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烽火] 抗戰老兵之不死傳奇 作者:寂寞劍客(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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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3-7-20 09:35: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2 133740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0 15:20
第20章 血戰路橋(下)

  
    兩小隊的日軍還沒衝上百老匯路橋便已死傷過半,剩下的二十來個日本兵轉身就跑,謝狗子調整著射角,緊咬著日軍潰兵的屁股繼續追殺,直到一條彈鏈全部打光!

    正要喊二瓜更換彈鏈時,對面狄思威路上忽然衝出了一輛日軍坦克,是那種帶有圓形砲塔以及37mm口徑戰防砲的真坦克,而不是只裝了輕重機槍的裝甲車,只見日軍坦克的砲塔輕輕一轉,主砲的砲口就已經對準了謝狗子的機關炮掩體。

    “死鏟,二瓜快趴下!”謝狗子心膽俱裂,一個魚躍向仍在乾嘔的二瓜撲去。

    幾乎是在謝狗子將二瓜撲倒在地的同時,日軍坦克打過來的砲彈也猛然爆炸,爆炸產生的氣浪一下就將機關炮掀翻在地,筆直的砲管也扭成了麻花,一塊灼熱的破片更是高速旋轉著將謝狗子的半個腦袋削飛了去。

    “轟!轟!”日軍坦克接著又是連續兩炮,將路橋西端的兩個隱蔽街壘摧毀,趴在隱蔽街壘後面舉槍射擊的幾個老兵當場為國捐軀。

    不過日軍坦克並沒能猖狂太久,藉著硝煙的掩護,高瘋子帶著兩個老兵將戰防砲直接推到陣前,只一炮便打穿了日軍坦克的砲塔,灼熱的金屬亂流迅即引爆車中彈藥,在猛烈的殉爆聲中,日軍坦克徹底化為了一副鐵棺材。

    不過,緊隨而來的兩發日軍榴彈又將高瘋子的戰防砲掀翻在地。

    二瓜好不容易才從謝狗子身下爬出來,一看謝狗子只剩下半個腦殼的淒慘模樣,當時就嚎啕大哭起來:“狗子哥,你醒醒,你醒醒…… ”

    “別哭了,他死了!”一個冷漠的聲音忽然響起。

    二瓜有些愣愣地回過頭來,卻是那個拆了謝狗子盒子炮的高慎行。

    這會虹河對面的鬼子又開始了衝鋒,只見高慎行半跪在地上,一邊射擊一邊嫻熟至極地拉動槍栓將一枚枚子彈推上膛,而且每次射擊都必然會有一個鬼子倒在血泊中,望著不斷地從高慎行槍膛裡彈出來的彈殼,二瓜一時間有些發懵。

    “二瓜快別愣著了,趕緊過來幫我!”另一側忽然傳來了高瘋子焦急的聲音。

    二瓜扭頭一看,只見高瘋子那門戰防砲已經側翻在地,也不知道有沒有損壞,他的兩個副射手也倒臥在地,只見七竅出血卻聽不見呻吟聲,多半也是兇多吉少了,高瘋子也是血流滿面卻握住了一挺馬克沁重機槍的手柄,正焦急地招呼二瓜給他當彈藥手。

    二瓜如夢方醒,趕緊上前抓起帆布彈鏈送進馬克沁重機槍膛,一邊慘然道:“瘋子哥,其他人呢?”

    “死了,都死了!”高瘋子一邊瘋狂掃射,一邊怒吼,“就剩咱們仨了!”

    “什麼,就剩下我們三個了?!”二瓜目瞪口呆,整個1中隊將近兩百號弟兄,才一天功夫不到就只剩下仨了?

    “不對,還剩四個。”不遠處,高慎行連續側滾,一邊躲避著日軍的機槍火力,一邊冷漠地道,“刀隊去找大隊長要人了。”

    “大隊長那裡還有屁的人手。”高瘋子只打了不到半個彈鏈,就被對面日軍的三挺輕重機槍壓得抬不了頭,一邊慘然道,“有人手也早調2中隊那邊了。”

    高慎行繼續躲避著日軍機槍,一邊說道:“不是還有中央軍麼?”

    “狗屁中央軍,虯江路那邊比咱們這邊好不了多少。”高瘋子低著頭,將掉進衣領裡的滾燙砂石拍打出來,一邊說道,“再說要來了人又有何用,小鬼子的艦炮火力太猛,再多的人命也不夠填的,咱們已經守不住了。”

    “咱們守得住!”高慎行猛然直起身,連開兩槍又一個魚躍然後團身滾入了一片瓦礫堆後,日軍機槍火力追踪而至,將瓦礫堆打得煙塵四濺,卻連高慎行的一根毛都沒傷到,高慎行一邊往槍膛裡壓著子彈,一邊冷冷地說道,“小鬼子的軍艦已經顧不上這邊了!”

    高瘋子、二瓜愕然轉頭,只見黃浦江上那艘體型龐大的鬼子軍艦已經冒起黑煙,多半是挨了砲擊,因為天上並沒有**的轟炸機飛過,附近的那幾艘日軍砲艦則正在掉頭,爭先恐後地將艦炮的砲口轉向浦東。

    高慎行很快就替高瘋子、二瓜解開了疑惑:“那是張發奎的第8集團軍,正用砲火在支援咱們呢。”話沒說完,高慎行忽然又一個魚躍鑽進了左側一堆廢墟的縫裡,幾乎是他前腳剛剛躲開,鬼子一顆榴彈就跟著落了下來,差一點沒炸著他。

    藉著爆炸產生的硝煙的掩護,高慎行猛然從廢墟里坐起,先循著槍聲鎖定,待硝煙稍稍變得淡薄,便“叭”的一槍擊斃了對面日軍的重機槍射手,無巧不巧,鬼子剩下的那兩挺歪把子機槍也歇了,一挺正好打完一彈鬥,另一挺卻卡殼了。

    趁這機會,高瘋子趕緊起身,沉寂了許久的馬克沁重機槍再次怒吼起來,剛剛衝到百老匯路路橋中央的鬼子兵頓時間便像割倒的麥子般倒伏下來,二瓜也抄起步槍,向著擁擠在橋上的鬼子兵胡亂開起槍來。

    鬼子的衝鋒又一次被打退,步兵剛剛退下,鬼子的火砲又鋪天蓋地打了過來,不過跟軍艦上的大口徑重砲比起來,鬼子步兵小口徑曲射砲的殺傷力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計,二瓜、高瘋子和高慎行躲在廢墟里,基本上沒什麼危險。

    砲擊僅僅持續了十幾分鐘就歇了,看樣子鬼子的砲彈也消耗光了。

    幾乎是砲擊剛停,高慎行便立刻從廢墟里衝出來,一邊蒐集戰場上的步槍,一邊壓滿子彈然後隨手放在各處。

    高瘋子也翻身坐起,一邊檢查槍況,一邊問:“二瓜,還剩多少子彈?”

    二瓜連續打開兩個彈藥箱,裡面卻是空空如也,只在另一挺已經損毀的馬克沁重機槍的掩體裡找到了半個壓好的彈鏈,高瘋子又讓二瓜去收集零散的步槍子彈往彈鏈上壓,馬克沁重機槍和漢陽造步槍的子彈是通用的。

    “二瓜,待會鬼子靠近了,你就扔手榴彈,記得別扔完,千萬留下一顆!”高瘋子一邊將半個彈鏈卡進槍膛,一邊叮囑二瓜。

    二瓜愣愣地問道:“瘋子哥,幹啥要留下一顆?”

    “幹啥?”高瘋子大笑道,“當然是給你自個留的,我跟你說,千萬不要落小鬼子的手裡,他們會變著法兒地折磨你,直到你後悔活在這世上。”

    二瓜打了個冷顫,顫聲道:“瘋子哥你呢,要不給你也留一顆?”

    “我?”高瘋子越發大笑,“我不用,我不會後悔活在這世上,但我會讓小鬼子後悔來到咱中國,哈哈哈……”

    望著仰天瘋狂大笑的高瘋子,二瓜的牙齒卻開始打戰,連話都說不利索了:“瘋瘋瘋子哥,咱咱咱們是不是,是不是快快快要死了?”

    “二瓜別怕,好多弟兄都在那邊等著呢。”高瘋子大笑道,“到了黃泉路上,咱們接著還跟小鬼子乾,幹到他們屁眼開花,哈哈!”

    說話間,對面日軍開始了再一次的衝鋒。

    這次日軍再沒有坦克或裝甲車的掩護了,卻集結了大半個中隊的兵力,看樣子日軍指揮官也是打算孤注一擲、做最後一博了!

    不等日軍衝上路橋,高慎行首先開火。

    高慎行的槍法準得讓人肝顫,數百米外,槍槍咬肉,而且大多都是一槍爆頭,望著鬼子兵腦後次第綻放的血霧,二瓜看得眼都直了,不到片刻,高慎行便已經轉移八處陣地,換了兩杆漢陽造,也至少打死了十個鬼子兵。

    對面日軍掩護步兵衝鋒的一挺九二式重機槍和兩門擲彈筒瘋狂地追逐著高慎行,卻怎麼也逮不住,只將一堆堆瓦礫、一堵堵廢墟打得火星四濺,而高慎行的步槍火力卻依然在持續地噴吐著,每到一處他總能順手拿到壓滿子彈的漢陽造。

    不過單憑一桿步槍的火力怎麼也不可能阻擋日軍的衝鋒。

    悍不畏死的日軍很快就衝上了東橋頭,由於橋面的限制,日軍的隊形便不可避免地變得有些擁擠,這時候高瘋子的馬克沁重機槍開火了,灼熱的子彈像水一樣潑過去,沉默著往前衝鋒的日本兵便一排排地倒在了血泊中。

    然而,只持續了不到兩分鐘,半個彈鏈的子彈便打光了。

    重機槍的槍聲一停,日本兵終於發出“嗷”的一聲歡呼,直起腰加快速度衝了過來,高瘋子掄起把大片刀就迎了上去,高慎行也換了把上好刺刀的漢陽造,一邊開槍一邊前衝,最後的決死時刻終於到來了。

    二瓜握著顆手榴彈,有心想炸日本兵,可是雙手發軟甩不出去,心想還是炸自己吧,免得落日本人手裡受活罪,可又實在狠不下心拉導火索,稍稍猶豫間,四五十個日本兵便已經衝過西橋頭,端著雪亮的刺刀迎向了高瘋子和高慎行。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0 15:20
第21章 老兵不哭(上)


    幾天前,二瓜曾經問過高瘋子,別人為什麼要給他起個瘋子的綽號,當時高瘋子只是笑了笑,沒有回答,旁邊謝狗子卻說,如果你見過他發瘋的樣子就不會這麼問了,現在,二瓜終於知道高瘋子為什麼會有瘋子的綽號了。

    高瘋子砍起鬼子來,實在是太瘋狂了!

    兩下里接觸,高瘋子一刀直劈,便將沖在最前面的鬼子軍曹連人帶槍砍成了兩爿,後面的鬼子少尉挺刀直刺,高瘋子閃身躲過又順勢一肘就擊碎了鬼子少尉的面門,再後面那個鬼子列兵嚇得轉身就跑,又被高瘋子追上一刀削掉了半邊腦袋。

    就一眨眼的功夫,高瘋子便已經連續砍翻了三個日本兵!

    有個鬼子兵繞到高瘋子身後試圖偷襲,卻被高慎行一槍摞倒,高慎行連開槍帶突刺,殺的日本兵也絕不比高瘋子少。

    高瘋子回頭看到被爆頭的鬼子兵,衝高慎行呲了呲牙,然後跟高慎行背靠著背,退向一堵斷牆的拐角,因為最後剩下的幾十個鬼子已經端著刺刀呈扇形逼了上來,高瘋子、高慎行白刃戰再厲害,也不可能架住這麼多鬼子的四面合攻。

    很快,兩人就被逼到了斷牆死角,再無路可退了。

    雙方對峙著,高瘋子、高慎行不肯輕易出擊,兩人都在盤算著最後再捎帶幾個鬼子。

    圍住兩人的日本兵也同樣沒有輕舉妄動,因為他們非常清楚,眼前這兩個中國兵都是刺殺高手,貿然跟他們拼刺刀的話,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他們抓住破綻刺死當場,日本兵的確不怕死,可他們也不會上趕著送死。

    一個日軍少尉掏出王八盒子悄然扣下了扳機,不過只聽咔嗒一聲,槍卻沒響,王八盒子的故障率甚至比歪把子都高,日軍少尉氣得不行,當下以生硬的漢語喊道:“中國兵,投降吧,如果投降,可以饒你們不死。”

    “我呸!”高瘋子沖日軍少尉遠遠吐了口濃痰。

    就在這時,左近不遠處忽傳來二瓜的求救聲:“瘋子哥,救我,救救我……”

    高瘋子沒有回頭,死死盯著面前的日本兵,一邊大吼道:“二瓜別怕,拉響手榴彈跟鬼子拼了,幹掉一個保本,幹掉兩個就賺了!”

    “瘋子哥,我怕,我怕……”二瓜左手握著手榴彈,右手拉著導火索,人坐在地上,兩腳使勁地亂蹬,整個人不斷地向著身後牆角出溜,眼淚鼻涕流得滿臉都是,他是真害怕,握著手榴彈的左手都在劇烈地顫抖。

    逼上來的兩個日本兵明顯已經發現二瓜是個新兵蛋子,所以儘管二瓜手握著手榴彈,可他們卻絲毫不害怕,只是大大咧咧地端著刺刀,不緊不慢地往前逼,一邊不停地還用日語嘰呱嘰呱地說著什麼,試圖分散二瓜的注意力。

    “別過來,你們別過來,再過來我拉弦了!”退到牆角,二瓜便再沒地可退了,只得衝那兩個日本兵揮舞著手榴彈,一邊聲嘶力竭地大吼,然而巨大的恐懼之下,他只覺得襠下一熱一股尿水便已經噴了而出,竟是嚇得小便失禁了。

    “哦?哈哈……”見此情形,那兩個日本兵頓時大笑起來,而且笑得前仰後合。

    然而就在這時候,疾風驟雨般的彈幕忽然從百老匯路西邊傾洩過來,圍在高瘋子、高慎行周圍的幾十個鬼子兵身上頓時間綻起陣陣血霧,然後像被農夫用鐮刀割倒的麥子般倒伏下來,高瘋子、高慎行猛然回頭,援兵上來了!

    百老匯路西側,徐十九已經帶著二十幾個全副武裝的敢死隊員悄然摸了上來,一色的德式鋼盔,一色的德造花機關,二十幾枝花機關猛烈開火,交織成綿密無際的彈幕,將橋頭陣地上的幾十個日本兵全打成了篩子。

    日本鬼子以為**已經彈盡援絕,所以有些大意了。

    二瓜跟前的兩個日本兵也中了彈,一個被打穿脖子,倒在地上只一個勁地抽搐,另一個被打中大腿,掙扎著爬起來想往回跑。

    二瓜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嗷的一聲就從地上彈起來,一個泰山壓頂將那日本兵撲倒在地,然後掄起手榴彈照著那日本兵的面門上就砸,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直到有人衝上來從他手里奪過手榴彈。

    二瓜回頭看見是徐十九,當時就抱住徐十九的大腿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撕心裂肺地嚎啕起來:“大隊長,都死了,我們1中隊的人全都死了,嗷嗷嗷,都死了,全死光了,就剩下我們三個了,大隊長,嗷嗷嗷……”

    徐十九用力將二瓜攙起,然後拍拍他的肩膀,說道:“老兵,不哭!”

    二十幾個敢死隊員也逐一上前,逐一拍打二瓜的肩膀,有幾個老兵還向二瓜豎起了大拇指,儘管他的褲檔還是濕的,從這些老兵的眼神裡,二瓜看到了認可,還有信任,二瓜忽然間被一種巨大的自豪所充滿,因為他也是個老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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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翔古漪園,第9集團軍司令部。

    張治中剛去真如火車站跟98師師長夏楚中見完面回來,蔣委員長正從全國各地向上海調兵,98師是最先趕到上海的援兵師。

    跟張治中見完面,夏楚中直接就帶著部隊開進了楊樹浦。

    張治中大步走進作戰室,一邊解下腰間武裝帶一邊問道:“慕陶,可有進展?”

    童元亮擱下鉛筆先向張治中敬了記軍禮,然後答道:“總座,87師對滬江大學、公大紗廠以及海軍操場幾個主要據點的攻擊非常不順,259旅所屬517、518團死傷過半,261旅所屬522團更是幾乎全部打光,就剩幾副伙食擔子了。”

    張治中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說道:“這個我早知道了。”

    童元亮又說道:“海軍司令部這邊的戰局也出現了反复,日軍收縮之後,我軍攻勢便嚴重受阻,天黑之前日軍投入了十幾輛裝甲汽車以及大約一個步兵大隊的兵力,發動了一次強力反擊,連續突破我軍數條防線,愛國女校也再度失守。”

    見張治中的臉色陰沉了下來,童元亮便趕緊接著說道:“不過總座放心,264旅正在組織兵力反擊,高致嵩(接替黃梅興將軍的264旅旅長)已經在電話裡立下了軍令狀,今天晚上若奪不回愛國女校,他就提頭來見。”

    “虯江路還有虹河路橋那邊呢?”張治中最關心的還是楊韓憲元團,因為只要韓憲元團能夠釘死在陣地上,虹口日軍與楊樹浦日軍的聯繫就會被切斷,虹口日軍更無法從匯山碼頭獲得任何物資補充,這對整個上海戰局來說,無疑是至關重要的。

    童元亮的臉色變得越發的凝重,說道:“韓憲元團死守虯江路,傷亡很大,孫元良甚至已經將他的師部警衛營都派了上去,扼守虹河路橋的十九大隊遭到日本海軍出雲號巡洋艦的砲擊,同樣死傷慘重,目前雙方仍在激戰,戰局不明。”

    “你說什麼,十九大隊?!”張治中聞言霎時皺緊了眉頭。

    張治中不能不擔心,儘管十九大隊的骨幹都是十九路軍的老兵,而且徐十九的戰術指揮能力也極其出色,但這並不足以彌補十九大隊在武器裝備上的劣勢,孫元良將虹河路橋陣地交給十九大隊來守,是不是太草率了?

    “這不兒戲麼,讓一個保安大隊當此重任?”

    “這的確有些欠考慮了,十九大隊畢竟不是中央軍。”

    “虹河路橋是連通虹口、楊樹浦兩區的樞杻所在,楊樹浦區的日軍必定會集結重兵全力反撲,陣地若是失守了,這個責任誰來負?”

    作戰室裡的幾個高參頓時竊竊私語起來。

    童元亮也是無言以對,他沒去過最前線,也不好多說什麼。

    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忽然傳來,眾人急回頭看時,只見一個通訊參謀已經匆匆走進作戰室,向張治中報告道:“總座,88師剛剛打來電話, 524團和十九大隊已經打退日軍反撲,守住了虯江路以及虹河路橋。”

    “是嗎?陣地守住了?!”張治中聞言大為意外。

    “不會吧,區區一個保安大隊就守住了虹河路橋?”

    “韓憲元團能守住虯江路不奇怪,但十九大隊也能守住虹河路橋陣地?”

    “我也不信,就憑保安隊那幾桿破槍也敢和日軍打陣地戰?還打贏了?”

    作戰室裡的幾個高參再次竊竊私語起來,有個上校參謀更是直接詢問那通訊參謀道:“老弟,小日本是不是壓根就沒向虹河路橋陣地發起反擊?”

    張治中和另外幾個作戰參謀也紛紛將目光看過來,也覺得這樣才合理。

    “怎麼會?”通訊參謀連連搖頭道,“電話是88師參謀長張柏亭親自打過來的,他在電話裡說得清清楚楚,日軍調集了六輛裝甲車、兩輛坦克還有足足兩個步兵大隊的兵力向十九大隊把守的百老匯、熙華德路橋發起了猛攻,打了整整一個下午,哦對了,黃浦江上還有幾艘日軍砲艦以及'出雲號'巡洋艦的砲火支援。”

    “什麼,有坦克、裝甲車,還有出雲號巡洋艦?!”

    “老天,出雲號的主砲口徑可是足足有203mm!這大傢伙一炮打出來,足可以打塌鋼筋水泥結構的大樓,落地上那就是一個直徑幾十米的大坑哪!”

    “無法想像,我簡直無法想像,這個十九大隊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一個下午,整整一個下午哪,要在日軍坦克、裝甲車、砲艦還有巡洋艦的狂轟濫炸之下堅持一個下午,諸位,我是不是聽錯了?”

    等通訊參謀說完,作戰室里頓時間炸了鍋。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0 15:21
第22章 老兵不哭(下)
  

    張治中也微微有些動容,以區區一個大隊的兵力,卻要面對日軍兩個步兵大隊,還有裝甲車、坦克、砲艦及巡洋艦的火力強襲,換成五年前的十九路軍恐怕也就這樣了吧?難道這個十九大隊還真繼承了十九路軍的軍魂?

    童元亮狠狠擊節道:“漂亮,幹得漂亮!”

    “嗯,的確漂亮。”張治中道,“立即通電嘉獎。”

    “總座,要不要向南京……”童元亮話只說到一半便說不下去了,因為他已經從張治中的眉宇間看到了為難之色。

    張治中心下其實在嘆息,他也覺得十九大隊打得不錯,是真的不錯,不過替十九大隊向南京請功還是算了,若是讓老頭子知道還有這麼一支部隊,絕對是禍不是福,因為張治中非常清楚,老頭子雖然愛才,卻很難容忍曾經背叛過他的人。

    童元亮也在心裡輕嘆了口氣,轉移話題道:“總座,虯江路、虹河路橋陣地不丟,虹口日軍就仍是甕中之鱉,既便局面稍有反复,日軍也難逃敗亡的下場! ”頓了頓,又說道,“倒是主攻楊樹浦的87師,傷亡實在太大了,是不是撤下來休整一下?”

    “不行。”張治中斷然否決道,“夏楚中的98師才剛剛趕到,立足未穩,87師這個時候後撤,楊樹浦日軍若趁勢反撲,很可能釀成慘劇,這樣吧,先將江甦的兩個保安團被充進87師,等明天61師到了,各抽一個團歸87、88師指揮。”

    “是。”童元亮啪地立正,走到旁邊打電話傳達命令去了。

    張治中的目光再次落到地圖上,一個高參便主動拿起紅鉛筆在地圖上畫了個圈,對張治中說道:“總座你看,韓憲元團最多只要在虯江路、虹河路橋陣地堅守兩天,真如的**砲兵第8團就能夠拉進上海市區,對日軍工事進行定點清除!

    小日本的海軍司令部大樓雖然堅固,卻也絕不可能擋住150mm口徑重砲的直射,海軍司令部一旦被我軍攻陷,必然會對楊樹浦日軍的士氣造成極大打擊,我軍再趁勢強攻,定然可以將上海日軍一舉趕進黃浦江。 ”

    “嗯。”張治中點了點頭,又道,“不過還是要通知**第20旅、87師及88師,不管上海日軍還有沒有餘力,他們都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嚴防日軍趁夜反擊,告訴他們,誰要是把陣地丟了,就讓他提著腦袋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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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海軍駐上海特別陸戰隊司令部。

    “八嘎,八嘎牙魯,八嘎牙魯!”大川內傳七邁著羅圈腿,正背著手在作戰室​​裡來迴轉圈,一邊衝著垂頭肅立的幾個步兵大隊長氣急敗壞地怒罵。

    僅僅一天功夫,上海戰局便急轉直下,尤其是楊樹浦日軍,都快到崩潰的邊緣了,身為駐上海日本海軍特別陸戰隊司令官,大川內傳七如何能夠不惱怒?又如何能夠不憂急?楊樹浦日軍一旦崩潰,虹口就將徹底成為孤島!

    走到步兵第3大隊大隊長伊藤茂跟前,大川內傳七忍不住又扇了他兩個耳光。

    “哈依!”伊藤茂猛然低頭、滿面苦澀,旁邊的步兵第4大隊大隊長竹下次也羞愧地低下了腦袋,步兵第3大隊丟掉寶山路以致全局崩壞,固然可恥,可他的步兵第4大隊也沒有好到哪去,猛攻了一個下午,愣是沒能越過虯江路。

    幸好警戒楊樹浦的步兵第2、第6大隊的大隊長不在這裡,否則還真可能會被大川內傳七給活劈了,因為這兩個大隊的表現更讓大川內傳七無法容忍,面對區區一個保安大隊,兩個大隊強攻了一下午居然不得寸進,這打的叫什麼仗?

    日本駐華大使館副武官本田輔冷眼旁觀,內心對大川內傳七頗為瞧不起。

    日本陸軍和海軍一向不對付,雙方無論高官還是士兵都互相瞧不起對方,這是事實,但本田輔真正瞧不上大川內傳七的,是對方低劣的戰術指揮能力,且優柔寡斷,若換成是他本田輔來指揮,局面又怎可能變得如此被動?

    大川內傳七忽然站到了本田輔面前,問道:“本田桑,岡本桑何時能到?”

    本田輔翻了翻白眼,沒好氣道:“虹河上的九座路橋已全被支那軍切斷,岡本桑已經過不來了,不過,岡本桑讓我轉告你,他會盡一切努力促成16 、17兩日停火。”

    “促成16、17兩日停火?”大川內傳七聞言大喜,有兩天的緩衝時間,他就可以從容調配兵力,重新構築防線了,而且長谷川清再次從國內調來的兩個海軍陸戰隊1500餘人已經在路上,最遲後天也就是17日早上就可以​​趕到上海。

    ##########

    百老匯路橋,十九大隊1中隊陣地。

    自入夜之後,對面的日軍便再沒有發起進攻,也不知道是兵力耗盡了,還是在積蓄實力以發動更凌厲的攻勢。

    既便如此,十九大隊也沒有閒著。

    這會,徐十九正帶著1中隊剩下的四個老兵以及二十幾個敢死隊員在搶修工事,說是工事,其實就是壘砌沙包,以沙包壘砌的工事非常脆弱,甚至扛不住小日本的擲彈筒,但十九大隊的老兵們還是一絲不苛地在壘砌著。

    徐十九走到大街中央,招呼二瓜道:“二瓜,過來搭把手。”

    二瓜一溜小跑衝過來,幫著徐十九抬起沉重的沙包往上壘,一邊問道:“大隊長,咱們的機槍巢和散兵掩體都修在日軍曲射砲夠不著的兩側大樓裡面,這裡的工事剛才就沒怎麼發揮作用,而且容易被鬼子炮火摧毀,費這力氣乾嗎?”

    徐十九停下手裡的活,淡然道:“二瓜,你覺得這些街壘沒用?”

    二瓜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大隊長,我就是胡說的,你別在意……”

    徐十九擺手道:“二瓜,你能向我提出自己的見解,這非常好,說明你是一個愛動腦子又有**見解的兵,不過我要跟你說的是,這些街壘絕對有用。”

    這時候,除了幾個警戒哨兵,其餘的老兵都圍了過來,包括高慎行。

    徐十九接著說道:“先說524團,齊裝滿員兩個營,人家是真正的中央軍,德械師,卻只在虯江路堅持了不到四個小時就讓日軍一個步兵大隊給打垮了,若不是88師警衛營及時趕到,虯江路早就讓日軍奪回,四川北路也早讓日軍重新打通了。

    再說咱們十九大隊,算是一個加強大隊吧,小六百號人,可裝備跟中央軍沒法比。

    但是,咱們十九大隊面對日軍至少兩個步兵大隊的強攻,還有坦克、裝甲汽車、砲艦甚至巡洋艦的火力強襲,咱們卻堅持了下來,咱們靠的是什麼?

    是咱們的裝備比中央軍更精良嗎?顯然不是,跟中央軍比,咱們的裝備差遠了。

    是咱們比中央軍更能打嗎?也不是,別的中央軍我不知道,但是88師絕對是一支敢打敢拼的精銳之師。

    可咱們十九大隊的表現就是要比中央軍好,為什麼?

    就因為咱們十九大隊比中央軍更注重細節,細節——決定成敗!

    譬如說輕重機槍巢,咱們十九大隊總是習慣於構築在日軍曲射火力夠不著的死角,這麼做雖然會影響己方射界,也仍然無法避免日軍直射火力的打擊,但在現有的條件之下,卻可以最大限度地保全自己,只有保全自己才能最大限度殺傷敵人。

    譬如說你覺得沒什麼用的這幾重街壘,是,不到用時它是沒什麼用,可是當你要在街上做戰術機動時,或者當對面需要你救援時,它就可以幫助你躲避敵人的子彈,給你提供必要的掩護,使你有更多的機會從敵人的槍口下生存下來。

    再譬如說街壘後面這些瓦礫,為什麼要花力氣去清理?因為關鍵時刻這些瓦礫很有可能會絆你一腳,從而要了你的小命,既然只花費一些體力就能消除這些隱患,就能夠提高我們的活命機會,又為什麼不去做呢?

    千萬不要小看這些微不足道的細節,更不要漠視這些細節帶給你的好處,每一個細節帶給你的好處也許是微不足道的,可是諸多細節累加起來,就會化為一個可觀的數字,這便是我們十九大隊可以堅持到現在,而524團卻幾乎被打垮的唯一原因! ”

    “大隊長,我明白了。”二瓜興奮地道,“這就是你常跟我們講的,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對不對?”

    “對,平時多花些力氣在訓練上,多流些汗水去修工事,等打起仗來就能少死人,一處工事,也許只能救一兩個人,可十處百處工事加起來,咱們就能夠少死幾十上百人。”徐十九又摸了摸二瓜腦袋,接著說道,“還有,千萬記得多動腦筋。”

    “動腦筋?”二瓜愣愣地問道,“大隊長,怎麼又要動腦筋了?”

    徐十九笑笑,說道:“二瓜,你以為這些經驗教訓是怎麼來的?”

    說著徐十九的表情忽然變得嚴肅起來,接著說道:“我告訴你,這些經驗都是無數老兵用鮮血、用生命從戰場上換回來的,但是,如果你不去動腦筋總結,那麼就算犧牲再多再多的弟兄,也永遠總結不出這些經驗。”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0 15:21
第23章 人道主義(上)
  

    火車北站,十九大隊駐地。

    “宵夜嘍,弟兄們,宵夜嘍……”司務長老曹扯開破鑼嗓子,撕心裂肺地喊著。

    軍營裡卻寂無回應,再沒有人從營房裡衝出來哄搶吃食,旁邊拿著馬勺的兩個伙夫也是潸然淚下,十九大隊這回算是打殘了,早上拉出去還是滿編六百多號人,可夜裡回來時就只剩下廖廖一百多號人了,而且幾乎個個身上都帶著傷。

    等了好幾分鐘也不見有人出來,老曹便神情黯淡地吩咐兩個伙夫道:“你們去找幾個幫手過來,先用碗裝了,再給弟兄們逐一送去,還有今晚剛來的那些弟兄,也讓他們過來一塊兒吃吧,這湯圓冷了就不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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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瘋子哥,你咋不去吃宵夜?”二瓜邊用衣袖擦著手中的德式鋼盔邊問高瘋子,不過馬上又想起現在身上穿的是嶄新的卡其布軍裝,便趕緊又停了下來,然後呶起嘴對著衣袖吹了又吹,完了又將落在膠底黑布鞋鞋面上的幾點灰塵撣去。

    二瓜很喜歡這身中央軍行頭,至少看上去比保安隊服要神氣多了。

    “沒胃口,不想吃。”高瘋子點燃了一顆煙,望著窗外的夜空發呆。

    “我也沒胃口,不想吃。”二瓜說著轉過頭來,卻發現高瘋子根本沒換中央軍的卡其布軍裝,只是在腦袋上扣了頂德式鋼盔,高慎行也仍舊穿著原來那身半舊不新的草綠軍裝,便問道,“瘋子哥,慎行哥,你們咋不換新軍裝?”

    高瘋子叼著煙,淡淡地道:“習慣了這身黑皮,懶得換。”

    高慎行則根本沒理會二瓜,只是用抹布很仔細地擦拭著他的那把短劍,戰鬥結束後,他便恢復了一貫的冷漠,見了誰都是愛搭不理的,不過二瓜注意到他的那把短劍非常鋒利,在馬燈的照射下,不時反射出陣陣炫目的寒光。

    “要不,我也換回來吧。”二瓜說著便將剛剛換下的保安隊服又抓了過來。

    “不用,二瓜你穿這身挺好。”高瘋子搖手阻止,又見二瓜神情尷尬,就猜到他肯定是摸到了褲檔裡的尿漬,便寬慰道,“二瓜這不丟人,真的,我頭一回上戰場的時候,也給小日本的大砲給嚇尿了,還有謝狗子……”

    說到這裡,高瘋子的聲音忽然頓住,神情一下黯淡了下來。

    高慎行擦劍的動作也稍稍停頓了下,不過很快又往劍刃上呵了口氣,再次用力地、仔細地抹擦拭起劍鋒來。

    “謝狗子,抽一口吧。”高瘋子說著將抽剩的半支煙遞到前方空中,彷彿謝狗子就站在他跟前似的,恰好一陣清風吹過,將煙卷的火頭吹得幽紅幽紅,倒真像有人在抽似的,高瘋子忽然笑了,說道,“抽吧抽吧,那邊煙不好買吧?”

    二瓜的眼圈便又紅了,不過這回他強忍著沒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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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俠親自開車,將徐十九送往觀音堂88師師部。

    夜裡十點左右,楊符瑞帶著剛剛補充滿員的3營將嚴重減員的十九大隊從虹河路橋陣地上替換了下來,十九大隊返回駐地不久,朱俠也帶著張治中的嘉獎令以及將近兩百號補充團丁趕到了,遂即孫元良又打來電話,朱俠便親自開車送徐十九去觀音堂。

    “阿九,你們十九大隊傷亡這麼大,可司令部卻只給你們補充了不到兩百人,你不會怪我吧?”朱俠一邊駕車一邊問。

    “怎麼會。”徐十九淡淡地道,“早習慣了。”

    朱俠嘆道:“這回是真沒辦法,88師的傷亡也很大,參加過集訓的補充團丁大多都優先補充進88師了,我費盡口舌,也才替你爭取來不到兩百人,我還聽說,等過幾天整個保安總團都有可能打散編入87、88師呢。”

    徐十九道:“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相比那些從未摸過槍的青年學生或者社會青年,上海保安總團的團丁好歹接受過兩年軍事訓練,也多少在靶場上打過幾發子彈,只要中央軍各師的骨幹還在,補充進保安團丁後稍加磨合,便能很快恢復戰鬥力。

    朱俠猶豫了一下,又說道:“阿九,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幫你了。”

    見徐十九有些訝異地側頭看過來,朱俠便說道:“是這樣,我已經接到了第三戰區長官部的調令,明天就要去61師赴任了。”

    第三戰區是昨天才剛剛組建的,上海日軍出乎意料地頑強,仗越打越難,向上海集結的中央軍也越來越多,再不設立戰區長官部,已經很難統一指揮這些中央軍了,不過第三戰區的總司令長官人選卻頗為耐人尋味。

    馮玉祥是西北軍的開山鼻祖,就連華北五省的最高軍政長官宋哲元都是馮的老部下,按理說老蔣應該任命馮為第一戰區總司令長官,這樣才能更好地發揮出馮玉祥的領導作用,但老蔣卻偏偏將馮摁在了三戰區,其戒備心理昭然若揭。

    “61師?”徐十九蹙了蹙眉,不過很快又舒展開來。

    朱俠也在心裡輕輕嘆了口氣,61師是十九路軍的老部隊,閩變之後,61師所有連長以上軍官全部撤換成了黃埔系軍官,可連以下的軍官以及士兵卻仍是十九路軍的老人,這其中只怕有不少是阿九的生死弟兄吧?

    想到這裡,朱俠忽然萌生了一個強烈的念頭,不過他並沒有把這想法說出來,因為他也沒有十分把握,這事得徵得61師師長楊若飛同意。

    車廂里便陷入了沉寂,好在觀音堂也已經到了。

    徐十九打開車門下車,朱俠卻沒有下車,只是隔著車窗說道:“阿九,司令部裡還有一大攤子的事等著我去忙呢,所以我就不陪你進去了。”

    “老朱,恭喜你高升,等戰事結束我若還活著,再給你擺酒慶賀,呵。”徐十九向著朱俠瀟灑地揮揮手,然後轉身走進了觀音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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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觀音堂,88師師部作戰室。

    師長孫元良、副師長馮聖法、參謀長張柏亭以及幾個高參正聚在一起討論十九大隊,顯然,十九大隊的頑強表現也給了他們極大的衝擊。

    “真是無法想像,524團在虯江路都打得如此艱苦,而十九大隊所面臨的壓力卻幾乎數倍於524團,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堅持下來的?”張柏亭搖了搖頭,頗為感慨地道,“聽說長谷川清的出雲號巡洋艦也參與了砲擊,這就更加無法想像。”

    孫元良擺了擺手,淡淡地道:“我對此卻是一點都不感到意外,當年廟巷血戰,局面可比這回凶險多了,結果徐漢魂這小子還不是憑著區區一個連的兵力,直搗日軍腹地,一舉端掉了日軍的砲兵陣地?”

    “徐漢魂和十九大隊有此頑強表現,我也同樣不覺得奇怪,他們的表現與五年前的十九路軍是一脈搏相承的。”馮聖法團著雙臂,沉吟著說道, “只是讓我感到好奇的是,為什麼只有十九大隊繼承了十九路軍的強悍血脈,而60、61、78師卻沒有?”

    “的確如此。”張柏亭輕輕頷首,深以為然道,“閩變之前,十九路軍三大主力師可以說是**戰鬥序列當中最能打的部隊,縱然是咱們88師也要自嘆弗如,一二八上海抗戰,十九路軍三萬多人,卻打得十幾萬日軍連易四帥,可現在呢?”

    孫元良說道:“現在的60、61和78師,雖然披著中央軍的皮,拿著中央軍的餉,裝備也是中央軍標準,可戰鬥力卻連雜牌都不如,不是我小覷他們,老子只要一個主力團,就能打垮他們一個師。”

    張柏亭嘆道:“閩變之後,這三個師的精氣神就已經垮了。”

    馮聖法又道:“但是徐漢魂帶著十九路軍整編時裁汰下來的百十來號傷殘兵,卻怎麼又繼承了十九路軍的強悍血脈呢?”

    孫元良說道:“我看,關鍵還是因為徐漢魂。”

    “我看未必。”馮聖法搖頭道,“除了徐漢魂個人的因素,我認為其中肯定還有別的更為關鍵的因素,我覺得十九路軍內部應該存在一種傳統,60、61以及78師整編之後,由於黃埔系軍官的入駐,這種傳統就被丟掉了,而十九大隊卻沒有。”

    孫元良笑笑,轉移話題道:“行了,不說這個了,說說當下戰局吧。”

    便有作戰參謀附和著說道:“師座,**砲兵第8團已經前移,明天上午就能夠對日軍的外圍工事進行抵近直射、定點清除了。”

    張柏亭說道:“大口徑重砲的抵近直射雖然威力巨大,但也有弊端,第一個是重砲有著嚴格的道路限制,只能通過幾條主干大街發起攻擊,第二個是距離近了,也將自身暴露在了日軍的砲火之下,尤其是日軍的戰防砲,威脅極大!”

    馮聖法看看孫元良,笑道:“柏亭說得對,我們不能把希望全都寄託在砲兵身上,所以師座還給虹口日軍準備了一把犀利的尖刀!”

    “嗯,尖刀?”

    “什麼尖刀?”

    “莫非要組織敢死隊?”

    幾個高參面面相覷,就在這時,作戰室外忽然響起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報告,上海保安總團**第十九大隊大隊長徐十九,奉命前來報到!”

    “尖刀來了,呵呵。”孫元良笑笑,回頭喝道,“進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0 15:25
第24章 人道主義(下)
  

    馮聖法、張柏亭和幾個高參回頭看時,徐十九已經昂然走了進來,不過當看到徐十九身上還穿著那身皺巴巴的保安隊服時,孫元良不緊皺​​了皺眉,不悅地道:“漢魂老弟,你怎麼還穿著這身皮,不喜歡我們中央軍的德式軍裝?”

    “哪能啊。”徐十九笑道,“師座,我是捨不得穿,就想著哪天要是撈個嘉獎什麼的,再拿出來穿上,在媒體記者面前也能體面些,您說是不?”

    “你小子。”孫元良苦笑搖頭,又道,“你不會是擔心我要藉機收編你的部隊吧?”

    “怎麼會。”徐十九再次微笑,答道,“師座若真能發善心,將我們十九大隊收編了,卑職高興還來不及呢,又怎會擔心?”

    孫元良打了個哈哈,把這話題搪塞了過去,他還真沒想過要收編十九大隊,十九大隊剩下的百十號老兵雖能打,可中央軍裡能打的老兵還少了?也就徐十九能入他眼,不過他又斷然不敢將徐十九招攬進他的88師,太礙眼了。

    別看他孫元良是委座的愛將,可有些忌諱也是絕對不能觸碰的。

    “行了,先不說這個了。”孫元良拉著徐十九來到地圖前,問道,“你之前跟韓憲元說有條小路可以直通海軍司令部,快跟我們說說,具體怎麼回事?”

    “的確有這樣一條小路,嚴格來說應該是一條死胡同。”徐十九指​​著地圖說道,“這條胡同處於四川路跟吳淞路之間,就在這片街區,胡同北端封死,與多倫路只隔一堵牆,翻過這堵牆便是小日本的海軍司令部。”

    孫元良、馮聖法、張柏亭和幾個高參便紛紛豎起了耳朵。

    徐十九接著說道:“這條胡同的南端也就是入口與虹河西側的一個棚戶區相連,居住在這片棚戶區裡的都是些窮苦人,街道很亂、很髒也很窄,也正因為此,日軍才忽略了這​​片棚戶區,沒有派兵把守這條胡同。

    諸位,這片棚戶區雖然還控制在日軍手中,但防備並不嚴密,事實上也無法嚴密,因為棚戶區太亂,我軍完全可以利用夜幕的掩護,從虹河跟吳淞路之間的這片街區悄悄翻過去,然後穿過棚區戶以及這條死胡同,向日本海軍司令​​部發起致命一擊。 ”

    馮聖法狠狠擊節道:“師座,這可是剜心一刀哪!如果各團能夠先從各個方向向日軍發起猛攻,先將日軍的預備隊調出來,然後再從這條死胡同向日本海軍司令​​部發起突襲,則必定可以打大川內老鬼子一個措手不及!”

    “好,就這麼辦!”孫元良將手中鉛筆狠狠擲於桌上,又對徐十九說道,“我把師部警衛營調給你,這次行動仍舊以你為主,今天晚上你就給我摸進去,先在胡同里潛伏下來,等明天各個方向展開攻勢之後,你再突然殺​​出!”

    徐十九也沒有矯情,啪地收腳立正道:“是!”

    馮聖法拍了拍徐十九的肩膀,又問道:“有什麼困難沒有?”

    “報告副師座,沒有困難!”徐十九說完,又笑道,“真沒什麼困難,師座、副師座已經給我們十九大隊配了一色的德械裝備,還有什麼說的?”

    馮聖法輕輕頷首,肅然道:“等打下海軍司令部,我一定替你向上峰請功!”

    馮聖法這話說得擲地有聲,孫元良、張柏亭和幾個高參聞言大感意外,徐十九心下也不禁有些感動,這麼多年來,馮聖法還是頭一個肯替他請功的**高級將領,不管這一仗最後打成什麼樣,徐十九內心都已承他的情。

    此時的徐十九並不知道,他這一仗已經打不成了,孫元良、馮聖法和張柏亭他們也不知道,上海局勢再次發生了讓人哭笑不得的變化。

    15日晚,也就是今天晚上八點,日本駐華大使岡本季正通過一家西方媒體表示,出於人道主義的考慮,日軍可以暫時休戰兩日,以便於被困在日租界的上海市民緊急撤離,消息一經傳出,很快得到了國際紅十字會回應。

    ##########

    南京,軍事委員會總參謀部小會議室。

    “國際紅十字會人道主義救援小組?”白崇禧、陳誠面面相覷。

    坐在會議桌後面的蔣委員長輕輕頷首,鋥亮的光頭在燈光下格外惹眼。

    “委座,這個狗屁人道主義救援小組是什麼時候冒出來的?”陳誠攤了攤手,有些氣急敗壞地說道,“他們這個時候跳出來搞什麼休戰倡議,這不存心給我們添堵麼?”

    “辭修,話不要說這麼難聽。”蔣委員長皺了皺眉,說道,“國際紅十字會人道主義救援小組發出暫時休戰的倡議,也是為了上海市民的安全考慮,畢竟槍砲是不長眼睛的,戰事一旦擴大升級,的確難以保證上海市民的安全。”

    “可是,這會貽誤戰機呀!”白崇禧也道,“委座,88師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好不容易才有了現在的有利局面,眼看著就能夠將虹口日軍全殲了!然而一旦休戰兩日,則必然會給予日軍喘息之機,一旦日軍從國內調來援兵……”

    “是啊委座,不能再休戰了。”陳誠急道,“前次美英法意各國公使倡議將上海闢為不設防之自由港口,不得已休戰兩日,就已經連累我軍喪失了殲滅上海日軍的最佳時機,這次若是再休戰兩日,則恐怕連最後的機會都將失去。”

    白崇禧道:“如果再休戰兩日,這仗就沒法打了!”

    張治中原定於12日拂曉向上海日軍發起進攻,結果因為列強施壓不得已休戰兩日,白白錯失戰機,14日戰端開啟結果又因為輕敵大意,損失慘重,今日再戰好不容易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結果又要休戰兩日?

    作戰行動被分割得如此支離破碎,這他娘的打的什麼仗?

    “休戰是必須的,這點不容商量。”蔣委員長搖了搖鋥光瓦亮的光頭,以特有的、濃重的寧波地方口音說道,“上海乃國際觀瞻所在,若國民政府無視人道主義,罔顧平民傷亡,西方各國會怎麼看,西方媒體又會怎麼說呀?”

    白崇禧、陳誠對視一眼,無奈地閉上了嘴巴。

    蔣委員長話鋒一轉又道:“不過你們的顧慮也不無道理,若連續休戰兩日,難免給予日軍喘息之機,所以不如這樣,鑑於國際紅十字會的有益倡議,國民政府決定於16 、18兩日休戰,以便公共租界北區、東區的市民緊急撤離。”

    ##########

    觀音堂,88師師部。

    “荒唐,荒謬,簡直滑天下之大稽!”馮聖法揮舞著雙臂,憤怒地大聲咆哮,“國際紅十字會?他們早幹嗎去了?日本人這時候拿日租界的上海市民做文章,這是陰謀,這就是徹頭徹尾的陰謀,小日本撐不住了所以想要拖延時間!”

    張柏亭也道:“師座,卑職也覺得這是日本人的陰謀!”

    “師座!”馮聖法轉向孫元良,一字一頓地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張柏亭接著說道:“師座,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殺倭報國,此正當其時也!”

    孫元良咬咬牙正要下決心,作戰室裡的電話鈴聲卻忽然急促地想了起來,被電話鈴聲一打攪,孫元良好不容易鼓起來的這股氣便有些洩了,接起電話一聽更是徹底歇了,電話竟然是蔣委員長親自打來的,特意叮囑他萬萬不可抗命。

    放下電話,孫元良便有氣無力地吩咐張柏亭道:“參謀長,馬上給十九大隊打電話,突襲日本海軍司令​​部的計劃取消,再命令262旅以及264旅,16、18兩日不准主動進攻,但若是日軍挑釁在先,就給我狠狠地打、堅決地打!”

    ##########

    華懋飯店,八樓大餐廳。

    鮑格莫諾夫放下刀和叉,搖著頭對史迪威說道:“史迪威上校你聽說了嗎?中國政府已經下令16、18兩日暫時休戰了,可笑,這簡直太可笑了。”

    史迪威聳了聳肩,卸下嘴裡的煙斗向鮑格莫諾夫報以苦笑。

    鮑格莫諾夫又道:“他們難道不知道,這是在貽誤戰機嗎?”

    史迪威攤著手道:“真的很遺憾,中國雖然有著一流的士兵,然而不幸的是,他們只有二流的軍官以及三流的高級將領,更為不幸的是,他們還有個根本不入流的統帥,有蔣這樣的最高領袖,可以說是這個國家的最大不幸。”

    “哦不,史迪威上校你這麼說有些片面了。”鮑格莫諾夫並不認同史迪威的觀點,搖著頭道,“蔣在軍事上或許缺乏眼光,可他在政治上還是頗有建樹的,譬如說九一八事變後的隱忍,我就認為非常英明,這至少為中國多爭取了六年的備戰時間。”

    “不錯,這點我也必須承認。”史迪威點頭認同道,“九一八事變之後,中國政府若貿然跟日本宣戰,從而迫使日本的戰爭機器全面啟動,的確不是當時的中國可以抗衡的。”

    鮑格莫諾夫又道:“還有蔣提出的五年整軍計劃,也是非常英明並且極具遠見的。”

    “不不不,這點我並不認同。”史迪威擺著手道,“關於蔣提出的五年整軍計劃,我認為他過於樂觀了,要在五年內編成60個德械師,我認為這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中國政府孱弱的財務狀況根本支撐不瞭如此龐大的計劃。

    還有,國民政府的**程度令人震驚,尤其是蔣宋孔陳四大家族。

    財政孱弱再加上**橫行,蔣的整軍計劃根本就不可能完成,截至現在,國民政府雖然號稱編成了59個德械師,可是這59個德械師中除了中央軍校教導總隊以外,其余德械師的技術裝備只配齊了極少部份,大口徑重砲更是沒有。 ”

    不得不說,史迪威還真是個中國通,國民政府的各種內幕他是信手拈來,說得鮑格莫諾夫這個蘇聯大使是一愣一愣的,半晌答不上話。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0 15:25
第25章 休戰
  

    無論第9集團軍官兵在心底怎麼罵娘,休戰的命令還是正式下達了,16日上午,上海日租界全面沉寂,停泊在黃浦江上的日本軍艦沒有繼續砲擊閘北,**砲兵也沒有繼續砲擊日軍的各個據點,只有雙方的前哨陣地偶爾會有零星交火。

    趁著雙方休戰,滯留在日租界的最後一批國人紛紛開始逃離。

    **各部也趁這間隙開始收拾陣亡將士的遺體,此前戰事激烈,陣亡將士的遺體就一直散落在前線,還沒顧得上收拾,現在終於有時間了。

    日軍方面也派了人來,與**協商贖回陣亡官兵的遺體。

    徐十九帶著一隊士兵,還通過私人關係租借了幾輛卡車,也來虹河路橋陣地上收拾戰死弟兄的遺體。

    百老匯路、熙華德路上一片沉寂,只有倒塌的房屋以及遍地都是的瓦礫,仍在昭示著昨日戰事的慘烈,徐十九點燃了一顆煙,一邊默默地抽著,一邊望著手下弟兄將一具具殘缺不全的遺體搬上卡車,看著看著,兩行清淚便潸然而下。

    昨日一戰,十九大隊在虹河路橋陣地戰死了將近五百人,要知道整個十九大隊總共也才六百多人,卻在這裡一下就陣亡了五百人,自戰端開啟之後,在人前徐十九便成了一架冷酷無情的戰爭機器,卻沒人知道,那隻是他的外表。

    戰爭和殺戮的確會使人性扭曲,但是再扭典也還是人性。

    按照西方的標準,傷亡超過三分之一就算是被打殘了,就該撤到後方休整,傷亡超過三分之二就已徹底喪失戰鬥力,就該考慮撤銷番號或整編了,但這標準顯然不適合東方,在東方,從來就沒有被打殘或者喪失戰鬥力之說。

    在東方,無論日軍、**、共軍還是後來的中國人民解放軍及人民志願軍,適用的都是另一個標準,這個標準就是人在陣地在,一支部隊,只要還剩下一個兵,只要這個兵還剩下一口氣,戰鬥就絕不會休止!

    在淞滬戰場上,**各師就常常出現整營整團拼得只剩下幾個伙夫,卻仍在前線戰鬥的情形,日軍各師團尤其是首批登陸上海的第3師團以及第11師團,也常常出現整個聯隊幾乎傷亡殆盡卻仍不撤出戰鬥的情形。

    這是文化差異所造成的標準不同,孰優孰劣可以拋開不論,但是對於人性的拷問,東方標準顯然要比西方標準殘酷得多,尤其是東方軍隊的主官,面對整營整團的人員傷亡,卻還要咬緊牙關死撐著,其內心所受的煎熬絕非筆墨所能形容。

    徐十九現在就承受著這樣的心靈煎熬,近五百個弟兄,近五百條鮮活的年輕生命,徐十九甚至可以全部回憶起他們的長相,現在,他們卻已經變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屍體甚至是一截截斷肢殘軀,躺在了同樣冰冷的卡車之上。

    讓徐十九煎熬的是,是他親手將這些弟兄送上的戰場。

    與陸小曼並稱南唐北陸的上海名媛唐瑛曾經在一次酒醉後不無幽怨地對徐十九說過,他的心就是鐵鑄的,再多的柔情、再灼熱的愛情之火也難以將它融化,其實她根本就不懂,真正的軍人,冷酷的只是外表,他們的內心其實同樣柔軟。

    殘垣斷壁下,一個年輕英俊的**軍官正對著滿地的戰友遺體默默垂淚,這樣的畫面無疑是相當感人的,尤其是軍官身上的佩槍跟他臉上的淚痕形成了鮮明的對照,鐵血和柔情這兩種截然衝突的情感,此刻卻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跟著幾位同行前來火線採訪的葉茹雪看到了這一幕。

    葉茹雪覺得自己的心像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揪了一下,她的腦海裡情不自禁地浮起了最近正在滬上瘋傳的兩句詩,為什麼我的眼裡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眼前這位保安總團的軍官,是在為他守護的這片土地而流淚麼?

    “喀嚓,喀嚓。”相機的快門聲忽然從身側不遠處響起,徐十九趕緊轉過身去,又不著痕跡地抹去了臉頰上的淚水。

    幾個挎著相機的記者走了上來,其中一個記者問道:“長官,請問您是虹河路橋陣地的指揮官嗎?”

    “不是。”徐十九指​​了指斜對面楊符瑞的指揮部,說道,“你們要找的人在那裡。”

    “謝謝長官。”幾個男記者道著謝,挎著相機一路照著相走了,有個漂亮的女記者卻沒有離開,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徐十九臉頰上殘留的淚痕。

    徐十九再次指了指楊符瑞的指揮部,說道:“你該去那邊。”

    “不,你騙得了他們卻騙不了我。”女記者搖著頭,低聲道,“這裡犧牲的全都是保安總團的將士,不是中央軍。”

    徐十九扔下煙蒂,轉身就走。

    女記者跟了上來,接著問道:“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軍人。”徐十九停下腳步,回頭答道,“我的名字叫做中**人。”

    “我知道你是軍人。”女記者跺了跺腳,嬌嗔著道,“我想問的是,你的尊姓大名。”

    “我姓中名國,字軍人,中**人。”徐十九很嚴肅地回答,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次女記者沒有再跟上,因為她已經看出來,徐十九根本不願意接受采訪,她衝著徐十九的背影喊道:“我叫葉茹雪,是密勒氏評論報的戰地記者,我們以後還會再見面的,到時候請你一定要接受我的專訪,好嗎?”

    徐十九沒有回頭,淡然道:“我想我們以後不會再見面了。”

    “為什麼?”葉茹雪聞言愕然,一下子沒聽明白徐十九的言外之意。

    “因為那時我早就已經戰死了,亂世之中的軍人……是沒有以後的。”徐十九轉身對著女記者淡淡一笑,然後彎腰鑽進了卡車的副駕駛。

    車門關上,引擎發動,在低沉的轟鳴聲中很快就開遠了,只留下那個名叫葉茹雪的女記者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

    徐十九將戰死的五百多弟兄拉到上海西郊,由於時間緊,根本來不及給每個弟兄一一修墳,而且不少官兵的遺體已經殘缺不全,要想一一整理清楚根本就不可能,不得已,徐十九隻得下令挖個大坑將所有遺體埋在一起。

    埋完遺體返回駐地時,已經是傍晚。

    天就快黑了,駐地操場上卻是人聲鼎沸,幾十個青年學生正聚集在升旗台下,聽著一個青年學生站在升旗台上慷慨激昂地發表演講,這個青年學生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從南苑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學生兵——舒同文。

    徐十九的眉頭霎時便蹙緊了,這小子怎麼還沒走?

    升旗台上的舒同文卻沒有發現徐十九的到來,拳頭緊握仍在聲嘶力竭地吶喊:“有個長官曾經對我說,我們學生是國家的未來,是民族是希望,我們的任務是好好讀書,等將來抗戰勝利了再好好建設國家,將中國建設成一個強盛國度。

    那個長官還說,打仗,保家衛國是他們軍人的職責。

    可我要說的是,軍人也不是生來就是軍人,他們也是從一個個學生、工人、農民兄弟進化而成的,中央軍校的學生也是學生,憑什麼他們可以當兵,我們就不能當兵?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們也有保家衛國的權利! ”

    升旗台下的數十學生便紛紛跟著吶喊起來,一張張稚氣未脫的臉上滿是為國分憂、慷慨赴死的激昂之色,年輕人大抵都是這樣,他們的世界觀簡單而又純粹,他們樂觀激進,他們藐視一切苦與難,他們相信自己可以戰勝一切!

    徐十九卻堅決反對將學生送上戰場,他認為這是犯罪。

    “刀疤!”徐十九鐵青著臉大吼,“你他娘的給老子滾出來!”

    學生們的吶喊聲嘎然而止,所有人紛紛側頭望了過來,舒同文也跳下升旗台,毫無畏懼地向徐十九迎了上來,不過刀疤的身影已經搶在他前面連滾帶爬衝到徐十九跟前,又扶了扶頭上的德式鋼盔,大聲應道:“有!”

    徐十九一指舒同文和那群學生,喝道:“誰讓你把他們放進來的?”

    “這個……”刀疤的臉便垮在了那裡,有心解釋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徐十九悶哼一聲,正要下令將這些學生轟出駐地,身後忽然響起了一個溫柔的聲音:“阿九,是我把他們留下來幫忙的。”

    “佳兮?”徐十九愕然回頭,俞佳兮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後。

    俞佳兮身上穿著潔白的製服,臉上戴著口罩,手上也戴著膠皮手套,手套上甚至還沾染著血跡,看樣子似乎剛從手術室裡出來,徐十九這才發現操場西側那排原本充做教室的平房已經改成了戰地醫院,貼在大門上的那個紅十字標記格外的醒目。

    刀疤這才插上話:“大隊長,這是中山醫院剛剛設立的戰地救護站。”

    俞佳兮柔聲說道:“阿九,我們醫院人手不足,正好這些學生志願幫忙,我便自作主張將他們留下了,這不會給你添麻煩吧?”

    徐十九皺眉道:“你們醫院怎麼把救護站設在了這裡?太危險了。”

    俞佳兮柔聲道:“說到危險,你們堅守在第一線,豈不是更危險?”

    “這不一樣。”徐十九急道,“我們身為軍人,自當堅守在第一線。”

    “其實一樣。”俞佳兮答道,“阿九,我們都應該為自己的國家盡一份力。”

    舒同文也握緊了拳頭,不失時機地插進話來:“大隊長,國家,國家,先有國然後才有家,如果連國都亡了,我們哪還有家?還讀什麼書,建設什麼家園?難道去學滿清的包衣阿哈,給侵占我們家園的日本人當奴才嗎?”

    話音未落,那幾十個學生也嚷嚷起來。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薦軒轅!”

    “位卑未敢忘國憂,人輕猶要報家國!”

    “顧炎武先生說過,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望著群情激憤的幾十個青年學生,徐十九的腦子忽然間有些亂,他自幼在軍營長大,也讀過不少書,可讀的大多都是跟軍事有關的書藉,關於民族存亡、國家興衰層面的書藉卻幾乎沒有涉獵,所以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去反駁。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0 15:26
第26章 戰機消失


    平靜的一天很快過去。

    8月17日凌晨,日本海軍第3艦隊司令官長谷川清從日本國內緊急調來的兩個特別陸戰隊1500餘人抵達匯山碼頭,一同抵達上海的還有數千發硫磺彈,這是大川內傳七從國內調來的特殊物資,目的就是要在上海日租界縱火。

    8月17日拂曉,剛剛從匯山碼頭上岸的兩個特別陸戰隊顧不上舟車勞頓,便在十幾艘砲艦以及幾十輛坦克、裝甲汽車的掩護下向虹河路橋西側的524團發起了猛攻,在日軍兇殘到極致的砲火覆蓋下,524團3營死傷慘重,陣地很快失守。

    524團的潰敗看似突然,其實絕非偶然。

    經過14、15兩日血戰,524團傷亡慘重,剛剛補充進來的新兵無論是戰鬥意志,還是戰術素養,都跟之前的老兵相差很遠,14日的慘敗更是讓524團損失了大量的裝備,火砲更是損失殆盡,因此戰鬥力下降得非常厲害。

    但這並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上面下達的休戰令造成了第9集團軍全體官兵思想上的混亂,以致軍心懈怠,最直接的體現就是16日休戰,**根本沒有趁這空隙加固本事,而只是一味地消極等待。

    種種因素累加,524團於17日的潰敗其實並不意外。

    日軍攻勢凌厲,524團兵敗如山倒,連​​續丟掉了虹河路橋陣地、虯江路以及四川北路這幾條至關重要的防線,上海日軍全面恢復虹口區與楊樹浦區的交通,好在日軍由於兵力不足並沒有繼續向前推進,524團殘部才得以在寶山路重新站穩腳跟。

    由於吳淞路、四川北路先後失守,進入徐十九所說的那條死胡同的通道已經全部被日軍所切斷,88師也就失去了通過那條死胡同奇襲日本海軍特別陸戰隊司令部的機會,一次極其難得的寶貴戰機就這樣白白錯失了。

    與此同時,日軍開始在楊樹浦區大肆使用硫磺彈,楊樹浦區的幾千間民房起火,大火映紅了半邊天空,滾滾濃煙更是將上海方圓幾十里都籠罩在陰影下,突如其來的火攻也給剛剛進入楊樹浦區的98師造成了極大的傷亡。

    ##########

    8月18日,上海日租界再次陷入沉寂。

    上午10時,徐十九奉命趕到了剛剛遷至福新麵粉廠的88師師部。

    孫元良卻不在,他專門跑去法租界跟人洽接慰問物資的變賣事宜了,前文說過,自**進駐上海之後,上海各界是群情振奮,很是掀起了一股捐款捐物的** ,以致**各部的倉庫裡物資堆積如山,孫元良便尋思著變賣物資套現。

    指揮部裡除了馮聖法和張柏亭,還有幾個高參。

    “漢魂老弟。”馮聖法開門見山地問道,“不知你對現在的戰局有何看法?”

    徐十九笑笑,答非所問道:“副師座,這可是個大題目,您得去問張總座,我區區一個保安大隊大隊長,怎麼回答得上來?”

    馮聖法指了指徐十九,道:“你小子,少在這裡跟我裝蒜。”

    張柏亭也道:“漢魂老弟你就不要再謙虛了,打仗你是一把好手,這一點已經由無數次的事實證明過了,眼下上海的戰局很不樂觀,日軍剛剛增兵數千,還使用了燒夷彈,我軍傷亡很大,所以副師座才特地把你叫來,就是想听聽你的看法。”

    徐十九輕輕頷首,肅然道:“副師座,參座,那我可真說了?”

    馮聖法肅然點頭,沉聲道:“說吧,有什麼就說什麼,不要有保留。”

    “我認為圍殲上海日軍的戰機已經喪失,所以,可以停止對日租界的攻勢了。”徐十九石破天驚地說道,“因為日軍經過再次增兵後,防禦已經大為加強,繼續強攻下去,代價實在太大,既便最後攻占了日租界,也是得不償失。”

    馮聖法、張柏亭和幾個高參聞言頓時臉色大變。

    “漢魂老弟,這話可不能亂說​​。”張柏亭肅然道,“將上海日軍趕下黃浦江,是領袖直接下達的命令,我輩軍人,又豈能違抗領袖的命令?”

    徐十九攤了攤手,苦笑道:“那我還是不要說了。”

    馮聖法揮手製止張柏亭道:“柏亭兄,讓他說下去。”

    得到馮聖法的允許,徐十九才接著說道:“副師座,參座,我軍原本有三個極好的機會全殲上海日軍,第一個機會出現在11日,當時上海日軍兵力只有不到三千人,而且軍心不穩、守備鬆懈,那時進攻,日軍根本不堪一擊。

    不過很可惜,總座堅持要等中央軍各部到位之後發起總攻,這第一個也是最好的戰機就這樣白白錯失了。

    第二個機會出現在12日,此時上海日軍的戒備有所加強,但其兵力跟我軍相比仍然處於絕對的劣勢,裝備上也不如我軍,而且日本政府高層還沒有達成一致,上海日軍思想上也比較混亂,此時開戰,我軍很容易就能全殲上海日軍。

    不過,遺憾的是,南京的一紙休戰令又使我們錯失了這個寶貴的戰機。

    第三個機會出現在16日,經過15日的攻勢,上海日軍的防禦工事鏈已完全崩潰,日軍已經被分割包圍在幾個核心據點,我軍只需將重砲拉進市區對日軍據點進行定點清除,就能徹底肅清虹口、楊樹浦兩區殘敵。

    遺憾的是,休戰令再次下達。

    自12日開戰至今日,短短七天之內竟先後休戰三次,於我軍士氣打擊極大,日軍卻連續得到喘息之機,至今日,我軍已經師老兵疲、戰心懈怠,反觀日軍則持續增兵,防禦工事也在持續地加固,此消彼漲,這仗已經沒法再打了。 ”

    馮聖法、張柏亭相對無語,徐十九那句“師老兵疲、戰心懈怠”道出了第9集團軍全體官兵的心聲,第9集團軍上至總司令張治中,下至每一名普通士兵,的確已被上面下達的反反复复的休戰令搞得縮手縮腳、無所適從了。

    只有一個作戰參謀很義正詞嚴地反駁道:“簡直一派胡言,休戰令乃是領袖出於戰略層面的考慮而下達,又豈是你一個小小的保安隊長所能理解其暗藏的政治意義?我輩身為黨**人,當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又豈能因此對領袖心生怨懟?”

    “戰略層面的考慮?暗藏的政治意義?”徐十九哂然道,“以犧牲上海戰局為代價去博取西方的同情,這便是所謂的戰略層面上的考慮?這便是所謂的暗藏的政治意義?你還真以為西方列強會為了中國而跟日本開戰?”

    “狂妄!”那高參大怒道,“你一個小小的保安隊長,就連黃埔軍校都沒上過,也敢妄言戰略,也配談論政治?”

    徐十九淡淡地道:“據我所知,蔣委員長也沒上過黃埔軍校,按照你的標準,蔣委員長其實也沒有資格妄言戰略、談論政治,對不對?”

    “放肆!”高參越發大怒道,“你也配與領袖相提並論?!”

    “行了,別吵了。”馮聖法皺了皺眉,打斷兩人道,“現在討論的是上海戰局,不是戰略更不是政治。”頓了頓,馮聖法又問徐十九道,“漢魂老弟,那麼按照你的看法,上海戰局又該何去何從,難道就這樣僵持下去?”

    徐十九苦笑道:“副師座,我還是不說了吧?”

    馮聖法皺皺眉,轉身將幾個高參趕出作戰室,然後才道:“現在你可以說了吧?”

    “承蒙副師座看得起,那卑職就抖膽直言了。”徐十九拱了拱手,肅然道,“副師座,日軍大舉增兵在即,卑職以為上海失守是早晚之事,有鑑於此,花極大代價去攻占日租界,殊無必要,不如在市區留少量兵力牽制日軍,卻將主力轉向吳淞、寶山沿線,加緊構築堅固之海防工事,以大量殺傷日軍的有生力量。”

    馮聖法不解地問道:“你怎麼知道日軍大舉增兵在即?”

    張柏亭也有些好奇,日本政府已於五日前下達動員令,這不是什麼秘密,但是具體的出兵日期卻並不為人所知,潛伏在東京的藍衣社間諜也沒能獲得這方面的情報,徐十九卻說日軍大舉增兵在即,他的依據又是什麼?

    徐十九答道:“副師座,參座,你們沒看過今天的報紙嗎?在好幾家報紙的顯要位置都刊登了一則消息,日本陸軍大將鬆井石根於昨日謁見裕仁天皇,由此可見,松井石根即將出任上海派譴軍的司令官,日軍登陸上海的時間也​​就這四五天了。”

    馮聖法、張柏亭聞言頓時臉色大變,徐十九的判斷若是真的,那麼對上海日租界的攻勢的確沒必要再繼續下去了,與其將寶貴的兵力浪費在攻堅作戰中,倒不如將重兵調往寶山及吳淞沿線,搶先構築海防工事以大量殺傷來援之敵。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0 15:27
第27章 調防吳淞(上)


    徐十九從報紙上得出的推斷看似荒唐,卻與事實基本接近。

    早在8月14日,也就是三相會晤之後的第二天,日本陸軍參謀本部便向第3、第11以及第14師團下達了動員令,藍衣社潛伏東京的間諜雖然發現日軍正在動員,卻並不確定日軍的具體用兵方向,更不知道動員何時能夠完成。

    當時的國府高層傾向於日本政府將會把這幾個師團投向華北戰場,因為華北戰端已經開啟,而上海相對來說還只是小打小鬧,所以國府正醞釀著往上海投放更多的中央軍,以將日軍從華北戰場吸引到華東戰場上來。

    此外,國府高層認為日軍至少要到九月初才能完成兵員以及物資的調配,出兵中國則最快也要到九月中旬。

    然而事實上,國府高層嚴重低估了日本政府的戰爭動員能力。

    8月15日,日本陸軍參謀本部下達編組上海派譴軍的命令,已經退出現役的陸軍大將鬆井石根被任命為上海派譴軍司令官,松井石根能夠當上派譴軍司令官,不是因為他的能力有多強,而是因為他的資歷足夠老,這是論資排輩的結果。

    8月17日,松井石根以上海派譴軍司令官的身份拜謁裕仁,向裕仁呈上了自己的上海作戰方略,裕仁老鬼子表示滿意,並且勉勵了松井石根幾句。

    8月18日,第11師團便已經完成動員,第3師團也完成了一半。

    當徐十九正和馮聖法、張柏亭他們討論上海戰局之時,松井石根將第3師團特戰隊的尾原重美少佐召到了自己設在熱田港的臨時指揮部。

    日軍每個野戰師團都有特戰隊,大隊級建制,不算真正意義上的特種兵,但無論是裝備還是訓練,都要比普通步兵大隊好許多,兵員也大多由服役多年的士官組成,而且都是從本師團歷年服役的士兵中挑選出來的精銳。

    尾原重美身姿筆挺,身著嶄新的陸軍夏裝昂然走進了松井石根的辦公室,旋即猛然併腿立正,大聲道:“大將閣下!”

    “你便是尾原重美?果然一表人才,呵呵。”松井石根笑著起身,又從辦公桌後面繞出來,踮起腳跟拍了​​拍尾原重美的肩膀,尾原重美身高體壯,是日本陸軍中少有的大塊頭,五短身材的松井石根得踮起腳跟才能拍到尾原重美的肩膀。

    “哈依!”尾原重美向著松井石根猛然低頭,大聲應和。

    松井石根的目光落在了尾原重美的下巴上,那裡有著一道醒目的疤痕,然後問道:“尾原桑,聽說你參加過五年前的一二八淞滬之戰,你下巴上的這道刀疤還是一個支那軍官給留下的,有這樣的事情嗎?”

    “哈依。”尾原重美,“確有此事。”

    “很好。”松井石根欣然點頭道,“既然你參加過五年前的淞滬之戰,對淞滬地區的地形想必很熟悉,那麼把這個艱鉅的任務交給你,我也就可以放心了。”

    “哈依,卑職定當竭盡全力為帝國效死,為天皇陛下效忠。”

    松井石根輕輕頷首,又領著尾原重美走到張貼在牆上的上海地圖前,然後指著地圖對尾原重美說道:“尾原桑,五天之後第3、第11師團將大舉登陸上海,你的任務便是預設前進基地,接應大部隊以及重裝備上岸。”

    尾原重美道:“大將閣下,我認為砲台灣是最完美的前進基地。”

    砲台灣有完善的基礎工事,不需要大規模的土建,附近的吳淞鎮更有公路、鐵路與外界相通,交通便利,更重要的是,砲台灣地處上海市效,又是一處半荒廢的工事,**並沒有在這裡駐紮重兵,不得不說,尾原重美還是有些眼光的。

    “喲西,尾原桑你的戰術眼光非常敏銳。”松井石根頗為讚賞地道,“派譴軍參謀部選擇的前進基地就是砲台灣,不過砲台灣的吳淞砲台是個障礙,據悉,支那軍剛從江陰要塞運來了幾門老舊重砲,於我登陸部隊威脅極大。”

    “吳淞砲台?”尾原重美下意識地摸了摸下巴上的刀疤。

    “對,吳淞砲台。”松井石根重重點頭道,“尾原桑,你率特戰隊於今晚開拔,不出意外的話,20日凌晨可於吳淞外灘登陸,登陸後迅速搶占吳淞砲台,佔領砲台之後再行攻擊吳淞鎮、摧毀吳淞火車站並堅守到大部隊登陸。”

    尾原重美再次猛然低頭,大聲道:“哈依!”

    尾原重美正欲轉身離開,松井石根忽又想起來一件緊要事,接著叮囑道:“對了,為了混淆支那軍的視聽,你部在與海軍方面進行銜接時,不得使用原有之陸軍番號,一律改用海軍第1特別陸戰隊的番號。”

    “哈依。”尾原重美再次收腳立正,猛然低頭。

    松井石根又揮了揮手,尾原重美這才轉身走了。

    ##########

    南翔古漪園,第9集團軍司令部。

    南京下達的休戰令對張治中的情緒造成了很大的影響,但張治中畢竟是個身經百戰的沙場老將,能夠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他很快就振作精神,趁著18日休戰的間隙,帶著童元亮和幾個高參具體完善了統帥部直接下達的鐵拳計劃。

    這個鐵拳計劃是由德國援華顧問團總顧問法肯豪森提出來的,當時國民政府跟德國的關係非同一般的好,蔣委員長對這個法肯豪森也是相當信任,法肯豪森提出集結優勢兵力擊破日軍一點,蔣委員長便毫不猶豫地採納了。

    所謂的鐵拳計劃,就是放棄對楊樹浦、虹口日軍的全面進攻,轉而集中兵力猛攻處於兩區結合部的匯山碼頭,以期再次割裂虹口、楊樹浦日軍間的交通,同時阻斷日本海軍通過匯山碼頭繼續向上海日軍輸血的生命線。

    鑑於孫元良的87師以及王敬久的88師在之前的作戰行動中傷亡很大,這次鐵拳計劃將由剛剛趕到的宋希濂第36師擔綱主攻,夏楚中的第96師劃歸宋希濂指揮,此外,將於明日開進上海戰場的戰車營也將一併投入進攻。

    到了18日晚間,關於鐵拳計劃的作戰命令就已經下達各師。

    作戰命令​​下達之後,張治中又有些擔心宋希濂會壓不住陣腳,因為鐵拳計劃牽涉到好幾個主力師,宋希濂雖然以驍勇善戰而著稱,卻未必能壓得住孫元良、王敬久、夏楚中這些同樣功勳顯赫的師長,便決定連夜趕往江灣督戰。

    張治中剛出作戰室,迎面便碰上了88師副師長馮聖法。

    看到馮聖法,張治中便有些不高興,張治中治軍歷來嚴謹,對於麾下​​將領的擅離職守素來極為反感,當下問道:“馮副師長,關於鐵拳計劃的作戰命令想必已經接到了吧?大戰在即,你不在前方督戰,卻跑到我這幹嗎來了?”

    馮聖法顧不上回答張治中的質問,急道:“總座,卑職有重要軍情禀上!”

    張治中越發的不高興,語氣不善地質問:“什麼軍情能比鐵拳計劃更重要?”

    “總座,肅清上海日軍的戰機已經消失,鐵拳計劃必須馬上取消!”馮聖法已經顧不上這許多了,當下石破天驚地說道,“日軍大舉增兵在即,我軍必須馬上調整作戰重心,調兵前往吳淞、寶山沿線,提前加固海防!”

    此言一出,張治中、童元亮和幾個高參紛紛側目。

    “日軍大舉增兵在即?”張治中臉色微變,問道,“你有何憑據?”

    馮聖法首先拿出了一份五年前的老報紙,這是他花了不少力氣找來的,然後指著報紙頭版上刊登的一條消息說道:“總座你看,五年前的2月24日,白川義則接受裕仁召見,結果五日後日軍第四次向上海增兵,白川義則也接替植田謙吉出任上海派譴軍司令官。”

    “這能說明什麼?”張治中皺眉不解,童元亮和司令部的幾個高參也是困惑不解。

    馮聖法又拿出第二份報紙,卻是今天的,又指著報紙說道:“總座再看這份報紙,這是申報轉自朝日新聞的一條消息,日本陸軍大將鬆井石根昨日受到裕仁召見,這豈不意味著松井石根即將出任上海派譴軍司令官?日軍也多半會在五日之內出兵上海!”

    張治中、童元亮以及幾個高參頓時臉色大變,這的確是個爆炸性的消息。

    儘管這只是馮聖法的推斷,而且還是從報紙上的只言片語中得出的推斷,但是,只要稍微有點軍事眼光的人都能看出,這個推斷十有**將會成為事實,既便這不是真的,有一二八淞滬抗戰的前車之鑑在,**也斷然不能掉以輕心。

    馮聖法嘆了口氣,道:“總座,日軍大舉增兵在即,我軍已經斷無可能在日軍援兵趕到之前肅清上海日軍了,與其到時騎虎難下陷入被動,則不如現在主動調整策略,在市區對日軍採取守勢,卻將重兵調往寶山、吳淞加固海防。”

    這又是馮聖法的推斷,但誰都知道這個推斷也極可能成為事實。

    一二八淞滬抗戰,日軍選擇寶山、吳淞沿線為登陸場,並不是沒有原因的,因為日軍從寶山、吳淞登陸之後,可以直插羅店、嘉定,切斷南京跟上海之間的鐵路、公路交通,此次淞滬再戰,日軍極有可能會故伎重演。

    童元亮頗有些吃驚地望著馮聖法,問:“聖法兄,這都是你推斷出來的?”

    馮聖法搖了搖頭,並沒有將別人的成果貪為己有,答道:“不,這是徐十九的推斷。”

    “徐十九?原來是他。”童元亮神情微動,張治中也在轉瞬之間就想通了其中的利害關係,當下一聲不吭地回到作戰室,然後拿起電話要通了接線員,大聲道:“我是張治中,馬上給我接南京統帥部!”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0 15:27
第28章 調防吳淞(下)
  

    南京,蔣委員長官邸。

    接到張治中電話之後,軍委會副總參謀長白崇禧和軍政部次長陳誠不敢怠慢,寅夜趕到領袖官邸求見蔣委員長。

    蔣委員長在書房接見了白、陳二人。

    聽陳誠道明原委,蔣委員長淡然道:“這是誰的推斷哪?”

    陳誠答道:“據張文白說,是上海保安總團的一個大隊長。”

    “你說什麼,保安總團的一個大隊長?”蔣委員長極為不滿地說道,“區區一個保安大隊長,懂什麼軍國大事?文白搞得如此緊張,豈不兒戲?”

    白崇禧忙道:“委座,這一推斷雖說是由一個保安大隊長首先提出,可卑職以為,可能性還是非常高的,若日軍果在五日之內向上海大舉增兵,則對日租界的圍攻的確不宜再繼續下去了,當立即調整作戰重心,於寶山、吳淞沿線加強海防……”

    “健生,連你也相信這種虛妄之言?”蔣委員長有些不悅地打斷道,“行了,作戰重心最好不要改,上海日軍不肅清,一旦日軍援兵趕到,我軍就會腹背受敵,局面尤為不利,法肯豪森是德國派來的軍事專家,他的判斷總不會錯,鐵拳計劃必須如期執行。”

    頓了頓,蔣委員長又說道:“當然,吳淞、寶山沿線海防也要加固,日軍早晚是要在這裡登陸的嘛,這樣,可以考慮調兩個保安隊過去。”

    “什麼,保安隊?”白崇禧、陳誠面面相覷。

    ##########

    8月19日,戰端再啟。

    由於戰車營未能按時抵達上海,鐵拳計劃被迫推遲一天發動,宋希濂的第36師也一直在江灣養精蓄銳,只有87、88師對楊樹浦、虹口日軍進行攻擊,由於87、88師已經師老兵疲,再加上日軍使用硫磺彈封鎖各個街區,攻擊很不順利。

    激戰竟日,87、88師傷亡逾千,日軍防線卻巋然不動。

    十九大隊並沒有參與當天的攻勢作戰。

    ##########

    20日清晨,已經從淞滬警備司令部上校參謀長調任第61師少將參謀長的朱俠匆匆趕到十九大隊駐地,正在辦公室裡忙碌的司務長老曹和幾個司務兵趕緊起身敬禮,老曹轉身想跟里間打招呼時,卻讓朱俠給制止了。

    朱俠放輕腳步走到徐十九辦公室的門前,便聽到了隱隱的鼾聲。

    推開半掩的房門,只見徐十九靠在椅背上睡得正香,嘴裡還叼著煙卷,從煙卷上殘留的煙灰長度看,似乎才剛睡著不久,儘管窗外正對著操場,剛補充進來的兩百新兵正訓練得熱火朝天,卻絲毫沒驚擾到徐十九的美夢。

    老曹湊上來問道:“參座,要不要叫醒大隊長?”

    朱俠制止了老曹,又從槍套裡起出勃朗寧手機,輕輕拉上槍栓。

    這時候意外的一幕出現了,兩百新兵在操場上發出的如雷響動沒有驚擾到徐十九,可朱俠拉動槍栓時發現的細微聲響卻霎時驚醒了徐十九,徐十九一下就從椅子上彈起身來,又以最快的速度拔出腰間的兩枝盒子炮,閃到了門側。

    朱俠便哈哈大笑起來,一邊收起手槍一邊說道:“常聽別人說,阿九你能在隆隆炮聲中酣然入睡,卻又會被最細微的異響從睡夢中給驚醒,我原本還不信,今天卻是信了,你小子還真邪乎,簡直就是天生的警報器哪。”

    “老朱?”徐十九從門側閃出來,愕然道,“你怎麼來了?”

    “怎麼?”朱俠笑道,“我離開了淞滬警備司令部,就不能來你這了?”

    “哪能啊,你能回來竄門,弟兄們高興還來不及呢。”徐十九笑了笑,又問道,“不過我了解你,老朱,快說是不是有什麼好事兒?”

    “還別說,真有好事。”朱俠笑著指了指徐十九,又轉身從勤務兵帶著的公文包裡面掏出了一份文件,微笑著道,“阿九,這是淞滬警備司令楊虎將軍簽發的軍令,自即日始,十九大隊調防吳淞鎮,轉隸第61師戰鬥序列。”

    “轉隸第61師戰鬥序列?”徐十九聞言一愣。

    “阿九,你好像不太高興?”朱俠愕然道,“61師可是十九路軍的老部隊。”

    “高興,我當然高興。”徐十九笑笑,又說道,“老朱,你這份情我記下了。”

    十九大隊能夠回歸十九路軍的老部隊,徐十九心里當然高興,雖然61師上到師長下到連長,所有的軍官都已經換成黃埔系學員,可全師絕大部份士兵仍然是廣東人,其中很有不少人是徐十九和十九大隊老兵的生死兄弟。

    “你我兄弟,說這些幹啥?”朱俠笑著捶了徐十九胸口一拳。

    徐十九笑笑,又接著說道:“老朱,你的本意肯定是想拉小弟一把,讓小弟的十九大隊從地方雜牌都不算的保安隊變成正兒八經的中央軍,不過你可能不知道,最多五天,日軍就要向上海大舉增兵了,而且很可能要從吳淞登陸。”

    “還有這事?”朱俠聞言臉色大變,他很少懷疑徐十九的判斷,兩人相交多年,徐十九有幾斤幾兩,朱俠是再清楚不過了,當下又語含愧疚地說道,“阿九,這麼說起來,我倒是好心辦錯事,把你的十九大隊推進火坑了?”

    徐十九笑著擺了擺手,說道:“其實這樣也挺好,與其留在這裡看熱鬧,還不如去吳淞跟小日本拼個痛快,至於說死,身為黨**人,又處在戰亂年代,早晚都是個死,左右都得死,在哪死不是死?是吳淞還是租界又有什麼分別?”

    朱俠又詢問道:“阿九,你把你的推斷向上峰匯報了嗎?”

    “我已經向馮副師座匯報過了。”徐十九點了點頭,又道,“馮副師座也已經向張總司令匯報了,不過張總司令並沒有取消鐵拳計劃,也無意將作戰重心由日租界轉向吳淞、寶山沿線海防,聽說只是從江蘇保安團調了兩個連過去。”

    朱俠皺了皺眉,斷然道:“這樣,十九大隊可以俟後開拔,你馬上跟我回吳淞鎮,向師座當面禀報此事,只要師座能夠引起重視,興許還能提前佈局,只要61師能夠擋住日軍的第一波攻勢,戰區長官部就能夠及時調整部署了。”

    “也好。”徐十九當下叫來刀疤,命他準備開拔事宜,自己則搭乘朱俠的汽車,直奔吳淞鎮第61師的師部而來,徐十九走得是那麼急,甚至連跟俞佳兮道個別都沒時間,當俞佳兮從手術室出來時,徐十九早已經走遠了。

    ##########

    吳淞古鎮,61師駐地。

    中日兩軍在上海日租界殊死博殺,雙方的飛機、大砲還有日軍的艦炮幾乎將閘北以及日租界整個夷為平地,不過地處市郊的吳淞古鎮卻並沒有遭受太多的砲火摧殘,小日本的砲彈也不是大風刮來的,至少現在他們捨不得扔到吳淞來。

    吳淞暫無戰事,61師師長楊若飛就顯得很是悠閒。

    剛剛吃過午飯,楊若飛便應吳淞鎮鄉紳之邀來到城北夫子廟聽戲,這會正躺在太師椅上悠閒地蹺著二郎腿,聽著戲,楊若飛是浙江諸暨人,江浙一帶逢年過節經常唱社戲,大文豪魯訊就有很深印象,楊若飛耳聞目染之下也好這口。

    市區正在激戰,楊若飛卻在吳淞鎮上聽戲,說起來的確有點那個。

    但是話說回來,楊若飛倒也不是有心懈怠軍務,實在是他心裡苦悶無以排解,所以才會躲到夫子廟聽戲。

    楊若飛覺得自己受到了不公正的對待。

    從浙江開來上海之初,楊若飛可謂滿懷熱忱,也立志要殺敵報國,到戰場上為國家、為民族建立一番功勳,縱然戰死沙場也是在所不惜,不過61師剛剛開進上海,第9集團軍總司令張治中將軍便給了他當頭一棒。

    第61師剛開進上海的當天晚上,張治中便下令將其轄下的1團、2團分別調撥給了王敬久的87師以及孫元良的88師,理由是87師、88師死傷慘重、急需補充,命令下達,楊若飛的心氣一下便洩了個乾乾淨淨。

    閩變之後,第61師雖然搖身一變成了中央軍,可編制卻始終沒變,一直維持著一旅三團的規模,甚至連個乙種師都算不上,直到八一三淞滬會戰爆發,軍委會才匆匆下令將諸暨當地的一個保安團編入61師,這才補足四團建制。

    1團、2團乃是61師精華所在,卻讓張治中一個命令調給了87、88師,轉眼之間61師便只剩下了2個團,其中一個還是新近才剛剛補充的保安團, **內部向來山頭林立,派系閥第觀念極強,遭此待遇,楊若飛能不洩氣嗎?

    然而中國有句老話,叫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這幾天楊若飛師長成天躲在夫子廟聽戲,底下官兵的膽子也就大了起來,​​3團、4團以及師部直屬部隊的官兵們便三五成群,開始溜到街上閒誑,有去賭館耍錢的、也有去妓院**的,就是沒一個想著要去鎮外構築野戰工事。

    鎮南的蕰藻濱大橋橋頭倒是壘起了兩個街壘,還架著一挺馬克沁重機槍,這會伙夫剛剛送來了飯擔,陣地上十幾個士兵正圍在一起搶飯,還有個掛著少尉銜的軍官靠在南橋頭的仁丹廣告牌下抽煙,瞇著眼,不知道在想什麼心事。

    就在這時候,幾十個光著腳板、衣衫襤褸的難民順著大路,匆匆忙忙地向著大橋走了過來,正搶飯的十幾個士兵毫無警覺,靠在廣告牌下抽煙的那個少尉軍官倒是回頭往那群難民身上掃了一眼,不過很快又移開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0 15:28
第29章 日軍奇襲(上)


    很快,那幾十個衣衫襤褸的難民便走到了橋頭,然後在幾十步外停了下來。

    走在最前面的那個難民不著痕跡地打了個手勢,幾十個難民便若無其事地四散開來,兩個挺著肚子的“孕婦”坐了下來,累得不行的樣子,兩個男人開始起灶架鍋、準備燒水,還有十幾個則四散開去,尋找柴禾。

    那個領頭的難民則迎向了**少尉,似乎是想討個火。

    那**少尉是個老兵,剛才匆匆一瞥雖然沒發現什麼,可這會離得近了他卻一下就發現了異常,靠上來的這個難民雖然穿得破破爛爛,像個乞丐,可他裸露在外的那雙小腿卻是膚色白皙,而且肌肉飽滿,明顯不​​像是個窮苦人。

    **少尉的眸子裡霎時掠過一抹寒芒,右手悄然摸向了腰間的盒子炮。

    這個**少尉算得上是個身經百戰的老兵,僅憑細微的破綻便識破了對方的偽裝,不過遺憾的是,這回他遇上的是一個更厲害的對手,少尉的神情剛有異常,那個難民便提前察覺到了,不等少尉掏出槍,一把鋒利的匕首便已經刺入了他的心臟。

    尾原重美以有心算無備,很乾脆利落地一刀刺穿了**少尉的心臟,又搶在**少尉張嘴慘叫之前摀住了他的嘴巴,由於兩人挨得近,尾原重美長得又極高大,幾乎將**少尉的身影整個遮住,因此根本沒人發現這邊的變故。

    而事實上,那邊正在吃飯的十幾個**也絲毫沒有發現異常。

    得手之後,尾原重美又騰出右手極隱蔽地向四散出去佯裝撿柴禾的十幾個“難民”打了個手勢,那十幾個難民原本就已經有意無意地接近到了橋頭的重機槍陣地附近,這會看到尾原重美的手勢後,便迅速轉身撲向重​​機槍陣地。

    直到這時候,有個**老兵才發現了異常。

    “你們幹嗎?我們自己還不夠吃呢,滾一邊去。”

    **老兵很不客氣地罵,敢情他以為這十幾個難民衝上來是要搶吃的,根本就沒想到這群難民竟然是日本兵喬妝的,倒也不能怪他大意,這時候日軍正被**六七個精銳師圍在日租界狠揍呢,誰又能想到他們會跑到吳淞鎮來?

    回答**老兵的卻是十幾把明晃晃的刺刀。

    十幾個**官兵這才驚覺不對,扔下飯碗就去搶旁邊架成一堆的步槍,那個**老兵更是直接撲向了馬克沁重機槍,**的反應不算慢,此時卻已經遲了,不等他們搶到武器,那十幾個日本兵就已經操著刺刀跳進了掩體。

    **官兵搶不到武器,只能赤手空拳跟日本兵周旋,然而那十幾個日本兵都是尾原重美從特戰大隊裡精心挑選的,無論是意識反應還是刺殺技術,那都是百里挑一,所以不到片刻功夫,十幾個**官兵便全部被格殺當場。

    確定十幾個**官兵已經全部死亡,尾原重美便命令那十來個日本兵全部換上**的軍裝,扮成中央軍留在蕰藻濱南橋頭警戒,尾原重美則原路返回,走到馬路邊對著東邊那片茂密的蘆葦蕩學了幾聲狗叫。

    幾聲狗叫過後,幾十個戴著寬檐帽、背著漢陽造、披著黑皮的吳淞保安團丁便從蘆葦蕩裡鑽了出來,緊隨這些保安團丁身後的,還是一個個的保安團丁,不過讓人吃驚的是,這些保安團丁竟然挎著美國造的湯姆森A1衝鋒槍。

    從蘆葦蕩裡鑽出來的​​日本兵大約有百來個,顯然這只是先譴隊。

    事實上,尾原大隊的行動並不順利,今天凌晨的登陸就出現了大紕漏。

    眾所周知,日本政府一貫重視海軍而忽視陸軍,其戰略資源也是向著海軍嚴重傾斜,這造成了日本陸軍與日本海軍的嚴重對立,今天凌晨,第三艦隊派來引導登陸的少尉參謀可能是真的疏忽了,也可能是存心的,反正就是把尾原大隊帶到了蕰藻濱南岸。

    蕰藻濱是在吳淞鎮的南邊,而砲台灣卻在吳淞古鎮的北邊,可謂南轅北轍。

    按照原定的計劃,尾原大隊的先譴隊應該在砲台灣搶灘登陸,登陸後搶占吳淞砲台,接應尾原大隊主力上岸,然後再攻占吳淞鎮,可是昨晚尾原先譴隊卻在蕰藻濱南岸上了陸,所以尾原重美只能臨時更改計劃,冒險奇襲吳淞鎮。

    就在尾原重美準備動手時,一支車隊長龍卻忽然從上海市區裡浩浩蕩盪地駛了過來,這支車隊裡有板車、馬車、黃包車,也有卡車以及私家轎車,這些車輛都是運送傷員來的,因為市區的醫院接納不下,所以轉移了一部份來到吳淞鎮。

    路上車輛絡繹不絕,尾原重美就沒敢輕舉妄動,因為他只帶了百來個先譴隊,大隊主力仍然滯留在外海,如果貿然開槍,使吳淞鎮保安隊有了防備,尾原重美並沒有把握搶在**援兵趕到之前拿下吳淞鎮以及吳淞砲台。

    這一拖就拖到了黎明時分,天亮之後,日軍軍機開始封鎖上海通向外界的公路以及鐵路線,馬路上運送傷員的車流終於是中斷了,尾原重美這才親自帶兵屠了黃浦江邊的一個小漁村,然後喬妝難民大搖大擺地上了大路。

    解決了蕰藻濱橋頭守軍之後,尾原重美留下十幾個日本兵喬妝中央軍駐守橋頭堡,又令幾十個扛著漢陽造的保安團丁先行,他自己則率領先譴隊主力尾隨其後,從南城進入吳淞古鎮,爾後直奔吳淞保安隊駐地而來。

    在這裡,日本陸軍跟特務機關間的情報銜間也出了問題。

    負責日軍駐上海特務機關的是駐華領事館副武官本田輔,本田輔自8月10日開始便一直滯留在四川北路的海軍司令部,因此他並不知道楊若飛的61師已經開進吳淞鎮,所以提供給松井石根的情報上並沒有提到61師。

    守備蕰藻濱橋頭堡的十幾個中央軍倒是讓尾原重美髮現了端倪,他懷疑吳淞鎮內很可能已有中央軍駐防,不過此時已經是箭在弦上,不能不發了,既便明知道吳淞鎮上有了中央軍駐守,他也只能兵行險著、拼死一博了。

    ##########

    朱俠的轎車正在馬路上疾馳時,天上忽然響起飛機引擎的轟鳴聲。

    “日機!”坐在後排的徐十九、朱俠以及坐在副駕駛位的衛士神情鎮定,開車的司機卻大喊大叫起來,雙手連打方向盤,開始走起“S”路線。

    “沒用的東西。”朱俠忍不住罵道,“你慌什麼?”

    “日機俯衝下來了。”司機大叫道,“它要扔炸彈了。”

    “就老朱這舊轎車,小日本才捨不得扔炸彈。”徐十九淡淡笑道,“日本是個島國,幾乎所有的資源都依賴進口,他們的航彈可金貴著呢。”

    說話間,日軍轟炸機便挾帶著刺耳的尖嘯從天上俯衝了下來。

    “完了完了,這回要死球了。”司機的臉色頃刻間變得有些苦澀。

    徐十九從窗外縮回腦袋,笑著說道:“這架轟炸機的飛行員是個菜鳥,他既沒有考慮我們的車速,也沒有留提前量,等到他俯衝下來進入機載重機槍的有效射程,我們早已經脫出他的射界了。”

    話音未落,日機便已經呼嘯而下,正如徐十九所說的那樣,等日機俯衝到兩百多米的最佳射擊高度時,朱俠的汽車早已經脫出它的射界了,車中四人毫髮無傷,日機飛行員有些不甘心,在拉升起來後又兜轉回來俯衝掃射了一次。

    不過這次日機的提前量又留得多了,等它俯衝到幾十米的低空,彈幕都還沒有覆蓋到朱俠的汽車身上,連續兩次俯衝掃射都未能命中,再加上朱俠的轎車又實在是陳舊,怎麼也不像是很有戰略價值的樣子,日機終於振振翅膀,不甘心地飛走了。

    司機長出一口氣,回頭對徐十九說道:“徐大隊長,你可真是神了。”

    徐十九笑而不語,朱俠卻兜頭大罵道:“下回遇見日機別再鬼叫了,你再這樣一驚一乍的,就給我滾回老家種地去。”

    司機嘿嘿一笑,轉頭繼續開車。

    說話間,轎車已經駛近蕰藻濱大橋,守在橋頭的兩名崗哨趕緊搬開路障放行,其中一個崗哨還衝後座的朱俠敬了記標準的軍禮。

    朱俠沒有搖下車窗,只隨意地回了記軍禮。

    轎車緩緩駛過蕰藻濱大橋,徐十九偶然回眸,眼角余光卻在無意中發現那兩個崗哨在朱俠的轎車駛過之後竟然還挺得跟標槍似的,這個可一點不像老十九路軍的風格,就算是孫元良的88師,好像也沒有這樣一絲不苟吧?

    徐十九再將目光投向離橋頭不遠的重機槍陣地,頓時心頭一凜,只見守在重機槍陣地上的那十幾個“弟兄”有​​坐有站甚至還有躺在地上的,卻全都沉默著沒有說話,十幾個人竟沒一個說小話的,只是沉默地目送他們離開。

    不對,情形不對,徐十九內心忽然生出一種強烈的危機感。

    “停車!”徐十九微瞇的雙眼猛然睜開,低聲喝令司機停車。

    發現徐十九的眼裡忽然間透出金屬般的冷色調,聲音也變得有些森冷,朱俠也是心頭一凜,他知道徐十九對於危機有著近乎野獸般的直覺,莫非他是發現了什麼?

    司機嘎吱一下踩下剎車,然後回頭疑惑地望著徐十九,徐十九又喝道:“退回去!”

    司機又把目光望向朱俠,朱俠毫不猶豫地罵道:“還愣著幹嗎,趕緊把車倒回去!”

    司機無奈,趕緊掛倒檔,把轎車原路倒了回去,朱俠這才問道:“阿九,有問題?”

    徐十九點了點頭,答道:“守在橋頭的那十幾個士兵不是我們的人,全是日本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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