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建隋大業 作者:江水濤濤(連載中)

 
uuuuuuuuuu 2013-5-28 21:47:5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56 20332
410555 發表於 2019-9-21 13:39
第六百九十二章 瞬變

    見麾下眾人沒有畏懼之心,反而鬥志高昂,群情激憤,他缽可汗臉色稍霽,指著其中一個身高腿長的突厥騎士道:“道爾吉,你去迎戰!”

    他缽可汗之所以派他出戰,一來因為他不僅氣力不小,且身形十分靈活,二來他曾學過一些中原的武功,不似薩哈那般不知變通,最重要的是他的心性更加沈穩堅韌,不會因為程咬金的三言兩語就激得怒火沖天,喪失理智。

    “是,大可汗!”那被點名的突厥騎士臉上頓時一喜,大聲道:“道爾吉一定會將那齊將的頭顱砍下來!”

    說著,道爾吉便舉著彎刀打算策馬而出,他缽可汗卻是再次叫住了他:“道爾吉,那齊將力氣很大,而且奸詐無比,薩哈大意死在他的手上,你一定要小心,不要沖動!”

    “屬下明白!”道爾吉神色嚴肅地答應一聲,雙腿輕夾馬腹,駿馬嘶鳴一聲,越眾而出,高傲地看著程咬金大喝道:“齊將,吾乃突厥大可汗座下萬夫長阿史那道爾吉,你叫什麽名字?”

    “某家程咬金是也!”程咬金冷冷一笑,張狂地道:“蠻將,道閻王處切莫報錯了某家名號!”

    “休要張狂,且看我如何殺你!”道爾吉雙目一寒,怒吼一聲便縱馬急行,向著程咬金沖來。程咬金亦是一擺手中陌刀,氣勢洶洶地迎上前去。

    很快,道爾吉便與程咬金相遇,彎刀與陌刀撞擊在一起,發出清脆的交擊聲。道爾吉雙眉一挑,輕叱一聲,不等程咬金陌刀上的力量爆發出來,彎刀便輕輕一抖,順勢向著後者的腹部刺去,程咬金只得連忙變招。

    與方才那彗星撞地球般的壯烈場面相比,此時的二人看上去就有些不溫不火。

    得了他缽可汗的囑咐,道爾吉便為選擇與程咬金硬捍,旁人見兩人打得精彩紛呈,激烈無比,殊不知二人只是稍一接觸便換了招式。

    兩人皆是使刀,只是道爾吉的彎刀短小精巧,而程咬金的陌刀厚重巨大,這也就使得兩人的刀勢大不相同,前者的招式求快求狠,而後者則是勢大力沈,大開大闔,但二人的招式卻都是一般的淩厲。

    “大可汗,道爾吉萬夫長久戰不下,他能勝得了那齊將嗎?”

    他缽可汗身邊,一名萬夫長目光緊緊盯著遠處的戰場,一邊遲疑地問道。

    他缽可汗半瞇著眼睛,沈吟片刻後才輕嘆道:“本汗也不確定。道爾吉以靈巧見長,但氣力怕是不及那齊將,本汗看那齊將雖然魯莽,卻有急智,道爾吉想要獲勝怕是需要些功夫。”

    另一邊,齊軍見程咬金半天沒有將敵將斬殺,更是隱隱處於被動,除五千陌刀軍外,其他人都不由有些急躁起來。畢竟方才程咬金將薩哈斃於馬下實在是精彩絕倫,與此時的場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傅伏卻是沈默不語,臉上沒有半點焦急擔憂之色。他缽可汗看出的東西,他自然也看得明白。陣前交鋒,鬥智鬥勇,決定勝負的更多地卻不是武功。

    “齊將,你也不過如此,焉能殺我?”戰了數合,道爾吉不由冷笑著道。

    程咬金面露怒容,本以為突厥蠻子都是至魯之輩,哪料到這道爾吉恁的滑溜,根本不與自己硬碰,過了十數招,竟沒有一招落在實處,平白耗費了不少力氣。

    “直娘賊,竟敢取笑你家爺爺!看你家爺爺將你狗頭取下來做夜壺!”怒吼一聲,程咬金策馬揮刀便向著道爾吉當頭斬去。道爾吉也是厲斥一聲,迎面而上。

    “當當當!”

    心有怒氣,程咬金的刀勢愈發淩厲剛猛,肆意的勁氣幾乎讓人睜不開眼睛。急促的碰撞聲中,道爾吉頓時被程咬金壓在了下風,一時間左支右拙,節節敗退。

    見此情形,突厥與齊軍皆是變了臉色,但是雙方卻是截然不同。前者忍不住焦急呼喝嘆息,後者則是爆發出陣陣的喝彩聲。

    “好個齊將,如此了得!”道爾吉驚呼一聲,手中彎刀急速揮舞幾下,逼得程咬金那狂風驟雨般的攻勢一滯,而他則乘機策馬就向著己方陣營逃去。

    “哪裏逃?”煮熟的鴨子就要飛走,程咬金如何樂意。怒吼一聲,調轉馬頭就追。

    道爾吉似乎因為驚慌亂了方寸,不時回頭張望,還不斷地抽打著馬臀,只是戰馬的速度卻未見快上多少。程咬金見此更是欣喜,一路狂奔緊追不舍,很快便到得近前,暴喝一聲,揮刀欲斬。

    “齊將受死!”

    便在這時,本是驚慌失措的道爾吉突然厲喝一聲,抖手將刀鞘向著程咬金的面門擲去。

    勁風撲面,程咬金連忙閃避,卻突然感覺一道森冷的殺機向著胸膛刺來,心中陡然一驚,顧不得思考,猛地將身子一側,竟是離開了馬背,極其狼狽地摔在地上,而這時齊軍陣營中才發出陣陣驚呼。

    “齊將,納命來!”

    道爾吉沒想到程咬金反應如此迅速,竟能避開自己蓄謀已久的殺招,但他卻也不懊惱,猛地一拽韁繩,跨下戰馬吃痛哀鳴一聲,人立而起,向著剛落在地上還未起身的程咬金踩去。

    落在地上的那一刻,程咬金整個人都變得極是清醒,是以甫一落地,他便向著一旁滾去。他的身子剛離開,一對馬蹄便狠狠地踩在他落地的位置,濺起的泥土更是迸進了程咬金的口中。

    連續滾出兩米遠,程咬金正欲起身,道爾吉的淩厲彎刀卻是再次斬下,程咬金只能再次向一旁滾去,眨眼間他身上便裹滿了塵土,蓬頭垢面,好不狼狽。

    心中雖然惱恨至極,但程咬金的精神卻是前所未有的專註,待道爾吉彎刀再次斬下時,他覷準時機,閃電般揮刀斬在其跨下戰馬前腿上。

    “噌!”

    以陌刀的鋒銳,程咬金的巨力,只是一下,道爾吉跨下戰馬雙腿便是齊根而斷,戰馬頓時帶著道爾吉向地面撲到。程咬金趁機一個翻身站起身來,同時縱身撲向道爾吉,在他還未反應過來之前將其攔腰斬做兩段。

    情勢瞬變,直讓突厥與齊軍雙方將士有些目不暇接,反應不過來。突厥人的喝彩聲頓時被人遏在了喉中,戛然而止,而齊軍的驚呼聲亦是凝固在了臉上。

    “吼!”

    手起刀落,一顆碩大的馬頭拋向天際,溫熱的鮮血噴濺了程咬金一身,使本就兇悍的他看上去更加猙獰可怖。此時此刻,沒有人再去想他方才是多麽狼狽,腦海中只有他一刀斬殺道爾吉的兇狠。

    看也不看血泊中抽搐的道爾吉,程咬金翻身上馬,怒目圓睜,瞪視著他缽可汗吼道:“程咬金在此,爾等誰還敢戰?”

    “好!好!好!”

    不只是傅伏身邊的一萬將士,就連城上的守軍亦是發出了震天的歡呼聲,一時間齊軍的士氣如日中天。

    反觀突厥一方,連續兩戰失利,心中雖然怒火大熾,但從氣勢上卻是落在了下風。方才還請戰的眾騎士都不由有些沈默下來,不是他們怕死,但沒有人會去自尋死路。而他缽可汗的臉色則是難看之極,陰沈得幾乎滴出水來,雙拳攥得“嘎吱”作響,眸中更是殺意滔天。

    “他缽可汗,莫不是你突厥數十萬人中竟無一勇士是程將軍的對手?如此看來,突厥勇士也都是Lang得虛名啊!”便在此時,傅伏戲謔的聲音傳遍全場,直讓突厥眾人一陣躁動,便欲沖上前來廝殺。

    他缽可汗怒火中燒,但卻終究沒有失去理智。他很清楚,連敗兩陣,己方士氣低落,不易出戰,更何況敵人的遠程武器又豈是擺設?此時沖上去也不能奪下朔州城,若是勝了恐怕也會損失慘重,若是敗了,於突厥可謂雪上加霜,大大不利。

    “傅伏,我看這員將領身形模樣都不似漢人,反而像我草原的英雄好漢啊。”他缽可汗的聲音很是平靜,聽不出絲毫的怒氣:“好漢,齊人究竟許了你多少好處,只要你歸順本汗,本汗可以給你雙倍,金錢、女人,只要你想要的都可以!”

    “無恥!”傅伏何曾想到他缽可汗竟會如此說,如此惡心人,不由暗罵一句。

    “滾你娘的!”程咬金卻是勃然大怒:“某家乃堂堂漢人,豈會與你這蠻夷同宗?某家告訴你,若你落在我手,某家必將你斬成八段扔進河中餵鱉!”

    “果然有一腔血勇之氣,很好!”他缽可汗眼神愈發冰冷,面色卻是平靜地道:“他日城破,本汗定要你屈身帳下!”一句平淡的話,卻是彰顯出了草原之王的豪氣與霸氣。

    程咬金氣得暴跳如雷,正欲不顧一切上前廝殺,他缽可汗卻是大笑著道:“撤軍,回營!”說著,他轉身便走,一刻也不停留,對於突厥將士臉上的怒色與悲憤視若無睹。

    “傅將軍,我們要不要乘機追殺一番,若是能擒住他缽可汗老兒,突厥之患平矣!”程咬金目光灼灼地看著傅伏,蠢蠢欲動。

    傅伏頓時無語,一臉吾乃地看著程咬金,實在不明白他何來的自信與勇氣。
410555 發表於 2019-9-21 13:40
第六百九十三章 物極必反

    “咬金啊,你連場惡戰,應該累了,快回城休息吧!與突厥之間的戰鬥必是曠日持久的,不急,不急!”

    開玩笑,僅憑一萬人就追擊突厥三萬騎兵,難道遠方二十余萬突厥鐵騎都是泥塑的麽?一旦貿然追擊,離開了城池的庇護,恐怕就是羊入虎口,到時候若是自己這個主帥被敵人擒住,那對朔州城來說不亞於滅頂之災。

    他缽可汗大敗而歸,忍氣吞聲,受盡侮辱,未嘗不是他的高明之處。突厥人性情耿直,脾氣急躁火爆,今日落敗,心中自是不忿,怒氣無處宣泄,自會越聚越多,改日再戰,勢必會竭心盡力一雪前恥,鬥志倍增,神勇難當。

    能屈能伸,忍人所不能忍,難怪他能統禦草原萬裏江山,擁兵百萬,稱雄一時。

    傅伏明白,他缽可汗絕非阿史那窟合真之流,這一場戰必然極為慘烈艱難。

    連續兩日,突厥並未再前來叫陣,但城中的齊軍每天夜裏卻都會因為突厥人山呼海嘯的喊殺聲而驚醒,白天精神難免有些萎靡。

    他缽可汗盤算的自然是騷擾齊軍,不讓他們充分休息,慢慢磨蝕他們的精力。只是對此傅伏也莫可奈何,除非他主動出城決戰,但這對北齊無異於已短擊長。

    第三日,高紹儀兵敗遭擒的消息傳入朔州城中,但高興重傷垂危的消息亦是不脛而走。

    城中開始謠言四起,更是愈演愈烈,言高興身死,皇上高長恭傷心過度,臥病不起。周國十萬大軍已兵臨晉州,兵鋒直指晉陽,而陳國陳頊亦是出兵北上,再攻淮河等地。

    一個又一個的壞消息傳來,朔州城頓時人心惶惶,便是軍心也出現了動蕩,好在城中有三成人馬乃是高興的嫡系,心智較為堅定,並未受到太多的影響。

    刺史府中,傅伏背負著雙手,憂心忡忡地踱著步子,思忖著對策,一旁的張延雋亦是愁眉不展,而屋中其余的官將也是一臉憂愁。

    “傅將軍,這些謠言顯然是敵國奸細故意散播,不如由屬下率人去將他們抓回來,當街嚴懲,穩定民心!”有朔州官員沈聲說道。

    “此舉萬萬不可!”張延雋和傅伏異口同聲地說道,面色俱是十分凝重。頓了頓,張延雋才道:“我們也知道這是敵國的陰謀,但若我們冒然抓人,只會落入敵人的圈套。”

    “城中百姓本就驚慌,此時再打死抓人,只會將事情鬧大,甚至會讓人以為我們故意掩蓋事實,謠言是真,使城中更加混亂,到時候民心震動,於抗敵更是不利!”

    那人繼續問道:“那我等該如何應對?”

    張延雋與傅伏對視一眼,然後沈聲說道:“為今之計,我們只能靜觀其變,以靜制動。只要我們一切如常,時間久了,謠言自會不攻而破!”

    “傅將軍,張大人,在下倒是有一計策,或許有用!”便在這時,一個清朗的聲音自門外傳來。

    “何人如此大膽,竟敢探聽軍事機密,來人啊,速速將其拿下!”除了張延雋與傅伏,屋中他人都不由臉色微變,更有人嚴厲地大喝道。

    傅伏挑了挑眉頭,輕輕擺擺手,揚聲道:“武公子請進!”

    房門開啟,一個身著藍衣少年施施然走了進來。他的身形頎長,容顏十分俊美,一雙眼眸尤其明亮,即便是面對著張延雋與傅伏,依舊是鎮定自若,古井不波。

    “武照見過傅將軍,張大人,”說著,少年一邊拱手作揖,眼神緩緩地掃過每一個人的臉,態度溫和,不失禮儀,“還有各位大人,在下有禮了!”

    傅伏笑著頷首示意,這才問道:“武公子,不知你有什麽妙計呢?”

    少年微微一笑,也不拿腔作勢,爽快地道:“傅將軍,物極必反,否極泰來。對城中出現的謠言我們不是聽之任之,而是推波助瀾,將軍以為如何?”

    “這是什麽主意,難道嫌城中還不夠亂嗎?”

    “哪裏來的家夥,莫不是瘋了!”

    屋中眾人議論紛紛,甚至有人對藍衣少年怒目而視,唯有傅伏和張延雋二人擰眉不語,陷入了沈思之中。而藍衣少年卻是坦然自若,昂然立在屋中,氣度好不瀟灑俊逸。

    少卿,張延雋的眼神驟然一亮,向傅伏看去,後者也是自沈思中醒過神來,一臉驚嘆地道:“妙計,果然是妙計!”

    見傅伏如此說,其他人不由愕然,心中頗感困惑,皆是呆呆地看著傅伏,有那性急之人更是開口問道:“傅將軍,此計明顯不可取,您怎麽反而說是妙計呢?”

    “本將問你,若說小王爺平叛受傷,你可信?”

    那人怔了怔,搖搖頭,又點點頭。

    “若說小王爺重傷不治,氣絕身亡呢?”

    那人頓時皺起了眉頭,沒有回答。傅伏又問:“若本將告訴你皇上駕崩了,你信嗎?”那人連忙搖頭,如果真是皇上駕崩,消息必然會全國盡知。

    “那晉陽城破,大齊已亡國了呢?”

    那人斷然否定道:“這不可能!”

    傅伏笑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判斷,當傳言過於誇張,與事實明顯不符,甚至是截然相反時,謠言也會不攻自破!”

    “我明白了!”眾人猶如醒醐灌頂,恍然大悟,再看向藍衣少年時的眼神也多了些許好感。

    待眾人反應過來,傅伏才笑著道:“武公子,這推波助瀾一事恐怕還需你助力啊!”

    “哪裏,傅將軍但有差遣,在下莫敢不從!”藍衣少年謙虛地欠了欠身,續道:“傅將軍,若是您沒有其他的事情交代,在下這便告辭了!”

    “公子可自去!”傅伏頷首而笑,對藍衣少年的態度很是溫和,讓屋中不少人暗自猜疑,這藍衣少年究竟是什麽身份,竟能得傅伏如此重視。

    “這位武公子可是小王爺較為親近之人,武功很高,你們可莫要對他無禮!”傅伏如何不知眾人所想,簡單地解釋道。眾人聞言心中皆是一凜,對武照卻更加好奇起來。

    這武公子哪裏是公子,分明就是女兒身,是武照所喬裝。拜月教決定全力支持高興後,對於齊國與突厥的戰爭自然十分上心,而武照身為教主更是責無旁貸,加上她心中存著與高興一較高低的傲氣,便來了這朔州,希望可以有所建樹。

    近些年齊人飽受突厥人的欺淩荼毒,對突厥人尤為憎恨,聽說突厥將揮軍南下,不少仁人志士,江湖豪俠都自發來到朔州,準備抗擊突厥。

    這些人雖然是好意,但常年行走江湖之人,多是桀驁不馴之輩,一言不合便會大打出手,破壞城中秩序,常讓傅伏和張延雋二人頭疼不已。

    武照與拜月教的出現卻是幫他們解決了這一煩惱,作為齊國境內的江湖巨擘,武照又是手段了得,將一眾群豪治得是俯首帖耳,莫敢不從。而有了拜月教的統帥,如同散沙的豪俠們也能凝聚在一起,形成一股可怕的戰鬥力。

    知道武照與高興的關系,又見識了她的本事,傅伏自然會對她禮遇有加。

    “聽說了嗎,周國調集了五十萬大軍,如今已經攻破了晉州,將晉陽城團團圍困!”

    “皇上心憂邊關危機,操勞過度,一病不起,恐怕命不久矣!”

    “聽說是高緯妒忌皇上的才能,所以化作厲鬼來向皇上索命了!”

    “突厥他缽可汗已經匯聚了三百萬大軍,朔州城坡就在近日!”

    “鄴城失手,晉陽易主,皇上駕崩了,大齊滅亡了!”

    又是一天時間,城中的謠言已達到駭人聽聞的地步,皇上死了,齊國滅亡了,然而朔州城卻是安然無恙,除了有些戰爭的緊張氣氛,一切如常,而往來的商旅亦是絡繹不絕。

    人們不禁開始漸漸明白這一切都是謠言,目的不言而喻。他們想去尋找事實的真相,卻是再也分辨不清。惶恐的心漸漸安定下來,而那謠言也慢慢成為茶余飯後的閑談。

    第六日傍晚,一道聖旨自晉陽傳來:太子高興不日將北上朔州,協助傅伏抵禦突厥。

    這個消息一傳出,籠罩在朔州城頭的陰雲頓時煙消雲散,而城中軍民對於散布謠言的宵小之輩十分惱怒,尤其是對突厥和周人更是憎恨無比。

    “高興沒死?趙王殿下,高興怎麽會沒死呢?”他缽可汗有些懊惱地看著他,言辭中帶著怒意。

    宇文招心中很是不喜他缽可汗咄咄逼人的態度,但他勢單力薄,雙方又是盟友,不宜發作,只能隱忍下來,不過心下難免有些怨懟。

    “本王如何知曉,高興與高寶寧一戰身受重傷之事知道的人不少,難道真的是天意如此,他居然還活著?!”

    其實也難怪他缽可汗如此,他本打算以謠言擾亂城中軍民心智,打擊他們的士氣,而後再發動進攻,以圖盡快將朔州奪下。哪曾想他正準備揮刀而上,高興活著的消息突然傳來,將他數日的努力悉數化為烏有。由希望到失望,落差未免太快。

    頓了頓,宇文招又道:“他缽可汗,我們的計策無用,如今您打算如何破敵?”

    思索片刻,他缽可汗沈聲說道:“無論如何,本汗決定明日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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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四章 你不是

    翌日清晨,“嗚嗚”的號角聲中,三十萬突厥大軍在他缽可汗的率領下,浩浩蕩蕩地向著朔州城迫近。積蓄了數日的怒火與仇恨,今日終於能有機會一雪前恥,是以眾突厥士卒顯得尤為亢奮。

    察覺到突厥人的異動,傅伏便早早上得城頭,一邊仔細地部署著呈上的防禦,一邊密切註視著突厥人的動向。

    放眼望去,空曠無垠的原野上,突厥人的隊伍蔓延十數裏,揚起的塵土遮天蔽日,他們身上那股天生的狂野和暴戾的氣息更是如排山倒海一般向著朔州城席卷而來。

    朔州接近草原,境內樹木不算太多,而傅伏更是早就下令將朔州城五裏之內的樹木砍伐了個幹凈,一來可以讓城外空曠無阻,使敵人無法藏匿,二來也讓敵人無法就地取材制造攻城器械。

    約莫半個時辰,突厥大軍在朔州城外三裏處停下了腳步。他缽可汗在數百精銳將士的拱衛下緩緩來到朔州城下,倨傲地看著帥旗下的傅伏,威嚴地道:“傅伏,數日過去,你可是想清楚了,究竟放不放人?”

    傅伏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缽可汗,嘴角冷笑連連,平靜的語氣中透出一股傲氣:“他缽可汗,你三十萬大軍擺開了陣仗,本就未打算善了,你又何須白費唇舌?本將在此恭候多時,倒要看看你突厥兵士有多少本事!”

    他缽可汗面色一厲,狠聲道:“如此不知死活,就休怪本汗心狠手辣!傅伏,待本汗踏破了朔州城,必叫你跪在本汗面前!”

    “大放厥詞,誰人不會?”傅伏嘲弄地笑笑,面色陡然變得嚴肅起來,“他缽可汗,只要我傅伏尚在,你就休想越過朔州城!”

    他缽可汗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尤其是眼中的殺機猶如實質一般。死死地凝視著昂然而立,面容堅毅,毫無半分畏懼之色的傅伏,寒聲道:“傅伏,既然你如此冥頑不靈,本汗也不與你啰嗦,一切就手上見個真章!”

    說著,他缽可汗猛然一揮手,突厥三十萬人頓時齊聲怒吼起來,滾滾聲Lang直沖霄漢,如同悶雷般令天地為之變色,與此同時,突厥騎士身上狂暴、兇悍的氣息越發強盛起來。

    傅伏臉色不變,雙目毫不示弱地看著他缽可汗,目光堅決而火熱,甚至還有那麽一絲譏誚。抽出腰間佩劍高舉過頭,傅伏揚聲高喝道:“保家衛國,誓死不退!”

    “保家衛國,誓死不退!”

    城中五萬將士皆是聲嘶力竭地振臂高呼起來,非但如此,城中的百姓也是受了感染,情不自禁的出聲附和。

    源自朔州軍民二十萬人心中的聲音,如Lang潮一般,一Lang高過一Lang回蕩在朔州城上空,起初還只能與突厥人的喝聲勉強分庭抗禮,到得後來竟是完全將其壓下。而隨著這群情激奮的吶喊、吼叫,城中軍民的士氣節節攀升,直讓他缽可汗臉色再變。

    “進攻!”

    嗚咽的號叫聲響起,百十架投石車自突厥陣營中推出,一次排開緩緩向著朔州城逼近,之後緊跟著兩萬騎兵,其中一萬人馬背掛滿了箭袋,另一萬人馬上則馱著裝得滿滿當當的麻袋。

    “嘎吱嘎吱!”

    一架架投石車擺開了陣勢,絞索扭動,清脆的聲響將戰爭的氣氛推上頂峰。

    “放!”

    在他缽可汗的命令下,投石車發出驚天的怒吼,上百枚碩大的巖石沖天而起,兇狠地砸向朔州城。

    “砰砰砰!”

    巨石落在朔州城頭上,砸在城墻上,沈悶的巨響聲中,城池微微顫抖著,細碎的沙礫塵埃自城墻上簌簌剝落。

    “殺啊!”

    與此同時,兩萬突厥騎士亦是向著朔州城沖去。

    “咻咻咻!”

    一萬人在投石車的護衛下向城頭飛速射箭,如雨的箭矢鋪天蓋地地向著朔州城頭籠罩而去,直讓城上守軍不敢探頭,而另一萬人則分梯次“嗷嗷”嚎叫著,策馬狂奔,向護城河沖去。

    躲在箭垛後,傅伏眼神冰冷地看著蜂擁而至的突厥騎兵,眼中殺機湧動,直到馱著麻袋的突厥騎士到了近前才猛然揮手道:“放箭!”

    尖銳的厲嘯聲中,無數箭雨自箭垛後飛射而出,挾著淩厲的殺機落在前沖的突厥人中,雨打芭蕉的密集聲響起,數十上百的突厥騎士慘叫著撲倒在通往護城河的道路上,鮮血染紅了大地,卻擋不住突厥騎士掩埋護城河的決心。

    終於有人突破了封鎖,來到護城河前,將戰馬上的麻袋拋進護城河中,頭也不回地往回跑去,然而他才跑出幾步便被城上的箭矢射落馬下,只能絕望而不甘地看著家的方向。

    “噗通,噗通!”

    一個個麻袋如下鍋的餃子一般落入護城河中,濺起大片的水花,突厥騎士一個個倒在城下,卻又前赴後繼地到來。

    在他缽可汗的怒吼中,朔州城下的投石車便似是暴怒的野獸,毫不停歇地向著朔州城傾瀉著它們的怒火有仇恨,碩大的巖石如雨般落在朔州城上,迸濺的碎石同樣給城上的守軍帶來了一定的損傷。

    “投石車,目標敵人的投石車,打!”

    傅伏的面色沈靜似水,聲音更是冷硬如冰,沒有絲毫的感**彩。隨著他的命令,城頭上的投石車亦是發動了反擊。居高臨下,有地勢之利,磨盤大的巨石挾著恐怖的力道,越過數百米的距離,狠狠地砸在突厥人的投石車上。

    “嘭!”

    劇烈的轟鳴聲中,投石車崩裂開來,迸濺的碎石砸得四周的突厥士卒慘叫連連,更有那運氣不佳的人被擊中要害,當場便是氣絕身亡。

    盡管他缽可汗早就命人在投石車前樹立起高大的防護,更令投石車分散排列,但傅伏訓練的步卒猶擅防守,所使用的投石車又遠比突厥所有先進,無論是射程與準度都不可相提並論,這就使得突厥一方的投石車遭受了空前的災難。

    每一次巨石落下,都有投石車會受到損傷,甚至是崩毀,而突厥投石車陣更是無法組織起有效的火力掩護,如此一來那掩埋護城河的突厥騎士面臨的壓力呈幾何倍的增長,能通過城上箭雨封鎖的突厥騎士人數驟減,而能活著返回的更是寥寥無幾。

    不僅如此,另一萬向著城頭射箭的突厥騎士亦是在齊軍的反擊下傷亡劇增,狼狽不堪,支撐得十分辛苦。

    麾下戰士的陣亡,他缽可汗怒在臉上,痛在心裏,但他卻不得不保持鎮定,一道道命令從他口中傳出,不斷調整著進攻的節奏,以期能夠減小自己的損失,帶個敵人最大的壓力。

    攻城之戰本就是最為殘酷的戰爭,所有的勝利都是以鮮血與生命鑄就。填平護城河的不是裝著泥土的麻袋,而是士卒的血肉之軀,這就使真實的戰爭,沒有兒戲,有的只是如絞肉機一般殘酷到極致的殺戮。

    只到日落時分,瘋狂進攻的突厥人才如潮水般退去,無論是進攻一方的突厥人還是齊軍心中都不由松了口氣。

    朔州城下千瘡百孔,狼藉一片,人屍與馬屍橫七豎八,護城河的水更是渾濁不堪,為鮮血所染紅。

    一天時間,永遠倒在朔州城下的突厥人就有近一萬人,與他們相比,齊軍陣亡的人數少得可以忽略不計。然而一萬鮮活的生命卻也不是毫無所得,朔州城北面的護城河被填平了近三分之二,而城墻上更是痕跡斑駁,不少地方都出現了裂痕。

    吩咐士卒救助城頭的傷員,搬運物資,維修著防禦工事,傅伏默默地看著隨同最後一縷夕陽消失在視線中的突厥大軍,心中卻是沈重一片。

    突厥士卒果然如傳說中一般悍不畏死,即便死傷慘重,但自始至終士氣也是十分高漲。而那他缽可汗更是了得,指揮經驗相當吩咐,對於戰機的把握也是絕佳,否則在齊軍一方占盡便宜的情況下,倒在朔州城下的突厥士卒又豈會只有區區一萬人。

    傅伏明白,護城河終究會被填平,到那時雙方將陷入最為激烈的白刃戰,己方的損傷將會直線上升,他所能做的只是盡可能地延長那一刻的到來,竭盡所能地減少己方的損失,如此消耗下去,才能獲得最終的勝利。

    “將軍,您也累了一天,快下城歇息一陣吧!”一員將官關切地看著屹立城頭的傅伏,懇切地說道。

    傅伏也不拒絕,看了一眼城上盡然有序的將士,沈聲說道:“大家切莫放松,敵人可能會夜裏偷襲,我們要做好準備!”

    “是,將軍!”

    ……

    晉陽,王府。

    “百花宮淩素華挾小徒詩韻參見太子殿下!”

    “淩宮主客氣,快請上座!蕭少宮主,你也請!”楊麗華左手負在身後,右手微微示意,嘴角的笑容矜持卻不倨傲,溫和又透著貴氣。

    “你不是高大哥,你究竟是誰?”淩素華正要開口說話,一個驚詫的聲音突然響起,此言一出,滿屋皆驚,尤其是帶著銀色面具的楊麗華和陪在身側的陸晗玥都是面色大變,眼中殺機暴漲。

    “詩韻,休要胡言!”淩素華眼中神光連閃,嗔怒地瞪視著身旁的笑詩韻,輕叱一聲。

    “師父,徒兒沒有胡說,他絕不是太子殿下!”蕭詩韻毫無懼色,只是眉宇間卻微微有些擔憂之色閃現,詫異地看著楊麗華,語氣堅決篤定地道:“你是高大哥的麗夫人,我絕不會感覺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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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五章 六分之一

    楊麗華臉色微微一僵,有心矢口否認,但對上蕭詩韻那澄澈如水,似能洞穿一切的,誠摯的眼眸,看著她臉上那篤信而又有些急切擔憂的神色,不知為何,到嘴邊的話終究沒有說出來。

    而陸晗玥則是一臉警覺地看著淩素華與蕭詩韻兩人,右手搭在劍柄上,臉上的殺意毫不掩飾。

    淩素華人老成精,自然從楊麗華與陸晗玥臉上神色的變化知道蕭詩韻所言不虛,面前的“高興”乃是他人喬裝打扮,心中疑竇叢生,難道傳聞是真的,高興出事了?

    心中心思轉換不停,淩素華卻是一臉懇切地看著楊麗華和陸晗玥,謙恭地道:“二位夫人切莫緊張,我百花宮雖為魔教,但絕非出爾反爾之人。我們與太子殿下共謀大計,早已是榮辱與共,五分彼此,你們放心,我們絕不會將此事傳揚出去!”

    聽淩素華如此保證,楊麗華和陸晗玥的臉色稍霽,但心中的警惕之意卻是半點也未消減,陸晗玥身上的氣機更是緊緊鎖定在淩素華與蕭詩韻身上,一旦她們有所異動必將招來她狂風驟雨般的攻擊。

    “咯咯!”

    楊麗華雙眼微微一瞇,笑著讚嘆道:“蕭少宮主好敏銳的觀察力,竟能識破我的身份!”

    “高興大哥呢?他怎麽了,難道真的受了傷?”蕭詩韻卻是沒有因為楊麗華的稱讚而欣喜,俏臉上憂色反而更濃,聲音甚是急切,而且帶著絲絲顫音。

    “小丫頭,你很擔心高興麽?”就在這時,一個飄渺的聲音突然傳來。淩素華面色驟變,眼中精芒閃爍,如臨大敵。蕭詩韻亦是大吃一驚,驚疑不定地看向門外。

    一個長須飄飄,仙風道骨的道士突兀地出現在院中,也不見他如何動作,整個人便似是一縷隨風而動的鴻毛,初見時還遠,再看時他居然就到了房中。

    看著這道士,淩素華的瞳孔猛然收縮在一起,臉色變了幾變,這才驚異地道:“閣下莫不是就是大名鼎鼎的布衣神算袁天罡袁道長?”

    “哈哈!”袁天罡爽朗地笑道:“神算不敢當,喜歡遊戲山水的袁天罡的確是貧道。”

    “果真是袁道長,百花宮淩素華見過道長!”得到袁天罡的承認,淩素華忙恭敬地行禮。

    “淩宮主客氣了!”袁天罡還禮,笑著嘆道:“天下傳聞牡丹仙子風華絕代,世間少有,今日得見果真如此!”

    淩素華抿嘴一笑,謙虛了一句,又道:“韻兒,袁道長乃是道門執牛耳者,道法武功堪稱天下第一,更是精通易理玄學,算命相面無有不準,你還不快給道長見禮?”

    蕭詩韻好奇地打量著袁天罡,不卑不亢地道:“晚輩蕭詩韻見過前輩。”頓了頓,蕭詩韻又道:“前輩,您知道高興大哥的情況,他怎麽樣了?”

    袁天罡上下打量了蕭詩韻一番,這才捋須頷首一笑道:“小丫頭果真天資絕艷,淩宮主收了個好徒弟啊,讓貧道都有些艷羨!”

    淩素華謙虛地笑道:“能得道長金口稱讚,實在是小徒莫大的服氣,素華在此謝過!”

    袁天罡笑著擺擺手,臉色忽然一肅,認真地道:“淩宮主,貧道也不瞞你,太子殿下高興的確受了傷,如今正陷入沈睡之中。”

    “怎會如此?”淩素華一臉驚詫地道:“本宮雖未見過太子殿下但也早就聽說過太子殿下武功超絕,世間少有敵手,怎會受了如此重傷,有孫神醫和道長相救還至今未醒?”

    “此事說來覆雜!”袁天罡掃了一眼急切擔憂的蕭詩韻一眼,這才繼續道:“貧道此來卻是有個不情之請,希望淩宮主能施以援手,讓太子殿下盡快醒來!”

    淩素華眉頭一揚,有些不確信地道:“袁道長,本宮雖然自覺武功尚過得去,但論及醫病救人天下間又有誰能及得上孫神醫?連你們都無可奈何,本宮又能幫得上什麽忙?”

    “淩宮主過謙了!”袁天罡搖頭道:“百花宮《牡丹經》乃武林絕頂秘笈,不知有多少人趨之若鶩,它的功效難道淩宮主不知道嗎?”

    淩素華眉頭一皺,失聲驚呼道:“難道太子他……”不等她說完,袁天罡便頷首示意,前者頓時住口不言,但臉上的驚色卻是遲遲不散。

    袁天罡面色凝重地看著淩素華,誠摯地道:“淩宮主,想必你也知道齊國如今的處境,太子殿下至關重要,貧道希望看在萬千黎民百姓的份上你能傾力相助,讓太子早日醒來。”

    淩素華沈默不語,擰眉沈思起來。身為百花宮的宮主,她的每一個決定都關乎著百花宮千萬弟子的命運,是以容不得她不慎重。方才她之所以立即表明態度,就是害怕片刻的猶豫會破壞百花宮與高興的關系,從而引來府中眾人殘酷的追殺。

    時間不長,淩素華便笑著道:“袁道長,太子是我們百花宮的盟友,更曾救過小徒的性命,於公於私本宮都不能袖手旁觀!該如何做,還請袁道長吩咐!”

    淩素華很清楚,雖然袁天罡的語氣態度一直很和善,但她知道,倘若自己拒絕了袁天罡的提議,今日便休想離開王府。她淩素華雖然也是武林中響當當的人物,但對上袁天罡他卻是毫無半點信心。

    除此之外,淩素華心中也是在賭齊國能勝。所謂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若是百花宮能喚醒高興,那他日利益分配之時,百花宮自會多少許多籌碼。

    “如此甚好,貧道代太子殿下謝過淩宮主!”袁天罡滿意地點頭,深邃的雙眸中露出一抹會心的笑容。

    “袁道長不必客氣!”淩素華搖頭道:“事不宜遲,不若我們現在就開始吧,只希望本宮能略盡綿薄之力,太子殿下早日醒來!”

    “好!”袁天罡點頭,“淩宮主,小丫頭,請跟貧道來!”說著,袁天罡又沖一臉希冀的楊麗華和陸晗玥道:“你們兩個也來吧!”

    楊麗華和陸晗玥對視一眼,眼中俱是閃過一抹濃濃的思念和激動,蓮步輕移,迅速跟在袁天罡身後向著高興靜養之處走去。自高興回到晉陽,他們到現在也未能見上他一面,心中滿是思念與擔憂,備受煎熬。

    高興陷入沈睡,一來是他受傷太重,精力耗盡,二來則是他於生死邊緣有了突破,卻又並不完全。

    《長生訣》每一重的突破都分外兇險,尤其是心魔越重的人越是如此,但每一次突破,武功便會產生質的飛躍。高興修煉到如今,哪一次不是歷經磨難。

    數月前高興走火入魔,幸得袁天罡和玉清道長聯手相救,這才讓他轉危為安,但他卻依舊沒有突破至下一重。

    這數月以來,高興每日練功不綴,從頭開始,由武而道,體悟頗多,若是一直這般下去,終有一日會量變而質變,水到渠成。只是面對生死絕境,高興體內的潛能盡數被激發出來,突破了桎梏,但他也同樣面臨著走火入魔的危險。

    孫思邈曾今說過,天下間能化解高興心魔的有三人,一是布衣神算袁天罡,憑借其渾厚功力護持,高興自可安然無恙,二是赤目金剛智炫,佛門秘法可以消弭世間戾氣邪惡,只要高興隨他潛心修行自也可化解心魔,最後一人便是牡丹仙子淩素華,以百花宮秘典《牡丹經》相助,自可幫助高興提煉體內真氣,去蕪存菁,做出突破。

    袁天罡和孫思邈不是沒想過請淩素華相助,只是形勢所迫,他們也不敢冒險,否則引起一系列的動蕩他們也擔待不起,再者百花宮也未必肯出手。今日蕭詩韻一口道破楊麗華的身份,袁天罡不得已現身,借勢逼得淩素華沒有退路。

    ……

    深夜,朔州城外,突厥大營,他缽可汗帥帳。

    “這該死的傅伏,怎麽如茅坑裏的石頭一般,又臭又硬!”他缽可汗憤憤不平地坐在座椅上,眉頭緊皺,雙拳緊握,恨恨地罵了一句,又道:“傷亡可曾統計完畢,今日我們損失了多少勇士?”

    “回可汗,今日我們有一萬八千人陣亡,重傷三千,輕傷不計其數!”

    “五萬人。”他缽可汗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著,眼睛微微有些泛紅,不是悲傷,而是憤怒與仇恨,“才三天時間,我們就損失了五萬人,朔州城依舊屹立不倒,城中守軍輜重卻還充足,究竟幾時我們才能破城?我突厥勇士號稱天下無雙,如今卻連區區一座朔州城都無法攻破,你們到底在幹什麽,如此無能?!”

    他缽可汗的聲調愈發高亢起來,足見他心中怒氣難平。攻城三天,三十萬大軍就去了六分之一,他如何能不憤怒焦躁。

    “大可汗,非是屬下無能,實在是我們的勇士擅長弓馬,攻城不是長處,而漢人多是步卒,守城經驗豐富,各種器械多不勝數,他們更是無所不用其極,所以我們才會損失如此之大!”

    “是啊,大可汗,以短擊長,我們占不得便宜啊!”

    他缽可汗臉色鐵青,想要喝罵,卻也知道麾下將領所言有理,只是心中的一股郁憤之氣卻是無處宣泄。便在這時,門外傳來衛士的通傳聲:“大可汗,周國趙王宇文招有要事求見!”

    “請他進來!”他缽可汗皺了皺眉頭,語氣有些生硬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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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六章 父子相見

    “深夜到訪,沒有打擾到可汗的休息吧!”很快,周國趙王宇文招便挑簾而入,腳步輕快地來到帥帳中央,抱拳行禮,面上的笑容尊敬中又帶著高貴的矜持。

    他缽可汗起身,客氣地道:“趙王客氣了,快請坐!”待宇文招道謝落座,他缽可汗這才問出了心中的疑惑:“趙王,不知您有何要事要親自告知本汗,這麽晚了竟還沒有休息?”

    宇文招神秘地一笑,看了一眼四周,這才壓低了聲音道:“本王想向可汗引薦一個少年才俊,此人或對破城有用!”

    “哦?”他缽可汗詫異地聳起了眉頭,有些不信地看著宇文招道:“莫非是貴國的能臣名將,卻不知是誰,竟能得趙王如此看重?”

    “非也!”宇文招淡然一笑,搖頭道:“此人並非周人,而是齊人。”

    “這倒是奇怪,本汗可要見見!”他缽可汗心中更是驚奇,對於宇文招口中這人也更是好奇起來。

    “本王這就請他進來!”宇文招也不再猶豫,沖帳外朗聲道:“傅公子,請進帳來!”

    在他缽可汗審視的目光中,一個青衣少年自帳外而入。只是一眼,他缽可汗便大失所望。

    這少年雖然生得是儀表堂堂,但眉宇間卻是少了銳氣與豪氣,步履沈重而散亂,整個人看上去很是怯懦,尤其是當他缽可汗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時,他的臉色頓時有些發白,眼神更是慌亂無比。

    他缽可汗直皺眉頭,不由看向宇文招,目光隱隱有些不悅,似在責問他為何欺騙自己。

    宇文招自知他缽可汗心中所想,只是淡然一笑,沖那畏畏縮縮走進帳中的少年道:“傅公子,你面前的這位就是突厥他缽可汗,坐擁數萬裏草原,是當之無愧的草原之王,只要你好好跟隨他,自有你數不盡的好處,明白嗎?”

    少年目光躲閃,不敢與他缽可汗對視,額頭上更是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見少年呆呆傻傻,宇文招不由沈聲斥責道:“還楞著作甚,快向他缽可汗見禮啊!”

    少年渾身一震,猛地跪倒在地,顫聲道:“傅、傅傑參、參見大可汗,願大可汗福如東海,壽比天齊!”一句話說完,少年似乎耗盡了氣力,軟軟地伏在地上,身子微微顫抖著。

    他缽可汗眉頭皺得更緊,然而不等他開口,宇文招又道:“可汗,你可曾註意這傅公子的模樣?”

    “哼!”他缽可汗乜斜著眼睛,臉上的嫌惡之意毫不掩飾,“細皮嫩肉,軟弱不堪,難當大用!”突厥人崇尚武力,尊重強者,這傅傑一看便是弱不禁風,怎能得到他缽可汗的喜愛。

    “可汗莫惱!”宇文招忙道:“可汗,難道你沒有發現傅公子長得與什麽人很像嗎?”

    “嗯?”聽宇文招如此說,他缽可汗不由再次看向傅傑,寒聲道:“擡起頭來!”傅傑不敢猶豫,戰戰兢兢地擡頭看向他缽可汗,臉色煞白無比。

    仔細凝視了一會,他缽可汗依舊無所得,宇文招諄諄善誘道:“他缽可汗,傅公子也姓傅!”

    他缽可汗一個機靈,頓時醒悟過來,眼中暴起一團精芒,死死地盯著傅伏,那犀利的目光直讓後者膽戰心驚,幾乎喘不過氣來。良久,他缽可汗才恢覆了平靜,一臉感嘆地道:“虎父犬子啊!”

    ……

    天光才亮,傅伏便已來到朔州城頭。負手而立,極目遠眺著那冉冉升起的朝陽,感受著清風中帶著的絲絲涼意,他的心頭卻是莫名的不安。

    大敵當前,他如何能睡得安穩。好在朔州城尚算穩固,高興一年多來囤積的各種物資也較為充盈,軍民士氣高昂,還能堅持下去。只是這三天時間,看著熟悉的面孔一張張消逝在眼前,他的心情也難免有些壓抑。

    時間不長,突厥一方那嗚咽的號角聲便不期而至,不用傅伏下令,朔州城上的兵士便紛紛行動起來,飛快地做著戰前的準備。

    出乎傅伏意料的是,今日突厥兵沒有直接發起進攻,而是在城外兩裏擺開了陣勢。雖然損失了六分之一的兵馬,但突厥依舊有二十五萬大軍,漫山遍野都是,頗有氣吞山河的氣勢。

    在傅伏困惑的目光中,他缽可汗在一萬鐵騎的護衛下越眾而出,最終在距城池一箭之地停下了腳步。

    “傅伏,你還是不願意放人嗎?”他缽可汗仰首看著傅伏,大聲說道。

    “想不到他缽可汗七尺男兒,竟如女子一般,行事如此拖沓啰嗦,真令本將失望!”傅伏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缽可汗,眼角滿是譏誚的笑容:“你若戰便戰,何需這般廢話?可是心疼麾下將士死傷慘重?”

    微微一頓,不等他缽可汗反駁,傅伏又道:“他缽可汗,本將若是你就絕不會如此盲目行事,為他人利用!想想那些戰死的突厥士卒,恐怕都在埋怨你的愚蠢吧!”

    “住口!”他缽可汗怒目而視,厲斥道,胸膛急劇地起伏著。傅伏的牙尖嘴利他已領教多次,但每次都會被其激得怒火噴張。

    深吸口氣,壓下心中的怒火,他缽可汗又道:“傅伏,高興重傷不治,齊國將亡,你又何必負隅頑抗,白費氣力?只要你願意投效本汗,本汗絕不會虧待於你,以你的能力,又豈止是區區一州刺史?”

    “哈哈!”

    傅伏不屑地大笑道:“他缽可汗,你才是真正白費心機!太子殿下將北上殺你,天下盡知,你又何必在此胡言亂語?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叫本將投降於你,你也配?!”

    赤*裸裸的蔑視與鄙夷,直氣得他缽可汗暴跳如雷,身上更是殺意沖天,血紅的雙眼似欲將傅伏撕碎。

    見他缽可汗怒火難抑,藏身在後的宇文招適時開口道:“傅伏,他缽可汗只是愛惜你一身才華,是以才苦言相勸,你卻如此不知好歹,當真要斧鉞加身才知悔恨嗎?”

    “看你的裝束,想必就是周國趙王宇文招吧!”傅伏淡漠地看著宇文招,冷笑道:“想周主宇文邕,齊王宇文憲都是何等的英雄了得,你卻是與突厥沆瀣一氣,甘做走狗,當真是丟盡了宇文氏一族的臉面,令人不齒!”

    饒是宇文招有了思想準備,但被傅伏一通狗血淋頭的怒罵,心中也是怒火大熾。從內心來講,他也是不願與他缽可汗為伍,但形勢所迫,為了共同的利益,他也只能如此。

    “傅伏,本王不屑與你爭辯,這裏有一份書信,等你看完之後卻不知是否還如此理直氣壯!”宇文招冷冷地看著傅伏,大聲道。說著,他一揮手,身後便有一名突厥士卒越眾而出,彎弓搭箭,向著城頭的傅伏射去。

    “哼!”

    城上守軍大驚,正欲相護,一旁的程咬金卻是冷哼一聲,眼疾手快,一把就將那淩厲的羽箭牢牢抓在了手中。而傅伏從始至終都沒有移動半分,就連臉上的表情亦是沒有出現絲毫的變化。

    雖然明知道這一箭不可能射中傅伏,但他缽可汗心中還是有些失望,對於程咬金這莽漢既是喜愛又是惱恨。

    “將軍,給您!”程咬金解下箭矢上綁縛的信箋遞給傅伏,傅伏頷首接過,掃了一眼城下的他缽可汗等人才低頭閱讀起手中的信箋來。

    只看了一眼,傅伏的臉色便是大變,雙目瞳孔驟然緊縮在一起,雙手更是不自禁地顫抖起來,他身旁的將士更是能明顯感覺到他的呼吸變得粗重而紊亂,身上的氣息亦是出現了劇烈地波動。

    “傅伏,可認得信上的筆跡?”宇文招的聲音突然響起,傅伏身軀微震,豁然擡頭向城下看去,雙手不由緊緊攥了起來。

    “不認識。”深吸口氣,傅伏將波動的情緒平覆,這才笑著道:“閣下要說什麽不妨明言,何必遮遮掩掩?”

    “爽快!”宇文招拍手笑道:“既然傅將軍不識得上面的字跡,那本王便告訴你,這封書信乃是傅傑公子所寫,傅傑公子是誰你總不會也不知道吧!”

    “無名之輩,本將不屑知道!”傅伏傲然道,然而心中卻是攸的一沈,那不安的感覺愈發強烈起來。

    宇文招玩味地一笑,轉身看向身後,刻意大聲道:“傅公子,傅將軍不認得你呢,是不是你們久不想見,他已忘了你的模樣啊?”

    隨著宇文招的話,一個青衣少年自人群中走出,看見那熟悉的身影,傅伏臉色頓時一白,身子晃了幾晃,若非他雙手扶住了身前的箭垛,恐怕就會摔倒在地。

    宇文招臉上笑意更濃,語氣中充滿了玩味:“傅將軍,本王聽說你與令郎已經年未見,這才不遠千裏將他帶來,讓你們父子團聚,你是不是該感謝本王呢?”

    “滿口胡言,爾等究竟有什麽陰謀?”傅伏死死地凝視著宇文招,冰冷地喝道。

    宇文招目光閃動,冷冷地看向傅傑。傅傑身子一縮,有些畏懼地看了一眼城頭的傅伏,這才竭力大聲說道:“父親,突厥與周國勢大,我們根本無法抵擋,齊國早晚都會滅亡,您何不投降了他缽可汗,才不枉費一身好才華!”

    “嘩!”

    方才見傅伏臉色變化,城上將士心中便有些猜測,如今傅傑一番話更是讓他們嘩然,震撼,吃驚紛紛湧上了他們的心頭。

    “混帳!”傅伏更是氣得目眥欲裂,咆哮道:“你怎麽能說出這等大逆不道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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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七章 亂箭穿心

    傅傑一縮脖子,一臉驚懼,一時不敢再看向傅伏,平日裏傅伏積威甚重,即便相隔很遠,身邊又有重兵相護,但他心中還是驚恐萬分。

    宇文招卻是在這時開口道:“傅將軍,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又何必苛責傅公子呢?你道本王信口胡鄒,妖言惑眾,難道令公子也會欺騙你嗎?高興重傷不治而亡,高長恭獨力難支,齊國終會滅亡,本王勸你還是開關投降,也免得城中軍民因為你的固執枉送性命!”

    傅傑得了他缽可汗的示意,也在這時開口道:“父親,你就投降吧!孩兒從永昌郡一路而來,人們都說小王爺高興已死,如今齊國已是人心惶惶,軍心渙散,您就算堅守下去也是徒勞無功啊!”

    “畜生,你住口!”傅伏面色鐵青,目眥欲裂,激憤不已,恨不能當即跳下城去將傅傑斬殺當場,“你身為大齊臣子,怎能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來?還不給我滾過來!”最後一句,傅伏的聲音尤為高亢,如同炸雷一般,嚇得傅傑面如土色,險些從馬背上摔下來。

    城上眾將士面色皆是難看無比,看著傅傑的目光中充滿了殺意。盡管大家隱約能猜到這是突厥的詭計,但傅傑的話依舊不可避免地影響到了城上守軍的士氣。畢竟傅傑乃傅伏之子,身份不同,帶來的影響也是極為惡劣。

    風水輪流轉,眼見傅伏氣怒攻心,他缽可汗心中極是暢快,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道:“傅將軍,齊主高長恭出身卑賤,能力德行如何能成為至尊,他遲早會讓齊國陷入**自中,你不若盡早棄暗投明,也免去百姓的一場兵禍,實乃造福萬民之舉,何樂而不為?”

    “哈哈!”

    傅伏仰天大笑,笑聲悲愴嘶啞,“想不到我傅伏英雄一世,竟養了一個賣主求榮,貪生怕死,豬狗不如的兒子,真是可悲可嘆啊!”這一瞬間,傅伏似乎突然間蒼老了十歲,那挺拔的脊背微微有些佝僂,似乎承受著千萬鈞的巨力,背影甚是蕭索悲涼。

    察覺到傅伏的變化,傅傑眼中閃過一抹不忍,但卻是一閃即逝,臉上甚至有些莫名地激動與亢奮。

    從小他就懼怕這個嚴厲到了苛刻的父親,讀書習字不敢有半點偷懶,否則便會招來一頓毒打。至於鬥雞遛狗,宿娼賭博的事情更是不敢叫傅伏發現。人生十數年,只有這半個多月跟隨天邪宗的日子才算活得瀟灑暢快,而他若想繼續這般逍遙快活下去,只有將傅伏最大的阻力除去。

    少頃,傅伏低下頭來,面色微微有些發白,但卻冷得可怕,就如那萬載寒冰一般,他身上透出的寒意讓程咬金這等悍將都不禁微微一凜。

    “宇文招,我傅伏雖只是一介武夫,但也知道忠君愛國,你們若想滅我大齊,唯有從我屍體上踏過!”傅伏的聲音十分平靜,但其中卻透著斬釘截鐵的決絕。

    頓了頓,傅伏直指著傅傑,語氣森冷地道:“至於這小畜生,身為人臣不能盡忠職守,身為人子不能盡孝,如此不忠不孝之徒,天理難容,人人得而誅之,你若不想玷汙自己的名聲就快快將他殺了,昭告天下!”

    此言一出,眾皆嘩然,尤其是傅傑臉色驟變,驚駭地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傅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沒料到,傅伏真的要殺他,而且是毫不留情。

    宇文招也沒料到傅伏會如此說,不由大喝道:“傅伏,虎毒尚不食子,你今日此舉就不怕天下人的斥責嗎?”

    傅伏冷笑道:“如此卑劣之人活在世上只會給天下帶來災禍,留之何益?!”

    不等他缽可汗與宇文招說話,傅伏猛然揚聲喝道:“弓弩手,傅傑賣主求榮,背叛大齊,罪該當死,速速將其射殺在此,放箭!”

    傅伏身邊驚呆了的士卒頓時一個機靈,紛紛動作起來,“吱嘎吱嘎”的聲響中,數千士卒齊齊彎弓搭箭,鋒銳淩厲的殺氣鋪天蓋地地向著城下迫去。

    “不好,快撤!”

    眼見城上要放箭,他缽可汗臉色微變,厲喝一聲,撥轉馬頭,毫不猶豫地就像前奔去。一萬突厥鐵騎也是反應敏銳,轉身便逃,只有傅傑一時接受不了傅伏殺他的事實,竟呆在了原地。

    就在他缽可汗話音防落,頭頂上空便傳來淒厲的尖嘯聲,接著便見密密麻麻的箭矢如驟雨般傾瀉下來,正射向他缽可汗方才停留的地方。

    當勁風及體時傅傑才反應過來,面對死亡的絕境,他爆發出了身體所有的潛能,竭力地格擋、閃避著那些淩厲的箭矢,但他一個遊手好閑的公子哥與他能征慣戰的父親差之千裏,又能抵擋幾下?終於叫一枚箭矢射中胸膛,就此跌下馬背,被隨後而來的箭雨亂箭穿心,氣絕而亡。

    當看見傅傑跌落馬背,被箭雨淹沒的那一剎那,傅伏的身子狠狠一晃,煞白的臉旁因為悲痛扭曲起來,雙目更是紅得似欲低血。然而他卻終究沒有悲呼出聲,而是嘶啞地怒喝道:“不要跑了賊寇,投石車,打!”

    隨著傅伏的命令,城上上百架投石車頓時發出驚天的怒吼,將一枚枚碩大的巖石拋向城外,兇狠地肆虐在狼狽而逃的一萬鐵騎之中。

    “嘭!嘭!嘭!”

    巨石落在人群之中,頓時將一片突厥騎兵連人帶馬砸死砸傷一片,淒厲的慘叫聲此起彼伏,眼前的慘狀更是觸目驚心。

    一陣疾馳,終於沖出了投石車覆蓋的區域,他缽可汗才停下腳步,喘著粗氣看向身後,一萬鐵騎如今只剩下八千余人,隊列松散,面色驚惶,好不狼狽。

    “傅伏,你這不知好歹的混賬,本汗誓不與你幹休!”他缽可汗怒氣沖沖,厲喝道:“進攻!”

    “嗚――”

    號角聲奏響,二十余萬突厥大軍浩浩蕩蕩向著朔州城而來。隨著他缽可汗一道道命令的下達,只是一刻鐘的功夫,慘烈的攻城戰便再次拉開了帷幕。

    看著傅傑的屍體被一擁而上的突厥士卒踐踏而過,再也分辨不清,傅伏心痛如絞,眼角劇烈地抽搐著,但他臉上卻保持著鎮靜與冷靜,依舊有條不紊地指揮著戰鬥。

    又是三日沒日沒夜的鏖戰,倒在朔州城下的雙方士卒已近九萬之巨。每一日戰鬥結束被焚燒的死屍堆積如山,朔州以北一裏之內的大地更是幾乎被染成了褐色。厚實的朔州城墻如今也是痕跡斑駁,更有許多龜裂的地方,殘破不堪,足見這三日戰鬥的慘烈。

    九萬人的陣亡,無論是對齊軍亦或是突厥來說都是一場殘酷的磨礪,前者於守城愈發得心應手,後者也是增長了許多經驗,而隨著時間的持續,守城一方的優勢大不如前,突厥一方的損傷也減少了許多。

    即便如此,突厥還是損失了七萬余人,他缽可汗心痛不已,但他攻破朔州的決心卻是絲毫沒有動搖。一將功成萬骨枯,若沒有鐵石一般殘酷冰冷的心,他又怎能統禦整個草原。

    朔州乃北齊門戶,而今他只能以雷霆之勢將之蕩平,才可以引軍長驅直入,直搗黃龍。也唯有如此,才能動搖齊國抵抗的之心,徹底摧毀他們的信心。

    在傅伏大義滅親,斬殺親子的當日,周國伐齊大元帥宇文孝伯率軍十萬自勳州玉璧城出,越過兩國邊境,兵鋒直指晉州,而北齊帝國皇帝高長恭親帥五萬大軍也在當日抵達晉州平陽郡。

    高長恭並沒有入住在晉州刺史府中,而是住在軍營帥帳之中。一來是表示與將士同甘共苦,抗敵的決心,以此激勵士氣,二來則是為了安全,城中與蛇混雜,不知有多少敵國奸細,只有萬軍之中才是最為安全、安靜的地方。

    負手立在書案之前,一邊凝視著岸上的地形圖,高長恭一邊低聲說道:“上官長老,百花宮真的能讓興兒很快醒來嗎?”

    “回皇上,老身也不能斷定!”上官雲鳳低沈地道:“不過百花宮《牡丹經》於走火入魔素有奇效,乃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瑰寶,袁道長和孫神醫既然這麽做一定有他們的道理!老身相信太子殿下一定會很快醒來,皇上不必太過擔心!”

    高長恭搖頭輕嘆,眉宇間很是惆悵,他只有高興這麽一個兒子,又怎麽可能不擔心。正要說話,門外卻突然傳來蕭淩的聲音:“皇上,蕭淩求見!”

    “進來!”

    蕭淩依舊是那一身亙古不變的黑衣,身上透著絲絲的寒意,向高長恭行禮後自懷中取出一份信箋呈遞給高長恭,“皇上,北方的戰報!”

    高長恭接過,迅速瀏覽起來,臉上頓時露出了驚容,很快又變得十分凝重。很快,高長恭便將千余字的戰報瀏覽完畢,重重吐出一口氣,這才一臉感慨地道:“同為人父,興兒至今不醒朕都悲痛不已,傅伏將軍能大義滅親,陣前斬殺親子,這需要何等的勇氣,他心中的痛苦與悲傷誰又能明白?”

    遙看著北方,高長恭一臉激動感慨,長嘆道:“傅將軍,你才是大齊當之無愧的英雄,若我大齊所有將士都如你這般英勇頑強,就算敵軍再多十倍、百倍,朕又何懼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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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八章 蘇醒和離去

    緊緊地握著手中的戰報,高長恭的心情久久不能平覆。

    可憐天下父母心,傅伏又怎麽真的希望親手斬殺自己的兒子,只是在當時的情況下他別無選擇。

    身為朔州守將,抵抗突厥的最高統帥,傅伏的一言一行都會影響到戰局的發展。傅傑特殊的身份註定了他的錯誤不可挽回,最終導致了死於亂箭之下的慘劇。

    倘若傅伏不大義滅親,傅傑的存在勢必會影響軍心,在這種關鍵的時刻,傅伏體現出了他果決狠辣的一面,不僅穩定了軍心,更是激勵了士氣。若非如此,他又怎麽會成為北齊帝國最擅防守的大將。

    高長恭只是略一思量便明白了個中原由,對於傅伏的苦衷更是感同身受,是以才會如此感慨,心中對傅伏更是充滿了感激與欽佩。

    少卿,高長恭突然皺著眉頭,疑惑地道:“按理說我大齊如今尚算穩固,突厥尚在邊陲之地,傅傑又怎會投靠了突厥?”

    蕭淩沈默不語,上官雲鳳卻是語氣沈重地道:“皇上,若是老身所料不差,傅傑投靠的不是突厥而是周人,而這一切恐怕與天道宗和天邪宗脫不了幹系,甚至可能是二者合謀!”

    “不會吧?”高長恭有些不確信地道:“天邪宗與天道宗不是一向勢不兩立麽,又怎麽會聯手?”

    上官雲鳳冷笑道:“皇上,這天下只有永恒的利益,又何來永恒的敵人?天道宗自詡名門正派,不過是愚昧世人的伎倆罷了,與魔教並無多少不同,否則太子殿下又怎會身陷重圍,險些死在塞外!”

    雖然上官雲鳳早已是耄耋之年,然而提起天道宗心中還是有些不忿,畢竟她的一生幾乎都在與天道宗相鬥,只可惜卻始終未能勝之。

    高長恭聞言眼中頓時暴起一團精芒,冰冷的聲音中滿是煞氣:“若果真是他們所為,朕他日必定要為興兒和傅將軍討個公道!”一想到不知什麽時候才能想過來的高興,高長恭心中對天道宗憎恨便有增無減。

    “皇上,我們五派歷經數百年,關系自是盤根錯節,我大齊境內有天道宗和天邪宗的爪牙倒不是奇事,只是他們為了一時之利,竟不惜與突厥合作,引狼族南下中原,如此違背祖訓的行徑實在令人發指!”

    上官雲鳳渾濁的雙目陡然間亮若星辰,那佝僂枯瘦的身體也突然變得挺拔如山,身上那淵渟岳峙,浩如煙海的氣勢讓蕭淩呼吸不由一窒,如同泰山壓頂一般,高長恭亦是面色微變,心頭壓力倍增。

    好在上官雲鳳並非正對高長恭二人,氣勢只是無形中散發出來的,而高長恭乃九五之尊,自身頗具威嚴,倒也沒有露出半點怯意。

    頓了頓,上官雲鳳又道:“皇上,我大齊的疆土怎容他人撒野,這件事就交給老身處理吧,老身雖不敢保證將天邪宗與天道宗的勢力連根拔起,但絕對能給予他們最沈重的打擊!”

    “好!”高長恭只是微一沈吟便答應下來:“此事不宜大張旗鼓,以免局勢動蕩,由你出手最是合適不過!等此番打退了周人與突厥,朕會好好和他們清算舊賬的!”

    “是!”上官雲鳳沈聲答道。

    高長恭微微頷首,然後轉身看著蕭淩道:“蕭淩,太子和秦瓊將軍如今到了何處?”

    “已過肆州,再有兩日應該就能抵達朔州。”

    “嗯,朔州有張延雋、傅伏,又有程咬金和秦瓊這等驍勇善戰的悍將,突厥人短時間內休想破城南下,朕也能放心不少。”頓了頓,高長恭又道:“蕭淩,太子身份尊貴,不能出現任何閃失,你這就去朔州,一定要保護好他!”

    “好!”

    蕭淩幹脆地答應一聲便告辭離去。

    前去朔州的太子自然是楊麗華所扮,後者為大齊甘赴險境,高長恭自然要護她周全,而且對於這個被國家親人拋棄,一心只為高興,堅強無比的女子,高長恭也甚是欣賞,不忍她受到傷害。

    晉陽城,王府,準確的應該說是太子東宮。晉陽城中的皇宮本是煬帝高緯避暑用的行宮,規模自然不及鄴城的皇宮。如今正逢戰事緊張,一切從簡,高長恭自不會大費周章,另起宮殿,是以便將曾今的安德王府,後來的攝政王府定為太子東宮。

    東宮中,一座獨立僻靜的院子中,袁天罡與孫思邈相視而立,如泥塑一般一動不動,只是二人的眉宇間都隱隱透著一分焦慮,甚至是憂愁。

    “師兄,你說百花宮的《牡丹經》真的能喚醒太子殿下嗎?”看了一眼面前緊閉的門扉,靜悄悄沒有一絲動靜,孫思邈不由低聲問道:“已經三天時間了,淩宮主卻還未出來啊!”

    “你是大夫,主意是你出的,怎的還來問我?不過你也別擔心,淩宮主沒出來未嘗不是好事,這說明《牡丹經》對太子有效。”袁天罡淡淡地道:“太子命格雖然奇特,我也看不清楚,但他絕非早夭之人,他一定會很快醒來的!”

    “吱呀!”

    就在此時,房門突然開啟,袁天罡和孫思邈頓時一個機靈,忙向屋內看去,就見淩素華與蕭詩韻相互攙扶著,步履蹣跚地走了出來。

    “淩宮主!”

    袁天罡身形一晃便來到門前,將就要軟倒在地的淩素華和蕭詩韻托住,一臉關切地道:“你還好吧?”

    孫思邈的速度也不慢,雙手探出,搭上蕭詩韻師徒二人的手腕,眉頭輕皺著道:“無甚大礙,二位三日沒有進食,又透支了體力,是以才會如此虛弱,只要仔細修養幾日便能恢覆如初!”

    “淩宮主,快先坐下!”袁天罡扶著淩素華與蕭詩韻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同時為二人渡過一縷精純的真氣。

    淩素華精神微微一振,勉強一笑,聲音很是沙啞而虛弱:“多謝袁道長。”

    孫思邈瞥了一眼不遠處的屋子,語氣微微有些急切地道:“淩宮主,不知太子殿下如今如何了?”

    蕭詩韻眨巴著布滿血絲的眼睛,雖然眉宇間滿是疲倦,但嘴角的笑容卻十分純粹歡愉:“孫伯伯,高興大哥方才已經醒了,只是身子還很虛弱,師父點了他的昏睡穴,如今他又睡著了!”

    “幸苦你了,你也累了,喝了這碗補氣的湯藥便好好休息吧!”孫思邈溫和地看著蕭詩韻,取過桌上早就備好的湯藥遞給蕭詩韻師徒。

    “謝謝孫伯伯!”

    三日滴水未進,她早就饑腸轆轆,而孫思邈準備的湯藥溫度恰好合適,是以蕭詩韻也不客氣,忙接過瓷碗,一口氣便將裏面的湯藥飲盡。

    淩素華感激地看了孫思邈一眼,也是迅速喝了湯藥。湯藥入腹,師徒二人蒼白的臉上頓時浮上一抹紅暈,眉宇間的虛弱與疲憊也消散了些,整個人精神了許多。

    “淩宮主,你操勞許久,貧道這便引你去休息,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們師兄弟了,你不用擔心!”

    送蕭詩韻與淩素華在廂房中休息後,袁天罡和孫思邈一同來到高興的房中。

    自始至終,他們並未詢問淩素華和蕭詩韻救助高興的過程,後者也未說。顯然,雙方雖然處於同一個陣營,但淩素華又怎會說出這其中最大的秘密。不過無論是袁天罡和孫思邈都察覺了蕭詩韻眼眸中多了些什麽,而她雖然虛弱至極,但身上那股高貴的氣息反而更加濃郁。

    高興正赤著身子靜靜地躺在床上,身上依舊纏滿了繃帶。胸膛很有節奏地起伏著,他的氣脈悠長緩慢,而且十分強勁,生機勃勃,而面色亦是紅潤恬靜,肌膚也溫熱起來。

    “怎麽樣?”

    等孫思邈為高興仔細檢查完,袁天罡才出聲相問。

    “醒是醒了,只是……”孫思邈不由皺緊了眉頭。

    “可是什麽?”

    “奇怪,實在奇怪!”孫思邈一邊搖頭,一邊喃喃自語:“如今太子經脈中又有了一絲真氣,但這真氣卻極其詭異。”

    “此話怎講?”

    孫思邈面色凝重地道:“以前太子體內真氣蘊藏著無限生氣,溫和浩然,如今卻是截然不同,這真氣中充滿了毀滅一切的死寂與霸道,甚至讓我都有一種莫名的驚悸!”

    “這《長生訣》來歷極是神秘詭異,就如太子本人一般。只要他平安無事就好,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吧!”袁天罡眼中神光閃動,目光在高興胸前佛像掛墜之上停留的時間尤長。他雖然不知道此物是什麽,但卻能感覺到其中蘊藏的奇異而龐大的力量。

    “也罷!”孫思邈收拾了心情,“如今太子不再自我封閉,他恢覆起來也會迅速許多!”

    “太子醒來可是一樁喜事!”袁天罡收回目光,看向窗外有些陰霾的天空,悠悠道:“最近齊國實在熱鬧,天邪宗、天道宗都來了,就連沙門也是不甘寂寞啊!休息了這麽多天,我也想出去透透氣,順便會會老朋友,太子就拜托給師弟你了!”

    孫思邈笑著道:“師兄自去便是!我定會讓太子早日痊愈,好結束這一場紛爭!”

    “好!”袁天罡一甩袍袖,身子便突然如風般,似慢實快地向屋外飄去。
410555 發表於 2019-9-21 13:45
第六百九十九章 又生一計

    “傅將軍,您來了!”

    “嗯!”傅伏輕輕應了一聲,邁著步子來到城頭,極目向城外望去,五裏之外,突厥人的營長漫山遍野都是,炊煙裊裊,倒也安靜。一邊細細地觀察著,傅伏一邊淡淡地道:“突厥人可有什麽動靜?”

    “回將軍,這兩日突厥人倒算是安分,除了每日按時操練,然後派人前來城外怒罵邀戰,倒也沒有攻城的意思。”

    程咬金神色十分恭敬地答道,自從五日前傅伏下令斬殺親子後,他的臉上就再未現出一絲笑容,雙目布滿血絲,身上更是始終透著一股冰冷刺骨的氣息,讓人不敢靠近,即便是程咬金這等膽大包天之人也不敢造次。

    頓了頓,程咬金又道:“傅將軍,依俺看,他缽可汗必然是被咱們殺怕了,恐怕是回家搬救兵去了!”

    “哼!”傅伏冷冷地掃了程咬金一眼,直讓後者心中莫名一顫,他這才繼續看向黃昏下寧靜了許多的曠野,語音低沈地道:“他缽可汗稱霸草原多年,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血腥,就算是三十萬大軍悉數沒於此處,他恐怕也不會畏懼!”

    不等程咬金反駁,傅伏又道:“不過他缽可汗搬救兵也不無可能,亦或者又醞釀著什麽新的陰謀也說不定!”

    說到這裏,傅伏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雙手掩口,身形顫動,臉色更是漲得通紅,甚至連眼角都流出淚來。

    “傅將軍,您沒事吧?”程咬金忙上前扶住傅伏,一邊用手輕拍著他的脊背,一邊關切地道。

    “無妨!”傅伏微微擺了擺手,很自然地將手帕收回懷中,然後重新挺直了身體,沈聲說道:“咬金,算算時辰,太子殿下也快到了,到時候由你率領陌刀軍出城迎接,一定要將太子殿下平安迎進城中。”

    “好!”

    程咬金隱約瞧出傅伏臉上那一閃而逝的痛苦之色,心下擔憂,正欲詢問,卻被傅伏岔開了話題,一時忘了詢問。

    “雖然突厥沒有來攻城,爾等也不能放松警惕!要知道你我身後是千百萬的大齊百姓,為了皇上和太子殿下的信任,更為了守護家人的平安,我們定要竭盡所能戰勝突厥人!”

    仔細巡視了一番城防,時間已是半個時辰後,傅伏這才準備下城而去,然而就在這時,遠方卻突然傳來淒厲的號角聲。

    “突厥人?”

    無論是傅伏還是城上的守軍對著號角聲都分外熟悉,一聽見聲音立時警覺起來,不用傅伏命令便紛紛行動,準備著即將到來的戰鬥。

    十天之內損失七萬余人,這對於氣勢洶洶而來的突厥人來說可謂當頭棒喝,即便他缽可汗可以不在乎這些人的死亡,但朔州城始終屹立不倒,齊軍一方占盡上風,這對突厥一方的士氣不可避免地造成了影響。

    他缽可汗之所以沒有繼續進攻,一來是可能是思索著新的破敵之計,二來則是讓麾下將士能有一個調整的時間。所謂欲速則不達,這戰爭也要講究節奏,要松弛有度,強自堅持未必能收到多大的效用。

    不過他缽可汗也並非一事不做,每日都派人在城外叫陣,若是齊軍應戰,則可乘機扳回一城,鎩鎩齊軍的銳氣,若是齊軍閉門不出,也能打擊他們的士氣。

    程咬金等一幹武將倒是希望能出城迎戰,但傅伏卻是斷然拒絕。

    日前傅伏出城應戰,一來是形勢所迫,他不能不應,二來突厥人初來乍到,並無完全準備,第三則是突厥人不熟悉程咬金,得以攻其不備,打擊對方的士氣。

    然而如今卻是不同,程咬金於城外一戰成名,他缽可汗恐怕早就想好了對策。戰爭絕非君子之間的切磋,追求的是勝負生死,無所不用其極。一旦程咬金落敗,甚至是身死,突厥大軍掩殺而來,一舉沖進城中也不無可能。更何況突厥擅長平原馬戰,傅伏又怎會以短擊長?

    就在傅伏和程咬金猜測著突厥將要如何進攻時,伴隨著逐漸墜落的夕陽,二十萬突厥大軍完成了集結,浩浩蕩蕩地向著朔州城而來。二十萬人依舊是人山人海,那剽悍的氣息即便不如以前猛烈卻也依舊驚人,讓人不敢小覷。

    這一次突厥似乎並不急於進攻,行進不疾不徐,更是在距離朔州城尚有兩裏就停下了腳步。

    “大可汗,您說這個方法真的有用嗎?我們真的能在今夜沖進城中嗎?”

    他缽可汗端坐在神駿的戰馬背上,雙目遙遙凝視著朔州城頭高高飄揚的帥旗,臉色冷峻而嚴肅,聲音甚是冷漠:“能不能沖進城中就要看傅伏的心夠不夠狠了!”

    說到這裏,他缽可汗的嘴角頓時泛起一抹殘忍的笑容,身上森冷的殺意讓身後不遠處的宇文招不禁皺了皺眉頭,想要說什麽卻終究沒有開口。

    “來啊,把那些齊國的賤民都帶上來!”

    “汗狗,快走!”

    “不想死的就走快些,大爺的刀可不長眼睛!”

    在突厥士卒粗暴的推搡與打罵中,三千余衣衫淩亂,神色惶恐淒苦的齊人哭哭啼啼地自突厥陣營後方來到陣前。

    “都跪下,快跪下!”

    在明晃晃的彎刀的威脅下,在兇神惡煞的突厥士卒拳打腳踢下,所有齊人都恐懼地跪倒在地,渾身瑟瑟發抖,連哭喊聲也是極其壓抑,生怕招來殺身之禍。

    “齊人,告訴本汗,你們想活命嗎?”他缽可汗如鷹隼般的目光居高臨下,緩緩掃過跪伏在地上的齊人,嘴角掛著冰冷而不屑地笑容,淡漠地道。

    “大可汗饒命啊!”

    “求大可汗饒命,小的願意追隨大可汗,當牛做馬,永不背叛!”

    “可汗饒開恩!”

    面對著生的希望,頓時有不少恐懼到了極致的人連連叩首,充滿希冀祈求地看著他缽可汗。

    他缽可汗臉上的笑容更是不屑,威嚴地道:“本汗貴為草原草原,還不屑爾等低賤之輩,今日就給你們一個活命的機會!”

    “多謝大可汗,多謝大可汗!”

    “大可汗有什麽吩咐,小的一定盡心盡力,萬死不辭!”

    眾人連忙道謝,奴顏婢膝到了極致。

    “很好!”他缽可汗冷笑道:“本汗給你們一刻鐘功夫,只要你們能進入城中本汗就饒你們不死,倘若傅伏不放你們進城,那本汗也不能留著你們Lang費糧食,都明白了嗎?”

    眾人皆是一楞,相互對視著,一時有些不知所措,活命的機會似乎來得太過容易,讓他們有些反應不過來。

    “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

    “快跑啊!”

    他缽可汗突然暴喝一聲,所有人頓時一個機靈,隨著第一個人起身拔腿就跑,所有人都翻身而起,爭先恐後地向著朔州城,亦是向著生還的希望跑去。此時此刻,即便是老弱婦孺,身姿也是輕盈矯健,步履如風。

    在傅伏等人疑惑驚詫的目光中,三千余齊人如同受驚的羊群一般湧至朔州城下,同時還有他們驚恐雜亂的呼喝聲。

    “快開城門,放我們進去!”

    “傅將軍,放我們進城,我們是大齊的子民!”

    “突厥人就要殺來了,快放我們進城!”

    ……

    “將軍,這些都是我們的同胞,是不是開城放他們進來?”

    “不可!”

    傅伏連忙出言阻止,眉頭緊皺著看著城下紛亂甚至有些癲狂的人群,心中急速思考著對策。

    當看清這些人的裝束的一剎那,傅伏便明白了他缽可汗的意圖,心中大罵後者陰險狡詐,卑鄙無恥的同時卻是十分為難。

    他缽可汗的意圖再明顯不過,就是要讓城外的齊人制造混亂,讓他陷入兩難之境。

    如果傅伏開城放人,他缽可汗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揮軍而來,到時候定能趁機一舉殺進城中,奪下朔州城。但如果傅伏拒不開門,城外的齊人必死無疑,到時候傅伏不顧同袍之情的惡名必會傳遍天下,影響城中軍心尚在其次,甚至會破壞高長恭父子一向仁愛的名聲,引起國家的動蕩。

    先是擒獲自己的兒子威逼利誘,讓他陷入艱難的抉擇之中,又是讓齊國子民圍堵在城外,至他於他不仁不義的境地,他缽可汗一計不成又施一計,卻是一計比一計陰狠毒辣,一計比一計更誅心。

    “快開門,放我們進去!”

    “傅伏,快放我們進去!”

    “太子殿下一向愛民,他絕對不會坐視我們死在突厥賊寇手中,快放我們進城!”

    “張大牛,還不給老子開門?你這不孝之子,難道要看著親爹死在突厥蠻夷手中嗎?”

    “傅伏,你身為大齊將官,不能守護治下子民安全,你有什麽資格享受享受高官厚祿?”

    眼看著城門緊閉毫無動靜,城外的齊人愈發激動憤怒起來,驚天的怒罵聲中,厚重的城門更是被他們拍得山響。

    城上的守軍頓時一片騷動,有人因為城下之人的怒罵而氣憤,有人心生惻隱,更有那與城外沾親帶故的士卒憂心忡忡,急切不已。

    “將軍,我爹在外面,您就行行好,開開城門吧!”

    “將軍,城外只有三千人,要不了多長時間就能進得城來,您若不放心,卑職親自率人迎他們進來便是!”
410555 發表於 2019-9-21 13:45
第七百章 女皇的威脅

    “傅將軍,不如就由俺率領陌刀軍出城吧,就算突厥大軍趁機殺來,有陌刀軍在,他們也休想越雷池一步。只要等到城下百姓都進入城中,將軍再率軍反擊便是!”

    程咬金亦是越眾而出,一臉嚴肅地看著愁眉不展,左右為難地傅伏說道。

    頓了頓,他又湊到近前,貼著傅伏的耳朵,以僅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傅將軍,你應該聽說過,當年太子在興化市為了保護百姓進城,可是生生以血肉之軀構築了一條防線。若是太子知道今日之事,定會拼盡全力保護城外的百姓安全的!將軍莫還是早做決斷,遲恐生變啊!”

    傅伏神情頓時一凜,程咬金所言他自然不是一無所知。高興即高鑫,這在齊國朝中乃是人盡皆知的秘密,只是誰也不會主動去揭穿罷了。正如程咬金所說,以高興行事的風格,他定然會開城救人。

    念及此處,傅伏心中的天平不由產生了偏移。更何況他本身也是不願意眼睜睜看著城外的百姓慘死在突厥人的鐵蹄之下,此事一旦處理不好,他一世英名必將盡喪,甚至還會引起其他的禍事。

    “程咬金,你率陌刀軍自西門出,以最快的速度趕至北門,準備阻擊突厥人的進犯。弓弩手,投石車都打起精神,隨時準備出擊,給予突厥人迎頭痛擊,毋論如何都不能叫他們沖進城來!”

    心中既然做出了選擇,傅伏便迅速下達著命令,毫不拖泥帶水,而且盡可能做到盡善盡美。

    “是!”

    就在程咬金答應一聲,準備領命而去時,身後卻突然傳來一聲高昂而清脆的喝聲。

    “且慢!”

    城上將士紛紛看去,便見一行人緩緩自城下拾階而上,為首的是一個唇紅齒白,面容俊秀的少年,一身緊身的藍色勁裝配上腰間一柄長劍,風度翩翩,卻又英氣勃勃。

    然而此時眾人卻是沒有功夫去驚嘆少年的翩翩風度,所有人都如臨大敵地看著她,一臉地震驚與憤怒。卻是朔州刺史張延雋正被與藍衣少年同來的人緊緊圍著,脖子上架著十數把明晃晃的兵刃。

    “哪裏來的小賊,好大的膽子,竟敢挾持刺史大人!”

    “快快放開刺史大人,束手就擒!”

    面對著城上將士的喝罵質問,藍衣少年卻是充耳不聞,只是靜靜地看著傅伏,冷冷地道:“傅將軍,在下有禮了!”

    “武公子,你這是什麽意思?為何要挾持張大人?”傅伏臉色冰冷地看著藍衣少年,語氣中亦是充滿了不悅。若非他很清楚這女扮男裝的武照與高興之間的關系,恐怕會毫不猶豫地懷疑她乃是城外敵人的內應。

    “傅將軍,您真的決定要開城放他們進來嗎?”藍衣少年瞥了一眼城下群情激奮,紛亂不已的人群,淡淡地問道。

    “他們都是大齊的子民,本將焉能坐視他們慘死?”

    “迂腐,愚蠢!”武照毫不客氣地低斥道。此言一出,頓時激怒了城上將士,眾人紛紛瞠目怒喝,慘烈冰冷的殺氣頓時如潮水般向她卷來。

    “大膽!”

    “放肆!竟敢對將軍無禮,簡直不知死活!”

    傅伏雖然沒有開口,但眉頭卻是皺得更緊,臉色也愈發冰冷起來。顯然被一個ru臭味幹的丫頭如此不留情面斥罵,饒是以他的心智,心中也動了怒氣。若武照身份特殊,張延雋又被她挾持在手中,傅伏恐怕早就下令將其拿下了。

    武照卻是猶若未覺一般,臉上神色自若,只是靜靜地看著傅伏道:“傅將軍,您也是大齊少有的大將,難道看不出突厥人存的是什麽心思嗎?”

    傅伏不悅地輕哼一聲,語氣僵硬冰冷地道:“你想說什麽直言便是。”

    武照眉頭一揚,沈聲質問道:“傅將軍既然明知突厥奸計,卻又為何就犯?”

    “你這小子,恁的啰嗦!”傅伏還未開口,性情急躁的程咬金卻是不耐煩地道:“我等身為齊國將官,自當守護治下百姓平安,他缽可汗想要趁亂沖進城來簡直就是癡人說夢!有俺老程在,保管他從哪裏來就灰頭土臉地回哪裏去!”

    “莽夫,真正是愚不可及!”武照譏誚地一笑,言辭中充滿了對程咬金的輕視。

    “小子,找死!”程咬金大怒,怒目圓睜,暴喝一聲就要沖上前去,卻為傅伏一把拽住。

    “張大人還在他手中,不要輕舉妄動!”

    武照冷冷地掃了雖然按捺下來,卻依舊是怒氣沖沖的程咬金一眼,這才寒聲道:“你們可曾想過,萬一擋不住,叫二十萬突厥大軍沖進城來,後果將是如何?”

    “那城下之人雖有不少是齊國百姓,但你們又能保證他們之中沒有突厥的死士混入嗎?一旦這些死士進城,定會拼死阻撓城門的關閉,制造混亂,到時候你當真能阻擋住二十余萬突厥鐵騎的沖鋒嗎?”後一句,武照卻是沖程咬金所說,聲嚴色厲。

    眾人皆是怔住,所謂一語驚醒夢中人。所有人都明白,如果一切都如武照所說,突厥大軍真的有很大可能沖進城來。傅伏則是連忙向城外看去,越看,他的臉色卻是愈發難看起來。

    方才還未註意,此時才發現,那人群中果然隱藏著一些神色迥異的人,雖然他們身上穿著齊國的衣服,多作貧苦百姓打扮,但眉宇間那兇煞之氣卻是隱藏不了。若不是武照提醒,如今天色昏暗,城外又是混亂一片,傅伏還真未必能發現得了。

    “嗚嗚——”

    號角聲響,如同死神的召喚,城外的百姓頓時驚駭欲絕,無盡的絕望與恐懼讓徹底他們陷入了瘋狂之中。

    “傅伏,你這狗娘養的,竟要活活害死我們!”

    “可憐小老兒一向忠君愛國,如今卻被拒之之國門之,真是蒼天無眼啊!高氏一族暴虐成性,貪婪自私,何德何能竊據皇位,齊國早該滅亡了,也免得大夥兒一起受盡苦難!”

    “蒼天無眼,大齊必亡!”

    聽著城下越來越激烈的言辭,傅伏的臉色霎時間變換了數十次,雙拳更是攥得“嘎吱”作響。他無法怪罪那些只想生存下去的百姓愚昧,只能暗怪自己無能,狠他缽可汗的陰損毒辣。

    城上的守軍亦是議論紛紛,尤其是朔州本地的將士更是情緒激動。

    “將軍,突厥人就要殺來了,快下令吧,不然城外的百姓定會死無葬身之地!”

    “將軍,屬下求您了,救救我爹吧!”

    眼見傅伏猶疑不決,武照不由急促地說道:“傅將軍,城外都是敵人的奸細,您切莫上當受騙啊!城門不能開啊!”

    “你這賊子,都是你妖言惑眾,你究竟存得什麽居心?”那叫張大牛的小校頓時紅了眼睛,猛地沖上前來,一刀便照著武照面門劈來,口中同時吼道:“我殺了你!”

    “滾開!”武照舌戰春雷,厲喝一聲,眾人只覺一道黑影,接著便聽見一聲慘叫傳來,卻是那張大牛被武照一腳踹得跌飛出去四五米遠,口角溢血,半晌都爬不起來。

    “城下的都是敵人死士偽裝,不是我大齊的百姓,大家莫要為他們所蒙蔽!”武照揚聲大喝一聲,然後目光決絕地看著傅伏道:“傅伏,你還猶豫什麽?!”

    說著,武照自懷中取出一支竹筒,擰開蓋子,高舉過頭,頓時便見一道紅綠色的亮光沖天而起,同時還有“嗶”的一聲刺耳尖嘯響徹天際。

    “傅伏,我數到三,如果你還不動手,不僅張延雋會死在此地,城中的糧草物資也會被頃刻間焚毀一空,既然朔州城註定要落入突厥人手中,這些糧草留著也只能是禍害!”

    武照的聲音冰寒無比,眼眸中更是沒有絲毫的感**彩,決絕而冷漠,如同陰風一般掠過眾人的心頭,驚得傅伏面色劇變。

    “一!”

    “二!”

    “弓弩手,放箭!”就在武照口中的“三”字將要出口時,程咬金突然紅著眼睛怒吼道。說著,他猛地搶過身邊一名士卒手中的弓弩,搭箭彎弓,“嗖”的一聲響,箭矢便如閃電般鉆入城外一人的胸膛。

    “啊!”

    淒厲的慘叫聲中傅伏的身子劇烈地一震,面上閃過一抹痛苦,一抹決然,咬牙吼道:“放箭,殺!”隨著這一道命令的下達,傅伏的身子又是狠狠一顫,若不是緊靠著城墻,恐怕就要跌到在地,而他緊握著拳的指縫中亦是滑出一串血珠。

    “嗖嗖嗖!”

    軍令如山,有了程咬金的帶頭,傅伏的命令,城上的士卒也只能向著那分不清究竟是不是自己同胞的人放箭。

    城外的人想要閃避,卻又哪裏逃得掉,只能懷著不甘,憤怒,怨恨倒在血泊之中,慘叫聲,怒罵聲,嘶吼聲交織在一起,響徹天際,無盡的冤屈亦是讓天空驟然陰沈下來。

    “夠狠,傅伏果然夠狠!”他缽可汗也沒料到傅伏竟然親自下令殺人,頓時一臉驚容,失聲感嘆道。

    “大可汗,我們的計策失敗了,可惜我們八百勇士,就這般慘死在敵人的手中啊!”他缽可汗身邊,突厥大將各個憤恨不已。

    “不!這些勇士不會白死!”他缽可汗搖頭,冷笑道:“傅伏今日殺人,註定會折損自己的威信,齊軍士氣必頂大受打擊,這對我們來說就是好事!”
410555 發表於 2019-9-21 13:46
第七百零一章 約戰黃瓜堆

    “大可汗果然妙計,如今齊軍士氣低落,我方是不是趁機攻城,一舉將朔州城奪下!”

    眾突厥將領紛紛面露喜色,望著夜幕中火光點點的朔州城躍躍欲試.

    “不!”他缽可汗搖頭,冷笑道:“此時若是攻城,齊軍必定會將仇恨與怒火轉移到本汗身上,同仇敵愾,必定會以死相拼,我們如何奪城,此舉殊為不智!”

    他缽可汗臉上閃過一抹勝券在握的篤定笑容,沈聲道:“而今我們只需靜觀其變便是,傅伏斬殺同袍之事定會在朔州城甚至是全國掀起軒然大波,到時候城中軍心浮動,士氣低落,才是我們進攻的最佳時機!”

    “大可汗英明神武,齊人必敗無疑!”

    在突厥將官奉承的話語中,他缽可汗大笑著下令:“撤軍!”

    突厥大軍如潮水般退去,眨眼間便消失了個幹幹凈凈,然而朔州城上的氣氛卻是極其壓抑,所有人的心頭都沈甸甸的,其中有一股無名的火焰在燃燒著。

    看著城外那倒在血泊中的,一雙雙死不瞑目的眼睛,傅伏的身體便不自禁地輕輕顫抖著,無言的痛苦與自責讓他面容微微扭曲,臉色更是煞白得可怕。

    莫說是他,便是好戰嗜殺的程咬金此時也顯得十分沈默,望著城外的眼神有些呆滯。

    要說起來三千人的生死在這一場牽涉四五十萬人,如同絞肉機一般的戰爭來說實在不值一提,連這半月時**在城下的人數的一個零頭都比不上,但這三千人的死亡帶給齊軍的沖擊與震撼卻是空前的。

    不論這三千人中究竟有多少是敵人的奸細,但終究有相當一部分是大齊的子民,他們最終死在了自己的同胞手中,甚至死去的人中還有不少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婦孺。

    尤其是看著那一雙雙天真無邪,卻早已沒有了生命色彩的眼睛,程咬金的背脊上亦是莫名地陣陣發寒。

    “怎麽了,一個個都垂頭喪氣的?你們是不是覺得自己是殘忍無情的劊子手,是十惡不赦的混蛋?”

    就在這時,一個清越響亮的聲音突然在城頭響起,打破了那令人壓抑的沈寂。

    所有人都不禁向武照看去,就連傅伏和程咬金也是如此,他們的眼神起初還有些迷茫,但很快便被憤怒與仇恨所替代,一些情緒激動的甚至緩緩向著武照圍攏而來,渾身殺意凜然。

    “怎麽?想殺了我,為他們報仇?為你們的殘忍與懦弱洗刷罪名嗎?”武照臉上毫無懼色,嘴角反而露出一抹冷笑,言辭中的輕蔑之意毫不掩飾。

    “都是你這狗賊,害死了我爹,我要殺了你,為我爹報仇!”張大牛此時終於從地上站起來,雙目血紅,粗喘如牛,怒吼一聲便向著武照撲來。

    “哼!”

    武照臉上閃過一抹厲色,待那張大牛到得近前,再一次閃電般地出腿,將其踹得一個趔趄,而她的上身卻是挺得筆直,穩穩當當,看上去輕松至極。

    “看看你們的樣子,哪裏像一個大齊帝國身經百戰的兵士?”武照冰冷而犀利的目光如電般掃過每一個人,語氣亦是愈發冰冷:“你們的職責就是守護朔州城,守護大齊帝國,守護你們身後千千萬萬的百姓,為了大齊,你們可以犧牲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難道你們忘了,數日前傅伏將軍斬殺了自己的親子,為的不正是你們還有大齊帝國?”

    “收起你們那些令人可憐的軟弱與憐憫之心吧!如果朔州城破,你們焉有命在,朔州城又將有多少人葬送在突厥人的鐵蹄之下,大齊又有多少人將家破人亡?!”

    “這三千老弱只是敵人手中的工具,他們只能是國家的累贅,毫無用處!如果為了他們犧牲三千,甚至更多的將士的性命,值得嗎?沒有了他們,你們也許會悲傷,但大齊依舊穩固,然而若是沒有了你們,大齊的江山誰來守護,百姓的希望又何在?!”

    武照的話就如晨鐘暮鼓一般,重重地敲擊在所有人心頭,讓他們為之動容。面前血淋林的慘劇雖然殘酷了些,但正如武照所言,為了大齊的江山,為了更多的百姓,他們的犧牲是不可避免的,也是值得的。這就是戰爭,暴力血腥而殘忍,這就是現實,無可更改的現實。

    “收起你們的悲傷,收起你們的憐憫吧,你們的敵人是突厥人,只有徹底擊敗他們,我們的國家才能安定,今日的慘劇才不會再次發生!”

    “誓滅突厥,至死方休!”

    程咬金知覺一股熱血湧上腦門,心緒激蕩不已,不禁瞠目怒吼,滾滾聲Lang如同炸雷一般響徹天空。

    “誓滅突厥,至死方休!”

    城上守軍也被他所感染,紛紛振臂高呼,聲嘶力竭,似欲將心中的怒火與憤恨,悲傷與自責等一切負面情緒全部宣泄出來。

    感受著城上將士逐漸高漲的氣勢,傅伏的心緒也不禁慢慢平覆下來,雖然他的眼中不時閃過一抹悲痛與沈重,但臉色終於恢覆了平靜。

    喊聲一聲大過一聲,如雷聲陣陣,經久不衰。

    而在這山呼海嘯般的怒吼聲中,武照卻是帶著拜月教的弟子悄然離去,原地只留下張延雋一人默然而立,與四周激憤不已的將士顯得格格不入,唯有傅伏偶然間留意到他眼中的那一抹欣慰、釋然中夾雜的愧疚與感傷。

    ……

    “為什麽?爹,你為什麽死得這麽慘,為什麽?”

    看著面前冰冷的牌位,張大牛心中不斷地吶喊著,健碩的漢子如今已是淚流滿面,雙目泛著紅光,雙拳更是因為用力緊攥而隱隱發白。

    “為什麽太子殿下沒有殺了那個該死的混蛋,即便是一點懲罰也沒有?為什麽?難道我為他高氏一脈出生入死,就只值這區區五百兩銀子嗎?”

    “你的心中是不是充滿了怨恨?你想為父親報仇雪恨嗎?”

    身後突然響起的冰冷的聲音頓時驚了張大牛一跳,他連忙轉身四顧,帳中卻是空蕩蕩一片,一個人影也不見,他心中沒來由一突,低喝道:“是誰?出來!”

    “百善孝為先,你父死於奸人之手,你不思報仇,卻在這裏哭哭啼啼,如此作為如何對得起生你養你的父親?!”

    “你究竟是什麽人?裝神弄鬼算什麽本事,有種的出來說話!”張大牛猛然拔刀出鞘,警覺地掃視著四周,然而他卻沒有發現一絲異常。

    “大齊的江山與你何幹?他人的死活又與你何幹?你為高氏江山出生入死,換來的只是如今的慘劇!高興只是徹頭徹尾的偽君子,他如何會在乎你們這些賤民的死活,他在乎的只有他的權勢,他的地位!”

    “高氏一族自高歡以來,哪一個不是卑鄙無恥,暴虐貪婪的昏君,你莫要被高興偽善的面容所欺騙!傅伏為什麽要大義滅親?他哪裏是為了爾等的死活,只是為了向高興表現他的忠心,只是為了他權利罷了!”

    “在他們眼中,你的父親,你都不過是如豬狗一般的存在,可以隨時拋棄,他們絕不會有一絲半點的憐憫與愧疚!醒醒吧,可憐的羔羊!”

    張大牛頓時沈靜下來,臉色變得尤其難看。陌生人的話深深刺痛了他的內心,也讓他心底湧上一股強烈的仇恨與怒火。

    回想過去二十年,北齊的歷屆皇帝哪一個不是暴戾恣睢,殘酷無情的小人,而他在朔州更是看慣了當權者醜陋的嘴臉,齷齪的內心。難道高興會是一個例外嗎?不,不會的。

    一切都是假的,他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維護自己的權力。

    這個想法一旦在腦海中誕生便如野草般瘋長起來,揮之不去。仇恨與怒火開始逐漸侵蝕著他的理智,他的眼睛越來越紅,鼻息也更加粗重。

    “告訴我,我該怎麽做?我能怎麽做?我要報仇,我想報仇!告訴我!”

    “能幫你的人就在城外,一切需要你自己把握!”

    說完這句話,那不知藏身何處的人便消失不見,任憑張大牛如何吶喊也沒有再出現。

    ……

    突厥帥帳,牛油蠟燭燒得正旺,將偌大的帥帳映照得臉若白晝。帳內濟濟一堂,都是突厥軍中的驍勇善戰的將軍,各個都是以一擋百的好漢。

    他缽可汗高坐上首,合上手中做工精致而華麗的戰書,臉色冷峻一片,威嚴地掃過帳中眾人,沈聲問道:“諸位,齊人太子高興約本汗三日後在朔州東北決戰於黃瓜堆,不知你們意下如何?”

    他缽可汗話音方落便有一人立即開口道;“大可汗,齊人前些日子一直龜縮不出,不敢迎戰,此番卻主動邀戰,其中必然有詐,我們不得不防啊!”

    “是啊,大可汗,齊人向來奸猾,這中間必有陰謀!”帳中不少人紛紛附和。

    “諸位說的不無道理,但齊人既然下了戰書,本汗若是拒不前往,豈不是弱了我突厥的氣勢?”他缽可汗眉頭輕揚,朗聲道:“高興小兒大言不慚,竟將我突厥汗國比作柔然那等彈丸小國,想效仿齊國先主高歡一舉殲滅我突厥無雙鐵騎,你們說,本汗能叫他這般猖狂嗎?”

    “不能!”

    眾人齊聲怒吼,各個義憤填膺,很不能立即與高興一決高下。不過人群中還是有理智的憂慮地道:“大可汗所言有理,只是明智有詐,我們還要接戰豈不是落了下成?”

    他缽可汗篤信一笑,眼中閃過一抹森森寒芒:“本汗心中已有定計,你們不必驚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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