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烽火] 抗戰老兵之不死傳奇 作者:寂寞劍客(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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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3-7-20 09:35: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2 133738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0 15:36
第40章 血戰砲台山(下)


    海豹子在砲台山正面只擺了一個班,是**犯下的第一個錯誤,而這個班只在山腳下以及山腰上各設了一個明哨卻沒有設暗哨,這是**犯下的第二個錯誤,整個班都駐守在半埋式地堡內,則是**犯下的第三個錯誤。

    結果日軍只用了兩捆**就將十幾個**連同半埋式地堡一起炸上了天,不等爆炸產生的煙塵散開,櫻井少尉便從藏身的窪地站起身,將手中的軍刀往前狠狠一引,身後四十來個日本兵便紛紛跟著起身,一個個端著刺刀默不吭聲地沖向砲台山頂。

    四十來個日本兵端著刺刀從砲台山正面往上沖,百十來個**則端著刺刀從砲台山背面往上沖,雙方幾乎同時衝上山頂,然後兩下里猛然撞在一起,開始了慘烈的白刃戰,漆黑的夜空下,刺刀撞擊的格格聲以及刺入人體的呲呲聲不絕於耳。

    徐十九連開兩槍射殺了兩個日本兵,正要繼續尋找下一個目標時,背後忽然傳來了細微的破空聲,徐十九一側身,一柄鋒利的刺刀幾乎是貼著他的左肋擦過,再猛然收緊左臂夾住日軍步槍,右手駁殼槍順勢砸向腦後,一下就將身後偷襲的日本兵砸了個腦漿崩裂。

    徐十九再要舉槍射擊時,雙方早已經徹底攪在一起,​​夜色裡再無法分辯得清了。

    時不時的就會響起幾聲慘叫,也根本分辯不出這是中國人的慘叫還是日本人的。

    無奈之下徐十九隻得扔了駁殼槍,又卸下了那個日本兵的刺刀,然後反握著刺刀繼續尋找獵物,徐十九能從一二八上海抗戰中倖存下來,而且是從必死之戰中活下來,絕不是沒有原因的,至少他的拼刺技術,絕對是超一流的。

    撞上徐十九的日本兵,很少走過兩個回合。

    連續手刃了兩個日本兵,戰局便迅速明朗。

    四十來個日本兵只剩下三個還在負隅頑抗,**卻隻死了十幾個。

    有這麼一種說法,來自日軍十七個常設師團的三個日本兵擺出丁字陣,在白刃戰中至少可以頂住**個**的圍攻,這說的是抗戰八年的普遍現象,但在淞滬會戰中,中日兩軍在白刃戰中差距並不大,甚至**還稍佔上風。

    道理是明擺著的,在發動全面侵華戰爭之前,日軍十七個常設師團雖然訓練有素,但參加實戰有限,最多就是拉到東北去打打民主抗聯,民主抗聯能多少戰鬥力?基本上被日軍架起大砲一轟就垮了,能跟日軍拼到白刃戰的可謂鳳毛麟角。

    而參加淞滬會戰的中央軍德械師就不一樣了,這幾十個德械師可是從北伐戰爭、蔣桂戰爭、中原大戰以及對紅軍的圍追堵截中打出來的,基本上個個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沒參加過十次八次白刃戰,你都不好意思在德械師裡混。

    是練出來的強,還是拼出來的厲害,白痴都知道。

    不過遺憾的是,等淞滬會戰、南京會戰打完,這幾十個德械師就基本上拼光了,從此以後**便元氣大傷,直到抗戰結束都沒能恢復,所以才有了後來三個日本兵擺出丁字陣,卻能在白刃戰中殺敗**個**的可悲現象。

    海豹子發了狠,咬著後牙槽對圍住最後三個日本兵的**弟兄怒吼道:“奶奶個熊,這三個小東瀛是老子的,老子非一個一個活劈了他們不可! ”

    說罷,海豹子便拎著柄滴血的大砍刀大步走了上來,剛才的白刃戰中,他也劈了至少三個日本兵。

    海豹子剛剛拉開架勢,冷不丁三聲槍聲響起。

    正在凝神戒備的三個日本兵應聲倒地,而且都是眉心中彈,海豹子勃然大怒,回頭就怒吼起來:“誰?誰他娘的開的槍?”

    徐十九迎上前來,冷冷地道:“下面都已經打成一鍋粥了,你還有心思在這裡跟小日本決鬥?砲台山下的主陣地要是丟了,砲台山也就不用守了!”

    徐十九平時都是一副好人脾氣,不過這時候卻跟變了個人似的,從頭到腳都透射著讓人心悸的血腥氣,彷彿他體內沉睡的嗜血惡魔讓剛才的白刃戰給喚醒了。

    海豹子回頭一看,乖乖不得了,日軍果然從南北兩個方向發起了猛攻。

    徐十九悶哼一聲,又冷冷地道:“海大隊長,西南方向和正面就交給你了。”

    說罷,徐十九便帶著61師的百十號殘兵下了山,海豹子嘀咕了幾句,也帶著七八十號保安隊員匆匆轉向砲台山西南,徐十九的語氣雖然很不客氣,卻是海豹子犯錯在先,按照**的軍規,徐十九甚至有權將他就地槍斃。

    剛走到山腰被炸塌的半埋式地堡前,海豹子心中警兆忽起,一下掏出盒子炮對著地堡廢墟喝問道:“誰?出來!”

    身後幾十個保安隊員也紛紛舉起步槍對準了廢墟。

    見廢墟里仍然沒有什麼動靜,海豹子又厲聲喝道:“別躲了,老子早看見你了,再不出來,老子可就要開槍了!”

    “別開槍,自己人。”這回,廢墟里終於有了回應。

    遂即一道灰頭土臉的身影便從地堡廢墟里鑽了出來,當著海豹子和幾十個保安隊員的面拍了拍身上灰塵,那人才不無慶幸地說道:“運氣還不錯,預埋的電話線竟然沒被炸斷,電話機也沒壞,嘿,我們運氣不錯,小鬼子可就要倒霉了。”

    海豹子皺著眉,又道:“奶奶個熊,你是人還是鬼?”

    那灰人正了正衣冠,又啪地立正,朗聲道:“鄙人國民革命軍**砲兵第2旅第2團第1營第1連,上尉連長,劉根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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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劉根碩連長泅渡過江後,葉茹雪的心便始終揪緊著。

    從正午十二點直到深夜十點,整整十個小時葉茹雪的美目就沒有離開過黃浦江對面的砲台山,儘管此時天色早已經黑透,她其實什麼都看不清,可她還是堅持留在觀察哨,時不時的就通過砲隊鏡看看黃浦江對岸。

    葉茹雪有著近乎偏執的迷信,她覺得像劉連長這樣的英雄,絕不會無聲無息地被日軍打死在黃浦江中,他一定會活著泅過江去,他一定會在江對岸建起一個前沿觀測哨,然後引導東岸的砲兵對西岸的日軍實施精確砲擊。

    一陣沉重的腳步聲打斷了葉茹雪的思緒,回頭看,卻是孫生芝營長走了進來。

    看到葉茹雪還沒有離開,孫生芝愕然道:“葉小姐,你怎麼還沒有回法租界?”

    葉茹雪輕輕地搖了搖頭,以柔弱卻堅定的語氣說道:“除非有劉連長的消息了,否則我是不會回法租界的。”

    孫生芝皺皺眉,又問觀測哨兵道:“還沒有劉連長的電話?”

    “沒有。”觀測哨兵搖了搖頭,又指著已經接好線的電話機,對孫生芝說道,“我已經把電話線接好,可從中午直到現在,電話機一直沒有響。”

    “鈴鈴鈴……”觀測哨兵話音未落,電話鈴聲突然響起。

    兩個觀測哨兵和葉茹雪頓時精神大振,孫生芝更是兩步搶上前來,抄起話筒就對著那邊怒吼道:“劉根碩,是你嗎?”

    話筒那頭響起了劉根碩清朗的聲音:“營座,是我。”

    “好小子,我就知道你是個好樣的,不錯,是我孫生芝的兵!”

    “回營座,我已經把電話機架在了砲台山頂,現在整個日軍的灘頭陣地還有他們的出擊路線,全都在我的眼皮底下呢,哈哈,視野不是一般的好,我這就把射擊諸元報過來,這邊快要頂不住了,你那邊趕緊炮火支援!”

    孫生芝轉過頭來,吩咐觀測哨兵:“快,馬上轉接各炮排!”

    “是!”觀測哨兵轟然應喏,趕緊將三個炮排的電話機接到了總機上,劉根碩在江對岸臨時建起的前沿觀測哨便與各炮排形成了直接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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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根碩並沒有說錯,守砲台灣的61師殘部的確快頂不住了。

    守不住的原因也很簡單,就是61師殘部的彈藥已經打完了。

    激戰之中,最後剩下的那挺馬克沁重機槍最先歇火,機槍手老白牛幾乎是帶著哭腔對著徐十九高喊道:“營座,沒子彈了!”

    “營座,我也只剩兩個彈夾了!”

    “營座,我就剩下半個彈夾了!”

    “營座,弟兄們都快沒子彈了!”

    老白牛的一聲吼迅速引起了連鎖反應,彷彿一瞬間,各連各排便紛紛彈藥告急,其實認真說起來,61師殘部能夠從中午堅持到現在才彈藥告急,已經相當不錯了,若是換成新兵蛋子上來,原本那點彈藥儲備只怕連兩個小時都撐不下來。

    徐十九冷漠地上好刺刀,然後冷冷地道:“全體都有,上刺刀!”

    最後剩下的百十來個老兵盡皆神情慘然,卻沒有一個稍有猶豫,徐十九一聲令下,老兵們便紛紛卸下刺刀,又將刺刀卡到了步槍上,然後端著冷森森的刺刀在戰壕里排好隊,然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徐十九的身上。

    只等徐十九下令,最後的決死時刻就要到來了。

    直面死亡,老兵們的內心反而平靜了下來,都已經到了鬼門關了,再想東想西也沒有用了,自打披上這身軍裝,他們就知道早晚會有這麼一天,現在,是時候離開這個世界了,但就算是死,也要拉幾個小日本來墊背。

    中國,炎黃子孫,絕不是好欺侮的!

    徐十九就像一尊冰冷的鋼鐵雕塑,一動不動地站在戰壕里,頭頂,日軍的機槍、擲彈筒在空中出拖出一道道的流光,將幽暗的夜幕妝點得七彩繽紛,前方,一隊隊的日本兵端著明晃晃的刺刀,沉默著往前衝鋒。

    恍惚間,都可以聽見日本兵的腳步聲了。

    就在徐十九準備下令全軍突擊時,一道並不怎麼顯眼的流虹忽然從砲台山另一側呼嘯而來,在越過砲台山頂之後便迅速下墜,遂即狠狠地攢入了日軍的衝鋒隊列之間,遂即轟然爆炸,耀眼的火光之中,兩個日本兵被掀飛空中,慘遭肢解……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0 15:37
第41章 浦東神炮(上)
  

    “咦?!”

    看到兩個日本兵被砲彈爆炸產生的氣浪撕碎,徐十九不禁一愣。

    遂即又有數發砲彈拖著耀眼的曳光越過砲台山落入了日軍的衝鋒隊列之中,伴隨著連續不斷的猛烈爆炸,正埋頭向前衝鋒的日軍頓時被炸了個暈頭轉向,其實真正被砲彈炸死的日本兵很少,但對日本兵的心理震懾卻是巨大的。

    **怎麼突然間有了火砲,這是什麼情況?

    正在戰壕里等待決死衝鋒的61師殘兵們也是面面相覷,這砲彈是從砲台山那邊飛過來的,難不成是吳淞外海的日本軍艦在打炮?可是這也不對啊,日本​​軍艦怎麼會把砲彈打到自己人的衝鋒隊列中?還有,日軍艦炮的口徑好像不只這麼大。

    只有徐十九隱約猜出,這多半是浦東的第8集團軍在給予炮火支援。

    雖然徐十九不太清楚,浦東第8集團軍的砲兵為何會打得這麼準,連續幾發砲彈都跟長了眼睛似的落到了日軍的衝鋒隊列中,但是有一點徐十九是很清楚的,那就是第8集團軍能給予的砲火支援絕對是有限的,而且只能震懾日軍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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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來自砲台山東面的第一發砲彈落下來並且爆炸時,對面的尾原少佐也立刻意識到了不對,只看砲彈在夜空中劃出的彈道以及爆炸發出的動靜,尾原重美就知道這絕對不是海軍艦炮,海軍艦炮也絕不會在這個時候砲擊砲台灣。

    這不是海軍的艦炮,那就只能是中**隊的火砲!

    站在尾原重美身邊的藤本大尉也頃刻間變了臉色,低聲說道:“大隊長,這是支那人的砲兵,而且至少擁有四門山炮,這相當於一個砲兵中隊,根據支那軍的慣例,至少需要旅以上步兵單位,才可能在野戰中配備砲兵中隊。”

    藤本大尉的言外之意,就是中**隊的援兵已經到了,而且至少一個旅!

    “八格牙魯,支那軍的援兵來得好快!”尾原重美雖然還有些懷疑,卻也不敢冒險,當下吩咐藤本大尉,“命令,村山中隊立即回撤,前原中隊就地構築工事,準備固守,砲兵中隊加緊搜尋支那砲兵,實施炮火反制!”

    “哈依!”藤本大尉猛然低頭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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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砲台山頂,劉根碩正舉著望遠鏡觀察山下日軍。

    看到兩個方向的日軍都在不約而同地收縮後撤,劉根碩撇了撇嘴,低聲嘀咕道:“狗日的小鬼子,這時候才想起來逃跑,不覺得有些晚了?”

    說罷,劉根碩又揚起一束絲帶測了測風速、風向,然後抓起話筒大吼道:“風速兩米,風向東南,射角無誤,彈著點向前延伸五十米,十發急速射,幹死狗日的小日本!”

    數秒後,一排排的卜福斯砲彈便帶著耀眼的曳光從浦東呼嘯而來,又跟長了眼睛似的追著日軍的腳後跟疾墜而下,遂即就是連續不斷的猛烈爆炸,正在倉皇后撤的日軍頓時被炸得七零八落,在砲火面前小日本的武士道精神沒有絲毫作用。

    透過望遠鏡,劉根碩看到日軍被炸得七零八落,不時有日軍被爆炸產生的氣浪撕碎,不禁哈哈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神情猙獰地低聲嘶吼:“狗日的小鬼子,讓你們到中國的地面來撒野,今兒個就讓你們見識見識浦東神炮的厲害,嘿嘿。”

    ##########

    砲台山下的主陣地上,61師的殘兵們已經在歡呼雀躍了。

    有砲兵跟沒砲兵就是不一樣,在火砲的威脅下,小日本的攻勢一下就瓦解了。

    沒有當過兵、沒有捱過敵人砲擊的人是很難體會61師殘兵此時此刻的心情的,這跟後世受夠了他國海警欺負,終於有一天在大海上遇見天朝海監的中國漁民大體差不多,概而言之一句話,親人吶,可算把你等來了!

    “狗日的小東瀛,讓你們猖狂,哈哈。”

    “打得好,砲兵的弟兄好樣的,揍死狗日的!”

    “打打打,把這些狗日的小鬼子全他娘的炸死!”

    “小日本,我操你十八輩祖宗,滾回東瀛島吧!”

    殘兵們歡聲雷動,只有徐十九始終保持著冷靜,看到第8集團軍的砲火開始向著日軍的縱深陣地延伸,便從戰壕里猛然站起身來,厲聲大吼道:“快,抓緊時間蒐集日軍彈藥,不管是三八大蓋,還是甜瓜手雷,全部都要,快!”

    **一般不蒐集日軍武器,因為雙方槍械的口徑不同。

    不過形勢比人強,61師殘部的彈藥已經耗盡,如果不蒐集日軍遺留在戰場上的武器彈藥,只怕連一刻鐘都支撐不下去,徐十九一聲令下,最後剩下的百十來號殘兵如夢方醒,紛紛從戰壕里躍起身來,四處蒐集日軍所遺留的武器彈藥。

    “快,動作快點!”徐十九不斷地催促著61師的殘兵們,因為他知道,第8集團軍的砲火支援絕對不會太久,對面的日軍指揮官也會很快反應過來,留給他們蒐集日軍彈藥的時間不會太多,所以必須抓緊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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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十九的擔心絕然是對的。

    當砲兵觀測員跑來報告說,中**隊的砲兵遠在黃浦江東岸時,尾原重美就知道自己多慮了,中**隊的援兵還沒來,只是有一小股中國砲兵在給予友軍炮火支援而已,認清了這一點,尾原重美不禁鬆了口氣。

    只要中國的援軍還沒趕到,戰局就仍在日軍的掌控之中。

    不過尾原重美還是有些吃驚,因為中國砲兵打得太準了!

    無論是方才追擊村山中隊的十發急速射,還是現在對日軍灘頭陣地的延伸砲擊,中國人的砲兵準得簡直讓人震驚,在尾原藏美看來,既便是帝國最優秀的那幾個重砲旅團,​​只怕也無法表現得比對岸的中國砲兵更出色。

    又是一排砲彈落在了灘頭陣地上,還險些引爆彈藥庫!

    望著大隊本部的勤務兵們亂哄哄地將露天堆放的彈藥搬進地下掩體,副隊長藤本大尉不禁嘀嘀咕咕地說道:“大隊長,這裡不安全,你還是趕緊進入地下掩體吧?支那人的砲兵就跟長了眼睛似的,打得太準了!”

    眼睛?中國砲兵長了眼睛? !尾原重美忽然心頭微動。

    遂即尾原重美便微微轉身,陰冷的目光一下就落在了砲台山上。

    尾原重美在陸士讀的是步兵科,在陸大讀的也是指揮系,可是作為一個大隊主官,他對砲兵必然有著足夠的認知,平射砲的直瞄射擊先拋開不論,遠距離曲射砲要想打得準,跟前沿觀測哨提供的精確射擊諸元是分不開的。

    譬如說日本海軍的艦炮齊射,如果沒有觀測熱氣球的升空引導,基本上只能瞎打。

    如果說中國砲兵長了眼睛,那麼這雙眼睛就是它的前沿觀測哨,而且這個前沿觀測哨一定就在砲台山上,因為只有站在砲台山上,才能將日軍的灘頭陣地,以及剛才村山中隊的攻擊線路一覽無遺,沒錯,一定就是這樣的。

    在黑暗之中,要想定位浦東的中國砲兵並予以摧毀,難度太大,可如果只是找出砲台山上的前沿觀測哨,卻並非難事。

    “命令。”尾原重美揚起右手,冷然道,“砲兵發射照明彈!”

    “哈依!”藤本大尉猛然低頭,又扭頭大吼,“砲兵中隊,發射照明彈!”

    伴隨著兩聲刺耳的尖嘯,兩發照明彈急速升空又冉冉下墜,鎂粉和鋁粉混合燃燒發出的強光霎時將整個砲台灣照得亮如白晝,尾原重美舉起望遠鏡往砲台山上看去,很快便發現了幾處可疑目標,中國砲兵的前沿觀測哨必然就在其中。

    “喲西,喲西。”尾原重美連連獰笑著,又放下望遠鏡吩咐藤本大尉道,“命令,砲兵中隊立即對砲台山實施火力急襲,再請求海軍支援。”

    “哈依!”藤本大尉猛然低頭,匆匆領命去了。

    ##########

    日軍照明彈剛一升空,劉根碩就知道他的觀測哨已經被日軍發現了,接踵而至的日軍火力急襲更加證實了這一點,不過劉根碩卻是不驚反喜,更沒有立即轉移,因為日軍在試圖摧毀他的觀測哨的同時,也將自己的砲兵陣地給暴露了。

    這就好比兩個劍客在過招,其中一個正面臨被對手刺瞎眼睛的危險,卻又意外地捕捉到了一擊絕殺的機會,是為了保住眼睛而選擇放棄?還是為了一劍封喉而犧牲眼睛?劉根碩毫不猶豫地選了後者,無論如何也要幹掉對面的日軍砲兵!

    因為劉根碩很清楚,日本海軍的艦炮雖然口徑超大、殺傷力超強,可由於彈道的緣故根本無法打到砲台山背面,反而不如對面日軍步兵炮的威脅大,如果能將對面日軍的步兵炮幹掉,無疑可以極大緩解砲台灣守軍的壓力。

    一發又一發的日軍砲彈將整個砲台山頂打得煙塵四濺,來自吳淞外海的日軍艦炮的火力齊射更是將整個砲台山正面打得天崩地裂,劉根碩甚至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就連腳下的地面都在劇烈地顫動,砲台山上儼然一派末世景象。

    劉根碩卻絲毫不為所動,只是伸出右手大拇指豎在面前,先閉上左眼,再閉右眼,默默地估算日軍砲兵陣地的距離,對於缺乏觀瞄設備的**砲兵們來說,測量距離是個高難度的技術活,夜間測距尤其困難,好在有日軍的照明彈幫忙。

    對於有經驗的老兵而言,一公里以內的目標觀測,誤差很少超過五十米,像劉根碩這樣的頂尖砲兵,更是可以將誤差控制在二十米內。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0 15:38
第42章 浦東神炮(下)
  

    浦東,設在東砲台舊址上的前沿觀測哨也被日軍照明彈給驚動了。

    照明彈升空後,接踵而至的便是日本海軍大口徑艦炮的百炮齊射!

    剛趴在條石上打了個盹的密勒氏評論報記者葉茹雪也被巨大的爆炸聲驚醒,起身迷迷糊糊地問孫生芝道:“孫營長,發生什麼事了?”

    “不知道。”孫生芝從砲隊鏡後面抬起頭,很乾脆地搖頭。

    葉茹雪揉揉靠得有些酸澀的肩膀,問道:“要不要給劉連長打個電話?”

    “不行!”雖然美人當前,孫生芝卻是斷然拒絕,指揮所不能給前沿觀測哨打電話,這是砲兵用鮮血換回來的教訓,幾天前設在耶穌大教堂頂上的觀測哨就是因為夜間突兀的電話鈴聲暴露了位置,給果被日軍特工給端掉了。

    孫生芝心裡其實比誰都急,他比誰都清楚,劉根碩設在砲台山頂上的前沿觀測哨多半是讓日軍給發現了,而日軍的這通砲擊也多半是衝著他去的,他迫切地想和劉根碩對話,命令劉根碩馬上轉移,可又不敢貿然往對岸打電話。

    萬一劉根碩已經準備轉移,這時候如果一個電話過去,劉根碩再兜轉回來接電話,這片刻的耽擱很可能會要了他的命。

    不敢打電話,孫生芝就只能在煎敖中等待。

    好在孫生芝的等待並沒有持續太久,電話鈴聲很快響起。

    以最快的速度抄起電話,孫生芝正欲命令劉根碩轉移時,電話那頭的劉根碩卻以更快的速度連珠炮似的大吼了起來:“各炮排,各炮排,風速四米,風向東南偏東,射角左調四刻度,彈著點向前延伸八百米,一發試射!”

    孫生芝吐到嘴邊的話便被硬生生憋回了肚裡。

    片刻後,炮1連僅有的四門卜福斯山炮便調好了射擊諸元,遂即一發砲彈便拖著耀眼的曳光騰空而起,又越過寬闊的黃浦江飛向砲台灣。

    “打偏了,射角右調半刻度,彈著點再延伸五十米,二發試射!”十數秒後,電話那頭便傳來了劉根碩的再次大吼,又片刻後,重新調過射擊諸元的**砲兵二發試射,又是一發砲彈拖著長長的尾焰劃過夜空飛向對岸。

    “打中了,射擊諸元鎖定,十發急速射!十發急速射!“

    直到這時候,孫生芝才終於把話插進來,對著話筒吼:“劉根碩,你搞什麼名堂?馬上轉移,馬上給老子轉移……”

    “營座,我發現了小日本的砲兵陣地!小日本的砲兵要完蛋了,哈哈,哈哈哈……”

    聽著話筒里傳導過來的肆無忌憚的大笑聲,孫生芝卻連背脊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他知道這個時候還留在砲台山上是個什麼概念,劉根碩這愣小子,他這是在跟小日本玩命,他是在拿自己的性命換小日本的砲兵啊!

    當下孫生芝再次對著話筒聲嘶力竭地大吼:“我命令你馬上轉移,馬上轉移,劉根碩你給老子聽好了,活著回來,無論如何也要活著回來……”

    遂即話筒的那頭就是轟的一聲,劉根碩的笑聲便嘎然而止。

    “劉根碩?劉根碩!劉根碩?!”孫生芝連續大喊了幾聲,那頭卻再無回應。

    孫生芝仍不死心,繼續對著話筒大喊著,彷彿在期待著奇蹟的發生,期待著那個熟悉的聲音會再次突然響起,一邊的葉茹雪卻已經潸然淚下,幾天的戰地採訪,已經讓她深深地領略到戰爭的殘酷無情,多少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消逝?

    東砲台觀測哨裡的兩個觀測哨兵也默默地站起身,又默默脫下鋼盔舉於胸前,並排向著黃浦江西岸深深鞠躬:連長你一路走好,我們會接替你繼續充當浦東砲兵的眼睛,浦東神炮的砲火,仍然會跟長了眼睛似的落在日本人頭上。

    ##########

    猛烈的爆炸將尾原重美的雙眸映得赤紅,似有兩團火在裡面燃燒。

    遙望著砲兵陣地上騰起的巨大的蘑菇雲,尾原重美幾乎連殺人的心都有了。

    本想一舉摧毀砲台山上的**砲兵前沿觀測哨,不想卻暴露了己方砲兵的方位,讓**的前沿觀測哨引導炮火對己方砲兵來了次火力急襲,**砲兵的這次急襲仍然很準,尾原大隊直屬砲兵中隊的六門七五山炮只怕是很難倖免了。

    “八格牙魯,八格牙魯。”尾原重美瞪著血紅的雙眸,連聲嘶吼。

    旁邊的藤本大尉和大隊本部的十幾個勤務兵、傳令兵也是目瞪口呆,他們都有些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中國砲兵敢跟皇軍砲兵進行砲戰就已經夠讓人吃驚的了,皇軍砲兵居然還輸給了中國砲兵,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

    深深地吸了口咸腥潮濕又滿是血腥味的空氣,尾原重美終於壓下了胸中的滔天怒火,砲兵中隊被中國砲兵所摧毀,這個已經無法挽回了,由於地形的緣故,海軍艦炮能提供的支援也是有限,而鬆井大將給他的時限是天亮前必須控制砲台灣。

    看表,時針堪堪指向21日凌晨,距離天亮還有大約五個小時。

    尾原大隊先是失去了戰車分隊,接著又失去了砲兵中隊,海軍艦炮又幫不上忙,以中**隊在昨天白天以及前半夜所展現出來的頑強,尾原大隊要想在天亮前奪取砲台灣,難度不是一般的高,想到這裡尾原重美心裡一陣發緊。

    現如今,尾原大隊唯一能夠憑仗的就是武士道精神了!

    一句話,哪怕拼光整個特戰大隊,也定要奪取砲台灣,為第3師團乃至上海派譴軍的大舉登陸掃清障礙,當下尾原重美扭頭吩咐副隊長藤本大尉:“藤本君,命令前原中隊撤回基地,再讓前原君、村山君、野口君還有武田君到我本部來!”

    “哈依!”藤本大尉猛然低頭,匆匆跑過去打電話去了。

    ##########

    海豹子跟老等從砲台山上抬下來一個血人,61師的殘兵們這才知道剛才引導浦東砲兵摧毀日軍砲兵陣地的就是這個“血人”!

    吳淞保安隊算是殘了,兩百來人就活了兩個。

    立刻便有兩個殘兵越眾而出,幫著一起抬擔架。

    滴血的擔架從戰壕里抬過去,百十來號殘兵便紛紛起身,一個個脫下頭上的軍帽或者鋼盔向擔架上的血人鞠首默哀,這是軍中最崇高的敬禮,同時,也是對戰死者的最後告別,顯然,殘兵們認為擔架上的血人已經為國捐軀了。

    “等等!”擔架經過徐十九面前時,卻讓徐十九給攔下了。

    借助對面日軍陣地上散射過來的燈火,徐十九彷彿看到擔架上的那個血人動了一下,而他的耳畔也隱隱聽到了一個很微弱的聲音!

    擔架上的這個砲兵竟然還沒死,他在說什麼?

    徐十九搶前兩步衝到擔架之前,又以耳朵緊緊貼住血人的嘴,這回他終於聽清楚了,這個垂死的砲兵嘴裡反复念叼一個詞,旗語!旗語!與此同時,砲兵的手指還微微動了動,已經無法伸直的右手食指隱隱指向自己的胸口。

    順著砲兵手指的方向,徐十九從他的胸口摸出了兩面彩旗。

    徐十九很容易就弄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在提醒自己,派人到砲台山上打旗語,引導浦東砲兵繼續砲擊日軍!

    徐十九眼中的淚水刷的就下來了,中國砲兵,這就是中國砲兵,直到戰死之前的最後一刻,他們腦子裡想的仍然是如何殺敵!

    砲兵兄弟,你不棄我,我必不棄你!

    徐十九眼含熱淚,對海豹子說道:“海大隊長,請你無論如何也要把他送回吳淞鎮,請吳淞鎮上的軍醫無論如何也要救活這個砲兵弟兄!”

    海豹子扭頭望向徐十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作為一個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打家劫舍多年的悍匪,海豹子自謂也是個不怕死的人,可是今天,他卻連續被中央軍的弟兄給震到了,昨天炸日軍坦克的那兩個排頭兵就不說了,死的那叫一個壯烈,多年不流淚的他都落淚了。

    躺在擔架上的這個中央軍砲兵也是個好樣的,為了摧毀小日本的砲兵,他就肯把自己的性命搭進去!

    可那畢竟是兵,真正讓海豹子“吃驚”的還是徐十九這個“官”!

    海豹子很清楚砲台山戰局已經到了什麼樣的地步,也許日軍的下一次突擊就能夠突破**的防線,而援軍卻不知道何時才能趕到,這個時候,徐十九命令他護送擔架去吳淞鎮,這是在把生​​的機會讓給他,卻把死亡留給了自己!

    “徐大隊長,我……”海豹子張了張嘴,語不成聲。

    徐十九笑了笑,又道:“還有,再幫我們給廣東的父老鄉親捎句話。”

    海豹子茫然不知所措,徐十九卻已經灑然轉身,走向了列隊站立的61師殘兵。

    拍拍這個殘兵的肩膀,又幫那個殘兵正正衣襟,直到走出十幾步,徐十九才忽然頓步回頭,向著海豹子燦然一笑,說道:“海大隊長,請一定轉告廣東的父老鄉親,我們十九路軍不是叛軍,我們……也是中國人民的子弟兵!”

    十九路軍?十九路軍? !殘兵們的眼神霎時亮了起來。

    十九路軍這四個字彷彿有著某種魔力,讓原本有些消沉的殘兵們霎時變得精神抖擻,曾幾何時,他們曾以這四字為榮,可是後來,這四個字卻成了某種禁忌,每一個人都把它埋藏在心底,卻絕口不敢跟人提起。

    可是今天,現在,當徐十九再次說出這四個字時,殘兵們才猛然間發現,他們從來就不曾忘記,自己曾是十九路軍的兵。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0 15:38
第43章 最後一卒(上)
  

    尾原重美將手下的四個中隊長召到大隊部開了個短會,結果發現四個步兵中隊的減員情況都很嚴重,傷亡最小的是野口中隊,但也只有百來人了,傷亡最大的武田中隊更是只有不到六十人了,整個特戰大隊全加起來也只有不到五百人了。

    考慮到海軍能夠提供的支援相當有限,又沒了戰車和砲兵,尾原重美從武田、前原、村山各中隊以及大隊本部抽調了八十名精銳補充給野口中隊,又命令野口中隊留在大隊本部養精蓄銳,卻讓其餘三個半殘的步兵中隊輪番進攻砲台山。

    尾原重美的意圖很明確,就是通過武田、前原、村山這三個半殘的步兵中隊盡可能地消耗砲台山守軍的彈藥及銳氣,等到最後時刻,差不多就是在天亮之前,再出動養精蓄銳已久的野口中隊給予砲台山守軍致命一擊。

    尾原重美陰冷的目光從手下三個中隊長臉上逐一掃過,沉聲說道:“前原桑、村山桑還有武田桑,一切拜託了。”

    “哈依!”三個小鬼子猛然低頭,匆匆領命去了。

    ##########

    徐十九正在閉目養神。

    對於危險,徐十九有著近乎野獸般的敏銳直覺,他已經從滿是血腥味和硝煙味的空氣裡嗅出了死亡的味道,小日本也是不死不休的死性子,在接連吃虧之後,必然就是更加瘋狂的反撲,再接下來的戰鬥,將會無比殘酷。

    好現象就是,陣地上的氣氛要比剛才活躍多了。

    在徐十九當眾說出十九路軍這四個字之後,61師的百十來號殘兵一下就跟換了個人似的,開始有說有笑起來,自從閩變之後,叛軍這兩個字就一直壓在他們的心頭上,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不過現在,卻終於可以放下了。

    十九路軍不是叛軍,他們也是中國人民的子弟兵!

    “叭!”前方夜空下突然響起突兀的槍聲,前方的警戒哨開槍示警了,這也意味著日軍的進攻已經再次開始了。

    小日本的高級將領或者缺乏戰略眼光,可他們的中下級軍官卻擁有極高的戰術造詣,日軍在野戰中也極善於學習總結,譬如這次,小日本就學乖了,是趁著夜色悄悄摸上來的,不過可惜的是,還是沒能躲過**的警戒哨。

    警戒哨是個老兵,一槍就摞倒了最前面的日本軍曹,可惜的是,他手裡只有一桿三八大蓋,當他拉動槍栓試圖推彈上膛時,十幾枚灼熱的子彈幾乎同時射入他的身體,老兵瘦削的身軀劇然一震,然後往後直挺挺地倒了下來。

    直到嚥氣,老兵的眼睛都始終圓睜著,彷彿正對著漆黑的夜空在想,為什麼不給我一桿自動步槍?為什麼不給我一挺機槍?如果有一挺捷克式輕機槍,老子一個人至少可以摞倒一個班的日本兵,不,老子可以摞倒鬼子一個步兵小隊。

    **警戒哨的槍聲擊碎了日軍的偷襲美夢,武田中尉罵了聲八格牙魯,當下拔出軍刀往前狠狠一引,身後六七十個正匍匐前進的日本兵便紛紛跳起身來,展開波浪形的散兵線,端著明晃晃的刺刀向砲台山碾壓了過來。

    日軍離得還遠,**並沒有貿然開槍,因為黑夜裡根本看不遠,貿然開槍只能浪費寶貴的子彈。

    徐十九也想過通過旗語引導浦東砲兵,可惜他分身乏術,而倖存的百餘殘兵中,又只有他一個人懂旗語。

    直到日軍進入五十米內,**才扔出了一排手榴彈,然後藉著手榴彈爆炸產生的火光瞄準射擊,不過五十米的距離實在是太近了,喘口氣的功夫,日軍就已經衝進陣地,接著便是慘烈的白刃戰,一方默不​​作聲,一方則嗷嗷地叫。

    夜空之下,中日兩軍使出渾身解數殊死相博,步槍撞擊聲,刺刀入肉聲,還有槍托砸碎骨骼的喀嚓聲,各種聲響不絕於耳。

    白刃戰很慘烈,很殘酷,持續時間卻也很短。

    還不到十分鐘,包括武田中尉在內,突入**陣地的四五十個日本兵就全部報銷,雖然已經筋疲力竭,雖然是彈盡援絕,可61師的殘兵還是展現出了當年十九路軍的風采,讓日本人在最引以為傲的白刃戰上栽了個大筋斗。

    砲台灣的夜空下,依稀還迴盪著十九路軍總指揮蔣光鼐豪氣乾雲的大吼:拼刺刀,我們十九路軍從來就不怕任何人!日本人?讓他們儘管放馬過來!

    ##########

    儘管對面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尾原重美卻固執地舉著望遠鏡在看著。

    等對面的**陣地再次變得沉寂,卻始終不見武田中尉發出得手的信號,尾原重美就知道武田中隊已經完了。

    武田中隊明明已經衝入**陣地,卻仍沒能得手?

    對面的中**隊竟然在白刃戰中殺敗了武田中隊?

    摸了摸下巴上的刀疤,尾原重美的背脊上忽然冒起一股寒意,他的腦海裡一下就跳出了另外一支中**隊,五年前也是在這裡,曾經有一支中**隊在白刃戰中殺敗了皇軍,這支中**隊的番號叫做十九路軍。

    尾原重美至今都無法忘記那個在他臉上留下刀疤的十九路軍老兵,還有那個凶神惡煞般的十九路軍上尉,這是留在他心底最慘疼、最不願觸及的回憶,尾原重美忽然有了種很不好的預感,對面的**,也許就是當年的十九路軍!

    藤本大尉不知道尾原少佐的心思,提建議道:“大隊長,武田中隊只怕已經完了,不過支那軍估計也剩不下幾個人了,我看也沒必要再出動村山或者前原中隊去浪費時間了,不如馬上投入野口中隊,對支那軍發起最後突擊吧。”

    “不。”尾原重美霍然舉手,又緩緩搖頭道,“對面支那軍的頑強超乎想像,皇軍不能大意,絕對不能大意,命令村山中隊,以小隊為單位逐次出擊,再轉告村山桑,要盡量避免與支那軍進行白刃戰,盡可能地用機槍火力消滅他們。”

    “這……”藤本大尉聞言茫然,盡量避免白刃戰?

    要知道日本人素來就崇尚武道,武士道的精髓就是與敵白刃戰,以決死之意志從精神上摧毀敵人的抵抗意志,可現在尾原少佐卻命令村山中隊避免白刃戰,這算怎麼回事?難不成對面的中**隊比皇軍更擅白刃戰?

    藤本大尉只是名古屋的一個農民,甚至連陸士都沒上過,自然無法知道尾原重美的重重顧慮,尾原重美卻非常清醒,他知道尾原大隊的任務不僅僅只是奪取砲台灣,還要在砲台灣堅守到23日凌晨,直到第3師團主力從這裡搶灘登陸。

    所以,尾原大隊絕不能將建制還算完整的野口中隊消耗在奪取砲台山的戰鬥中,這點寶貴的兵力必須保留下來,用來抵擋中**隊的瘋狂反撲。

    ##########

    61師殘兵雖然殺敗了野田中隊,卻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包括十六個重傷員在內,總共還剩下四十八個能喘氣的,更為嚴重的是,之前從日軍屍體上蒐集的那點可憐的彈藥也已經所剩無幾,現在真是彈盡、援絕、人無了!

    憑藉區區四十八個士兵,要想守住砲台山腳正寬超過三百米的防線,明顯已不可能,徐十九隻好放棄了第一道防線,將僅有的兵力收縮到了山腰的第二道防線,摸出懷錶看看,時針才剛剛指向凌晨兩點,至少還要三個小時才會天亮。

    吳淞外海的日本海軍開始了又一輪的大規模砲擊,小日本似乎被剛才白刃戰中的失利給深深地刺疼了,這回的砲擊來得格外的猛烈,甚至還有十幾艘砲艇繞到了砲台灣的兩側,試圖威脅砲台山的反斜面,不過收效甚微。

    地動山搖中,徐十九的思緒卻飛回了上海,一道靚麗的倩影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之中,佳兮,我的愛人,永別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0 15:39
第44章 最後一卒(下)
   

    徐十九思念著俞佳兮時,俞佳兮正跟著十九大隊往吳淞鎮急行軍。

    楊若飛的61師被日軍打垮是在昨天上午,最先知道消息的是第9集團軍司令張治中等黨國高級將領,然後是南京統帥部,不過這些大人物是不會關注徐十九這樣的小人物的死活的,他們不會去催鐘松旅,更不會想到去通知尚未開拔的十九大隊。

    朱俠也是在從砲台灣回來之後才想起來通知十九大隊提前開拔。

    所以,當十九大隊知道消息時,已經是下午兩點過了,那時候61師殘部已經在砲台灣跟尾原大隊打成一鍋粥了。

    刀疤、獨隻手還有獨眼龍當時就跳了起來,馬上集合隊伍準備開拔。

    十九大隊這麼大的動靜當然瞞不過俞佳兮,刀疤他們也沒打算要瞞,獨眼龍甚至還主動將事情的原委告訴了俞佳兮,聽說徐十九有危險,俞佳兮哪裡還坐得住,帶著舒同文背起藥箱就加入了十九大隊的隊列,向吳淞鎮緊急開進。

    不過整個大上海到處都在打仗,從火車北站到吳淞鎮的路並不好走。

    由於楊樹浦和虹口兩區遲遲打不下來,十九大隊就只能先往西走,然後再從南翔繞過被日軍艦炮封鎖的閘北,再從江灣進入新市,不過當時大白天的,天上時不時就有日軍的轟炸機趕來轟炸,隊伍是走走停停,速度極慢。

    等到十九大隊趕到張華濱火車站時,都已經是次日凌晨四點多了,張華濱火車站是滬寧鐵路的終點站,再往前不遠便是蕰藻濱大橋,昨天上午徐十九就是在蕰藻濱大橋上識破了日軍的偽裝,致使尾原大隊的奇襲行動功虧一篋。

    走到張華濱火車站,百十來個老兵還好,可新補充的那兩百個新兵卻已經累得不成樣子了,刀疤無奈,正打算停下來休整片刻時,迎面忽然來了一群中央軍,其中兩個還抬著具擔架,上面還躺了個渾身血肉模糊的重傷員。

    不等十九大隊的人上前盤問,中央軍當中那個身穿保安隊制服的軍官便搶上前來,連連喝問起來:“有沒有醫生?你們中間有沒有醫生?”

    “有,我就是醫生,我就是。”俞佳兮毫不猶豫地站了出來。

    “太好了,可算找著了,可算找著醫生了。”那漢子說著便流下了熱淚,又趕緊讓人把擔架抬到了俞佳兮面前,以近乎哽咽的聲音說道,“醫生,求你了,請你一定要救活他,我答應過徐大隊長,無論如何也要救活他。”

    “徐大隊長?”俞佳兮芳心一顫,問道,“你說的可是徐十九?”

    “你怎麼知道?”那漢子自然就是海豹子,他跟老等抬著那個垂死的砲兵趁夜回了吳淞鎮,結果發現鎮上的西醫、中醫已經在白天跑了個乾淨,眼看著砲兵就要斷氣,只得一路抬著往市區走一路尋找醫生,結果碰上了俞佳兮。

    當下海豹子道:“怎麼,你認識徐大隊長?”

    俞佳兮強忍著幾乎就要奪眶而出的淚水,心裡在大聲吶喊,我們何止是認識,我們是戀人啊,可嘴上卻只是淡淡地說道:“請你放心,我一定會儘自己的全力搶救傷員,只要還有一絲機會,我就絕不輕言放棄。”

    說罷,俞佳兮便讓舒同文打開藥箱,準備手術,作為一名醫生,救死扶傷原本就是她的職責,何況這傷員還是徐十九特別叮囑要搶救的人,不過俞佳兮同樣清楚,她每在這裡多耽擱一秒鐘,見徐十九最後一面的機會就會小上一分。

    ##########

    此時此刻的徐十九並不知道他的愛人正在十幾里外搶救傷員,事實上他也顧不上了,因為最後的時刻已經到來了。

    在日軍的輪番進攻下,山腰的第二道防線已經失守,徐十九帶著最後剩下的三個殘兵撤退到了靠近山頂的最後一道防線,趁著日軍進攻的間隙,最後檢查了一下裝備,四個人總共還剩下五發子彈,兩顆手榴彈以及一顆甜瓜手雷。

    徐十九將全部五發子彈都壓進了自己的步槍,然後把手榴彈和手雷分給了三個殘兵,正好每人一顆,在分發手榴彈和手雷的時候,徐十九往每個殘兵的腦門上輕輕地拍了一下,殘兵們則報以微笑,他們都知道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

    沒什麼豪言壯語,但殘兵們的確已經準備好了。

    也許,在經歷了太多的殺戮和生離死別之後,死亡對於這些殘兵而言,已經不那麼可怕了,綻放在他們臉上的那絲淡淡的笑意,還有眼神裡流露出來的那種平靜,甚至還能給人以一種錯覺,他們彷彿在期待死亡的到來。

    日軍的進攻又開始了,這次日本海軍沒有進行炮火準備。

    日本海軍的大口徑砲彈也不是大風刮來的,為了這座小小的砲台山他們已經浪費太多的砲彈,不可能再給尾原大隊更多的砲火支援了。

    此時東方天際已經露出了一絲魚肚白,透過薄薄的晨曦可以隱約看到,大約半個小隊的日本兵端著上好刺刀的三八大蓋,正貓著腰往山上摸,區區十幾個日本兵,卻拉出了近百米的散兵線,從砲台山的北麓一直拉到南麓。

    徐十九拉動槍栓將第一發子彈推上膛,然後扣下了扳機。

    一聲清脆的槍聲響過,一名日軍曹長應聲翻倒,又骨碌碌地滾下了山坡,徐十九的這一槍直接就射穿了他的心臟,剩下十幾個日本兵立刻臥倒,架起步槍、機槍還有擲彈筒對著山頂瘋狂射擊,整個砲台山頂頓時被打得煙塵四濺。

    不過處於仰攻一方的日軍在射界上有著天然的劣勢,徐十九的槍法更非一般的日本兵所能比擬,轉眼之間徐十九又摞倒了四個日本兵,不過遺憾的是,最後剩下的五發子彈也全部打光了,拉開槍栓,望著空空如也的槍膛,徐十九嘆了口氣。

    山上槍聲一斷,日本兵馬上就發現了,臥地射擊的十幾個日本兵再次站起身來,先是端著刺刀躲躲閃閃地往山上沖,發現山上始終不見槍響,日本兵的膽子便逐漸大起來,一個個開始直起腰大大咧咧地往山上沖。

    然而小日本剛衝到山腰,山頂上便扔下來幾顆手榴彈和手雷,猛烈的爆炸過後,又有三四個日本兵被炸死當場,剩下的七八個日本兵趕緊又趴到了地上,緊接著又是等待,足足好半晌後,日本兵才再次爬起來往山頂上沖。

    這次,日本兵終於順利地衝上了山頂。

    接著,山頂上再次爆發殘酷的白刃戰,三個殘兵以命博命,都在臨死前拉了個墊背的日本兵,剩下的幾個日本兵則被徐十九給挑死當場,不過徐十九畢竟也是血肉之軀,激戰一夜之後無論體力還是精力都已經嚴重透支,他也負傷掛彩了。

    此時天色已經大亮,尾原重美透過望遠鏡將山頂上的白刃戰看了個清清楚楚。

    看到血戰之後山頂上已經只剩一人,儘管最後活下來的這個人是個**,尾原重美嘴裡卻還是連連喲西,放下望遠鏡,尾原重美吩咐藤本大尉道:“藤本桑,命令野口中隊立即出擊,奪取砲台山,佔領砲台灣!”

    “哈依。”藤本大尉猛然低頭。

    ##########

    親眼目睹剛才那場白刃戰的並不只有尾原重美。

    東砲台觀測哨裡,孫生芝營長也通過砲隊鏡將這一幕盡收眼底,當他看到對面砲台山上的那個保安隊軍官掙扎著從地上重新站起來,並且將脊梁骨挺得筆直時,孫生芝營長再無法抑制自己的眼淚,好樣的,吳淞保安隊的弟兄都是好樣的!

    “葉小姐,你快來看看吧。”任由淚水從臉頰上滑落,孫生芝營長轉過頭來,對著密勒氏評論報記者葉茹雪說道,“你不是一直在尋找英雄嗎​​?對面砲台山上就站著一位英雄,而且是真正的英雄,跟他比,我們根本就不算什麼。”

    葉茹雪吃驚地望著潸然淚下的孫生芝營長,然後把美目湊到了砲隊鏡後面。

    透過砲隊鏡的視野,葉茹雪很容易就發現了孫生芝營長所說的那個英雄,他就站在光禿禿的砲台山山頂上,當她看清楚這人身上竟然穿著保安隊的製服時,芳心就像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揪了一下,再定睛細看,沒錯,是他,就是他!

    “營座,旗語,他在向我們打旗語!”一個觀測兵忽然大叫起來。

    孫生芝營長趕緊舉起望遠鏡,又以最快的速度調好焦距,對面山頂上的那個保安隊軍官手裡果然已經多了兩面信號小旗,他不斷地打出來各種手勢,將一組組的字母傳輸給東砲台觀測哨裡的觀測哨兵。

    葉茹雪不懂旗語,卻也似乎感受到了什麼,幾乎是抽泣著問孫生芝營長:“孫營長,他在說些什麼?”

    “他在說……”孫生芝營長舉著望遠鏡的雙手在微微地顫抖,他幾乎是以哽咽的語氣說道,“他在說,十九路軍不是叛軍,為了國家,為了民族,十九路軍已經戰鬥到了最後一卒,他們,也應該是民族的英雄……他們是老十九路軍!”

    “十九路軍?”葉茹雪喃喃低語,“難怪他要改名叫徐十九。”

    “他還說……”對面那人的旗語仍在繼續,孫生芝營長也接著解說道,“待會等日軍上到山頂上之後,讓我們對著山頂開砲,他要跟日軍同歸於盡!”

    葉茹雪的俏臉霎時變得一片煞白,他要跟日軍同歸於盡? !

    ##########

    徐十九打出最後一組字母,這才扔掉信號旗重新抄起上好刺刀的步槍,然後轉身向前走了兩步,砲台山西麓,黑壓壓的日本兵已經端著刺刀順著山梁碾壓了上來,看那聲勢,少說也有一個加強中隊兩百多號人。

    由於山脊的阻擋,日軍並沒看到徐十九打出的旗語。

    望著正從四面八方向他圍過來的日本兵,徐十九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一絲微笑,挺好,有這麼多的小鬼子陪老子一道上路,黃泉路上倒也不會太過寂寞無趣了。

    再轉過頭,徐十九遙望著上海的城市輪廓,在心裡默默念道,上海,別了,佳兮,我的愛人,永別了,還有十九大隊的弟兄們,咱們下輩子再做兄弟了……

    ##########

    東砲台觀測哨。

    孫生芝營長抄起電話筒,幾乎是咬著後牙槽怒吼:“各炮排,目標砲台山,按標定諸元十發急速射,不,給我把所有的砲彈全打光,統統打光,炸死這些狗日的小日本,給我炸死他們,炸死他們,炸死他們,炸死他們……”

    孫生芝營長的怒吼幾乎將話筒生生震碎。

    片刻之後,一排排的砲彈便拖帶著刺耳的尖嘯飛向了江對岸的砲台山,剛剛衝上砲台山頂的日本兵還沒來得及享受勝利者的喜悅,便被連續不斷的猛烈爆炸給徹底湮滅了……望著被硝煙徹底籠罩的砲台山,葉茹雪淚如雨下。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0 15:40
第45章 最後一個十九路軍(上)
   

    葉茹雪幾乎是含著熱淚寫完通訊稿的。

    兩篇通訊稿,一篇《浦東神炮是怎樣煉成的》,主要講述浦東第8集團軍所屬炮2旅的砲兵觀測員用生命引導砲兵射擊的事蹟,主人公就是砲兵1連連長劉根碩,一篇《最後一個十九路軍》,主要講述砲台山之戰,主人公就是徐十九。

    寫完通訊稿,正好有美國軍艦經過吳淞口,葉茹雪便直接搭乘美國軍艦回了法租界,密勒氏評論報總編鮑威爾對這兩篇戰地通訊大為讚賞,為將這兩篇戰地通訊盡快公諸於眾,他還​​特意讓報社加印了戰地號外,並於當天下午發行。

    這兩篇戰地通訊立刻引發了整個上海灘的轟動。

    密勒氏評論報雖然是英文刊物,可上海是當時中國最大通商口岸,國際化程度很高,擁有大量精通外文的精英,全上海還有不少教會學校,這些精英、教會學校基本上都訂閱了密勒氏評論報,他們又轉譯給身邊的親人,朋友,反響迅速擴大。

    葉茹雪在《最後一個十九路軍》篇尾所說的那句話立刻就風糜了整個上海灘:他是最後一個十九路軍,但我們絕不能讓他成為最後一個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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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最後一個十九路軍,但我們絕不能讓他成為最後一個英雄!”

    大世界前的台階上,一個穿著中山裝的青年學生正揮舞雙臂在聲嘶力竭地怒吼著,“同學們,快不要再猶豫了,趕緊穿上軍裝、拿起鋼槍,去跟日寇戰鬥吧,一個十九路軍戰死了,就會有千千萬萬個十九路軍站出來,中國人,是殺不絕的!”

    “小日本想要滅亡我泱泱中華,那是白日做夢,是癡心妄想!”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薦軒轅,同學們,讓我們為中華之生存而戰吧!”

    年輕人的血總是熱的,他們也許很衝動,也許很莽撞,甚至很容易為外界所誤導,但他們永遠都是國家的未來,永遠都是民族的希望,正因為有了他們的熱血,正因為有了他們的衝動,社會才會進步,民族才會進化。

    在台上青年的號召下,一個個穿著中山裝、穿著西裝的青年學生毫不猶豫地走向了不遠處的募兵處,又毅然決然地在花名冊上寫下了自己的姓名。

    負責募兵的少尉軍官例行公事地重複著那幾句話:“李銘然,你不怕死?”

    “我怕死,可是最後一個十九路軍都已經戰死了,我如果再不鋌身而出,國家就要滅亡了,若是連國家都亡了,我苟活著又還有什麼意思?”

    “趙華鈞,你今天穿上軍裝,也許永遠都沒機會脫下來了。”

    “我知道,我知道的,當兵就得戰死,可是我若不當兵,國便亡了!”

    “李德齡,剛才那個是你的女朋友麼?你真捨得拋下她,直面死亡?”

    “長官,沒有捨不捨得,只有願不願意,作為一名炎黃子孫,為國家為民族而戰,是我們的本分啊!國若不存,家又何安?”

    “是啊,國若不存,家又何安?”

    後面排隊的青年學生紛紛附和,群情洶洶。

    五年前,十九路軍曾在上海與日寇浴血奮戰,全上海的市民對此都記憶猶新,葉茹雪的這篇戰地通訊一下就激發了他們的同仇敵愾之心,一時之間,青年學生踴躍參軍,廣大市民也紛紛捐款捐物,甚至連街邊的乞丐都捐出了乞討得來的錢,抗戰熱情空前高漲。

    ##########

    上海青年踴躍參軍的同時,一份密勒氏評論報已經擺上了蔣委員長的案頭,當然蔣委員長是不懂英文的,所以底下還附有翻譯稿。

    看《浦東神炮是怎樣煉成的》這篇通訊稿時,蔣委員長的心情還是很好的,不過當他看到第二篇《最後一個十九路軍》時,臉色立刻便陰沉了下來。

    最後一個十九路軍?竟然還有人以十九路軍的餘孽自居?

    蔣委員長自從黃埔起家,先是與胡漢民、汪精衛爭奪黨內主導權,後來又與李宗仁、馮玉祥、閻錫山等人爭奪地盤,前半生基本上都是在爾虞我詐中度過的,所以對於背叛以及被背叛,他基本上已經麻木了。

    但是仍然有兩個背叛讓蔣委員長到死都依然耿耿於懷。

    一個是不久前才剛剛平息的西安事變中張小六的背叛,另一個就是十九路軍了,在閩變之前,十九路軍一直都是蔣委員長所倚重的部隊,否則也不會讓他們警備京滬重地,但就是這樣一支部隊,最後竟然背叛黨國,還另立政府。

    所以對於十九路軍的餘孽,蔣委員長是不可能有什麼好感的。

    閉目沉思了片刻,蔣委員長又問垂首站在案前的戴笠道:“雨農,這個所謂的最後一個十九路軍的身份查清楚了嗎?”

    “查清楚了,是原十九路軍60師119旅3團,也就是黃漢廷團的警衛連長,五年前的一二八上海抗戰,黃漢廷團先是砲台灣,後是廟巷,與日軍連番血戰,全團最後只活了兩個人,其人一個便是通訊稿上所說的此人,姓徐,原名漢魂,後改名十九。”

    “徐十九?”蔣委員長冷冷哂笑道,“區區一個連長罷了,不自量力!”

    顯然,蔣委員長認為徐漢魂改名徐十九,是妄圖恢復十九路軍的番號。

    蔣委員長想了想,又叮囑道:“鐘松旅不是已經進駐吳淞鎮、砲台灣了嗎?可著人搜尋其遺體,並予以厚葬,另著軍政部追贈為陸軍上校,好歹也是為國捐軀的英雄,值此民族存亡之際,我們且不可令國人齒冷。”

    ##########

    蔣委員長不高興,第8集團軍總司令張發奎也很生氣。

    令張發奎生氣的原因很簡單,葉茹雪在《浦東神炮是怎麼樣煉成的》這篇通訊稿中暴露了一個重要的情報:浦東砲兵的大砲白天是隱蔽在竹林中的。

    “胡鬧,簡直胡鬧!”張發奎將手中的密勒氏評論報狠狠地摜在桌案上,沖自己的副官怒吼道,“這個葉大記者,還有沒有一點保密意識?浦東一馬平川,也就幾片竹林可以藏得住大砲,她怎麼可以將如此重要的情報捅到報上去?”

    “這個……”副官聞言臉色大變,他還真沒想到這一層。

    張發奎又道:“馬上通知蔡忠芴,將竹林中的火砲全部轉移,要快!”

    “是!”副官啪地立正,匆匆跑去給**砲兵第2旅旅長蔡忠笏打電話去了。

    張發奎的謹慎最終挽救了浦東的砲兵,幾乎是炮2旅的十二門卜福斯山炮剛剛轉移,日本海軍的轟炸機群就緊接著飛臨浦東上空,遂即一枚枚的重磅航彈就像下雨般掉落下來,浦東的幾片毛竹林幾乎被夷為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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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發奎生氣,張治中卻有些些傷感。

    望著童元亮,張治中問道:“慕陶,九命貓真的死了嗎?”

    “九命貓?”童元亮聞言先是一愣,遂即反應過來張治中說的是徐十九,因為五年前的一二八上海抗戰,徐十九前後參加了十幾次必死的戰鬥,全團最後死得只剩兩個人,可他卻愣是倖存了下來,而且毫髮無損,才有了九命貓的綽號。

    “這次怕是難得倖免了。”童元亮嘆息道,“東砲台觀測哨的幾個觀測哨兵,還有那個葉記者都是親眼看到的,四門卜福斯山炮至少往砲台山的山頂上打了兩百發砲彈,整個山頭都被炸得寸草不存,別說是血肉之軀,就是鋼筋鐵骨也得銷融。”

    “可惜了啦。”張治中搖了搖頭,接著又是一聲輕輕的嘆息。

    不過很快,張治中便沒心情嘆息了,因為被蔣委員長寄予厚望的鐵拳計劃馬上就要開始了,姍姍來遲的兩個裝甲連終於趕到了,德國顧問團總顧問法肯豪森也已經趕到第9集團軍設在南翔的司令部親自坐鎮指揮。

    8月21日晚上9點,參與鐵拳計劃的各戰鬥單位已全部進入攻擊位置,第36師師長宋浠濂將擔綱主攻的216團團長胡家驥叫到師部,當面勉勵了幾句。

    22日凌晨零點,216團1營五百多官兵在營長熊新民中校的率領下,率先從兆豐路發起猛攻,顧心衡中校則率3營從公平路側翼佯攻,戰車1連、 2連也出動了全部15輛維克斯坦克,配合216團沿兆豐路、公平路直插匯山碼頭。

    這是中**史上裝甲兵跟步兵的首先協同作戰,效果卻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坦克雖然防護強、火力猛,卻需要步兵協動保護,在巷戰中尤其是需要保護,否則很容易被敵人給抵近爆破,然而**官兵卻根本不懂這些,他們只知道坦克裝甲很厚,這麼厚的裝甲還要步兵來保護,這不是扯蛋麼?

    於是在實戰之中,216團的官兵只是一個勁地逼迫坦克在前面開路,卻根本不給予必要的保護,結果也就可想而知,日軍僅用幾捆**就爆破了**的裝甲車,等到最終攻入匯山碼頭時,兩個坦克連已經只剩下兩輛坦克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0 15:41
第46章 最後一個十九路軍(下)


    在德國總顧問法肯豪森的設想之中,**一旦攻入匯山碼頭,也就意味著日軍將不得不放棄匯山碼頭,那麼整個鐵拳計劃也就成功了,但是,嚴謹的德國佬在這裡犯了經驗主義錯誤,他把**的德械調整師當成了真正的德軍。

    如果換成德軍,一旦被他們攻入匯山碼頭,那上海日軍的確就可以投降了。

    但**卻絕然不是這樣,**雖然最終攻入了匯山碼頭,卻已是強弩之末,僅剩的兩輛坦克很快就被來自於黃浦江上的日軍艦炮所摧毀,剩下的步兵面對碼頭兩側鋼筋水泥結構的大樓毫無辦法,最終在空曠的堆場上被日軍艦炮、機槍一片片地屠殺。

    被蔣委員長寄予厚望的鐵拳計劃最終以慘敗收場,擔綱主攻的36師死傷過半,胡家驥團更是幾乎全團打光,該團下轄三個步兵營加警衛連,半個晚上就陣亡了四個營長、十二個連長,團長胡家驥也身中五彈,險些殉國!

    從216團官兵身上流下的鮮血,幾乎將整條熙華德路還有整個匯山碼頭染紅,第二天天亮,甚至連黃浦江的江水都是紅的。

    法肯豪森的咆哮聲在南翔第9集團軍的司令部裡響了整整半夜,顯然,嚴謹的德國老頭無法接受這樣的殘酷現實,他想不明白,一次完美的計劃為什麼會換來這樣的結果?他絕不承認自己的計劃有些脫節,他固執地認為是**沒有嚴格地執行他的計劃。

    蔣委員長也這樣認為,法肯豪森是德國有名的軍事專家,他制定的作戰計劃既便談不上完美,但也絕不應該換回這樣的慘敗,蔣委員長不能不懷疑,是不是因為統帥部沒有接受張治中關於調整部署的建議,所以張治中在鬧情緒、在使性子?

    蔣委員長一個電話打到南翔,結果發現張治中不在司令部。

    蔣委員長心里便有些不高興,不過他是個有城府的人,當時並沒有多說什麼。

    蔣委員長所不知道的是,昨天晚上的確有人在鬧情緒,在使性子,不過這個人並不是張治中,而是九十八師的師長夏楚中,因為張治中又將九十八師給拆了,二九三旅歸宋浠濂指揮,二九四旅則歸八十七師師長王敬久指揮。

    夏楚中眼看成了光桿司令,當然不樂意,就扣著兩個旅不放,結果打仗一根筋、做人也一根筋的宋希濂當時就火大了,張治中只好趕緊跑到江灣去滅火,所以蔣委員長接連兩個電話都沒找著他,這也為後面蔣委員長的爆發埋下了伏筆。

    ##########

    日本陸軍上海派譴軍司令官松井石根大將這會也很不高興,因為尾原重美沒能順利拿下砲台灣,第3師團跟第11師團的登陸便成了問題。

    兩個師團的登陸可不是說著玩的,這不是簡單地蒐集幾百艘小火輪把數万名士兵送上岸就好了,首先是大砲、戰車、卡車等重裝備,其次是彈藥、口糧、被服等後勤物資,然後是舟橋器械等工兵設備,還得建立起通訊系統。

    最最重要的是,這一切都必須在很短的時間內完成!

    否則等中國方面反應過來,迅速調集幾十個師壓過來,上海派譴軍的兩個師團就有被圍殲在灘頭上的危險,都說十七個常設師團訓練有素,戰鬥力超強,可如果被**困在狹窄的海灘上,日軍施展不開來,戰鬥力再強也都是白瞎。

    所以鬆井石根才會讓尾原重美偽裝成海軍陸戰隊奪取砲台灣,尾原大隊一旦在砲台灣提前建好前進基地,上海派譴軍的大舉登陸就會變得很容易,現在,松井石根卻必須執行第二套預案了,那就是從川沙口、張華濱分別搶灘登陸。

    川沙口防禦薄弱,所以第11師團從這個方向的搶灘登陸沒什麼問題,不過第3師團從張華濱登陸卻有著不小的風險,因為張華濱處在吳淞鎮跟上海新市區中間,**這兩個區域均駐有重兵,一旦日軍無法迅速站穩腳跟,後果將不堪設想。

    不過松井石根已經沒有更好的選擇了,川沙口方向的海岸線雖然漫長,**在那個方向的防御也薄弱,但那裡的地形不利於重裝備的迅速上岸,上海派譴軍只有攻占張華濱,才能夠利用吞吐量極大的鐵路碼頭將大量重裝備迅速送上岸。

    8月23日凌晨,也就是**鐵拳計劃失敗的次日,日軍第3師團、第11師團的兩個先譴聯隊分從張華濱、川沙口登陸成功,消息傳回來後,松井石根感到很意外,因為既便是在張華濱火車站,日軍也沒有遭到太大的抵抗。

    松井石根並不知道,張華濱正好處於吳淞鎮跟上海新市區的接合部位,剛剛調防吳淞鎮的鐘松旅認為張華濱是八十七師的防區,而八十七師師長王敬久則認為張華濱應該是鍾松旅的防區,結果就造成了防守上的盲區。

    當日軍趁著午夜漲潮,從蕰藻濱和黃浦江兩個方向發起突襲時,駐守張華濱火車站的上海警察總隊所屬的一個排進行了殊死抵抗,直到戰至最後一卒,不過他們的殊死抵抗並沒能從全局上改變淞滬戰局的迅速惡化。

    淞滬會戰遂即進入了第二階段,從這天開始,**考慮的已經不再是如何圍殲上海的日軍,而是如何抵擋住日軍的攻勢了。

    ##########

    由於日軍航空兵的連續轟炸,張治中早已經將他的司令部遷出古漪園,昨天白天又再次搬遷,將司令部前移到了徐公橋。

    快天亮時,忙碌了一整夜的張治中才有空閒坐下來喝了一碗稀粥,然後靠在椅背上打了個盹,然而張治中合眼還不到十分鐘,第9集團軍參謀長童元亮便匆匆走了進來,神情凝重地向他報告道:“總座,日軍在川沙口、張華濱登陸了!”

    張治中聞言頓時一驚而起:“日軍真的大舉登陸了?!”

    早在幾天前,徐十九就曾判斷日軍將在五天內向上海大舉增兵,張治中為此還曾向南京統帥部請求戰術調整,不過他的內心也還是存了一絲僥倖心理,認為這終歸不過是推斷,也許日軍不向上海增兵,而將動員的那幾個師團投向華北戰場呢?

    但是現在,這絲僥倖心理已經被殘酷的事實無情地擊碎了。

    張治中步履匆匆地走進作戰室,看到條桌上的敵我態勢圖,臉色當時變了。

    此時,司令部的幾個作戰參謀已經在地圖上面畫出了兩個巨大的藍色箭頭,其中一個藍色箭頭從川沙口直插羅店,而另一個箭頭則從張華濱經吳淞鎮直插劉行,而羅店、劉行的身後面便是嘉定跟南翔,嘉定和南翔一旦失守……

    張治中不敢再往下想了,這樣的局面委實太可怕了!

    再定睛細看羅店、劉行一線的**防禦,張治中的臉色霎時變得越發的慘白,從瀏河直到江灣那麼長的防線,竟然只擺了一個缺編團!

    “走,去江灣!”張治中轉身就出了作戰室。

    作為一名身經百戰的老將,張治中已經從空氣中嗅出了危險的氣息,如果不盡快從上海市區內抽調得力部隊充實羅店、劉行防線,從川沙口、張華濱登陸的日軍就能長驅直入,迅速攻取羅店、南翔,到那時候,整個上海的**都將會被日軍包了餃子!

    只不過,張治中並不確定,這個時候再從上海市區抽調部隊去充實羅店、劉行防線,是否還來得及?

    張治中現在唯一能夠做的,就是盡人事而聽天命了。

    ##########

    日軍第3師團從張華濱順利登陸之後,後續的進展並不怎麼順利,不過第11師團從川沙口登陸後進展卻異常順利,到23日中午,第11師團率先登陸的步兵第12聯隊就已經分兵兩路,一口氣攻占了寶山縣城和羅店鎮。

    步兵第12聯隊的聯隊長安達二十三是個典型的日本軍官,從幼年軍校升入陸士,到軍中服役數年後再考入陸軍大學,所以也有著日本軍官一脈相承的狂妄,在手裡只有一個步兵聯隊並且沒有重火力的前提下,他就敢向羅店、寶山分兵出擊!

    不過必須得承認,日軍還是為淞滬會戰做了大量準備工作的,在工兵的配合下,被國府高層寄予厚望的淞滬地區的密集水網並沒有對日軍造成太大阻礙,安達二十三的軍事冒險最終獲得了豐厚回報——兵不血刃就奪取了羅店還有寶山。

    此時日軍的形勢不是一般的好,至少從作戰地圖上看是這樣的。

    假如安達二十三的步兵第12聯隊再不顧一切地往前穿插,絕對可以在**反應過來之前拿下嘉定,因為嘉定跟羅店之間的距離要比羅店到上海市區之間的距離近得多,等張治中從上海市區調兵過來,黃花菜都涼了。

    如果運氣足夠好,日軍甚至可能一鼓作氣攻占南翔鎮,真要是這個樣子,那樂子可就大了,南京跟上海之間的鐵路、公路交通一旦被日軍所切斷,聚集在上海的十幾個中央軍精銳師也就只剩下半口氣了,屆時除了大撤退再沒有別的選擇。

    然而撤退可不是說著玩的,更不是在圖紙上畫幾條線路這麼簡單,既便是一個師的撤退那也涉及到大量的工作,首先是往那個方向撤退,具體撤到什麼位置?其次是撤退路線上兵站的設置、物資的供應,最後是撤退序列的確定。

    一個師尚且是這樣,十幾個師那就更複雜了。

    在沒有足夠準備的前提下,十幾個師的大撤退會有什麼樣的結果,軍盲都能想得到,那必然是兵敗如山倒。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0 15:42
第47章 昏迷不醒(上)
  
   
      此時,南京統帥部早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不可能,這不可能啊?”望著作戰參謀在地圖上繪出的兩個醒目的藍色箭頭,第三戰區副總司令長官顧祝同有些傻眼,“小日本的動作怎麼可能這麼快?今天凌晨才剛從川沙口上岸,中午就打到羅店了?這麼點時間,還不夠在河濱上架座橋的!”

    白崇禧冷然說道:“我早就說過,不能一廂情願地認為日本人肯定會對上海的水網地形準備不足,現在讓我不幸言中了吧?日本人的工兵顯然早有準備,淞滬地區的河濱根本就無法起到遲滯日軍的作用,否則羅店和寶山能這麼快失守?”

    說完,白崇禧還扭頭惡狠狠地看了剛從南翔回來的法肯豪森一眼,德國老頭顯然有些心虛,趕緊避開了視線。

    “現在就不要講這些了,當務之急是對策,我要對策。”蔣委員長以手中的拐杖頓了頓地板,臉上卻不免有些發燒,當初聽信法肯豪森的草率判斷,一廂情願地認為日本人會對淞滬地區的水網地形準備不足的,不是別人,正是他蔣某人。

    一直沒有說話的陳誠說道:“委座,看來淞滬會戰的方略必須調整了。”

    蔣委員長殷切地望著自己的心腹愛將,說道:“辭修你有何見解,但說無妨。”

    陳誠輕輕頷首,沉吟著道:“第一,第9集團軍仍需對日租界的日軍保持壓力,但同時也需做好防御准備,尤其是新市區方向;第二,急調11師、 98師固防羅店、劉行,保護第9集團軍的側後方;第三,單獨組建一個集團軍,專事阻擊從川沙口、張華濱登陸之敵,第四,將14師、67師以及74軍急調上海,第五,動員更多的部隊,陸續開赴上海參戰。”

    蔣委員長欣然頷首,白崇禧卻忍不住潑冷水道:“辭修兄,日軍前鋒都已經攻占羅店跟寶山縣城了,這時候再調11師跟98師固防羅店、劉行是不是有些遲了?依我看,不如趁早組織撤退事宜吧,免得到時倉促行事,釀成大敗。”

    “撤退?”蔣委員長馬上蹙緊了眉頭,道,“不能撤,上海乃國際觀瞻所在,更是黨國賦稅重地,不到最後一刻,絕不輕言放棄。”略略一頓,蔣委員長又道,“一切就按辭修剛才說的辦理,立即組建第15集團軍,這個總司令就是辭修你了。”

    “是!”陳誠啪地立正,說道,“卑職絕不辜負委座所託。”

    ##########

    白崇禧的擔心並非沒有道理,在日軍安達聯隊攻占羅店之後,從大局上看,**所面臨的局面已經是壞到不能夠再壞了,此時**最明智的選擇就是撤,放棄上海雖然可惜,但只要能夠保住寶貴的有生力量,就不愁沒有翻盤的機會。

    所以單純從軍事角度看,陳誠的方略絕對是錯的。

    不過戰爭總是充滿了各式各樣的偶然性跟戲劇性。

    無論在哪個國家,哪支軍隊,竊據高位的始終還是以庸人居多,小日本也不例外,這個庸人就是松井石根,這老鬼子固執地認為淞滬會戰的取勝之匙不是羅店,也不是嘉定,而是江灣,因為江灣有個跑馬場,可以很快改建成大型軍用機場。

    所以,松井石根在步兵第12聯隊分兵攻占羅店、寶山縣城之後,便將大部份駁船、小火輪調往張華濱,優先保證第3師團從張華濱的登陸,以便第3師團就近進攻江灣,安達二十三雖然狂妄卻也不蠢,在沒有後勤保障的前提下他也不敢輕敵冒進。

    松井石根這招臭棋最終給了張治中一絲喘息的機會,使局面有了戲劇性的轉化。

    離開徐公橋司令部之後,張治中坐汽車往江灣急趕,不過只走了不到兩公里就無法繼續前進了,因為天上的日軍轟炸機一波接一波地俯衝下來,張治中的汽車目標太明顯,根本就繞不開,無奈之下,張治中只得攔了一輛自行車騎著走。

    當張治中冒著生命危險趕到江灣葉家花園時,宋希濂、夏楚中、彭善還有王敬久等幾個師長都在,他們也已經知道了日軍同時從川沙口、張華濱登陸的消息,都在探討淞滬戰事的後續發展,前線指揮部裡很有些人心惶惶的意思。

    張治中的到來使前線指揮部的氣氛有所緩和,用他自己的話說是把軍心穩定住了。

    沒有多餘的廢話,張治中當即命令彭善11師、夏楚中98師火速馳援羅店、寶山。

    第11師師長彭善心裡直犯嘀咕,皺著眉頭道:“天上都是小日本的飛機,部隊被炸得簡直沒法抬頭,怎麼走?”

    張治中一听就火了,說道:“我一個集團軍總司令都能冒著日軍轟炸從南翔走到江灣,你們11師就不能冒著日軍轟炸從江灣走到羅店?”

    彭善這才無話可走,帶著11師匆匆馳援羅店。

    從時間上看,張治中得知日軍大舉登陸是拂曉時分,也就是23日早上五點多鐘,此時日軍安達聯隊已從川沙口登陸並展開,除了留下一個步兵大隊固守灘頭陣地並警戒瀏河方向外,另外兩個步兵大隊已經兵分兩路,直插羅店和寶山縣城。

    張治中趕到江灣葉家花園時,則是上午八點鐘左右,此時安達聯隊的兩個步兵大隊已經兵不血刃攻占了羅店和寶山縣城。

    彭善第11師完成集結大約在下午兩點左右,急行軍抵達羅店則是在傍晚時分。

    從上午九時到傍晚第11師急行軍趕到羅店,安達聯隊都一直停留在羅店、寶山沿線沒有往前推進半步,而且,由於松井石根指揮不當,造成了前線主官的思想混亂,進占羅店和寶山縣城的兩個步兵大隊罕見地沒有構築防禦工事。

    結果可想而知,第11師趁著夜幕只一個突擊就將日軍逐出了羅店。

    不過由於情報滯後,第11師並不知道對面日軍的底細,非但不知道日軍的具體兵力數量,甚至連日軍的番號都沒弄清楚,第11師師長彭善便沒敢冒進,而是命令部隊就地構築防禦工事,以羅店為界跟日軍陷入了對峙。

    從23日凌晨日軍登陸到23日深夜第11師跟安達聯隊在羅店陷入對峙,**的一次空前危急就這樣因為松井石根的平庸和張治中迅速果斷的應對而消彌於無形了,戰爭就是這樣充滿了戲劇化,對於日軍而言,一次絕佳的戰機就這樣悄然消失了。

    不過,遠在南京的蔣委員長卻不知道這些,面對隨時可能崩潰的上海戰局,幾次打電話又都找不著張治中,蔣委員長對張治中的不滿終於達到了極限,在沒有知會張治中的情形下就把羅卓英的十八軍從第9集團軍劃到了新組建的第15集團軍。

    所以,當張治中趕到嘉定第十八軍司令部與羅卓英見面時,羅卓英相當驚訝,直問張總司令你到我這幹嗎來了?張治中一問才知道統帥部已經新編成第15集團軍,專門迎擊上海左翼登陸之敵,十八軍也劃入了第15集團軍。

    張治中內心的鬱悶可想而知,淞滬會戰開打之初,南京幾次粗暴干涉,將第9集團軍的整個作戰行動切割得支離破碎也就罷了,因為張治中知道這是蔣委員長的一貫風格,他不想對此多說什麼,可現在招呼都不打就把十八軍劃走,就做得有些過份了。

    正好第三戰區的副總司令長官顧祝同到了蘇州,張治中心想這段時間只顧著指揮前線戰事,忽略了與上級的溝通,所以才有了現在的局面,便想著到顧祝同那裡匯報一下,結果再次行差踏錯,人剛到蘇州,就讓蔣委員長逮個正著。

    電話裡,蔣委員長很不客氣地問:“你到蘇州幹什麼?”

    不等張治中說話,蔣委員長又緊接著責問,“戰事緊要關頭,你不留在前線指揮,為什麼到蘇州?為什麼到蘇州?為什麼到蘇州?”

    張治中終於也爆發了,大聲反問:“委員長認為我為什麼到蘇州?”

    說完,張治中便直接把電話掛了,這次吵架之後,張治中的心氣一下就洩了,直到幾十年後回憶起來,張治中都還耿耿於懷。

    ##########

    說完這些大人物,回頭再說小人物。

    兩天前的砲台山之戰,徐十九當真死了嗎?當然沒有。

    還是那句話,徐十九從來就不怕死,也時刻準備著死,但是不到山窮水盡,他是絕不會輕易選擇死亡的,當一排排的卜福斯砲彈飛越黃浦江、帶著短促的尖嘯飛向砲台山時,徐十九早就縱身跳進了事先選好的一個大彈坑。

    這個彈坑明顯是日本海軍的大口徑艦炮炸出來的,很大、很深,關鍵是正對東邊那側是塊聳立的大石頭,簡直就是天然的防盾,所以,衝上山頂的日本兵被炸得血肉橫飛,徐十九卻幾乎毫髮未損,他只是被爆炸產生的衝擊波牽動舊傷,昏死了過去。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0 15:43
第48章 昏迷不醒(下)
  

    砲擊剛結束,不等尾原大隊打掃戰場、搶修防禦工事,刀疤就帶著十九大隊趕到了,除了十九大隊以外,還有朱俠再次收攏的61師殘兵三百多人。

    面對據險而守的尾原大隊,主動進攻的十九大隊和61師殘部顯得辦法不多,因為他們極度缺乏重火力,激戰至中午時分,甚至還被尾原大隊打了個反擊,眼看局面就要失控,鐘松終於帶著**第20旅主力趕到了。

    望著從砲台灣南端蜂擁而來的中央軍兵潮,尾原重美就知道再想守住砲台山已經絕無可能,萬般無奈,尾原重美只好帶著最後剩下的百十來號殘兵倉皇撤出砲台山,所幸吳淞外海已經再次漲潮,在海軍砲艇的接應下,總算逃回了軍艦上。

    這次行動雖然是失敗了,尾原重美倒也不怎麼擔心自己的命運,不管怎麼說,這都是因為海軍配合不力引起的,何況他還在吳淞鎮打垮了**一個師!

    日軍剛撤,十九大隊的老兵們便開始瘋了似的尋找徐十九,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整個十九大隊找遍了砲台山上下的每一寸地皮,傍晚時分終於找到了徐十九,當時徐十九身上已經蓋了層薄薄的浮土,如果不是二瓜心細,還真發現不了,話又說回來,若非這層浮土的保護,徐十九身上早不知道被小日本扎了多少個眼了。

    “刀隊,我找著大隊長了,大隊長他還活著!他還活著!”二瓜刨出徐十九,再伸出手一探,發現還有呼吸,頓時一蹦三尺高,扭頭就大吼起來。

    “大隊長,大隊長他在哪?”刀疤連滾帶爬衝上山頂。

    然後是獨隻手、獨眼龍和高慎行,高慎行加入十九大隊的時間雖然很短,卻已經完全融入了這個集體,跟著獨隻手等十九大隊老兵衝上山頂,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顯然,他也很關心徐十九的生死,因為這關係到十九大隊這個集體能否繼續存在。

    “這兒,大隊長他在這兒,在這!”二瓜蹦著,哭著,又嘶吼著。

    刀疤、獨隻手、獨眼龍還有十幾個老兵蜂擁而上,七手八腳就想把徐十九抬下山,高慎行趕緊伸手製止道:“別動,不要亂動,還不清楚大隊長的傷勢,亂動亂碰只會加重他的傷勢,擔架,快去弄一副擔架上來!”

    見高慎行煞有介事的樣子,刀疤便吼:“擔架,快去弄擔架!”

    十幾個老兵飛一樣散開去,不到片刻,便抬著一副擔架上到了山頂,高慎行讓徐十九的身體盡量保持平躺,然後把他搬上了擔架。

    擔架剛剛下山,朱俠就匆匆迎了上來。

    伸手探過徐十九的鼻息,朱俠的眼淚刷的就下來了,卻是高興的,他一邊扶著擔架往前走一邊帶著哭腔道:“我就知道,就知道你小子死不了,你是屬貓的,你他娘的就是只九命狸貓,貓有九條命,死不了,他娘的死不了。”

    徐十九很快就被送到了吳淞鎮上的臨時戰地救護站,得到消息的俞佳兮卻不得不忍受著對情郎的強烈思念,堅持為一個重傷員做完手術才終於抽出機會來到了徐十九的病床前,望著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徐十九,俞佳兮的美目霎時就紅了。

    “俞小姐,你快給大隊長檢查一下吧。”十九大隊中知道徐十九跟俞佳兮關係的老兵有不少,卻只有獨眼龍知道俞佳兮的背景,他知道俞佳兮是從美國留學歸來的高才生,而且在美國讀的就是醫科,醫術是相當之高明。

    俞佳兮伸手抹去快溢出眼眶的淚水,沉下心來給徐十九做檢查。

    徐十九身上的傷口只有兩處,一處是額頭上的擦碰傷,已經用紗布簡單包紮過了,另一處傷口在左肋,應該是鬼子刺刀挑的,把整塊皮都削了去,從徐十九的臉色、氣息還有脈博上看,有失血過多的跡象,但沒有嚴重到危及生命的程度。

    收起聽筒,俞佳兮問道:“你們大隊長昏迷多長時間了?”

    所有人的目光便齊刷刷地望向二瓜,二瓜緊張地連說話都不利索了,躲躲閃閃地道:“我我我也不知道,我找著大隊長時他他他,他就已經昏迷不醒了?”

    刀疤接著補充道:“從我們找著大隊長到現在,差不多有四個鐘頭了。”

    俞佳兮的芳心便猛然一沉,兩處傷口都不致命,阿九卻始終昏迷不醒,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可別是牽動了舊傷才好,俞佳兮可是記得徐十九的腦袋里至今還留著一顆彈頭沒有取出來,要是牽動舊傷壓迫到了神經系統,徐十九就很可能永遠昏迷下去!

    當下俞佳兮對眾老兵說道:“這裡的條件太簡陋,我也診斷不出你們大隊長昏迷不醒的原因,不過江灣就有野戰醫院,那裡的設施比較齊全,還有從各家醫院抽調的專家醫生,還是趕緊想辦法把你們大隊長送到江灣去吧。”

    刀疤一听就急了,衝幾個老兵大吼道:“還愣著幹嗎,趕緊找擔架去!”

    朱俠趕緊制止道:“不必再找擔架了,坐我的車去,反正現在是晚上。”

    於是眾人又七手八腳將徐十九抬上了朱俠的轎車,朱俠交待過司機就回師部去了,他是師參謀長,師長鐘鬆又剛剛到任,所以根本脫不開身,刀疤、獨隻手、獨眼龍還有二瓜他們自然沒有這些約束,一路跑步跟著到了江灣野戰醫院。

    只不過到了江灣野戰醫院,還是沒能查出徐十九昏迷的病因。

    一直等到第二天也就是8月22日天亮,徐十九都仍然沒有甦醒,刀疤他們沒法繼續留在醫院,只好把二瓜留了下來,並且再三叮囑二瓜,大隊長一旦甦醒便趕緊給師部的朱參座打電話,二瓜滿口應下來,眾人才戀戀不捨地去了。

    俞佳兮也留在了野戰醫院,以就近照顧徐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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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段時間,上海發生了兩件大事,一是葉茹雪發表在《密勒氏評論報》上的兩篇戰地通訊在上海引起了極大的反響,再一個就是22日凌晨發起的鐵拳計劃了,只不過被寄予厚望的鐵拳計劃最終卻慘敗收場。

    葉茹雪的兩篇戰地通訊極大地鼓舞了上海市民的抗戰信心,然而鐵拳計劃的慘敗卻又沉重地打擊了**官兵的信心和士氣。

    要知道現在集結在上海的全是裝備精良的中央軍,一式德械裝備的德械師,甚至還有坦克,結果卻仍然拿日租界的幾千日軍無可奈何,甚至連個小小的匯山碼頭都打不下來,戰局如此不利,參戰官兵能不悲觀?

    剛剛晉升第61師中將師長的鐘松是少數不受影響的**高級將領之一。

    這個鐘松也是個傳奇人物,他考入的是黃埔一期步兵科,畢業時卻是二期砲兵科,中間還曾因傷寒被校醫誤診為無救,推進太平間等死,後來解放戰爭期間,他還曾在西北與彭總頑強周旋,人稱打不死的鐘松。

    還有鐘鬆的**第20旅,也不是一般的部隊。

    九一八事變之後,蔣委員長搞了個五年整軍計劃,首批調整的十支部隊裡面,其餘九支部隊包括中央軍校教導總隊都是師級單位,唯獨鍾鬆的第2師**旅是旅級單位,由此足見蔣委員長對鍾松和他的**旅有多麼看重。

    鐘松將原61師的四個團縮編成一個團,排以上軍官也全部撤換。

    朱俠好不容易才從上海保安總團挖來的**第十九大隊也被鐘松從建製表上撤了,鐘松歷來就瞧不起地方上的保安隊,他寧可招募毫無軍旅經歷的新兵慢慢整訓,也不願意將地方保安隊裡的老兵油子補充進自己的部隊。

    必須承認,鐘鬆的觀點還是有一定道理的,因為新兵的可塑性強,在軍中骨幹老兵的影響下,很容易成長為一名優秀的士兵,而地方保安隊的兵油子則不然,這些兵油子往往已經行伍多年,養成的諸多積習很難改掉不說,還會帶壞軍中的其他士兵。

    不過鐘松所不知道的是,徐十九的十九大隊絕非一般的地方保安隊。

    朱俠正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時,剛從八十七師調任61師副師長的劉安祺對鍾松說道:“師座,上海保安總團可不是別的地方保安隊能比的,還有這個**十九大隊,尤其不簡單,他的骨幹老兵全都來自於當年的十九路軍。”

    “哦?”鐘松微微有些動容,十九路軍他當然知道。

    就在這時,第61師所屬183旅的旅長鄧鍾梅拿著封電報走了進來,說道:“師座、副師座、參座,咱們61師的**第十九營是不是就是原來上海保安總團的**十九大隊?大隊長是不是叫做徐十九?”

    “是呀。”朱俠點頭道,“怎麼了?”

    “那就沒錯了。”鄧鍾梅揚了揚手中電文,又接著說道,“戰區長官部讓我們派人去砲台山尋找這個徐十九的遺體,再買一口好棺材,然後把吳淞鎮上的各界代表都請來,盡量弄一個隆重些的悼念儀式,也算是抗戰烈士的身後哀榮。”

    “抗戰烈士?身後哀榮?!”朱俠聽了個滿頭霧水。

    等看完電文,朱俠的表情就有些哭笑不得了,阿九他還沒死啊,咋就成烈士了?還要追贈陸軍上校?這叫什麼事呀?

    見朱俠神情有異,鄧鍾梅問道:“參座,怎麼了?”

    朱俠搖頭苦笑道:“鄧旅長,這個徐十九的遺體恐怕是找不著了,因為他根本沒死,現在就躺在江灣野戰醫院的病床上呢。”

    “你說什麼,他沒死?”鄧鍾梅愕然道,“不對吧,上峰明明說他已經死了。”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朱俠攤了攤手,苦笑道,“而且這事也真奇怪了,上峰怎麼就知道徐營長戰死了呢?”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0 15:44
第49章 逃兵
   

    徐十九的確是舊傷復發了。

    五年前的一二八上海抗戰,徐十九帶一個連穿插敵後,雖然成功地摧毀了日軍的砲兵陣地,可他也被一顆打在砲管上反彈回來的子彈擊中了頭部,部下把他抬回醫院,醫生稍加檢查之後就宣布徐十九已經無救。

    可最後徐十九卻奇蹟般地甦醒了過來,只是當時由於條件所限,沒有醫生有膽量進行開顱手術,這顆子彈就一直留在了他腦子裡,江灣野戰醫院有最新引進的X光機,通過X光片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顆彈頭的形狀和位置。

    江灣野戰醫院的醫生斷言徐十九將永遠昏迷不醒,俞佳兮都絕望了。

    徐十九卻再次醒了過來,不過等他醒過來時已經是8月24日清晨了。

    這時候鐵拳計劃已經失敗了,日軍也登陸了,他也已經被軍政部追贈為陸軍上校了。

    睜開雙眼,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刺眼的白色,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床鋪,還有窗外走來走去的身影,也都穿著醒目的白大褂,徐十九的意識有著片刻的停頓,這是醫院?自己不是在砲台山麼,怎麼忽然跑到醫院來了?

    不過徐十九非常確定,他還活著,這裡更不是陰間。

    “徐大隊長,你醒了?”一個驚喜的聲音忽然從身後響起。

    徐十九循著聲音轉過頭來,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漂亮的面孔,隱隱還有些熟悉,應該是在哪裡見過,不過一下有些想不起來了。

    “徐大隊長,你不認識我了?”披著白大褂的女人將手中的搪瓷臉盆放在床頭,先回眸衝徐十九笑了笑,又從臉盆裡取出毛巾絞幹,一邊替徐十九擦臉一邊嬌嗔道,“哎呀,你還真把我給忘了呀,難怪唐小姐都說你的心是鐵鑄的。”

    “你是……小鳳?”徐十九終於把眼前這個穿著白大褂,看上去清麗脫俗的女孩跟記憶中另一個女人的形像給重合了,只不過記憶中那個女人總是滿臉的濃妝,滿身的風塵味,難怪剛才徐十九一下沒能讓出來,差距太大了。

    小鳳是大舞台的一個舞女,閩變之後徐十九重返上海,當時他無分文,還要籌集錢款替弟兄們治傷,就只能找人募捐,期間就經常出入大世界、大舞台等煙花地,小鳳還有她嘴裡的唐小姐就是這個時候認識的。

    “小鳳,這是哪,公共租界嗎?”

    “不是,這裡是江灣復旦大學,不過現在改野戰醫院了。”

    “你說什麼,這裡是複旦大學?”徐十九聞言愣了一愣,又望著小鳳身上的那身白大褂問道,“那你怎麼會在這兒?”

    小鳳笑了笑,說道:“還不是因為你。”

    “因為我?”徐十九鬧了個滿頭霧水。

    “徐大隊長,你引導砲兵砲擊砲台山,不惜與小日本同歸於盡的事蹟已經傳遍整個上海灘了,看報導時,姐妹們可都哭了。”小鳳說著把一份申報拿來擺在徐十九床前,報紙是昨天的,頭版頭條就是從密勒氏評論報上轉載的《最後一個十九路軍》,內容沒變,標題卻已經改成了《最後一個**》 。

    這也是題中應有之義,主流媒體是不可能公開宣揚十九路軍的。

    趁著徐十九在看報紙,小鳳又說道:“徐大隊長,你現在可是抗日英雄了,受到你的感召,全上海的青年都爭著搶著要參軍呢,還有青紅幫的那些小流氓,也都報名參軍去了,公共租界的幾個募兵處都快要被他們給擠爆了呢。”

    “英雄?”徐十九放下報紙,搖頭嘆息道,“我算什麼英雄,那些戰死在抗日戰場上的弟兄才是真正的英雄。”

    說罷,徐十九又問道:“對了,我怎麼到這來了?”

    “應該是你的部下送你來的吧。”小鳳道,“我也是今天剛來,結果就看到你了,剛剛看到你時,可把我高興壞了,回去我還要把消息告訴姐妹們,她們要是知道你還活著,還不知道會有多高興呢,尤其是唐小姐,嘻嘻。”

    徐十九苦笑,翻身就從床上爬了起來。

    “哎呀你別動。”小鳳頓時急了,上前阻止道,“醫生說你得了重度腦震盪,得平躺,不能下床走動。”

    徐十九轉了個身,問道:“你看我像是腦震蕩的樣子嗎?”

    “那我去找醫生給你做個檢查,你千萬別到處亂走。”小鳳轉身就找醫生去了。

    徐十九搖了搖頭,徑直出了病房,徐十九一眼便認出這裡果真是複旦大學的宿舍區,在宿舍區前的草坪上鋪著醒目的紅十字,多半是為了避免日機的轟炸,不過看草坪上遍布的彈坑以及四周被攔腰炸斷的大樹,小日本顯然沒把紅十字徽標當回事。

    徐十九正想著日軍的轟炸,校園上空便響起了刺耳的防空警報。

    遂即整個校園便騷亂起來,正在露天走動的傷員、護士或者醫生便紛紛衝進堅固的水泥大樓躲避,架設在樓頂天台的高射機槍也猛烈地響起,遂即六架塗著膏藥徽標的日軍飛機便出現在了復旦大學的校園上空。

    不過徐十九一眼便認出來,那是六架俯衝轟炸機,看它們的飛行高度,徐十九就知道它們絕對不是衝著復旦大學來的,它們多半是去轟炸杭州莧橋機場的。

    不過讓徐十九感到吃驚的,是面前匆匆經過的那些個受傷警察。

    在淞滬會戰正式打響之後,擔綱主攻的始終是中央軍,上海保安總團雖然也有參戰,​​卻都只是輔助作戰,**十九大隊只是特例,至於警察總隊,更是只負責各個街區的治安,並沒有直接參戰,怎麼會出現這麼多的受傷警察?

    徐十九攔下一個柱著拐杖的警察,問:“兄弟,你們警察總隊也參戰了?”

    “可不是咋的?”那警察搖頭苦笑道,“昨天凌晨小日本在張華濱大舉登陸,然後就向水電公司發起猛攻,當時水電公司就我們一個排,弟兄們幾乎全拼光了,不過守張華濱火車站的三排比我們排還慘,我們排好歹還活了幾個,他們排一個都沒活下來。”

    “張華濱火車站?”徐十九後背的汗毛霎時倒豎起來,日軍真的大舉登陸了,而且還是從張華濱火車站登陸?

    當下徐十九又問那警察:“兄弟,現在幾號了?”

    警察想了片刻,回答道:“今天好像是24號吧。”

    “謝了,兄弟。”徐十九向那警察道了一聲謝,轉身就走,日軍已經大舉登陸,他得趕緊回部隊去,跟弟兄們呆在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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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外面吃早餐的二瓜聽到警報響便趕緊往回跑,然而等他氣喘吁籲地跑回病房時,卻發現大隊長已經不見了,房間裡卻多了個漂亮女護士,還沒說話二瓜的臉就先紅了,問:“請請請問,見見沒見著我們們們大大大隊長?”

    看到二瓜又憨又害羞的樣子,小鳳一下就想起了鄉下老家的弟弟憨娃,當時就樂了,學著他的語調打趣道:“你你你你,你們大大大,大隊長是是是,是誰?”

    “我們大隊長,就是我們大隊長。”二瓜低垂著頭,越發的局促了。

    小鳳便不忍再打趣他,柔聲說道:“我也正找呢,這會不知道跑哪去了。”

    “跑?”二瓜聞言先是一愣,遂即大喜過望道,“我們大隊長他醒過來了?”

    “對呀,他剛剛才醒過來的,結果轉眼就不知道跑哪了。”小鳳話音未落,二瓜早已經衝出了房間,小鳳便急了,喊道,“哎你上哪去,當心飛機!”

    二瓜衝小鳳揮了揮手,很快就在病房門外跑得沒了踪影。

    二瓜這是急著通知俞佳兮去了,徐十九送進江灣野戰醫院後,俞佳兮再三叮囑過,若是徐十九醒了,讓他第一時間通知她,二瓜跟俞佳兮接觸雖然不多,卻也看得出來俞醫生是個極好的姑娘,也是真的關心大隊長。

    ##########

    徐十九匆匆走出來時,一輛電車剛剛停靠校門外的車站。

    天上不時有日機呼嘯而過,刺耳的防空警報又響個不停,等車的市民難免害怕,不過復旦大學門口的那兩個衛兵給了他們勇氣,倒也沒有發生騷亂,一個個忍著心中恐懼,卻依然排著隊,有條不絮地等待上車。

    就在這時候,兩個拖著大皮箱的年輕人從遠處飛奔而來。

    那兩個年輕人穿著西裝,打著領帶,還留著分頭,一看就知道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哥,看他們行色匆匆的樣子,原本多半是從日租界避到江灣,現在日軍大舉登陸,江灣不安全,卻又要匆匆躲回公共租界去,這電車就是開往公共租界的。

    兩個年輕人蠻不講理,舉著皮箱就往隊列中擠,結果把一個頭上、腿上均裹著紗布的病號給擠倒了,那人倒地後,又從上衣口袋裡掉出一樣東西來,落在地上後發出叮的一聲,眾人定睛看時,卻是一塊係有綬帶的勳章。

    “這是……七等雲麾勳章?!”一個穿著中山裝的學生上前撿起勳章,然後滿臉崇敬地望著那個倒地的病號,顫聲道,“你是**,你是**英雄!”

    病號的目光有些閃躲,只是沉默地從學生手中拿回了勳章。

    “屁的英雄。”撞倒病號的那個西裝青年卻不屑地道,“他故意不穿軍裝,還要擠上開往公共租界的電車,多半是想當逃兵!”

    另一個西裝青年附和道:“對,他肯定是個逃兵!”

    倒地病號臉有羞愧之色,那個青年學生卻不答應了,扭頭怒視著那兩個西裝青年,義正詞嚴地說道:“他若是逃兵,又怎麼會受傷?又怎麼會受傷?!若不是他們在戰場上與日寇殊死博殺,上海早就淪陷了,若不是他們用自己的胸膛在前方擋住日寇的子彈,你早就被日寇槍殺了,哪還有命站在這里大放厥詞?”

    望著病號身上隱隱滲出血蹟的紗布,兩個西裝青年的神情變得有些不自然。

    那青年學生又轉身對排隊上車的乘客高喊道:“鄉親們,同胞們,**是英雄,他們是英雄,若不是他們舍生忘死在前面抵禦日寇的入侵,上海早就淪陷了,中國也早就亡了,所以請大家讓一讓,讓我們的英雄先上車。”

    說著,那學生又和另外一個學生將倒地的**給扶了起來,前方排著隊的乘客,無論老人、無論孩子,全都讓到了兩邊,那兩個西裝青年也拖著皮箱默默地讓開了半步,那**傷員的臉上卻露出了劇烈的掙扎之色。

    片刻後,**傷員輕輕掙脫那兩個學生的攙扶,轉身就走。

    校門口那兩個站崗的憲兵原本已經向著這邊走了過來,不過看到傷員已經在往回走,他們便又走了回去,其中一個憲兵還向徐十九投來了冷冷的一瞥,徐十九若是敢踏上電車,他們絕對會在第一時間衝上來阻止。

    就在這時候,又一批日軍轟炸機飛臨江灣上空,這一次卻是衝著設在復旦大學裡的野戰醫院來的,六架日機分成三撥,一撥撥地俯衝下來,一枚枚重磅航彈便帶著刺耳的尖嘯從天而降,遂即就是連續不斷的猛烈爆炸。

    一枚炸彈正好落在了車站不遠處,爆炸產生的氣浪一下就把電車給掀翻在地,整個車站頓時間亂成一團,所有人都倉皇走避。

    混亂中忽然響起孩童的啼哭聲,遂即又有少婦哀嚎:“孩子,我的孩子。”

    徐十九急定睛看時,只見一個少婦被騷亂的人群卷裹著往遠處跑,她的孩子卻跌坐在站台上正在無助地哭泣著,此時又有一架日機俯衝而下,遂即又有兩枚航彈從天而降,炸彈的落點距離站台不是很遠,那孩童多半無法倖免。

    徐十九瞠目欲裂,有心衝過去救人卻已經來不及了。

    眼看那個孩童就要喪生在炸彈之下,一道孤獨的身影忽然從斜刺裡蹣跚而至,一下就將那孩童​​撲倒並且死死地護在了自己身下,是剛才那個傷兵!遂即就是猛烈的爆炸,飛卷的烈焰和濃烈的硝煙一下就將他的身影給湮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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