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疑鬥智】勝負遊戲 作者:光·興(連載中)

suen208 2013-5-31 22:55:33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6 21757
suen208 發表於 2013-6-21 10:16
【第二部·第一章】第四話 恥


我愛着寫作。一直都是如此,從來不曾改變。

    盡管經過[愛神]事件之後,或許有了很多條新路擺在我的面前,等着我去走。但最終,唯有寫作才是我真正想要的。我要把我的真實經歷寫進書裡,我要讓我的思想得以更遠的傳播。

                                        第四話  恥

    2012年7月,李鳴開始着手他新小說的寫作已有兩個月時間了。這次他所描繪的,是一個屬於他自己的故事。他打算將2011年底一直到現在,自己身上發生的每一件事都寫進書裡:其中包括他的小說被盜、他的自殺未遂,以及與[愛神]事件相關的點點滴滴。在創作過程中,李鳴發現他的筆觸和小說的思想性都較之以前精進了許多,文字和故事也都變得更加飽滿了。回想起來,以前那部小說和現在這部相比,連李鳴自己都覺得有些幼稚。從這個角度去思考,去年的小說被盜或許也可算做一筆珍貴的財富。若不是小說被盜,沒有經受極端痛苦洗禮的李鳴將喪失靈魂升華的機會,他可能還在孤芳自賞的繼續寫着原來那類幼稚的東西;若不是小說被盜,他或許還留在中國,過着碌碌無爲的大學生活。認識到這點之後,李鳴認爲應該懷着一顆感恩的心去珍惜這段痛苦的經歷。沒有這段經歷,也不可能有今天這樣的一個李鳴。現在再低頭看看自己殘廢的雙腿,李鳴不禁自嘲起來,當時跳樓自殺的舉動是多麽可笑和無意義啊!

    當然,李鳴也吸取了以前的教訓。這次他不僅用紙筆寫作,也在電腦裡存了備份,還在網上開了一個博客連載這部新小說。有了這麽多層保險,李鳴相信他不會重蹈小說被盜的覆轍了。雖然目前博客的瀏覽量只有幾千,稱不上具有多大的人氣,但心胸已然開闊了的李鳴並不在乎這些。做甚麽事都要循序漸進,小說才剛開始不久,不可能一夜爆紅的。只要按照現在的步調一點點去努力,最終必會得來應有的收獲。每天一邊喝咖啡一邊坐在書桌前寫作,甚麽事也不用想,完全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這種悠然的生活不正是李鳴一直所追求的麽?他仿佛已經看到自己成爲職業作家的情景了。

    他仿佛,已不再是一個落人了。


    這天,是無比平凡的一天。剛起床的李鳴打算洗漱完畢之後,吃點早餐,然後開始新一天的創作。雖然無法站立和行走,但這個新家裡的每一件器具都是特地爲殘疾人設計的,即使沒有傭人,李鳴也可以很好的獨立生活。每到周末,李鳴會把黃芳和來棲光請到家裡一起吃飯,老朋友聚一聚。這樣的生活,使李鳴一點也不感到孤獨或寂寞。“好,今天該寫第二十回了。”吃完夾火腿的三明治,李鳴把輪椅搖到書桌前,滿足地伸了一個懶腰。剛提起筆,在紙上寫了不到兩個字,一旁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李鳴感到很奇怪,他在美國並不認識太多人,誰會給他打電話呢?

    盡管如此,李鳴還是拿起了電話。“請問是李鳴先生嗎?”聽筒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說的是英文。“是,請問您是。。。”“我是出版社的,請問李鳴先生,您是不是有一部小說準備出版?”啊!出版社!李鳴心裡又驚又喜。他在連載小說的博客首頁裡留下了自己的聯繋方式,出版社一定是看到了之後打過來的。霎時,李鳴的心跳加速了,他沒想到小說才寫了不到二十回,竟然就被出版社看中,還主動找上了門來。美國的出版環境果然和中國不同!“是,我目前正在寫一部小說,不過剛開始沒多久。”李鳴換上一副恭敬謙虛的口吻對電話裡的人說道。“哦,我們去您的博客看過了,覺得各方面都很不錯,有出版的潛力。不知您是否願意和我社合作出版呢?”“可是,我現在還沒寫完啊。”“沒關係,等您的篇幅長一點之後我們可以分冊出版。你有空的話可到我們出版社來一趟,我們可以聊一聊具體的細節。”“請問,貴社的名字和地址是。。。”“利達出版社,我們在舊金山設有支部。”“哦,那我該甚麽時候過去呢?”從電話中聽出了對方的誠意,這使得李鳴也更加積極地詢問起來,那語氣活像是晚輩在對長輩說話。

    “只要是白天,您隨時過來都行,來之前跟我們打個電話就可以了。”“哦,就是打這個號碼嗎?”“是的。”“我還想請問一下,貴社以前出版過哪些作品呢?”“啊,是這樣的,《哈利波特》您知道吧?它的作者曾有意在我社出版。還有寫《達芬奇密碼》的丹•布朗,他也打算在我社出版它的新作。”“都是些有名的暢銷書啊,”李鳴客套道,“但具體有哪些書是你們已經出版了的呢?”“這個。。。”電話那邊出現了極其不自然的猶豫。幾秒鐘過後,電話裡突然響起了另一個人的聲音,比起前一個人來,這人顯得很不禮貌,他大聲叫道:“《三國演義》!《三國演義》曉得吧,夥計!”“怎麽回事?”李鳴心裡咯噔一下,宛如有一條粗大的管子插入了他的心房,正在往外抽氣。他有這種感覺不僅是因爲對方態度的突然轉變,更因爲對方說的話突然從英文變成了中文,而且還是武漢方言。這絕不是正常的現象!盡管李鳴這樣想着,但他還是很禮貌的試探道:“剛才是怎麽回事?”“啊,沒甚麽。”電話裡的聲音又換回了之前那個說英語的人,他聽起來有些窘迫。“就這樣吧,您有時間的話請隨時和我們聯絡。”他並沒有對剛才的情況做出解釋,而是胡亂搪塞了一下後就匆匆掛了電話。

    “怎麽回事。。。”聽着電話中傳來的“嘟嘟”聲,李鳴呆住了。他的大腦極速推理着每一種可能的解釋,最後,他很不情願的得出了一個結論:“難道是惡作劇?”懷着忐忑的心情,李鳴打開電腦,在GOOGLE上輸入了“利達出版社”的詞條,隨後他看到了一個悲哀的事實——網絡上根本沒有關於這個出版社的任何信息。“被耍了?”李鳴癱軟在椅子上,半晌回不過神來。甚麽《哈利波特》、《達芬奇密碼》,盡是些是人就可隨口說出的書,根本不含有出版業的專業性在內;剛才的電話中,對方也並沒有明確說出他們舊金山支部的詳細地址。總而言之,這通電話沒有給出任何能證明它確實是從某個出版社打過來的信息。如果不是出版社打來的,那麽只剩下一個可能:是他以前的某個同學無意中看到他博客裡的聯繫方式後,打過來嘲弄他的。這樣想來,以前的同學中似乎的確有人在高中畢業後,靠着家裡的財路和門路飛到美國來留學的。

    “難道在你們心中,就確信我的小說永遠沒有出版的一天嗎?難道我的小說就那麽一文不值嗎?”憤怒和怨恨在李鳴心中爆發,雖然上學時他確實沒在人際關系上下過多大功夫,但也不至於特地打這麽一個電話過來羞辱他吧?有朝一日,出版社能主動聯繫自己邀請小說的出版權是李鳴自小以來的夢想。今天,他本以爲這個夢想已經實現了,而變得亢奮不已,甚至還有些失態。結果,那只是某個窮極無聊的人對他夢想無情的摧殘嗎?李鳴本想撥回那個號碼,把電話裡的那個混蛋大罵一頓。但最終他沒有這麽做,因爲這樣做並不能使他得到甚麽,只會更加顯示出他的悲哀而已。況且,他也幾乎能確信,就算他現在打過去,對方也肯定不會接,而是和一堆人坐在電話後哈哈大笑。


    這天,李鳴的一直很郁悶。自他住進這棟房子後,心情從沒如此糟糕過。他感到自己的尊嚴被一些遠不如自己的人當泥巴一樣踐踏了。他感到自己受到了有生以來最難以想像的一次羞辱。事情本不該是這樣!如果美國沒有奪去他消滅[愛神]的功勞,如果他現在是公認的拯救全世界的大英雄,頻頻出現在電視和公衆場合上,就不會發生這種莫須有的羞辱。退一步說,如果他答應了托姆的請求,在白宮內坐得一官半職,對於這種膽敢愚弄他的宵小,只需動用一點權力,彈指之間即能讓其生不如死。李鳴陷入了極其悲哀的幻想中,他想像着用各種手段折磨那個羞辱他的混蛋;但現實是,他李鳴仍舊是一個坐在輪椅上,沒有任何權力,連獨自過馬路都成困難的殘廢。

    盡管心事重重,李鳴還是在巨大的壓力下完成了今天的寫作任務。他每寫一回小說,平均都要花上五到六個小時,當他把今天預定的篇幅寫完,太陽已不知何時悄悄的落山了。李鳴搖着輪椅來到電腦前,打算稍微放松一下。他打開了一個網站,這是他高中校友錄的網站。自從魯斯死後,[落人]論壇不復存在,李鳴也只能在這樣的網站中消磨一下時間。剛進入主頁,一個被頂上來的新帖立刻映入他的眼簾。那是一篇附有音頻文件的帖子。當李鳴把音頻點開後,他全身的汗毛不禁倒豎起來:竟是白天時那通電話的全部錄音。他被人羞辱的每一秒鐘都被毫無遺漏的錄了下來,他那極盡谄媚的語調像硫酸彈一樣砸進耳內,腐蝕着他的耳膜。那一帖的下面已有了數十個回帖,全是他以前的同班同學留下的。男生用最惡毒的語言貶損他、攻擊他、嘲笑他;女生則故作矜持的給予了一些虛假的同情,宛如在同情一只扭傷了腳的狗。李鳴再也看不下去,聽不下去了,他的每一寸神經都正在崩潰。究竟是怎樣的教育體制,怎樣的社會形態造就了這樣一批人?曾記得,在[愛神]剛用核彈攻擊長崎後不久,他在網絡上看到過有不少中國人拍手喝彩,高呼“炸得好!死得好!把小日本全部殺光才好!”天啊!我們國家的人到底是怎麽了?難道他們全都毫無感情?這樣的人還有甚麽資格繼續稱自己爲人?

    以前,老師和同學嘲笑他、羞辱他、輕視他,他本以爲,當他做出了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後,這些事就會再與他無緣。然而,現在他才發現,甚麽都沒有改變。盡管他拯救了世界,盡管他消滅了[愛神],他卻依舊還是一個落人,依舊要承受和以前一樣的冷嘲熱諷。今天的種種,使李鳴想起了從前的一切。原本就存在於他心底,那份若隱若現的黑暗再次浮出水面。此刻,他本已在新生活中得到淨化的心靈回到了原點。“笑吧,你們盡管笑吧!”血絲,如藤蔓一般爬上了李鳴的瞳仁,“我的小說一定會出版的!我一定會讓它出版的!”

    “我會記住你們曾給予我的一切!”

suen208 發表於 2013-6-21 13:22
【第二部·第一章】第五話 水下


我所在呼吸的是甚麽?充斥於我肺裡的是甚麽?

    不,不是空氣。

    是水。它們黏稠在我的肌膚上,堵塞於我的脈絡間,使我透不過氣來。

    我感覺,仿佛是在水下行走。

                                         第五話  水下

    “放下吧,我會好好看的。不過我們的審稿時間比較長,等有消息了我會通知你。”

    “謝謝。”

    這句話我已是第幾次聽到了?離開出版社的大門後,李鳴這樣問着自己。現在時刻是2012年的10月,自他接到那個惡作劇電話後,又過去了三個月。這三個月來,他夜以繼日,廢寢忘食地寫作。每天除了吃飯和短暫的睡眠時間外,幾乎沒有一秒鐘不俯身於寫字桌前。爲了使小說能早日出版,李鳴刻意精簡了情節,把總篇幅壓縮在50萬字。走火入魔般的努力,終於使得他的這部小說在短短五個月內,以一種常人難以想像的速度完稿了。比起斷斷續續地寫了整整五年的前一部小說,這次的寫作進度簡直堪稱光速。當然,李鳴也爲此付出了相應的代價。過度的勞累和腦力消耗一點一點腐蝕着他的生命,現在的他,頭髪已近乎全白了。後天白髪,宛如是他們這個家族的宿命一般,如期降臨在了他的身上。但李鳴並沒有爲此憂心,因爲不論甚麽事也無法撼動他小說完稿那一刻的喜悅。他相信,證明自己的日子終於到了。他要讓小說出版,讓那些曾嘲笑過他的人無地自容。

    近一個多星期,李鳴帶着他小說的手稿跑了三家舊金山的出版社,分別向其投稿。然而,事情遠沒有他想像的順利。當他興沖沖的拿着厚厚一疊稿紙遞到編輯面前時,三家出版社的編輯都以鐵石一般無表情的面容,回復了同樣的一句話:“放下吧,我會好好看的。不過我們的審稿時間比較長,等有消息了我會通知你。”隨後,這些編輯們牙根沒瞟手稿一眼,就將其壓在了如小山一般堆積於辦公桌上的待審小說的底部。這可能是出版業固定的一套通行工作程序,對此李鳴無話可說。他只好拿出最謙恭的態度,跟編輯說了許多好話,但求編輯能稍微重視他的小說。當編輯聽飽了奉承和諂媚後,便也會回以相應的“禮貌”,說:“請放心,是金子就一定會發光的。我們不會錯過任何一部優秀的作品。你回家等消息吧。”這樣一番公式化的寒暄過後,李鳴便被請出了出版社,回到喧囂的大街上。

    能放下心來麽?李鳴擡頭看着高聳入雲的出版大廈,心中一片茫然。他並非對自己的小說沒有信心,而是對編輯那一副副充滿官腔的嘴臉感到很不踏實。此時,他也只好自我催眠的對自己說一句:“萬事開頭難。我只要經受住時間的考驗,就一定會成功的。”然而,時間真的是一個魔鬼。它讓人煎熬,叫人痛苦,像凌遲之刑一樣逐漸剝奪人心中的每一寸希望。李鳴回家之後,等了整整一個月,三家出版社全都杳無音訊。沒有電話聯絡,也沒有書信往來,當然更沒有登門拜訪。即使李鳴主動打電話過去詢問,所能聽到的也都是同樣的答復:“我們還在審稿,請耐心等待。”李鳴感覺,他正陷入了一場漫長的持久戰。他害怕再過幾個月後,出版社會忘記他的這當子事;他更害怕隨着時間的流逝,連他自己都會遺忘,他曾抱過的希望。


    時間,最後還是給了李鳴一個答案。某一天他在查看家門口的郵箱時,發現了一個信封,是三家出版社的其中一家寄來的。裡面裝有他厚厚的原稿,和一封退稿信。信上以電腦打印出來的字體寫着:“歡迎您的來稿,感謝您對本社的支持。我方已閱讀過您的稿件,文筆優美、立意新穎、思想深刻,寫得非常不錯。但可惜,您的稿件並不符合我社的出版要求,不適合在本社出版。我方對此感到萬分抱歉,歡迎您繼續爲本社投稿。謝謝。”看到這些文字後,李鳴倒抽了一口冷氣,隨後如面部痙攣般地苦笑起來。這是一封多麽矛盾的信件啊:既然已經全方面肯定了作品的價值,卻又說不符合出版要求!連三歲小孩也看得出來,這樣的信件和群發短信沒有兩樣,寫滿了客套話,然後“點擊發送鍵”。不難想像,這家出版社寄出的每一封退稿信上所寫的,肯定都是一模一樣的內容。

    李鳴翻開出版社寄回的原始稿件,繼而又發現了一個更加令他哭笑不得的事實——這部小說,編輯根本就沒有看過!李鳴在投稿之前曾留了一個心眼,他把稿件其中的幾頁頁角折在了一起。如果編輯確實有認真看過他的投稿,肯定得把這些“連頁”展開。而現在,疊在一起的這幾頁竟原封不動的呈現在李鳴眼前。小說送出去時甚麽樣,寄回來時還是甚麽樣,連狀態都沒有改變過。李鳴感到,他的心臟正在一片一片碎裂開來。他知道,在出版界有着這樣一個潛規則:一個作者出名之前,編輯理都不會理,看不看他的作品全憑一時心情和興趣;一個作者成名之後,編輯又會如野狗爭食般一湧而上。李鳴現在正是跌入了這個矛盾的螺旋,成爲了體制的犧牲品。

    如何讓編輯看我的小說呢?這和小說內容精彩與否無關,而只取決於兩個條件:金錢,抑或足以打通門路的關系。要麽給編輯送錢送禮,要麽就得在出版界認識熟人,二者必須擇其一。如果只單純的希冀有人慧眼識英雄,那無異於在拉斯維加斯的豪賭。若沒有超常的運氣,就只能在遙遙無期的等待中老死。這樣想來,美國的出版業和中國的出版業有甚麽不同?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又有甚麽分別?好痛。。。真的好痛。我的心,仿佛正浸泡在污水中,被細菌一口一口啃噬。它們侵入了我的呼吸系統,侵入了我的肺,吐出一個又一個氣泡。我感到無窮的壓力,肌膚好像被甚麽粘滯住,血管好像被甚麽淤塞住,整個身體都好重,好重。。。我感覺,自己仿佛正在水下行走。無論選擇哪一條路,我也始終停留在水下,永遠無法探出頭,去觸及水上的世界。


    舊金山•某醫院——

    “你果然在這裡啊。”“啊,黃小姐。”剛從病房裡出來的來棲光,在走道裡迎面碰上了黃芳。“打你電話你不接,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在禁止使用手機的醫院裡了。怎麽樣,施洛斯小姐的情況如何?”黃芳問。“還是一樣,沒有恢復意識,眼睛也從沒睜開過。醫生說她的情況已近乎植物人了,要醒過來不是那麽簡單的事,還需要長期的治療。嘛,不說這些了,黃小姐你找我有甚麽事?”說話間,光的臉上一直帶着一抹淒然的苦笑。“其實。。。是關於李先生的。”“李鳴?”“恩。最近他的小說已經寫完了,也跑了不少出版社。可始終沒人願意幫他出版。李先生近來一直心緒不佳,每天都要抽兩包煙以上。我怕這樣下去,他的身體會垮。”“恩。。。那我們一起去開導開導他吧。我相信不能出版只是暫時的,他的小說我也看過一些,各方面都沒有問題,甚至比市面上一些暢銷書寫得更好。沒得到出版社的重視,是不是因爲沒在金錢和門路上打通?”黃芳無奈地搖搖頭,說:“李先生以前就總把‘真才實學’掛在嘴邊,他向來不喜歡那些偏門。不過,根本的問題並不是這個。我想,即使李先生的小說被某個編輯看了,並大加賞識,可能也還是出版不了。”“哦?這是爲甚麽?”光不解地問。

    “那小說的內容你是知道的,它幾乎可稱作是李先生的自傳了。關於[愛神],關於落人隊,關於丘比菲城的遊戲。。。很多美國政府所不願公開的事,李先生都寫進了小說裡。如果這部小說能夠出版,那它肯定將在社會上引起高度關注,但問題是美國政府可能會動用公權力,禁止它的出版。我曾和托姆談過這件事,雖然托姆向我表示了同情和理解,但他也非常明確的告訴了我:美國不可能允許這部小說出版的。”“也就是說。。。李鳴的小說之所以不能出版,不是它本身的問題,也不出版業體制的問題,其結症所在是。。。政府方面的干預?”“恩,就是這樣。無論李先生採取甚麽措施,這部小說的命運都已是注定的了。”說着說着,黃芳慚愧地低下了頭,她爲幫不上李鳴的忙感到難受。“竟然會有這種事。。。李鳴知道麽?”“不,我還沒有和他說。我不忍心看到李先生受傷的樣子。”“可是,這樣下去也不行。我們必須把真相告訴李鳴,否則對他的傷害會更大。現在,我們是唯一能幫助他的人了。”

    二人坐在走道的椅子上,又說了很多。他們認識到,這件事根本就沒有一個妥善的解決方案,因爲任何一種方案都無疑會給李鳴的心理帶來巨大的打擊。而現在的李鳴已經承受不起這樣的打擊了。如今,他們所能做的,唯有以相對柔和的方式把真相告訴李鳴,然後盡最大努力去安慰他了。


    人力,在強大的體制面前是無比渺小的。我們總像追夢的少年一樣心懷天真的希望,認爲只要努力過、付出過,就會得到相應的回報。但是我們不知道,這個世界根本就不是一個等價交換的世界。夢想只是虛浮於現實之上的泡沫,它們永遠無法聯系,無法等同。

    這邊,人們陷入了絕望的泥沼中;而另一邊,暗潮也開始湧動。

    以色列•中東軍事法庭•看守所——

    “喂,有人來找你了!”一個獄卒沒好氣地大聲叫道。“又是美國狗或猶太狗給我指派的律師麽?”陰暗的牢房裡,傳來一個男人的喃喃自語。“準備動身去會客室吧,這個律師是你最後的機會了。”獄卒打開牢門,又用鑰匙打開將犯人和牆壁連接在一起的鎖鏈。犯人的胳膊被拉着,勉強站了起來。二人離開牢房,朝光照相對較強的過道走去,犯人的容貌也逐漸清晰起來:他是一個身着黑白條紋型囚服的年輕人,他的臉上、身上滿佈着大小不一的傷痕,有的較舊,已經結痂,有的較新,仍被污血所覆蓋。他十只手指上的指甲被全部剝去,暗紅色的肉毫無憑依的暴露在空氣中。他左腿的膝蓋被人削去了一半,血肉模糊下,隱約可見那形狀不太正常的骨頭。這個犯人的名字是——諾伊諾斯。

    “不會說的。。。無論怎樣花言巧語的律師,我也不會告訴他的。。。”一路走向前,神智不甚清醒的諾伊諾斯小聲碎念着,“那些核彈,是我們[愛神]僅存的籌碼。任何人也別想覬覦。”

suen208 發表於 2013-6-21 13:30
【第二部·第一章】第六話 真實


我們都曾想過,將來要做怎樣的事,要成爲怎樣的人,並確實的爲這些目標奮鬥著。但,我們並非上帝,我們不能以自我意識決定一切。我們有時會發現,所謂的奮鬥,反使我們離目標越來越遠。最終,一個“真實”出現在我們眼前,將我們之前的所有夢想徹底擊潰。

    此刻,我們面臨兩個選擇:拾起夢想的碎片,躲在牆角哭泣;或是把那些碎片踩得更加粉碎,轉身投入一段新的旅程。

                                        第六話  真實

    “不會說!我甚麽也不會說的!”

    中東軍事法庭的會客室裡,還沒等律師開口詢問,諾伊諾斯就一口咬定了他的立場。本•哈克死了,大流士死了,蘇珊娜則成了躺在病床上的植物人,[愛神]已土崩瓦解,成爲歷史的塵埃。諾伊諾斯是現存唯一一個可稱之爲[愛神]高層的人物,很自然的成爲了衆矢之的。他被捕獲於[愛神]事件結束,美軍肅清丘比菲城的當天。本來,他是可以和[愛神]的一衆小幹部一起逃脫的,但後來,他又折返回幾乎已炸成廢墟的愛神大廈,準備救出受困的本•哈克。這一舉動使他喪失了最後的逃生機會,隨後到來的美軍將他輕易擒住了。自此,諾伊諾斯開始了他長達半年多的牢獄生涯。

    原本,給諾伊諾斯這樣一個“罪大惡極”的恐怖頭子判處絞刑是一件非常理所當然的事。但由於某個原因,諾伊諾斯的處刑陷入了無限拖沓的泥滯期。這個原因是:美軍耗費了長達一星期的時間,搜遍了丘比菲城的每一個角落,卻仍未發現[愛神]所宣稱的大量核武器。他們認定,核武已不在丘比菲城內,早在美軍到達之前,就已被[愛神]轉移到了其他地方。而最有可能知道核武下落的人,就只有諾伊諾斯。美軍的目的是把[愛神]斬草除根,自不可能讓那些去向不明的核彈繼續留在這個世上。所以,爲了找出那些核彈,諾伊諾斯成了美軍手上唯一的線索。美軍決定,暫且留下諾伊諾斯的性命,直到從他嘴中撬出事實真相的那一刻爲止。

    半年多來,美方和以色列合作,軟硬兼施,對諾伊諾斯采取了各種逼供手段。他們指派不同的律師,與諾伊諾斯談話,向他權衡利害。並對他承諾,只要吐出核武的所在,之前他所犯的一切罪行都能一筆勾銷,甚至還可以給他一大筆錢,讓他恢復正常人的身份。同時,他們也對諾伊諾斯施以了世界上最殘酷的極刑,讓他生不如死:他們剝掉了他十只手指上的指甲,削掉了他左腿的半塊膝蓋骨,每天不斷地鞭打他、羞辱他。但事實證明,這些方法全都對諾伊諾斯無效。諾伊諾斯的嘴好像貼了封條,半點有效信息也未透露。以色列方對這一點感到震驚,他們不理解,一個無信仰的,非穆斯林恐怖分子爲甚麽會有如此驚人的毅力。到底是甚麽在支撐著他的意志。

    這天,以色列當局又指派了一個律師來和諾伊諾斯見面。這已是第三次更換律師了。諾伊諾斯已漸漸習慣了戲弄這些西裝革履的人,一方面他對律師所說的任何話都麻木不仁,另一方面他也把觀賞律師的窘迫表情當作了牢獄生活中難得的消遣。這次,還沒等律師開口,諾伊諾斯就開門見山的大吼道:“不會說!我甚麽也不會說的!”他在心裡期待著,此等態度會換來律師怎樣一副難堪的嘴臉。然而,他面前的這個新律師並沒有像之前的律師一樣瞬間屈服,只是微微一笑,說:“我知道你不會說。我今天來,只是爲了告訴你一個消息。你的刑期已經決定了。”“哈?刑期?”“是的,我方已找到了那九枚核彈的所在,你已經沒有用了。”“。。。”諾伊諾斯沈默了。他在推測這句話的真僞。“這很可能是敵人爲了給我制造心理壓力而編造出來的假話,但‘九枚’這個數字我從未對他們說過,他們是怎麽知道的?”諾伊諾斯開始重新打量坐在自己面前的這個人,這人和以前的任何一個律師都不同,從他眉宇之間透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壓迫感。這是一個亞洲人,留著一頭烏黑的中長發,遮住了右臉,從發隙間隱約可見其右臉上泛出的暗紅色,似有嚴重的燒傷。諾伊諾斯一言不發地觀察著,律師卻先站了起來,說:“今天我要說的就是這些。你等著一星期後的絞刑吧。”說罷,律師轉過身,頭也不回的向門口走去。

    “等等!我有話要私下問你!”諾伊諾斯也站了起來,大聲喊道。“請給我們一個沒有攝像機和竊聽設備的隔音房間!”諾伊諾斯見律師停下了腳步,便進一步要求道。“按他的要求做吧。”律師對身邊一個獄卒說。“是。”獄卒們押著諾伊諾斯進入了一個房間,諾伊諾斯親自檢查過房間無異後才蹩著一條瘸腿慢慢坐下。隨後,律師也跟著進來,待獄卒都離開後,便關上了門。此時,房間裡只剩下他們兩人了。“告訴我,你們是在哪裡找到核彈的?”律師剛一坐定,諾伊諾斯便劈頭蓋臉地問道。“我沒有必要回答一個將死之人的問題。”律師用冷漠的口吻說道,但同時他也做出了一個與所說之話相悖的動作——他從外套裡掏出一張紙,用隨身攜帶的原子筆在紙上寫了一句話,推到諾伊諾斯面前。諾伊諾斯低頭一看,只見紙上寫著:“這個房間裡還有你沒能發現的微型竊聽器,所以我們筆談好麽?”諾伊諾斯的表情改變了,他意識到眼前這個陰陽怪氣的家夥絕非一般人。於是,他順從的在紙上寫了一個“好”字。律師一邊佯裝對諾伊諾斯惡語相向,一邊接過紙,又寫下了一句話:“剛才我所說的都是假的,美方並沒有查獲你們的核彈。我之所以那麽說,是爲了制造現在這個只有我們兩人單獨筆談的機會。”看著這些越來越蹊蹺的文字,諾伊諾斯在紙上寫下了一個問題:“你到底是甚麽人?”律師看過之後,微笑著從身上摸出一張小卡片,擺在了桌上,諾伊諾斯觸手可及的位置。那是一張名片,中央處印著這個律師的名字,其上方還另印有兩個漢字——“國士”。


    美國•舊金山•李鳴宅——

    “李鳴,我們來了。”來棲光和黃芳結伴,一起走進了李鳴的別墅。“等你們好久了,有甚麽事和我說?”坐在起居室裡的李鳴問道。光和黃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該誰先開口。他們此行,是爲開導和安慰李鳴而來。他們想告知李鳴,其小說之所以不能出版的真正原因。但這種帶有明顯打擊性的話語,到嘴邊卻又說不出口了。“喂,怎麽了?在電話裡不是說有事和我說的麽,怎麽又不說了?”李鳴問道。“是這樣的。。。”最終,還是和李鳴關系較密切的同齡人來棲光開口了,但話還沒說破,李鳴就立即打斷了他:“我知道,你們是想和我談小說的事吧?如果是這樣,你們就不用擔心了。我已經找到出版的方法了。”“啊?”黃芳“啊”了一聲,她感到十分驚詫。“我知道那些編輯不看我小說的原因。人總是要屈服於現實的,我也不必像中世紀的無神論科學家一樣執迷不悟——我拿出了一筆錢來,準備送給編輯。我還聯繫上了父親生前在商界的一個朋友,那個人認識出版界的一些大人物,他願意幫我疏通一下關系。總之,這些事我都辦得差不多了,我今天約好了和一個編輯在他的辦公室面談。相信,我的小說很快就能進入正式的出版流程了。”李鳴是微笑著說出這句話的。但這句話裡的每一個詞彙都無不讓光和黃芳驚心——金錢,關系,這不是一直以來李鳴最討厭、最排斥的兩樣東西麽?難道李鳴已經決定妥協,決定屈服於現實了?他們看著李鳴那張有些別扭的笑臉,深深的體會到,這笑容的背後隱藏著巨大的悲傷。現實的苦難終於使李鳴放棄了他所堅持的東西,爲了小說能夠出版,他正把自己的尊嚴踩在腳底。雖然他的臉在笑著,但連兩個旁人都能感覺出,此刻他的心正在流淚、在滴血。看著這樣的李鳴,連黃芳的喉頭也不禁哽噎起來。

    “我馬上就要和那個編輯談話了,你們一起來麽?”李鳴看看手表,繼續強裝著笑臉說道。“恩,我們會陪著您的。”也不知爲甚麽,黃芳竟說出這樣一句話來。看到李鳴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後,黃芳大概是想在他最孤獨無助的時候,能陪伴在他身邊吧。於是,三人收拾停當後就出門了。一路上,光和黃芳都沒有多說話,他們認爲,在李鳴爲實現夢想付出了如此大犧牲的現在告訴他真相,實在是太殘酷了。就這樣,三人來到了一幢出版大廈,坐電梯到達了總編輯的辦公室。推開門後,只見一個挺著啤酒肚的中年編輯坐在辦公桌後,似乎正在等他們。“啊,是李先生來了啊!”編輯看見李鳴,立刻熱情地迎了上去,分別拉住三人的手,握個不停。“你的作品我已拜讀過了,真的非常精彩,我已經是你的忠實讀者了呢!”讚譽之辭如連珠炮般不斷從編輯口中射出,但看著這位編輯堆滿橫肉的臉,李鳴心裡非常清楚,這些話都並非出自他的真心。因爲此人口中的這些讚美,大多是空洞飄渺之辭,沒有一點實際的內容。不過這都無所謂,只要小說能出版就行了。李鳴這樣想著,於是單刀直入地問道:“那麽,請問貴社能夠幫我出版這部小說嗎?”“沒問題,這麽優秀的作品實在是百年一遇,我們求之不得啊!”編輯拍著胸脯說道,“來,具體的事項我們坐下再談。大家都請坐。”

    “終於成功了!”得到編輯的許諾後,李鳴仿佛吃下了一顆定心丸。待衆人都坐定後,李鳴搖著輪椅來到編輯辦公桌的對面,正式的會談開始了。首先,是編輯說話:“我想請李先生放心,您小說的出版已是板上釘釘的事。現在我們要談的只是一些細節。”“這是我第一次出書,還很缺乏經驗,所以還需要您多多提點。”李鳴以一種非常圓滑世故的語氣回話道。“李先生言重了。不過,關於你的小說,我也確實有一些意見想說一說。”“洗耳恭聽。”“第一,是文法方面的問題。李先生你可能剛來美國定居不久,還不習慣用英文寫作。雖然你的詞彙和語法都沒有錯誤,文章裡卻缺少一點美國風格。讓人感覺這部書就好像是一個中國人寫好後,再由旁人翻譯過來的,原汁原味方面差了一點。不過這只是小問題,我們協商之後會做出適當的修正。”“那有勞您了。”李鳴禮貌地點了點頭。“沒想到這個編輯還挺專業的。”他開始對眼前的編輯有了一些改觀。但這個改觀只是暫時的。因爲編輯接下來所說的令人意想不到的話,使李鳴把那顆本已吞進肚裡的定心丸又吐了出來。

    “第二,也是比較重要的一個問題。”編輯呷一口咖啡,清了請嗓子,說道,“你的小說裡有大量的現實影射,而且是在影射目前最敏感的問題,有些內容還涉及到了我國的真實政治。雖然美國是一個奉行言論自由的國家,但我社如果出版了這樣的小說,肯定是要垮台的,而李先生你也很可能因此吃官司。所以,我希望你能夠再對小說做一定的修改,把影射的部分去掉。”編輯說完,雙手撐在桌面上,微笑著等待李鳴的回應。但李鳴卻沒有說話,只是呆呆地坐在那裡。他眼中的希望之光正一點一點褪去,他的瞳仁仿佛正漸漸變成灰色。“一定要做這樣的修改麽?”房間內的氣氛沈寂了半晌後,李鳴開口了。“是的,這也是爲我們雙方好。”“可是。。。您知道麽,這部小說的大部分內容都是以我自己的真實經歷來寫的,如果您把這些通通叫做影射,讓我把它們刪掉。那請問。。。我的小說裡還剩下甚麽?”李鳴說話的口氣改變了,略帶悲愴的強硬取代了之前的迎合,這使編輯也小小吃了一驚。“話可不能這樣說,”編輯陪笑道,“畢竟你出版小說是爲了藝術嘛,又不是爲了政治宣傳。既然如此,把那些可有可無的部分刪除掉又何妨呢?”“那些不是可有可無的!”李鳴的聲音提高了一個八度,“如果把這些全部刪掉,我的小說就不再是原來那部小說了。它會變得連我自己也認不出來。你的這個要求簡直是等於叫我另寫一部別的東西。”“這樣啊。。。”從李鳴突然的態度轉變中,編輯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的嚴重性,“那今天我們就先談到這裡吧,這件事你回去之後好好考慮一下,然後再給我答復。”“不必考慮。我問你,是不是我不按你的要求改,你就不幫我出版?”“理論上是這樣的。。。可是,我真的很希望能出版李先生的小說。”編輯臉上露出了爲難的表情。他當然會感到爲難,一方面他被熟人托關系叫他給李鳴行個方便,並且他也很想得到李鳴答應給他的那筆錢;另一方面,又由於政府的干預,使得他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出版這部可能會有損美國名譽的小說。他努力的想找出一個兩全齊美的提案,但很顯然,他失敗了。

    “我知道了。。。”李鳴深深歎了一口氣,淒然道:“我是不是被政府盯上了?我的小說,大概是永遠都不能出版了吧。”“你也不用這麽悲觀,只要你肯做改動,還是可以出版的。”“不必說了。這部小說我不出了!”李鳴撂下這句話後,便頭也不回地轉過輪椅,朝門口搖去。他的心,已徹底死了。原來,這世界上還有金錢和關系不能解決的事。今天他才知道阻礙他小說出版的真正原因是甚麽。這面牆實在太高,太高了。即使他放棄了一直堅守著的原則,即使他卑鄙地踐踏了自己的尊嚴,這面牆也依然無法越過。如果讓一個人寫自己根本就不想寫的東西,那出版還有甚麽意義?難道這就是真實?難道這個血淋淋、油膩膩的污物就是真實?李鳴的嘴角在顫抖,他強忍著不讓眼淚流出來,強忍著不讓自己當場休克在這辦公室裡。


    在來棲光和黃芳的陪伴下,李鳴回到了家裡。一路上,他們都默默無言。現實已然撕下它的妝容,露出了屠夫的模樣,再說甚麽也是枉然。光和黃芳知道,他們目前唯一能爲李鳴做的,不是勸慰,而是無聲的援助。李鳴的出版之路已經被完全堵死了,外力無法再給他任何幫助,他只能靠自己一步步去走出這個陰霾。但,這可能麽?當一個人被逼到走投無路,身心都被黑暗侵蝕殆盡,他還如何希求光明?

    回家後的李鳴依然沒有說一句話,他把自己關進了書房裡。他想放棄,卻又捨不得放棄;他想繼續,全世界卻又都不讓他繼續。難道我天生就不是當作家的料?難道我注定就要被人嘲笑一輩子?在雙重矛盾的傾軋下,李鳴痛不欲生。他把手稿扔了滿地,他用手瘋狂地拉扯著自己的頭發,他的牙把嘴唇咬出了血。他感覺,如屍體般的冰冷襲滿了全身。現在,還有甚麽能拯救他?還有甚麽能拯救這樣一個落人?正在這時,一張白色的名片從他的衣兜裡掉了出來,落在地上。李鳴下意識地將其撿了起來,用他那雙乾涸的眼睛望去。那名片上寫著一個日本人的名字:“萬裡泊文”。而名字的上方還另印有兩個漢字——“國士”。

suen208 發表於 2013-6-21 21:30
【第二部·第一章】第七話 葬禮


[愛神]事件結束後,美國火速實行了一系列善後措施。其中包括:搜剿[愛神]餘黨、調查以色列政府、穩定波斯局勢,以及援助日本對長崎的重建。美國雷厲風行的作風,爲其贏得了巨大的成效。[愛神]事件落幕後的短短一個月,世界秩序已逐漸恢復。或可說,世界重新進入了美國的掌控之中。

    在此期間,還有另一件事引人注目。紐約聯合國大廈於某一日,降半旗默哀一整天。而聯合國並未對外說明其緣由所在,引起了外界的一片猜測。只有少數知情人清楚聯合國的半旗是爲誰而降——因爲那天,正是李覓的棺木入殮下葬的日子。

                                        第七話  葬禮

    2012年3月([愛神]事件結束後一個月)•美國某公墓——

    “李先生您知道麽,聯合國今天降半旗了。”身著一襲黑衣的黃芳說道,“看來施洛斯總統還是很念舊情的。”“哼,半旗是降了,不過卻沒說是爲誰而降。他念舊情這一點我承認,不過他生怕消滅[愛神]的功勞被美國以外的人占去分毫的婦人心態,更加令我印象深刻。”坐在輪椅上的李鳴譏諷道。這時的李鳴還未開始寫他的第二部小說,頭髪也尚未全白,因此眉宇之間仍存有一絲年輕人的活力。這天,是舉行李覓葬禮的日子。美國對其採行了僅次於國葬的最高待遇——公葬,即棺木、殮葬、墓地、葬儀等一切費用全由聯邦政府負擔,不需家屬出一分錢。盡管李鳴對施洛斯總統獨占功勞的做法心懷不滿,但他心裡很清楚,美國對他父親深厚的情誼是不可否認的。

    這天,出席葬禮的人除作爲喪主的李鳴外,還有來棲光、黃芳、白夜隊全體成員、總統府幕僚長托姆、美國副總統邁爾斯、美國三大特勤部門局長(CIA、NSA、FBI)、美國國防部長、美國國務卿、弗吉尼亞州州長,以及許多參議員、政府要員和李覓生前在華爾街的商界友人。整個參加葬禮的名單,幾乎可稱作是美國的當代名人錄,可謂一時無兩。不知詳情的人看到此等陣仗,恐怕會誤以爲正在舉行的是某位前總統的葬禮吧。父親作爲一個連綠卡都沒有的外國人,竟能受到如此隆厚的待遇,李鳴心中也不免生起了一絲小小的感動。

    參加葬禮的每一個人,無論身份爲何,都統一身穿黑色喪服,胸戴白花,表情凝重;有人的眼中還泛著點點淚光。悲傷的氣氛籠罩在整個公墓上空。按照美國泛基督教式的習慣,葬禮開始,首先是由神父致悼辭。一位神態莊重的老神父站到人群的中央,在胸口畫了個十字。然後用極其沈穩的語調說道:“今天我們聚集在這裡,恭送一位偉大的人踏上歸途。他傾其一生爲反恐和民主事業而奮鬥不息,他犧牲金錢、犧牲家庭,最後犧牲自己的生命,拯救美國和世界於危難之中。他不求回報,不看國籍,以一顆無私的心悲天憫人,將自己的愛普灑給世間每一個熱愛和平的人。如果沒有他,我們將沒有今天和樂的生活;如果沒有他,我們的孩子仍將受制於恐怖主義的陰雲中。他給予了我們太多太多,而他,卻毫無索求。讓我們以一顆最誠摯的心感謝這位偉人爲我們付出的一切,讓我們延著他的足迹繼續前進,讓我們向他致以最崇高的敬意。願李覓先生的靈魂能登上聖殿,重回主的懷抱。阿門。”悼辭致罷,神父又爲死者做了一次禱告,再次於胸口畫了一個十字。他擁抱李鳴,並親吻李鳴的臉頰。李覓的棺木被緩緩擡起,放入了墳墓之中。每一個賓客依次走到墓旁,低頭致意,並送上了一束白花。悲傷的氣氛終於被燃至冰點,白夜隊的一些人,面貌開始扭曲;托姆用牙緊咬住嘴唇,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黃芳則早已淚流滿面。在這樣的感染下,李鳴也不禁悲從中來,轉過臉去,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淚腺,使其不至於崩潰。在丘比菲城時,由於決賽的巨大壓力,李鳴的神經隨時都是緊繃的,他無暇沈浸於喪父之痛中;而現在,他積壓已久的悲傷終得以一次性爆發出來。一粒粒晶瑩的淚珠,滴落進這片神聖的墓土裡,爲李覓送上了最後的祝福。

    葬禮繼續進行著,情緒逐漸恢復了穩定的李鳴開始接受每一位賓客的慰問。同時,他也在觀察著這些賓客。他發現了一個與整體環境格格不入的人——那是一個中東人,年紀約莫三十歲,棕色的皮膚在日光的炙烤下有些發黑。這人從葬禮開始時起就一直站在一棵樹下,沒有走到墓前致敬,也未來慰問李鳴這位喪主。但從其神態可看出,他濃郁的悲情並不亞於在場任何一人。最令李鳴感到不可思議的地方在於,他從這個素未謀面的中東人身上感到了一股奇妙的熟悉感。但很快,李鳴對此人的觀察就被絡繹而來的慰問者們打斷了。當慰問接近結束,他再次把目光投到那棵樹下時,那個人卻已經不在了。後來,他問過黃芳、托姆和白夜隊的成員們,他們都表示並不認識這樣一個人。李鳴查看了來訪者登記的名單,其中只有一個中東式的名字,那是一個非常古怪的名字——“伊索•那那西”。


    葬禮臨近結束,賓客們紛紛離去。這時,最後一個慰問者來到李鳴面前。這是一個中年亞洲人,黑色西裝裡套了一件紫色的襯衣,看起來極不協調。他手上拿著一條手絹,不住往臉上擦汗。“萬裡先生,你來了啊!”黃芳看見來人,主動招呼道。這個姓萬裡的日本人也回禮說:“是啊,我來遲了。李公子,對於令尊的不幸我感到非常遺憾。請節哀順變。”“你是父親的朋友嗎?”李鳴一邊問話一邊打量著眼前這人。來訪賓客中的亞洲面孔,李鳴都多少有點熟悉,只有這人是頭一次照面。“應該也稱得上是朋友吧。但准確的說,我這次是代替屍田先生來的。”“屍田先生?”李鳴疑惑地問道。這又是一個他未嘗聽說過的名字。“啊?難道令尊未向你提起過屍田一西先生麽?他可是令尊生前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朋友?”“是啊。屍田先生是李先生年輕時的同窗,他們兩人很要好。”黃芳在一旁解釋道,“李先生最初在日本立足,屍田先生從中幫了很大的忙。他們的關系,可以說就像結拜兄弟一樣。”“哦?這樣好的朋友,爲甚麽今天沒來?”李鳴問。“屍田先生有很多事要忙,實在抽不開身來美國,所以他就叫我代他過來了。對於不能親自到場,屍田先生感到很慚愧。”“是這樣啊。那請你回去後代我感謝屍田先生。”李鳴禮貌性地回復道,對於陌生人的事他無意繼續多問。眼前的這個日本人卻似乎還想多說些甚麽,他拉住李鳴的手,道:“屍田先生在聽聞令尊亡故的消息後,大病了一場,每天粒米不進。他很珍視和令尊的這段友誼。有一句話,屍田先生叫我無論如何都要帶到。”日本人用手絹擦了擦汗,情詞懇切地說,“如果李公子日後遇到任何困難,請直接向他求助。屍田先生保證,即使赴湯蹈火,也會幫公子解決困難。”“任何困難?”聽到這個詞,李鳴被引起了興趣,“無論任何困難他都能幫我?請問這個屍田先生所從事的職業是。。。”“呵,具體的我也不好說。不過你可以這樣認爲:屍田先生是個和令尊一樣的人物。”日本人說罷,從外套裡取出一張名片遞給李鳴。“這是我的名片。以後有甚麽幫得到的地方,請打這上面的電話聯系我。”

    李鳴接過名片一看,原來這人的名字叫萬裡泊文。而在名片上還另印有兩個漢字——“國士”。“這個國士是甚麽意思?”“這是我們組織的名稱,就和你們的‘白夜’一樣。”“哦。”李鳴點點頭,把名片收進了口袋裡。當時的他,並不認爲有朝一日會用到這張名片,只是以接傳單的心態隨意收了起來。他不知道,自己的第二人生,恰恰就是從這張名片上開始的。


    現在時刻•2012年11月•舊金山某咖啡廳——

    “事情就是這樣。你能幫我嗎?”李鳴擡起頭,問著坐在桌對面的萬裡泊文。昨天,他給萬裡泊文打了一個電話,簡單敘述了一下事情的概要,萬裡泊文今天就坐飛機馬不停蹄的從日本趕了過來。這樣的行動力是李鳴萬萬沒有想到的。“你是說,你想出版這部小說,美國的出版社卻由於政治上的原因不幫你出版麽?”萬裡泊文一邊擦汗一邊翻看著李鳴帶來的小說手稿。今天的他穿的是一套紫色西服,裡面的襯衣則換成了正常的白色。“是的,這個問題你能幫我解決嗎?”李鳴試探性地問道。本來,他對眼前這人能否真的幫上他並沒抱多大希望,他只是認爲,爲了挽救他的小說,不能放棄任何一條有可能的救命稻草。“能。這種小事輕而易舉就能做到。”李鳴沒想到,萬裡泊文幾乎都沒有猶豫一下,就果斷地給出了答復。“真的嗎?你真的能幫我出版嗎?”李鳴以驚喜中帶有一絲不相信的語氣問。“是的。不過不是在美國出版。把這部書拿到日本去出版,你不介意吧?”“恩。。。其實在哪裡出版並沒有多大關係的。”“那好,我回去後給你找一個譯者,爭取在今年之內幫你出版。”

    “真的?”李鳴還是覺得有些難以置信。他跑了那麽多間出版社,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繞了一大圈都沒能達成的結果,竟在今天短短幾分鍾之內就這麽簡單的敲定了。這簡直像天方夜譚一樣。“不用擔心。答應你的事,我一定會做到的。這並不是亂說,我簡單看了一下你的小說,確實很有暢銷的潛力,也很符合亞洲青年讀者的受衆。”萬裡泊文很認真地說道。同時,他的汗出得更厲害了。“你。。。不要緊吧?怎麽出這麽多汗?”“啊,沒關係的。我有低血糖,老毛病了。”萬裡泊文微笑著往咖啡裡添了一塊方糖,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這已是他加的第六塊方糖了。“倒是公子你要注意身體,上次我們見面時,你的白髪還沒這麽多吧?”“是。。。是啊,我操心的事太多了。”李鳴尷尬的笑了笑。“李公子。。。不,我還是叫你李先生吧。我認爲,待在美國會很不利於你的發展,你的身心都可能會吃不消。不如借此次出版小說的機會,你嘗試一下去日本定居吧,有屍田先生做後台,你的寫作之路將不會有任何阻礙。”“日本。。。”“是的,我今天先把你的稿件帶回去。你考慮好之後就和我聯繫,行麽?以後小說出版後,要搞簽名會或別的宣傳活動,身爲作者的你如果能在日本,會方便很多。”“好吧,我會考慮的。”李鳴向萬裡泊文表達了最衷心的感謝,他對萬裡泊文的提議多少有些動心的。在美國面臨的殘酷現實,與今天的一錘定音形成了強烈的反差。這使得李鳴有必要認真考慮萬裡泊文的提案。如果他的小說真能在日本順利出版,那麽去那裡也不失爲一個明智的選擇,畢竟日本是父親、白夜隊、黃芳和來棲光都長期居住過的地方。

    出版事宜談妥後,二人又聊了將近半個小時。萬裡泊文以他豐富的知識向李鳴介紹了日本文壇和出版界的一些情況,這都給李鳴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這天下午的會晤在一種愉快的氣氛中結束了。


    次日•日本•比睿山•延厲寺——

    “李鳴願意過來麽?”“他似乎有這個意向。”一間宏偉的寺廟內堂裡,剛坐飛機回到日本的萬裡泊文盤腿坐在一張榻榻米上,小口喝著一碗加足了砂糖的抹茶。“屍田先生,我帶回來的手稿你看過了麽?”“恩,已經看過了。這部小說非常具有利用價值,會有助於我們的計劃。”房間的隔扇後傳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屍田先生,等李鳴一來日本,我們的計劃就得走上正軌了。沖繩方面您已打理妥當了麽?”萬裡泊文問。“這個你不用擔心,吾輩已派一個值得信賴的人打入了琉球民主協會的內部。”隔扇後的男人說道,“如果沒別的事,你就先退下吧,吾輩想一個人安靜的看一會小說。”“是,屬下告退。”萬裡泊文上肢投地,朝隔扇方向行了一禮後,便站起來,邁著小碎步退出了門外。

    隔扇後的男人品了一口茶,放下手中所拿的小說原稿,從書櫃裡取出了五個本子,翻看起來。這五個本子,是一年前李鳴因家中被盜而丟失的五本小說手稿——那部關於開膛手傑克的小說。男人比較著李鳴不同時期的兩部小說,會心地笑了:“不愧是李兄的兒子,雛鳥已經成長爲雄鷹了啊。”


注:
紫色:在日本,紫色象徵宗教和學術的權力。

suen208 發表於 2013-6-21 21:38
【第二部·第一章】第八話 前奏



鋼筋水泥覆蓋下的城市裡,人們一如往常的生活著。上班、上學、飲酒、作樂。。。人類在不斷重複著枯燥而機械的運動,每日上演著同樣單調乏味的木偶劇。人,將這稱之爲“正常”。

    已被千篇一律的生活所麻痺,安於自滿的人們絲毫未察覺到,即將把這正常格局重新洗牌的樂曲,已被某只手悄然放上了點唱機。前奏,已在那些不起眼的角落低聲響起。

                                        第八話  前奏

    屍田一西這個名字,在今天還並不被人所熟知。即使在他所處的小圈子裡,也沒有太多人知道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有人認爲他是個被埋沒於文藝界的二流藝術家,有人以爲他是個不愛出席公衆場合的老學究,也有人以爲他只是個單純的宗教分子。這些認識,全都是錯誤的。而引發這些錯誤的,正是屍田一西低調的行事作風。他曾自詡爲“隱形人”,且樂於這一稱呼。屍田一西在日本有著難以想像的巨大權力,但他卻將其無限分割,投入到許多關注度很低的領域。他在自己面前豎起了一面面屏障,將自身與外面的世界隔絕開來。這使得世界上大多數人,都並不知道他的存在;在他必須得交往的人群中,他也總是刻意將自己的身份淡化、模糊化。所以,即使是認識屍田一西的人,也無法對他下一個確切的定義。

    他就像是一個幽靈,超然於世外。但他並非如表面所見,是一個安於被人遺忘的隱者。他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是一種假象、一種僞裝,一種爲了實現其目的的必要準備工作。“隱形人”的手,其實早已伸到常人所無法逆料的地方,在暗中採取了一系列動作。

    2011年年末,李鳴家中被盜,不僅財物被洗劫一空,他耗費無數心血所寫的小說也丟失了。這一變故,給李鳴帶來了致命的打擊,成爲了他跳樓自殺的動因之一。然而,他怎麽也不可能想到,其實那些齷齪的小偷早在偷竊事件發生的兩天後,就成爲了幾具冰冷的屍體。而他寫於五個本子上的小說,也就此轉手,落入了另一個人的手中。這個人,就是屍田一西。

    作爲李覓的好友,屍田一西一直在暗中保護著李鳴。自李鳴上高中開始,屍田一西就往李鳴所在的武漢市派出了人馬,暗藏在李鳴的家、學校,以及李鳴經常活動的一些地方附近,觀測著李鳴生活的點點滴滴。有一次,李鳴和他高中的一個老師發生矛盾,老師臭罵了李鳴一頓,並把李鳴趕出了教室。不久後,這個老師的食物中不知被甚麽人下了強力瀉藥,上吐下瀉了整整三天,以至錯過了他參加一次公開課的升職機會。還有一次,李鳴走路時不小心撞到了一個脾氣火爆的中年人,在李鳴道過歉之後,中年人還對他惡語相向,並打了他一耳光。第二天,這個人就因交通意外受重傷住進了醫院。當然,這些事李鳴都並不知曉。屍田一西之所以這麽做,一方面是出於真正的善意:他認爲自己作爲李覓的生死之交,在李覓無暇陪伴兒子的情況下,他有義務保護這個孩子。而另一方面,屍田一西的做法也蘊含了他的私心:他從李鳴的日常生活及精神狀態中判斷出,李鳴是一個可塑之才,他需要緊握這只潛力股,以備有朝一日納爲己用。因此,屍田一西的行爲也就具有了雙重性質:說得好聽點,是保護;說得難聽點,是監視。

    屍田一西對李鳴的關照可謂到了無微不至的程度。有幾天,李鳴因爲家裡樓下的惡犬每到半夜就狂吠不止,而睡不好覺。屍田的人馬知悉這一情況後,立刻採取了有效的行動。連李鳴自己都未曾細想過,爲甚麽自從某一天後,他晚上就再也沒聽到過狗叫了。李鳴,就是生活在這樣一個無所不包的保護網之下。但意外卻恰恰還是發生了。12月31日晚,李鳴去網吧通宵上網,屍田的人馬分作兩撥,一撥埋伏在網吧周圍,一撥則喬裝成上網者坐在網吧內。屍田的手下們,向來都是把保護及監視的重心放在李鳴身上,而非放在李鳴家中。正是這一認識,給了小偷可乘之機,當晚闖空門把李鳴的家偷了個精光。這次失誤對於“保護者”們而言是一次莫大的羞辱。因此,他們馬不停蹄的對全區展開了搜索,兩天之後就抓到了那幾個毛賊,打斷其雙手雙腳,割斷其喉嚨,放乾了那些混蛋的血。而這時,李鳴正往返奔波於派出所之間。他只竊恨中國的警察對他不聞不問的惡劣態度,殊不知已有人悄然爲他主持了公道。

    這一事件後來被直接禀報給了屍田一西。“保護者”們的存在不能讓李鳴知道,因此屍田並未通過任何途徑把當晚的遺失物送還給李鳴。那五個本子就此被送到日本,由屍田一西暫爲保管。屍田在看過李鳴所寫的小說後,大爲讚賞。並非讚賞於文筆或故事架構,而是讚賞於小說中所蘊含的思想。這部小說通過對“開膛手傑克”的層層描繪,將作者反叛於社會的思想展露無疑。這種思想正是屍田所欣賞、所渴求的,他認爲這種反抗一切陳腐觀念的精神一旦經過雕琢,甚至會比[愛神]的核心理論更激烈、更極端、更具腐蝕性。它將成爲幫助屍田實現目標的完美武器。李鳴目前還只是一只混沌未開的雛鳥,他可能都尚未意識到自己思想的寶貴之處,而一旦他和屍田建立起聯繫,在屍田的引導下,雛鳥將迅速成長爲雄鷹。屍田看完李鳴的小說後,其心情就如伯樂遇到了良馬,不禁大爲感慨:“吾輩的投資獲得了預想之上的收益!”

    李鳴的小說被盜,引起了一連串連鎖效應。他自殺未遂,導致下半身殘疾;他的意外引起李覓的關注,李覓將他轉院到日本,間接把他拖入了鬥爭的核心;其後,李鳴成爲了落人隊的一員,登陸丘比菲城,參加了勝負遊戲;遊戲結束後,美國獨佔毀滅[愛神]的功勞,致使李鳴陷入不滿與迷惘中。這串連鎖效應中的每一環都逐漸加深了李鳴心中的黑暗,就如一塊頑石,一點一點被鑿成了一枚黑玉。李鳴和[愛神]的接觸,更是在這一雕琢過程中充當了催化劑的作用。盡管李鳴和[愛神]是以敵對立場接觸的,但屍田一西非常清楚,越是敵對,反而越有利於思想的滲透和交互。李鳴,正在逐漸蛻變爲屍田理想中的李鳴。這整個蛻變過程,屍田一西都沒有主動伸手參與,但他卻是這個過程的締造者:如果屍田把李鳴丟失的小說還給了他,那其後的所有連鎖反應都將不會發生。因此,正是屍田的這一不作爲舉動,把李鳴引到了他“正確”的道路上。屍田一西如今再看李鳴,就宛如在看著一個由自己親手完成的藝術品,那種愉悅的心情難以言喻。昔日播下的種子已長成了參天大樹,現在該是收獲果實的時候了!

    “李兄,讓吾輩代你來‘完善’你的兒子吧!”


    2012年•現在時刻•日本•比睿山•延厲寺——

    對比著手中不同的兩部小說,坐在隔扇後的屍田一西清晰看到了李鳴思想的進步。他滿意地笑了,一個龐大的計劃藍圖正在他腦中如放電影一般呈現出來。這時,隔扇外響起了萬裡泊文的聲音:“屍田先生,以色列方面有消息了。”“哦?”屍田的音調裡表現出了一絲興奮。萬裡泊文繼續說道:“永井已和諾伊諾斯取得了聯繫,目前正在交涉中。”“恩,很好。所有的棋子已各就其位了。”

    屍田的面前,鋪展著一張世界地圖。他把身上貼有“永井千成”和“諾伊諾斯”字樣的兩個小木人擺在了地圖上以色列的位置。另外,這地圖上的沖繩、美國、中東等許多地方都還擺放著十數個貼有不同名字的小木人。而李鳴,也是其中的一個。


    前奏,拖著曼妙的音符環繞著響起。而與此對應的另一首樂曲,其前奏同樣也已在醞釀之中。

    美國•華盛頓•白宮——

    “總統先生。”“哦,托姆啊,有甚麽事麽?”坐在辦公室裡的施洛斯總統看見托姆進來,熱情地招呼道。“有兩件事要向您報告。一,李鳴似乎有即將離開美國的動向。”托姆用沈穩的聲音說。“離開美國?甚麽意思?”“即是說,他可能移民去別處。”“哦。。。果然還是在生我們的氣啊。即使綠卡也無法留住他麽?”“是的。如果李鳴去別的國家出版他的小說,將對我們造成一定影響。總統先生,你看我們需要採取甚麽措施麽?”“李鳴要離開美國,我們也攔不住。他始終是李覓的兒子,我們不可能把他像敵人一樣對待,扣在美國不讓他走。”施洛斯總統用手托起下巴,皺著眉說道,“對於此事,我們只有先發制人。如果李鳴真的是想到國外出版他的小說的話,我們就先於他,找幾個人寫幾部類似題材的小說,然後火速出版。我們讓那些人全都自稱在‘丘比菲城遊戲’中立下過汗馬功勞,讓他們編幾段不同版本的立功故事,並且還要讓他們從文字間表現出想從美國毀滅[愛神]的獨功中分一杯羹以謀取私利的意向。這樣一來,李鳴的小說就會成爲這些捕風捉影的小說中的一員。盡管他所寫的是真實的,但民衆也只會一視同仁的把它當做虛假的來看。這樣一來,我們就不用怕李鳴的小說對會我國造成任何負面影響,在這個問題上也可一勞永逸了。”

    竟用這樣一種方法把李鳴小說的可信度降到了最低——托姆拜服於施洛斯的政治智慧,發自真心地說道:“總統先生,您這方法實在是太妙了。”“呵,只不過是一個爲了應對李鳴執意要跑去國外的下下策而已,我也是想了好多天才想到的。與托姆你那詭計多端的頭腦比起來,我還差得遠呢!”總統調侃道。“好了,告訴我你要報告的第二件事是甚麽吧。”“是。波斯共和國方面出現了小股武裝反對勢力,似乎是[愛神]的殘黨。”“哦?這件事可大可小,我待會兒會叫CIA駐波斯人員仔細調查一下的。”

    要事商談完畢,總統站起身來,取出兩個玻璃杯,分別往裡倒了一些酒,將其中一杯推到托姆面前。然後笑著說道:“老朋友啊,其實這些事你可以不用親自來向我彙報的。畢竟我的任期不到兩個月就將結束了,而你,也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啊。”不待托姆回話,施洛斯就喝了一口酒,繼續說:“[愛神]事件的善後目前也算是做得差不多了,你需要把工作的重心放在選情上,抓緊我黨的執政地位才是現在的重中之重。選舉的結果下個月就會開票了,[愛神]事件的成功解決爲我黨贏取了不少民意,只要稍微認真對待,這次的選戰就可謂是勝券在握。往後的四年,才是你真正大顯身手的時間。”

    “你說是嗎?下一任美國總統——托姆先生!”

suen208 發表於 2013-6-21 21:47
【第二部·第一章】第九話 入轂



當我們墜入伸手不見五指的深窟,數日無水無食,饑懼交迫,幾近絕望之時。一束強光在坑外燃起,一把繩梯從洞口降下。我們任何人都定會毫不猶豫地抓住這根希望的繩索,奮力向上攀爬。

    我們一面往外爬着,一面感念上天給予的眷顧;我們熱淚盈眶,感慨自己命不該絕。求生的本能使我們完全抛棄了理性的分析,將一個重要的問題忽視:從洞外扔下繩子的人,不僅可能是一個碰巧路過的好心人,還有可能是制造這個洞窟,等待着收獲獵物的獵人。

                                        第九話  入毂

    當我們遇到困難時,如果有人向我們伸出援手,我們想必都會感激地欣然接受。沒有人會懷疑這只援手背後的目的,即使世界上最聰明的人也不例外。這,是人腦固定的一種思維模式,千古如一。

    萬裡泊文向李鳴發出“去日本發展”的邀請時,李鳴本還有些拿不定主意。但一個星期過後,當李鳴確實的得知他的小說在日本具體的出版日期時,他不再猶豫了。他做出了一個理所當然的選擇。在同樣境況下,換做任何人也會做出相同的選擇——現在的李鳴,已下了從舊金山飛往京都的飛機,身處日本的土地上了。“又回到這個國家了,想起來,與[愛神]的鬥爭最初就是從這裡開始的。真有些懷念呢!”李鳴微笑着回過頭,看着幫他推輪椅的黃芳。李鳴在剛決定要移居日本時,曾邀請來棲光和黃芳與其同往。但只有黃芳答應了。來棲光以照顧蘇珊娜爲由留在了美國。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李鳴沒有強求別人遷就於他。但來棲光沒來,李鳴也多少感到有些落寞。“芳,謝謝你陪我過來。”“不用謝,李先生,這是我應該做的。無論李先生去哪裡,我都會陪在您身邊。”黃芳臉上展露着她一如既往的溫柔笑容。

    “李先生,你來了啊!”專程趕來接機的萬裡泊文,一看見李鳴就熱情地走過來與他握手。其喜逐顔開的面容,就像談妥了一樁大生意般歡快。“你小說的出版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只要你看過排版和封面設計後,就可以投入印刷和發行了。”兩人頗一見面,泊文的嘴就如機關槍般說個不停。這並沒有引起李鳴的反感,他反而非常欣慰,一見面就談公事,至少能說明萬裡泊文確實是把李鳴的事放在心上的。在李鳴見過的那麽多個出版社編輯裡,沒有一人具備這種素質。三人漸行漸談,不一會兒就來到了機場外,那裡有一輛黑色轎車正在等他們。

    “李先生,我們爲你在京都安排了住處,以後你可以在這裡安心創作。等這部小說的出版工作完成後,我還可以帶你四處遊覽一番,這座城市是千年古都,有不少值得一看的風景名勝。”即使出機場後,萬裡泊文依然熱情不減,介紹這又介紹那。最開始他給李鳴的感覺是像個法律顧問,後來李鳴又感覺他是個職業經紀人,現在李鳴則覺得他更像是個導遊了。“那我們現在是先去出版社,還是先去看看我的住處呢?”李鳴禮貌地打斷了泊文,問道。“出版社我們明天再去。今天可是給李先生接風洗塵的日子啊。我先帶你去住處看看,把行李放下後,我們再一起去見屍田先生,他盼望你的到來已經很久了。”“恩,好吧。”李鳴點了點頭。其實,他也對這個“屍田先生”有着不小的興趣,他想親眼看看這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是個財大氣粗的大老板呢,還是和父親李覓一樣,是個熱心於政治卻又置身其外的邊緣人物。


    泊文給李鳴安排的住處位於京都高級住宅區,是一棟連體別墅,李鳴和黃芳可分居於左右。其豪華程度自是比李鳴在舊金山的居所稍遜一些,但也可看出價格不菲,其內的家具設施也都是按照殘疾人的生活特點設計的。能免費住在這樣的房子裡,李鳴已經感到非常滿足了。劉備三顧茅廬請諸葛亮出山,大概也趕不上這種待遇。三人放下行李,吃過一頓簡單的午餐後,便再次上車,向新的目的地駛去。

    一路上,李鳴也有問過一些關於屍田一西的事,但泊文都只是笑而不答。他似乎是想把神秘感保持到最後。於是,李鳴開始自行猜測:“屍田先生應該是住在帶遊泳池的闊氣洋房,或是帶庭院的傳統和式大屋裡吧?”他總不自覺的把屍田一西和自己的父親進行比較,認爲他們應該是在各方面都差不多的人物。但事實證明,李鳴的猜測大半都是錯誤的。當他親眼看到屍田一西的居所時,不禁大跌眼鏡。“屍田先生。。。住在這裡?”到達目的地後,李鳴看着眼前所見,半晌合不攏嘴來。呈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座層巒疊嶂,主峰有八百多米高的山麓,以楓樹和青草爲主,山上郁郁蔥蔥的長滿了各種植物,還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野花點綴其間。整座山都散發着一股奇妙的檀香味,令人身心酥麻。與其說這是私人住處,它倒更像一個旅遊景點。這仿如人間仙境般的景致與之前李鳴腦中所想像的畫面大相徑庭,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問了一遍:“屍田先生真的住在這裡?”“是的。我們的車再往上開一點,可能就要下車爬山了,我會扶好李先生的。”泊文微笑着答道。

    車在山腰停下後,一行人往山上爬去。由於李鳴行動不便,約莫花了一個小時才到達目的地。那是一個以紅白二色爲主調的廣大庭院群,其古色古香的建築風格讓人感覺仿佛穿越時空,回到了數百年前。據泊文介紹,此山名爲比睿山,此地名爲延厲寺,歷史十分之悠久。比睿山是日本天台宗(佛教宗派之一)的總本山,延厲寺則是山上的着名古刹,此處可謂是全日本乃至全亞洲首屈一指的佛教聖地。聽完這些介紹,李鳴更摸不着頭腦了,迷迷糊糊地跟着泊文往寺廟內行去。大約又過了十多分鐘後,衆人到了一處寺院,再往裡就到了內堂。這就是此行的終點。泊文和黃芳分別在左右兩側的榻榻米上坐下,李鳴腿腳不便,所以還是坐在輪椅上。泊文朝內堂中央的一面隔扇屈身下拜,幾乎整個身子都貼到了地上,嘴中說道:“屍田先生,李先生來了。”隔扇後傳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哦,那麽快讓吾輩看看賢侄吧!來人,把隔扇撤掉。”這人的話語間帶有一種古腔,李鳴正感奇怪之際,一個人走了進來,以稍顯笨拙的動作把那面大隔扇緩緩移開。這人身穿一襲白衣,蓄一頭烏黑的長發,面容格外秀麗,白皙細嫩的皮膚使他身上散發出一絲陰柔之氣;從外表無法判斷他的年齡,乍看下他似乎還年輕,不過二十多歲,但細看之下,又好像已有三十歲。看到泊文朝這人微微點頭致意,李鳴想起,泊文曾說過,包括自己在內,屍田一西共有四個“得力助手”,這人大概也是其中之一吧。

    隔扇撤下後,屍田一西的面貌出現在堂上衆人視線之內。他身穿黑色長袍,盤膝而坐,神態端莊肅穆;胸前掛着一串鏈珠,光禿禿的頭上沒有一根頭髪。年齡四十歲出頭,約比李覓顯得年輕一些。“和尚?”李鳴兀的一驚,他之前萬沒想到過,屍田先生竟會是一個和尚。這時,屍田一西開口道:“吾輩乃天台座主——不染院大僧正,俗名屍田一西。”“啊,我是李鳴。”李鳴有些生硬地低下頭,向面前這個和尚行了一禮。“哈哈,賢侄不必拘禮。吾輩與令尊乃是多年舊識了。你小時候,吾輩還抱過你呢!”說話間,屍田的眉宇間閃出一絲悲怆,“對於令尊的事,吾輩感到萬分遺憾。賢侄日後有了難處,盡管向吾輩提出,吾輩會代李兄盡完他未盡的義務。”“多謝屍田先生美意,這次我的小說能出版,想必也是屍田先生幫的忙吧?”“這只是小事,以後你也可長期在日本出版小說。其實,吾輩本人也是賢侄的忠實讀者呢!”“屍田先生言重了,這次是您幫了我一個大忙,甚至可說,是您幫我實現了長久以來的夢想。我才該感到無以爲報呢!”“哈哈,賢侄,我們也不用客套了。你以後叫吾輩叔叔就行,不必叫先生那麽生疏。”“是,屍田叔叔。”

    “今天我們叔侄重逢,也可謂是有緣。來,給賢侄奉茶!”屍田一西說罷,一直侍坐於旁邊的白衣人起身退往屋內,不多時,就捧出幾碗煎茶來。茶道在日本是一門風雅的藝術,李鳴剛喝第一口,立時就感覺出這茶的不同凡響,恍如有一股濁流直沖上腦門,又變爲一道清流徐徐而下,其妙境難以一言蔽之。衆人一邊喝茶一邊聊天,之前的拘謹氣氛很快就一掃而空。屍田說起了他和李覓之間的很多往事,也問了一些李鳴的情況,還和黃芳大敘其舊,室內一片和樂融融。最後,聊天的話題轉到了李鳴的小說上。“賢侄,你的這部小說非常不錯。可有考慮過下一部作品寫什麽嗎?”“這。。。倒確實沒想過。之前一直在糾結出版的問題,處處碰壁,也不曾想還有機會再寫小說。”“哈哈,現在情況不同了。如果你的這部書能暢銷,市場也會要求你繼續創作。不如,吾輩給你一個提議吧。”“是,小侄洗耳恭聽。”“你這部小說的主題是反恐,在宗教和意識形態的問題上也有所涉及,可說是有非常深刻的社會意義在其內,這一點是一般商業小說無法比擬的。這是你最大的一個優點,吾輩希望它能延續下去。不如。。。你的下一部小說就寫民族問題吧!”說完這句話,屍田以眼中餘光觀察着李鳴表情的細微變化。他可看出,李鳴多少有些接受了他的提議。“民族問題”這四個字進入李鳴耳內後,他也確有醍醐灌頂之感,這確實是一個值得發揮的題材。“您的這個提議不錯,可不知這具體該怎麽寫呢?畢竟我這一部小說寫的都是親身經歷過的事,有關民族問題,我卻沒有太多經驗啊。”“這個你不用擔心。也不是每個作家都必須把自己要寫的故事親身經歷一遍才行的。你可以通過查一些資料,看一些書籍來增長對某一題材的認識。”“是,小侄受教了。”“來,吾輩這裡正好有幾本書,你可以拿去看一看,希望對你日後的創作能有所幫助。”屍田一西從手邊的小書櫃裡取出幾本書遞給李鳴。李鳴接過一看,這些書大多是史料和社會學着作,而其中有很多都談到中東地區民族爭端及中東與美國的矛盾。這些正是李鳴熟悉的題材,如果真要着手寫起來也不會筆生。

    當然,現在的李鳴還並未發現,這些書裡另有一部分所主要提及的是完全與中東無關的問題——日本本土和沖繩縣的關係問題。


    會晤一直進行到太陽落山。屍田本要留李鳴吃飯,但李鳴以不習慣齋菜爲由婉言謝絕了。於是,屍田派人把李鳴和黃芳送回了家中。此時,內堂裡只剩下屍田一西、萬裡泊文和白衣人三人。

    “如何?”

    “先生的這一手應該會奏效,李鳴的下一本書即便不是以民族問題爲主旨,也定會有相當多的部分涉及民族問題。只要他認真去看那些書,我們爲他擬定的思想定會深深烙於他腦內。”

    “恩,李鳴的第一本書正好符合如今的大勢,我們再從中推手,要它暢銷並非難事。一旦這本書暢銷,也就爲他的下一本書造了足夠的勢。只要他能趁着暢銷熱潮還未消退,在明年之內把下一本書寫完。那麽引起相應的社會反響,也就不在話下了。”

    “那個時候,李鳴也將不再是一個單純的小說家了。我們只管期待吧——期待下一個馬克思的誕生。”

注:
天台宗相關:天台宗,亦稱法華宗,爲日本主要佛教宗派之一,古時由中國傳入。
            天台座主,即整個宗派的統領,在佛教界擁有巨大影響力。
            不染院大僧正,不染院爲屍田一西的院號(法號);大僧正,爲其職階。

suen208 發表於 2013-6-22 14:50
【第二部·第一章】第十話 淪陷地


絕對的和平,從不曾存在於任何一個時代。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自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以來,世界進入了一個相對穩定的局面,大多數人不用再受戰火困擾。但這,也並非是絕對的和平。地區衝突,總是宛如點綴於和平海洋中的小浪花,不時在地球上綻開。這種固定模式深植入文明的骨髓,一直持續到今天。它仿佛在提醒和強調着,人類心中深藏的最後那份血性。

                                       第十話  淪陷地

    “你聽說了麽,‘解放陣線’的人已經進入我們市了!”

    “真的麽?那豈不意味着我們伊斯法罕也有希望了?”

    波斯共和國的工業大城市•伊斯法罕的一個警局拘留室裡,兩名犯了暴力罪的犯人正在小聲說着話。他們所談論的話題,是近一個星期裡伊斯法罕市許多中下階層平民常掛在嘴邊的熱門話題。他們口中提到的“解放陣線”,是今年下半年開始活躍於國內的一個遊擊組織。自從[愛神]覆滅,波斯共和國逐漸喪失主權,變爲有名無實的親美國家後,波斯人一直生活在亡國的陰霾之下。他們從心底盼望能有一個英雄橫空出世,改變現在的局面。但這種想法很明顯是不切實際的,[愛神]倒台之後,美國的力量空前增強,任何人與之抗衡,都無異是以卵擊石。認識到這一殘酷現實後,波斯人一方面不滿於美國的頤使氣指,一方面又不得不屈服於現狀,極端矛盾的心理使許多人陷入了幾近精神分裂的窘境中。波斯的城鎮也都因此籠上了一層厚厚的死氣。然而就在這時,一個真正代表人民利益的組織——“解放陣線”出現了。它領導武裝暴動,襲擊了一些警局;暗殺了幾個賣國官員;近期還搶劫了官方的武器運輸車。其種種行爲就像一針強心劑,插入了波斯的心髒,使那些本已強迫着自己接受現實的人醒了過來。“原來真主還沒有遺忘我們!”“是啊,前段時間只是真主給我們的考驗!波斯終於有救了!”——街頭巷尾都不乏這樣的聲音。盡管人們並不知道這個組織的來歷,也不清楚它的運作架構,但無一不對它産生了好感,皆在心中默默爲其禱告。

    因爲,它喚醒了人心底最根本的血性。

    “你的消息是哪裡得來的?可靠麽?”“那還有假!不瞞你說,我表弟就是‘解放陣線’的成員,我馬上也要加入他們了!”拘留室裡,兩個犯人之間的對話還在繼續着。他們臉上洋溢着興奮和喜悅,絲毫看不出因身陷羈押,前途未蔔的不快。“你說得都是真的麽?喂,再多告訴我一點!‘解放陣線’是不是打算以伊斯法罕爲根據地,與現在的賣國政府分庭對抗?”犯人甲提高了聲調,迫切地問道。“噓~~別這麽大聲,當心被警察聽見了!”犯人乙賊眉鼠眼地看了看四周,小聲說,“你猜得沒錯,我表弟是這麽告訴我的。據說他們的首領確實有這個打算。”“哦?你表弟連首領都見過了?”“恩,詳細的我也說不清,我只知道他們首領是一個右手沒有食指的人。”“聽起來似乎是個狠角色。”兩人越聊越投機,正在這時,拘留室的角落裡傳來一把輕蔑的笑聲。“喂,你笑甚麽?我們很好笑麽?”犯人乙尋聲望去,對蹲坐在角落裡那個發笑的人露出凶惡的表情。“呵,當然好笑了。”角落裡的人擡起他那深褐色的臉,笑意未消地說道,“你剛才說過你馬上就要加入‘解放陣線’的吧?可我怎麽看你像個旁觀者一樣,沒有一點一個準成員應有的樣子!”“那你說,我應該怎麽樣?我們現在被關在這裡,不可能沖出去和他們一起殺敵啊!”“不做做看怎麽知道不行?只呆在這裡耍嘴皮子,可不像個男人哦!”“說得好像自己很行一樣,那你倒是教教我,該怎麽做!”面對多番嘲諷,犯人乙生氣地站了起來。“好吧,我就應你要求,教教你!”坐在角落的人緩緩擡起眼睛,用不急不慢的語氣說道。但是,他接下來的動作卻全然與這語氣相反——他雙腿微屈,一個蹬地彈跳,沖過來就給犯人乙的臉上重重一拳,將其打得鼻血橫飛,半顆斷牙也從嘴裡迸了出來。

    “你。。。你幹甚麽?!”犯人乙捂着嘴大叫道。來者卻並不搭理他,又一拳朝他打去。犯人乙只好自衛式的還擊,兩人扭打做一團,在地上滾來滾去。一旁的犯人甲也湊上去,拼命想把他們扯開。霎時間,三個人的喊叫聲、互罵聲連成一氣,盈滿了小小的拘留室。隔着沒多遠的警衛聞聲趕來,看見房裡的犯人把互相打得鼻青臉腫,立刻掏出鑰匙打開門,舉起警棍制止道:“別打架,你們這些人渣全都給我住手!”說完就一棍猛捶在其中一個犯人背上。就在這時,這場突兀的打架的挑起者突然伸手搶過了警衛手中的棍子,對着他當頭一棒,警衛猝不及防,應聲倒地,昏死了過去。然後,打人者利落地解下警衛腰間的配槍,扭動着他那張已經腫起來的臉,笑着對犯人乙說:“看,我這不是教你了麽?就是這麽簡單!”看看那把穩穩握在他手中的槍,再看看拘留室敞開的大門,兩個犯人愣住了,他們這才意識到,原來眼前這人之前那些莫名的舉動都是爲了造就現在這個時刻。“‘解放陣線’在外面孤軍奮戰,我們這些人也不能閑着。好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吧!”“啊。。。你。。。”“喂,還呆在那裡做甚麽?快跟我出來,把犯人都給放了!”“啊,是。”兩個犯人摸爬滾打地站起來,乖乖跟了出去。“你。。。叫甚麽名字?”

    “你們叫我伊索就行了。”


    三人走出拘留室後,分工明確。伊索負責用槍射殺漸次趕到的警察,犯人甲負責拿鑰匙放出更多的犯人,犯人乙則從已被撂倒的警察身上搜出手槍,分配給其他犯人。不多時,這場警局暴動就愈演愈烈,參與的人數也越來越多。警察全無招架之力,半數陣亡,半數屁滾尿流地逃出了警局。局勢穩定後,伊索宣布道:“從現在起,我希望大家能夠聽我指揮!想一走了之的人,大可馬上就走;想協助‘解放陣線’的人,就跟我一起出去,殺光外面那些賣國賊!”此話一出,可謂一呼百應。犯人們本都不是些安分守己的人物,滿腔暴力的血液和愛國熱情碰撞到一起,自是不會放過這個大快人心的機會。他們全都跟隨伊索沖出了警局,無一例外。

    果不其然,一來到外界,犯人們就看到不遠處的天空中正生蕩着濃濃硝煙。不難想見,那定是“解放陣線”正在與政府進行戰鬥。犯人們聞到火藥味,腎上腺素直沖大腦,全都如野獸一般,拿着上滿了子彈的手槍朝硝煙方向狂奔過去。“所有人都換上警服了麽?”伊索一邊跑一邊回頭確認道。當他看到每個人都按他的要求穿上了警服時,滿意地點了點頭。約莫十幾分鐘後,犯人們抵達了交戰點。這是一場規模並不算大的巷戰,雙方各有一百人左右。由於建築物造成的天然屏障,交戰雙方都只能躲在掩體後斷斷續續的開火,並未正面與敵拼殺。而犯人們所處的位置,正好在政府方的身後。“我們是分局調來的援軍,請讓我們加入作戰吧!”伊索剛一抵達,就筆直的立正,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政府方面的作戰人員也都是穿制服的警察,他們看見一大幫同志及時趕來,當然不疑有他,立刻回禮道:“哦!諸位辛苦了!我們合力抵擋一會兒,政府的武裝警察馬上就會前來支援。那群烏合之衆不會是我們的對手!”“是!”伊索高聲回答着,同時命令他的夥伴做好戰鬥準備。真警察們放心地轉回頭去,繼續一心一意的對敵人開火;假警察則紛紛舉起槍,對準真警察一通狂掃。警察們哪裡料到會有如此突變,頓時變成了一只只活靶,還沒來得及弄清情況到底是怎麽回事就全軍覆沒了。“‘解放陣線’的各位,我們是你們的朋友。這邊的敵人已被我們消滅幹淨了!”伊索割下一個警察的頭,舉過頭頂揮舞着,向躲在對面房子後的人表明其友軍的身份。“哦?這是怎麽回事?難道首領早已在伊斯法罕安排了後援?”“解放陣線”的人探出頭來,半信半疑地看着眼前這個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家夥。不久,當他們看到敵人趴滿街道的屍體後,很快打消了心中的疑慮。“請問你們是。。。”一個指揮官問道。“我們是被關在警局的犯人,由於得知義師今日到來,所以集體暴動,滅了警局,現在特來助各位一臂之力。”“哦——這真是太好了!多虧你們,我們的傷亡才減到了最小!”指揮官喜出望外地拍着伊索的背說。“現在高興還爲時過早,敵人的武警馬上就會到了,我們需做迎擊準備。在下有一個策略,希望能得到配合。”

    十五分鐘後,開着裝甲車的武警到達現場。他們看到了滿地的屍體,有己方的,也有敵方的,而敵方的屍體還略多一些。戰火似乎已經停止,武警們也都很自然的放鬆了戒備。“報告長官,叛賊已被我們鎮壓。這些是我們活捉的餘黨。”身穿警服的伊索又一次敬了個標準的軍禮,押着十幾個“解放陣線”的人走到武警面前。“恩,幹得好。這下你可立了大功了!”武警長官高興地讚道,“弟兄們,打開車門!把這些叛賊帶回去!”長官一聲令下,幾輛裝甲車的門隨之打開。正在這時,仿佛“開門”就是攻擊的信號一般,以伊索爲首的幾個“警察”以統一的動作將幾顆手榴彈扔入車中。扔完之後,迅速掉頭就跑,躲進建築物的掩體之後。又是一次出其不意的奇襲,還沒來得及下車的武警們全都成了甕中火鼈,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把他們燒得焦黑,裝甲車全都變成了一個個火球。待爆炸完畢後,伊索等人走了出來,給提早下車,尚未被炸死的人身上補了幾槍。好容易才趕到的武警,在這短短一分鐘內全成了枉死鬼。

    “解放陣線”在這次的小規模沖突中,取得了意料之外的完勝。


    “天才,實在是天才!”夜幕降臨後,勝利的隊伍回到了位於伊斯法罕近郊的一個臨時據點。這是一個隱蔽極佳的大山洞。“解放陣線”負責今天戰鬥的指揮官一路上對伊索贊不絕口,“我一定要把你推薦給首領,你會成爲我們的幹部的!”“請別這麽說,我也只是僥幸而已。倒是其他那些犯人,他們現在都無家可歸,希望貴方能收留他們。”伊索自謙地說道。“恩,這個當然沒問題。但我還是會把你向首領引薦,我方正需要你這樣即愛國又懂得關心同僚的人才!”“那麽,承蒙錯愛了。”

    一衆人等進入到據點最深處,只見有幾團篝火正在熊熊燃燒。篝火之後,靜坐着一個人。這人約莫三十歲出頭,一頭金黃色的短發,其右手上缺少一只食指。指揮官先是朝這人深鞠了一躬,然後二人親熱的擁抱,並按照伊斯蘭教的禮儀,互相親吻了對方的臉頰。指揮官向金發人簡單介紹過今天的戰況後,便把伊索帶到他面前,引薦道:“這位就是今天幫助我們取得大勝的人,希望您能讓他加入我們,我相信他會對我們現階段的最終目標——攻陷伊斯法罕起到難以想像的推進力!”“恩。。。”金發人並未立即表態,只是用目光把伊索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微微點頭。隨即,指揮官又轉向伊索,說:

    “現在站在你面前的這位,就是我們‘波斯解放陣線’的首領——保羅大人。”

    “久仰。。。久仰。”

suen208 發表於 2013-6-24 08:31
【第二部·第一章】第十一話 異幟地


愛神大廈炸毀之日,有一個男人從密道脫出後,選擇了獨立的逃亡路線。他未被美軍捕獲,幸運的活了下來。他沒有繼續追隨[愛神]的殘餘勢力,而是在蟄伏了一段時間之後,於波斯共和國組建了屬於自己的組織。自此,他背負著重大的使命,開始了新的人生。

    他的名字叫保羅,通稱December。

                                     第十一話  異幟地

    “[愛神]已經死了。但我不能和它一起滅亡。我不會忘記大流士大人的遺志,不會放棄我所一直堅持的東西。即使把生命燃燒成灰燼,我也要把美國拖入地獄。”

    蹲在篝火前的保羅,凝視著躍動的火花,任由思緒在腦中馳騁。他深吸了一口夾在中指和無名指間的半截香煙,讓頭腦保持在最清醒的狀態。今天對保羅來說,是無比重要的一天,他必須緊繃每一根神經,迎接即將到來的挑戰。[愛神]滅亡後,保羅決定自立門戶。他從以色列輾轉逃亡於中東各地,最後落腳在了他精神上的故鄉——波斯共和國。他動用存儲在瑞士銀行的畢生積蓄,在國內招兵買馬,聚集了一群不滿於現今親美政權的愛國者,組建了名爲“波斯解放陣線”的反對勢力。起初,他延用以前[MASK 12]的老方法,在各地展開地下戰、遊擊戰。半年多來,他的組織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成長和膨脹著。凝聚了足夠的力量後,他在本月內將戰線轉入地上,以一種高姿態把目標直指波斯的心髒城市——伊斯法罕。保羅的心中有一副完整的計劃藍圖:他打算攻陷伊斯法罕,以此爲中心建立獨立於現波斯政府之外的新政權,使波斯南北分立;再以統一波斯爲目標,慢慢蠶食德黑蘭方面的親美勢力。待“波斯解放陣線”逐漸坐大後,自能吸引美國的視線。屆時,保羅就將引美國對波斯發動“第四次海灣戰爭”,利用天時地利人和在主場擊潰美軍。這是一個宏大且漫長的計劃,需要投入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且不知何時才是盡頭。但保羅仍願耗盡整個餘生爲之而努力。此刻,他感覺通身的熱血都在沸騰著,因爲今天就是實現他宏圖大業第一步的日子,他將於今晚對伊斯法罕市政府進行最大規模的武裝攻擊。

    保羅所做的這一切,並不單爲了自己,或爲了波斯。更大層面上是爲了潛藏在他心底深處的,某份對大流士的堅持,對大流士的虧欠。因此,他的敵人除現在目之能及的以外,還有兩人,兩個背叛大流士,害死大流士的凶手——艾桑和August。由於本•哈克和諾伊諾斯已得到他們應得的報應,所以保羅暫且只把復仇對象定爲這兩人。可以想見,在群龍無首的今天,這兩人大抵就是[愛神]殘黨的首領。他們並不知道保羅的叛心,故而一旦“波斯解放陣線”聲名遠播,此二人定會主動找上門來,尋求合作。而那時,就是殺他們的絕佳時機。保羅看著自己缺少一只手指的右手,心中一陣亢奮。他站起身來,朝據點的洞口走去。現在時刻是凌晨12點,約定發起叛亂的時間,他的手下們正等待著他去做最後的戰術部署。萬丈光明的階梯,已呈現在他面前。

    “同袍們,創造歷史的時間到了!去吧,去給這個國家注入健康的血液!”

    “噢——噢——波斯萬歲!”


    12時30分•暴亂主戰場——

    “就是這家夥,幾天前襲擊警局,幫助叛軍殺了我們數百名警察和武警的就是這個人!”一個波斯軍官指著正在指揮叛軍作戰的伊索說道。“從沒見過這家夥啊,也沒有他的檔案。話說,他是爲甚麽被逮進警局拘留室的?”另一個軍官問。“好像是因爲搶劫雜貨店。這人的國籍似乎並不是我國。”“看他指揮叛軍的樣子,像是個用兵老手。難道。。。他是早就被叛軍安排進入我市,故意搶劫雜貨店被抓,然後在警局引起暴亂以配合叛軍的?”“啊。。。如果是這樣的話就說得通了,原來幾天前的事是早有預謀的啊!”波斯方面的軍官們一致把視線投向了伊索,他們認定伊索是“解放陣線”裡最高一個等級的幹部,是今夜大規模武裝叛亂的領導人。

    “伊索大人,敵軍越來越多了!他們好像把大半軍隊都派到我們這裡來了!”一個負傷的士兵報告道。“呵,多多益善,我要的就是這個!”伊索詭異的一笑,揮手道:“全軍,奮力作戰,繼續吸引更多的敵軍!”這一聲令下,使得士氣大振,士兵們像敢死隊一樣拼殺,即使肚破腸流,也把腸子塞回去繼續作戰。他們仿佛被施了魔咒,全然不顧生死,一個勁向前沖。子彈用完就扔掉槍,以匕首迎敵,一旦沖到敵人的裝甲車前,就引爆早已捆綁在身上的炸藥與敵車同歸於盡。這種不要命的戰法是波斯軍前所未見的,他們的陣腳已現亂象,盡管總兵數數倍於敵,卻絲毫佔不到優勢。因此,市政府的軍部還在源源不斷的往此處派出大量援軍。又經過半小時的戰鬥,伊索方終於還是被敵人從數量上壓倒,呈現疲軟之勢。精神力再頑強,終究還是無法與人海戰術抗衡,這是鐵一般的事實。然而伊索的臉上卻看不到一絲緊張,他看著如馬蜂出巢般黑壓壓的敵軍,反而得意起來。他高呼道:“時機已到,我們吸引的敵軍已夠多了。兵士們,行動吧!”這似是一個戰時暗號,聽到此令的士兵,紛紛戴上了防毒面罩,不管傷得多重,一味往敵軍人數最多的人群中沖去。不多時,戰場上揚起了大面積的土黃色煙霧,波斯軍成批成批倒下了。

    “毒氣?這些家夥難道一開始就準備好了毒氣才來的?”波斯方的軍官大驚失色。他們低估了叛軍的實力,沒料到叛軍竟連化學武器也能搞到手,帶兵過來時根本未準備防毒設備。在釋放毒氣前的半小時裡,伊索用巧妙的陣法將波斯軍聚攏成一堆,擁堵在一起。現在再想下令讓他們散開已是不可能的了。波斯軍只能任由毒氣鑽入呼吸道,痛苦的倒下。而彈藥已幾乎用盡的伊索軍,則搶過倒地的波斯軍的武器繼續進攻。一場以少勝多的奇妙戰事,就此成型。“之前的自殺式戰法只是誘餌。以爲我們只會沖鋒,那就錯了。陣亡數太多的勝利,可稱不上是勝利哦!”穩坐在後方的伊索,微笑著注視眼前這絕美的畫卷,“真正的好戲,還在後頭呢!”


    同一時間•伊斯法罕市政廳——

    “戰況如何?”市長一邊擦著滿頭的大汗,一邊焦急地問道。“您請放心。敵軍不過是一幫烏合之衆,其人數比我們少得多,我們只需派出更多的援軍,就一定能鎮壓他們。”一個並不了解實際戰況的軍官自信地說道。正在這時,一個身受重傷的衛兵跌跌撞撞跑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的用孱弱的聲音說道:“敵……敵人攻過來了!”“你說甚麽?怎麽可能有敵人攻到這裡來?他們不都被我軍圍堵住了麽?”軍官一把抓住衛兵,想問個清楚,衛兵卻已昏死過去。軍官惱羞成怒地拔出槍,朝外走去,哪知剛一出門,一粒子彈就朝他眉心飛迸過來,射穿他的頭,深鑿進牆壁裡。本已處在高度緊張狀態的市長看到此等情景,早嚇得魂飛魄散,失聲大叫道:“衛兵!衛兵快過來!這裡有敵人!”

    “衛兵不會來了,市長先生。”——市長連喊幾聲,不見有回應。卻看見一個金發男人,用左手拿槍走進門來。“你。。。你是。。。”市長一眼就認出了他是保羅,那個通緝照早已傳檄全國的叛軍首領。“你。。。我的衛兵都被你殺了?”“呵,市長先生,你的衛兵也沒多少嘛!”保羅一臉壞笑地說道,這時他的手下們也都手持機槍走進了市長辦公室。“怎麽可能,我這裡可是有重兵把守的!你們怎麽可能攻進來?”“是的。在你們往主戰場派出大量援軍之前,這裡的衛兵數量確實讓我望而生畏。但現在,你幾乎把全市的兵力都堆去了主戰場,後防如此空虛,我也實在找不到不攻進來的理由。”“難道。。。是聲東擊西?”“沒錯。”保羅笑道,“我們先派主力軍前往主戰場吸引你們的大軍,使你們派出大量援軍陷在那裡動彈不得,把後方的老巢空出來。然後,再由我親自帶領一支突擊隊襲擊市政廳。‘反抗組織的首領絕不會身先士卒,親自跑到危險的前線來’,你們憑借這一條多年積累下來的經驗判斷今晚我方的戰事總指揮是伊索,只想擒下他,從而忽略了最重要的後防。看來你們的軍隊裡缺少一個戰術專家啊。市長,勝負已定了。”“怎。。。怎麽會這樣。。。”市長整個人都癱軟在椅子上,口中喃喃道,“以90%的部隊全部作爲誘餌,真實的目標卻是我這市政廳。叛軍首領居然還親自出動了。。。怎會有如此大膽的戰法。。。”“當教科書式的戰術灌滿你們的頭腦時,那些看似‘愚蠢’‘莽撞’的戰術則往往能收獲奇效。這,是我方的軍師告訴我的。”保羅走到市長身邊,用槍口抵住了他的頭,“不想死的話,就快讓外面的軍隊全數撤退吧。我可不希望擬定出今晚這一奇謀,並且甘願親爲誘餌的優秀軍師無法活著回來見我。”


    主戰場——

    “甚麽?叫我們撤退?”負責整個主戰場的最高指揮官訝異的朝通訊器喊道。“是的,趕快撤退回來。不要問原因。”通訊器裡傳來市長的聲音。“是。我知道了。”指揮官默然地點點頭,朝全軍將領下令道:“市長命令我們馬上撤回市政廳。大家不要戀戰,盡速行動,市長現在很可能被敵人挾持了,我們得回去救他!”當這條命令傳達至士兵們耳中時,戰局已非之前那般惡劣。伊索方的毒氣已用盡,波斯軍雖損失重大,但由於大量增援的到來,其殘餘人數仍不比伊索方少。可以說,優勢又回到了波斯軍這邊。如果現在他們得到的指令不是撤退,而是進擊,則還有可能殲滅敵軍。但戰爭不存在“如果”,撤軍令一下,人心立刻渙散開來。士兵們紛紛猜測著戰局的變動:有人猜想後方可能遭到了襲擊,有人猜想敵方可能還有重型武器,還有人猜想敵人的增援可能即將到來。種種不安摧垮了這支強大部隊的鬥志,他們已是戰意全無,皆哭喪著臉朝市政廳方向撤去。

    然而,這樣一個局面卻還不是伊索追求的最終目標。他按住負傷的右臂,朝全軍大聲命令道:“乘勝追擊!”戰場上最重要的東西,有時並非火力,也非人數,而是士氣。敵軍開始撤退,我軍開始追擊之時則往往就是士氣爆棚的臨界點。在這一心理因素的影響下,伊索方士兵再次重振旗鼓,朝敵軍猛襲過去。一方以繼續殺人爲目的,一方則幾無反抗意識。很快,撤退就變成了逃亡,而追擊則變爲了獵殺。這場戰役最終以伊索方損失三分之一士兵,波斯方損失80%士兵的結果結束了。伊索方的士兵雖因筋疲力竭和彈藥問題無力繼續追擊,放掉了一小部分逃兵,但他們還是笑著回到了自己的陣地。這笑容是當之無愧屬於勝利者的。蹲坐在屍體堆成的一坐小山上的伊索,查點過士兵人數後,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時,一個副官態度嚴肅地說道:“雖然我們放掉的那些敵軍已不成氣候,但他們殘存的人數仍有幾百人。如果他們回到市政廳營救市長,那保羅大人豈不是有危險?”“放心吧,他們回不去的。”伊索擺了擺手,輕鬆地說,“我事前已派人在他們回市政廳的必經之路上埋下了足夠量的地雷。”“不愧是伊索大人!真是滴水不漏!”霎時間,副官佩服得五體投地。每一個士兵的目光裡,也都充滿了對伊索十足的信賴和崇敬。

    這場改變伊斯法罕旗幟的戰事,以波斯解放陣線的全勝,於凌晨4點宣告結束。保羅佔據市政廳,招攬了更多人馬,宣布了伊斯法罕政權的成立。自此,波斯解放陣線從一個遊擊組織到一個地方割據政權的蛻變過程已全部完成。從這一刻起,波斯共和國邁入了一個嶄新的歷史階段。


    “從今天起,不再有[愛神],不再有[MASK 12],也不再有December。有的,只是我波斯解放陣線!我將成爲美國新的一場噩夢!”

    戰事結束的兩天後,保羅在慶功宴上隆重拜祭了真神阿拉,以伊斯蘭教的禮儀祭奠了大流士王族,並對戰爭中所有有功的將士論功行賞,賜予了他們宅邸和官職。最後,他單獨會見了第一功臣——伊索。“這次的勝利,多虧了你。我想,伊斯法罕以及日後我們統一全國之後的國防部長一職,非你莫屬。還有甚麽想要的,盡管提出來吧,我會滿足你的願望。”保羅的心情非常好,對伊索敞開心扉的暢談著。伊索也並不拘謹,坦然地說出了心中所願:“能蒙保羅大人擡愛,在下不勝欣慰。其實我要的東西並不多,小時候家裡窮,沒過上好日子。僅望大人給予一些金銀財寶,再賜幾個美女給我做妻子就足矣了。”“哈哈哈哈,我還以爲你會假裝謙虛一下呢!沒想到你竟這麽誠實!”保羅開懷大笑道。此刻他也對伊索放心了,因爲他深知貪財好色,流於俗欲的人是最容易駕馭的。把這樣一個人輕鬆的緊握在手裡,無異於掌握了百萬雄師。

    “對了,我忘了,你上次說你的全名叫甚麽來著?”

    “屬下名叫伊索——伊索•那那西。”

suen208 發表於 2013-6-24 08:39
【第二部·第一章】第十二話蘇珊娜的病房



李鳴去了日本,黃芳也去了日本。這裡,只剩下我。沒有任何親人、朋友的我,留在這裡做甚麽呢?每當心中産生這個疑問,我都會看看躺在病床上那個我唯一牽挂的人。可她依舊緊閉著雙眼,吝於給我一個答案。

                                  第十二話  蘇珊娜的病房

    這天,來棲光再次來到醫院,守在蘇珊娜床前。自從李鳴和黃芳離開美國後,他就再沒一個可以說得上話的熟人。他往返於醫院的頻率增高了,因爲除這裡外,他已無處可去。光感覺,自己仿佛活在一個真空的城市裡,所有人對他而言都是陌生的,他無法與任何人産生交集。即使蘇珊娜也不例外——因爲蘇珊娜從未看過光一眼,開口和光說過一句話,她只是靜靜的躺著,無視外界的一切。光自己並未察覺到,他每日對蘇珊娜的探視,已不單純是對一個心愛的女人的關懷了;那已變成他尋求自我救贖的一種方式。因爲在這個國家、這個城市,蘇珊娜的病房是他唯一的容身之處。

   “我到底是否還活著?你又是否終將醒來?”有時,光會跌入無盡的彷徨中。他經常會做這樣一個夢:自己置身於無盡黑暗的大海中,海上看不到岸、看不到島,也看不到雲。海面上除了他和躺在撒滿白花的皮筏上的蘇珊娜外,再沒有第三個人。這裡沒有溫度、沒有時間、沒有聲音,光不知道自己到底要遊向何方,也不知道,當有朝一日蘇珊娜的皮筏突然沈入海底,蘇珊娜的心電圖不再波動時,自己又該何去何從。光曾有想過,乾脆帶著蘇珊娜去日本,和李鳴一起生活。可日本的醫療始終不如美國,這樣做會否有害於蘇珊娜那漸將熄滅的生命殘火呢?光在矛盾中掙扎著。每當他低頭看著鋪滿病房的,那些由他所親手折疊,紙質已經不起時間流逝而開始發黃的紙鶴,這種掙扎就會愈加強烈。爲甚麽。。。爲甚麽會這樣?我明明已經打敗[愛神]了,我明明已經拯救世界了。爲甚麽我沒有像電影中的主角一樣得到應得的東西,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呢?

    “落人”這個詞,再次閃現於光的腦中。


    看著蘇珊娜恬靜的睡顔,光已無法從中獲得安慰。他深深歎了一口氣,轉臉朝窗外望去。他希冀著從舊金山的暮景中,尋找出一些能夠排解憂懷。不經意間,一道反射的光線透過玻璃窗射入光的眼內。“這是甚麽?”光定睛看去,陡然發現那光線射過來的地方似乎有一個人影。有人正用望遠鏡窺視著這個病房——光立刻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他轉身沖出房間,直奔醫院外而去。對方似也察覺了光的異動,馬上收起望遠鏡和其他器材,想離場而去。可是,他的動作並沒有光迅速。他所處的公寓只和醫院隔了一條不太寬的馬路,兩邊的腳程不到兩分鐘。他剛整理完畢,準備開溜時,就聽到門口一聲巨響。光用足球員動員驚人的腳力一腳將木門踢開,沖了進來。兩人迎頭相遇。

    光看著眼前這個美國男人,又看看散落在地板上的望遠鏡和竊聽器材,熱血一下子沖上了腦門。“等等,來棲先生,你聽我解釋!”還沒待對方說完話,光憤怒的拳頭就筆直地砸了過去。光陰沈的心情給他的拳頭添加了力量,對方被打得鼻血飛濺。“來。。。來棲先生,請停手,我是FBI!FBI啊!”光的第二拳正要蓄勢待發時,對方掏出了證件,雙手呈上,擋在臉前。“FBI?”光用冒著火星的語氣問道,“你在這裡幹甚麽?監視蘇珊娜麽?”“不,是總統命令我們暗中保護小姐的!”“我們?除了你之外,還有別人麽?”“是。。。連我在內一共有五個人,分別在醫院附近的五棟建築物裡,24小時監護小姐。”“你們把蘇珊娜當成甚麽了?犯人嗎?她已經取得豁免權了,她已經不是恐怖分子了!”“不,我們是真的在保護小姐!最近[愛神]殘黨開始在波斯活動,我們擔心有人會對小姐不利。”“不利。。。你這混蛋!”光再也聽不進這個FBI的說辭,掄起一拳揍在他臉上——“還有誰會對一個植物人不利啊?你不記得了嗎,把她害成現在這樣的就是你們FBI啊!”


    數月前——

    “光,你這麽做又是何苦呢?”一棟單層公寓裡,蘇珊娜看著手中有總統簽字的特赦豁免令,淚水在眼眶中打轉。當時的她,並無現在這麽消瘦,臉上也沒有疤痕,依舊是那樣的美麗、動人。“我在丘比菲城答應過你的,就一定會做到。”坐在蘇珊娜身邊的光深情地看著她。這張特赦令,是光以消滅[愛神]功臣的身份軟磨硬泡,向托姆爭取來的。其中經過了多少波折,超越常人所能想像。“你父親肯簽這特赦令,就說明他已想通,不再會追究你了。畢竟還是父女嘛。以後,你可以放心過正常人的生活了。這棟房子是政府送給我的,我們以後就住在這裡好嗎?”光溫柔的說道。盡管他現在和蘇珊娜隔得如此之近,但在明確知道蘇珊娜對他的態度之前,他還是不敢拉蘇珊娜的手。蘇珊娜此時卻並沒有給光答復,只是搖搖頭,一副無奈的表情。“怎麽?是不想住在美國嗎?那我們去日本也行。或者。。。去歐洲?”光害怕蘇珊娜會拒絕他,心跳徑直加快,也不管自己經濟能力如何,就一個勁說出了一長串地名。“光,你爲我做了這麽多,我真的很感謝你。但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美國是不會輕易放過我的,即使他們不殺我,也一定會抓我回去。現在本•哈克死了,[愛神]的高層只剩下我和諾伊諾斯。美國想知道剩下那些核彈的下落,不斷拷問諾伊諾斯,諾伊諾斯又死活不松口。美國從諾伊諾斯那裡得不到他們想要的信息,就遲早會對我下手。到時候,他們只需要以協助調查的名義就可以抓我走,這張特赦令根本起不了作用。光,我只是想讓你知道。現在的我已不可能去過正常的生活了,和我在一起會害了你的。”“你。。。你把那些核彈在甚麽地方,告訴美國不就行了麽?”光用一種驚呼天真的口吻說道。男人在遭受女人的拒絕時,總會找一些理由把拒絕堵回去,而這些理由往往是極其幼稚的。“可問題是,我真的不知道那些核彈的下落啊!”蘇珊娜苦笑道,“本•哈克凡事都只和諾伊諾斯一個人商量,[愛神]的許多秘密可以說只掌握在這兩個人手中。像核彈被轉移到了哪裡這麽機密的事,本又怎會告訴我呢?”“那。。。你把這些和美國說清楚,他們就不會爲難你了吧?”“傻瓜,我說我不知道核彈下落,美國是絕對不會相信的。到時候,我就可能和諾伊諾斯一樣,每天被關在監獄裡被嚴刑逼供了。”

    “啊。。。”光深吸了一口氣,靠在椅背上。這,確實是一個解不開的死結。可光仍不願放棄盼望已久的幸福,他不可能就此和蘇珊娜一刀兩斷,任由其自生自滅。“我們偷偷跑掉吧!去一個美國找不到的地方。”“呵,美國的力量膨脹到今天這個地步,還有哪裡是他無法觸及的呢?”每一個提議都被完美的否決了,二人的對話陷入僵局。光只好捨其次而從之:“不說這些了,我們先吃飯吧,我買了一些日本料理,做給你吃怎麽樣?嘗嘗我的手藝!”蘇珊娜沒有回答,只是給予了一個默許的笑容。“恩,就這樣先把關系穩定下來。慢慢來,沒有甚麽是不能解決的!”光懷著這種自我安慰的想法走進了廚房。他用菜刀切魚時,聽到客廳裡響起電視的聲音。恍如家庭生活一般的畫面映入他腦中,他由衷地笑了。然而正在這時,一個不和諧的聲音突然闖入他的耳膜——那是有人破門而入的聲音,接下來是玻璃破碎的聲音。“蘇珊娜!”光趕忙向外沖去,只見幾個身穿西裝的特工正站在他的客廳裡,用槍指著蘇珊娜。“喂,你們幹甚麽?!”“來棲先生,我們是FBI。請放心,只要施洛斯小姐肯跟我們走,配合我們的調查。我們就不會傷害她。”一個爲首的特工說道。“蘇珊娜是有特赦令的!你們不準胡來!”光大喊道。他沒有意識到,此時他的手裡只有一把菜刀,根本無法和拿槍的特工平等對話。“特赦令?”爲首的特工笑道,“說起來,還得感謝來棲先生呢!多虧你今天去拿特赦令,我們才能跟蹤你找到這裡。要是你還像之前那樣帶著施洛斯小姐東躲西藏,我們可就束手無策了。”“甚麽?難道是我暴露了蘇珊娜的行蹤?是我害了她?”光的心中一陣哽咽。“你們。。。是施洛斯總統派你們來的嗎?他欺騙了我嗎?”“來棲先生,有些事不是顯而易見的麽?”特工不再搭理光,轉而對蘇珊娜說,“小姐,希望你能跟我們走。你父親並不想讓我們傷害你。”

    “死心吧,我不會跟你們走的。我寧願死,也不甘受你們的拷問!”蘇珊娜不知何時拿起了原本放在茶幾上的一把水果刀,橫架在脖子上。“小姐,請不要做傻事!我們只是想問你一些問題,並不打算爲難你!”一個特工“解釋”道。可蘇珊娜根本不理他,只是朝來棲光一笑,說:“光,對不起。”然後便用刀向喉嚨刎了下去。就在鮮血從蘇珊娜脖子溢出的一刹那,事態發生了意想不到的突變。特工們雖然老早就拔出了槍,但他們只想借此起一個威嚇作用,並不打算真的開槍。也不知是因爲蘇珊娜突然的自戮舉動使特工一時慌手,槍走了火;還是他們原本打算開槍把蘇珊娜手中的刀擊落,卻不意射偏。總之,難以言明的失誤導致了一個在場任何人也不願看到的結果—— 一粒子彈從某個特工的槍膛中射出,打中了蘇珊娜的面部。水果刀掉落在地上,蘇珊娜也躺倒在了血泊中。特工的慌亂聲,來棲光的大喊聲,她此時都已聽不見了。盡管她的臉上血肉模糊,但她的嘴卻是笑著的。因爲,她求死的目的達到了。

    意外僅發生在0.1秒,誰也來不及挽回。來棲光幸福的虛像被粉碎了。他如一頭破籠而出的猛獸般嘶吼著、咆哮著,但特工卻牢牢鉗制住了他,使他動彈不得。他眼睜睜看著蘇珊娜被放在擔架上,擡入了一輛救護車。隨後的事,他就不記得了。因爲特工打進他脖子裡的鎮靜劑起效,他癱倒在地板上,昏死了過去。曾拯救過美國的三個英雄之一,此刻他的眼前卻只剩下無盡的黑暗。

suen208 發表於 2013-6-24 08:47
【第二部·第一章】第十三話逐影之犬


一只狗。

    它發現地上有一塊美麗的黑色,正以極快的速度移動著。於是,它決定去追逐。它飛快奔跑著,用前肢去捕捉。它渴了也不喝水,餓了也不吃食,困了也不睡覺。一心只去追逐它的目標。有幾次,它差一點就要追到了,目標卻靈巧而優雅的從它爪下溜走。過了好久好久,它終於精疲力竭,累倒在路旁,掛著白沫的舌頭吐在外面,緊貼在炙熱的地面上。最終,它還是沒能追到。

    這時,它用上翻的眼珠向上望去。天空中正有一只燕子飛向遠方。原來,它一直所追逐的那塊美麗的黑色,不過是燕子在地上的倒影。

                                   第十三話  逐影之犬

    蘇珊娜負傷昏迷,一周後——

    “傷者已脫離了危險期,你可以進去探視。”

    來棲光拖著疲憊的身軀走進了重症監護室。蘇珊娜靜靜的躺在病床上,口鼻處接著輸氧管,手上打著點滴。除病床旁那台緩慢波動著的心電圖儀,無法再從別處看出這女孩生命的迹象。她的臉色是那樣蒼白,臉頰上那道深深的疤痕則被反襯得無比血紅。一粒子彈正中面部,蘇珊娜雖在全美最強大的醫療力量下得以大難不死,但取出子彈的手術所留下的疤痕卻使她的美麗容顔永遠成爲了歷史。她,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可使任何男人爲之心動的天使了。“她很幸運,受了那麽重的傷居然還活了下來。”一個醫生以安慰的口吻對來棲光說道。光卻並不理會醫生,只是默默地看著病床。如果現在突然刮起一陣風,恐能將眼前這瘦弱的女孩吹走。“幸運?原來這是可以被稱作幸運的麽?”光在心中反問著,他的目光一刻也不曾從蘇珊娜臉上移開。

    一周以來,光都活在深深的內疚之中。食不下咽,寢不安眠。他覺得是自己害蘇珊娜變成這樣的,而現在,甚麽補救方法也都無濟於事了。罪惡感已隨既成的事實深深烙入光的骨髓中,注定要纏絡他一生。這些天,光瘦了很多,胡須也在身心所承受的巨大壓力的催生下長了出來。光曾想過,如果蘇珊娜就這樣離他而去了的話,他也無心獨活,一死了之或才是最好的歸宿。當一個人失去所有重要的東西,生無可戀時,只有死亡才可稱之爲幸福。但現在,光卻並不具備這個自主選擇的權力,因爲蘇珊娜還活著。他必須履行對蘇珊娜的承諾,必須忠於自己真實的感情——無論蘇珊娜變成怎樣,他都要照顧蘇珊娜一輩子。從這天起,光開始頻繁的出入於蘇珊娜的病房,數月以來沒有一日缺勤過。他相信人心的力量,他堅信蘇珊娜終有一天會醒來,他希望蘇珊娜醒來後第一個看到的人是他。懷著這樣的信念去抵抗漫長時間的折磨,蘇珊娜的病榻之側已成了來棲光心靈唯一的棲息之地。

    這期間,光和托姆見過一次面。是托姆主動要求的。當日,托姆對光做了深切的道歉,還說發生了這種事,施洛斯總統也感到非常痛心。其情辭之懇切,不帶一絲虛僞。光以一種不卑不亢的情緒,接受了托姆的歉意。同時,在他的要求下,托姆和他達成了一項協議:以後絕不再以任何理由爲難蘇珊娜。自此,光才真正放下心來。他認爲,托姆的許諾應是具有相當效力的,甚至比施洛斯簽署的特赦令還實在。因爲從目前總統大選的選情看來,明年即將上任的新總統十有八九將會是托姆。只要美國能夠信守承諾,等蘇珊娜醒來之後,早先在光心中描繪的那幅幸福生活的圖景,或許還有希望成爲現實。

    然而,事實證明,光對美國的信任只不過是癡心妄想。


    現在時刻——

    “現在還和我談甚麽保護?你忘了把蘇珊娜害成這樣的人是誰了嗎?!”

    來棲光的怒拳打在FBI探員臉上,他搶過望遠鏡和竊聽器材,用腳猛踩。光感覺自己被騙了,被當做三歲小孩一般徹底愚弄了。美國明明答應過不再爲難蘇珊娜,現在卻又冠冕堂皇的大加監視,這到底是甚麽意思?光的怒火燃燒到極點,他想把眼前這個偷窺犯狠揍一頓。幾個FBI卻破門而入,阻止了他的進一步動作,將他摁倒在地。“怎麽?卑劣行徑敗露了,現在終於肯露出真面目了麽?”光一邊反抗一邊大吼著。FBI顯然並不想真的對他動粗,面帶難色的解釋道:“來棲先生,請你不要這樣。我們無意傷害施洛斯小姐,我們只是在善意的保護她啊。”“你以爲我還會相信你的鬼話麽?放開我!我要見托姆,讓我見托姆!”光根本聽不進FBI的官腔,而是一個勁掙扎著。無奈之下,FBI只好再一次將一針鎮靜劑打進了光的脖子。

    當光醒來時,他已置身於自己宅邸的床上。是FBI把他安全送了回來。但對於這次的事,光自不可能善罷甘休。此後的每一天,他幾乎都24小時留宿在蘇珊娜的醫院,給予蘇珊娜最全面的照顧和保護;另一方面,他也積極聯繫托姆,想要討個說法。起初,托姆以大選需做最後的沖刺,公事繁忙爲由拒絕與光見面。後來,大抵是因爲進行了深入的考慮,害怕光把此次齟齬曝光於外界會影響到選情,托姆勉強答應了光的會面請求。他並未親自到場,而是派了一個官員代表自己與光會談。這次談話稱不上愉快,官員反復重申他們的舉動是爲了保護蘇珊娜,爲蘇珊娜好;光則一味指責美國出爾反爾,不講信用。兩方有幾次都幾乎要吵了起來,最後,是官員做出了妥協。他答應撤去FBI對蘇珊娜的所有“保護”,絕不再幹涉任何與蘇珊娜有關的事。在光的緊逼下,他還寫出了書面字據。光還是不放心,回去後連續幾天仔細檢查了醫院周圍可觀測到蘇珊娜病房的每一棟建築物,確認FBI確實已不在了,激憤的情緒才稍微得到平復。“總算把那群瘟神趕走了。”志得意滿的光感到十分欣慰,他覺得自己終於幫蘇珊娜做成了一件事,蘇珊娜終於得到一個真正安穩的休養環境了。

    但是,事實再一次證明,光的想法是錯誤的。


    FBI撤圍數日後——

    “那個病房用黑色的窗簾遮住了。”“看不到蘇珊娜的具體位置,就無法狙擊了啊。”

    兩個中東男人在一棟建築物內,透過窗子窺視著蘇珊娜的病房。“不能就這麽無功而返,好不容易才等到FBI撤防。”一個男人說,他撫摸著手中尚未組裝好的狙擊槍。“不能狙擊,就用別的法子好了。上頭特地把我們從英國派到這裡來,我們必須完成任務。”另一個人說道。他從皮箱中拿出兩支裝有消聲器的手槍,將其中一支遞給同伴。“今天晚上行動。”

    “是,August大人。”


    是夜•醫院內——

    一個身穿醫生制服的中東人邁著幾乎無聲的步伐向蘇珊娜的病房走去。顯然,他事先已調查過蘇珊娜病房的號碼了。有August幫他在走廊上放哨,排除一切幹擾,他非常放心。他只需拔掉連接在蘇珊娜身上的輸液管和輸氧管,確認蘇珊娜呼吸停止,任務就算完成了。這是一個極其簡單的程序,他腰間插著的那把槍只是爲了以防萬一才帶來的,或許根本就派不上用場。中東人輕輕推開病房的門,走了進去。蘇珊娜正靜臥於床上,她的面容是那樣安詳,又那樣的脆弱。“抱歉了,蘇珊娜大人,雖然同僚一場,但我這麽做也是爲組織好。”中東人在心中默念了一段可蘭經,便伸手去拔蘇珊娜身上的管子。正在這時,一個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這麽晚了,有甚麽事嗎?”中東人側頭一看,居然是來棲光。之前由於房間過於黑暗,他竟沒有發現這裡還有第三個人的存在。

    這是超出計劃之外的突發事件。本來,暗殺者是知道來棲光經常會來探望蘇珊娜的,但據他們所知,深夜過後來棲光一般都會回家,這個時段下手應是萬無一失的。“怎麽他今天沒走?”中東人心中竊恨道。他一邊悄悄伸手去摸腰間的槍,一邊陪出一副笑臉,對光說道:“啊,你怎麽還沒回去?我要給施洛斯小姐做一些例行檢查。”“我是今天才決定每天晚上也留下來陪蘇珊娜的,已經和院方說過了。之前發生了FBI的事,讓我始終有些放不下心。”光睜著惺忪的睡眼,回道。他大概把眼前這個陌生人誤認爲是某個熟悉的醫生了。他的大意給了暗殺者足夠的時機。中東人抽出手槍,對準光扣動了扳機,一粒子彈正中他的腹部。“你。。。”這下,光才反應過來,劇痛驅散了他的疲憊。雖不知眼前這人是誰,但他也來不及多想,一手捂住傷口,一手抓起滿鋪於地面上的一把紙鶴,向中東人臉上撒去。漆黑的房間中,暗殺者看不清迎面飛來的是甚麽東西,下意識的側過身閃躲。趁此空隙,光撲了過去,把中東人壓倒在地。睡意和痛覺被誓死保護蘇珊娜的欲望取代,光也不知哪來的爆發力,在纏鬥之中用手肘擊中了對方的下颚,中東人一時感到麻痺,手中的槍竟脫落了。光飛快的搶過地上的槍,抵住敵人的腦門,大喊道:“說,你是甚麽人?誰派你來的?FBI嗎?”

    見對方不說話,光幹脆掄起槍柄,猛的將其敲昏。他摘下對方戴的醫用口罩,這才看清此人的面龐。“中東人?!難道是[愛神]的殘黨?”頓時,光感到一陣暈眩。之前,他只認爲美國政府會對蘇珊娜不利,因而時時提防著FBI。卻完全忽視了蘇珊娜是美國重點“關注”對象的同時,也是[愛神]殘黨的眼中釘、肉中刺這一事實。美方認爲蘇珊娜可能知道剩餘那九枚核彈的下落,則[愛神]方一定也會這麽認爲。本•哈克死後,這幫失去了核心領導的嘍囉們害怕萬一蘇珊娜醒來,會向美方透露某些重要信息,所以幹脆先下手爲強,殺人滅口。雖然一時間光還難以理清這其中的詳細頭緒,但他也得出了這樣一個基本結論。FBI們一定是事先察覺到了[愛神]殘黨的異動,才派出人馬守在蘇珊娜周圍的。之前他們口中所聲稱的“保護蘇珊娜”全都是真的!“可惡,又是我害了蘇珊娜麽?如果不是我支走那些FBI,又怎會給真正的敵人可乘之機!”光的心中生出萬般悔恨。蘇珊娜被槍擊,變成植物人是由他間接導致,現在他又害得蘇珊娜再次身陷險境。爲甚麽。。。爲甚麽我所做出的這麽多努力,最終卻只造成了這些相反的結果?難道一開始,我就不該待在你身邊麽?難道從一開始,我所追逐的東西,就都是錯的麽?或許,我不過是一只逐影之犬。無論付出過多少,到頭來也只換得一場空。

    光側過臉,看著仍在熟睡中的蘇珊娜,他充血的雙眼中浮出淚光。他悲歎於自己的處境,同時也更覺蘇珊娜可憐。蘇珊娜,何嘗不也是一只和他一樣的逐影之犬呢?曾爲[愛神]付出了那麽多,最後卻落得被曾經的同僚懷疑和仇殺的地步。“我們所追逐的究竟是甚麽?是我們真正想要的東西嗎?抑或只是空中的飛燕虛浮於地上的幻影?”痛苦。。。實在太痛苦了。但這條路,我還必須得繼續走下去。因爲我仍不願相信,我所追求的真的只是一個幻景!光使出全身的力氣,按下了蘇珊娜床邊的警報器。他癱軟在屋角,血越流越多,視線也蒙上了一層灰色,變得模糊了。


    隨著警報器的鳴響,值夜的醫生們陸續趕來。其中一個醫生,環顧躺倒在病房裡的三人,無奈地搖了搖頭。混雜在人群中的他,伸手拔出了插在腰間的手槍。

    “看來,得實行方案B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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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6 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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