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臨天下 作者:高月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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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可布雷 2013-6-3 10:48:4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35 4323088
麥可布雷 發表於 2013-6-4 18:47
第一卷 初鳴 第10章 劉景升的煩惱

  劉璟點點頭,跟著孫乾快步來到了馬車旁,劉備有點感恙,經不起江面上的冷風,又坐回了馬車。

  馬車寬大結實,是一輛衣車,又叫轀輬車,最早是宮中用來裝載衣服,因為可以躺臥,且兩邊裝有窗牖,所以一般遠途人也願意乘坐這種馬車。

  這是劉備兩位妻子的馬車,劉備因為一路疲憊,身體感恙,剛才又被江風一吹,身體更加難受,臉色顯得很蒼白,他躺在厚厚的被縟上,在車窗前可以看見他。

  “賢侄,我身體實在支持不住,有點失禮了。”馬車裡傳來劉備略帶嘶啞的聲音。

  劉璟還是第一次見到劉備,給他的第一印象,確實是耳朵較大,算是他劉備的標誌了,其餘倒長得普通,如果坐在店舖裡,就是一個十足的掌櫃,不過劉備的笑容很親切,極富有親和力,令人很容易心生好感。

  馬車裡還坐著兩個身材嬌柔的年輕女子,應該就是糜、甘二位夫人,兩人年紀都差不多,都二十出頭,長得很清秀,梳著漢末最流行的墮馬髻,都穿著直筒長裙,一人綠裙,一人紅裙,一人長著白淨圓臉,姿色稍微平庸,另一人卻長得俏麗異常。

  雖然劉璟不知道誰是甘夫人,誰是糜夫人,但他猜得出來,劉備是為了獲得糜家的錢財支持,才娶了糜夫人,而甘夫人只是妾。

  那麼穿綠裙,長相俏麗的,應該是甘夫人,男人娶妾嘛!總是先看姿色。

  或許是因為兩位夫人長期跟著劉備顛沛流離的緣故,她們也已習慣了和士兵們共處,並不迴避。

  說起來劉備和劉表同族,是他的長輩,劉璟一路來,被伍修反覆指點禮節,什麼晚輩見長輩必須行跪拜禮,諸如此類,令他頭都大了。

  現在問題就出來了,劉備坐在馬車裡,他站在馬車外,他若行跪拜禮,影子都沒了,顯然不合時宜,劉璟索性長揖施一禮。

  “晚輩劉璟參見皇叔!”

  劉備坐在馬車裡,眯著眼打量馬車外的劉璟,只見他身高八尺,雙肩寬闊,長得臉型稍長,雙眉如劍,鼻梁筆直高挺,儀容不凡,劉備心中暗讚,好一個威武的少年郎。

  劉景升是有幾個侄兒,他也聽說過,不過眼前這個少年,雖長得身材魁梧,儀表非凡,但舉手投足之間,沒有那種受過良好教育的溫文爾雅,倒有點...有點山野之氣。

  雖是這樣想,劉備臉上依然充滿感激道:“賢侄不必多禮,剛聽說了子龍的消息,令我一顆心放下了,多謝公子給我送來消息,我會立刻派人去探望他,不知他現在傷勢如何?”

  “他中了一支毒箭,所幸未傷筋骨,解毒後再將養一個月便可康復。”

  “哦!賢侄說一路被曹軍追殺,一定很驚心動魄吧!”

  “只能說運氣不錯,曹操親自派人搜山,還是被我們逃脫了,聽說曹軍已經北去。”

  劉璟對逃亡之事說得輕描淡寫,他不想多談,劉備又關切問道:“那你怎麼會一人在汝南,令尊令堂呢?”

  劉璟眼中露出悲痛之色,“晚輩父親早亡,去年母親不幸亡故,大伯便派人來接我去荊州,我們一行四人乘坐牛車途徑汝南,不料遇到曹軍騎兵,家人佐被害,我和伍書佐跳水逃過一難,後來又被劉闢將軍和趙雲將軍所救”

  這時孫乾嘆息一聲,“原來公子是劉文升之子。”

  劉璟心中一動,難道孫乾知道什麼嗎?他連忙問道:“難道孫先生認識家父?”

  孫乾點點頭,“十年前見過一次,不是很熟悉,不過.....”

  孫乾剛想再說,劉備卻向他使了個眼色,孫乾立刻閉口不言。

  劉備嘆息一聲,“兵荒馬亂,人命卑賤如草,公子能逃得性命,也是上天眷顧,運也!命也!”

  口風一轉,劉備又笑問道:“賢侄現在是要去襄陽嗎?”

  “正是,如果皇叔也要去,我們正好結伴,劉闢將軍和趙將軍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一定要讓伯父好好感謝皇叔。”

  劉備心裡明白他的意思,笑著點了點頭,其實劉備聽孫乾說起來人是劉表之侄時,他便有了想法,能否利用這個少年來增進他和劉表的關係。

  只是初次見面,他開不了這個口,不過這個少年既然主動提出願意幫忙,頗為明事理,劉備也就直說了。

  “我打算去襄陽暫避曹軍鋒頭,但又擔心你伯父不太方便,所以有點左右為難.......”

  後面的話劉備說不出口,但他相信劉璟會明白,劉璟當然聽懂了劉備的言外之意,讓自己替他說好話唄!這個順水人情他其實早就想到了,反正歷史上劉表肯定會答應的。

  更重要是他把劉備帶去荊州,他這個的侄子的份量也就隨之重了,對他何嘗沒有好處?

  他長長施一禮,“長輩有托,劉璟自當效勞。”

  劉璟下去休息片刻,這時,孫乾才低聲道:“主公,如果他是劉文升之子,那我在五年前就曾見過他,只是有點不太像,那個劉七公子,知書達禮,溫文爾雅,而這個劉七公子,似乎有點.....”

  不等他說完,劉備便擺了擺手,“這很正常,畢竟五年了,人是會變的嘛!你就不要多想了,我們應該考慮合作,公佑,此番和他一起去襄陽,要讓他儘量幫助你,說服劉景升留下我們。”

  說完,劉備意味深長地看了孫乾一眼,孫乾驀然領悟了劉備的深意,現在有些事情確實還不能深究。

  .........

  ‘當——當——當!’

  襄陽城頭上悠揚的鐘聲驚醒了這座歷史悠久的古城,一輪朝陽冉冉從東方升起,千萬條瑰麗的光芒射向這座荊州第一大城,將籠罩在城池上空的最後一絲暮氣席捲一空。

  在襄陽城西的一座巨宅內,一名頭戴青平巾、身著白色錦袍、腰繫紫綬的中年男子緩緩走過一條長廊,朝陽從長廊的底檐穿過,照在中年男子身上。

  他身長八尺,體格魁梧,面白美髯,目光深邃,不時地透出一絲厲芒,給人一種不怒而威之感,但他衣袖寬大,走路時飄然若仙,舉手投足之間又有一種說不出的溫文爾雅。

  他便是鎮南將軍、成武侯、荊州牧劉表,身為荊州之主已經有十一年,經過十一年的安撫征伐,他已從當年的孤身入荊州劉刺史,變成了今天擁有十餘萬帶甲士、疆域數千里的一方諸侯。

  劉表這兩天因為妻子的緣故,他心情不是很好,他的妻子是襄陽蔡氏之女,成婚數年無子,數月前終於懷了身孕。

  但就在五天前,妻子肚子忽然疼痛起來,請了襄陽所有的名醫來保胎,最終沒有保住,失去了孩子,令劉表心情十分沉痛。

  子嗣延綿向來是官宦世家中的大事,尤其是蔡夫人,她的兒子很可能會成為將來的荊州之主,正是這樣,蔡夫人小產便成了劉府中天大的事情。

  一連兩天,劉府上下都在一片混亂中度過,連劉表也顧不上公務,兩天都呆在家中,安撫痛苦萬分的妻子。

  一早起來,他便來探望妻子,不知她的心情是否已轉好。

  劉表負手走下台階,穿過一條精緻的石徑小路,來到一座小院前,院內有一棟
紅色小樓,這裡是妻子所住的小院,院裡的竹子長得鬱鬱蔥蔥,格外地挺拔翠綠。

  劉表剛走到門前,門卻開了,一名身著葛裙的佝僂老婦拎著一隻食盒從院裡走出,她抬頭看見劉表,嚇了一跳,連忙站到一旁低頭恭敬道:“老爺!”

  這名老婦是跟隨蔡夫人陪嫁而來,她實際上是蔡夫人乳母,一直住在蔡府,因為流產的緣故,蔡夫人又把乳母接來照顧自己。

  “夫人的情況怎麼樣,好點了嗎?”劉表關切地問道。

  老婦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老爺,夫人精神不好,她.....”

  “她怎麼了?”

  “夫人說,她想搬回娘家去調養。”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劉表望著老婦人佝僂的背影走遠,他的臉頓時沉了下來,這兩天妻子不止一次提出要去娘家調養。

  本來女人想去娘家調養也很正常,但劉表卻很清楚枕邊人的心思,她是為了把自己對她的歉疚,轉變為對蔡家的歉疚。

  他娶蔡家之女為妻也是為了和蔡家聯姻,為了政治上的利益,但劉表還是很喜歡這個年輕的妻子,事事遷就她,惟獨在她對娘家的態度上,劉表有點不滿。

  一般而言,妻子稍稍偏向娘家這也是人之常情,這裡面必須有一個度,不能過份了,而他的妻子卻沒有掌握住這個度,她太偏向於蔡家,甚至不惜用小產來做文章。

  劉表準備跨進院子的腳步停住了,他沉吟一下,負手轉身而去。

  ........

  荊州州牧官衙位於襄陽城西,緊靠劉表的府邸,這裡是整個荊州地區的政治中心,占地三百畝,有百名余大小官吏和劉表的幕僚在這座官衙裡忙碌。

  劉表在幾十名侍從的護衛下,騎馬來到了官衙,剛到大門口,一名書佐上前稟報:“啟稟州牧,皇叔劉玄德的使者來了,正在客堂裡等候。”

  劉表臉色露出一絲會心的笑意,就彷彿他知道劉備的使者要來一樣,點點頭,翻身下馬,這時,書佐猶豫一下,又道:“同來的還是州牧之侄,璟公子!”

  劉表頓時大喜,前兩天他也聽說汝南發生戰事,算一算時間,侄子劉璟正好是途徑汝南,令他擔憂不已,既怕他遭遇不幸,又擔心他被曹軍抓去做人質。

  現在終於聽到他的消息,令劉表喜出望外,“他在哪裡,帶我去看看他。”

  “璟公子好像和劉表使者同來,聽說是在汝南遇到了。”

  劉表快步向官署走去,剛到走廊,一名身著紫袍的官員從圓柱後轉出,長揖施禮,“主公,屬下有一言。”

  此人年約四十歲,身高七尺五,肩膀寬闊,兩臂結實有力,皮膚微黃,雙眼細長,高而挺直的鷹勾鼻使他略顯奸詐,他便是劉表內兄,時任荊州軍師的蔡瑁。

  荊州四大名門望族,蔡、蒯、龐、黃,其中襄陽蔡氏排名第一,而蔡瑁便是蔡氏家主,在荊州手握大權,不僅是劉表頭號副手,參與軍機決策,同時也手握襄陽數萬軍權,在荊州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他已等候片刻,終於等到了劉表,又道:“屬下建議,主公最好不要見劉備使者。”

  劉表雖然因為妻子吵著回娘家保胎之事,多少對蔡家有點不滿,不過他也不為這點小事就和蔡瑁翻臉。

  他背著手淡淡笑問道:“莫非劉備使者身懷利刃,心有不軌麼?”

  他這在含蓄地告訴蔡瑁,你有點小題大做了,有失風度,蔡瑁臉一紅,連忙解釋道:“來人是孫乾,主公見他當然無妨,只是劉備窮途末路,必定是來投靠主公,他會給荊州引來禍端,若主公收容劉備,就會給曹軍攻打荊州找到藉口。”

  劉表瞥了蔡瑁一眼,笑了笑,“先見人再說,好像我侄子也來了,軍師見過他嗎?”

  “主公說得是璟公子吧!剛才屬下看到了,長得一表人才,不過......”

  “不過什麼?”劉表有點奇怪地望著他。

  蔡瑁本想說,劉璟身上多是草莽殺氣,卻少了幾分文弱之姿,和劉氏子弟不像,但話到嘴邊他又吞回去了,躬身笑道:“璟公子好像是練武之人。”
麥可布雷 發表於 2013-6-5 12:10
第一卷 初鳴 第11章 舌戰蔡瑁

  俗話說知君莫若臣,蔡瑁和劉表共事多年,很瞭解劉表的心性,劉表雖然口口聲聲說要文武平衡,但骨子裡卻是重文輕武。

  蔡瑁也不需要說劉璟什麼壞話,一句‘他是練武之人’,便在劉表的心中種下了一顆失望的種子。

  劉表極為喜愛自己的幼弟劉病,劉病從小體弱多病,娶妻後五年未育子女,後來才生下劉璟,遠在京城的劉表聽說幼弟得了子嗣,也欣喜萬分,特地把自己名字裡面的‘景’字送給侄子,取名為劉璟。

  蔡瑁說侄子是練武之人,雖不至於就此改變劉表喜歡侄子的心情,但在劉表心中卻投下了一抹淡淡的陰影。

  “先去看看吧!”劉表長袖輕拂,順著長廊快步向客堂走去。

  秦漢時的建築大多是夯土和木框架的混合結構,一般是採用版築法,一個鮮明的特點就是寬大,不僅皇宮,就連州牧官衙這樣的地方官府也頗為氣勢恢宏。

  廣場上立有雙闕,闕也是一種方型的望樓,以表示等級和尊貴,在秦漢的建築較為常見。

  客堂極為寬敞,四周有立柱,兩邊掛有巨大的緞錦簾幔,孫乾和劉璟已經在客堂等候多時,兩人各坐在一張木榻上,榻上鋪有軟席,還放著一張小幾,小幾上放著一盤時令鮮果和一杯剛煎好的清茶。

  秦漢三國時期,茶茗大多只是在南方上層流行,北方並不喝茶,北方地區,這個時候的待客飲料大都以‘漿’為主,米漿或者果漿。

  荊襄地區盛產茶葉,煎茶之風也盛行,許多從北方逃來的名士也慢慢養成了品茗煎茶的習慣。

  孫乾身旁小幾上的茶水一口未動,倒不是因為他不喝茶,而是他有點心神不寧,剛才他們和蔡瑁閒聊幾句,雖然話語不多,但很明顯感覺到了蔡瑁的敵意。

  “璟公子剛才注意到沒有。”

  孫乾小聲地對劉璟道:“剛才蔡瑁的語氣,似乎很有牴觸,看來荊州門閥並不歡迎皇叔到來。”

  劉璟也同樣有點心神不寧,他的不安並不是蔡瑁對劉備的敵視,這個時候他還顧不上劉備,他在考慮自己的命運。

  剛才蔡瑁對他的態度有點奇怪,他對自己的關心似乎超過了對劉備的關注,也說不清楚蔡瑁剛才看自己的眼神,驚訝、疑惑,甚至還有一種難以掩飾的失望,他對自己失望什麼?

  劉璟含糊地應承一句,“聽說蔡瑁是親曹一派,他有敵意是肯定的,關鍵還要看我伯父。”

  孫乾點點頭,其實他瞭解荊州的勢力格局,劉表是超然於上,最終決定一切,但他的態度卻要受四大世家影響。

  蔡氏和蒯氏是親曹派,龐氏家族比較中立,而黃氏家族以江夏太守黃祖為首,是堅定的反曹派,在四大世家中,又以蔡氏家族勢力最為強大,對劉表的影響也最深。

  雖然蔡家的敵意讓孫乾感覺不安,但劉璟的一句話又讓他有了希望,關鍵是看劉表的態度。

  這時,門口有侍衛高喊:“荊州牧、成武侯、鎮南將軍駕到!”

  這是劉表來了,孫乾和劉璟連忙站起身,只見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峨冠男子快步走進大堂,後面跟著蔡瑁,另外還有一名中年男子,長得雄姿英武,氣度儒雅,雖然相貌不凡,但此人卻顯得很低調,刻意走在劉表的陰影中,不太被人注意。

  孫乾見過劉表,一眼便認出了峨冠之人,正是荊州之主劉景升。

  他連忙上前深深長揖施禮,“漢皇叔左將軍座下幕僚孫乾參見鎮南將軍!”

  “原來是公祐,我們多年未見了。”

  劉表笑得極為客氣,他的目光一轉,落在劉璟身上,目光中又多了幾分親情。

  他只是在劉璟三歲時見過一面,時隔十幾年,早已忘了幼兒劉璟的相貌。

  此時他見劉璟身高約八尺,雙肩寬闊,長得臉型稍長,雙眉如劍,鼻梁筆直高挺,相貌堂堂,劉表第一眼便喜歡上了,心中暗讚,‘真吾侄也!’

  劉璟連忙上前兩步,雙膝跪下,臀部坐在腳後跟,腰挺直了,雙手向兩邊分開按地,與肩同寬,身體微微前傾,深施一禮,“侄兒拜見伯父!”

  這禮節就叫拜,又叫手拜,一般是晚輩對長輩,或者下級對上級所用。

  女子之拜則叫肅拜,也就是手無須按地,微微欠身低頭便可。

  而對於至親之人,如父母或者師尊,不僅需要手拜,還要稽首,也就是磕頭。

  而長揖只是在同輩之間,或者不太熟悉的人行禮,甚至下級對上級長揖更是一種蔑視,比如袁紹對董卓就是橫刀長揖徑去,令眾人失色。

  剛才孫乾的禮節也是長揖,一方面孫乾不是劉表下屬,另一方面他是代表劉備而來,在某種程度上和劉表是平等地位,所以用長揖禮。

  而劉璟必須行拜禮,是因為劉表是他長輩,但他可以不用磕頭,表示劉表和父母師尊還是有所區別。

  劉璟來這個時代沒幾天,不懂什麼禮儀,多虧伍修不厭其煩教他,雖然此人卑鄙寡恩,但不可否認,在掩飾身份上他對劉璟幫助很大,就憑這一點,劉璟也決定以後會照顧他的妻兒。

  劉表呵呵一笑,上前扶起劉璟,又仔細打量他一眼,儘管劉璟英姿雄偉,讓他很喜歡,但劉璟身上確實少了幾分文雅氣度,這讓他喜歡之餘,又略略有些遺憾。

  他微微一笑,又問道:“璟兒一路辛苦了,伍書佐呢?”

  劉璟黯然道:“在汝南遭遇曹軍亂騎,家人和伍書佐不幸被害,小侄泅水逃命,幸得劉皇叔相救。”

  旁邊孫乾一怔,怎麼是被主公相救?他一轉念便明白過來,這是劉璟在給自己主公美言,他便笑而不語,默認了劉璟的說法。

  劉表暗暗嘆了口氣,這正是他的擔憂,沒想到成真了,也多虧了劉備路上相救,他對孫乾的態度也明顯地變了。

  “公祐一路辛苦,請坐!”

  眾人分賓主落座,有侍從給他們上了茶,劉璟將書信、元簡以及印符呈給了劉表,這是必須要拿出來的東西,越早越好。

  劉表大致看了看這些東西,並沒有什麼疑心,又對蔡瑁笑道:“軍師覺得我侄子怎樣?”

  蔡瑁呵呵一笑,“璟公子英姿勃勃,一表人才,不愧是主公之侄。”

  他心念一轉,又笑問道:“璟公子口音怎麼有點不一樣?”

  還是發難劉璟的口音問題,這是逃不掉的坎,連劉表也疑惑地看了劉璟一眼,剛才他也聽出劉璟說的不是家鄉話。

  一般而言,少年時代是一個人的成型期,相貌、性格乃至口音都是在這個時期形成,一但成型就很難再改。

  所以這個問題,劉璟和伍修專門商量過,有了應對之策,劉璟便笑道:“我在泰山腳下讀書,六年來跟隨師父雲遊四方,行萬里路,讀萬卷書。”

  蔡瑁卻不肯放過他,又故作驚訝地問道:“不知令師何人?”

  劉璟本來想說,一個不知名的文士,不足掛齒,不過,這裡面還是有漏洞,萬一劉表有了興緻,考校他學問,他就露陷了,劉璟不由有點緊張起來。

  不等劉璟開口,孫乾便笑道:“這個我倒知道,璟公子拜泰山名士吳襄為師,吳襄是我故交,可惜一帶英才,竟在去年染病而亡,可惜啊!”

  孫乾和劉璟一路過來,知道劉璟肚子裡沒有什麼孔孟學問,他主動替劉璟解釋,明顯是為了報答剛才劉璟替劉備的美言。

  泰山名士吳襄劉表也有所耳聞,是個出了名的不喜讀聖賢書之人,號稱泰山鬼才,專門研究些土木工器。

  劉表聽說侄兒竟是拜吳襄為師,他心中著實有點不高興,不過這樣一來,劉璟口音問題也隨之一揭而過。

  劉璟是家事,孫乾卻是國事,此時,劉表更關心劉備的情況,他略略傾身問道:“不知我玄德賢弟現在何處?”

  蔡瑁的眼睛裡也緊張起來,注視著孫乾,劉備的到來事關荊襄前途,不容他不關心。

  旁邊劉璟卻暗暗慶幸,幸虧是跟孫乾同來,這便使得劉備的大事分散了劉表和蔡瑁的注意力,他最擔心的口音問題就這麼輕描淡寫揭過了,不能不說是一種運氣。

  但他心中卻有另一種不安,難道孫乾猜到什麼了嗎?

  孫乾微微欠身道:“皇叔兵敗汝南,現在比水河畔,劉皇叔欲投靠州牧,不知州牧可能容納?”

  孫乾說得很坦然,也很直接,在重大事情上一定要說得直白清晰,不能給對方態度曖昧的餘地。

  不等劉表開口,蔡瑁臉色大變,急道:“主公不可,劉備先投陶謙,陶謙卻病故而亡,又隨呂布,呂布殞命白門樓,再跟曹操,卻引發衣帶詔之禍,董承等大臣被誅殺,最後投袁紹,袁紹則兵敗官渡,足見他是克主之人,若我們納之,曹操必兵加荊襄,荊襄大禍不遠,望主公明察。”

  這時,劉璟在一旁道:“伯父,能否聽侄兒一言?”

  劉表笑著點點頭,“我倒想聽聽璟兒的見解。”

  劉璟本來打定主意,沉默為金,不過趁機露一露自己的見識,讓劉表心中有一個先入為主的好印象,劉璟前世是個律師,他很清楚先入為主的重要性。

  就像一張白紙,他先在紙上畫了一幅絶妙好圖,就算後面題字不佳,也不會影響劉表對自己的印象,這樣就完全圓滿了。

  這其實也是一種職場策略,要想得到老闆的賞識,關鍵就是給老闆的第一印象如何?

  同時,他也要報答孫乾剛才對自己的幫助。

  劉璟站起身向劉表行一禮,又向蔡瑁點點頭,這才不慌不忙道:“曹操雖然兵發汝南,但並不證明他會南下荊州,曹軍雖然兩敗袁紹,但袁紹依然擁有四州之地,實力仍在,這個時候曹操的目光所指應該還是袁紹,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曹操要徹底滅袁紹,至少還要五六年時間,北方不平,怎可南下,這期間曹軍不會進攻荊襄,所以蔡公不用擔心曹軍會因劉皇叔而發難荊州,而且曹操真若有心取荊襄,他為何不趁機一路追殺而來?”

  蔡瑁剛要反駁,劉璟卻又繼續道:“就算曹操將來要謀荊襄,劉皇叔也不過是個藉口,難道真的把劉皇叔交出去,曹操就偃旗息鼓,從此和荊襄比鄰而居嗎?蔡公也未免太小看曹操的野心了,虎有噬人意,豈會因人的示好而放之,而收納劉皇叔,既能榮添伯父的天下名望,又能增強抵禦曹軍的實力,何樂而不為,懇求伯父三思!”

  蔡瑁氣得臉色鐵青,卻又無法反駁,他反對接納劉備,其實是擔心劉備的到來會損害荊襄世家的利益,他是懷有私心,但偏偏私心又不能明說,一時無言以對。

  孫乾也暗暗叫好,本來他是想說劉備一心匡扶漢室,是天下敬仰的英雄,用義來感動劉表,現在看起來,還不如劉璟的利益分析更加實在,難怪主公一定要讓自己和劉璟一同前來,主公果然有眼光啊!

  這時,三人的目光一齊向劉表望去,就看劉表最後的定奪。
麥可布雷 發表於 2013-6-5 12:10
第一卷 初鳴 第12章 蒯蔡兩族

  劉表捋鬚暗暗讚嘆,‘自己這個侄子不錯,目光犀利,條理分明,大勢分析十分透徹,果然有點見識。’

  他又回頭問旁邊一直沉默的中年男子,“異度的意見呢?”

  這名沉默的中年男子正是荊州第三號人物蒯越,也是荊州第二世家蒯氏家族的重要人物,年輕時便極有名望。

  大將軍何進也久聞他的名聲,聘請他為東曹掾,他曾勸何進誅盡宦官,可惜何進不聽,終釀殺生之禍。

  蒯越跟隨劉表後,屢建功績,被封為章陵太守、樊亭侯,現為劉表的幕僚參軍事,參與軍機決策,是荊州公認的第三號人物。

  此時他見劉表問自己對策,不由深深看了劉璟一眼,這才淡淡笑道:“劉皇叔天下英雄,主公納他,更顯主公氣度,既然他來投主公,若拒他千里,恐怕有損主公名望,得不償失,屬下同意收納。”

  “你!”蔡瑁狠狠瞪向蒯越,自己一心維護荊州世家利益,他卻在背後捅自己一刀。

  劉表點了點頭,毅然道:“玄德乃我兄弟也,有難來投我,我怎能不接收。”

  他又對孫乾道:“既然玄德已在比水,那我親赴比水,迎他入荊襄。”

  孫乾大喜,“州牧真是睿智長者也!”

  劉表次日一早,率領屬官及軍隊數千人,北上比水迎接皇叔劉備,聲勢浩大,荊襄人人皆知。

  .........

  城東有一座占地近百畝的大宅,亭台樓閣,假山池魚,各種建築或莊重大氣,或美侖精緻,是一座不同尋常的官宦人家,這裡便是蔡瑁在襄陽城內的官宅。

  蔡瑁步履匆匆,來到後園一座小院前,他推開院門走了進去,小院裡有一株高達數丈的梨樹,樹蔭濃密,枝葉間綴滿了黃澄澄的香梨。

  在綠葉黃梨之後,有三間屋,中間是正堂,兩邊各有一間側房。

  正堂大門開著,角落裡擺著一尊偌大的三足加蓋的銅香爐,上方按八卦圖象鏤著空,這時鏤空處不斷向外氤氳出淡淡的香煙。

  一名穿著黃色道袍,頭戴竹冠,年約六十餘歲的老者正盤腿面壁而坐,蔡瑁已經走進了正堂,他似乎也渾然不覺。

  老者是蔡瑁的叔父蔡訓,上一任的蔡氏家主,篤信修道,本來一直住在城外的蔡家老宅,因蔡氏老宅最近翻修,才暫時搬到蔡瑁官宅來修行。

  “我感覺你的腳步很焦慮,這是為什麼?”蔡訓沒有回頭,淡然問道。

  蔡瑁雙膝跪下,叩拜行禮,“叔父,劉備來荊州了。”

  “劉備來荊州,你就這麼緊張嗎?”

  蔡訓慢慢轉過身,他身材瘦小乾枯,但一雙眼睛格外凌厲,彷彿能看透人心,他注視著蔡瑁,緩緩道:“你是家主,承擔著一個家族的繁盛興旺,希望你能時時從容,定計於胸。”

  蔡訓的語氣很慢,但每一個字都重重打在蔡瑁心中,蔡瑁不由有些慚愧,苦笑道:“侄兒知錯。”

  蔡訓滿意侄兒的態度,點了點頭,“劉備到來,你覺得會影響蔡家的利益嗎?”

  蔡瑁沉吟一下道:“劉備乃梟雄之輩,他的到來必然會打破現有的權力格局,現有格局一破,蔡家利益必然受損。”

  “這就是你的擔憂?”

  蔡訓目光依然犀利,彷彿看透了蔡瑁的心思,蔡瑁心中暗暗嘆了口氣,在叔父面前,他無法隱藏著內心的秘密。

  “侄兒主要是擔心劉備到來,會引發曹操南下荊襄,一旦曹操佔領荊襄,我蔡家的勢力必將會被推到邊緣。”

  這是蔡瑁真正的擔心,雖然他是親曹派,但他並不希望曹軍南下荊襄,否則蔡家的利益將會損失極大,且不說蔡家在劉表身上下的本錢將化為泡影,更重要是劉表主導荊襄,蔡家是劉表治下第一家族,可如果是曹操主導荊襄,蔡家在曹操手下恐怕連邊都靠不上了,這就是寧為雞首,不為牛後的道理。

  蔡訓沉默片刻,這才緩緩道:“北方未平,曹操一時也無法南下,只要蔡家能保持荊州第一大族的地位,就算曹操南下,也會重用,所以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鞏固蔡家在荊襄的地位,最好的辦法還是聯姻,我年初曾經聽你說過,想用少妤和劉表聯姻,現在進展如何了?”

  少妤便是蔡瑁唯一的女兒蔡少妤,年方十四,待字閨中,雖然求婚者絡繹不絶,但蔡瑁卻有自己的想法,他想和劉表聯姻。

  蔡瑁嘆了口氣,“這件事我向二妹說過了,二妹說,琦公子和琮公子都有心娶少妤,但景升卻態度含糊,十天前,我又親自向景升提起此事。”

  “他怎麼說?”

  “景升的意思是,讓他侄兒來娶少妤。”

  “侄兒?”

  蔡訓眉頭一皺,“劉磬還是劉虎?”

  “都不是,是他幼弟劉病之子,叫做劉璟,今天他和劉備使者孫乾同來,我見過他了。”

  “居然叫劉璟,看來劉表很喜歡這個侄子啊!”

  蔡訓冷笑一聲,又問道:“既然今天見了此人,你覺得他如何?”

  蔡瑁搖了搖頭,“此人還是少年,年約十五六歲,沒有一點風流文采,一身草莽強悍之氣,若不是他有點見識,我還以為他是黃巾小兵假扮,二叔,我不喜此人,絶不會把少妤嫁給他。”

  蔡訓點了點頭,“和劉表之侄聯姻就沒有意義了,只有和劉表之子聯姻,才能控制荊襄的未來,劉表年已五十,在世時日已不長,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明白二叔的意思。”

  停一下,蔡訓又淡淡道:“德珪,你家族之長,又是荊襄重臣,一舉一動都有影響,要注意維護自己的聲望,很多事情你可以讓族人去做,自己不必出頭,明白嗎?”

  “侄兒謹遵二叔的教導!”

  .........

  就在蔡瑁向二叔蔡訓請示對策的同一時刻,在另一座蒯家大宅內,蒯越也在和其兄蒯良商討劉備入荊襄事宜。

  蒯氏家族的族籍是襄陽郡中廬縣,但家族勢力範圍卻是在南郡,這和蒯家子弟長期在南郡出任高官有一定關係,所以荊州有北蔡南蒯之說。

  蒯良也和兄弟蒯越一樣,文才出眾,極有謀略,為劉表平定荊州也立下大功,出任主簿,不過他身體不好,三年前便賦閒在家養病,他是昨天才從中廬趕到襄陽城。

  蒯良是蒯家家主,不僅文才斐然,同時還有異才,尤其善於相馬,也善識天文,最近他夜觀天象,發現南官朱雀宮主星晦暗無光,有客星入主南宮,璀璨奪目,這意味著有荊襄新主出現,他才急急趕來找兄弟蒯越。

  恰好此時劉備到來,蒯良便認為這顆客星正是劉備,而主星晦暗無光,也就意味著劉表時日不會太長了。

  蒯越背著手走了幾步,又望著屋頂沉思不語,蒯良見兄弟另有所思,便有些奇怪地問道:“你認為另有其人?”

  蒯越搖了搖頭,沉聲道:“如果星象無誤,這顆客星指的應該是劉備,這一點毫無疑問,但不知為何,我總是會想起另一個人,或許是他今天給我的印象太深刻。”

  “是誰?”

  蒯越苦笑一下,“一個少年罷了,劉表之侄劉璟,今天也是剛到襄陽,見識不凡,將利益分析得很透徹,看得出劉表對他頗為讚賞,不過他才十五六歲,應該不是他。”

  “哦?此少年是怎麼分析的?”蒯良倒對劉璟有了幾分興趣。

  蒯越便將今天客堂一番唇舌之爭一一告訴了兄長,蒯良忍不住笑了起來,“難為一個少年了,居然見識這麼深透,莫非這是劉備事先教他?”

  “不是!”

  蒯越搖了搖頭,“我今天在一旁細看眾人神情,孫乾也對少年之語很驚詫,肯定不是事先溝通。”

  說到這,蒯越又嘆了口氣,“兄長,這個少年出言不凡,見識高人一籌,劉景升的幾個子侄皆不如他,會不會.......”

  蒯良顯然並不贊同兄弟的猜測,那顆客星只能是劉備,不會是什麼劉表之侄,他打斷了蒯越的猜測,淡淡道:“我們只能恭喜劉景升得一良才,將來可為荊襄鎮守一方。”

  兩人沉默片刻,蒯良又笑道:“今天你為何贊成接納劉備入荊襄?我記得幾天前你寫信給我,還說劉備可能會兵敗汝南,來荊襄投景升,當儘力勸景升不受,今天怎麼又變卦了?”

  蒯越嘆了口氣,“因為直到昨天我才明白景升良苦用心,只能說劉備此來,正合他的心意。”

  “這是為何?”蒯良不解問道。

  蒯越緩緩道:“假如曹操南下荊州,兵臨荊襄,會讓我們措手不及,這樣,我們就很需要一個緩衝勢力駐紮在南陽,景升也是這個想法,這也是他當年最終接受張綉佔領南陽的原因之一,他是利用張綉來做荊襄和曹操的屏障,可前年張綉被滅,曹軍虎視荊州,我們的屏障消失了,兄長說這個時候,景升最希望的是什麼?”

  “他希望來一個新的屏障?”蒯良明白兄弟的意思,笑了起來。

  兄弟二人對望一眼,剩下的話已經不言而喻了。

  這個時候劉表就急需一個新的緩衝勢力,替他抵禦曹操南侵,恰好劉備此時來荊州,正好滿足了劉表的這個需求。

  曹操若南下,是先攻劉備還是先攻他劉表?

  雖然劉備抵擋不住曹操大軍的攻勢,但他至少起到一個屏障的預警作用,能給荊州爭取調兵遣將的時間。

  蔡瑁雖然頗有眼光,但他卻比不上劉表的深謀遠慮,劉備一出現,劉表立刻便想到了劉備的緩衝作用。
麥可布雷 發表於 2013-6-6 12:08
第一卷 初鳴 第13章 無妄之災

  初平元年,劉表單身赴任荊襄,外有袁術、孫堅窺視,內有土豪亂賊紛擾,令劉表舉步維艱。

  正是得到荊襄的各大士族,包括襄陽蔡氏、南郡蒯氏、江夏黃氏、襄陽龐氏等等地方士族豪強的鼎力支持,劉表才得以渡過難關,掃平荊襄,成為一方諸侯。

  出於感恩圖報,也是為了坐穩荊襄,劉表在妻子陳氏去世幾年後,又娶了蔡氏嫡女為後妻,這就是三國演義中著名的蔡夫人。

  蔡夫人今年不過二十六七歲,而劉表已年近五十,雙方相差了二十餘歲,這種年紀落差使劉表對新夫人憐愛有加,幾乎是百依百順,蔡家也因此漸漸成為荊襄第一豪門,位高權重。

  儘管劉表對新夫人千般寵愛,但蔡夫人還是有一件最遺憾之事,那就是她遲遲未能懷孕。

  但在今年夏天,蔡夫人終於懷上了身孕,這使她欣喜若狂,小心翼翼地保養,開窗怕風吹,出門怕走路跌倒。

  或許是天意,就在幾天前,蔡夫人卻意外地小產了,最終沒有能保住胎兒。

  這個沉重的打擊使蔡夫人悲傷不已,直到今天,她的情緒才稍稍恢復。

  在一間佈置華麗,瀰漫著淡淡熏香的房間裡,蔡夫人坐在一席軟毛毯上,時值深秋,天氣已有幾分寒意,她穿著一領名貴的狐白裘,外套一身寬大的繞襟深衣,將她略顯削瘦的身體緊緊包裹,

  她頭梳墮馬髻,密集地插著六支兩寸長的玉簪,或碧綠晶瑩,或白玉無瑕,或赤紅如火。

  蔡夫人長得身材嬌小,容顏俏麗,目似點漆,唇如涂朱,肌膚細膩如脂,但如果細看,相貌上還是有所瑕疵。

  她嘴唇略薄,顴骨高聳,稍稍顯得刻薄,小鼻子和小嘴,也顯得她不夠大氣,皮膚也缺少光澤,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蔡家嫡女,代表蔡氏和劉表聯姻。

  在婚姻如政治的東漢門第時代,妻子所扮演的角色,往往就是一個家族的代表,她的地位在名門貴族中尤顯重要。

  此時,蔡夫人正襟危坐,聽著巫女給她破解意外小產的緣故,秦漢時期巫鬼之術極為流行,長江流域一帶就有‘荊人鬼、越人機’的說法,遇到怪異之事,必然會請巫人詳解。

  蔡夫人意外流產,使她百思不得其解,既沒有跌倒碰撞,也沒有胡亂吃藥,怎麼就小產了?

  但蔡夫人也知道丈夫最反感這些巫盅之術,所以她只能趁丈夫離開襄陽去迎接劉備的機會,偷偷把巫女找來行巫。

  給她行巫的是一名五十餘歲的女巫,名叫芪女,在荊襄一帶極富盛名,雖然已五十餘歲,但駐顏有術,看起來只有三十許,只是眼睛裡總有一種說不出的妖異。

  此時,芪女在房間裏邊歌邊唱,翩翩起舞,迎神劾鬼,兩旁幾名侍女端著漆盤,見她動作滑稽怪異,想笑又不敢笑,強忍著扭過頭去。

  芪女猛然盤腿坐下,渾身顫抖,雙目緊閉,忽然大喊一聲,“陰陽相剋,同族操戈。”

  喊完,她渾身大汗淋漓,臉色慘白,連旁邊的幾名侍女也驚恐得摀住了嘴,半晌,她慢慢睜開了眼睛,渾身疲憊地問道:“剛才社神附我身,所說之言,夫人可記住了?”

  “我記住了,陰陽相剋,同族操戈。”

  蔡夫人鋭利的目光注視著芪女,“這是什麼意思?”

  “果然不出我所料。”

  芪女嘆了口氣,伏地磕頭道:“但我不敢說。”

  “說!”蔡夫人滿臉怒氣地盯住她。

  芪女戰戰兢兢,“須夫人先饒我不死,我才敢說。”

  “你只要不是胡編亂造,我就不會怪你。”蔡夫人的語氣稍稍緩和一點。

  芪女無奈,只得吞吞吐吐道:“當初夫人剛有身孕時,我便說了,夫人腹中孩兒是至陰之命,最忌諱陽命之人相剋,夫人還記得嗎?”

  蔡夫人點點頭,她當然記得,所以她小心翼翼保養,任何人都不見,沒想到她的孩子還是沒有保住,被芪女說中了,難道真是陰陽相剋的緣故。

  “說下去!”

  芪女戰戰兢兢又道:“剛才我行巫,求到社神之語,正是陰陽相剋,導致了夫人腹中孩兒沒有保住。”

  “那同族操戈又是何意?”

  “就是說貴府中必有陽命極盛之人,不知最近府上可有新人,我說得是....是州牧子侄。”

  “這和州牧子侄有什麼關係?”蔡夫人有些不悅,她不願意把家人牽扯進來。

  話已經說到這一步,芪女也只得硬著頭皮繼續說下去,“夫人,社神之語有雲,同族操戈,其實就是說同族子侄克命,這必和州牧子侄有關,但州牧的五個子侄我都已相過命,和他們無關,應該是新來之人,我不敢妄言。”

  “新來之人!新來之人!”

  蔡夫人自言自語,她忽然臉色大變,頓時想起一事,丈夫前天給她說過,侄子劉璟從家鄉過來,難道是他?

  她立刻扭頭命令侍女:“把那個劉璟的元簡拿來!”

  很快,侍女從箱子裡取來一隻元簡,上面有劉璟的生辰八字,是昨天丈夫給她,讓她準備向蔡家提親。

  “你看看這元簡上的八字,可是克我孩兒的陽命?”她將元簡遞給了芪女。

  行巫之人,必然會看命理八字,芪女接過元簡仔細心算片刻,她忽然驚恐地瞪大眼睛,顫抖著聲音道:“夫人.....就是此人!”

  。。。。。。。。

  芪女懷揣著兩片金葉子快步走下蔡夫人的寢樓,頭頂上忽然傳來‘砰!’一聲脆響,嚇得她心中一哆嗦,兩股顫慄。

  “我得速離開襄陽!”

  她低聲自言自語,加快步伐向府外走去,她剛走沒多久,劉表便走進了院子。

  劉表剛剛從比水河畔把劉備迎來,劉備暫住樊城,明天一早進襄陽,劉表則因為擔心妻子的身體,先趕回府宅探望妻子。

  這時,劉表也聽見了二樓傳來一聲‘嘩啦!’巨響,他心中有些詫異,這是發生了什麼事?

  他快步走上二樓,進了妻子的側房,只見幾名丫鬟正在收拾地上的碎片,妻子竟把一隻白玉耳杯砸碎了,梳妝台也翻了,各種脂粉掉落一地。

  “阿嬋,出了什麼事?”

  劉表見妻子側躺在榻上,滿臉淚水,幾名侍女正在安慰她,他心中一驚,連忙上前蹲下,伸手摟住妻子,“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

  “老爺!”

  蔡夫人哭倒在丈夫懷中,“我的孩兒....死得好冤啊!”

  .........

  聞名天下的劉皇叔到來,轟動了襄陽城,引來滿城空巷,集中在江漢大街兩旁,載歌載舞,歡呼雀躍,夾道歡迎劉備到來。

  就在劉備被熱烈歡迎進城的同一時刻,劉璟卻無聲無息地進了州牧家宅。

  劉表是荊州之主,所住府宅自然也是氣派恢宏,和他身份相當,劉表的府宅由主宅和附宅組成,附宅是馬廄和下人們的住處。

  而主宅分為前後兩庭,皆有迴廊環繞,結構雖比較簡單,但亭台樓閣眾多,占地足有數百畝,一條小河從府中穿流而過,後院還有花園,時值九月,正是秋意盎然時節,府宅中果實纍纍,芬芳四溢,令人心曠神怡。

  “阿璟,這就是東院,是劉氏子弟居住之地,剛才我們去的院子是客舍,父親的意思,你以後也住在東院。”

  領劉璟參觀府宅之人,正是劉表長子劉琦,劉表有三子一女,長子琦、次子琮和三子修,除了劉修是小妾所生外,其他兩子一女都是前妻陳氏所生。

  劉琦年約二十歲,長得倒是身材很高,但十分瘦弱,看起來就像竹竿子一樣,喜文厭武,拜襄陽名士龐德公為師,性格文靜,溫和寬厚,對新來的堂弟也關愛有加。

  劉琦拜龐德公為師,這半個月一直在鹿門書院讀書,今天聽說聞名天下的劉皇叔到來,他急急趕回府,正好遇到了劉璟,父親便將劉璟交給了他。

  劉琦見劉璟沒有什麼行李,只帶著一隻皮囊,連換洗的衣服也沒有,穿一身粗布葛衣,看起來就像個草莽中人一樣,完全沒有劉氏子弟的風度。

  劉琦不喜歡劉璟這身打扮,不過他也不認為這是劉璟的問題,遇到亂兵,能逃得性命就算萬幸了。

  此時,劉琦心中充滿了對堂弟的同情。

  “我那邊倒有幾件上好袍衫,都是新做之衣,你我身材相仿,若不嫌棄,你就先拿去穿。”

  “小弟多謝了!”

  劉璟笑著隨手拍了一下劉琦肩膀,劉琦愕然,君子之交,也可以勾肩搭背麼?

  劉璟的手也在劉琦肩頭停住了,臉上露出一絲尷尬的笑意。

  關於角色的轉換,劉璟並沒有很快適應,有時候,他也會有意無意表現出少年獵戶的一些習性。

  這些在山野中養成的習慣,會在偶然間不經意地表露出來,劉璟也不時提醒自己,要當心,要注意身份,千萬不要隨手抽劉琦一記頭皮之類。

  現在他隨手拍了一下劉琦的肩膀,在山野小民中極為常見,但士人之間卻是不可思議,舉止得體,動靜有禮,這是最起碼的禮儀。

  好在劉琦只是笑了笑,沒有把這件小事放在心上,不過他卻覺得,劉璟該去讀書習禮了,自己作為兄長,責無旁貸。

  “這裡是你住的院子。”

  兄弟兩人走到一處小院前,劉琦推開門,一面老僕上前跪下行禮,“老奴拜見長公子。”

  “起來吧!”

  劉琦給劉璟介紹這名老者,“這是蒙叔,也是從老家過來,跟著我們十幾時年了,你孩童時,也還照顧過你。”
麥可布雷 發表於 2013-6-6 21:11
第一卷 初鳴 第14章 初入劉府

  劉璟對小時候見過自己的人已經不怎麼緊張了,剛才趕馬的車伕說見過五歲時的自己,劉琦也和自己小時候相處過,也沒見他們有什麼驚疑之處,估計自己長得和那個真劉璟還是有幾分相像之處。

  現在又有一個老者說見過自己,但他照顧過自己一段時間,這讓劉璟心中多少有點緊張起來。

  老者也連忙向他行一拜禮,忍不住欣喜道:“當年璟公子摔壞腿時,我們都以為會影響璟公子,沒想到璟公子長得這麼高了。”

  劉璟心中砰的一跳,真劉璟小時候竟摔斷腿,伍修居然沒告訴他,估計他也不知道,那還有什麼?劉璟發現自己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很多細節他得弄清楚。

  現在劉表還沒有時間和自己細談,一旦細談起來,很可能會涉及到父親家族方面的事情,他得先有所瞭解。

  “兄長,就讓蒙叔住在我院子裡吧!”

  劉琦呵呵一笑,“按照規矩,應該有兩個丫鬟服侍你,你可要想好了。”

  “我對蒙叔還有點印象,留下蒙叔吧!丫鬟我不太習慣。”

  劉琦點了點頭,對老者道:“那你就留下服侍璟公子,要盡心服侍,知道了嗎?”

  “是!”

  老者答應一聲,把劉璟的包裹接了過去,就在這時,一名伺候劉琦的丫鬟聞訊跑來,滿臉驚喜,“長公子回來了。”

  劉琦點點頭,又笑問道:“這段時間我不在,府中有什麼事情沒有?”

  “別的事情沒有,就是夫人....夫人小產了。”

  劉琦頓時嚇了一跳,但他眼睛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喜色,似乎有點鬆了口氣,只是這種細微的表情一閃而過,又變成了痛心之色。

  “家門不幸啊!”

  劉琦嘆了口氣,便對劉璟道:“你先休息吧!有什麼需要儘管找我,我還有幾封書信要寫,先走一步。”

  “多謝長兄安排。”

  劉琦又吩咐蒙叔幾句,便回了自己的院子,望著他的背景,劉璟心中有些奇怪,夫人小產,劉琦怎麼像鬆口氣似的感覺。

  “蒙叔,你和我父親熟悉嗎?”劉璟不關心夫人小產,那和他無關,他更關心自己的底細。

  “呵呵!怎麼會不熟,當年我就是三老爺的書僮,一直跟到公子五歲才來荊州,當年三老爺身體病弱,可不像公子這般生龍活虎......”

  話說到這裡,蒙叔忽然跪下,向劉璟身後磕了一個頭,戰戰兢兢道:“拜見夫人!”

  劉璟一轉身,卻發現自己身後站著一名年輕的貴夫人,身材嬌小,眉目清秀,打扮得雍容華貴,旁邊還跟著幾名丫鬟,劉璟心中驚異,這難道就是蔡夫人,還是.....別的什麼夫人?

  沒人給他介紹,他倒一時不知該怎麼行禮,如果是劉琦的妻子,他行晚輩拜禮,那可就丟大醜了。

  來人正是蔡夫人,她聽說丫鬟稟報,劉璟進府了,便按捺不住心中的憤恨,親自趕來東院,她要親眼看一看,這個剋死她孩子的少年究竟長什麼樣子?

  這有點不太合規矩,一般而言是晚輩去拜見長輩,蔡夫人要見劉璟,應該是她派人去把劉璟找來,這樣一來,劉璟便知道自己面對的是誰?

  可蔡夫人這樣莫名其妙跑來,變成了她來見晚輩,難怪劉璟一頭霧水,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您是.....”劉璟儘量把語氣放尊重,帶著笑臉,撓撓頭問道。

  蔡夫人目光冰冷,上下打量他一眼,見劉璟長得身材高大,儀表堂堂,她心中更是嫉恨。

  “你就是劉璟?”蔡夫人冷冷問道。

  “我正是,夫人是....”

  “你不要問我是誰,我說話的時候,你不要插嘴!”

  儘管劉璟知道,剛進府時應該表現得低調,儘量不要惹事,但他的性格卻是一個恩怨分明之人,如果蔡夫人表明身份,說話客氣一點,劉璟或許還會下拜行晚輩禮。

  但眼前這個貴夫人卻態度粗暴,語氣刻薄,令劉璟心中極為不快,從古至今,人與人之間交往,關鍵是有禮,態度和藹,禮數周到,大家就相處愉快。

  反之,一見面就惡聲惡語,不管對方感受,這樣交往,雙方怎麼可能愉快得起來,劉璟克制住了心中的不滿,冷冷問道:“夫人有什麼事嗎?”

  “哼!一個無禮之輩,不說也罷!”

  蔡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身怒氣衝衝而去。

  劉璟一直望著她走遠,這才搖搖頭,低低罵了一聲,“神經病女人!”

  蒙叔站起身,苦笑道:“公子可別罵她,得罪不起啊!”

  “她是誰?”

  “她就是州牧蔡夫人。”

  果然是她,劉璟心中感覺莫名其妙,自己哪裡得罪她了?第一天進府,她竟然氣勢洶洶來興師問罪。

  .........

  夜裡,劉表忙碌了一天劉備之事,著實也有些疲憊了,他用滾水燙了腳,換一身舒適的中衣,便鑽進大帳裡躺下。

  身材嬌小的蔡夫人像貓一樣貼在丈夫身旁,兩顆淚珠兒從眼中滾落,“原以為有了孩兒,等將軍百年後,妾身可以有個依靠,沒想到....將軍,妾身將來怎麼辦?”

  劉表心中歉疚,輕輕摟著她安慰道:“既然能懷一次身孕,那肯定還能再懷孕第二次,等你把身體養好,我們再去寺院求子,一定會讓你如願以償。”

  “真的嗎?”蔡夫人抬起梨花帶雨的俏臉,淚眼朦朧地望著丈夫。

  “當然是真的,早點睡吧!先把身體養好。”

  “嗯!”

  蔡夫人依偎在丈夫懷中,柔柔地答應一聲,令劉表更加憐愛。

  “將軍,我今天見到璟兒了。”蔡夫人又柔聲道。

  “你覺得他怎麼樣?”

  “長得很英武,那麼高大,很像將軍,我一眼就喜歡上這孩子了。”

  “是啊!”劉表也感慨道:“在璟兒身上,我彷彿看見了父親的身影,令我很欣慰。”

  “哎!這孩子應該早點接來。”

  “哦?此話怎講?”

  蔡夫人嘆了口氣,“今天我特地去看了看他的住處,看看他還缺什麼東西,我這個做嬸娘的,應該多關心他,不料....讓我有點失望。”

  “怎麼了?”劉表不解地問。

  “或許是我太吹毛求疵,算了,將軍累了一天,休息吧!”

  “你倒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吊了我的胃口,讓我怎麼睡?”

  “其實也沒什麼,那孩子好像不太懂禮,竟然向我行平輩禮,我不怪他,畢竟是孩子。”

  劉表默然無語,半晌他淡淡道:“他其實也不小了,這些基本禮節他該懂才對。”

  .........

  一連幾天,都沒有人來打擾劉璟,劉表公務繁忙,也一時顧不上這個新來侄子,蔡夫人也似乎把他忘了。

  沒有人來打擾,劉璟索性也抓緊時間做足功課,從蒙叔這裡,他把劉家的族脈和自己的童年瑣事一一瞭解透徹。

  這天上午,小院裡格外安靜,劉璟坐在房間裡,細心地整理這兩天他所瞭解到的家族情況,多虧有了蒙叔,他才知道了很多細節,比如他的父親在他出生不久後便癱瘓在床,哪裡也去不了。

  萬一劉表問到他父親的情況,他如果說父親帶他四處遊歷,那可就露陷了。

  白天蒙叔給他講述內情,晚上他用細麻紙記錄下來,短短兩天時間,他便記錄四十幾頁,洋洋灑灑一萬餘字。

  然後再整理,把相關的內容歸納彙總,劉璟前世是律師,非常注重這種文檔的整理,他很清楚,成敗決定於細節,他要想在劉府安安穩穩立足下去,細節上就不能有半點閃失。

  在身邊已經點了一隻火盆,一邊整理,一邊記憶,細細看完一遍,他也就記住了,把麻紙放進火盆裡,看著它慢慢焦黃燃燒。

  足足用了一個多時辰,他才將所有的內容都記入腦海,記錄的紙片也隨之化為灰燼。

  劉璟長長伸了一個懶腰,慢慢走到院子裡,望著藍天白雲,他心情格外輕鬆,在房間裡悶了幾天,腳底發癢了,他也想出去走走,去江邊透透空氣,看看荊襄風土人情,或許還可以去探望一下趙雲。

  想到趙雲,劉璟臉色露出一抹無奈的笑意,這位老兄肯定不會在天玄觀中養傷,估計現在已經來了,也不知他在哪裡?

  就在這時,門口忽然傳來一個脆生生的女子聲音,“你是誰?”

  劉璟這才發現院門口站著一名少女,年約十三四歲,身材嬌小,婀娜小蠻,她穿一身紅底綉紫花的錦緞袿衣,兩邊墜有絲帶,風吹飄飄,甚為逸麗,深秋略有涼意,她上身又穿了一件淡黃色的絲綿襦。

  再看她臉上,皮膚還算白皙,頭梳三環髻,額前覆青絲,這是未婚少女的髮式,眼睛細長而閃亮,小嘴圓潤,鼻梁稍挺,鼻尖微微翹起,帶著一種調皮狡黠的笑意。

  雖略顯嬌小,但她的氣質卻很好,有一種大家閨秀的俏麗俊逸。

  劉璟雖然來漢末已經有些日子,但他還沒有見過漢末的大家閨秀,雖見了一個大家閨婦,卻給他留下了惡劣的印象。

  今天他眼前忽然出現一個嬌小俏麗的少女,就像一個在蕭瑟寒冬中艱苦跋涉的路人,忽然走到春光明媚、奼紫嫣紅的原野裡一樣,竟使他眼睛情不自禁地亮了起來。

  少女也感覺到了他的異樣目光,這是一種對自己美貌的驚嘆,也是一種可以滿足她少女特有虛榮心的目光,她心中頗為得意,但臉上卻寒霜粉掛。

  “沒聽見嗎?你是誰,在這裡做什麼?”她又加重語氣冷哼了一聲。

  劉璟就彷彿只是看見海市蜃樓般的春天一樣,少女口氣中難以掩飾的傲慢頓時使他眼中的美好消失了,又回到了冰冷的冬天。

  他淡淡道:“在下劉璟,這裡是我住的院子。”

  “你就是劉璟?”

  少女的語氣變得驚訝,一雙秀目瞪圓,雙手叉腰,上上下下打量他,就彷彿他是一個從天外來的異客。
麥可布雷 發表於 2013-6-6 21:12
第一卷 初鳴 第15章 劉琮的忠告

  這種眼光讓劉璟也有點不舒服起來,在他心目中,大家閨秀應該是含蓄、矜持,就算要看他,也應慢走羅足,欲走還止,拉起袖子半遮俏臉,回眸驚鴻一瞥,這才是一個大家閨秀的形象。

  而這位少女卻像頭母豹子一樣,上下看他,就彷彿他劉璟是一塊掛在門上的鮮肉,美好的感覺到哪裡去了?

  這個少女便是蔡瑁的獨生女兒蔡少妤,年方十四,正是談婚論嫁的年齡,一般先定下婚約,再過兩年,到二八芳齡便可以風風光光出嫁了。

  蔡少妤自然也有了思郎之心,不過她心目中的情郎應該是風度儒雅,博學多才且舉止有禮的翩翩君子,從去年開始,荊襄名門便絡繹不絶上門提親,但父親卻想把她許給州牧之子。

  她當然知道,州牧之子不是劉琦就是劉琮,這兩人都喜歡她,劉琦體貼,劉琮嘴甜,令她難以取捨,但如果一定要她選擇,她會選劉琮,劉琮更能體會她的心思,她心中充滿了對未來美好的憧憬。

  但就在幾天前,她偷聽到父母的談話,竟然是把她許給州牧之侄,叫什麼劉璟,她的心中便忐忑不安起來,這個人是什麼樣子呢?

  今天她是來探望小產的姑母,閒得無聊,過來看一看劉氏兄弟,不料正好遇到了劉璟。

  原來這個頗有強悍之氣的少年就是那個劉璟麼?蔡少妤心中有一種掩飾不住的失望,這和她想像中的翩翩風流少年郎差得太遠了。

  “你....你真是個粗人!”

  蔡少妤心中氣苦,卻又說不出來,一跺腳,轉身飛奔而去,眼前這個強悍的男子令她心中充滿了絶望。

  劉璟卻一頭霧水,這是怎麼回事?自己招惹她了嗎?

  這個少女給他的印象不好,沒有溫柔的美感不說,性格也怪異,這讓劉璟想起前世他接觸過的一些官司當事人,也是這麼無緣無故發怒。

  劉璟又想到了蔡夫人,不由眉頭一皺,這個府中的女人怎麼回事?一個個都有神經質,莫名奇妙發怒。

  “你怎麼惹她了?”

  門外傳來一個略微嘶啞的聲音,隨即一個矮小壯實的少年出現在門口,頭戴金冠,穿一身淡紫繡花邊的錦袍,腰束玉帶,皮膚略黑,打扮得精神抖擻,年紀也就十六七歲。

  他斜靠在遠門上,雙手叉在胸前,目光裡似笑非笑地注視著劉璟。

  “你是...琮兄?”

  劉璟敏鋭地猜出了他的身份,劉琦給他說過,二公子劉琮比他大一歲,劉磬和劉虎並不住在府中,那這個少年只能是劉琮了。

  “璟弟很聰明嘛!”

  劉琮笑著走了進來,拔出腰間長劍,輕輕在劉璟面前挽了劍花,笑眯眯道:“劍術怎麼樣,我們來比試一番?”

  漢朝男子酷愛佩劍,劍有‘君子武備’和‘可以愛身’之譽,劍術名家張仲、曲成侯有‘以善擊劍,學用劍’,立名天下。

  劍術大家王君更有‘能觀千劍則曉劍’的名言,佩名劍,善用劍則成了漢朝上層社會經久不衰的傳統。

  比武論劍更是一種君子之交的時尚,很多朋友之間的初相識,便是從比武論劍時開始。

  所以劉琮上來拔劍弄武,並不是無禮,而且一種社交邀請,就像後世見面,便說‘走!哥倆喝一杯去。’其實是一個意思,只是更雅,更有趣味。

  劉琮自幼習文,同時也酷愛練劍,拜過名師,劍術在荊襄少年中極為有名。

  不過在劉璟看來,劉琮的劍花過於花哨,並不實用,他講究姿勢優美,翩翩若驚鴻不錯,但到戰場上,恐怕一刀就被宰成死雞了。

  當然,他不可能和劉琮比武,他的武藝是在和野獸的搏鬥中學到,簡單實用,在讀書人看來,是一種野蠻之術,和劉琮的劍術完全是兩碼事。

  劉璟笑著長揖施禮,“我不懂劍術,從未學過,還要向琮兄請教!”

  一般而言,請教是帶有一種挑戰的口吻,但劉璟卻說得很誠懇,他確實不懂劍術,他只會臨戰搏鬥,用刀殺人。

  這也是他的遺憾,他從來沒有系統地學過武藝,前世是個律師,而今生只是一個少年獵戶,學到的只是一種搏殺經驗而已,小兵對決時或許有用,但當他看見趙雲擊敗高覽時那一個照面,他才明白自己會的不過是小兵之武,和真正的沙場大將還差得太遠。

  學武是他入住劉府後的第一個念頭,在三國亂世,沒有一身過硬的武藝,他如何能建功立業?只是他一時不知該從哪裡著手,就像一個在沙漠中渴極的旅人,劉琮忽然告訴他可以學劍,他頓時被牢牢吸引住了。

  “請問琮兄,我可以在哪裡學劍?”

  劉琮瞅了他半響,感覺到他確實是不會用劍,這才把劍收回鞘,用一種傲慢的口吻道:“我是從六歲開始學劍,已經十年,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做就可以做成,需要一定的條件,很抱歉,我不能幫你。”

  說完,他轉身而去,走到院門口,他忽然又想起一事,回頭道:“少妤身份特殊,你最好離她遠點,這是我給你的忠告。”

  先是被一個刁蠻少女莫名其妙跺腳罵渾蛋,然後又遭遇劉琮的傲慢,這讓劉璟心中著實有點不爽。

  雖然不爽,但劉璟前世是律師,他懂得職場新丁需要低調,剛到劉府,就立刻跳出來囂張,那不是睿智,而是弱智。

  更重要是他懂得亂世生存的法則,該軟的時候,要低頭沉默,該硬的時候,則寸步不讓。

  劉琮的傲慢,還不值得他理會,劉璟淡淡一笑,轉身進屋去了。

  ..........

  劉備進襄陽後被安置在城北一座大宅內,包括劉備及其家眷、謀士和主要將領,都住在這座大宅裡,劉表專門撥付了豐厚的錢糧,在生活方面是不成問題。

  另外,劉備的軍隊則安置在東城外的一座大軍營內,其實是把荊州軍的東大營划出一部分給劉備,東大營的兩萬荊襄軍就緊靠著劉備的軍隊,一座高高的哨塔上可以隨時察看劉備軍隊的動靜,當然,這只是解釋為是一種巧合。

  劉備的兩千八百軍隊雖然人數不多,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一樣分為左中右三軍,關羽領中軍,張飛率領左軍,趙雲率領右軍,三人幾乎都住在軍營內,每天操練士兵,培養戰力。

  操練場上塵土滾滾,八百名士兵正在列隊練習刀法,喊聲如雷,刀光閃爍,虎虎生威。

  趙雲在一旁不斷喝令士兵,糾正動作,趙雲是昨天才回來,他不想呆在天玄觀中,雖然傷勢未癒,毒性消除了,他便開始慢慢恢復。

  趙雲肩上裹著厚厚的紗布,手臂用紗布掛在胸前,儘管還不能動手,不過他是個閒不住之人,一早便跑來口授士兵們訓練。

  這時,一名士兵跑來,單膝跪下道:“啟稟將軍,一個叫劉璟的年輕公子在營門外求見將軍。”

  趙雲大喜,他正打算明天去探望劉璟,沒想到他居然先來了。

  “快請他進來!”

  不多時,士兵領著劉璟來到了操練場,在劉府中悶得慌,腳底發癢,劉璟打聽一下,得知趙雲回來了,就在軍營內,便立刻找到了東大營。

  兩人相見,就像多年未見老友重逢一般,緊緊地擁抱了一下,劉璟打量他一下,埋怨道:“怎麼不躺下靜養?”

  趙雲笑眯眯道:“躺下靜養才會養出病來,多走走反而好得快。”

  “說實話,我那刀沒消毒,又給你喝積雨水,我就擔心影響你的武功。”

  “沒事!軍醫說無妨,我們不說這個了。”

  趙雲又親熱地摟摟他肩膀笑道:“怎麼樣,你伯父接受你了嗎?”

  “唉!伯父還好,就是蔡夫人,對我頗為厭恨,第一天就給我擺臉色,不知為什麼?”

  “女人嘛!總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不要管他們,只要你伯父承認就好。”

  趙雲見他不時眼熱地瞥向遠處正在練刀的士兵,他知道劉璟的心思,也不明說,便笑問道:“以後有什麼安排嗎?是不是準備去讀書?”

  劉璟又瞥一眼士兵,撓撓頭道:“其實我想和他們一起練練刀,想和他們一起接受子龍大哥的指導。”

  這只是一種比較含蓄的說法,一種自謙的說法,他不想因為自己救過趙雲而給趙雲施加報恩壓力,人的心很微妙,你若顧全對方的自尊,對方也會給予回報。

  趙雲明白他的意思,他當然不會真把劉璟丟進士兵群中一起練武,微微一笑,趙雲對部下道:“拿兩把刀來!”

  很快,士兵取來兩把刀,趙雲扔給劉璟一把,“來吧!我們來練兩招。”

  劉璟嚇了一大跳,連忙擺手,“你的傷,不行!”

  趙雲微微一笑,“你應該見過我在戰場上對付曹軍,你覺得自己能與我較量幾個回合?”

  劉璟臉一紅,他當然知道自己連一個照面都打不過趙雲,趙雲一隻手就足以對付他了。

  他心中振奮起來,他明白趙雲的意思,趙雲願意教自己了,他長刀輕輕一揮,渾身就像豹子般的蓄勢,目光凌厲地盯住了趙雲。

  趙雲在呂布和典韋死後,便可以稱為天下第一猛將,他心性很高,從不會教任何人練武,但劉璟卻例外。

  不僅是劉璟救了他的命,更重要是劉璟對他的不棄不離,使趙雲已經把他視為自己的兄弟。

  不過劉璟的這種蓄勢還是讓趙雲暗暗吃了一驚,他看得出劉璟擁有豐富的搏殺經驗,如果自己稍微大意,還說不定會吃虧。

  趙雲不敢大意,長刀微擺,封住了所有的進攻路線,微微笑道:“來吧!儘管放手施為,就當現在是戰場。”

  “子龍大哥,我真的動手了。”劉璟大喊。

  “你儘管來!”

  這時,八百士兵都停止了訓練,紛紛圍攏上來,議論紛紛,他們還是第一次看見趙雲和人比武,還是一名少年。

  劉璟在十步外一步步轉圈,但趙雲的刀就那麼隨隨便便一擺,就有一種凌厲的殺機,彷彿將他全身籠罩,令他一刀都劈不出去。

  但一種爭強好勝之心在劉璟心中燃起,就算沒有機會他也要創造出機會來。

  劉璟忽然一收刀,向趙雲身後長揖施一禮,笑吟吟道:“劉皇叔,好久沒見了。”
麥可布雷 發表於 2013-6-6 21:12
第一卷 初鳴 第16章 不傳之秘

  劉璟的優勢不僅是他具有追趕獵物的速度,還有他來自後世的智慧,他知道趙雲的弱點在哪裡?趙雲的弱點就是劉備。

  趙雲心中一驚,本能地一回頭,就在趙雲轉頭的一瞬間,防禦刀力減弱,露出了右側腰部的一個漏洞。

  劉璟蓄積已久的勢力驟然爆發,向閃電般飛速奔上,一刀向趙雲的右腰劈去,下手狠辣俐落,毫不容情,如果是普通士兵,這一刀必然是攔腰斬斷,引來八百士兵的一片驚呼。

  趙雲回頭見空,便知道自己上當了,此時劉璟刀勢如閃電而至,直劈自己右腰的一處破綻,饒是趙雲武藝高強之極,也不得不微微後退,閃開這一刀,隨即長刀斜劈而上,正劈在劉璟的刀刃上,‘哢’一聲,火星四濺,劉璟手中刀脫手而出。

  一股巨大的力量使劉璟站立不穩,向後連退兩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臂陣陣發麻,劉璟半天反應不過來。

  士兵們一片驚呼,既為趙雲力量而驚呼,同時也為劉璟竟能逼退趙雲一步而感到不可思議,在他們心中,趙雲可是神一樣的人物。

  這一刀也使趙雲對劉璟刮目相看,倒不是因為劉璟一刀迫退他一步,他趙雲的武藝還不至於強到連一步都不能退的地步,而劉璟的智慧,竟然叫自己主公來了,創造出了戰機。

  趙雲絶不迂腐,戰場上的不擇手段他體會很深,儘管他從不這樣做,但他也不會排斥,他認為這很正常,而劉璟的急智則讓他讚歎不已。

  “再來!”

  趙雲一招手,擺出一個空架勢,劉璟也恢復了正常,他一躍而起,拾起刀,大吼一聲,飛速疾奔而上,一刀劈去。

  趙雲依舊是那一招,斜劈而上,速度力量完全一樣,只聽‘當’一聲響,兩刀相格,但這一次力量雖猛,劉璟卻承受住了。

  趙雲刀一轉,一道寒光,橫劈劉璟脖頸,刀勢不快不慢,角度之刁,捏拿時機之準,令劉璟躲無可躲,若真是敵人,這一刀他人頭劈飛。

  劉璟無力防禦,閉上了眼睛,但趙雲刀勢卻一收,化解了劉璟的危機,後退兩步,笑問道:“發現了什麼?”

  劉璟略一沉吟,他確實有所發現,便欠身道:“兄長剛才斜劈一刀,從速度和招式上看,和前一刀完全一樣,但為什麼力量卻相差很大,是兄長刻意放緩力量了嗎?”

  趙雲微微一笑,自己這個小兄弟確實很聰明,看到了關鍵之處,他挽了一個刀花道:“關鍵是力量的運用,每個人的力量是一定的,但揮刀方式不同,刀的力量也不同,比如坐著劈砍,和跳起劈砍,力量就完全不同,如果能想辦法將全身力量運用到一個點上,這一刀發揮出的威力就大了幾倍。”

  劉璟大喜,他明白了趙雲的意思,這是在指點自己,立刻上前涎臉笑道:“這麼高明的技巧,兄長一定要教教我!”

  趙雲敲了他頭一下,笑道:“這是我師門不傳之秘,你求也沒有,不過呢!我可以教你一些口訣。”

  他附耳對劉璟低聲說了幾遍,“記住了嗎?”

  劉璟連連點頭,他天資聰穎,只默念幾遍,便將趙雲傳授的口訣牢牢記在心中,他知道趙雲是真把師門不傳之秘教給自己了,心中感動,單膝跪下謝道:“多謝兄長傳授技藝,劉璟銘記於心。”

  “這個秘訣叫落鳳功法,是一種運力竅門,需要苦練才能體會它的精妙,無論任何兵器都可以運用,你要多勤練才行。”

  說到這裡,趙雲嘆了口氣,按住劉璟肩膀,凝視他眼睛道:“記住,它只是一個竅門而已,不能替代真正的武藝,對於武藝低微者或許有用,但對於武藝高強者....除非你武藝更高,否則反受其害。”

  劉璟默默點頭,他明白反作用力的道理,趙雲卻笑了笑,他知道劉璟並沒有真正理解自己的意思,不過有些話他現在還不能對劉璟說,時候未到。

  ........

  送走劉璟,趙雲一直望著他背影走遠,就在這時,他身後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你好像挺喜歡璟公子?”

  趙雲一回頭,卻見是劉備,他嚇一跳,連忙單膝跪下:“卑職拜見主公!”

  劉備連忙扶起他,“你身上有傷,不用多禮,起來吧!”

  “我們走走!”

  趙雲默默點頭,跟著劉備在操練場上慢慢走著。

  “他資質如何?”劉備笑問道。

  趙雲點點頭,“他的資質奇高,尤其領悟能力非同尋常,只是可惜他沒有能從小築基練武。”

  “你不是告訴我,你也沒有從小築基練武嗎?”劉備笑著反問道。

  趙雲苦笑一聲,那是因為自己遇到了師父,另闢蹊徑,才練成今天的武藝,可是師父.....趙雲心中暗暗嘆息一聲。

  “你準備收他為徒嗎?”劉備話題一轉,問出了他真正想問之事。

  趙雲默默搖頭,“我不知道!”

  說到這裡,他低低嘆了口氣,顯示出他內心的糾結,他師父明確告誡過他,落鳳功法和百鳥朝鳳槍非師門不傳。

  但他卻把落鳳功法傳授給了劉璟,其實就懷有收劉璟為徒之意了,但他又覺得不妥,連他自己說不清是哪裡不妥。

  劉備沉思良久,這才緩緩道:“你可以教他練武,但我建議不要收徒,他畢竟是劉景升之侄,我們和他走得太近,會讓劉景升心生警惕,對他不利,對我們也不利。”

  趙雲沒有說話,他已經意識到是哪裡不妥了,是他的主公,他發現劉備有點想利用他和劉璟的關係,趙雲隱隱有點擔心,主公的這種利用會傷害到劉璟。

  猶豫片刻,趙雲遲疑著問道:“主公是說,劉景升並不相信我們嗎?”

  劉備負手仰頭,凝視著遠處劉表軍營中的高高哨塔,不由冷笑一聲,“我看不出來,他哪裡相信我了?”

  趙雲咬了咬嘴唇,劉備的冷笑令他心中冒起一股寒意,這一刻他毅然做出了決定,他不能傷害劉璟,不能收劉璟為徒。

  劉備又看了一眼趙雲,他想再問一問劉璟之事,但心中念頭轉了幾下,最終沒有問出來。

  半晌,劉備又自言自語嘆息一聲,“荊州可不僅僅是劉景升一人的荊州,我們還得尋找另外的支持者。”

  .........

  院子裡,劉璟一遍又一遍地練習趙雲教他的運勁秘訣,雖然只有九十八個字,但越練習,他越是覺得這個落鳳功法精深博大,不是苦練幾個月,就能達到趙雲那種對力道收放自如的水平。

  不過僅僅只練習了一個多時辰,他便有了收穫,他發現不僅是刀可以用,劍也同樣可以用,槍戟長矛都可以使用這套聚集力量的功法。

  劉璟使用的正是那柄從皮囊中得到的短劍,高高躍起,大喝一聲,一劍劈在一根樹幹上,只聽‘喀嚓!’一聲,粗壯的樹幹竟被他一劍劈斷。

  儘管反震之力使他手臂發麻,短劍險些脫手,但他的心中異常興奮,這是他從前根本辦不到之事,短劍雖然鋒利,但想斬斷這根樹幹還是萬萬做不到。

  而且,如果是一把鋒利沉重的戰刀,就不會有這種震臂之感,他覺得自己還是需要一把好刀。

  其實在前世,他就對刀有著一種特殊的喜好,他曾經收藏一把仿製的唐刀,愛若珍寶。

  而眼前這把短劍據說是父親留給他的佩劍,質地細密,重三斤八兩,劍刃鋒利異常,劍身白光閃亮,細看還有幾條細細的花紋,他著實喜歡這把鋒利的短劍。

  這時身後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此劍名白龍,是你祖父留下的三柄寶劍之一。”

  劉璟一回頭,這才發現身後竟站著伯父劉表,他連忙收劍入鞘,上前下拜施禮,“侄兒拜見伯父大人!”

  雖然劉表還是第一次來看望他,但彼此早已熟悉,劉表眼中毫不掩飾他對這個侄兒的器重。

  劉表有三個兒子,長子琦、次子琮和幼子修,長子劉琦長得文質彬彬,但體格嬴弱,難經風雨。

  次子劉琮雖然身體健壯,勉強可算文武雙全,但身材不高,年過十六,身高還不足七尺,令劉表心中很是失望。

  而幼子劉修更是一個病秧子,從小在藥罐裡泡大,很多醫者都說他活不到成人。

  三個兒子都完全不像身高八尺,體格魁梧的劉表。

  劉表另外還有兩個堂侄,劉磬和劉虎,劉磬就是一個文弱書生,資質平庸,膽小而懦弱,而劉虎雖然長得高大強壯,卻魯莽無智,這兩人劉表都不喜。

  而唯獨這個劉璟不僅身材高大,而且睿智深沉,很像劉表年少之時,完全繼承了祖父文武雙全的風采,令劉表極感欣慰。

  而且劉璟的父親劉病是劉表的同胞兄弟,對於兄弟留下來的唯一骨肉,劉表對他自然也疼愛有加。

  不過喜歡歸喜歡,劉璟畢竟只是侄子,不能和兒子相提並論。

  劉表見他居然能一劍斬斷粗樹幹,心中頗為驚訝,又從他手上接過寶劍,見劍鞘毫無裝飾,簡陋樸實,不由有些奇怪地問:“我記得原來不是這柄劍鞘。”

  那把劍鞘在和曹軍的爭奪中遺失了,但劉璟不敢說自己遺失了劍鞘,只得硬著頭皮道:“原來的劍鞘我嫌太花哨,劍乃殺人之器,非婦人釵簪之飾,故放在老宅不用,若伯父不喜,下次回老家,我再換回來。”

  “說得不錯!”

  劉表讚許地點了點頭,雖然他的佩劍也只是飾物,但劉璟年紀輕輕便能說出‘劍乃殺人之器,非釵簪之飾’,這種大丈夫之言,令他刮目相看。

  劉表也輕輕一嘆,“雖有寶石之貴,流蘇之華,又有金鑲銀嵌,奈何卻不能救天下蒼生,要之何用?”

  他又將劍還給劉璟,微微笑道:“看劍如看人,你很好,不知弓馬如何?”

  劉璟臉一紅,搖搖頭,“回稟大伯,侄兒從未練過弓馬。”

  劉表呵呵一笑,“無妨,還來得及,過幾天,我讓都尉王威來教你騎馬射箭。”

  劉璟心中一跳,這個王威他知道,在三國演義中就是一個醬油角色,雖有忠義之心,卻無護主之力,被于禁所殺。

  這個王威連于禁都打不過,卻跑來教自己武藝,他心中著實不願意,其實他知道劉表手下名將頗多,黃忠、魏延、文聘、甘寧,都是赫赫威名的萬人敵,為什麼不讓他們來教自己?

  劉璟嘴唇動了動,卻不知該怎麼開口。

  劉表是何等眼光,他看出了劉璟不太願意拜王威為師,便也不勉強他,淡淡一笑道:“反正以後日子還長,我們再尋找合適的良師。”

  停一下,他又對劉璟柔聲道:“你這幾天先熟悉襄陽城,我們以後再慢慢細談,有什麼需要,儘管提出來,這裡就是你的家。”

  “多謝伯父關心!”

  劉表又取下自己的佩劍遞給他,“白龍之劍,乃是祖傳之物,只能列於宗祠,給後輩敬仰,而非鬥狠殺人,我這柄劍送給你,也是名匠所冶,名為玄麟,學武練劍,用它更為適合。”

  他又拍了拍劉璟的肩膀,“不光要學武,也要多讀書,尤其要懂禮節,明白嗎?”

  劉璟默默點頭,劉表微微一笑,轉身離開了小院,劉璟執劍站在門口,注視著他的背影走遠,心中一陣懊悔,自己為何不要一把好刀呢?

  此時就在他的身後,一張圓臉慢慢露出牆頭,一雙充滿了嫉妒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劉璟手中的玄麟劍。
麥可布雷 發表於 2013-6-7 09:45
第一卷 初鳴 第17章 禮尚往來

  寬敞的房間內,劉璟盤腿坐在屋角,渾身力量已經蓄積在右臂上,霍地一劍揮出,隨即力量迅速收回,他搖了搖頭,這一劍並不理想。

  他在房間裡已經坐了整整兩天,兩天來,他廢寢忘食地鑽研趙雲教他的落鳳功法。

  他已經漸漸感悟到了這個功法的精深之處,它其實有兩種作用,一個是聚集力量,另一個是運用力量。

  所謂聚集力量,就是學會它運用丹田之力進行發力,把全身的力量轉移手臂上來。

  身體每個部分都有力量,比如手臂搬不動的物體,肩膀卻能扛起來,站著發力和坐著發力也不一樣,

  趙雲這個秘訣就是一種可以把全身力量集中起來的訣竅,最主要是丹田之力,把丹田之力聚集於手臂。

  聚集力量並不難學,甚至很簡單,他一個下午就學會了,可以順利斬斷大樹枝干。

  但難得卻是運用力量,也就是能把力量運用得隨心所欲,比如重於泰山劈出,卻又能輕若鴻毛收回,再比如三分力道劈出,在中途忽然能加重到七分,這就是控制力量的精微之處了。

  戰場之上,兩將拚殺,外人看似打得熱鬧,但中間較量的玄妙之處,只有廝殺的兩將心裡明白。

  劉璟從來就不相信比武能靠招數取勝,也不相信武俠小說中神秘氣功,但他卻相信,真正古武術更講究力量和搏殺技巧,這是一種已經失傳的力量運用之術。

  真正兩將搏殺,靠的是力量之猛,靠得是速度之快,靠的是對力量的運用及控制,趙雲最後一刀,平平常常橫劈而至,招式普通之極,使刀的人都會,但他的一刀自己卻躲無可躲,這是為什麼?

  還有呂布縱橫天下無敵,真的只是因為他會使一套別人不會的戟法嗎?

  呂布的方天畫戟據說重一百二十斤,長兩丈,他既能舞動它威猛如錘,使普通大將無法招架他一戟之力,同時又能使它精細如綉針,一戟斬斷武安國的手腕。

  這種武藝他從前不能理解,但現在他已經明白了,關鍵就在於力量的運用,呂布兩膀有千斤之力,但他又可以用千斤之力來繡花,如此,怎能不縱橫天下。

  關張趙雲的武藝其實也是一樣,尤其趙雲那天反擊高覽後背的一記槍錘,用的就是這個秘訣。

  劉璟心中興奮起來,他開始意識到趙雲給自己這個功法的重要,可以說它就是趙雲武藝的基礎,如果自己能掌握到最精深之處,不說能和趙雲力敵,但也能和他較量十幾個回合了。

  不過他心裡也明白,要想達到和趙雲較量的程度,至少需要幾年的時間。

  這一刻,他心中對趙雲充滿了感激,他竟然把這麼重要的秘訣教給自己,這份情意沉甸甸地壓在他心中。

  .......

  時間在枯燥無聊,卻又充滿了收穫的練武中過去一個月。

  這一個月,劉表和蔡瑁率軍南下和交州牧張津作戰,劉琦則替父親坐鎮襄陽,每天早出晚歸,無暇顧及劉璟。

  而劉璟在這一個月中,也沒有走出小院一步,白天在房間裡練習揮劍,感悟力量的精微。

  夜裡在小院中揮刀劈砍,將白天的感悟運用到實戰中,短短一個月時間,他便覺得自己彷彿脫胎換骨一般,武藝有了質的飛躍。

  現在如果再讓他遇到那兩個曹軍士兵,他已經可以很輕鬆地幹掉他們。

  一早,劉璟和往常一樣在房間裡練劍,他已練了半個時辰,額頭上微微見汗,他霍地一劍劈出,忽然,他若有所感,劈到一半的劍又收了回來,轉頭望去,只見蒙叔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門口。

  “蒙叔,有什麼事嗎?”劉璟笑問道。

  蒙叔為人沉默寡言,卻將劉璟照顧得無微不至,劉璟也對他尊重有加,叫他蒙叔,從不把他當下人看待,一個多月來兩人相處得非常融洽。

  人的感情是相互的,劉璟的尊重也換來了蒙叔的感激,換來了他對劉璟的由衷喜愛,儘管他也感覺劉璟對過去的事情不太瞭解,但他從未懷疑劉璟的身份。

  在他看來,自己的主人就應該是這樣子,寬容、豁達,以善心待人。

  蒙叔心裡嘆息一聲,這孩子,竟然沉迷練武一個月了,他怎麼能忍受得下來?

  “公子,二公子在門口找你,說有什麼事?”

  ‘劉琮?’劉璟心中一怔,他來找自己做什麼?劉璟站起身向外走去。

  院子裡,劉琮背著手望著眼前的一棵光禿禿的老梨樹,他記得原來枝繁葉茂,現在怎麼變成了一根樹幹?

  “琮兄今天怎麼有空?”劉璟笑著從房間裡走出。

  劉琮轉身笑眯眯道:“聽說你在學武,我有幾把好刀,想請你品鑒品鑒,璟弟可有空?”

  劉璟現在最渴望的,就是想要一把鋒利的好刀,雖然蒙叔替他搞到一把刀,但那只是普通尋常的長刀,重量也不適手。

  劉琮請他品鑒好刀,這激發了他的興趣,他欣然答應,“那就打擾琮兄了。”

  ........

  劉琮所住的院子離劉璟的院子很近,居住及生活條件也比劉璟好得多,劉琮的書房用木製地板鋪設,除了一榻一案外,還有放置名貴器具的壁架,牆壁擺放著兩只用貴重花梨木做成的大匱。

  還有放置衣物的笥櫃以及收藏竹簡書籍的幾隻竹製笈櫃,一對半人高的青銅白鶴鳳翅燈擺在書案的一左一右,各種物品應有盡有,牆壁上掛著兩柄鑲金嵌玉的名劍。

  此時劉琮對劉璟的態度彷彿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完全沒有了一個月前的傲慢和冷淡,變得笑容滿臉,格外熱情。

  “這是我的書房,隨便坐!”

  劉璟卻很淡然,他知道劉琮不會無緣無故對自己改變態度,其中必有緣故。

  他坐了下來,打量一下房間笑道:“琮兄的書房不錯嘛!寬敞明亮,擺設也很考究,不像小弟那裡,家徒四壁,令小弟羨慕啊!”

  “這些都是慢慢添置起來的,等你住的時間久了,也會和我一樣。”

  劉琮打開笥櫃,取出三把刀放著小幾上,笑道:“這三把刀是我最近幾個月得到的收藏品,璟弟看一看,這幾把刀如何?”

  劉璟從中挑出一把鯊魚皮鞘的長刀,這是一把環首刀,把柄頂端是鐵環,這漢刀的典型式樣,刀身呈直線型,刀尖可刺,和唐刀一脈相承,重約十五斤,手感非常舒適。

  劉璟緩緩拉出刀,陽光從窗口射入,淡淡的光芒照在刀刃上,只見寒光閃閃,鋒利異常。

  “好刀!”

  劉璟脫口而出,他前世就喜歡刀,對刀的體會很深,這柄刀是用鑌鐵打製,百煉而成,刀背寬厚,刀刃堅固鋒利,是一把上好的騎兵戰刀,是沙場之刀,而絶不是裝飾品。

  這時,劉璟眼睛忽然一亮,他看見刀柄上刻著四個小字,‘賜典校尉’。

  莫非這是....典韋的刀,劉璟知道,就在四年前,曹操討伐張綉失敗,典韋就是在那一戰中死在南陽宛城。

  南陽離襄陽很近,而且劉表後來也出兵助張綉,典韋的佩刀流落進襄陽也很正常,更重要是,姓典的校尉,在他記憶中似乎只有典韋一人,而且用‘賜’字,除了曹操,還能有何人?

  劉璟輕輕撫摸著這把刀,心中感慨萬分,這可是典韋的刀啊!

  一旁劉琮細心觀察劉璟的神情,他看出劉璟非常喜歡手中之刀,心中暗喜,便不露聲色道:“聽說璟弟得到了我父親的玄麟劍,能否借我一觀?”

  玄麟劍就在劉璟腰間,他取下劍放在桌上,劉琮慢慢拾起劍,眼睛都亮了起來,這柄劍他父親佩帶了十年,曾經一度成為荊州權力的象徵,直到後來父親又得到名劍承影,這柄玄麟劍才漸漸失去往日的光環。

  但在兩年前的一次宴會上,蔡瑁和父親開了一個玩笑,願意用自己女兒少妤換這柄劍,這其實就是借劍來表達想和劉家聯姻的心意。

  父親便笑著回答,這柄劍將來就是娶蔡家之女的聘禮,雖然有半開玩笑的意味,但又有幾分當真的意思。

  這樣一來,這柄劍就有了一層新的含義,是劉蔡兩家的聯姻之劍,正是因為這樣,使劉琦和劉琮兄弟二人對這柄劍嚮往不已。

  但劉琮卻萬萬沒有想到,父親竟把這柄劍給了劉璟,這使劉琮既眼紅嫉妒,又憤恨不已,連自己兒子都不給,竟給了侄兒,難道父親是想讓劉璟去娶少妤不成?

  劉琮眼睛裡露出難以掩飾的渴望之色,他心中嘆了口氣,畢竟是父親把劍給了劉璟,他還不敢強奪。

  最好的辦法是,自己把這柄劍先弄到手,然後讓母親拿這柄劍去蔡家求婚,這樣生米做成熟飯,父親也無可奈何了。

  他放下劍,目光落在劉璟手中的刀上,見劉璟依然對這把刀愛不釋手,便虛偽地對劉璟呵呵笑道:“璟弟若不嫌棄,我這把刀就送給你了。”

  劉璟大喜,“真的嗎?那就多謝琮兄了。”

  “不用客氣,禮尚往來嘛!”劉琮的眼睛笑眯成一條縫。

  ‘禮尚往來’四個字輕輕敲打在劉璟心中,他這才明白了劉琮的意思,原來這把刀可不是白拿的啊!

  劉璟沉吟一下,若要禮尚往來可就不好辦了,自己可以說一無所有,那什麼和他禮尚往來?

  這時,他竟發現劉琮的手緊緊握在自己的劍鞘之上,眼睛緊緊盯著玄麟劍,目光裡露出貪婪之色,劉璟心念一轉,這才如夢方醒,原來是這麼個禮尚往來。
麥可布雷 發表於 2013-6-7 19:46
第一卷 初鳴 第18章 又見蔡夫人

    劉璟這才明白劉琮的心意,原來他是想要自己的玄麟之劍,於是設一個品刀的圈套,用禮尚往來的辦法來交換自己手中之劍。

  難怪他改變了對自己的態度,熱情有加。

  其實劉璟並不稀罕這柄劍,他寧願劉表送自己一把好刀,如果這柄劍不是劉表所給,他送給劉琮倒也無妨。

  關鍵這是劉表給他的劍,是劉表的隨身佩劍,他為什麼不給自己兒子,而給了他劉璟,這裡面必有緣故,在沒有弄清原委之前,他不敢冒失拿劍換刀。

  另一方面,劉琮設這個局問他要劍,也著實令劉璟心中不爽,他有一種被愚弄的感覺。

  儘管劉璟心中極想要這把典韋的佩刀,但他從不會用原則做交換,他將刀放下,淡淡笑道:“如果琮兄喜歡這柄劍,送你倒無妨,不過這是伯父賜劍,讓我去請示一下伯父,然後奉劍給琮兄,可好?”

  劉琮怎麼敢讓父親知道,本來他只是想私下換劍,隱瞞住父親,如果劉璟要告訴父親,這換劍還有什麼意義?

  他心中大恨,乾笑兩聲道:“只是和你開個玩笑,沒有要你劍的意思,璟弟多慮了,哈哈!”

  他也不再提送刀之事,直接從桌上拾起三把刀放回了笥櫃,他用眼角餘光瞥了一眼桌上的劍,眼珠一轉,笑道:“對了,我還有一件好事要告訴你。”

  “什麼事,琮兄請說!”

  此時,劉璟心中對這個劉琮充滿了厭惡,三國演義上說劉琮幼弱無能,可眼前這個劉琮卻是傲慢虛偽,而且小肚雞腸,剛剛說把刀送給自己,居然又拿回去了,一把刀送給自己又何妨,難道自己不會想辦法把這柄劍贈給他?

  難道他以為自己拿了他的刀,就會讓他白白吃虧了嗎?連這點人情世故都不懂。

  劉璟感覺劉琮不像一方諸侯之子,倒像個賣菜小販的兒子,斤斤計較,生怕吃一點虧,難怪曹操說劉景升之子,豚犬耳!

  劉琮把笥櫃關好,又上了鎖,這才回來笑眯眯道:“上次你不是說想學劍嗎?我一直替你留意,正好襄陽頭號劍館在招募生徒,雖然他們條件比較高,但憑你的身份應該沒有問題,想不想去試一試?”

  劉璟不懂劍館有什麼規矩,但他已經很瞭解這個劉琮是什麼人,處心積慮地想奪自己的劍,很可能這個所謂的襄陽頭號劍館,又隱藏有什麼花樣。

  劉璟自從學了趙雲的武功秘訣,對什麼劍館學藝早已沒有了半點興趣,更重要是他不喜歡這個劉琮,不想和他多打交道。

  他站起身長揖笑道:“我武藝低微,哪裡有資格進劍館學武,多謝琮兄一番好意,告辭了。”

  說完,他轉身離開了劉琮的書房,回自己院子去了,劉琮沒想到劉璟竟然會斷然拒絶,他一下子愣住了,劉璟竟然不給自己面子。

  .........

  次日一早,一陣敲門聲將劉璟從睡夢中驚醒,一縷微光從遮著油紙的窗縫射入,原來天已經亮了。

  他心中一陣沮喪,昨晚他還想著天不亮起床練武,沒想到這一倒頭便到天亮了,不過夜黑人靜,使他一夜睡得格外香甜.

  這時,門開了,蒙叔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指了指門外,“公子,夫人請你過去一趟。”

  “我這就去!”

  劉璟從床上一躍而起,精神格外飽滿,蒙叔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從前老爺可沒有這麼精神過。

  “公子,先洗漱吧!我燒了熱水。”

  “多謝蒙叔,以後用井水便可,我不習慣用熱水。”

  劉璟長長伸一個懶腰,拉直了身子,臉上的笑容變得明亮起來,雖然上次蔡夫人對他態度冷淡,但他不想計較,畢竟蔡夫人剛剛流產不久,他可以理解她痛失孩子的心情。

  而且蔡夫人是劉府主母,於情於理,他都該去拜見一下。

  劉璟前世本身就是一個極為開朗豪爽之人,穿越了一千八百年,人性卻是一脈相承。

  他這一笑,卻讓蒙叔的鼻子有些酸楚,連忙向屋外走去,“公子,我們快一點,別讓夫人等急了。”

  劉璟飛快洗漱完畢,頭髮簡單一束,精神抖擻地出現在門口侍女面前。

  “讓阿姊久等了。”穿著淺綠直筒裙的侍女打量一眼這個生龍活虎般的璟公子,心中不由暗暗嘆息一聲,柔聲說:“璟公子,請跟我來吧!”

  劉璟跟著侍女向內宅走去,一路上東張西望,對後宅內院的亭台樓閣充滿了好奇,原來大戶人家的內宅是這個樣子.

  引領劉璟的侍女卻有些憂心忡忡,‘這個少年,哎!可惜了......’

  走過小橋,進入了一座精緻的小院,一座硃紅色的兩層小樓出現在劉璟眼前,這裡便是蔡夫人的寢房,一般外男不得入,劉璟是劉表之侄,而且戶籍年齡尚未滿十六歲,可以入內。

  “見到夫人,要知禮!”

  侍女反覆叮囑他,便把他帶到樓前,一樓最西邊是接見朋友客人的小客堂,侍女走到客堂門口行一禮,“夫人,他來了。”

  “進來!”房間裡的聲音極為冷淡,語氣中還帶著一股恨意,劉璟臉上笑容消失了,他想起了那天和蔡夫人的第一次見面,蔡夫人對自己似乎恨意難消。

  天下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他倒要弄清楚,自己到底是哪裡得罪了她蔡夫人?

  .........

  房間裡,蔡夫人換了一身白色繡花的繞襟深袍,目光冷淡,巫女之事她沒有告訴丈夫,她知道丈夫歷來厭惡巫盅之術,說了反而會引來丈夫對自己的不滿。

  這件事她不會再提,但劉璟卻銘刻在她的心中,像一根毒刺插在她心中最痛之處。

  今天把劉璟叫來,只是她作為長輩和一家主母的義務,丈夫昨晚特地囑咐她,要她好好善待侄子。

  門口黑影出現,身材又高又壯的劉璟走了進來,這是他們第二次見面,儘管距第一次見面已過去一個月,但她想到自己死去的孩子,還是有點克制不住心中對劉璟的痛恨,她認定是劉璟剋死了自己的孩兒。

  劉璟上前剛要行禮,蔡夫人卻一擺手止住了他,冷冷道:“你以後不用對我大禮參拜,並不是每個晚輩的大禮我都能接受。”

  劉璟著實聽得刺耳,蔡夫人對他的嫌厭,使他心中的寬容消失了,對蔡夫人也極度厭惡起來,既然不用拜,那最好不過。

  “伯母找我有什麼事嗎?”

  “還有.....不要叫我伯母,和府中人一樣,叫我夫人。”

  蔡夫人將頭轉向屋頂,冰冷的語氣中有一種掩飾不住的輕蔑和敵意,劉璟也沉默了,房間裡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你想對我說什麼?”蔡夫人瞥了一眼劉璟。

  劉璟克制住了轉身而走的衝動,他現在已經明晰地感受到了蔡夫人的敵意,這種敵意不是因為她流產的情緒低落,而就是針對他劉璟。

  或許是自己威脅到了她的利益,應該是這樣,他和蔡夫人無冤無仇,素無瓜葛,所以敵意不會無緣無故產生,只有威脅到利益時,敵意才會出現,應該是幕後發生了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想到這裡,劉璟的語氣也變得冷淡下來,“夫人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蔡夫人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她也感覺到了劉璟語氣中的尊敬消失了,就像路人一樣,不過她並不在意。

  “你伯父昨晚告訴我,說你住進府已經一個月了,讓我關心一下你的生活,所以我今天問問你,你有什麼需要?”

  劉璟微微欠身道:“讓夫人費心了,現在我住得很好,沒有什麼需要。”

  蔡夫人心中冷笑一聲,還挺倔強,她又想起丈夫託付自己之事,希望蔡家能把少妤許給他,她心中對劉璟更加憎恨,一個剋死自己孩兒之人,還想娶自己的侄女?

  她取出劉璟的元簡,冷冷淡淡問道:“你知道我為何要問你元簡之事?”

  劉璟心中砰地一跳,蔡夫人為什麼這樣問,難道她對自己的身份起疑心了?

  從一進門他便發現蔡夫人是個極為精明的女人,加之女人特有的敏感,可千萬別讓她看出什麼破綻來。

  劉璟心中不安,搖搖頭,“我不知。”

  劉璟壓根就不知道自己牽涉進了劉、蔡兩家的聯姻,他更沒有想到蔡夫人其實並不是懷疑他身份的真偽,而是要想辦法阻止他娶蔡家之女。

  蔡夫人揚了揚手中元簡又問道:“關於這份元簡,你伯父沒有對你說過什麼嗎?”

  劉璟搖搖頭,“伯父沒有對我說過什麼。”

  “確實沒有?”

  蔡夫人目光尖利地盯著他,“比如說婚約之類的事情。”

  “確實沒有,更沒有提過什麼婚約之事。”

  蔡夫人一顆心放心,如果是這樣,她就可以操縱此事了。

  漢朝男女聯姻,首先是議婚,也就是求婚,男女皆可先開口,比如漢武帝的姐姐平陽公主愛慕大將軍衛青,她便先向皇后提出自己的想法,皇后告訴武帝,漢武帝命衛青娶之。

  先秦時期也存在子女自擇配偶,但要得到家長許可,比如卓文君和司馬相如心心相印,但文君父親不准,便出現了文君夜奔之事。

  在議婚成功後,陰陽術士要根據元簡寫庚帖,再把庚帖送給對方,核對男女雙方八字,這叫問名占卜,一般而言,陰陽師受人錢財,是不會壞人好事。

  所以,在一門婚姻中,議婚是最為關鍵,一般議婚成功了,這門婚事就基本上算定下來了。

  劉表作為荊襄之主,提出和蔡氏聯姻,想讓自己侄兒劉璟娶蔡家之女蔡少妤,蔡家自然不敢拒絶,但也沒有答應,這件事便拖延下來。

  蔡夫人既是劉璟長輩,劉表之妻,同時又是蔡家之女,所以她在這門婚姻中就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儘管她不願意促成這門婚事,但一些表面的事情要做,她畢竟要給丈夫一個交代。

  她必須先確認劉璟知不知道這門婚事,但又不能直接問,便通過元簡來轉彎抹角試探。

  現在她已經知道劉璟並不知道聯姻之事,那下一步就是想法設法把這門婚姻攔截在議婚上,讓議婚失敗,絶對不能走到問名占卜的一步。

  蔡夫人勉強笑了一下,“你先回去吧!我等會兒讓管家給你送點家什,另外,你每月例錢是三百錢,和修兒一樣,這是府中規矩,希望你能明白。”

  劉璟起身行一禮,“侄兒告辭了。”

  他退出了蔡夫人小院,微微鬆了口氣,心中極為厭惡這個蔡夫人,以後最好不要再見。

  房間裡,蔡夫人又看了一遍劉璟的生辰八字,低頭沉思半晌,又回頭對侍女道:“讓二公子來見我。”

  侍女應聲去了,不多時,一陣急促的奔跑聲傳來,奔進了院子,忽然又停下,小心細步地走近門口,一個畢恭畢敬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母親大人,孩兒來了。”

  “進來吧!”

  劉琮快步走進房間,雙膝跪下,砰砰地磕了三個頭,“孩兒劉琮,拜見母親大人。”

  他聲音很好聽,很容易讓人生出親切之感,在劉家的三個兒子中,蔡夫人最喜歡劉琮,不僅恭敬聽話,而且很有心思,極會討好自己。

  去年自己想吃荔枝,只是隨口一提,劉琮便立刻命人從巴蜀火速採辦百斤荔枝送來,荔枝送來時,枝條還是新鮮的,簡直比丈夫還會體貼她,這樣的兒子誰不喜歡。

  蔡夫人微微一笑,“你見過堂弟劉璟嗎?”

  劉琮不敢站起身,長跪答道:“孩兒見過了。”

  劉琮不知道母親為什麼提到劉璟,但他極為聰明,立刻便想到了是聯姻之事。

  難道母親也想把少妤許給劉璟?不會啊!母親明明答應過自己,把少妤許給自己的,她怎麼能變卦?劉琮心中忐忑不安。

  蔡夫人瞥了他一眼,彷彿看透了他的心思,她心中暗暗得意,情場有敵手,就不需要自己出面了,她便不緊不慢道:“你父親的意思,是讓璟兒去娶少妤,這件事你說我該怎麼辦?”

麥可布雷 發表於 2013-6-7 19:47
第一卷 初鳴 第19章 娶妻不幸如劉表

    劉琮的臉色刷地變得慘白,難道母親要反悔了嗎?他砰砰又磕了三個頭,顫抖著聲音道:“可是母親答應過把少妤許給我,我只能靠母親了,求母親為我做主。”

    蔡夫人心中暗罵,這個沒用的東西,什麼都要靠她,難道自己不會想辦法去爭取嗎?

    蔡夫人很瞭解劉琮,和他兄長劉琦一樣,骨子裡都是懦弱之人,依賴心很重,但這件事必須要由他來出面,自己只能是在幕後策劃,首先就要把劉琮的勇氣激發出來。

    男人嘛!為了女人往往就會不顧一切。

    蔡夫人不露聲色道:“琮兒,我知道你從小喜歡少妤,而少妤也喜歡你,這些我都看在眼裡,其實我也是希望有情人終成眷屬,但你也要明白一點,劉蔡兩家聯姻並不僅僅是感情,它有更深的含義,所以你父親特別重視,他既然選擇璟兒,必然是有深思熟慮的,我很難改變你父親的想法,真的很抱歉!”

    蔡夫人居然說出‘抱歉’兩個字,令劉琮絶望了,他的淚水湧了出來,渾身顫抖地跪在地板上,淚水一滴一滴潸然落下,他覺得自己要死了。

    蔡夫人目光冷冷地看著他,這麼沒有出息,居然為一個女人哭了,是男人就該把她奪回來才對。

    蔡夫人見時機已經成熟,便柔聲道:“琮兒,事情還沒有到最壞的地步,其實你也不是一點希望沒有。”

    劉琮霍地抬起頭,眼睛裡迸射出異彩,這是一種重獲生機的光芒,他激動得聲音發抖,“母親告訴我,還有什麼希望?”

    “希望是用,但需要你的勇氣和決心,你願意付出嗎?”

    劉琮點點頭,咬牙切齒道:“為了少妤,我願赴湯蹈火。”

    “好!”

    蔡夫人緩緩道:“我雖是女流,但我也懂得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的道理,我問過你父親,他還沒有把劉蔡聯姻之事告訴璟兒,不知你們兄弟二人有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他?”

    劉琮慌忙搖頭,“孩兒絶對沒有說,我也感覺他似乎不知道那柄劍的含義。”

    “那你大哥呢?”

    蔡夫人又問道:“他有沒有說?”

    劉琮凝神想了片刻,搖了搖頭,“我想他也不會說,而且他這些天不在府中,去龐家補功課了。”

    蔡夫人眯眼笑了起來,低聲對劉琮道:“這段時間你父親公務繁忙,便將這件事交給了我,你要想辦法把那柄玄麟劍弄到手,我就裝作誤解,直接替你去蔡家求親,這樣就算你父親生氣,但他也沒有辦法了,只能將錯就錯。”

    “可是.....弄不到呢?”劉琮擔憂地問道。

    “沒用的東西,連一柄劍都弄不到,你還想娶少妤嗎?你自己說過要赴湯蹈火,我可沒有逼你。”

    劉琮終於下定了決心,只要能娶到少妤,他寧可受父親責罰。

    ........

    蔡瑁確實要比蒯越遲鈍一點,直到劉表把劉備軍安置進了東兵營,蔡瑁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劉表並不信任劉備,也在提防著他,這讓蔡瑁一顆心落下。

    一個多月來,蔡瑁跟隨劉表南下荊南和交州牧張津作戰,也是昨天才返回襄陽,劉表準他在家中休息三天。

    不過雖說是在家中休息,但官房中也是有一大堆事情等著他處理,蔡瑁職務是軍師,職責主要負責處理軍中的大小事務,大至軍隊調動,佈兵作戰,小至軍資糧草,打造兵船,招募士卒等等。

    按照流程,一些事務必須要先經他批閲,然後再轉呈劉表最後決定,如果他休息,很多事情就會耽誤下來,所以他索性把公務都帶回家中處理。

    中午時分,蔡瑁正在書房內忙碌地批閲文牒,三國時期,官方文書已經開始大量使用麻紙,襄陽也不例外,襄陽還有一座官辦的造紙工坊,每年給官府提供大量的紙張。

    這時,一份江夏郡黃祖送來的緊急軍報引起了蔡瑁的注意,駐紮在陽新縣一帶的張武、陳孫兩將有勾結江東嫌疑,這讓蔡瑁生出一身冷汗。

    張武和陳孫手下有一萬餘軍隊,又是荊州本地人,如果他們真的勾結江東,後果不堪設想,這件事他必須立刻稟報劉表。

    蔡瑁起身剛要去府衙,妻子龐氏卻出現在門口,“老爺,小妹來了,說有重要事情找你。”

    蔡瑁有一姊一妹,長姊嫁給了黃氏家族的黃承彥,生一女黃月英,今年已有十五歲,小妹便是嫁給劉表的蔡夫人。

    聽說蔡夫人來了,蔡瑁暫時放棄了找劉表,先來到後宅,蔡夫人在房間裡悶臥了一個多月,也想出門走走,首先便來到娘家。

    暖房裡,蔡夫人正和侄女蔡少妤聊天,話題自然離不開她的姻緣。

    “姑姑,我見過那個劉璟了。”

    蔡夫人立刻心切問道:“你怎麼見到他,是他來找你了嗎?”

    蔡夫人很擔心劉璟知道聯姻之事,更怕他主動提出要娶蔡家之女,有丈夫替他撐腰,事情就麻煩了。

    蔡少妤搖搖頭,憤恨道:“就是上次,大概一個月前,我來探望姑母,在東院遇到他,他長得好粗魯,姑姑,我死也不要嫁他。”

    蔡夫人鬆了口氣,笑眯眯道:“既然你不願意嫁他,姑姑當然不會讓你傷心,放心吧!有姑姑在,保證讓你嫁給自己喜歡的情郎,不過這情郎是誰?是哥哥呢,還是弟弟?”

    蔡少妤臉脹得通紅,背過身去,忸怩萬分說:“姑姑又來欺負我了,人家哪有喜歡的情郎,沒有的,姑姑別亂猜。”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喜歡琦哥哥。”

    “才不是,我....我誰也不喜歡。”

    就在這時,院子裡有侍女稟報:“老爺夫人來了!”

    蔡少妤聽說父親來了,嚇得她連忙從後門慌慌張張跑了,片刻,門簾外傳來蔡瑁的聲音,“小妹,愚兄可以進來嗎?”

    “進來吧!”

    門簾一掀,蔡瑁和妻子龐氏走進了房間,蔡瑁見妹妹臉色紅潤,便微微笑道:“看來調養得不錯,已經完全恢復了。”

    “讓大哥笑話了,坐下吧!大嫂也坐下。”

    蔡夫人雖然是蔡瑁之妹,但她畢竟是荊州主母,身份高貴,蔡瑁也不能在她面前擺兄長的架子,甚至還要有一點以下仰上的敬重。

    蔡瑁妻子龐氏藉口給他們煎茶,離開了房間,房間裡只剩下他們兄妹二人。

    蔡夫人這才緩緩道:“今天我過來,是為劉蔡兩家聯姻之事而來,昨晚,景升把這件事交給我,他的意思是讓侄子劉璟娶少妤,我想先問問兄長的態度。”

    說完她注視著蔡瑁的眼睛,她心中有定計,這件事必須按照她的思路走,就算兄長答應也不行,她絶不容許剋死自己孩兒的劉璟娶蔡家之女。

    蔡瑁嘆了口氣道:“蔡劉聯姻事關蔡家的前途命運,甚至事關荊襄的未來,坦率地說,如果景升一定要用侄子來和蔡家聯姻,那這門婚姻就沒有意義了,我也只能回絶。”

    “可是你回絶了景升,那劉蔡兩家聯姻就不可能了,或許就會變成劉蒯聯姻、劉龐聯姻,甚至劉黃聯姻,惟獨沒有劉蔡,這個後果兄長考慮過嗎?”

    蔡夫人就是在含蓄地提醒兄長,不要得罪劉表,回絶肯定不行,必須要按照她的思路走。

    “這......”蔡瑁一時語塞,妹妹的一席話像刀子一樣戳在他心上,讓他頓時洩氣了。

    半晌,他才嘆氣道:“我怎麼也不明白景升為何要用侄子來和蔡家聯姻?”

    “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蔡夫人冷笑道。

    蔡瑁搖搖頭,“我是真不明白。”

    “那好,我就告訴你,如果景升的妻子不是我,是姓蒯或者姓龐,那麼他一定會讓長子來迎娶蔡家之女,現在既已娶蔡妻,怎能再娶蔡媳,你明白了嗎?”

    其實蔡瑁也知道,劉表之所以不肯讓兒子娶蔡家之女,就是擔心蔡家一家坐大,不利於荊襄幾大勢力間的利益平衡,只是這句話要從更瞭解劉表的妹妹口中說出,他才能死心。

    蔡瑁心中沮喪之極,他既不能得罪劉表,可又不想把女兒嫁給劉表偏侄,這可怎麼辦?

    蔡夫人瞥了一眼兄長,見他一臉為難,心中便按忖,‘看樣子,可以提出條件了。’

    “假如我能說服景升同意兒子娶少妤,那我希望是次子琮兒娶少妤,大哥能同意嗎?”

    蔡夫人知道兄長其實是想把女兒少妤嫁給長子劉琦,畢竟嫡長先立,這樣少妤將來就會是荊州主母。

    但蔡夫人不喜歡劉琦,她更喜歡劉琮,她一直便想立劉琮為荊州之主。

    可是光憑她的力量還很難辦到,如果蔡家肯支持她改立劉琮為嫡,那把握就大多了。

    所以,蔡夫人首先便是說服蔡瑁改變心意,支持蔡家和劉琮聯姻。

    一旦了聯姻,蔡家就沒有了選擇,只能支持劉琮為荊州之主。

    這就是蔡夫人的如意算盤,她真正的目的是要立劉琮為荊州之主,而婚姻不過是個手段,她要利用這次婚姻危機,先迫使蔡家同意,把少妤嫁給劉琮。

    蔡瑁沒有回答蔡夫人的話,蔡瑁畢竟是荊州的軍師,自有他的見識,他不喜歡劉琮,那孩子刻薄、自私,遠不如劉琦寬厚,學識能力也差劉琦太遠,讓劉琮為荊州之主,恐怕會毀了荊州的基業。

    蔡夫人明白兄長的心思,又淡淡一笑,“立一個昏庸者為荊州之主,荊州不就變成了蔡家的荊州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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