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7、安東升與方圓過招（2）
都是談判的專家。安東升與張立之接過東州5中的方案，立刻沉默下來，專心閱讀起來。會議室裡一片安靜。看完了方案，安東升抬起頭來，看著對面的方圓，心中感慨：幸虧方圓不是商業上的對手，這麼一份方案，東升公司得的全是虛名，而好處全被東州5中拿去，這就相當於送給東州5中100萬，自己得了一個顧問、一個名譽理事長的稱號，其實啥都沒有。這個方圓，也真夠狠心啊！安東升冷笑起來：「方兄弟，你這是把我看成是你大哥嗎？即便是我的商業競爭對手，也恐怕沒有你這麼狠吧？你這完全是獅子大開口啊！我已經是全國人大代表，是東州市工商聯副主席，各種顧問稱號一大堆，也還真不缺個什麼顧問的稱號，多一個反而是負擔，少一個反而更輕快。一個堂堂的年產值上百億的公司，雖然不差這100萬，但白白送出去，恐怕我是沒有那麼高的覺悟吧。兄弟，你們這叫逼人太甚！」
阮少修非常緊張：難道這件事就談崩了嗎？如果早知現在的結果，還不如一開始就拿出第二套方案呢！阮少修看看方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方圓說：「安總，你能夠這樣直言不諱地把心裡話說出來，我覺得安總是值得敬佩的人。現在我們做一個換位思考，我是東升集團的董事長，你是東州5中的校長。現在，請安總再讀讀我剛才給你的方案，如果你是5中的校長，你認為是否合理？你再看看東升集團給你的方案，作為5中的校長，你是否認為東升集團也有些逼人過分？我提醒一下安總，你現在可是5中的校長哦。」
安東升從張立之手中拿過東升集團的方案，讀了一遍；又看看東州5中的方案。安東升長歎一聲：「如果我是5中的校長，確實也會拿出你這一套方案的。不過，我的方案也並沒有提過分的要求，你為什麼半點都不肯接受？」
方圓說：「安總的方案沒有提半點過分要求嗎？東州5中是什麼學校？東州市第一名校！一個學生一年1600元學費，近4000名學生，一年光學費就是640萬；一個擇校學生，平均收5萬，一年假如收400個擇校生，一年光擇校費就2000萬。所以，東州5中不缺錢，多100萬，很好，錦上添花；沒有這100萬，同樣能夠順利運轉。東州5中之所以選擇與東升集團合作，其實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我與安總之間的關係，我們願意接受這100萬，也願意把好名聲及後續對學生產生的長遠影響，送給東升集團。應該說，東升集團花了100萬，所產生的社會效益以及今後所產生的經濟效益，都會遠遠超過100萬。」安東升說：「我不明白，我送你100萬，還會產生什麼經濟效益？」方圓說：「學生們都知道東升集團是有社會責任心的企業，安總是關心教育、支持教育的慈善家；通過媒體的宣傳，社會上的老百姓、商人也同樣會知道。這樹立了東升集團的良好社會形象。學生們的家長、社會上的老百姓、商人，通過東升獎勵基金，對東升集團有信心，這學生家長中難免會有潛在的大量客戶，老百姓裡也是藏龍臥虎，或許你付出100萬，得到好幾億的合同，這難道不是經濟效益嗎？」
安東升點點頭：「或許吧。」方圓說：「東升5中作為一個獨立的實體，與東升集團完全是平等合作的關係。安總請看看你的方案，你要擔任學校的名譽校長，獎勵基金的每一筆支出都要由東升集團來審批，這是平等的關係嗎？這簡直就是東升集團是總公司，東升5中是東升集團下設的子公司，一切都要聽總公司的嘛！」
嘿，自己的這點伎倆也被方圓給發現啦。安東升說：「這兩條可以修改。」方圓說：「無條件接收東升集團的員工子女，也同樣是總公司對子公司的行為。能無條件接收嗎？東升集團上萬名員工，每年的適齡學生至少也得有幾百名，東州5中接收得過來嗎？安總的經濟帳算得很精明啊！那我也給安總算一筆帳，一個擇校生5萬，我收20個擇校生，我就能收到100萬。安總的帳目算的是穩賺不賠啊！我一年如果接收20個東升集團的員工子女，我一年賠100萬；如果因為這個東升獎勵基金的緣故，年年免費接收，我是年年接，年年賠，我這個校長，不被上級領導嚴厲批評、不被5中的老師們背後罵娘，這才怪呢！」
安東升尷尬地笑了笑：「兄弟啊，你也太精明了吧？」方圓說：「我再精明，也精明不過安總啊！」安東升說：「但一個孩子也不接收，這能體現出你們的誠意嗎？」方圓說：「可以接收，你安總的孩子要上東州5中，可以；張副總的孩子如果要上東州5中，可以。總不能連你們幾百個中層幹部、上萬名工人的孩子都無償接收吧？」安東升說：「我們可以選擇交擇校費，只要給予優惠就可以。」方圓說：「空出的擇校生的位置是有限的。我去年剛剛來東州5中的時候，學校空出的擇校生位置也就不到100個，但楊芳校長手裡有多少張條子？3000多張啊！就是交擇校費，別說優惠，交滿額擇校費，也安排不了。這3000多張條子，有多少是市領導的條子，又有多少是市各局局長的條子？拒絕哪一張條子，都會得罪人。如果我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接收幾十個或上百個東升集團員工的孩子，我看我不但烏紗帽保不住，以後也不用在東州教育上幹了。安總，還是那句話，假如你是東州5中的校長，你能同意接收幾十名或上百名東升集團的員工子女嗎？」
會議室裡又沉默下來。很顯然安東升、張立之都在思考這個問題。方圓繼續說：「讓東州5中的教師、學生，參加東升集團的活動，我們局長給我講了兩個例子，我現在講給安總和張總聽一聽。」方圓把河北某縣教師晚上陪領導喝酒吃飯之事與四川某學校為迎接教育局局長檢查而讓學生在校園內穿旗袍列隊迎接之事，講給安東升和張立之聽。講完之後，方圓說：「教師的本職工作就是教書育人，學生的本職就是認真學習。如果做了不應該做的事，首先是違背了《教育法》《義務教育法》《教師法》等法律，也違背了《中小學生教師職業道德規範》和《中學生守則》《小學生守則》的基本要求。更重要的是，社會輿論的力量有多大？東州5中的學生家長，有能量和背景的非常多，當記者的在報紙上、電視臺、網路上一呼籲，當領導在黨委、政府層面施加影響，我看不用多，教師參加東升集團一次商務陪酒或接待工作，學生參加一次東升集團迎接貴賓的接待活動，我看我這個校長不用幹了，我們局長搞不好也會被趕下臺，更別說東州5中的社會聲譽會受到多大的影響。更關鍵的是，東州5中如果有什麼亂子，直接影響到東州市的社會和諧穩定，安總、張總想想看，東州5中的學生，除了學習拔尖的來自普通家庭的學生外，剩下的孩子，不是有錢人家庭的，就是有權人家庭的，東州5中的和諧穩定，與東州市的和諧穩定，緊緊聯繫在一起。安總、張總都知道什麼叫講政治，能保持東州5中的和諧穩定，這就是最大的講政治！」
安東升歎了一口氣：「方兄弟，你其實真應該來經商，而不應該當校長。你要來東升集團，我立刻委任你擔任東升集團副總經理，年薪與張總一樣，都是80萬。這比你在東州教育一年掙個三萬五萬，不知道要好多少倍。方兄弟，你快來我們公司吧。」
方圓說：「我已經轉成公務員序列了。在被任命為東州市人民政府副主任督學後，我就成了一名公務員。我在東州5中，估計呆的時間不會太長，或許今年高考結束，我就有可能離開；或許再呆個兩三年，也說不準。」陳秋蘋忽然有一種很強烈的失落感，看著方圓，心中萬分不舍。安東升說：「東州5中的廟太小了，盛不下方兄弟這尊大神。」
方圓說：「我不是大神。」安東升說：「我被你說動了。你提出的方案，總體我都接受，我有三點意見，提出來商量。」方圓說：「請講。」安東升說：「顧問之類的角色，我不想當。」方圓說：「這個我可以作主，聘請安總擔任東州5中名譽副校長如何？」安東升說：「好吧。把這一條要列到協議裡。」方圓對阮少修說：「要把這一條列入方案。」安東升說：「最終解釋權歸東州5中，這不符合成立這個基金的目的。」方圓說：「如果歸東升集團來最終解釋，那麼東升集團還是東州5中的總公司。我有個建議，最終解釋權，歸東州第五中學『東升獎勵基金』理事會所有。這個理事會，既有東州5中的領導，也有東升集團的領導。不知道安總是否認可？」安東升說：「好。還有一件事，既然我擔任東州5中的名譽副校長，那麼我也想請方兄弟擔任東升集團的名譽副總經理。」
方圓說：「陳主任，我讓你查過了，公務員和教育工作者，可以在企業兼職嗎？」陳秋蘋說：「不可以。《公務員法》《教師法》都有明確的規定。」方圓說：「安總，謝謝你對我的信任，我恐怕難以答應。」安東升說：「名譽的，掛個頭銜而已。也不是真地兼職。什麼事情，都要講個對等。」方圓說：「這件事我要向局長彙報請示。如果局長同意，那麼我願意掛上這個頭銜，但提前聲明：安總在東州5中任名譽副校長，東州5中不會給安總發一分錢工資；我如果要在東升集團掛名名譽副總經理，東升集團也不要給我發一分錢。」
安東升說：「不會，不會。不過就是偶爾請方兄弟參加一些我們集團公司的活動而已。」方圓說：「好，如果翟局長同意，措詞這樣表述，安總、張總看怎麼樣：東州第五中學聘請東升集團公司董事長任學校名譽副校長，東升集團公司聘請東州第五中學校長任東升集團名譽副總經理，名譽副校長、名譽副總經理屬於掛名性質，均不支付任何薪酬。」安東升說：「方兄弟小心謹慎得過分了。」方圓說：「理解萬歲。」安東升說：「把你的方案加上我提的這幾條，我看就可以。我的方案，作廢。」方圓說：「謝謝安大哥對我、對東州5中的理解和支持。」安東升哈哈大笑：「我也是沒辦法啊，誰讓方兄弟如此精明啊！」話裡包含的意思，夠人琢磨半天的。張立之說：「方局，我的孩子今年要上初中了，這一點還請方局費心。」方圓說：「這件事我拍板了，張總的孩子今年5中接收了。」張立之說：「謝謝了。」
關於無條件接收東升集團員工子女的條款，在方案裡根本就沒有露面。阮少修欣喜若狂：方校長就是方校長，這麼艱苦的談判，竟然如此峰迴路轉，取得了最佳的效果。第二套方案和第三套方案竟然作廢，東升公司竟然接受了第一套方案！方校長太厲害了！陳秋蘋望著身邊這年輕的面龐，心裡五味雜陳，一種恨油然而生：為什麼自己不晚出生幾年？為什麼自己不早一點遇到方圓？這樣的男人，是個女人也會愛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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