?」

  秦風二話不說抄起就喝,眨眼又是一壺。

  俗話說:「兩人不耍錢,一人不喝酒」。秦風自己灌自己,已是醉了,嘟囔了兩句:「不夠烈!不夠烈......」便睡了過去。

  歐陽宇長嘆一聲,這失母之痛不是一時半會能消去的,只能用時間這把刷子慢慢的磨。

  歐陽宇找小二將秦風安排到酒樓後院,順便轉到了張之山張老哥那裡,將明日要盤下酒樓的想法說了,張之山有約在前自不會反對,要知道,歐陽宇在都督老母大壽時的一番事蹟,或多或少的流傳出來,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像歐陽宇那樣精彩的八卦橋段,如何能傳不到張之山耳中?張之山心裡明白這個歐陽小弟不簡單,所以不願意耍什麼掛絆。

  辦完一攤子事情,歐陽宇只覺得骨頭都快散架了。此時已近傍晚,天色更見陰沉,街上的行人稀疏疾行,說不出的蕭瑟。

  「待義母他們都來了並州,自己也算有個正兒八經的『窩』了!」歐陽宇邊行邊想,他並不害怕孤單,只怕每日回到屋中躺在冰冷的床上會時不時想起前世的種種,在這種事情變為習慣之前,那便是折磨。
元本山 發表於 2013-6-23 17:56
【098】北行(一)(爆②)
  不知不覺間已走到了狄府大門處,只見正門上掛了兩個平日不用的大紅燈籠,歐陽宇不禁有些納悶。

  「難道是慶祝小姐安然回歸?」正思忖間,一人從正門處急急向自己跑來。定睛一看,竟然是處處為難自己的家丁胖山!

  只見他兩眼放光,臉上就和開了花一般急急跑向自己,先是恭敬一拜,然後大喊起來:「歐陽宇回府拉!~」。這一番動作下來搞的歐陽宇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他在玩哪一套。

  「歐陽大哥,您請!~」胖山彎腰伸手,竟要給自己引路。

  還沒反應過來,只見大門處湧出了一群家丁,領頭的正是自己的二哥李正朔。只見他大步走來,臉上說不出的精神光彩。

  「八弟!好樣的!我就知道你能行!快來,隨我去大廳!」說罷緊緊的握著歐陽宇的手,急急向大廳走去。一眾家丁小廝在後面擁簇著,與有榮焉。

  正廳中巨燭高懸,光亮如晝。一眾狄府族老管事已是坐滿。老夫人坐在正位上笑呵呵的看向自己,夫人和狄雪分立左右。

  「這陣勢,還真像三堂會審。」歐陽宇看了一眼大廳眾人,心中已明白這是要論功行賞了。

  老夫人在左右攙扶下徐徐起身,開口道:「歐陽宇,老身真不知道怎麼謝你才好。你是我府中聘來的護院,本有自由完身,老身不好強加給你諸多獎賞。說實話,之前老身也不報太大希望,只是當時實在沒了辦法,死馬權當活馬醫,卻不想你真著兒救了我狄家孫女,這樣吧,除卻先前允諾的黃金五十兩,小宅一座,我狄府欲聘請你做副管家,你看可好?對了,你二哥已升為大管家了!」

  歐陽宇抬頭看向眾人,二哥一臉焦急,直打眼色讓自己快快應允。在座的族老管事也是搖頭晃腦,撫鬚微笑,在他們看來,歐陽宇從一介小民在如此短時間內晉陞到副管家之位已是登天。而狄雪則是明眸青睞,有些嬌羞的看向自己,那眼神多半也是希望自己快快答應。

  歐陽宇暗忖道:「且不說我早日立下的志向,只是用些金銀職位就想籠絡我,未免也太小看我歐陽宇,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我年少啊!」

  想罷上前恭敬一禮道:「小子多謝老夫人厚愛,這些時日裡狄府眾人對我關懷有加,小子在此也一一謝過。小子已在晉陽城有了營生,今日正要拜別。這些獎賞就罷了,我救大小姐和夏荷,本是出自朋友之義,不沖錢財,不沖高位。不論怎樣,小子謝過大家,明日就會離府!今日先在這裡向眾位拜別。」

  他這話音一落,四座皆驚!

  二哥急急跑來小聲道:「八弟,你瘋了麼?別人羨慕都羨慕不來,你卻向外推。你可知道這狄府大管家和副管家在外人面前是何等受尊敬?」

  歐陽宇笑著搖了搖頭,心中卻是越來越看不明白二哥。

  看向老夫人,卻瞥見狄雪似是魂不守舍,臉色難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偶爾有幾句「不識抬舉」,「他什麼身份,竟然敢拒絕」等話從不遠處傳來,歐陽宇不禁更加確認自己的選擇無比正確。

  老夫人被攙扶著向前走了幾步,嘆氣道:「歐陽宇,老身還是那句話,你本是自由身,我們勉強不得,既然你已決定,老身尊重你。以後有甚為難處,儘管回來,你救了我孫女之恩,老身一輩子都會記得的。」說罷轉身而去。

  「唉,八弟,你,你!哎!」二郎李正朔懊喪不已,甩袖而去。

  翌日早晨,歐陽宇早早的來到歸雲樓交接了手續,店中的廚子打雜都和這老店有了感情,不願離去,歐陽宇索性照單全收,省去了不少事情。待他想起後院中還有個醉酒的秦風時,秦風已經不在屋中,甚至沒人見他從正門走出,搞的歐陽宇甚是不解。只好先處理店中諸事,順便等待。

  及至後半晌,空中陰雲密佈,冷嗖嗖的寒風在大街小巷中肆虐,初冬以來的第一場雪竟然不期而至。

  星星雪花,揚揚灑灑從天而落。

  歐陽宇坐在歸雲樓大堂靠門旁的一章矮幾旁喝茶,從不時掀起的厚門簾處,看著街上低頭夾襟、來去匆匆的行人,不自主的摸了摸身上,義母親手所制的厚厚的夾袍,思忖道:「該是把義母和眾兄嫂接來的時候了。」

  自他「從天而降」開始,由盤山至並州,雖然只有一年多,卻也經歷了許多人和事,看到了大唐的眾生相。除了被他壓在心底的牽掛,對盤山諸人的思念日深,好像離開了好久。

  他只要一有空閒,就會翻出手機中《唐述》,他已經知道戰爭和動盪即將來到,而盤山是臨邊之地,今年常有小股突厥人竄來竄去,燒殺搶掠一番,倏忽彪去,大戰一起,那些地方會立即變的危險萬分。

  歐陽宇本是重情重義之人,對待他有如家人的義母一家,自是非常牽掛,他在並州的時間不長,卻也有了些小小的根基人脈。自己想把他們接來此地,雖然這裡也不會萬全,但有重兵雄城,總要好過彼處。

  他正想這將歌夜和潘江等三兄弟接到酒樓來住。就聽一陣馬蹄聲響,接著就聽到歌夜那大嗓門喊道:「小郎可在!小郎可在?!」聲落簾掀,只見歌夜敦實的身子,帶著雪花寒氣撞了進來。一眼看到起身的歐陽宇,「哈哈」一聲卻是快步近前。把馬鞭朝桌子上一扔,不管不顧的捧壺牛飲,渾不管冷熱。

  歐陽宇有些哭笑不得:「大哥,何事這麼著急?且慢飲,小心燙嘴!」

  歌夜喝完水,大巴掌把嘴一抹笑道:「好你小子,躲在此地享福,卻讓哥哥我滿街好找,快走快走,都督有事找你,立等立等。」說罷不由分說,扯這歐陽宇奪門而去。

  都督府書房,一股熱浪撲面,書房當地一個大銅火盆中,爐火正旺。

  徐世績正和一個年約二十七八的青年文士相談正歡,看到歐陽宇進來盯著火盆,笑道:「小郎來了?快坐。你可是奇怪我此時即用火盆?因為我年輕時在軍伍中踏冰臥雪,傷了腿,遇冷則痛不可抑。你可別見笑啊!」

  歐陽宇拱手正色道:「豈敢,都督為國盡忠才落此傷痛,後生小子只有欽佩,怎會取笑?又怎麼敢取笑?」徐世績聞言哈哈大笑。
元本山 發表於 2013-6-23 17:56
【099】北行(二)(爆③)
  待歐陽宇落座,徐世績指著那文士對歐陽宇說:「小郎,此是我的好友,姓杜名濤。」又指著歐陽宇:「聞松,這就是我給你說的少年英傑,歐陽宇了。你二人都是人中之龍,日後可好好結交。」

  杜濤起身禮道:「歐陽宇小兄的諸般驚人事蹟,懋功已盡告之,如不是出自懋功之口,真不敢相信你小小年紀竟文武兼通,驚才絕豔,今日與你相識,幸甚幸甚!」

  歐陽宇起身看那杜濤,此人身材勻稱,胖瘦適中,開闊的天庭下,一雙細長的鳳目熙熙有神,談吐清朗,意態從容,一副大家風範。

  這杜濤卻也真是個人物,今年二十八歲,此人自幼聰慧異常,讀書過目不忘,遇事智計百出,其祖常對人言:「此吾家千里駒也!」,他不像那些世家大族中的紈袴,頗為自愛。曾拜多位大家名師為師,雖然平日待人謙和,卻是傲骨天生。

  徐世績所言,他頗有不信。這點心思卻是從他的話中就可以聽出。

  歐陽宇眉眼通透,又是再世為人,險惡濁世中混老了的人物,如何看不明白?即恭敬還禮道:「杜兄不可謬讚,些許小事,都是長輩們鼓勵後進之言,怎可當真?小子可不敢當!」

  隨即請教都督何事,原來杜濤成年後多次拒絕了家人推薦的朝中清貴之職,似這等胸中丘壑縱橫、聰慧天生的人物,家族中已有杜如晦般傑出人物,如何肯在朝廷中混日子?一意要去邊陲立大功,建偉業,不負胸中所學。家人苦勸無效,只好放棄。

  此次先去淮南道看望一位母族長輩,轉路前往雲州軍中效力。來到並州順路拜訪好友徐世績。

  徐世績深知現在旅途險惡,雖然杜濤帶著幾個勇武家丁,但徐世績還是害怕有了閃失,待要派人護送,奈何手下合適的人選都各有要事,無法前往。

  正覺為難時,突然想起歐陽宇說過這兩日要去雲州,不禁心中一喜。即讓歌夜把歐陽宇請來商議。

  談笑間府中酒宴已經擺好,徐世績領著三人一同入席。

  寒風嘯嘯,蹄聲踏踏,殘陽西斜,通往忻代雲的官道,獸影無蹤,人跡淼淼。

  不時有幾個圓蓬蓬的蒿草糰子藉著風力時動時停,滾過路面,越發顯得四野空曠荒涼。

  從並州出發已經四日,為保安全,徐世績派他的衛隊副手劉宇軒帶了十名驍勇軍士隨行護衛,加上杜濤和他的四個護衛以及歐陽宇一行十七人二十一騎,僅四天功夫,就趕出了三百餘里。

  劉宇軒是老軍伍,無論趕路住宿都安排的妥妥帖帖,行軍時前方放出三名軍士哨探,隊後三人殿後。餘下四人在兩側前後游弋。

  劉宇軒三十**,乃是盛年,中等身材,體型勻稱,如果脫下戎裝,會讓人以為是個飽讀秀才,其實他本是一勢微的士族之後,也好讀了幾年書。只是因屢考不中,又逢天下紛亂,故投筆從戎。一直在徐世績軍中效力,十數年中,也立了幾分功勞,現已任翊麾副尉。

  此行他對都督讓歐陽宇隨行之事頗有微詞,一方面是由於其身為氏族之後的高傲,認為都督太過看重這個無根無底的庶民。另一方面,他可不認為這個「幸進」的毛頭小子真有多少本事,一路上,他只和杜濤攀談甚歡,將對方照顧的無微不至,近乎於諂。卻甚少和歐陽宇搭話。

  隨行軍士雖對歐陽宇之人之事頗有所聞,但頭領如此冷淡,他們也就不好和歐陽宇走得太近。至於杜濤的四個護衛,就更不必說了。「宰相的門房七品官」,他們連劉宇軒都不放在眼裡,更遑論其它。

  到是此行的主角杜濤不像其它人一般做作,不論內心如何,倒是時不時的和歐陽宇溫言搭訕,在無形中被隔離在外的歐陽宇對眾人的冷漠恍如未覺,沒有表現出任何異色。當行則行,當言則言。既不故作豪言,也不低聲下氣。

  無事時,只是自得其樂的操練馬術,這種表現讓杜濤看在眼裡大感訝異!這份沉穩、寵辱不驚的休養,即使在世家大族中重點培養的人才裡都不多見,更別說此子是出身草根的稚齡小子。就憑此,歐陽宇在杜濤心中的份量增了幾分,其實他不知道的是,在歐陽宇的眼中,他才是後生小子。

  眾人的行為和心理歐陽宇洞若觀火,卻又視若無睹。他已經明了這個時代人們的思想觀念和時代特徵,他知道自己沒有能力、也沒有必要改變什麼。就當沒看見,我行我素好了。

  不是苦思自己的「大計」,就是磨練自己的馬術。

  其實在來到並州後,他也經常去郊外馳馬練箭,他明白在這個時代精熟的馬術和一手箭術有多重要。

  他的坐騎是一匹青白二色的三河馬,體高腿長,甚是雄俊。可惜馬齡稍稍大了些,戰場衝殺會後力不足。此馬是在草雲山遇匪時所獲,到並州後交給歌夜寄養,雖然他隔三差五到城外遛馬,但跑長路還是第一次。

  歐陽宇頭上戴了一頂俗稱「三片瓦」 的狗皮帽子,嘴上蒙一條布巾,遮住了口鼻和脖子。只露出了一雙眼睛。他身上穿了一件白色的光板兒羊皮大敞,沒有像眾人那樣掛上各色的布面,在他的潛意識中,冬季裡白色是最好的偽裝。

  騎行中的歐陽宇四處打量了一陣,心裡有些狐疑。幾天來雖然路途中人跡稀少,但也總會有三瓜兩棗的人馬經過,卻不像今天從前半晌對面過來的一輛拉著皮貨大車外。就再也沒見到一個出氣兒的「活物」。

  「大家聽好,再趕三十里,才到今天的宿處大石台,別給牲口留力了。加把勁,到了地方就能喝上熱騰騰的羊湯了。」

  行進中劉宇軒打馬沖上了一個土堆 ,向遠處張望片刻,回頭喊道。

  隨著喊聲,白色的氣霧從他口中噴吐著。

  在這種鬼天氣趕一天的路,饒是眾人身體強健也早就渾身僵硬,聽到喊聲,想想那熱騰騰的美味羊湯,眾人興奮起來。夾緊馬腹,催馬小跑。

  前方三四里處,是一片起伏不停的丘陵地帶,稀稀拉拉的雜木林子和密密麻麻的灌木雜木,遮蔽了眾人的視線。

  大家伏低了身子趕路,一個外號「三娃子」的軍士頭上的皮毛被一根斜向路面的樹枝掛了一下,差點掉落,三娃子在眾人的哄笑中一邊兒手忙腳亂地抓帽子,一邊兒「仙人板板、龜兒子」的亂罵。

  一片嘲笑當中,小馳中的歐陽宇忽舉頭皮一緊,背脊一麻,一種無由的顫慄在心中升起。

  他左手使勁一勒馬韁,戰馬嘶鳴,人立而起,他厲聲大吼:「停下,停下,小心敵襲!」

  注1:杜濤,字聞松。徐世績,字懋功。
元本山 發表於 2013-6-23 17:56
【100】中伏(一)(爆①)
  佛家所言,人有六識。其中最末之識就是人們所說的先知、預感。

  作為前世的特種兵,歐陽宇在凶險莫測、危機四伏的刀山血海中練出了極強的預感。這種預感讓歐陽宇和他的戰友避過了多次必殺之局。

  雖然時空轉換,歐陽宇來到另一世界,雖然北行眾人中不是他主事,也不知這預感好不好使。但他還是本能的吼了出來,此時的歐陽宇在學習了《無相》第一頁後異功漸漲,中氣十足。這一聲大吼有如霹靂,聲震四野。驚馬亂嘶中,一陣雞飛狗跳。眾人勒住馬,扭頭看向位於隊伍中位置靠後的歐陽宇。

  杜濤的眼中遞來了驚疑和探尋,而馬術不精的幾個隨從則狼狽的瞪著歐陽宇。

  和杜濤並馬而行的劉宇軒則是滿臉的陰沉和惱怒道:「你~」

  「你」字剛剛出口,前方遠處的幾騎中傳來了一聲痛呼。眾人驚回首,卻見三個騎哨,抽刀的抽刀,摘駑的摘駑,其中一人防風的面巾不見,卻是血流滿面,十分可怖,一邊兒縱馬抽刀,一邊兒大叫,「突厥狗!突厥狗!」

  歐陽宇的那一聲大吼,距本隊三里外的哨探耳中十分清晰。

  三人都是上過陣、見過血的老兵,「令行禁止」四字可謂刻在骨子裡。雖然聽出不是頭領發令,但軍人的本能還是讓三人勒住了奔馬,領頭的伙長叫張大牛,此人可謂福大命大,就在他停馬回頭的瞬間,只覺得臉上一涼一熱,接著又是「嗚」的一聲,一隻利箭貼著他的鼻樑掠過。讓過了箭頭,卻讓尾翼帶走了面巾,同時在他鼻子上開了一個大大的血槽。可謂險死還生,不禁失聲驚呼!

  眾人所在處的地勢較高,看得清楚,前方三里外,三個哨探打馬回奔。在他們身後路右的小山谷中,一騎接一騎馳出了三四十騎。

  這些人有的長巾裹頭,有的戴著皮帽,還有的頭上頂著唐軍的頭盔。搖著手中寒光閃閃的彎刀,大聲呼喝著,緩緩迫近。

  突厥人!

  眾人見此,心神大亂。尤以杜濤的四個護衛為最,此四人雖是武藝高強之輩,但久居京師,干的最多的卻是狐假虎威之事,替主人擺威風、撐門面,甚少刀頭搏命。見此情景,不禁面色青白、骨軟筋麻。

  反觀杜濤,雖然面色鎮靜,但發白的臉色和死死攥住韁繩的手,卻出賣了他的內心。相比之下,軍士們雖然面色緊張,卻紛紛忙而不亂的端弩上弦,抽刀備戰。

  劉宇軒短促的呼喝下令,讓眾人組成作戰隊形,把杜濤等人護在中間。心中卻暗暗叫苦:這趟差事,其實是他努力爭取來的,原本不一定會派他,可他知道要護送的是杜濤,心裡就活動起來,他從軍有些年頭了,由於他所在的是府軍二線部隊,不是主力,基本上從事拱衛、護送、打援等次級任務。導致他軍功不顯,升級不快,眼看年近四十,升級的希望不是太大,所以去意漸深。想著走門路、去地方謀個守備等職,既安穩,也比軍中來的門路多,可安享後福。

  可惜他是在沒有門路和奧援,只能在心裡想想,此次護送杜濤。就像瞌睡了有人送來枕頭,實是大好機會,他深知杜濤家族的巨大影響和能量,只要和杜濤拉上關係,心中之事可謂手到擒來。不費吹灰之力。至於危險,他雖知路途不靖,但據經驗所知,突厥人越境打草谷,人數都不多,基本上是找偏僻村鎮下手,撈一把就走。甚少在大村鎮和大路兩旁活動。危險性不是太大。

  為此,他想方設法領了這個任務。他對歐陽宇加入隊伍的不喜,無它,恐其分功耳。不料眼下卻落到如此境地。

  雖然對方人數也不太多,他深知突厥人的戰鬥力,這些蠻子力大箭准,馬術更像常人吃飯喝水般嫻熟自然,這些人常年殺人搶掠,凶狠無比。再加上品質優良的突厥馬。他們這只小小的隊伍簡直如同對方的下酒小菜。

  一念至此,不禁心中慄慄,望著冉冉逼近的敵騎。劉宇軒握了握手中橫刀,轉向杜濤:「此行兇險,杜兄可有成見?」

  杜濤澀聲道:「劉兄,弟雖習兵法要義,佈局謀略,但對此陣決之道卻是不通。還請劉兄自決,弟及手下四位,無不遵從!」

  兩人都自詡文略深厚,一路行來,或詩詞唱和,或縱論天下,加之劉宇軒曲意奉承,兩人甚是投契,甚有惺惺相惜之意。

  劉宇軒終是軍將,狠下心大聲道:「杜兄放心,無論如何,即使刀頭殞命,也要將杜兄護個周全。」杜濤低聲稱謝。

  兩人問答間歐陽宇打馬從後馳至。「杜兄,劉兄,我等怕是中了埋伏。」

  「埋伏?」二人同時看向歐陽宇,眼神中跟流露出種種情緒,有驚訝,有感激還有幾分內疚。

  劉宇軒卻是聞言大震:該死,驚亂之下卻忘了此點。眼下形勢分明是突厥人有備而來,不是埋伏是什麼?如此,眾人的處境更加險惡!

  他狠聲到:「突厥狗人多,我等不敵,可護著杜兄速速後撤!」

  歐陽宇目注漸漸奔來的己方騎士,從鞍袋中抽出一弓,應到:「不可!看突厥人不用其長,縱馬突襲,卻緩緩壓上,正是要把我等逼退。我等來處地勢平緩,突厥人馬快,提速一沖,一個人都逃不掉。」

  劉宇軒是老軍伍,如何不懂?

  只是處此絕境已是無法可想。而杜濤聰明絕頂,一點就透,登時一縷寒意從背脊處升起:打不過,跑不掉,該當如何?

  惶急間,卻見歐陽宇前馳兩丈之外,緩緩舉弓搭箭。杜濤目光掃過,登時大奇,從未見過這等怪弓,比步弓小,比騎弓大,弓身不是一體,是在半彎處多了兩個關節,兩個弓梢在此處反彎,弓尾各帶一個小輪,弓弦卻有三根。在歐陽宇右手腕處探出一個小小的機括,勾住弦。

  「他要幹什麼?」

  二人齊齊望向前方,己方三騎已馳近二十章外,而突厥人還在五六十丈外。不怪二人驚奇,彼時的步弓不論,馬弓中的強者也只能在三十丈內有殺傷力。而歐陽宇此時就張弓引箭,只能說明小子無知或被嚇慌了神。卻又聽歐陽宇又快又急的說道:「杜兄,劉兄,此時後撤只能是死路。只能反襲,置之死地而後生。待我箭發,請劉兄招呼大家猛衝,又高聲道『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是生是死,賭這一把。」

  眾人聞聽此言,豪氣大生:「與其被突厥人在背後砍死、射死,何不拼這一把?」死志一起,懼意漸去。

  眾人群情振奮,咬牙切齒的準備,杜濤也抽出了隨身寶劍。須臾間。己方三騎已放緩奔馳,在劉宇軒的喝令中避至路側。只聽歐陽宇一聲爆喝:「準備!~」只見他舉弓齊眉,雙眼左閉右睜,弓弦拉滿,右手拇指在機括上輕輕一按,「嗖」的一聲,一點兒寒星電馳而出。

作者有話說
  終於第一百章了,其中的艱辛只有作者自己知道,我每天都很認真的看大家的留言,看後台的IP,每當看到那麼多不註冊的IP,或者只看不收藏的IP,我就會責問自己:「到底哪裡出了問題,需要怎麼樣才能讓大家更喜歡,看起來更爽?」........諸事不一一敘述,請大家動動小手,收藏一下,評論區點評一下,謝謝
元本山 發表於 2013-6-23 17:56
【101】中伏(二)(爆②)
  突厥人此時距此還有不到五十丈,他們意態輕鬆的奔馳而來,根本沒把這十幾騎放在眼裡。在他們的眼中,對方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看到了張弓搭箭的歐陽宇時,不禁大聲哄笑。「那個呆鳥,莫非嚇傻了不成?」

  執失達勇是這一隊突厥人的頭領,身高六尺餘,寬倒有三尺半。如果去掉腦袋,活像一扇門板。此人是突厥人中有名的猛士,使一柄長七尺、重八十斤,精鐵打製的鐵蒺藜。萬馬軍中,他取上將首級如草芥,勇不可擋。由於此人面如鍋底,受其荼毒的異族和唐軍給他起了個外號「黑魔王」。

  此次行動,是由族中智者執失思心精心組織的。目標是唐軍的輜重車隊,執失達勇是突厥人中的猛將,尋常戰事,本不會用到他。他十多前天百無聊賴,靜極思動,帶了幾個親衛和幾十名族中子弟,外出打草谷時接到傳信,請他於此時此地在此實行遮斷。

  那十幾個唐人,在他眼中不過是十幾隻兩腳羊,此時的他,醉醺醺的騎著一匹菸灰色的駿馬。大冷天打著赤膊,穿一件虎皮坎肩,敞著懷,露出一片黑糝糝的胸毛。左腰間晃晃蕩蕩吊著一柄大號彎刀。

  正當他呲著大黃牙,隨眾大樂,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突然襲來,身體發僵的他只來得及側了一下身,一縷烏光透胸而過。血花飛濺中,執失達勇一聲狂嚎。本能的夾馬疾馳。

  一晃,兩晃......「撲通」一聲,跌落馬下。

  突厥人目瞪口呆的瞬間,第二支、第三支箭電閃般飛至!

  執失達勇左邊一騎右臂處連甲帶肉被帶走碗大一塊,痛呼聲剛出口,右邊一騎瘦高的騎士被一箭射中面目,登時氣絕!巨大的衝力把那推出丈外。

  突厥人被這驚天巨變震傻了,有幾人奔向落馬的執失達勇,有幾人攏著驚馬原地打轉,更多的人還在呆滯之中,就聽到對面傳來一片隆隆蹄聲,就見唐人排成一個鋒矢陣型狂衝而來!

  在執失達勇落馬的瞬間,本已萌生赴死之志的北行眾人心中,大起波瀾:一線鬥志,一股戰意,一種生望噴湧而出。熱血沸沸,渾身顫顫!在劉宇軒的一聲爆喝中,怒沖而下......

  人未至,矢先到,衝近的唐騎平端手中馬弩,「嘣嘣」聲響中鐵矢如同飛蝗撲至!

  突厥人頓時大亂,人仰馬翻,接著唐軍舉起鋒利的橫刀,楔進敵騎。要以突厥人的凶悍,怎會如此不堪?其因有二:第一乃是狂妄大意自不必多說,最主要的是同樣毫不在意的執失達勇和他的兩個鐵衛的傷亡,使得大部分隨行取樂的貴族子弟失去了主心骨。這些人大部分年齡尚幼,可要是打順風仗或外出打草谷、燒殺搶掠卻是個頂個的凶殘。眼下這種情況卻讓大部分人鬥志全無。怕是只恨爹娘少生了兩隻腳,跑得不夠快。只有數人尚能揮出兵刃,而執失達勇隨身帶來的其餘幾個衛士,卻在忙著搶在他身旁,一邊聚敵,一邊探查執失達勇的生死。

  要知道在突厥人的律法中,主死僕亡。要是執失達勇死了,他們也活不成。哪還有半點心思管這些人。

  唐騎中,歐陽宇一馬當先,一根盤龍棍子虎虎生威,帶著呼嘯聲狂砸怒掃,當者無不筋斷骨折,衝開一條血路。身後眾軍士熟悉軍中戰法,打馬急衝!

  不糾不纏,遇有活物,只是一刀!

  即使有力大的突厥人擋過一刀兩刀,卻挨不過連續的五刀六刀,終被斷臂削頭。

  眾人咬牙急衝,兵刃撞擊聲,戰馬嘶鳴聲,傷者死者的慘呼響成一片。一條血路鮮血怒放,斷肢紛飛......

  十幾個呼吸間,埋頭疾衝的歐陽宇只覺得眼前一亮、壓力驟減,已是衝出敵圍。

  眾人不敢停留,驅馬疾走。十餘里後見無敵蹤,方在一高地上駐馬。此處地勢甚高,可見來路,此時下馬,各個骨軟筋麻,站都站不穩。

  劉宇軒清點人數,卻是只折了一名軍士,衝陣時那名軍士和他的戰馬同時受傷倒地,他被壓在馬下。在那種情形下眾人實在無法施救,只能狠心離去。另有兩名軍士受傷較重,一傷腹,一傷臂。其餘人多少帶了點兒輕傷。

  歐陽宇卻是眾人中受傷最多的。左前臂中了一刀,傷口將近三寸,幾可見骨。右大腿處被紮了個血洞。左腰被敵人彎刀掠過,幸虧歐陽宇躲得快,只留下一條兩分深半尺長的刀口。稍有差池,就會有破膛之禍。

  一方面是歐陽宇身處衝殺陣型的錐尖兒,壓力最大,敵方抵抗最烈,另一方面卻是歐陽宇馬戰方面的生疏。他雖然對冷兵器熟悉,也只在擒拿格鬥,一擊斃命方面是強項,對棍棒也有一定的功底,對刀槍之類的造詣比起這個時代人卻是大有差距。遑論馬戰,更是天壤之別。在草雲山一戰中他只是沾了力大身輕,鎮靜敏捷的光。而對方又失之大意,所以勝的乾淨利落。

  此役中,他的身心得《無相》功之助。無論力量,神經反應較之從前已是倍增,方能如此慘勝。換在從前,只怕是凶多吉少。他一邊心中苦笑,一邊包紮傷口,令他驚奇的是傷口雖重,但凝血的速度出奇的快,失血並不太多。「這恐怕也是《無相》功的神奇之處吧?」

  正思忖間,只見杜濤和劉宇軒雙雙來到身前,並不言語,一齊躬身施禮!

  歐陽宇彈身而起,一手按著尚未包好的傷口,言到:「杜兄,劉兄怎可如此!?」

  二人近前,一左一右扶著歐陽宇坐下,劉宇軒揮手招來一個稍懂傷患處理的軍士幫歐陽宇包紮上藥,對歐陽宇拱手道:「歐陽小兄,某在此誠心謝罪!某有眼不識泰山,有意怠慢小兄,這次如果不是小兄神箭驚敵,爾後勇為前鋒浴血開路,我等恐怕沒人能活命了!如此大智大勇,大恩大德,劉某無以為報!某,某......」 本帖最後由 元本山 於 2013-6-23 18:30 編輯

元本山 發表於 2013-6-23 17:57
【102】中伏(三)(爆③)
  劉宇軒正不知如何說辭,一旁的杜濤截斷話道:「罷了,罷了!古人云:『大恩不言謝』,劉兄你我也不必多言,我觀歐陽 小弟乃是人中龍鳳,日後必將顯達!這時日還長,到時候不論歐陽有何需求,咱們竭力相助就是!」

  歐陽宇見二人眼神真誠、言辭懇切,早沒了前幾日或遮掩或**裸虛情假意,舉手禮道:「兩位兄長不可如此,咱們一路前來,遇敵正該爭先恐後。小弟有那麼幾分蠻力,又是年輕力壯,做個前驅殺敵之事那是應該,更何況突厥狗涂毒我族,;殺我父老;辱我姐妹搶我財物。我大唐個個恨之入骨,恨不能寢其皮食其骨,就是抗個鋤頭也要上去刨兩下!怎麼還說起了恩德?小弟不敢領此語!」

  歐陽宇這話一說,不僅杜劉二人,就連其餘軍士還有那些鼻孔朝天的護衛,看向他的眼神都夾雜了一些善意和親近。

  被眾人如此目光上下巡掃,歐陽宇有些受不了,趕忙說道:「小弟看來,我們此行怕是還有凶險!這些突厥人的行為實在不像打草谷,也不像衝我們而來,到有點兒像是......像是遮道!」

  「遮道」一詞是他前些日子和歌夜在閒聊中所學到的,專指阻斷交通,封閉戰場信息。他怕自己表述不准,回憶一下說了出來。

  「遮道」二字一出,杜劉二人不禁神情一凜,如果這個猜測是真的,那意味著什麼?!

  杜濤是文人出生,雖會簡單防身之術,但近身衝殺、冷血搏命的場面這可是第一次經歷。此戰中他被眾人重點護衛,卻也讓手中寶劍染血,這使得他大受刺激,神情有些亢奮。既然有意在軍中建功立業,他早對軍務軍略下過狠功夫,聽此二字,腦筋急轉脫口道:「難道前路還有突厥人的大目標?」

  劉宇軒在破圍中也受了傷,身上臉上濺滿了點點血跡。他在軍中多年,軍情比杜濤和歐陽宇兩人精通的多,聽了二人前後一說神情漸漸凝重,沉思片刻吟道:「這條路前後百里並無油水豐厚的村鎮,只有前面二十里處的大石台,但此處只是傳警的烽火台,其地形險要、牆磊堅固,突厥人即使費力佔了此處又有何用?」

  沉思片刻,忽然軒眉大驚道:「不好!他們的目標是輜重車隊,車隊從並州比我們早數日出發,這批輜重裡有軍士禦寒的軍服、補充的藥物、箭矢、兵器,還有數萬貫軍餉和三十架『破軍弩』,估量時間正該在大石台附近,這,這,這可如何是好?」

  劉宇軒的最後幾句話越說越快,杜濤、歐陽宇一眾人越聽臉色越陰。

  「護送車隊有多少人?」

  「隨行軍士幾何?」

  劉宇軒話音剛落,歐杜二人同時出聲問道。此次來領取輜重的是雲州衛邊東大營。由一位徐參將率本部悍卒三百餘人,再加上能動刀槍的車伕民壯一共五百餘,放在平日可保無虞,如果是突厥人的目標,大隊來襲擊,恐怕.....恐怕......」

  劉宇軒話音越來越低,臉皺得像吃了苦瓜。

  歐杜二人聽著只覺得一顆心向深淵沉了下去,現在形勢清楚,這正是突厥人得到準確消息後設下的死局。

  歐陽宇心中更是大驚:「難道那日交給都督的繳獲紙條,上面寫的『庖刀亮,厚砧出』就是這個意思?這豈不是前有大軍堵路,後有突厥追兵。衝出了一個埋伏,卻撞進了一個更大的陷阱!」

  杜濤看這歐陽宇在那裡沉思不語,心中不免感嘆。實際上一路行來他一直在關注此子,經歷了剛才的種種後,他對歐陽宇的輕視和不以為然已被徹底打碎。歐陽宇那超人的警覺,果斷、勇猛衝鋒,和那神奇的箭術,讓他得出一個結論:此人天生大器,足可深交。

  劉宇軒卻在這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裡,心中大起波瀾,歐陽宇在他心目中本是個走了狗屎運的毛頭小子,因此一直對他極為冷淡,視若無睹。並有隱隱敵意,可不論是歐陽宇那近乎神奇的示警,還是那驚天神射,再就是剛才浴血拚殺的凶悍,使他冷漠自私的心防壁壘被打破了,冷卻多年的血液一點兒一點兒熱了起來。

  他二人中,一個是自詡滿腹經綸,一個軍中打拚了近二十年,卻都在此役中被歐陽宇的表現征服,對視片刻,不約而同望向歐陽宇。

  歐陽宇看著二人的目光,心念電轉間明白了他們的心意,不禁苦笑。

  劉宇軒搶先道:「歐陽小弟,昨日種種皆是劉某之錯,此時前狼後虎,形勢不妙!還請你出謀,我等無不遵從。」

  此言一出,等於是把這只隊伍的指揮權移交出來,身為軍中宿將卻能做到如此地步,可見他對歐陽宇的信任,歐陽宇見二人意誠,思忖片刻肅言道:「劉兄,你二人不論身份地位都在我之上,即使同行諸位也都可做我兄長,請勿再如此客氣!這樣讓小子無法自處。再者,當下我們已是同生共死的戰友,這『遵從』不『遵從』的等慶功時到酒樓再說罷!」

  眾人哈哈大笑,聽到「戰友」一詞,都覺新鮮。默思其中含義正是恰如其分,那看向歐陽宇的目光,崇敬中又增加了幾分親熱。

  歐陽宇話音一轉道:「小弟想來,咱們現在人困馬乏,又多有損傷。後路追敵雖已不多,卻還是我等強敵。前路雖然更加凶險,但輜重隊人多,如果敵人沒來大部隊,咱們可與那些輜重兵合兵一處,在大石台依託地勢抗擊;若果突厥大敵已至,那只有隨機應變了。」

  話音剛落忽然心有所覺,回頭遠遠望去,方才征戰方向的樹林中躥出一騎朝這裡衝來!後面依稀可以看到煙塵蕩起。

  歐陽宇看到追兵已至,大喊一聲:「就是如此!勿要拖延!」。

  劉宇軒和眾人一看之下,神情中多了幾分焦慮,不敢再多有耽擱。劉宇軒起身令道:「上馬!劉小四,張麻子,你二人向前哨探!」
元本山 發表於 2013-6-23 17:58
【103】烽火台(一)
  在歐陽宇等人遇伏的同一時刻,一個騎了一匹大青騾的老翁信馬由韁、晃晃悠悠順著官路向並州方向而來,腳蹬一雙輕軟的小牛皮靴,穿一件細毛羊皮大敞。厚厚的布巾裹頭,布巾兩端搭下圍住了脖子。白眉白鬚的臉上皺紋密佈,只有一對兒眼睛卻是如幼童般黑白分明,湛湛有神。

  寒風刺骨,老者伸手從鞍袋裡掏出一個碩大的紫皮葫蘆,揭蓋兒小飲了幾口。愜意的嘆息一聲。忽然順風傳來一陣異味,老翁抽了抽鼻子,原本溫潤的雙目中寒光迸射:好大的血腥氣!

  四處一打量,趕著青騾來到不遠處的一個小山谷,翻身落地,從鞍旁抽出一個四尺餘的藤杖,在騾子臀上輕擊一掌,那青騾頗有靈性的自行找到一僻靜處啃起了乾草。

  老翁輕縱而起,幾個縱躍後不見了影蹤。

  大石台,位於代朔二州交界處,是一處方圓七八里的平坦谷地。除了並州方向的一片丘陵,其餘三面環山。官道從南至北從此山谷穿過。可惜的是此處地勢雖平,卻遍佈砂礫,沒有半分可耕之地,所以附近並無村寨。

  山谷的西側地形奇特,裸露地面的大青石向台階般層層疊疊、逶迤而上,高有四五十丈。烽火台就築在這台階之頂,此處烽火台是前隋所建,爾後為了方便軍資調運,在大石台下一個凹處,順著地勢圍出了一個小堡。

  小堡內方圓百丈,蓋了幾排石屋、馬廄。堡牆用大條石壘成,高丈二,寬三尺。若遇到戰事,把硬柞木大門一關,儼然一座小小堅城。

  此處設有正丁十人,輔兵十餘人。這些府兵大都是年老或傷殘的弱卒。有事兒時迎來送往,無事兒時在另闢的一處院子內充當了為來往商旅服務的店小二。

  這天后晌,三個騎士帶來了輜重隊即將到達的消息,伙長張厚城以下眾人登時忙了個四腳朝天,清掃的清掃,燒水做飯樣樣不少......所有人都為此忙碌。

  此次輜重過路,早有公文通知,這也是每年大雪封路封山前最後一次補給。

  也是這個時候,大石台對面七八里外的谷地邊緣,一片密密的雜樹林子中,一陣「噼啪」聲巨響傳來,幾顆大樹轟然倒地。幾個敞胸赤膊、滿身大汗的突厥大漢,提著巨斧彎刀鑽了出來,一聲呼喝,在他們身後四五尺寬的通道中一匹匹戰馬駝著突厥士兵魚貫而出......

  百餘騎後,一匹通體火紅的神駿戰馬緩緩馳出,外圍突厥人一陣騷動。幾騎快馬奔向遠處,餘眾迅速布成警戒陣勢。馬上大漢額廣目凹,鼻高嘴闊,一頭黃髮披向了腦後。用一根二指寬的金絲帶束起,顯露出一種異常的冷峻。

  他仰臉打量了一下天色,臉色越發陰沉。揮手示意後跳下馬來。身後的衛士立刻取出一個馬扎放在平坦處,大漢輕哼一聲坐下,此人正是執失思心。是突厥一個俟斤執失思力最看重的智囊,此人頗有智計,聞一知十,才智在突厥一輩人中數一數二,且天生神力。單論武力,可與死於歐陽宇箭下的執失達勇並肩。

  此人年幼時四處遊歷,每到一地,大力收集當地的各種書籍,待長成後由於其學識淵博且屢次出計幫突厥渡過危難,被突厥人尊為智者,大受尊重。

  此次行動,就是他籌謀年餘做出的計畫,準備大干一把,既撈到油水,又能動搖到前線的唐軍軍心。得到密諜發來的準確日期,他立刻行動,一方面通知早已布在大石台兩側游弋的哨隊,在指定日期、時辰遮斷。另一方面親領麾下精銳親軍沿著早就探好的秘密孔道突襲而來。

  有一句話叫「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認為算無遺策,興匆匆趕來時。卻在離此幾十里外的谷前止步:就在半月前此地發生了一次輕微地震,原有的僅容一騎通過的山路斷了。只好費力的鑽山開道,不僅耗費了部眾大量體力,而且還跌死了七八名軍士,十幾匹戰馬。

  最重要的是,耽誤了計畫中的時辰,把輜重車隊消滅於野外的計畫怕是落空了。正惱怒間,忽聽騎聲蹄響,一個哨探匆匆來報:「將軍,唐人的車隊已到大石台三里之外,還未進小堡。」

  「什麼!唐軍還未進堡?」執失思心大喜過望。伸手抓住了哨探肩膀,那哨探肩疼如裂,顫聲道:「是!車隊離小堡還有三......三里。」

  執失思心驚覺失態,鬆手大笑道:「探的好,記你一功!」迅速轉身看到山中已出士卒過半,大喝道:「前隊上馬,後隊速出!跟我沖,殺兩腳羊!」

  突厥眾軍,精神大振。紛紛躍上戰馬,像一群野狼奔湧而去。

  今年剛滿十六歲的小猴子,嘴裡叼著一根肥大的甘草,有一下沒一下嚼著發呆,小猴子是他的小名,是堡中伙頭軍老孫頭收養的孤兒,他身形瘦小,極擅爬樹攀岩。平日裡機靈勤快,又有眼色,深受眾人喜愛。今日裡車隊來宿,本來急需人手,但持重的伙長張厚城還是派了小猴子瞭哨。

  他望著東面官道上絡繹而來的車隊中,當先奔來數騎。堡中伍長張大哥向前迎去......不經意間,遠處山邊上幾個移動的小點兒映入眼簾。片刻間,就見那小點兒越來越多。

  「敵襲!敵襲~」小猴子尖叫了兩聲,打了一個冷顫。轉身跳下矮牆,撲向掛在石壁上的牛角,「嗚~嗚嗚~.....」、「嗚~嗚嗚~......」。

  淒厲的號角聲傳來的時候,堡內堡外,所有人驚愕的視線投向警聲來處,只見高高的烽火台邊兒一個瘦小的身影一手執角狂吹,一手指著對面山間使勁搖晃。

  正在迎出的張厚城看到小猴子方向,圈馬奔回。從堡牆的蹬道上撲上丈二高的石牆,張厚城張望片刻,向車隊示警,大吼道:「突厥人來襲!突厥人!~」

  此刻,只見東邊七八里外的荒野上,出現了一道湧動的黑潮,輕雷般的蹄聲隱隱傳來,身披一身光明甲的領隊徐參軍打馬回奔,大聲呼道:「車輛速速進堡,步軍東向五十丈列陣!盾兵長槍兵靠前,弓箭手在後,騎軍至北側集結!」

  在他的大吼聲中,趕車的民壯拚命的驅趕著拉車的騾馬奔向堡內,軍卒們反向衝出列陣。烽火台的駐軍們也在張厚城的呼喝聲中手持兵器沖響堡外,一個機靈的小校攔下了近二十輛大車橫向一字擺開,卸掉拉車的牲口,在小堡外組成了一道車牆......
元本山 發表於 2013-6-23 17:58
【104】烽火台(二)
  「憨子」喘著粗氣拖了一支長槍,跟著眾軍往前奔跑,塵土飛揚中滿是油汗的臉上已被他抹的五麻六道。

  他一手抱槍,一手扶著有些略大的頭盔,喘吁吁地向身邊抗著大盾的老兵問道:「毛...毛大哥,是要殺...殺蠻子...,俺聽說,聽說...那些蠻子可...可厲害!俺們...俺們

  不會死吧?」

  喘息著的老兵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閉嘴!快跑!」

  看這平日待他和善如弟的老兵凶狠的模樣和叱喝,「憨子」長大的身子縮了縮,差點撇嘴哭出來。

  「憨子」大名劉玉堂,這名字還是殺了一隻雞請村裡的私塾先生起的。意思是長大了,財運通亨,金玉滿堂。

  他家中還有老母在堂,一個哥哥和三個出嫁的姐姐,作為老幺倍受家人的寵愛。可這小子卻不爭氣,天生有些呆氣,思維遲鈍。長到十八歲卻沒學會一樣農活。老母恐其受苦,逼著兄長吧他送到城裡染坊學徒,誰知第一天便打壞了染缸,驚慌下跑出,卻被無良子哄著當了兵,至今不足三月。

  俗話說「傻人有傻福」,憨子來到軍營恰恰碰上了身邊的老兵,也許是緣分,那姓「毛」的老兵本在浴血生涯中變的心硬如鐵,但看到這個傻小子,卻大起憐惜。生活、練兵、巡哨中事事幫忙遮護,被其視為兄長。

  憨子即便是剛才受了叱喝,卻不敢多吭一句,委委屈屈的跟著眾人衝到地點。

  此處越過官道二十丈遠近,將拐向小堡的車隊護在身後,正在卸馬列陣的車陣則是列在路邊。

  毛姓軍士「咚」的一聲甩下大盾,和同伴們排成一列盾牆。那厚重的大盾是用硬木蒙生牛皮製成,盾面鉚了幾排圓形大鐵釘,大盾寬三尺、厚四寸,高近五尺,重達130斤,是抵抗弓箭和騎兵的良器。

  待盾牆立好,士兵們又將一根前方後尖的方木插在地下,方頭緊緊的抵住盾牌後方。每一張盾牌的後面有兩個槍兵,將長達丈五的長槍搭在盾上,探出的鋒銳槍尖兒在夕陽下閃著幽幽寒光。

  在他們的身後,三排弓箭手依次而列,三支箭斜愣愣的插在身邊的地面上——根據經驗,他們對衝陣的騎兵最多只有射三箭的機會。

  一名隊官高聲喊道:「弓箭手預備!~」

  聽到這聲呼喊,所有的士兵都繃緊了肌肉,緊張的注視前方,大地在戰馬奔騰的鐵蹄下微微顫動,蹄聲衝擊著耳膜。

  近了,更近了!

  隊官大聲喊道:「拋射!~」

  「嗖嗖」的羽聲在頭上響起,一片箭雨越過頭頂向天空飛掠而去。

  「毛,毛哥,俺怕......」

  「閉嘴!」

  「毛哥—」

  「他媽的,閉嘴!」

  憨子剛說了兩句,就聽到隊官又一聲號令,又是一陣箭雨幾乎貼著前排士兵頭頂飛過。

  姓毛的軍士扭回頭,凶狠的目光掃視這身後的「憨子」。

  看到對方炫炫欲涕的小樣,心裡一軟:「聽好!把長槍的後頭頂緊地面,對,再使勁!好,使出你所有的力氣,把槍壓緊!」

  「毛哥,那......那是為啥?」

  「笨蛋,壓緊槍,馬衝過來才能扎進它身子裡,聽我說!別怕,越膽大越死不了,知道了嗎?」

  「那,那,毛哥,一扎進馬肚子,那馬不就死啦?那麼好的馬,俺村裡......」

  這時兩人的對話都有些模糊,雷鳴般的蹄聲轟入耳膜,蓋過了一切聲響。

  老兵探身抓緊大盾,握緊橫刀,狂喝道:「笨蛋閉嘴!壓緊槍,壓緊——!」

  ......

  這隊唐軍都是久經沙場之輩,老兵多新兵少,所以能在如此倉促的時間裡忙而不亂、組成戰陣,若是普通軍隊遇此凶險怕是早就卷堂大散了。

  率隊衝來的執失思心見到如此情形,雖是暗暗稱奇,但心中卻毫不在意。他更相信自己麾下號稱熊羆的強軍「摧鋒」!

  高速飛奔的突厥戰馬揚起漫天塵沙,而後面林中騎士則伏鞍狂奔、跑成一線。

  近了,執失思心銳利的視線裡,唐軍開始搭箭扣弦。雙方距離已近至裡許,執失思心「錚」的一聲抽出彎刀,身後的突厥人紛紛抽刀形成一片刀林狂吼著開始提速。轉瞬間,聽到唐軍一聲高喝,百多枝利箭撲面而來!

  襲來的敵騎前鋒在痛呼和戰馬的驚嘶聲下轟然倒地,其後的突厥重騎仗著精熟的馬術繞過倒地人馬亡命前衝。唐軍僅僅射出兩輪箭,敵騎已瘋狂的衝至身前。

  弓手們拋掉長弓,抽出橫刀前撲,刀盾手拚命抵住大盾準備迎接那致命的衝擊。

  像一道兇猛的狂潮撲上堤岸,唐軍單薄的防線剎那間被沖成了破碎的鋸齒狀,巨大衝撞聲、金鐵交鳴聲、傷者痛呼聲,垂死者絕望的長嚎和噴濺的鮮血、四處亂飛的斷肢殘臂交織成一片酷烈的地獄景象。

  執失思心揮動著彎刀破陣而入,揮刀右斬砍飛了一個唐軍的頭顱,又撲向一個衝來的弓箭手,大喝一聲,奮力斜劈,將那弓箭手連人帶刀揮成兩段。

  ......

  兩支長槍噼啪折斷,一匹強壯的黃驃馬狂嘶著夾帶著巨大的衝力和慣性轟然撞向毛老兵的大盾。人盾齊飛,毛老兵被撞出兩丈開外。他口噴鮮血,掙紮著站起,提刀撲向身側的突厥人。用出所有的力氣砍下,「噗」的一聲,突厥人的腦袋少了一半,紅白四濺。與此同時一把彎刀穿入老兵腹中,他向下看了一眼,直挺挺向後倒下。

  他的左右親衛是一對兒孿生兄弟,這對兒兄弟身高七尺,雄壯如羆,但面目醜陋,爆睛凹鼻,頭小如拳。

  二人騎著同色的大黑馬,手中的兵器是突厥人中罕見的長兵,全長六尺,六棱的錘身長近二尺,錘身留了幾個孔洞,一經掄動,烈風四射,怪嘯刺耳,二人的蠻力加上沉重的鐵錘讓所對唐軍無不頭爛肢殘。二人過處,正如沸湯澆雪,數息之間前陣百餘名唐軍幾乎死傷殆盡,而突厥人只損失二十餘騎。

  鐵騎過後,一片伏屍的前陣中,孤零零的站著一個渾身浴血的大個子。他手持折斷的長槍。目光呆滯,口中喃喃自語。

  破陣見血的突厥人激起了凶性,狂呼亂吼中瘋狂的向後面的車陣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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