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烽火] 抗戰老兵之不死傳奇 作者:寂寞劍客(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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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3-7-20 09:35: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2 133735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0 15:28
第30章 日軍奇襲(下)


    “什麼?!”朱俠聞言大驚,右手下意識地便伸向了腰間的手槍套,坐在副駕駛座的衛兵也趕緊打開了衝鋒槍的保險。

    司機也本能地踩下了剎車。

    “不要停,繼續倒車!”徐十九喝住司機,又對朱俠說道,“日本人還不知道我們已經識破他們的偽裝,而且,日本人剛才沒有開火,就說明他們心有顧忌,多半不會先開火,我們以有心算無備,還有機會把他們幹掉。”

    “什麼,把他們全乾掉?”朱俠吃聲道,“就咱們四個?!”

    “對,必須把他們幹掉!”徐十九低聲道,“如果我沒有料錯的話,61師只怕要有大麻煩了,如果咱們能夠及時開槍示警,再把這十幾個日本兵幹掉,守住蕰藻濱大橋,至少還可以給全師官兵留住一條​​逃命的通道。”

    朱俠越發臉色大變,握槍的右手甚至都開始輕微的顫抖了。

    “老朱,沉住氣!”徐十九拍了拍朱俠的手,又吩咐司機道,“老七,待會將車停在轎頭,我們下車後,你就去找那兩個崗哨借火,我們一動手,你就馬上乾掉那兩個哨兵。”

    徐十九知道,這個司機老七是朱俠的同鄉,別看他剛才面對日機時咋咋呼呼的,像個沒上過戰場的新兵,可實際上卻是個狠角色,一對鐵砂掌可以豎劈七塊磚,拍在身上,可以直接將人的五腑內腑給震碎了。

    “行。”老七很乾脆利落地答應了下來。

    徐十九又對朱俠的衛兵說道:“你待會跟我們一起進重機槍陣地,進入陣地之後,你馬上搶占有利位置,我一開槍,你就跟著開火!”說著,徐十九就從朱俠的槍套裡起出那支勃朗寧手槍,先脫下寬檐帽藏進去,然後在頭上重新戴好。

    說話間,轎車已經倒回橋頭,不等轎車停穩,徐十九便推門下車。

    朱俠和衛兵也相繼開門下車,老七最後一個下車,待徐十九三人走開,才泰然自若地湊到了那兩個崗哨身邊,摸出煙道:“弟兄,借個火。”

    這兩個日本兵能夠被尾原重美留在蕰藻濱橋頭站崗,自然聽得懂漢語,當下便有個哨兵摸出火柴盒給老七點煙,老七美美地吸了口煙,然後有一搭沒一搭跟兩個哨兵拉起家常,不過基本上都是他在說,兩個哨兵在那裡聽。

    再說那十幾個守在重機槍陣地上的日本兵,看到徐十九、朱俠和一個挎著花機關的衛兵向著他們走過來,一個個頓時緊張到不行,有個日本兵本能地抄起腳邊的漢陽造,想要推彈上膛,卻被領頭的那個日軍少尉給制止了。

    “八嘎!”日軍少尉低聲罵道,“不准開槍,槍聲一響,我們的行踪就會暴露,先譴隊的奇襲也將變成強攻。”說此一頓,日軍少尉又低聲說道,“這兩個支那軍官很放鬆,多半是來例行查哨的,待會看我眼色行事,用刺刀解決他們。”

    “哈依。”十幾個日本兵齊齊低頭,壓低聲音應答。

    說話間,徐十九和朱俠便走到了重機槍陣地入口處,兩人毫無顧忌,昂然直入,那個衛兵卻不入內,挎著花機關堵住了重機槍陣地的入口,為首的日軍少尉頓時臉色微變,入口被堵,日軍再想不著痕跡地繞到身後解決那個衛兵就難了。

    進了重機槍陣地之後,徐十九又護著朱俠不著痕跡地往右側讓了半步,正好讓出了衛兵掃射十幾個日本兵的射角,然後左手從頭上脫下寬檐帽,右手伸進去握住藏在帽子裡面的勃朗寧手槍,一邊又喝問道:“你們怎麼回事,長官來視察,還不趕緊列隊?”

    為首的日軍少尉聽得懂中國話,當下趕緊挺身大吼道:“集合,全體集合!”

    不過那十幾個日本兵卻聽不懂中國話,一個個面面相覷,不知道如何是好,為首的日軍少尉驚覺不妙,正要下令動手時,徐十九已經搶先扣下扳機,一槍正中日軍少尉眉心,日軍少尉連吭都沒吭一聲,倒天就倒。

    幾乎是在徐十九開槍的剎那,那衛兵也迅速掉轉花機關,對著暴露在他槍口下的十幾個日本兵猛烈開火,徐十九也是連連開火,勃朗寧手槍雙排交錯排列的十三發彈夾在此刻將威力發揮到了極致,直到十幾個日本兵全部倒地,一個彈夾都還沒打完。

    幾乎是這邊槍聲剛響起,那邊朱俠的司機老七也突然動手,只見他一記掌刀砍在左側哨兵的後脖子子上,一下就將那哨兵的頸椎骨震斷,接著又一肘擊碎了右側哨兵的咽喉,兩個日本兵一下就被切斷了神經中樞,像爛泥似地癱倒在地。

    望著倒在血泊中的十幾個日本兵,朱俠對徐十九佩服得五體投地。

    以區區四個人面對十幾個日本兵,而且對方明顯還是精銳的樣子,最後結果竟然是對方全滅,而己方竟無一人受傷!

    “老朱你不要高興太早。”徐十九卻往朱俠頭上澆了盤冷水,道,“這次咱們是以有心算無備,所以勝得乾脆利落,不過待會日軍反撲,咱們就有得苦頭吃了,這61師自打成了中央軍,他娘的就​​連機槍工事都不會修了。”

    不提徐十九在這邊罵娘,那邊尾原重美也在罵娘了。

    蕰藻濱大橋這邊槍一響,吳淞鎮上的**和保安隊肯定會提高警惕,這也就意味著尾原大隊已經失去了渾水摸魚的機會,尾原重美回頭對著城南方向罵了句八格牙魯,然後命令一個班的日軍回頭支援城南,自己則帶著先譴隊全速向北推進。

    也是湊巧,正好有十來個61師的官兵結隊上街閒誑,卻與尾原重美的先譴隊在大街之上撞了個正著,尾原大隊不由分說就是幾梭子子彈掃過來,61師的十幾個官兵頓時被摞倒了七八個,剩下四五個趕緊連滾帶爬折了回去。

    隨著這幾個潰兵的逃回,吳淞保安隊兵變的消息便風一樣傳開了。

    說起來也是楊若飛倒霉,這個吳淞保安隊其實很有些來歷,而且跟61師的前身十九路軍也有著很深的淵源。

    吳淞保安隊的隊長姓海名寶,江湖人稱海豹子,原本是橫行長江以及吳淞外海的一個水匪頭子,十九路軍入駐京滬之後,下死力整肅治安,海豹子失了立錐之體,便帶著殘餘弟兄投了官,並由時任上海市政府秘書長的俞鴻鈞作保,收編為吳淞鎮保安隊。

    吳淞保安隊的前身是海豹子的水匪,很有不少弟兄死在十九路軍手下,61師又是十九路軍的老部隊,雙方同處在一個小鎮內,能夠相處融洽那才叫怪了,而且,自入駐吳淞古鎮後,楊若飛更直接徵用了海豹子的隊部,還把海豹子打發去守衛吳淞砲台,因此雙方之間的嫌隙更大,這陣子幾乎天天鬧磨擦。

    這個時候,尾原大隊又無巧不成書地偽裝成吳淞保安隊來搞奇襲,61師官兵想不把這筆帳記在吳淞保安隊身上都難,61師的人吃了虧自然會想著報復回來,吳淞保安隊的人也不是肯吃虧的主,整個小鎮很快就打成了一鍋粥。

    尾原重美這小鬼子又是個極有觀察力的角色,發現其中訣竅之後就專逮中央軍狠打,遇見吳淞保安隊的人則輕輕放過,吳淞保安隊的人雖然很奇怪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這麼一群裝備精良到妖孽的兄弟夥,可是看到他們幫著自己狠揍中央軍,也就懶得多想了。

    再說楊若飛在夫子廟聽戲,由於鼓樂聲的遮掩,他根本沒聽到蕰藻濱大橋方向傳來的槍聲,直到師部一個參謀匆匆跑來報告,他才知道海豹子的吳淞保安隊居然發動了兵變,楊若飛得訊之後勃然大怒,當即要調兵剿殺吳淞保安隊。

    然而,楊若飛的汽車才剛駛出夫子廟,迎面就遇到了師部警衛營的營長。

    看到自己的警衛營長神情狼狽,身後也只跟隨了廖廖幾十個殘兵敗卒,而且個個神情惶恐的樣子,楊若飛不由得大吃一驚,趕緊命令司機停車。

    不等汽車停穩,警衛營長就匆匆迎了上來,慘然道:“師座,師部失守了!”

    “你說什麼,師部失守了?!”楊若飛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區區一個保安隊,三百來人槍,而且大多都是老套筒,居然能夠打垮自己裝備精良的警衛營佔領自己的師部?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楊營長,不能吧?”最先趕來報信的那個少校參謀愕然道,“吳淞保安隊總共也就三百多人槍,留在鎮裡的更是只有一個連不到百人,還能幹過你的警衛營?”

    “師座,他們根本就不是保安隊!”警衛營長慘然道,“這夥人雖然穿著吳淞保安隊的製服,可他們手裡的傢伙卻都是衝鋒槍,而且,這夥人的戰術素養高得離譜,各種戰術動作嫻熟到不行,三個人三條槍就能構築起毫無死角的交叉火力,對方只百來人,可我的警衛營只堅持了不到十分鐘,就已經死傷了一大半!”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0 15:29
第31章 力挽狂瀾(上)
  

    對大夥說聲抱歉,從今天開始,每天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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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方不是保安隊,那會是什麼人?”楊若飛聞言茫然。

    那個作戰參謀急道:“張團長、陳團長他們呢?為什麼還不來?”

    “張團長和陳團長?”警衛營長慘然搖頭,道,“張團長已經死了,陳團長也不知道躲哪裡去了,反正3團、4團都已經被打垮了。”

    “啥,3團、4團也已經被打垮了?”楊若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警衛營長重重點頭,又急濠濠地道:“師座,趕緊走吧,這夥人已經照著這邊追殺過來了,他們很快就會殺到這裡了。”

    話音未落,前邊的槍聲驟然間變得更密集,也更加近了。

    “師座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警衛營長將還有些發懵的楊若飛推進汽車,然後回頭衝身後那幾十個潰兵以及楊若飛帶在身邊的警衛班怒吼道,“都跟我留下來掩護,師座不走遠,誰他娘的都不許後退半步!”

    楊若飛匆匆鑽進汽車,司機趕緊掉頭走北門。

    走沒多遠,身後忽槍聲大作,聽聲響全都是自動火力,但明顯不是德造花機關,楊若飛急轉回頭看時,只見警衛營的阻擊陣地已被對方的火力完全覆蓋。

    楊若飛的警衛營長沒說謊,對方的戰術素養的確很高,火力點的配置全無死角,而且全都是二三短點,各個突擊小組之間的交替掩護也近乎完美,警衛營的阻擊在這夥人面前竟顯得如此的無力,只片刻功夫,陣地便告失手。

    楊若飛親眼看到他的警衛營長掄著一捆拉了弦的手榴彈沖向對方,試圖拉幾個墊背,結果卻被對面房頂上的火力點一個短點摞倒,成捆的手榴彈只將警衛營長自己炸成了碎片,卻連對方的一根人毛都沒炸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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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豹子雖然是水匪出身,為人卻非常仗義,聽到吳淞鎮上槍聲大作,還道是日軍前來偷襲,當下帶了一個排匆匆趕來接應。

    海豹子倒是沒想過,若是連61師都守不住吳淞鎮,他區區一個排又能頂什麼用?他只是覺得身為吳淞保安隊,就應該保吳淞一方平安。

    剛走到東門口,迎面便遇上了駐紮在鎮裡的保安隊1連長。

    跟**第十九大隊一樣,吳淞保安隊也是大隊編制,海豹子為大隊長,手底下有兩個連長,這個1連長綽號叫老等。

    海豹子劈頭就問:“老等,是不是小日本偷襲鎮裡?”

    “不是,不是小日本。”老等擺了擺手,喘著氣道,“是咱們自己的弟兄跟61師幹起來了,哦對了,還有另外一夥人也幫著咱們一起幹中央軍,傢伙卻全都是自動火力,而且一個個打仗賊精,也不知道是什麼來路。”

    聽完老等的話,海豹子臉色大變道:“你個蠢貨,那就是小日本!”

    “啥?”老等困惑地道,“大哥,他們可都披著咱吳淞保安隊的皮。”

    “你小子懂個屁。”海豹子怒道,“昨兒晚上吳淞口外小日本的汽艇叫喚了一夜,老子還道他們要來偷襲砲台,不曾想卻來了吳淞鎮。”

    老等還要辯解時,海豹子不由分說怒罵道:“你個蠢貨,趕緊把弟兄們召集起來,跟老子打回去,61師跟咱們兄弟夥雖然不對付,可咱都是中國人,現在國難當頭,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所以該救還得救……”

    說到這裡,海豹子忽然話音一頓。

    老等剛跑了兩步,又折回來問道:“大哥,咋了?”

    海豹子沉吟片刻,又吩咐老等道:“楊若飛這回吃了大虧,搞不好會去張總座那裡告老子刁狀,這樣,你趕緊去給楊司令打電話,把這裡的情形說下,記得一定說清楚,咱吳淞保安隊是抗日的隊伍,絕不做漢奸走狗!”

    “是。”老等答匆一聲,匆匆去了。

    海豹子又將盒子炮往前一撩,衝身後幾十號悍匪出身的保安隊員怒吼道:“弟兄們,跟老子走,殺小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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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呸呸呸……”朱俠將嗆進嘴裡的煙塵忙不迭地吐出來,一邊回頭對徐十九說道,“阿九,這夥小鬼子真是邪了門了,槍打得賊準不說,還都是自動火力,咱們縮在這裡都沒法抬頭,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你說咋辦?”

    徐十九的話一語成讖,他們幹掉留守薀藻濱橋頭的十幾個日軍沒多久,另一夥日軍便從城裡折返回來接應來了,這夥日軍雖然同樣只有一個班十幾個人,可手裡操的卻都是自動火力,而且戰術素養極高,互相之間的交替掩護、戰術配合極其嫻熟。

    雙方交火不到片刻,朱俠的衛兵就犧牲了,僅有的那挺馬克沁重機槍也被小日本的擲彈筒炸成了廢鐵,雖然小日本的擲彈筒很快報廢,可徐十九他們還是被壓在重機槍陣地內連頭都抬不起,十幾個日本兵卻分成三個小組,交替掩護向著重機槍陣地迅速逼近。

    場面可謂是凶險至極,因為薀藻濱大橋附近都是開闊地,一旦離開這個重機槍陣地,就連個藏身的溝坑都找不著,以對面日軍展現出來的射擊水準,他們一旦暴露在開闊地上,絕對會成為小日本的活靶子。

    不過就這樣乾等下去也是不行,等到小日本的任何一個戰鬥小組靠近陣地,徐十九、朱俠還有司機老七也還是一個死。

    徐十九槍法是不錯,可他一桿步槍怎麼招架得住十幾枝衝鋒槍?

    “還能咋辦?等死唄!”徐十九苦笑著道,“老朱,要怪你就怪你們的領袖吧,他打造的什麼狗屁中央軍?61師還在咱們十九路軍時,工事修的那叫一個絕,可現在呢?他娘的修個重機槍工事居然都不會封頂,結果讓小鬼子一發榴彈就乾掉了。”

    “阿九,跟你說多少次了,不要非議領袖!”朱俠時時不忘維護領袖。

    徐十九苦笑搖頭,不再多說什麼了,都這個時候了,朱俠居然還念念不忘維護領袖的尊嚴,可見蔣委員長對陸大學員的思想改造還是相當成功的。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就在徐十九自忖必死之時,對面日軍身後忽然響起密集的槍聲,遂即日軍的兩個突擊小組被迫掉轉槍口,這邊壓力一輕,徐十九終於逮到機會從沙包後面直起身,手中漢陽造順勢就摞倒了一個日本兵。

    不過,對面的日軍的確厲害,徐十九這邊剛露頭,三枝衝鋒槍便同時掃射過來,徐十九怪叫一聲,趕緊又縮了回去,當時覺得頭頂一陣灼熱,將頭上的寬檐帽脫下來一看,只見正前方的青天白日徽標上已經被打穿了一個眼。

    僅僅毫釐之差,徐十九就在這裡殉國了。

    這次露頭雖然差點兒被打死,卻也讓徐十九看清了對面的情形。

    對面來的是中央軍,多半是從城內潰逃出來的,卻不曾想南城外也有日軍,結果被堵個正著,不過這夥中央軍的素質也不低,他們跟日軍的遭遇很突然,可在第一波交火中,居然只被摞倒了廖廖幾個人,而且還將守在北橋頭的兩個鬼子摞倒了。

    更為有利的是,這夥突然出現的中央軍竟在無意之中和徐十九他們形成了前後夾擊的態勢,將十幾個變態到極點的小鬼子堵在了薀藻濱大橋上,真正是進退兩難,進吧,前方有徐十九他們的頑強阻擊,退吧,後方又有更多的堵截。

    戰局陷入了僵持,甚至連槍聲都突然間停歇了。

    徐十九他們沒有胡亂開槍,對面的中央軍也是極有經驗,同樣沒有亂放槍,至於被困在薀藻濱大橋上的十幾個日本兵,卻很可能是彈藥快要耗盡了,雖然這十幾個日本兵都是極有經驗的老兵,開火時也盡量使用二三短點,但自動火力就是自動火力,彈藥消耗是極其驚人的,如果沒有後勤補給,他們支撐不了太久。

    戰局頓時急轉直下,現在該小日本抓狂了。

    徐十九決定盡快解決這夥日軍,因為從城內逐漸稀疏的槍聲以及這群中央軍潰兵的出現就可以判斷出,61師多半已經被日軍打垮了,但既便61師已經被打垮,再組織不起有效的抵抗,日軍也別想在短時間內肅清城內殘兵。

    可以想像得到,此時城內必然仍有大量的61師殘兵正在各處街巷負隅頑抗,如果此時朱俠能夠及時出現,以他61師參謀長的身份將這些殘兵敗將聚集到自己的身邊,就仍有機會敗中取勝,反過來吃掉奇襲吳淞鎮的日軍。

    徐十九判斷,奇襲吳淞鎮的日軍絕不會超過兩百人,否則對方不會只派一個班的兵力回來救援蕰藻濱大橋,因為蕰藻濱大橋是唯一可以阻住市區方向**援兵的險要之地,日軍只要扼住蕰藻濱大橋,就能確保吳淞鎮不失。

    當下徐十九卸下馬克沁重機槍的套筒,將破開的那一端從沙包的縫隙裡穿出去,然後用刺刀將另一端的小口擴大,對著外邊喊道:“對面的61師的兄弟,你們是老61師的還是後來從福建、浙江補充的?”

    對面馬上有人回應:“我們是老61師的,你又是誰?”

    徐十九回應道:“我是老60師的,一一九旅老3團的。”

    對方馬上回應:“胡說,119旅老3團早在廟巷血戰中打光了!”

    “不對,119旅老3團活了兩個!”徐十九高喊道,“除了我,還有老娘舅,不過他後來調你們61師去了,你們可認得老娘舅?”

    話音方落,對面忽然響起一個顫音:“漢娃子,你是漢娃子?!”

    徐十九兩眼圓睜,難以置信地叫道:“老娘舅,你是老娘舅?!”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0 15:30
第32章 力挽狂瀾(下)
  

    “漢娃子,是我!”對面那個聲音激動得都快語不成聲了,“我就知道你小子命硬,當年你家鄉那麼大的飢荒,幾十萬人都餓死了,你個小小的孩童卻活了下來,我就知道你小子死不了,一點小小的槍傷又算個啥,算個啥……”

    徐十九同樣目泛淚花,不過現在卻不是敘舊的時候,當下高聲喊道:​​“老娘舅,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咱們先把大橋上的這十幾個小鬼子乾掉再說。”

    “好,好,聽你的。”對面老娘舅道,“我知道你小子打仗鬼點子多,你下令吧,這仗怎麼打,我們全都聽你的。​​”

    “大橋上的十幾個小鬼子很不簡單,讓弟兄們不要輕易露頭。”徐十九高喊道,“不過小鬼子的彈藥應該消耗得差不多了,而且小鬼子的衝鋒槍射程不遠,老娘舅你挑幾個槍法好的爬到附近的製高點上,離得遠遠的干死小鬼子。”

    對面答應了一聲,馬上就有幾個槍法好的老兵貓腰鑽進了小巷子裡。

    徐十九又對朱俠、司機老七說道:“快把中央軍身上剩下的手榴彈還有鬼子身上的手雷全蒐集起來,待會小鬼子走投無路,肯定會選擇往咱們這邊強行突圍,到時候就用手榴彈或者手雷招呼他們。”

    朱俠和司機老七答應一聲,趕緊開始從中央軍將士以及日本兵的屍體上蒐集手榴彈或者手雷,只片刻功夫,便蒐集了不下二十顆手榴彈以及十幾顆甜瓜雷,徐十九又讓他們將手榴彈的旋蓋全部打開,跟甜瓜雷在面前擺成一排。

    這時候,對面老娘舅挑出來的幾個槍法好的老兵已經爬到了附近一座五層佛塔以及一棟大樓天台上,這兩處距離大橋少說也在兩百米外,然後大大咧咧地直起身來,用中正式步槍給薀藻濱大橋上的十幾個鬼子挨個點名。

    日軍裝備的湯姆森衝鋒槍雖然火力強大,有效射程卻只有200米,而且超過100米後彈道散佈面積就會急劇擴大,換句話說,湯姆森衝鋒槍在100米內殺傷力巨大,超過100米就基本上無法再打中目標了。

    而中央軍裝備的中正式步槍卻是仿德國1924式毛瑟騎步槍,標尺射程2000米,槍法準的老兵大多可以輕鬆命中200米開外的固定人形標靶,那幾個中央軍老兵躲在兩百米外放冷槍,薀藻濱大橋上的十幾個日本兵就只有挨打的份了。

    而且那幾個中央軍老兵又分為兩撥,從兩個方向進行交叉射擊,薀藻濱大橋低矮的護欄根本無法給十幾個日本兵提供有效掩護,只片刻功夫,便有三個日本兵中彈倒下,剩下七八個日本兵別無選擇,只能夠選擇突圍了。

    不出徐十九所料,小日本果然選了南橋頭為突破口。

    不過這次小日本卻是打錯了算盤,最後剩下的七八個日本兵剛一背轉身,對面中央軍的輕重機槍頓時火力全開,徐十九、朱俠和司機老七也往外狂扔手榴彈及手雷,司機老七手勁大扔得尤其遠,隨便一甩手就能扔出五十米開外。

    徐十九他們三個被日軍壓在掩體內抬不起頭,所以只能是往外瞎扔一氣,可炸不著人卻也生生阻住了日軍的去路,最後剩下的幾個日本兵陣腳一亂,很快就被高點上的槍手以及中央軍的輕重機槍給摞倒了,前後用時還不到兩分鐘。

    就算是精銳中的精銳,一旦被關進了籠子,也不會比綿羊強太多。

    等徐十九、朱俠和司機老七端著上好刺刀的漢陽造衝上薀藻濱大橋時,對面街巷內也衝出了百十來個中央軍,領頭的那個老軍頭扛著少尉軍銜,看上去卻極老了,少說也有五十來歲了,而且滿臉的風霜之色。

    “漢娃子!”老軍頭哽咽著喊了一聲。

    “老娘舅!”徐十九答應了一聲,也是潸然淚下。

    跟在徐十九身後的朱俠便有些吃驚,在他的印象裡,徐十九就是個鋼鐵般的漢子,縱然是三年前重回上海時,他被渾身的傷病折磨得奄奄一息,也沒有呻吟一聲,可這短短幾天之內,卻已經是徐十九的第二度落淚了。

    朱俠看看徐十九,再看看那個老軍頭,忽然間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這兩人怎麼看著有些像是闊別已久的父子在戰場上重逢似的?

    朱俠的感覺還真沒錯,徐十九在心裡真就把老娘舅當成爹來對待的,當年漢中大旱,徐十九一家九口逃難到南方,最後就活了徐十九一個,那年徐十九還只有九歲,若不是老娘舅好心收留了他,他只怕早就餓死在廣州街頭了。

    不過徐十九很快就從久別重逢的喜悅中掙脫出來,沉聲問道:“老娘舅,61師是不是已經被打垮了?”

    “垮了,垮了。”老娘舅點點頭,眸子裡的光彩也很快黯淡下去,嘆道,“兩個團外加警衛營三千多人,不到半個時辰就讓小日本給打垮了,死的死,跑的跑,也就這百十來號平陽藉老兵沒跑散,我正帶著他們突圍,就在這遇上了漢娃子你。”

    朱俠聞言頓時氣得臉色鐵青,三千多人竟然這麼快就垮了?

    “師座呢?”朱俠咬著牙問,“還有張團長、陳團長他們呢?”

    “早跑嘍。”一個老兵不屑地道,“這些當官的,跑的比兔子還快。”

    其余老兵也大多面有不憤之色,其實61師之所以會這麼快被打垮,除了前來偷襲的尾原大隊都是裝備自動火力的精兵外,還有個更重要的內因,那就是61師內部不團結,官兵之間互相不信任,甚至可說是對立。

    這個是有歷史原因的,十九路軍前身是粵軍第1師,自成軍直到閩變,全軍官兵基本上都是廣東藉的子弟兵,官兵之間互相信任、非常團結,體現於外就是戰鬥力極強,一二八上海抗戰,十九路軍能以三萬子弟兵打得日軍四易主帥就是明證。

    但是閩變之後,十九路軍慘遭肢解,軍中所有連長以上軍官全部被撤,取而代之的全是中央軍的黃埔軍官,其中大多數軍官還來自於剛剛打敗十九路軍的第五軍,也就是張治中的部隊。

    不到兩年前,這兩支軍隊還曾在上海並肩抗戰。

    原本是一個戰壕里的戰友,不久前剛剛打了一仗,現在卻成了自己的長官,絕大多數十九路軍的老兵都無法接受這樣殘酷的事實。

    所以整編之後,60師、61師以及78師官兵互相不信任、對立的情形非常嚴重,這嚴重影響了戰鬥力,一遇到變故,軍官不信任士兵,就只能跑,士兵不信任自己的長官,也只能亂打一氣,根本組織不起有效抵抗,結果就是兵敗如山倒。

    朱俠感到臉上火辣辣的燒,說話的老兵顯然不認識他,畢竟他才來61師沒幾天,不過時間再短他現在也是61師的參謀長,61師表現如此不堪,他這參謀長也是臉上無光,當下上前兩步,大聲道:“別人怎麼樣我不管,但至少我朱俠沒跑!”

    “叼鉅老母,你又是哪顆蔥?”那老兵卻根本不買朱俠的帳。

    老娘舅也以疑惑地眼神望向徐十九,徐十九道:“老娘舅,他是你們參謀長。”

    “你是參座?”老娘舅聞言一愣,不過剛才大放厥詞的老兵卻毫無畏懼之色,其餘百十來個老兵也沒有因為朱俠的參謀長身份而對他稍假詞色。

    朱俠能夠感覺到這百十來號老兵對他的不信任,不過軍情似火,他耽擱不起,所以只能硬著頭皮說道:“弟兄們,61師吃了大敗仗,甚至連吳淞鎮都丟了,傳出去咱臉上也是無光不是?有種的,就跟我去把吳淞鎮奪回來!”

    百十來個老兵卻是神情冷漠,竟無一人響應。

    剛才大放厥詞的老兵冷然道:“死鏟,你讓咱們回去送死麼?”

    朱俠的方臉頓時漲成豬肝色,堂堂少將參謀長卻要受大頭兵的奚落,讓他情何以堪?

    徐十九皺了皺眉,他知道不能再耽擱下去了,時間每過一分鐘,城內殘兵的士氣就會低落一分,等到城內殘兵的軍心士氣徹底瓦解,那就再也無力回天了。

    當下徐十九拉動槍栓將子彈推上膛,然後對朱俠說道:“老朱,這群懦夫貪生怕死就由得他們去,只要我徐十九還有一口氣在,哪怕城裡有十萬小鬼子,我也跟你去!”

    “好兄弟,那咱就上路吧。”朱俠拍拍徐十九的肩膀,端著刺刀就衝進了鎮內。

    徐十九轉身跟上,司機老七也端著刺刀跟了上去,不過在臨轉身之前,他又照著剛才大放厥詞的那個老兵面前吐了口濃痰。

    “漢娃子,等等我。”老娘舅想也不想,兜頭就追了上去。

    “叼鉅老母,咱們廣東佬什麼時候怕過死?”大放厥詞的老兵咬了咬牙,又揚起刺刀往前一撩,厲聲道,“弟兄們,殺回城去,幹死小日本!”

    “對,殺回去,幹死這群狗日的小日本!”

    “還愣著幹嗎,回,趕緊回!”

    “死鏟,我也去!”

    “算我一個!”

    有人帶頭,百十來號血性仍未泯滅的老兵頓時間就炸了鍋,一個個端著刺刀就兜頭殺回了吳淞鎮。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0 15:30
第33章 吳淞砲台(上)
  

    回頭再說尾原大隊先譴隊,誤打誤撞之下,竟然在吳淞保安隊的“配合”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摧毀了61師的指揮系統,師長楊若飛倉皇出逃,兩個團長一死一逃,底下的營連長不是戰死就是藏匿,整個61師已經徹底亂了建制。

    尾原重美也沒想到駐守吳淞鎮的中**隊戰鬥力竟然如此之差。

    不過尾原重美並不知道他的先譴隊已經打垮了一個師,在確定城內已經沒有成建制的中**隊在抵抗之後,尾原重美便讓通訊兵打開步話,呼叫等候在吳淞外海的特戰隊主力,準備從東西兩面合擊,按原定計劃奪取吳淞砲台。

    此時雖然還沒完全肅清城中殘敵,尾原重美卻認為已經無關大局了。

    不過,當尾原重美的先譴隊向吳淞砲台攻擊前進時,卻遭到了意外的抵抗,大約百十來號保安隊員佔據了鎮北的幾條街巷,與日軍展開了激烈的巷戰,這夥保安隊員的裝備雖然很差,戰術風格卻極其刁鑽。

    各種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手段,可謂層出不窮。

    譬如激戰之時,會從街邊的房頂上突然間灑下一陣白霧,日本兵一吸入立刻就會咳嗽不停、涕淚交流;又譬如從某個窗戶裡會突然滾出一個土疙瘩,沒啥事;下次又滾出一個土疙瘩,卻是炸了,日軍猝不及防下連續吃了大虧。

    日軍對這種近乎無賴的戰術極不適應,雖然兵力佔優,火力更佔優,可一時間卻竟然打了個旗鼓相當,當雙方正在城北激戰之時,鎮中心卻突然再次槍聲大作,聽到槍聲,尾原重美心頭忽然湧起極其不妙的感覺。

    尾原重美非常清楚,城內中**隊的建制雖然被打散了,可人員傷亡其實不大,躲在大街小巷中負隅頑抗的中**人並不在少數,若是兵力還充足,尾原重美當然會分兵肅清這些殘敵,可現實情況卻是兵力不足,所以就只能聽之任之了。

    現在看起來,城內似乎是出現了一股力量,正在設法將這些殘兵再次整合起來,並且已經跟自己的後衛小分隊接上火了,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一旦讓這股中**隊跟前面的保安隊形成合力,他的百十來號先譴隊搞不好就會交待在這。

    徐十九也已經發現了異常,日軍竟然被人堵在了城內,以日軍如此精良的裝備,如此強大的火力,激戰這麼久竟然都無法打垮對手,對面會是什麼人?從老娘舅那裡得知,61師已經徹底被打垮,難道是守吳淞砲台的保守隊回援?

    徐十九不禁有些好奇,吳淞保安隊有這戰鬥力?

    當下徐十九將兩個老兵叫到跟前,讓他們各帶幾個弟兄避開正面從兩側繞過去,看看能否與對面的人取得聯繫,此時聚集在徐十九身邊的61師潰兵已經超過了三百人槍,朱俠還帶著另外一隊人在城中繼續收攏潰兵。

    徐十九有些好奇,對面的海豹子也同樣有些好奇。

    1連長老等說過,吳淞城內的61師已經徹底被打垮,那麼對面突然出現的這伙子人又是什麼路數?難道是從市區過來的中央軍?海豹子覺得可能性不大,戰區長官部那邊怕是剛知道這裡的情況吧,援軍哪可能這麼快來?

    不是戰區的援軍,那就是有人糾集61師潰兵在絕地反擊!

    “奶奶個熊,有點意思,61師裡竟然還有這樣的人物?”海豹子一邊嘀咕著,一邊將手中大槍伸出窗外,也不帶瞄準,對著前面就胡亂放了一槍,這桿大槍其實就是土銃,而且是超大號的,差不多就是抬槍了。

    對面不遠立刻便響起了兩聲慘叫,有鬼子中“彈”了。

    抬槍這玩意雖然是老古董了,可用對了其實殺傷力很大,那一槍膛近百枚“鐵砂”猛烈地噴射出去,短距離內足以覆蓋直徑十數米的範圍,而且絕無射擊死角,更可怕的是,海豹子使用的鐵砂裡摻進了“改良版”鐵砂。

    何謂“改良版”鐵砂?就是把生牛皮切塊放在鐵鍋裡翻炒,待其收縮後再揉製成一粒粒的小球,是謂“改良版”鐵砂,這種“改良版”鐵砂相比真正的鐵砂,直接穿透力或許是稍有不及,可間接殺傷力卻要歹毒得多。

    因為這種牛皮砂鑽進人體之後,遇血就會發脹,可以想像得出那種非人的痛苦,除非進行手術,否則單靠野外急救是無論如何也取不出的,而且若是手術不及時,這種牛皮砂中滋生的病菌必定會導致傷口感染,這個絕對是致命的。

    老等一瞬不瞬地盯著窗外,慢騰騰地答道:“61師上到師長,下到那些個連長,一個個就算不是慫包軟蛋,也不咋的,不過前些天來了一個新任參謀長,說是陸大畢業的,昨天正好去了市區,多半是他回來了,正在那收攏潰兵吧。”

    “若真是這個朱參謀長,等收拾完眼面前這夥小鬼子,我得好好會會他,我海豹子最敬的就是真正有本事的好漢子。”說話間海豹子已經量好半牛角火藥倒進槍膛,又從褡褳裡抓出一把牛皮砂悶進去,再用布包頭的通條夯實。

    海豹子正要往火門上壓銅帽時,兩顆黑忽忽的手雷忽然扔到窗前。

    “大哥小心!”守在窗前的老等掄起老套筒就砸將出去,只聽嗒嗒兩聲,便將鬼子扔上來的兩顆手雷給撞了回去,這傢伙的“老等”綽號真不是白叫的,杵在那裡時不顯山不露水的,可一旦“獵物”出現,那眼力和出手的速度,真不是吹的。

    兩顆手雷落下窗沿就炸了,近百塊破片頃刻間形成毫無死角的彈幕,一下就將藏身在樓下的兩個日本兵湮沒了,爆炸產生的氣浪還將海豹子和老等藏身的木樓掀飛半邊,剩下半邊也是搖搖欲墜,海豹子和老等怪叫一聲,轉身就跑。

    ##########

    日軍連續幾次突擊都以失利而告終,尾原重美有些沉不住氣了。

    “八格牙魯。”尾原重美恨恨地將頭上戴的保安團寬檐帽扔在地上,又從勤務兵手中接過日式鋼盔戴上,然後惡狠狠地罵道,“上海的特務機關都是一群飯桶,說什麼吳淞保安隊是一群烏合之眾,天下有這樣的烏合之眾嗎?”

    尾原重美內心對上海特務機關已經不僅僅只是怨恨了,沒有準確提供中央軍駐紮在吳淞鎮的情報也就罷了,畢竟中央軍已讓他的先譴隊給打垮了,可特務機關的情報上居然說吳淞保安隊只是一群烏合之眾,天底下有這樣頑強的烏合之眾?

    大尉副官道:“大隊長,對面的支那保安隊雖然人數不是很多,卻全都是經驗豐富的老兵,而且他們對這裡的街巷地形極其熟悉,戰術又刁鑽至極,再與其糾纏下去,我方的情形將會越發不利,畢竟我們現在腹背受敵而且沒有攜帶重火力,彈藥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嗯。”尾原重美重重點頭道,“命令,各小組交替掩護,撤出戰鬥,我們從小鎮東邊的野地突圍,先搶占吳淞砲台,堅守到大隊主力登陸再說。”

    “哈依。”大尉副官重重低頭,旋即轉身匆匆傳達命令去了。

    尾原重美又轉過頭來,有些不甘地看了看仍在激烈交火的北城方向,然後衝身後警戒的幾個衛兵道:“開路!”

    日軍全力突圍,僅憑徐十九、朱俠糾集的三五百號潰兵自然無力阻攔,海豹子的吳淞保安隊更是有心無力,就剛才這不到半小時的交火,海豹子從吳淞砲台帶來的一個排外加原駐鎮裡的一個連一百多號人,就已經死得只剩不到三十人了。

    日軍從城東輕鬆突圍,吳淞鎮子裡的槍聲便稀疏下來。

    徐十九帶兵衝到街上,迎面遇到一個穿著保安隊制服卻光著腦袋的彪形大漢,不等徐十九發話,那彪形大漢劈頭就問道:“你就是61師的朱參謀長?”

    “不是。”徐十九道,“我是上海保安總團十九大隊的徐十九。”

    “徐十九?”彪形大漢聞言兩眼一亮,拱手作揖道,“在下海豹子,久仰大名。”

    海豹子和徐十九雖然素未謀面,可兩人畢竟同屬上海保安總團,聽說過對方名號,海豹子對徐十九尤其不陌生,他早想會會這個傳說中的人物了,聽說當年一二八上海抗戰,這小子只用一個連就乾掉了日軍一個重砲聯隊,牛!

    “原來是海大隊長!”徐十九匆匆回了禮,又道,“海大隊長,現在不是閒話的時候,我擔心日軍賊心不死還會去偷襲吳淞砲台,不如你我趕緊合兵一處回援吳淞砲台?朱參謀長收攏了城中殘兵之後,也會很快趕來接應我們。”

    “哎呀,若不是徐大隊長提醒,​​我險些誤了大事。”

    海豹子當時就驚出一身冷汗,當下兩人合兵一處,直奔鎮北的吳淞砲台而來,不過這段行軍就不再像之前那麼輕鬆了,尾原重美這個小鬼子已經用步話招來海軍航空兵,日本海軍的兩架九六輕轟反复俯衝掃射,極大阻礙了行軍速度。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0 15:31
第34章 吳淞砲台(下)
  

    此時,第9集團軍總司令張治中也已經得到了消息。

    這還得歸功於張治中以“中央軍校野營辦事處”的名義暗中督造的國防工程,九一八事變之後,以蔣百里為首的國府智囊得出結論,在不遠的將來,中日之間必有一戰,蔣委員長便命令時任中央軍校教育長的張治中暗中督造國防工事。

    在自己的國土上打造國防工事,還要暗中進行,為什麼?

    還不是怕日本政府知道消息後聯合西方列強進行干預,所以說弱國沒人權啊。

    不過張治中辦事還是相當得力的,五年時間愣是沒讓小日本察覺出一點端倪!

    張治中除了花大力氣督造吳福、錫澄、嘉乍、海嘉這四條主幹國防線外,還大大加強了南京跟上海以及上海各縣區之間的通訊聯絡,光是上海連通南京的地下電話線就埋了四條之多,所以在整個淞滬會戰期間,**的通訊基本上還是暢通的。

    張治中知道消息時,正在江灣36師師部督戰,因為明天凌晨“鐵拳計劃”就要付諸實施了,對於這次“鐵拳計劃”張治中也寄予了厚望,在他想來,既便不能徹底肅清日租界之殘敵,也定要將兩區日軍徹底打殘,再行分割殲滅。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吳淞鎮卻出了變故,61師竟然被打垮了!

    得知消息的張治中趕緊動身返回古漪園,他得趕緊調整部署,因為61師一垮,吳淞、寶山一線的防禦就空了,假如日軍再派出小股部隊從吳淞登陸,然後抄截87師、36師身後,就很可能會影響到“鐵拳計劃”的執行,這是張治中絕對無法容忍的。

    “楊若飛,這個楊若飛哪!”張治中大步走進作戰室,又將手中的武裝帶狠狠摜在攤著地圖的方桌上,正在圖上作業的幾個作戰參謀趕緊退開。

    “總座,什麼事情讓你這么生氣?”童元亮訝然上前來。

    “什麼事情?”張治中氣哼哼地道,“楊虎剛剛親自過來,說楊若飛的61師幾千條人槍卻讓小日本的一個中隊給打垮了,丟人,簡直丟死個人!”

    “咦,這怎麼跟楊若飛自己說的不一樣啊?”童元亮訝然道,“卑職剛剛也接到了楊師長從寶山​​縣打來的電話,他說是海豹子的吳淞寶安隊勾結日軍發動了兵變,61師猝不及防所以才吃了大虧,而且偷襲吳淞縣的日軍有一個步兵聯隊!”

    “吳淞寶安隊勾結日軍發動兵變?他竟然還敢告刁狀?簡直豈有此理!”張治中聞言氣極,連說話的聲音都變得有些顫抖了,好半晌後他才終於壓下怒火,說道, “楊虎說海豹子直到現在都還在跟日軍激戰,你說他有沒有發動兵變?”

    “還有,偷襲吳淞鎮的日軍分明只有一百來人,哪來一個聯隊?!”

    一件事情卻出現了兩種截然相反的說詞,其中必定有一方在撒謊,當下童元亮皺著眉頭說道:“總座,我們怕是不能只聽一面之詞……”

    “海豹子是水匪出身,他的話不可信,那麼朱俠的話呢?”張治中打斷童元亮道,“朱俠從市區返回吳淞鎮上時,61師已經潰敗,不過現在他已經收攏了四五百殘兵,正在吳淞保安隊的配合下,追擊偷襲吳淞鎮的日軍。”

    童元亮臉色微變道:“這麼說真是楊若飛惡人先告狀?”

    “那還有假?”張治中悶哼了一聲,又道,“不過這麼大的事情你我無權處置,還是趕緊就此事報告戰區長官部以及統帥部,請馮長官和委座定奪吧。”

    “好的,好的。”童元亮連聲應道,“卑職現在就去打電話。”

    童元亮轉身去了,張治中的目光則重新轉回到了地圖上,地圖上標註著三戰區剛剛編成的幾個集團軍的區劃,各集團軍所轄各師、各旅的番號也標註得清清楚楚,當張治中的目光掃到南市時忽然停住,鐘鬆的**第20旅?

    ##########

    很快,南京的蔣委員長也知道了61師被打垮的消息。

    “娘希匹,一個師四個滿編團九千多人卻讓小日本區區一個中隊給打垮了,恥辱,簡直就是黨國的奇恥大辱!”蔣委員長當著白崇禧、陳誠、顧祝同等高級將領面大發雷霆,“馬上撤職,讓他回諸暨種田去,簡直豈有此理!”

    陳誠只動了動嘴皮子,卻什麼都沒說,他知道駐防吳淞鎮的61師其實只有一個半團三千多人,而不是四個滿編團九千餘人,不過既便只有三千多人,卻被日軍一個中隊不到兩百人打垮,也委實夠丟人的,楊若飛如此不堪,不值當替他辯解。

    顧祝同道:“委座,61師表現如此不堪,楊若飛難辭其綹,不過61師參謀長朱俠在這次變故中表現得可圈可點,他在初到61師尚未樹立威信的前提下卻能力挽狂瀾於即倒,糾集殘兵奪回吳淞鎮,卑職以為應予嘉獎,以資鼓勵。”

    “嗯,默三你說的對,有過要罰,有功就要予以嘉獎。”蔣委員長點頭道,“這個朱俠我有些印象,應該是陸軍大學正則班第十一期的旁聽生,對吧?”

    顧祝同連聲應是,蔣委員長又道:“可以考慮晉升陸軍少將。”

    **的軍銜分職務軍銜以及銓敘軍銜兩種,所謂職務軍銜是指與職務掛鉤的軍銜,譬如軍長一般為上將,師長為中將,旅長則為少將,這便是職務軍銜,但銓敘軍銜是指軍委會銓敘廳裡記錄在檔的軍銜,這個是有著嚴格的人數限制的。

    如果銓敘廳沒空缺,既便你的資歷夠了,職務也夠,那也得等著,譬如孫元良、王敬久以及夏楚中等中將師長,銓敘軍銜基本上都是陸軍少將,換句話說,這些師長雖然已是事實上的中將了,卻暫時只能享受陸軍少將的待遇。

    剛剛被委任為第三戰區副總司令長官的顧祝同趕緊記錄在案。

    蔣委員長又扭頭問白崇禧和陳誠道:“健生、辭修,關於這次日軍偷襲吳淞鎮,你們是怎麼看的?這只是上海日軍的一次戰術佯動呢,還是像文白此前判斷的那樣,這是日本陸軍向上海大舉增兵的前兆哪?”

    白崇禧和陳誠對視一眼,都不敢遂下定論。

    白崇禧和陳誠都很清楚,飯可以亂吃,話卻不能亂說,假如他們說這只是上海日軍的戰術佯動,可幾天后日軍若真的向上海大舉增兵呢?如果說是日軍大舉增兵的先兆,結果日本國內動員的幾個師團卻投向了華北戰場,那他們也還是要負責任的。

    蔣委員長的眉頭便不經意間蹙緊了,陳誠心頭一緊,趕緊說道:“委座,卑職以為茲事體大,最好還是等藍衣社破譯日軍的往來電文再行判斷。”

    話音方落,國府侍衛長王世和便匆匆走了進來,對著蔣委員長耳語了幾句。

    蔣委員長微蹙的眉梢便舒展了開來,對白陳顧三人說道:“藍衣社剛剛已經破譯了日軍的密電碼,從上海日軍的往來電文判斷,今天上午偷襲吳淞鎮的只是日本海軍的一個特別陸戰隊,看來這只是上海日軍的戰術佯動。”

    白崇禧和陳誠聞言不禁暗暗舒了口氣。

    稍稍一頓,蔣委員長又道:“張文白建議將鐘鬆的**第20旅調往吳淞鎮加強海防,我看不如這樣吧,乾脆就把鐘鬆的**第20旅補充進第61師,第61師在吳淞就地整編,由鍾松擔任師長,朱俠仍為參謀長。”

    ##########

    徐十九、海豹子終於帶著人趕到了吳淞砲台。

    只不過,這短短幾里路卻也讓他們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好不容易才糾集起來的四百多殘兵又只剩下了不到三百人。

    值得慶幸的是,吳淞砲台的主陣地還沒失守。

    吳淞砲台是一個南北走向、長度接近千米的綜合性國防工事,其主陣地便是北側正對吳淞外海的小山,這座高度不足五十米的小山也是整個砲台灣唯一的製高點,國民政府從江陰要塞轉運來的四門老舊重砲就擺在正對吳淞外海的山腰上。

    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的上海還沒有寶鋼,自然也不會有用廢鋼渣回填而成的濕地,今天的砲台灣濕地公園,在那時候還是大片灘塗,而且只在退潮時才會顯露出來,而此時又恰好正逢退潮,因此尾原大隊主力沒能及時登陸。

    日軍也不傻,他們當然不會在退潮時搶灘登陸,因為吳淞外海可不是沙灘,而是淤泥灘塗,一腳陷進去就能沒到大腿根,人員都很難機動,重裝備更是絕無可能通過,在這樣的灘塗地形搶灘登陸,純粹就是找死。

    說起來日軍在登陸之前其實還是做了大量準備工作的,對吳淞、寶山一帶的水文地理以及潮汐汛情也有相當的了解,之所以會出現現在這種情形,是因為日本陸軍跟日本海軍之間沒有銜接好,尾原大隊的登陸從一開始便出了紕漏。

    按照原定的計劃,尾原大隊先譴隊在凌晨登陸,首先搶占吳淞砲台,然後再引導大隊主力在砲台灣搶灘登陸,此時正好是凌晨三四點左右,正好處於漲潮之時,可最終先譴隊卻在錯誤的地點搶灘登陸,一步踏錯也就步步跟不上了。

    徐十九、海豹子帶兵趕到時,尾原重美先譴隊正在猛攻山腰的半埋式地堡,只要拿下這半埋式地堡,吳淞砲台的主陣地就再無險可守了,但是**援軍的及時趕到卻粉碎了日軍的美夢,知道戰機已經消失,尾原重美只得下令撤退。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0 15:31
第35章 以後(上)
  

    尾原大隊先譴隊的戰術素養的確不是吹的,各戰鬥小組交替掩護、逐次後撤,很快就撤出了主陣地,守在山頭上的吳淞保安隊的兩個排也都是有經驗的老兵,他們想趁日軍退卻之時打個反擊,結果卻被日軍一通火力急襲,白白損失了十幾個弟兄。

    等到徐十九、海豹子他們迎著日機的俯衝掃射衝到小山腳下時,尾原重美早已經帶著七八十號鬼子兵撤退到了安全距離外。

    “奶奶個熊,這些小東瀛跑得倒快!”海豹子恨恨地吐了口濃痰,又將手中的盒子炮一撩,厲聲大吼道,“弟兄們,跟老子追,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這夥小日本殺光,奶奶個熊,敢到中國的地頭來撒野,活膩歪了他們!”

    山上山下的百來號保安團丁轟然回應,端起刺刀就要追。

    “不行,不能追!”徐十九抬頭看看天色,又道,“最多再過兩個小時就要漲潮了,海潮一漲,外海的日軍主力的就該登陸了!”

    吳淞外海嚴格來說並不算海,充其量也就是長江出口而已,但此處的水文地理卻已經與大海無疑,每日有兩次海潮漲落,從曆法上算最近在正午或者子夜漲潮,然後在早晚六點鐘左右退潮,海豹子橫行吳淞外海多年,這個他自然是知道的。

    不過此時吳淞外海黃澄澄一大片,並沒看到太多的艦船,哪來的日軍?當下皺著眉頭問道:“徐大隊長,你咋知道外海有日軍主力?”

    徐十九道:“海大隊長,聽我的沒錯,咱們還是抓緊時間修工事吧!”

    “修工事?”海豹子一听就樂了,指著砲台山正面挖得到處都是的交通壕、散兵坑以及僅有的那個半埋式地堡說道,“徐大隊長,我知道你們老十九路軍修工事厲害,可我就不信你還能在這裡修出更堅固、更完善的工事來。”

    徐十九搖頭苦笑道:“海大隊長,其實除了砲兵工事,你根本沒必要在正面修什麼步兵工事,因為再堅固的步兵工事也承受不住艦炮的正面砲擊,而且日軍登陸之後,也肯定不會從正面發起攻擊,他們必定會從側後進攻。”

    海豹子一愣,問道:​​“啥意思?工事修錯方向了?”

    好像剛才日軍真沒有從正面進攻,而是從側翼上的山,若不是有那個半埋式地堡作為防禦支撐,只怕山上的兩個排也堅持不到他們回援,想到這,海豹子便猛拍了一下額頭,心忖不服還真不行,論打仗還是人家中央軍懂行。

    “海大隊長,沒時間跟你扯了,快修工事吧!”徐十九搖了搖頭,急聲道,“記住,防禦工事一定要修在砲台山側後方,尤其是防砲洞必須挖在艦炮打不到的反斜面上,否則小日本一通艦炮齊射就能把咱們全乾掉。”

    “老等,你狗日的聽見沒得?”海豹子飛起一腳踹在1連長老等的屁股上,然後罵罵咧咧地道,“趕緊給老子挖工事去,千萬記住徐大隊長的教導,工事要修在側後,尤其是防砲洞,一定要挖在反那啥面上,都聽清楚了沒有?”

    “大哥,你踹我幹啥呀?”老等揉著屁股,嘀滴咕咕去了。

    很快,61師的兩百多殘兵外加百來號吳淞保安隊便開始爭分奪秒的搶修起工事來,盤旋在天上的那兩架日軍轟炸機在俯衝掃射了幾個來回之後,也是彈藥耗盡,振振翅膀飛回停泊外海的“加賀”號航空母艦補充燃油彈藥去了。

    ##########

    不到一千米外,尾原重美正舉著望遠鏡往砲台山這邊瞭望。

    看到中**隊不在正對吳淞外海的正面修築工事,卻反而把工事修在了砲台山的左右兩個側面以及反斜面,尾原重美的眉頭便蹙緊了,他知道這次遇上真正的對手了,對面中**隊的指揮官顯然對重砲的防禦有著相當的認知。

    摸了摸下巴上那道醒目的刀疤,尾原重美腦海裡忽然間蹦出來一張熟面孔,五年前也是在這裡,就在這砲台山,他曾跟一支中**隊殊死博殺,拼到最後雙方甚至還進行了慘烈的白刃戰,下巴上的這道刀疤就是當時一個**老兵留下的。

    不過對方也沒能從他手下討到便宜,在對方刺刀劃破他下巴的同時,他的刺刀也刺穿了對方的右腿,若不是又來了個刺殺高手,當時他就能結果那個* *老兵,不過一想到那個刺殺高手,尾原重美便冷不丁打了個寒戰。

    五年前那一戰打得極為慘烈,尾原重美至今都無法忘卻那屍橫遍野的慘象,這次,看來又得有一場惡戰了,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一張照片,望著照片上柔美可人的愛妻,尾原重美眸子裡忽然間露出一絲淡淡的哀傷。

    五年前,他的愛妻在這裡失去了父親。

    這一戰,她會不會失去至愛的丈夫呢?

    ##########

    老娘舅雙手發力、要將一塊百來斤重的石頭搬起,卻忽然右腿一軟跪倒在地,石頭便倒翻而下,險些砸著人,還好旁邊的徐十九眼疾手快趕緊用工兵鍬擋下了。

    徐十九將老娘舅攙起,關切地道:“老娘舅,你腿腳不好,歇著吧。”

    老娘舅自嘲地搖搖頭,捶著腿道:“這條腿自打五年前給小日本的刺刀穿了個眼,是越發的不中用了,現在竟然連百斤都扛不動了,唉,想當年北伐時,我一個人能扛起四百斤的石磨,看來是老了,不中用了,不中用嘍……”

    “怎麼會?”徐十九一邊輕鬆抄起那塊百來斤的石頭擱在工事頂上,一邊說道,“老娘舅你沒事給那些新兵蛋子講講你的戰鬥故事,再傳授傳授你的戰鬥經驗,這比修再多的工事都管用,團座、營座他們不都是你這樣帶出來的?”

    “還有你。”老娘舅點著旱煙管,美美地吸了口,又以蒼桑的眼神望著徐十九道,“漢廷他們雖也聰明,卻沒漢娃子你靈性。”

    徐十九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老娘舅,待會參座會將收攏的殘兵送到這裡來,你就跟他一塊回師部吧,明天早上十九大隊那幫小兔崽子就該趕到吳淞了,你有時間就幫我拾掇拾掇那幫新兵蛋子,讓他們知道什麼叫當兵打仗。”

    老娘舅目光一凝,低聲道:“怎麼,這回砲台灣守不住?”

    “怎麼會。”徐十九坦然望著老娘舅,笑道,“五年前咱們一個營守砲台灣,面對日軍一整個步兵聯隊,最後不也守住了?這回我估計最多也就一個步兵大隊,千把人,小日本的大部隊少說也得兩天后才能夠趕到。”

    “你小子,我還不了解你?”老娘舅搖頭道,“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撒什麼尿,我告訴你,想把我老頭子支開,沒門,五年前咱爺倆已經分開過一次了,這一次,就算是死咱爺倆也得死在一塊兒。”

    不知道為什麼,徐十九的鼻子忽然有些發酸,卻強忍著酸意笑道:“您老說啥呢?團座他當年怎麼說來著?我就是屬貓的,足有九條命,能幹掉我徐漢魂的小日本,他還沒打娘胎裡生出來呢。”

    “倒也是,我差點忘了你還有九命貓這麼個綽號。”老娘舅蒼桑的眸子里便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當年廟巷之戰,你帶警衛連往後面穿插,那樣凶險的關口你都挺過來了,小日本要想把你幹掉,還真挺難的。”

    “所以您老就沒什麼好擔心的。”徐十九笑道,“您就放心回鎮上,幫我好好拾掇十九大隊的那幫新兵蛋子,眼下可是戰時,咱們已經沒時間慢慢訓練他們了,他們能夠越早適應戰爭,就越有機會從戰場上生存下來。”

    “好吧。”老娘舅痛快地答應了下來。

    徐十九便背過身去繼續修工事,不過原本還是笑容滿面的臉龐卻一下就籠上了一層濃郁的陰霾,徐十九擁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他對危險有著近乎野獸般的敏銳直覺,譬如這一次,他的直覺就告訴他,守砲台灣絕對會是九死一生。

    徐十九的直覺沒錯,當他帶著61師殘兵在砲台山上搶修工事時,松井石根老鬼子剛剛跟海軍大臣米內光政吵了一架,米內光政又將第3艦隊司令官長谷川清好一頓埋怨,長谷川清覺得沒面子,便調了十幾艘軍艦來配合尾原大隊搶灘登陸。

    此時,包括旗艦“出雲”號巡洋艦以及“加賀”號航空母艦在內,第3艦隊的十幾艘軍艦已經在吳淞外海一字排開,滿載尾原大隊近千號步兵的十幾艘登陸艇也已蓄勢待發,只等正午漲潮,便要在砲台灣強行搶灘登陸了。

    ##########

    最先發現日本海軍在吳淞外海集結的,是浦東的第8集團軍。

    淞滬會戰打響之後,蔣委員長便將聚集在上海的**各部編為兩個集團軍,除了張治中的第9集團軍,還​​有張發奎的第8集團軍,第9集團軍負責圍殲虹口、楊樹浦兩區日軍,張發奎的第8集團軍則負責浦東地區的警戒。

    不過,此時的第8集團軍名義上雖然是個集團軍,實際上卻只有一個步兵師加一個砲兵旅,而且這個**砲兵第二旅還只是個空架子,實際進入浦東參戰的只有炮二旅第二團的一營,其餘幾個砲營早已經拆成砲連配給各師了。

    蔣委員長在日本陸士留學時學的就是砲兵,可他對砲兵的運用真的是一竅不通,但凡有點軍事常識的人都知道,火砲必須得集中使用,可是蔣委員長卻非要反其道而行之,將原本就不多的幾個砲兵旅、砲兵團拆開使用。

    必須要指出的是,將砲兵分拆使用,這也是淞滬會戰第一階段的攻勢作戰中,**未能迅速圍殲上海日軍的一大原因。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0 15:32
第36章 以後(下)
  

    進入浦東的砲二旅雖然只是個空架子,實際只有一個​​砲兵營區區十二門75mm口徑的卜福斯山炮,可炮二旅旅長蔡忠笏卻是**中不多見的砲兵專家,他很好地利用了浦東的植被以及地形,命令砲兵白天在竹林中隱蔽待命,傍晚則果斷出擊,給上海日軍以及黃浦江上的日本軍艦造成了極大的威脅。

    8月15日,十九大隊之所以能夠守住虹河路橋陣地,就是因為關鍵時刻炮二旅冒險砲擊了黃浦江上的出雲號巡洋艦以及幾艘砲艇,迫使出雲號巡洋艦以及幾艘砲艇不得不掉轉砲口壓制炮二旅,十九大隊這才僥倖守住陣地。

    此外,蔡忠笏還在浦東的美英煙草公司頂樓、耶穌大教堂頂樓以及浦西秘密設置了好幾個觀察哨,炮二旅之所以打得準被譽為浦東神炮,跟觀察哨的抵近觀測是分不開的,有老兵回憶說,甚至連艦上日軍都能聽到前沿觀察哨的電話鈴聲。

    與吳淞砲台一江之隔的東砲台舊址,蔡忠笏就設置了一個觀測哨,因為這裡緊扼著吳淞口,是各**艦進出黃浦江的必經之路,同時這裡又正對著吳淞外海,外海上旦有風吹草動炮二旅就能及時得知消息,提前做準備。

    將近正午時分,炮二團團長蔡培元便匆匆走進了指揮部,向蔡忠笏禀報導:“旅座,孫生芝從東砲台觀察哨打來電話,說吳淞外海集結了大批日艦,包括出雲號巡洋艦在內,少說也有十幾艘軍艦,還有大量砲艇,小日本似有在砲台灣搶灘登陸的跡象!”

    “你說什麼?”蔡忠笏聞言頓時臉色一沉,“小日本要在砲台灣登陸?”

    旅部的幾個砲兵參謀趕緊攤開地圖,用紅鉛筆在地圖上圈出了砲台灣的位置。

    “就在這裡。”蔡培元指了指紅圈,對蔡忠笏說道,“昨天晚上,駐守吳淞鎮的61師已經讓小日本一個中隊打垮了,從南市調防的鐘松旅最快也要到明天早上才能趕到吳淞,我擔心對面的吳淞保安隊撐不住,是不是可以考慮給點炮火支援?”

    蔡忠笏點頭應允道:“2連、3連距離砲台灣太遠,臨時改變部署只怕是來不及了,馬上給孫生芝打電話,命令1連給予必要的砲火支援,但是要把握好原則,必須首先保證自身的安全,然後再考慮給予必要的支援。”

    “是!”蔡培元啪地立正,領命去了。

    目送蔡培元的身影離去,蔡忠笏又匆匆走進隔壁電訊室,對守在電話總機旁邊的話務兵說道:“馬上給我要龍華集團軍司令部。”

    蔡忠笏也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了,他懷疑吳淞外海日艦的大舉集結很可能就是日軍向上海大舉增兵的前兆,所以必須馬上向張發奎報告。

    張發奎也算是**中為數不多的智勇戰將,只不過他一直忠於汪精衛,所以素來就不得蔣委員長重用。

    接到蔡忠笏報告之後,張發奎馬上就做出了與張治中相同的判斷,認為日本海軍在吳淞外海的集結絕非孤立事件,種種跡象表明,日軍即將向上海大舉增兵!浦西的第9集團軍若不盡快做出戰術調整,很可能要吃大虧!

    張發奎又一個電話打到南京,找到了前敵總指揮陳誠。

    前線兩大集團軍總司令都堅持認為日軍即將向上海大舉增兵,陳誠也不敢怠慢,趕緊拉上白崇禧前往蔣委員長官邸,此時蔣委員長正在他的官邸給德國顧問法肯豪森錢行,今天下午法肯豪森就要趕到南翔去,親自坐鎮指揮鐵拳計劃。

    聽說要將鐵拳計劃取消,還要將剛剛趕到上海的11師以及原定用於鐵拳計劃的後備部隊第96師調往寶山、吳淞沿線,法肯豪森就連連搖頭,對蔣委員長說道:“不不不,鐵拳計劃將直接關係到上海戰局的走向,絕對不能取消。”

    白崇禧對蔣委員長偏信洋顧問素來不滿,當即反駁道:“鐵拳計劃能不能夠發揮出諸如法肯豪森將軍所說的良好效果暫且不說,如果第9集團軍不做出戰術調整,一旦日軍在寶山吳淞沿線大舉登陸,後果將不堪設想。”

    聽完翻譯轉譯,法肯豪森大為不滿,揮舞雙拳咆哮道:“首先我要說明,鐵拳計劃是一個嚴密的作戰計劃,如果中**隊能夠按照我的要求去做,全殲上海日軍絕對不是問題,然後我要說的是,既便日軍在吳淞、寶山大舉登陸,**也有足夠的時間調整部署,因為淞滬地區水網密布,這將對日軍的機動構成極大的障礙。”

    “這只是你的一廂情願,萬一日軍早有準備呢?”白崇禧同樣氣得臉色鐵青,又轉頭對蔣委員長說道,“委座,卑職以為想當然地認為日軍對淞滬地區的水網地形準備不足是極不明智的,也是不負責任的,我們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行了,行了,你不必多說了。”蔣委員長卻顯然更傾向於德國顧問的觀點,頗有些不以為然地道,“法肯豪森將軍是德國有名的軍事家,健生你應該相信他的判斷力,鐵拳計劃按原定計劃執行,至於戰術調整嘛,以後再說。”

    對於洋人,蔣委員長有著超乎尋常的迷信。

    白崇禧跟陳誠對視了一眼,只能報以苦笑。

    ##########

    浦東,東砲台觀察哨。

    砲兵第1營營長孫生芝已經接到團部的命令,這會正通過旗語向隱蔽在蘆葦蕩深處的四門卜福斯山炮通報射擊諸元。

    不過孫生芝總覺得僅靠砲隊鏡的隔江觀測,所得到的諸擊諸元不夠精確,所以將炮1連的連長劉根碩叫到跟前,命令他泅渡江對岸,一來跟對岸的保安隊取得聯絡,二來通過電話實地引導砲兵射擊。

    這幾乎是個必死的任務,孫生芝便將觀察哨裡的幾個觀測兵集合起來,排著隊給劉根碩送行,兩個新入伍的觀測兵潸然淚下,正好在東砲台觀察哨採訪的《密勒氏評論報》戰地記者葉茹雪更是哭了個梨花帶雨。

    劉根碩什麼話都沒說,和大家逐一擁抱告別。

    葉茹雪跟劉根碩擁抱過後,流著淚道:“劉連長,記得一定要活著回來,以後我還要給你做專訪呢。”

    “以後?”劉根碩慘然道,“我們這些當兵的,哪有什麼以後?”

    說罷,劉根碩即轉身揚長而去,不片刻功夫,他的身影便已經穿過蘆葦蕩,又趟過淤泥灘塗,很快沒入了黃浦江中。

    黃浦江渾濁依舊,潮水卻是越漲越高了。

    葉茹雪對著劉根碩消失的江面久久不能收回自己的視線,她的腦海裡忽然出現了另一個身影,​​那天在虹河路橋陣地,那個對著滿地殘屍默默流淚的保安隊軍官也說過同樣的話,軍人是沒有以後的,因為到了以後那一天,他們早已戰死了。

    ##########

    江對岸,朱俠帶著收攏的兩百多殘兵也趕到了砲台灣。

    這時候,吳淞外海已經開始漲潮,水位正在迅速上升,這也就意味著日軍的搶灘登陸即將要開始了。

    徐十九將朱俠拉到了僻靜無人處。

    這次守砲台灣,徐十九的直覺很不好,他知道自己是躲不過了,讓他放心不下的還是十九大隊的那群老兵。

    “老朱,以後十九大隊就拜託你了。”徐十九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語氣也顯得無比輕鬆,可他話語間流露出的意思卻讓人一點也輕鬆不起來,朱俠心裡就覺得沉甸甸的,就像壓了塊大石頭,直讓他透不過氣來。

    “阿九,十九大隊的事你還是自己操心去吧。”朱俠搖了搖頭,說道,“我是61師參謀長,我得留在這裡,跟全師官兵共生死,跟砲台灣陣地共存亡。”

    徐十九微笑道:“老朱,請你相信我,你留在吳淞鎮更有用,你是陸大高才生,運籌帷幄才是你的強項,說起衝鋒陷陣,你就遠不如我這樣的行伍出身的老兵,所以你就不要跟我爭了,守砲台灣,我比你更合適。”

    朱俠默然,這點他必須承認,徐十九的確比他更適合守砲台灣。

    朱俠唯一擔心的就是,集結在砲台灣的61師殘兵和海豹子的吳淞保安隊會不服從徐十九的指揮,徐十九知道朱俠的擔心,笑道:“不管是61師還是吳淞保安隊,都是老兵了,都知道自己的職責,也知道該怎麼做。”

    朱俠默默點頭,顯然他被徐十九說服了。

    無需諱言,朱俠他很怕死,但如果國家需要、民族需要,他還是可以咬緊牙關獻出自己年輕的生命的,身為黨**人,自打穿上這身軍裝起,他們的生命就已經不屬於自己了,軍人,就該肩負起軍人的使命。

    什麼是軍人的使命?軍人的使命就是報家衛國,就是用他們手中的鋼槍去消滅敵人,當敵人的子彈打過來時,他們得擋在老百姓的前面,當敵人的刺刀刺過來時,他們得毫不猶豫地迎上自己的胸膛,以死來保護背後的老幼婦孺。

    但是,正如徐十九所說的,他朱俠留在砲台灣不過多一個小卒,可他若留在吳淞鎮,61師就可以多一個受過軍校教育的參謀長。

    黨國要培養一個高級參謀可不容易。

    朱俠緊抿嘴唇,用力拍了拍徐十九的肩膀。

    徐十九笑了笑,說道:“老朱,等以後抗戰勝利了,你坐船經過吳淞口,看到有波濤如山,那就是我這個老朋友來看你了,呵呵。”

    朱俠眼裡的淚水頓時奪眶而出,這是……最後的訣別麼?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0 15:34
第37章 排頭兵(上)

  
    朱俠、老娘舅前腳剛走,吳淞口外的洋面上便出現了黑壓壓的艦群。

    “快看,小日本的砲艦!”正在砲台山上搶修工事的61師殘兵和吳淞保安隊的隊員們便紛紛停下了手中的活計,此時正值午後,風和日麗,視野相當之開闊,十幾艘大型軍艦和幾十艘小型砲艇一字排開,艦上的太陽旗正迎風飄揚,很好辯認。

    第61師的殘兵和吳淞保安隊的隊員們渾然不覺,徐十九卻連後背汗毛都豎了起來,當下扯開嗓子聲嘶力竭地大吼起來:“防砲啦,防砲啦,小日本要開始砲擊了,小日本馬上就要開始砲擊了……”

    話音未落,洋面上一字排開的軍艦上便騰起了陣陣白霧。

    遂即天上便傳來了“吱吱吱”的短促尖嘯,吳淞保安隊的隊員們沒參加過一二八上海抗戰,還不覺得有多可怕,可61師的殘兵們卻頃刻間臉色大變,他們很清楚,嘯聲若是長而緩,落點就遠,嘯聲若是短促又尖銳,那落點就在附近!

    下一霎那,聚在山頂上瞧熱鬧的二十來號61師殘兵便紛紛翻身臥倒,一個個雙拳撐胸貼住了地面,剩下十幾號吳淞保安隊的隊員稍稍愣神,幾發大口徑高爆彈就已經落在了砲台山的山頂上,遂即就是猛烈的爆炸。

    山頂上瞬間騰起數團巨大的蘑菇雲。

    猛烈的爆炸過後,剛剛還在發楞的十幾個保安隊員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踪,及時臥倒的二十來個61師殘兵也沒能逃脫厄運,處於爆炸中心的十幾個殘兵直接被撕裂,遠離爆炸點幾十米外的殘兵也大多被震死當場。

    只有距離爆炸點最遠的幾個殘兵僥倖躲過死劫,不等硝煙散盡,他們便紛紛從地上跳起來,連滾帶爬衝下了砲台山的反斜面。

    幾發試射過後,接踵而至的便是鋪天蓋地的集群砲擊。

    砲擊數分鐘後,十餘架轟炸機便呼嘯而至,在砲台灣上空繞了個大圈,然後以兩架為一組對著砲台山反斜面俯衝了下來,小日本也不是傻瓜,艦炮打不著反斜面,可他們還有強大的海軍航空兵,下一刻,兩枚一組的重磅航彈便從天上呼嘯而下。

    霎那之間,標高不到五十米的砲台山便成了狂風颶浪中的孤島。

    老趙雙手抱膝,神情冷漠地蹲在防砲洞裡,日軍的大口徑艦炮和重磅航彈將整個砲台灣炸得地動山搖,不時有重磅航彈落在戰壕之中,伴隨著漫天翻捲的硝煙泥沙,整段戰壕都被掀飛半空之中,挖在這段戰壕兩側的防砲洞連同洞中的士兵也在頃刻之間掀飛空中,又被猛烈的氣浪撕扯成無數殘肢碎塊。

    臨時挖掘的工事怎麼可能擋住重磅航彈的轟炸?好在日軍轟炸機也只能實施區域式轟炸,只要不撞上“大運”被航彈直接扔在防砲洞頂上,或者乾脆扔進藏身的那段戰壕,躲在防砲洞裡的* *官兵們還是可以保證安全的。

    空氣裡瀰漫著濃烈的硝煙味,還有人體烤焦的焦臭味。

    老趙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一張相片,望著相片發起呆來,相片是一張合照,一個挽著髮髻穿著碎花布繡襖的花信少婦牽著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對著鏡頭甜甜地微笑著,望著小女孩童真無邪的笑容,老趙冷漠的臉龐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

    老趙是個老兵,甚至參加過北伐戰爭,不過當時他是吳佩孚的兵。

    小日本對砲台灣的轟炸持續了足足一個小時,砲台山的標高少說也被削低了兩米,整個砲台灣以及砲台山上下被炮火犁了是一遍又一遍,之前搶修的工事幾乎全部報銷,只有山體的反斜面由於避開了艦炮,得以保留了部份工事。

    感到爆炸聲開始變得稀疏,徐十九便從防砲洞裡鑽出來,儘管濃冽的硝煙嗆得他眼睛發澀、嗓子髮乾,可他還是咬著後牙槽聲嘶力竭地大吼起來: “砲兵趕緊進入砲位,步兵加緊修復工事,小鬼子就要登陸了,要登陸了……”

    第61師的殘兵們和吳淞保安隊的隊員們便像出巢覓食的螞蟻,陸陸續續從反斜面上的防砲洞裡鑽出來,部份砲兵飛也似地越過山脊沖向山體正面的砲位,絕大多數步兵則紛紛抄起工兵鍬,爭分奪秒修復被日軍炮火摧毀的步兵工事。

    徐十九連滾帶爬衝上山頂,舉起望遠鏡往外一看,只見幾十艘砲艇、小火輪已經滿載著荷槍實彈的鬼子兵,在洋面上拖出一條條白濁的浪花,向著砲台山左側的灘塗迅速逼近,就在那片灘塗上,此前偷襲吳淞失手的日軍已經建立了引導陣地。

    此時此刻,**若有幾門大口徑平射砲,日軍鐵定要吃大虧。

    既便沒有大口徑平射砲,哪怕有幾門小口徑平射砲,也足以摧毀日軍的登陸艇。

    可惜的是,砲台山陣地只有四門老舊火砲,射速慢不說,精度也差,只能對搶灘登陸的日軍構成很小的威脅。

    然而等了好半晌,砲台山正面的四門老舊平射砲卻始終不見響動,徐十九便放下瞭望遠鏡,對趴在身邊的海豹子說道:“海大隊長,你的砲怎麼還不見動靜?”

    海豹子也是滿臉困惑,撓著頭道:“小弟也正納悶呢,咋還不打?”

    “瞧瞧去!”徐十九從地上一躍而起,翻過山脊直奔山體正面的砲位而來。

    當徐十九跟海豹子趕到山腰的砲位時,卻發現2連長正滿頭大汗地分解一發砲彈,看到徐十九跟海豹子,2連長趕緊起身迎上前來,哭喪著臉道:“大隊長,真是邪了門了,這砲彈它不響,連續十幾發都這樣!”

    “怎麼會?”海豹子瞪著牛眼,難以置信地大吼道,“這批砲彈可是孔部長去年從意大利買的進口貨,瞬發引信,怎麼可能是啞炮?!”

    “大隊長,真是啞炮,不響!”2連長也急眼了。

    徐十九從2連長手中接過砲彈一看,臉當時就黑了,這是意大利貨倒是不假,卻是五十幾年前生產的產品,都過了報廢年限了,意大利人倒沒做假,生產日期還標著呢,就是不知道孔大部長是乾什麼吃的,這種報廢的砲彈都敢往回買?

    那邊海豹子連試數發,結果全都是啞炮,一炮未響。

    “奶奶個熊,這幫黑心腸的貪官污吏!”海豹子將手中的砲彈恨恨地扔地上,又跳著腳破口大罵,“老子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在這抗日殺小東瀛,這群貪官污吏卻買回來一堆廢鐵來糊弄咱,什麼狗屁領袖,什麼狗屁財政部長?”

    徐十九拍拍海豹子的肩膀,勸道:“海大隊長,想開些吧,咱們抗日殺小鬼子,不是為了什麼狗屁領袖,更不是為了這些只知道中飽私囊的貪官污吏,咱們是為千千萬萬手無寸鐵的老幼婦孺而戰,誰讓咱們是軍人呢?”

    “奶奶個熊,話雖這麼說,可我還是覺得不值。”海豹子恨聲道,“就算脫去這身皮,不當這狗屁保安隊,咱也一樣可以抗日,一樣可以殺鬼子,也一樣可以為了老幼婦孺而戰!還不用受那狗屁領袖和貪官污吏的鳥氣!”

    “就是,我們吳淞保安隊都半年沒支餉了!”2連長也怒了。

    “那也得打完這仗不是?你堂堂海大隊長,該不會想臨陣脫逃吧?”徐十九笑笑,轉身就走。

    “誰想臨陣脫逃了?”海豹子目露凶光,拔出盒子炮對天就是兩槍,殺氣騰騰地道,“誰敢臨陣脫逃,老子就斃了誰,弟兄們,跟老子走,幹死狗日的小東瀛!幹完了小東瀛,咱就回長江水道,再不受這幫貪官污吏的鳥氣!”

    當徐十九、海豹子趕到砲台山左翼陣地時,第一批日軍及裝備已經上岸。

    尾原重美也已經換回了簇新的少佐軍常服,望著一隊隊全副武裝的特戰隊士兵跳下登陸艇、涉水上岸,看著一門門的九二步兵炮、一挺挺的九二式重機槍以及一輛輛的戰車、裝甲汽車上岸,尾原重美的信心也跟著潮水一起迅速上漲。

    不等兵力全部展開,尾原重美就迫不及待地向砲台山發起了試探性攻擊。

    大約三個班的步兵,擺開波浪形的散兵線,端著上好刺刀的三八大蓋,貓著腰向著砲台山左翼的**陣地逼了過來,處於散兵兩翼的,是兩個火力支援小組,每個小組配兩門擲彈筒外加一挺歪把子輕機槍。

    這差不多是一個日軍小隊的標準火力配置,也是日軍進攻的標準流程。

    徐十九將盒子炮的機頭打開,以槍口斜指前方,再扭頭吩咐身畔老兵:“傳令下去,老子不開火,誰也不許開火!”

    “營座有令,他不開槍誰也不准開槍。”

    “營座有令,他不開槍誰也不准開槍。”

    “營座有令,他不開槍誰也不准開槍。”

    徐十九的命令很快口口傳遞下去,守在左翼陣地上的百來號**老兵便紛紛鬆開了壓住扳機的右手食指,朱俠臨走之前親口宣布了委任令,臨時任命徐十九為61師**營營長,砲台灣所有官兵全都被編進了**營。

    老趙先將照片放在嘴邊親吻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放回上衣口袋,然後咔咔推彈上膛,再瞇起左眼透過準星鎖定了對面的日軍。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0 15:35
第38章 排頭兵(下)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悄然流逝。

    距離**陣地至少還有三百多米時,日軍散兵之間的間距忽然拉大,相鄰兩個散兵之間間隔至少也有十米,距離兩百米時,日軍散兵開始忽左忽右走起之字路,偶爾還會毫無徵兆地臥倒,與此同時,兩翼日軍的火力支援小組停止前進,就地架設火力。

    兩千米外,尾原重美少佐手持望遠鏡,正一瞬不瞬地盯著這邊,看到日軍已逼近兩百米內,而對面**卻始終不見動靜,尾原重美的濃眉便忍不住蹙緊了,嘴裡也恨恨地咒罵了一句,**如此沉得住氣,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

    距離只剩百餘米時,做著各種戰術規避動作的日軍突然間全都直起了腰,然後端著刺刀加速沖向對面**陣地,這麼近的距離,稍有訓練的新兵都能輕鬆命中目標,所以再做戰術規避動作已經沒有用了,這時候就一條,以最快的速度衝上去,與敵短兵相接,用刺刀和決死的意志摧毀敵人的鬥志!

    與此同時,兩翼的兩個日軍火力支援小組也開火了,不過**官兵全都縮在戰壕里沒有露頭,日軍的支援火力基本上是在瞎打。

    日軍沉默著衝鋒,雙方距離迅速逼近。

    戰壕里,不少**將士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有幾個性急的已經開始上刺刀,準備跟小日本白刃戰了,可老兵就是老兵,不管心裡多急,愣是沒有一個擅自開槍的。

    徐十九慢條斯理地將盒子炮的槍套駁到槍把上,當日軍散兵堪堪就要衝過五十米線準備投擲手雷時,他終於從戰壕里猛然起身,手中盒子炮抵肩就是一槍,正中前方那個日軍少尉的心口要害,那日軍少尉在慣性的作用下僕前兩步才頹然倒地。

    下一刻,百餘**將士便紛紛從戰壕里直起身來,百餘枝中正式、漢陽造、老套筒以及兩挺捷克式輕機槍同時打響,一條條彈道霎時劃破硝煙瀰漫的戰場,形成一片嚴密的火網將二十來個日軍散兵罩在其中。

    但是,對面的日本兵不愧是來自十七個常設師團的精銳,常年累月的艱苦訓練造就了他們近乎本能的戰術規避反應,幾乎是在對面**露頭的同時,他們便本能地仆倒在地,**嚴密的火網只摞倒了六七個,剩下十幾個伏地跟**對射起來。

    兩千米外,尾原重美一邊“喲西”“喲西”連聲叫喚著,一邊調校望遠鏡焦距觀測**的機槍火力點,一邊又對副隊長藤本大尉道:“藤本君,對面支那軍的火力很薄弱,馬上標定火力點坐標,引導砲兵中隊摧毀其火力點。”

    “哈依!”藤本大尉猛然低頭,領命去了。

    尾原重美又吩咐傳令兵道:“命令,前原小隊回撤!”

    “哈依!”傳令兵猛然低頭,又爬到旁邊的裝甲車上打起旗語來,看到後方旗語,前方接替指揮的日軍曹長便帶著剩下的十幾個日兵本交替掩護後撤,只是在後撤的途中,又被**摞倒了七八個,最後只有不到十個活著逃了回去。

    下一刻,配屬尾原大隊的六門七五山炮就像是長了眼睛似的,朝著**那兩門捷克式輕機槍所在的位置打了過來,所幸徐十九的戰鬥經驗也是相當豐富,早在日軍後撤的同時,他就已經命令兩挺輕機槍轉移了。

    一頓火力急襲之後,日軍便露出了兇殘的獠牙,以兩輛九五式輕型坦克為前導,輔以整整一個步兵中隊,向著砲台山左翼的**陣地氣勢洶洶地碾壓了過來,顯然,尾原重美自認為已經摸清了**的火力配置,打算畢其功於一役了。

    海豹子湊到徐十九的跟前,咬著後牙槽道:“奶奶個熊,這下麻煩大了。”

    徐十九也是神情凝重,相比蘇德坦克或者美英坦克,小日本的九五式輕型坦克甚至算不上真正的坦克,它的12mm薄鐵皮就連20mm機關炮都招架不住,但是用來壓制步兵卻也是綽綽有餘了,**缺乏有效的反制武器,說不得只能用人命往上填了。

    咬了咬牙,徐十九扭頭大吼:“排頭兵,給老子炸掉小日本的鐵王八!”

    近百**將士的目光便齊刷刷地聚焦到了老趙和另外一個老兵身上,排頭兵,是指列隊時站在每一排排頭的士兵,這個位置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站的,站在這個位置的無一不是軍中翹楚,同時,站到這個位置的人也必須隨時準備赴死!

    老趙冷漠的臉龐上終於流露出一絲掙扎之色,不過很快,他就把這絲掙扎壓了下去,然後伸手接過戰友遞過來的手榴彈,又解下綁腿將十幾顆手榴彈捆成一大捆,又將中間那幾顆手榴彈的蓋子擰開,將幾條導火索絞到一起。

    那邊另一個老兵如法炮製,也製成了集束手榴彈。

    來不及告別,老趙和那個老兵就拎著集束手榴彈鑽進了陣前窪地。

    “全體都有,火力掩護!”徐十九將駁好槍託的盒子炮撥到快機,然後抵著肩從戰壕里猛然起身對著前方就是一個長點射,下一刻,上百顆手榴彈猛然甩出,遂即上百枝各式步槍以及僅有的兩挺捷克式輕機槍也對著前方猛烈開火。

    藉著硝煙的掩護,老趙和另一個老兵猛然躍起,全速突進。

    坦克對步兵的壓制可謂兇殘,但是車內乘員的視野卻也非常局促,因此必須要步兵協同保護,否則很容易被敵軍步兵抵近爆破,老趙和那老兵選擇的突進路線處於日軍坦克的視野死角,卻躲不開協同保護的日軍步兵的視野。

    看到兩個**士兵抱著成捆的手榴彈猛撲過來,正與**瘋狂對射的日軍步兵馬上意識到了危險,便紛紛掉轉槍口,將火力潑向老趙和那個老兵。

    儘管日軍步兵只裝備了單發的三八大蓋,打一槍要拉一下槍栓,儘管老趙兩人都是經驗豐富的百戰老兵,但是戰爭從來都是殘酷的,子彈也是從來不分所謂正義與邪惡的,往前突進還不到三十米,另一個老兵便已中彈倒地。

    “火力掩護,火力掩護!”徐十九連連怒吼,一邊端著盒子炮瘋狂點射,對面射來的子彈不時嗖嗖尖嘯著從他的耳側飛掠而過,甚至都能感受到彈體上傳來的灼熱,徐十九卻渾然不覺,依然直著腰,向著前方瘋狂點射。

    徐十九心裡很清楚,只要能夠幹掉日軍坦克,無論花多大代價都值!

    這是因為,若不能把日軍坦克乾掉,不僅左翼陣地百來人活不成,整個砲台灣陣地六百多**將士全都只有死路一條!

    百餘**也嗷嗷叫著開火,日軍坦克上7。7mm口徑的機槍子彈一片片地潑過來,直著腰瘋狂開火的**將士是一個個地倒在血泊之中,卻沒有一人退縮,更沒有一人逃跑,他們同樣清楚,無論填上多少人命,也要吸引住日軍坦克的視線。

    “火力掩護,火力掩護!”徐十九嗷嗷叫著,剛換上新彈夾打到一半,結果只聽到叮的一聲輕響,原本就已經磨損嚴重的槍機終於承受不住連射的摧殘,向後猛然彈出,一下就在徐十九的額頭上磕出了一道血口。

    徐十九仰天倒地,陷入了昏迷。

    老趙拎著成捆的手榴彈,左竄右跳,前撲後滾,盡可能地讓自己的前進路線​​變得毫無規律,但是,封鎖他前進路線的日軍火力實在是太密集了,除了至少半個中隊的步兵,還有至少兩挺歪把子輕機槍也加入了封堵。

    距離日軍坦克還有大約三十米時,老趙終於中彈了。

    至少六七發灼熱的機槍子彈射中了他,將他的胸腹頃刻間打得血肉模糊,老趙打了個轉翻倒在地,全身的力量就像退潮的潮水,頃刻間離他而去,透過濃冽的硝煙,望著天上的悠悠白雲,老趙眼前忽然幻起自己的家鄉。

    藍天如洗,白雲悠悠,老趙牽著老牛走在鄉間的小路上,梳著丫角辮的女兒蹦蹦跳跳的跟在他的身後,兩人身後,小山蔥翠,阡陌如梳。

    “爹,你不要娘和囡囡了嗎?”

    “不會,爹什麼都可以不要,就是不能沒有囡囡。”

    “那你為什麼要去上海?上海那麼遠,你又不帶囡囡去。”

    “因為上海來了群強盜,他們要欺負囡囡,爹得去把強盜打跑。”

    “爹,這些強盜這麼壞,你快去打他們吧,我和娘會在村頭的老桑上係好多好多的紅絲帶,娘說,等囡囡系滿了一百條紅絲帶,你就打跑強盜回家了。”

    囡囡悅耳的童音逐漸遠去,取而代之的卻是日軍坦克履帶碾動的嘎吱聲,透過濃濃的硝煙,老趙看到了日軍坦克輪廓,就在不到兩米開外,心裡默默地呼喚著囡囡,老趙竟奇蹟般地恢復了力量,然後拉著導火索幾個側滾便滾進了日軍坦克的履帶下。

    下一霎那,日軍坦克的履帶下便猛然騰起一團耀眼的紅光,遂即整輛坦克都被爆炸產生的氣浪給掀翻在地。

    ##########

    浙江餘姚,趙家嶴。

    一位花信少婦正牽著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往村頭老桑樹上係紅絲帶。

    等少婦係好紅絲帶從梯子上下來,小女孩望著滿樹的紅絲帶期盼地問道:“娘,咱們係了多少條紅絲帶了?爹是不是快回來了?”

    忽有輕風拂過,滿樹的紅絲帶便在風中輕輕舞動起來。

    冪冪中似乎有著某種心靈感應,少婦的淚水一下便奪眶而出,她忽然想起丈夫臨出征前留下的“遺言”:如果有一天我戰死了,囡囡又想我了,你就把她帶到桑樹下,當滿樹的紅絲帶都在風中飄蕩時,就是我看她來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0 15:36
第39章 血戰砲台山(上)


    徐十九終於從昏迷中醒來,他就像是剛從冬眠中甦醒過來的熊,剛醒來時他的身體還顯得有些僵硬、笨拙,但是活動了幾下腿腳之後便立刻變得與平時無異了,老兵都這樣,只要他們還能動,你幾乎看不出他們已經受傷。

    環顧四周,徐十九發現天色已經黑了,整個戰場一片沉寂。

    藉著對面日軍陣地上散射過來的燈光,徐十九看到了十幾個61師殘兵,他們或蹲、或躺、或坐在戰壕里,幾乎個個身上帶著傷,隔著幽暗的夜幕,隱隱可以看到前面兩條主戰壕以及更前方的散兵坑內也匍匐著不少身影。

    看清這一切,徐十九才略略有些放心。

    不管怎麼說,至少砲台山主陣地還沒丟,只要堅持到明天黎明,自己的十九大隊絕對可以趕到砲台灣了,再堅持到明天傍晚,鐘鬆的**第20旅動作再慢也應該趕到了吧?只要鐘松旅及時趕到,吳淞防線就仍有穩住的可能。

    至於眼面前這些殘兵能不能堅持到明天黎明,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徐十九的思緒,回頭看,卻是海豹子帶著兩個保安隊員匆匆走到了近前,看到徐十九已經甦醒,海豹子舒了一口氣,卻不無揶揄地道:“你可算醒了,你要再不醒,我海豹子可真帶著弟兄們扯呼了。”

    看到海豹子還有心情說笑,徐十九就知道戰局還沒有徹底崩壞。

    徐十九陷入昏迷這段時間,守衛砲台山的**殘部都是海豹子在代為指揮,當下海豹子向徐十九簡單介紹了一下戰局,砲台灣的外圍陣地已經全部失守,六百多殘部也只剩下不到三百人,好在砲台山主陣地尚在,**仍有負隅頑抗的本錢。

    還有就是,對面日軍似乎也打累了,僅有的幾輛坦克也都被炸了。

    最后海豹子又道:“剛剛日軍向砲台山的西南方向分了兵,估計是打算抄咱後路,我正發愁分身乏術呢,幸好你就醒了,這下咱們正好各負責一個方向,咱吳淞保安隊不敢跟中央軍比,西​​南邊的小東瀛人數少些,那邊就交給咱了。”

    徐十九正要點頭答應時,夜空下忽然響起了一聲清脆的槍聲。

    ##########

    槍聲響起時,尾原重美正在講“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典故。

    甲午戰爭後,日本政府利用滿清政府賠付的相當於其全年財政收入六倍還多的海量賠款大辦教育,其國民的整體素質有了質的提升,但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終究還是少數,譬如說藤本大尉,他在入伍前就只是名古屋的一個農民。

    尾原重美將韓信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典故娓娓道來,藤本大尉和大隊部的幾個勤務兵聽得是如痴如醉,一個​​勁地在心裡感嘆漢文化的博大精深,以及古漢人的無窮智慧,然後心裡又是不無自豪,曾經如此輝煌的一個民族,馬上就要被大和民族給征服了。

    聯想到此前尾原少佐的奇襲計劃,藤本大尉忽有所悟,當下說道:“大隊長,你以前原中隊大張旗鼓往砲台灣西南方向佯動,卻又命令櫻井小隊抄水路從砲台山正面發起奇襲,這不就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麼?”

    “喲西。”藤本大尉將自己與兵家之仙韓信相提並論,讓尾原重美心里大為受用,他正要誇獎藤本大尉幾句時,砲台山方向卻忽然間傳來了一聲清脆的槍聲,隨即槍聲大作,略略一分辯,槍聲竟是從砲台山正面傳來。

    顯然,奇襲砲台山的櫻井小隊出紕漏了。

    “八格牙魯。”尾原重美不禁大怒,罵道,“櫻井這個蠢貨,我不是告訴過他,要悄悄的上山,打槍的不要,他怎麼如此不小心?”

    藤本大尉道:“大隊長,現在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櫻井這個蠢貨都已經暴露行藏了!”尾原重美惡狠狠地抽出軍刀,對著前方狠狠一引,聲嘶力竭地大吼道,“命令,砲兵中隊火力急襲,前原中隊、村山中隊全力突擊,吸引兩翼支那軍,務必配合櫻井小隊搶占砲台山制高點。”

    ##########

    櫻井少尉其實挺冤,開火絕非他所願,至少第一槍不是他的人打的。

    打第一槍的人是從黃浦江對岸泅渡過來的劉根碩,劉根碩的運氣也很差​​,他兩點多鐘就已經泅渡到了西岸,不過正好趕上日軍大舉搶灘登陸,幾艘日軍砲艇在運送完了兵員物資之後便開始沿江巡邏,結果就把劉根碩堵在了蘆葦蕩裡。

    因為劉根碩藏身的蘆葦蕩與砲台山還隔著近千米,中間有好幾百米的灘塗,一旦脫離蘆葦蕩的掩護,陷入灘塗行動困難的劉根碩絕對會成為砲艇的活靶子,劉根碩不怕死,可若因此影響到東岸砲兵的射擊精度,那就是他的失職。

    直到夜幕降臨,劉根碩才終於趟過那片灘塗,摸到了砲台山下。

    漆黑夜色之中,劉根碩摸到了砲台山的正面,劉根碩正納悶怎麼沒人上前盤查時,腳下忽然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劉根碩踉蹌一下站定,再藉著清冷的月色低頭看時,卻看到腳下竟然橫著一具屍體,身上穿的好像是中央軍軍裝。

    再蹲下來一看,果然就是中央軍的兄弟,脖子上被人剌了一刀,鮮血浸的滿地都是,身子也還是熱的,看來被殺沒多久,劉根碩渾身的汗毛頓時豎了起來,有日軍試圖從守備鬆懈的砲台山正面偷襲? !

    劉根碩在中央軍校讀的是砲兵科,可在十八歲入校前他就已經乾了兩年步兵了,對於各類步兵戰術可謂“見多識廣”,所以一看到躺在腳下的**屍體,他就想到了兩點,首先**對砲台山正面的守備非常鬆懈,其次日軍想從這個方向偷襲。

    沒有任何遲疑,劉根碩掏出駁殼槍對天就是一槍。

    ##########

    槍聲響起時,櫻井少尉正口銜匕首摸向山腰的**崗哨。

    **崗哨正在小解,對即將到來的死亡懵然不知,櫻井少尉甚至只需要一個前撲就能夠割斷他的脖子了,可就在這個時候,山腳下卻突然響起了一聲槍聲,前方的**崗哨被槍聲驚動,猛然間轉過身來,一下便與櫻井少尉來了個面對面。

    櫻井少尉在心底罵了句八格牙魯,猛然一個縱身前撲。

    **崗哨也是個老兵,反應極快,一個閃身躲過,一邊連滾帶爬沖向不遠處的半埋式地堡,一邊已經聲嘶力竭地大吼了起來:“小日本偷襲,小日本偷襲了……”

    櫻井少尉撲了個空,爬起身又將手中匕首擲出,又讓**崗哨給躲過了。

    這時候,前方半埋式地堡裡的十幾個**也被驚動了,伴隨著幾束手電筒照射過來,遂即捷​​克式輕機槍的子彈就像水一樣潑了過來,間或還有幾顆手榴彈扔過來,將櫻井少尉藏身的那處窪地打得泥土四濺、硝煙瀰漫。

    眼見行藏已經徹底暴露,櫻井少尉只得拔出軍刀向前一揮,大聲下令:“殺改改……”

    正在身後不遠處隱蔽待命的四十來個日本兵便紛紛搶上前,架起各式槍械以及擲彈筒與**對射起來,還有兩個日本兵則抱著**包,借著夜色的掩護貓腰沖向了地堡,說起來真是無比諷刺,相比中央軍,裝備要先進得多的日軍反而更善於抵近爆破。

    ##########

    聽到砲台山正面槍聲大作,徐十九不禁臉色微變,問海豹子道:“海大隊長,你在砲台山正面擺了多少人?”

    “砲台山正面?”海豹子同樣變了臉色,跺腳道,“壞了,那裡只有一個班!”

    不能怪海豹子大意,因為白天的時候日軍已經在砲台山左側建立了灘頭陣地,白天日軍進攻時也是從左側發起,何況此時已經退潮,砲台山正面就是大片淤泥灘塗,誰又能想到日軍竟會放棄左側的平地,卻非要趟過砲台山正面的淤泥灘塗來偷襲?

    “1連、2連留守,3連上刺刀,跟我走!”徐十九說完轉身就走。

    如果讓日軍搶占砲台山制高點,並在上面構築起機槍火力點,後果將不堪設想,到那時候,整個砲台灣的**陣地都將處在日軍機槍火力或者火砲的覆蓋範圍之內,那時,* *就等著被山頂上的日軍挨個點名吧,還守個屁守?

    正在戰壕里休整的61師殘兵們沉默著站起身來,沉默著上好刺刀,又沉默著跟在徐十九身後,沖向砲台山頂。

    海豹子羞愧得直想找道地縫鑽進去,自己怎麼就如此大意?

    不過這個紕漏是吳淞保安隊出的,確切點說是自己出的,絕不能只讓61師的弟兄衝上去堵漏,羞愧之下,海豹子也被激起了兇性,當下扭頭大吼道:“保安隊的弟兄跟我走,小東瀛從哪來就把他們趕回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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