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魔法與科學的最終兵器 作者:千年帝國海軍上校 (連載中)

 
晨羲 2013-8-25 11:08:5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30 590186
yuyosan 發表於 2014-11-18 10:36
23.前夜(四)

大艦巨炮,怒海爭鋒這是無數憧憬海軍的人們所推崇的經典海戰模式,在某些人心中,這已經超越愛好和推崇,升格為一種信仰。

人類如是,獸人如是,精靈亦如是。

在當下的海洋黃金年代,每個國家的海軍都在琢磨著怎麼把更多、更粗、更長的管子塞進艨艟巨艦上,以便更有效率、更華麗地消滅對手。在這一點上,各國戰艦設計師可謂英雄所見略同,僅有的一點區別是:人類和獸人設計師受限於技術限制和思考局限,只能想辦法在木頭船身上多開窗戶。精靈設計師們受益于先進的技術水準和工業體系,得以將神聖的炮塔搬上鋼鐵戰艦。

在bb黨幾乎一統天下,所有設計師對“億萬炮塔,億萬光芒”這一“真理”頂禮膜拜的防衛軍海軍,會弄出一堆風帆襲擊艦,實在是一件很有超現實感覺的事情。

海鷹、彗星、亞特蘭蒂斯、企鵝、鸕鷀首批冠以“輔助巡洋艦”之名建成的5艘偽裝襲擊艦,加上眾多輔助船隻,這就是防衛軍海軍水面艦艇的全部家底。要不是還有一票潛艇和水下航母,真就坐實了海軍剛建立時用的“漁政局”稱號。

保家衛國農業部,開疆拓土漁政局,古人誠不欺我。

其實海軍造船委員會的設計師們早早就著手規劃各種大型戰艦,但一來海洋並非亞爾夫海姆的戰略重心,二來也沒那麼多現成的合格水手。就算造出一大堆bb、cv、ca,也缺乏能駕馭這些戰艦的合格水手。建造大型水面艦艇的計畫被擱置了起來,很長一段時間裡,防衛軍海軍的擴充僅限於打造水下狼群和培養“狼崽子”而已。

隨著執政官解禁大型水面艦艇的設計、製造,海軍終於等到了夢寐以求的春天,儘管第一批戰艦並非他們朝思暮想的搭載4門雙聯裝800mm口徑巨炮的超級戰列艦,而是一批用於襲擊海上運輸線的襲擊艦,對海軍來說也算是聊勝於無了。況且,這也是符合當前海軍戰略的。

防衛軍海軍的主要任務有兩個:協同海外駐軍保護出產重要戰略物資的殖民地,在此基礎上盡可能打擊敵國海上運輸線。至於傳統海軍爭奪制海權的任務。被放到了最末尾考慮。畢竟倚仗強大的空中力量,精靈們大可以從容將任何一國的海軍消滅或癱瘓在港灣內。

加上水面艦艇的設計圖還未通過審核,依照防衛軍“可以等裝備,不能讓裝備等”的一貫傳統。菜鳥水手們被趕上了鋼制風帆襲擊艦。一邊適應海上生活。一邊拿單獨航行的商船來練手,積累“巡洋戰爭(kreuzer.krieg)”所必須的技能和經驗,為未來投身到由潛艇、飛船、水面艦艇所組成的破交戰做好準備。

跟同在大洋四處搜尋獵物的姐妹艦一樣。海鷹號也是新下水的三桅快速帆船,長83.5公尺,吃水5.5公尺,有著漂亮的飛剪艏、強大的武裝、細膩的偽裝。但跟同伴相比,船上的新兵比例偏高,高達79%,完全是條軍校實習船,要不是她有一位聰明勇敢、極富想像力的船長,恐怕海軍也捨不得讓這一船寶貝疙瘩出海去當海賊。

菲利克斯‧盧克納爾少校出身于軍人家庭,其父是位依靠自身努力官拜上校的騎兵,眼下正雄心勃勃地朝將官軍銜和姓氏中加入“馮(von)”的遠大目標發起衝擊。很自然,依靠父親在陸軍累積的人脈,服役於騎兵部隊飛黃騰達將是菲利克斯的人生軌跡。但不知是覺得在未來的戰爭中騎兵將無用武之地,抑或天性叛逆,還是說他命中註定是個要成為海賊王的男人。總之,菲利克斯沒有子承父業,他最終選擇了大海。得知兒子的選擇後,老盧克納爾差點氣得抽羊角風抽過去了,但事已至此,老頭子也只好黯然神傷地叨念“家門不幸”了。

很快,盧克納爾就用自己的勤奮、努力證明了自己,當身穿筆挺軍裝,肩佩金穗帶、肩章,腰挎佩劍,頭戴大沿帽的海軍少校出現在家裡時,老盧克納爾也為兒子的堅韌不拔所感動,張開雙臂熱烈地歡迎兒子。

不過光靠勤奮,即便能掛上少校的肩章,要想被委以重任還是有些難度的,更何況是帶著一船海軍大佬們的心頭肉出海打家劫舍。這時候盧克納爾少校的其它優勢就顯現出來了,在財團的商船上工作期間,少校積累了豐富的帆船航海經驗,能講一口流利的拉普蘭語,熟知各國水手的生活習慣以及各國船隻的特點,每一位長官對他的勇氣、責任心、臨機應變的能力和豐富的想像力印象深刻。

毫無疑問,他是個適合此類任務的人選。

少校教會所有船員說拉普蘭語,教導他們遇事冷靜、英勇善戰。由於這條襲擊艦需要偽裝成一艘拉普蘭籍風帆貨船,為了使她更地道,船上安裝了拉普蘭航海鐘、氣壓計、溫度計和其他金屬器具,還通過史塔西從真正的拉普蘭貨船上偷來了航海日誌。船員們腳踏木靴,身著羊毛衫,頭戴藍色水手帽,兜裡裝著拉普蘭煙草斯克裡牌口嚼煙草和其他身份證明。比如幾封情書和項墜照片,每個船員都有了一個“萬般思念、書信頻繁的拉普蘭未婚妻”。最後,還挑選了一位船員,戴上變身手環,穿上女裝,充當船長夫人“約瑟芬”……

這種種安排可謂巧妙之極,因為阿爾比昂和查理曼船長天生對女人有禮貌,為了展現紳士風度和男人氣概,容易分散注意力。而拉普蘭水手那人盡皆知的壞習慣沒完沒了的咀嚼煙草,隨口把咀嚼的渣滓吐到甲板上。會讓體面的先生們產生儘快離開這條船的想法。

為了讓偽裝更加逼真,盧克納爾少校還想了個絕妙的主意,他召集船上的木工和水手長,讓他們用父子砸壞所有的舷窗、窗戶、所有的東西,再用海水將所有東西浸濕。等到傢俱損毀、欄杆撞毀、海水被傾注在地毯、鋪位、檔櫃和船舶證書上面後,在按照正規的海上作業重新修復。經過修補後的海鷹號,和一條剛剛經歷過一場海上風暴的貨船無異,檔受到浸泡,佈滿水漬、墨蹟斑斑。靠著這層成功的偽裝,海鷹號成功瞞天過海。帶著一船心懷海賊王夢想的精靈駛向偉大航道。

不過此刻盧克納爾和他的船員並沒有急著搜尋目標。這幾天神出鬼沒的海鷹號已經接連吞掉了貨船“葛萊蒂絲.羅亞爾”號、“隆迪島”號、“查理斯.古諾德”號,接連作戰消耗了不少物資,眼下正需要補給。他們所在的這片海域,正是約定好接頭的地方。

“潛望鏡!左舷3000碼!”

瞭望手大聲喊叫著。艦長和軍官紛紛拿起望遠鏡向左舷海面眺望。只見遠方起伏的浪濤之中。一根烏黑的鐵管露出水面,在碧綠色的海面上劃出一道雪白的尾跡,泡沫飛浪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潛望鏡頂部的信號燈忽明忽滅。報務員迅速將摩斯電碼轉換文字。

“艦長,他們要求我們對暗號。”

“又來了……”

盧克納爾露出一個無奈的苦笑,點點頭,桅杆頂部隨即也用燈光信號發出摩斯密碼。

(蘑菇,你哪路,什麼價?)

(哈!想啥來啥,想吃奶來了媽媽,想娘家的人,孩子他舅舅來了。)

(天王蓋地虎。)

(寶塔鎮河妖。)

(野雞悶頭鑽,哪能上天王山!)

(地上有的是米,喂呀,有根底!)

……

一通鬧不清是山賊還是海盜的切口過後,一條巨大的潛艇浮出海面。

奶牛型補給潛艇,專為u艇群作戰量身打造的後勤潛艇,可一次裝載1674發炮彈、18發魚雷、以及大宗郵件、罐頭、藥品,艇內還有專門的冷庫用來存放生鮮蔬果和肉類。對於長期漂泊海外的襲擊艦來說,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

不過這一次還附帶了一些讓盧克納爾感到吃驚的訊息。

“查理曼和卡斯蒂利亞進入戰爭狀態?”

這其實並不意外,兩國關係一直不好,七日戰爭後就更是如此,加上查理曼國內到處都是指望靠著戰爭飛黃騰達的瘋子,開戰是遲早的事情。問題是,怎麼會變成這樣的?

“查理曼公使帶著一隊士兵沖進艾斯寇里亞宮,把安娜王后給‘天誅’了。”

洛塔爾‧阿爾諾‧拉‧佩勒上尉吊著沒點燃的煙斗,語氣輕鬆地像是在說一個笑話。

一國公使帶隊沖進別國王宮殺人放火雖然不怎麼好笑,但也的確算是笑話了。

然後

“看著吧,很快就該我們上場了。”

佩勒露出一絲憧憬的笑容,盧克納爾會意的點點頭。

###########

提坦斯和卡斯蒂利亞再度爆發武裝衝突,由於卡斯蒂利亞人的拖遝官僚作風以及落後的通訊手段,三天之內各國聽到的都是查理曼官方對這起突發事件的描述。

獲月7日當天深夜,駐紮在邊境港口城市昂代的提坦斯駐屯軍一個營在考爾賓少校的指揮下進行夜間演習。至晚上10時許,演習結束,集合部隊時,“據說”從一河之隔的豐特拉維亞方向的卡斯蒂利亞軍隊射來了子彈,最初是幾發,隨後又是十幾發。考爾賓少校隨即下令停止演習,清點人員,發現缺少士兵一名。為此一邊搜索,一邊向駐屯軍司令部報告。當時正在昂代兵營裡的裡奧斯中校立即將此事彙報給駐軍司令弗朗索瓦準將,同時親自帶著一個步兵營前往邊境增援,並提出要求進入豐特拉維亞和伊倫城內進行搜查。

但最初據說“失蹤”的那名士兵此時已經平安歸隊,此外駐紮邊境的卡斯蒂利亞軍隊最高司令官阿爾瓦公爵公開發表聲明。稱當天並無卡斯蒂利亞軍隊在邊境活動,如果有部隊,那一定是土匪。弗朗索瓦準將隨後下令,如果再遇到設計,立即開火還擊,清晨四時許,再度發生射擊事件。

以上是時任查理曼大使館駐豐特拉維亞助理武官朗貝爾少將撰寫的事件通報,私底下,少將對此事進行調查後認為,卡斯蒂利亞方面確實沒有槍擊行為。但他也堅持認為提坦斯駐屯軍確實遭到了槍擊。朗貝爾少將認為最大的嫌疑犯恐怕是要讓吞併卡斯蒂利亞戰爭提早開始的強硬派。比如受軍隊內部成員指使的流氓,或者是聽命於某外國指示的協力廠商力量。不過提坦斯自己也無法擺脫嫌疑,早在里加戰役期間,呂德斯政界消息靈通人士之間就私下盛傳“獲月將會重演七日戰爭”的預言。對此流言感到震驚的首相和陸軍部都秘密派出了自己的調查人員。還沒等這些調查員到達。事件已經爆發。並且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獲月8日,提坦斯住屯軍擅自開炮;

獲月9日,雙方達成臨時協定。兩軍都暫時退回原住地,發佈停戰命令。不料當日下午再度發生駁火事件。

獲月10日,呂德斯提出解決方案:1.卡斯蒂利亞邊境守備部隊向提坦斯道歉,對“肇事者”予以處分;2.卡斯蒂利亞軍隊退出豐特拉維亞和伊倫;3.鑒於是卡斯蒂利亞軍隊中的反查裡曼份子首先開槍引發事件,今後應取締一切反查理曼思想和主張;

由於雙方無法達成一致,當天晚上提坦斯炮轟豐特拉維亞和伊倫……

“這不是幹得很漂亮嗎?甚至不用我們插手,他們自己就會按照設定好的軌道沖過去,比受過反射訓練的狗還要忠實呢。”

交叉著雙手,李林悠然說著。

他想要表達的只有字面那層意思,但那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給人以嘲諷的映射,不知對此有無自覺,他繼續用那種和諷刺無異的聲調補充。

“不枉費我們在他們身上投資了那麼多。”

提坦斯崛起的要素有很多,其中最重要的莫過於財團的支持,正是有了大把的金幣、槍炮、教官、物流、甚至是看不見的武力支援等多方面支持,這支實質是第二王子私人軍隊的“治安部隊”才能在短時間內成軍,並迅速成為查理曼政壇上一支重要的力量。

當然,這種投資也是極為划算。光各國為展開軍備競賽發來的訂單就讓財團賺得盆滿缽溢,其它配套設施、通商利權等等更是不必多說。最為重要的是,他們親手為查理曼打開了通往災難深淵的大門。

“優秀員工。”

弗蕾婭冷笑了一下。

“該給他們發給‘勞動使人自由’獎章。”

毋庸置疑,財團一直在不遺餘力地促成查理曼向軍國主義發展,支持提坦斯,不斷挑起小規模戰爭,製造查理曼“長勝不敗”的假像,利用各種管道宣揚“戰爭能使國家強大,人民富裕”、“跟著軍旗往國外沖就能撈到好處”以及其它的“愛國思想”,進而促使民眾由過去反感戰爭轉向狂熱支持。

財團花這麼大力氣當然不是為了查理曼的利益,而是為了顛覆這個國家。就在查理曼舉國上下沉浸於“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王軍天下無敵”之類的神話時,這個國家已經四面樹敵,距離“從勝利到毀滅”的結局已經不遠了。

這當中,提坦斯的功勞不小,給他們勳章倒也夠格。

“進度比預期中要快太多了。”

提爾搖搖頭,臉上還殘留著一絲難以置信。

“我原本以為至少要過個好幾年,他們才會變成現在這幅模樣。”

日本自明治維新開始,歷經甲午戰爭、日俄戰爭、八國聯軍侵華、第一次世界大戰、大正之春和昭和初期一系列動亂,才最終形成天皇軍部的法西斯體系。前線軍人肆無忌憚的“暴走”、“獨走”,到處點燃戰火,一直到吃了原子彈才消停。另一個軍國主義樣板德國,自魏瑪共和國到第三帝國。前後也用了近20年時間。以腳盆雞和漢斯喵這樣有著深厚軍國主義底蘊的國家,加上經濟大蕭條,底層人民普遍對現狀不滿這樣的大背景,完成向法西斯國家的轉型尚且需要至少十年以上的時間。查理曼居然在短短一年時間內就幾乎發展到那般田地,即便其中有財團推波助瀾,這個速度也實在太快了一點。

能有如此之快的進度,其實不外乎兩個緣由。一來在於沒有外在制約,抑制德日暴走的凡爾賽華盛頓體系並不存在,沒有一個行之有效的國際體系對軍事大國進行制約,又沒有成文的國際法和國際道德行為準則。要走軍國主義擴張之路自然快的多。二來查理曼國內幾乎沒有可以抑制軍人勢力的文官集團或左翼力量。雖然查理曼被財團帶入了近代化。但國政除了多了一個財閥發聲之外,大體上還是原來的權貴執政體系,並沒有亞爾夫海姆那樣完備的公務員考試體系和人才選拔制度,文官官僚集團自然也無從談起。那些權貴或多或少都和軍隊及軍隊背後的王子們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即便是殫精竭慮構思國家發展戰略的黎大主教。自己也在打著培植海軍來制衡陸軍和提坦斯的算盤。用軍人來制衡軍人,最終還不是變成武夫當國?

沒有內外制約,老百姓的文化素質又不高。都是些天天聽著“戰爭能讓你們發財啪啦啪啦”的愚民,嘗到一些甜頭,看到七日戰爭後過去同樣是平民的軍人帶著大包小包的真金白銀回來,就此改變命運升官發財的實例之後,還有誰會不識相地反對戰爭?不到1年時間,查理曼自然就舉國一致了。

“首相大人確實是能臣,不過這種用軍人壓制軍人的主意實在是……”

布倫希爾攤開手,與會者小聲笑了起來。

“這樣也好,有了查理曼這個活標本,國內嚷嚷著要軍人政府的右翼也會安靜很多。不過,我們現在要討論的不是這些。”

笑聲戛然而止,精靈軍人們全都正襟危坐。

“關於已經發生的那些事情,再討論也沒有意義。現在需要更多關注的,是我軍自身的建設,布倫希爾中將。”

“是的,閣下。”

輕輕頜首,布倫希爾走到懸掛的作戰地圖前,將教鞭放在亞爾薩斯和洛林塔西側。

“‘齊格菲防線’的建設已經完成87%,要塞炮、大型防空火箭的陣地已經就緒,用於部署重型武器的鐵道鋪設完畢,彈藥庫裡也儲備了大量的特種彈藥。”

防衛軍的黃色計畫核心思想用一句話就能概括:南頂北攻,閃電包抄。

以齊格菲防線吸引、牽制查理曼軍隊,裝甲部隊自阿登森林實施突破包抄,從而展開一場殲滅戰。

這個計畫能否順利達成,其核心有兩點。

第一,裝甲部隊的突破速度。

第二,齊格菲防線能多大程度吸引、牽制查理曼軍隊。

上面任何一項出了紕漏都可能讓查理曼軍隊從陷阱中逃脫,重新集結部隊給防衛軍以重創,再不濟也能延長戰事,以消耗戰來拖垮亞爾夫海姆。

在這場以國運為賭注的戰爭中,精靈們承受不起任何失敗,亞爾夫海姆不是德意志第二帝國,失去了馬恩河會戰還能有坦能堡大捷、凡爾登絞肉機、日德蘭海戰……黃色計畫一旦失敗,精靈們就沒有然後了。

因此,他們對軍隊建設的投入可謂不遺餘力,除了大力建設裝甲部隊之外,對齊格菲防線的投入也是痛快無比。

鐵絲網、地雷、壕溝之類自是無需多說,各種重炮更是不可或缺,除了不計其數的迫擊炮、火箭炮、88mm和128mm高平兩用炮外,亦不乏305mm拖拉機底盤的自走炮、420mm攻城炮之類的大傢伙,更為誇張的是防線內修築了大量環形鐵路陣地,專供280mm列車炮使用,一旦進入戰時,齊格菲防線至少能部署18門這種恐怖的列車炮。

光是這樣還不夠,為了進一步提升防線的防空能力,最新研發的“萊因女兒”防空火箭也被搬了出來,早早在敵軍航空戰艦可能經過的要點上構築好了發射陣地,進入戰時後,這些無線電制導火箭便能迅速就位,給來犯之敵以迎頭痛擊。

作為最後的殺手鐧,所有重炮、火箭彈均配備了毒氣彈、細菌彈等“特種彈藥”。如果戰事不順,那麼守軍將在幾分鐘之內把這些炮彈全部打出去,製造出一大片無人區,為採取下一步戰事爭取時間。至於可能有多少人會因此喪生,那就不是精靈們考慮的問題了……

“這是最後手段,不到萬不得已,我們不會啟動。”

布倫希爾的眉毛跳了一下,一些將校也露出了不大自然的神色。

之所以會做出這種決定,絕不是因為道德觀和人道主義的緣故,而是見識過特種彈藥的測試以及大量人體實驗後,被嚴重噁心到的軍人們沒能鍛煉出日本二足禽獸那樣的狼心狗肺。此外,對可能危及自身的生化武器,生育率不大高的精靈們還是很忌諱的,不到萬不得已,他們是不會動用這些大殺器的。

以這樣的豪華配置,齊格菲防線可謂是世間最牢不可破的要塞了。不過不知是精靈們缺乏安全感的毛病作祟,還是造條防線不容易,為了確保這條耗費大量時間、資源的防線更加安全,他們又進一步強化了防線,這直接導致工期進度大幅度延後。

“剩下不足的部分,主要是充當機動防禦力量的驅逐戰車部隊,由於戰車的生產佔據了大部分產能,驅逐戰車的生產相當地下。此外,重型驅逐戰車‘獵虎’的定型尚未完成”

“暫停‘獵虎’的研發,分配一些生產線給‘獵豹’。”

“可這樣可能會影響到主力戰車的生產,現在戰車工廠已經進入准戰時體制,所有工人都在三班倒,全力以赴投入生產。隨意變更生產作業可能會影響資源配置,使技術工人無法集中使用。”

“那就降低重型戰車的產量。”

李林輕扣桌面,悠悠說到:

“視情況,可以調撥幾個重裝甲營和大型MA加強防線上的機動防禦力量,如果這也不夠的話,那就把‘老鼠’、‘e100’之類的試做機也加強上去。”

“屬下明白了。”

“讓他們抓緊,最遲到明年年初,我希望我軍已經完成所有的戰備工作。”

這句話無疑是對列席的所有將校所說的,會議室裡頓時響起鞋跟併攏的聲響,還有“是的,長官!”的吼叫。

李林一邊還禮,嘴裡說著諸如“精誠團結”、“諸君共勉之”的場面話,心思卻已經飛到了呂德斯。

這邊的準備不能放鬆,呂德斯那邊同樣也需要一些猛料進一步刺激。

至於這個叫“特務機構”的猛料該叫什麼好,李林還在斟酌。

是叫東廠好呢?還是叫東廠好呢?

反正第二王子已經有很多頭銜了,也不在乎再加一個“東廠提督太監”、“九千歲”的頭銜吧……
yuyosan 發表於 2014-11-22 13:12
23.前夜(五)

沒有哪個權力者會厭倦大權在握的感覺,不論他是國王、王子、主教還是別的什麼人,一旦嘗試過權力的滋味,很少有人能捨棄一言決人生死禍福的快感,每個權力者總是盡己所能地鞏固和擴張手中的權力。無數人倒在這條路上,一小部分幸運又瘋狂的人到達了終點,從權力者晉升為獨裁者。

朕即天下!

這句話原原本本道出了獨裁者和準備成為獨裁者之人的心聲。不受制約、肆無忌憚的權力足以叫任何人為之瘋狂,從古至今吸引無數野心家不惜代價也要走上獨裁之路。然而其中成功者總是少之又少,成為成功的獨裁者的更是萬中無一。

一個成功的獨裁者除了文治武功之類的硬指標之外,對國家的掌控能力也是衡量是否成功的重要指標,這項指標的直觀表現就是執政者的鷹犬特務們是否給力。

被德棍們吹得神乎其神的第三帝國元首其實並不算成功的獨裁者,不提他的結局,光就國內的掌控力一項,元首就會丟好幾分。大戰剛開始那會兒,他的權力大部分都在他那群戰友手裡,每個月都要花費不少精力來平衡那些戰友們的關係。此外還要平衡納粹黨與德國國內其它強力機構的關係及利益衝突。更重要的是他當時還未完全掌握德國軍隊,只要軍官團有決心和魄力,他們完全有實力阻撓“元首的亂命”或“矯詔”,甚至能發動軍隊“清君側”。元首手下空有蓋世太保。但國家秘密員警也就能對老百姓和猶太人發發威,一撞見正規軍立馬就慫包了。在號稱無孔不入、無所不知的蓋世太保監控下,佔領區和德國本土的反納粹運動一直都沒消停過,最後還弄出7.20事件這樣的大案。要不是政變集團太嫩,行動猶疑遲緩,加上元首的運氣還沒用光,沒准還真能成事。

就國內掌控力來說,元首實在算不上是成功的獨裁者,比起相愛相殺的好基友同樣是世界級屠夫的鋼鐵同志都要遜色不少。鋼叔殺人無數,至其臨終也無人敢行刺他。其中的差距實在太大。和NKVD的同行們相比。蓋世太保就是一群戰五渣。

而在鋼叔之上,還有更彪悍的明太祖、明成祖爺倆,他們掌握的廠衛同樣亦能笑傲眾多特務界後生晚輩。洪武年間胡惟庸案、藍玉案、空印案,三案加起來誅殺十萬人以上。永樂年的瓜蔓抄、誅十族赫赫有名。成祖年間有宮人出首密告高麗後妃金氏謀反。朱老四眼皮都不眨一下。不經審訊一夜誅殺宮人三、四千人。“拿住全家,盡數殺了”都成了這兩位的口頭禪……

以老朱家的狠勁兒,鋼叔見了都得跪。與誅連和廠衛冤獄之黑暗慘烈相比。古拉格集中營亦是人間天堂。而廠衛,正是這種殘酷大屠殺中被運用的皇家鷹犬,有明一代,上至國公侯爵,再到文武百官、升鬥小民,鮮有聞廠衛凶名而不喪膽的。

把這麼一把殺人鋼刀、皇權增幅器放到一位正竭盡全力搶王位的王子手中,會造成什麼後果,根本不言自明。

‘無限的執法權,還要有治外法權!他到底想幹什麼?!‘

拿著法案副本,密涅瓦的的臉色和手中的紙一樣白。

伯納德想幹什麼?會問這種問題,只能說她受到過度的衝擊,暫時還沒恢復過來。稍微有一點政治本能,對時局有所瞭解的話,是絕不會把這個問題說出來的。

很明顯,繼王太子之後,第二王子也已經失去了耐心,準備攤牌了。只不過他沒有像王太子那樣傻乎乎地公然出動軍隊刺殺,而是選了更加陰毒的手段搞特務。

按照第二王子的提議,這個特務組織享有一切合法使用暴力的權力,擁有絕對的員警權,可以隨意逮捕任何被視為罪犯的查理曼國民,不論對方是庶民、官員,還是現役軍人。並且擁有自己的監獄,自己的法庭和法官,自己的鄰里監控告密機構,可以避開正常司法程式直接對犯人定罪、處刑……

光是這些就已經叫人不寒而慄了,伯納德還提出,這個特務機構需要掌握全國的資訊流通,無論郵政、驛站還是魔法通訊,都必須無條件地接受監控。為此還專門成了代號“棱鏡”和“五隻眼”的項目方案,分別監控國民和“可疑份子”的日常言論和通訊,以及書籍、新聞的審查。一旦發現有“危害社會公共安全”或者“對國家安全有潛在威脅”的行為,可不經常規司法程式,進行“預防性逮捕”甚至“預防性槍決”,同時為了斷絕“有犯罪衝動的劣等血統”污染“純潔高尚的查理曼民族”,特務們有權對罪犯家屬親眷執行“名譽死刑”……

搞誅連搞得這麼理直氣壯的,除了天朝封建社會,大概也就這位伯納德殿下了。

掌握這樣一個權勢滔天、不受制約的特務組織,再加上提坦斯的精兵悍將,由兩者組成的利劍將高懸于每個查理曼人的頭頂,任何敢於挑戰伯納德的人,都會被這兩個暴力機構的無情鐵拳蹂躪、粉碎。伯納德通向王位的道路將不存在任何障礙。

密涅瓦對王位沒有太大興趣,也不希望夏爾參與到其中去,但看見伯納德準備了這麼一個龐大的特務機構,她也為之戰慄了。

如果說王太子弑親的行徑已經堪稱瘋狂,伯納德籌組特務機構的行為則稱得喪心病狂。在各方勢力爭王位都快瘋了的時候,要搞這麼一個享有各種特權的特務機構,無論最終能否成功,都會激化矛盾。王太子掌握的陸軍、首相掌握的海軍,再加上伯納德的提坦斯所有軍事力量一旦撕破臉。開始內戰的話……

密涅瓦打了個冷戰,那副畫面實在太過恐怖,教她根本不敢想像。

“該怎麼辦才好……”

如果是過去,她會立即動身去找伯納德,嘗試著勸說王兄放棄瘋狂的想法。但如今知曉了亞爾夫海姆、超越種的現在,她很清楚這種行動意義有限。

真正出這個主意的,真的是伯納德自己嗎?如果不是他,而是財團,甚至是財團背後的……那這種勸說有什麼意義?想要撲滅被煽動起來的野心很困難,但想要斬斷不斷煽動伯納德的黑手……不可能。就算加上黎塞留主教也做不到這件事情。

王兄、野心、首相、財團、精靈、亞爾夫海姆、超越種交錯在一起的矛盾在腦中不斷盤旋。不斷給少女帶來挫折和焦慮,無力感一點點蔓延開來。

大部分人在這種混亂狀態下,最後都會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處理方式……也就是通常所說的“避而遠之”。畢竟面對絕對的神意,一介脆弱渺小的人類又能做什麼呢?又有誰會去指責在命運面前俯首的人呢?

然而。現在的密涅瓦不會如此。

如果是遇見羅蘭之前。如果是在見識亞爾夫海姆和精靈之前。密涅瓦可能會就這樣放棄也說不定。不過已經瞭解那個少年面對著“不能悖逆”的存在依然沒有放棄自己的理想和信念之後,聽到“沒有人是為演繹命運而生”的話之後,還不能完全認同這些話的密涅瓦也有了些許改變。

趨附安寧是很輕鬆的事情。然而那樣也不會讓事態有任何改變。

握著幾頁檔沉吟片刻後,密涅瓦按下了書桌上的通報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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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打算把查理曼變成所有失敗政策的實驗場麼?”

羅蘭極其自然地坐在辦公桌對面,儀態無可挑剔,語氣彬彬有禮。然而他身上散發出的空氣,遠比過去發火時來得險惡。

“實驗場……嗎?”

李林晃動著湯匙,擺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後以確認般的語氣問到。

“為什麼會這麼想?”

的確,查理曼現在就像個堆砌各種錯誤的垃圾場,極端主義、帝國主義、壟斷資本、軍國主義、軍人干政、毫無計畫和節制的擴張、混亂的財政政策……現在可能還要加上恐怖政治和特務政治,各種在這個世界沒有出現過,看上去很好但實質卻非常失敗的政策在查理曼生根發芽,然後結出一顆顆惡果……說是錯誤實驗場也不算錯。不過羅蘭為什麼會這麼認為?

他可從沒說過“實驗場”之類的詞彙,各種介入干預也幹得非常隱晦,僅憑直觀印象就得出這個結論,未免太草率了。

(因為查理曼那些政策都是你在亞爾夫海姆明令禁止的。)

羅蘭繼續保持著不以為意的表情,將湧到喉邊的頂撞咽了回去,他今天不是來找李林糾纏這個的,還有更緊要的事情要說。

短短籲了口氣,他問到:

“你打算讓密涅瓦當招牌嗎?”

一個隱晦的指責。

什麼事情需要一位王女來當招牌?顯然不會是公司最新產品的代言人,這點小事羅蘭根本不會提。他指的是政治招牌類似“清君側”之類的大旗。

伯納德要搞特務的消息一出來,羅蘭就明白全面戰爭已經不可避免,那份特務組織提案不啻於一份對各方勢力的宣戰佈告,無論其最終結果如何,查理曼上層都將徹底分裂。至於激化的矛盾是會轉化為擴張戰爭還是侵略戰爭,眼下還看不出來,但毫無疑問這正是精靈陣營期待已久的機會。

為了彰顯軍功,撈取政治資本的對外擴張戰爭;

放棄一切交流,以從肉體上徹底消滅對手為目的的內戰;

不論兩位王子怎麼做,密涅瓦和夏爾王子都會被拱到一個風口浪尖,並且變得奇貨可居。或者是利用這個不起眼的支點,平衡王太子和第二王子、陸軍和提坦斯之間的實力對比;或者是乾脆挾天子以令諸侯,利用夏爾王子“正統”的身份,在年幼的查理曼王和攝政的邀請下,打著“為爾君父報仇”的旗號“進入”這個國家,在查理曼建立“共榮共存的王道樂土”這無疑是符合精靈陣營戰略方向的。

防衛軍詳細的戰略從未有隻言片語鑽入羅蘭的耳朵過,向帕西法爾、特裡斯坦他們打聽,也只會讓故友為難而已。不過要推測出大致方向,不是什麼難事。

亞爾夫海姆的人口、價值觀、安全觀、動員體制的極限、物資的儲備和運輸路徑、行政管理體系的架構、周邊地緣戰略環境、長期的外交政策……綜合各種各樣的資訊加以分析,不難窺見李林會制定什麼樣的戰略。

避免兩線作戰,集中力量優先解決查理曼。

這是唯一可行的戰略,唯有如此才能避開亞爾夫海姆種種先天不足的弊病,獲得政治和軍事上的最大收益,一直以來種種孤立、分裂查理曼的舉措皆是為此準備。

“只有打敗大陸第一強國,才能震懾其他國家,在亞爾夫海姆消化完戰果之前不敢輕舉妄動。”

就像普法戰爭之于普魯士,日俄戰爭之於日本。在遵循叢林法則的國際社會,想要出頭就要找最強而不是最弱的對手來練手。不過精靈們的敵人並不是只有查理曼,如果在戰爭中損耗過大,或者戰爭曠日持久,其他國家的態度可能會朝不利於亞爾夫海姆的方向發展。如何在擊敗查理曼和構築戰後秩序尋找最大公約數就成了緊要課題,為解決這個課題所準備的棋子正是密涅瓦。

“戰爭結束後,總要有人出來收拾殘局吧,黎塞留是合適的人選,但他的思想屬於過去,身體狀況和舊思維能否適應新時代是個未知數。其它庸碌之輩不足掛齒,我們也不能直接派遣總督,把查理曼變成殖民地,那只會惹來其它國家的不快。在這種背景下,還有比一位聰慧、有責任心,並且能考慮和亞爾夫海姆共存的王女攝政更適合的人選嗎?”

李林揚起嘴角,繼續擺弄他的卡布奇諾咖啡。

答案是沒有。

展現強大戰鬥力可以震懾別國,但反過來也會讓那些國家心生警惕。經歷過查理曼帶來的種種後,他們不可能接受一個掌握了查理曼全部資源,有著更為強大的軍隊和先進軍事技術的異族強國。不管是出於戰略平衡還是自身安全和利益的考量,他們一定會攜手遏制這個前所未有的威脅。這時有一個全新的、虛弱的、可以對亞爾夫海姆產生一定牽制,同時又能被亞爾夫海姆所接受的查理曼將會很大程度上緩解這種戰略擔憂。

說白了,也就是所謂的緩衝國。

而領導這個緩衝國的正如李林所說只能是密涅瓦‧德‧波旁。
yuyosan 發表於 2014-11-22 13:19
23.前夜(六)

根據未來的戰略構想和歷史依據,獨立建國後,亞爾夫海姆利益要求新生查理曼不僅應當是同精靈陣營友好的,而且應當是永遠對未來可能的敵人保持距離的。可是鑒於人類的傳統和性格,很難設想會有這樣一個查理曼:既能讓精靈們覺得跟它的友誼是靠得住的,本身又是個由人類——還是王女攝政,同時對其它諸國持開放態度的。密涅瓦或許能做到這一點,不過在她成為攝政之前還有許多障礙。

查理四世、路易王太子、伯納德王子、王后、第二王妃……所有繼承順位在密涅瓦和夏爾王子之前的王族都是障礙,而且還是不能用簡單粗暴的方式處理掉的障礙,至少玄武門之變、燭光斧影之類的花招不行。血腥暴力的上位方式會造成合法性問題,同時也會給人“密涅瓦是精靈們的傀儡,新生查理曼是傀儡政府”的糟糕印象,這和最初的算計完全抵觸。

新查理曼必須是一個合法的、符合民意、被國際社會所認可的政權,同時也必須搞掉妨礙密涅瓦上位的傢伙們,為了同時達到這兩個目標,唯一可行之道就是挑起其他王族的爭鬥,讓他們自相殘殺,等到塵埃落定,查理曼化為一片焦土的時候,再讓密涅瓦以“忍辱負重的王女”的形象出來收拾殘局。

沒有任何漏洞的完美劇本,一切盡在掌握。

然而——

“這已經超出查理曼一國的範圍了吧。”

平靜的聲調中多了一絲嚴厲,紫瞳裡躍動著難以忍耐的熱量。

財團在幕後操控戰爭,這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以李林操控戰爭的手腕,相信就算演變成好幾個國家同時參戰的大戰,這種體制也能長時間有效運作下去。

可以“需求”為藉口,讓戰爭制度化,連怨恨和反彈都要接受管理……

壓著在胸口鬱結團快,羅蘭咬緊牙關。

“既然決定是要讓她上位。那麼可以考慮戰爭以外的手段吧,比如互相承認什麼的——”

“政治手段是以相互承認為基礎的。”

李林微微抬起下巴,視線落在哽住的羅蘭身上。

“沒有對等的承認,交流也無從談起。現在除了極少數人。有誰願意承認亞爾夫海姆的存在,並且甘心接受新的勢力劃分和政治格局安排?”

羅蘭的手顫抖著。

他不斷向手上使勁,試圖遏制顫抖,結果卻讓手抖的更厲害了。

李林和精靈們能夠信賴的,是承認亞爾夫海姆獨立自治的查理曼,而一個願意承認尖耳朵異端的查理曼,卻不會是包括查理曼人在內大多數人類願意選擇的。圍繞雙方的這場利害和感情的衝突,具有悲劇的一切要素。

如果精靈試圖確保在查理曼有一個同他們友好的政權,這個政權就難以被其治下的國民和人類諸國所接受;反之即使黎塞留和王族能建立起一個和周邊國家和平共存的查理曼,恐怕他們也無法保證這個政府一定會接受自己領土內出現一個精靈國家。並且願意同亞爾夫海姆友好。事實上,這個難題也許不是憑政治家的才智所能解決的。導致精靈陣營決定訴諸戰爭手段來解決查理曼的根本原因,也正是在這裡。

“戰爭是一種政治手段。想要結束它,除非達到目的,不然就是雙方損失大於收益。無法繼續進行下去。我不否認我的手段不光彩,不過呐——”

收斂笑容,李林用近乎苛刻的聲線問到。

“堂堂正正地作戰而讓百萬人血流成河,以最低限度的犧牲來達成世界變革及永久和平,你覺得哪一種比較正確?”

“……”

緊盯著養父,羅蘭一言不發。

李林的答案一目了然,一如既往的無比正確。正確的近乎冷酷。而自己……

這根本不是一個短時間內可以解答出來的問題,一般被問到這個問題,人們總是會下意識的選擇後者,但誰也不能保證那個“最低限度犧牲”的名單中沒有自己,接下來就會變得猶豫甚至逃避問題。但羅蘭的著眼點並不在這裡,某種程度上他認可這種手段的必要性。但如果最卑劣的手段可以有效減少死傷的話,迄今為止,智慧生物又為什麼千辛萬苦地探求正道?就算李林的謀略成功了,人們,至少查理曼的人民會認可這種結果嗎?

絕對不可能。

雖然李林和他的支持者們會說“就算不認可。他們又能做什麼呢?社會地位決定了他們只能去適應,畢竟生活還要繼續。”之類的調調,一段時間內看上去似乎也正如他們所說,但湧動在人們心裡的憎惡和怨恨不會消失。就像一座火山,暫時陷入沉睡,而在穩定的岩盤之下,岩漿不斷積累能量,不知何時會爆發,也不知會造成何種程度的災難。為了避免那種情形,就非得改弦更張不可。

或許這是一廂情願的天真,不過羅蘭實在難以接受李林太過尖銳的解答。

“為什麼只能在兩個答案之間做選擇?”

征服或毀滅——只能在兩者間選擇,這未免太奇怪了,即便戰爭是政治手段的延續,可政治手段不是只有戰爭這一種形式,在虛與委蛇籌備戰爭之外,尚有妥協的備選。

“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人類,覺得他們無法心平氣和地接受共存,將他們視為仇寇,那對方也一定會抱有相同的想法吧?結果什麼也沒改變,只是暫時改變主從地位,把暴力衝突延後而已。如果不嘗試一下從根本改變思維,是談不上變革的。”

“所以?”

“為什麼不在小範圍內先嘗試一下呢?”

羅蘭舔了一下嘴唇,克制著情緒的音調慢慢訴說到:

“與其簡單的否定,讓怨恨和無限遐想的種子生根發芽,不如先做些嘗試。成功固然很好,失敗也不會影響整體,也可以對所有人有所交代。”

“……”

交談開始以來,李林第一次沉吟,手指從咖啡杯上挪開,敲打著桌面。

羅蘭所說的東西。可以用一個名詞總結——特區。

所謂特區,實質在行政等方面採取特殊政策的地區。細分起來有戰略特區、經濟特區、技術特區等多個種類,由於實行的是各種獨立的行政體系,常常會有特殊的民俗、民情。這在地球上已經有許多先例。在這個世界恐怕是頭一遭。

“實驗性的特區……”

又一次咀嚼這個詞彙,平靜的聲調給房間裡帶上一層非現實的感覺——幾分鐘前還在指責李林拿國家和人民做實驗的少年,此刻要求最高執政官提供一小塊區域嘗試不同的政策。說得不好聽一點,簡直是雙重道德標準,就連羅蘭自己也覺得這一招實在是有點那啥。

不過政治本來就是如此,能成功的政客、政治家都是厚黑學學得非常好的那一群人,而有道德潔癖、崇尚清高的人都如同馬克‧吐溫的小說《競選州長》描寫的那樣收場了。

結果優先于一切——羅蘭默默念叨著李林的“格言”,一遍又一遍,忐忑和焦慮在心中一點點積累。

“好吧。”

手指停了下來,李林認真地盯著羅蘭。

“我給你一個機會。”

##########

“行政特區?”

黎塞留首相停頓了一下。搖搖頭。

“不行,軍方和大臣們不會同意這樣的混帳要求。”

李林很理解首相的想法,讓一個幾乎將畢生精力都投注在加強中央權力的國家主義者同意這種形同獨立分裂的事情,等於叫他背叛自己的信仰,破壞他迄今積累起來的威信。而且首相正致力於削弱陸軍和提坦斯的權柄。在這種時候提出要搞行政特區,他是不可能同意的。

不過,一件事是好是壞,只取決於人們看待它的角度。

“首相閣下,我覺得這是一件好事。”

搶在勃然變色的首相開口斥責之前,李林提醒到:

“對一無所有的殿下來說,這是一件個難得的機會。為了國家的未來。王國政府應該支持建設一個行政特區。”

“這個……”

李林口中“一無所有的殿下”指的是被黎塞留內定為王位繼承人的夏爾王子,由於是庶出的幼子,早亡的母親和母族並不是強有力的貴族,繼承順位相當落後,根本無人願意投效在他的麾下。過去這一點對延長夏爾王子的壽命還算是相當有力,但如今卻成了一個大問題。

黎塞留還活著的時候。海軍和他的政治班底還能不遺餘力的支持第四王子,為他將來執政做些準備。但他終究是一介老人,和他的國王陛下一樣,每時每刻都在朝衰老死亡的重點接近,隨時都可能怎麼樣。一旦失去他這樣的樞紐角色。党附于首相的軍事政治力量連能否統合到一起自保都成問題,更不要說同心協力去支持第四王子了。

將這些勢力交給密涅瓦或許算是一個解決辦法,但王女殿下同樣太過年輕,能否服眾,能否扮演好攝政輔佐的角色都是讓人不安的未知數。更讓人憂心的是,財團是否會通過密涅瓦操縱國政。

解決這些擔心的最好辦法是為夏爾王子培養私人班底,依靠一個能力出眾的文武班子,縱然不是說所有問題迎刃而解,至少能讓夏爾自保。不過在王太子、第二王子和首相自己瓜分了幾乎所有軍政力量的當下,要用什麼名義為尚且還是兒童的夏爾培植班底……直到剛才為止,黎大主教還在為此頭疼,眼下李林提出的特區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

不是第四王子的直屬領地,名義上是中央政府直轄,以此為掩護將人才和其他資源輸送到這個特區裡進行培養鍛煉,假以時日將成為夏爾王子自己的班底。

“可是國內已經沒有可供行使特殊政策的地區,所有的封地都已經有主人,剩下的只有海外殖民地,但那裡……”

“哎呀,首相閣下,你忘了麼?眼下不是正有一塊新併入的領地需要特殊行政手段?”

“……你這傢伙。”

眨眼間,紅衣主教的視線變得像刀子一樣鋒利。

“你就這麼想要戰爭嗎!”

“現在可不是宣揚和平主義的時候吧?”

李林若無其事地聳聳肩膀,承受著首相猶如實質般的尖銳視線和憤怒。他用絲毫沒有變化的腔調繼續說到:

“既然無論如何也要為殿下儲備人才和資源,那麼就滿足提坦斯的願望吧。不管怎麼說這也是他們的夙願——吞併卡斯蒂利亞,讓查理曼更加強大、富庶。”

“這個嘛……”

李林的話讓黎塞留陷入沉默。

在國內沒有多餘的封地,海外殖民地太過遙遠的背景下。以特區的名義將提坦斯攻略下來的卡斯蒂利亞國土置於國家掌控下是最佳的處理方式。

表面上滿足了好戰分子,實際卻不聲不響懲罰了抗命獨走的提坦斯,同時還讓他們無法對此抱怨。用最挑剔的標準來看,這樣的處理也沒有可以被指摘之處。

當然,如此一來等同於放縱提坦斯隨意開戰。但在貝拉米公使喪心病狂的行動之後,兩國關係已經無法挽回,提坦斯也不會讓事態好轉,還會竭盡全力破壞一切緩和的可能。既然如此,索性讓他們放手去打,打完之後把勝利果實轉給夏爾王子。讓事態朝有利的方向發展……

這是好事,但李林可以從中獲得什麼好處呢?

這個奸商是純粹的利益動物,絕不會參與到無法獲利的事情當中去,在這件事情中,他可以獲得哪些好處呢?

加強與黎塞留之間的政治聯盟?不可能。巧妙的維持各方勢力的均勢,使得所有人都需要財團的支援才是最佳局面。挑起戰爭,獲得更多軍火訂單?也不對。如果他真的著眼於此,那他應該設法讓戰爭長期化,而不是讓佔領區穩定化。

就在首相百思不得其解之際,李林把底牌攤了出來。

“特區的總督……您覺得羅蘭適合麼?”

尾巴都熬白了的老狐狸呆了一呆,隨即也笑了起來。

王女的未婚夫、財團繼承人、夏爾王子的姐夫——除了太年輕了點。羅蘭的身份地位對於擔任特區行政長官是沒有太大問題的,把這位財團繼承人推出來也有助於平息提坦斯的不滿和反對。

他是合適的人選,李林和黎塞留都這麼看。

“那麼殿下……”

“關於夏爾殿下在特區的學習和公共活動,敝公司一定會鼎力協助。”

“對V.E公司的熱心,謹代表查理曼王國表示感謝和敬意。”

“這是敝公司的榮幸,不勝惶恐。”

兩雙手握在了一起。兩隻狐狸露出燦爛的笑容,瞳孔中全無笑意。

透過同樣漠然的瞳孔,黎塞留看見的是有些許危險,但還算穩定的未來,李林看見的則是特區的失敗。

羅蘭想要搞特區。嘗試不同的制度,讓他去試試也好,沒吃到苦頭之前,“期望自由的有理想青年”都對各種聽起來很好的詞彙充滿憧憬。不過就各種先例來看,失敗是必然的。

哪怕是同文同種的一個民族,一旦在意識形態領域上有了分歧,強勢一方無論給予弱勢的一方再多經濟乃至政策上的好處,對方也只會認為是理所當然,絲毫不抱感恩意識,並且指責對方抱有恩主心態和不懷好意——“你們來旅遊,是來做貢獻的”、“還是殖民時代好”、“對岸讓利是要搞木馬屠城”、“他們連茶葉蛋和韭黃都吃不起,怎麼可能讓利,一切都是426的陰謀”。

同一個民族尚且如此,換成彼此敵對,深受侵略之痛的兩個民族又會好到哪裡去?李林幾乎能斷言,羅蘭的“一國兩制”最終一定會變成“一個國家,兩種智商”,甚至更加不堪。屆時只要把各種暴亂和武力衝突的影像資料發回亞爾夫海姆,最近有點過度熱情的自由派也會閉嘴很長一段時間,嚷嚷“自由、平等、博愛”的愣頭青們會消停下來,不再妨礙戰爭準備。

至於羅蘭成功的可能性……李林對此同樣毫不擔心,在註定會爆發的全面大戰面前,在他的手腕和能力面前,那點微不足道的成功又算什麼呢?

——就讓他盡情努力一下好了。

思考回路上閃過沒有起伏的字句,隨即轉入新議題的算計上,一秒鐘的空隙都沒有。

李林沒有發現到,自己的嘴角稍稍提高了一點。
yuyosan 發表於 2014-11-26 08:59
24.少年總督(一)

對於外國人來說,卡斯蒂利亞是一個旅遊勝地,一個充滿了美麗景色和異域風情的人類國家。格拉納達的摩爾城堡,桑坦德的迷人雪山,林木繁茂的那瓦勒森林,太陽海岸的銀白海灘、烏爾薩莉亞的鬥牛場……一切都令人為之神往。然而這只是外人從浮光掠影中窺見的卡斯蒂利亞而已。那些世世代代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所認知到的,是隱藏在美麗表像下的另一個卡斯蒂利亞,真實,不怎麼美麗,還很殘酷。

任何國家都有它輝煌的時刻,卡斯蒂利亞也不例外。現任國王菲力浦二世的封號如實展現了這一點“……蒙受母神恩典,天佑卡斯蒂利亞國王;萊昂、阿拉貢、那瓦勒、格拉納達、托萊多、巴倫西亞、加里西亞、馬略卡、塞維利亞、科爾多瓦、穆爾西亞、門諾卡、哈恩、洛斯阿爾加維斯、阿爾赫西拉斯、加那利群島、大海這端到大海那端中的大陸和島嶼的國王;奧斯托利亞大公;布拉班特公爵;阿斯伯格、佛蘭德、蒂羅爾和阿蘇格拉納的伯爵;比斯開省和摩裡納的領主……”

從這位陛下冗長而繁瑣的頭銜中,仍然可以依稀看出幾百年前像火焰一樣炙烤著查理曼,直到一年前還在揚帆海外、四處展現國威的偉大國家的影子。“聖教會雙王”領導下的卡斯蒂利亞佔領格拉納達,徹底完成“光復運動(reconquista)”;熱那亞船長在國王支持下,率領著只有三條船的艦隊向大洋彼岸進發;一隊隊加雷翁船將海外的貴重金屬源源不斷運回國內那些美好的日子時至今日依舊歷歷在目。

然而影子僅僅只是影子而已。從海外運回本土的金銀並未轉化為資本。用於推動卡斯蒂利亞的資本主義工商業發展。經歷了七日戰爭後,卡斯蒂利亞陸軍和無敵艦隊的輝煌早已跌落塵埃,之後各路“海賊”蜂起,瘋狂襲擊卡斯蒂利亞商船隊和殖民地。到查理曼公使貝拉米沖入艾斯克裡亞宮襲殺安娜王后時,昔日榮耀的王國已經徹底淪為二流國家。由查理曼第二王子伯納德牽頭,所有國家紛紛譏諷卡斯蒂利亞王國為“文明社會的病夫”。列強盤算的都是如何在“病夫”咽氣時瓜分到一份盡可能豐厚的遺產。而最終,老對頭查理曼終於忍不住在這一年的獲月搶先出手了,提坦斯的鐵蹄跨過了邊境,卡斯蒂利亞北方飄蕩著查理曼王室的金色鳶尾花旗幟和提坦斯紅白黑三色鷹旗。若不是互為對手的列強不能在如何瓜分“病夫”遺產的問題上達成一致,且其他國家對查理曼搶先下嘴深感不滿。卡斯蒂利亞數百年的莊麗與輝煌將在那時劃下句號。

一系列災難對卡斯蒂利亞上下產生了巨大的震撼。所有階層都嘗試著改變國內現狀的努力。儘管階級、思想、主張不盡相同,但人們對祖國的熱情是一樣的。由於過剩的熱情、思想浪潮,還有別有用心的外國勢力相互作用,輝煌和沒落造就了這一代卡斯蒂利亞人特殊的國民性:他們的體內仍舊流著傳承自祖先勇敢、虔誠、熱情的血液。但需要近代文明的滋潤。他們渴望祖國興旺。然而卻並不帶著信心。

這種近乎分裂的微妙心態直接影響著國家政治、經濟、社會等方方面面。猶如化學反應般引發各類紛爭衝突,幾乎將這個國家撕裂。但不論怎麼說,這個國家正在以緩慢也確實的腳步前進著。人們對未來依然抱著憧憬和期待。可就是這些許的期盼也被提坦斯的槍炮打斷了。查理曼人的悍然入侵激怒了這群全世界最驕傲而盲信之人,從正規軍到民兵草寇,從老人到少年,甚至包括年老婦人,卡斯蒂利亞人前仆後繼的投身反抗查理曼佔領軍的浪潮當中。而被各種遊擊隊、恐怖襲擊弄到火大的查理曼人對此回以更加殘酷的報復。整村整城的人被屠殺,大小廣場、城鎮中心豎起斷頭臺和絞刑架的叢林,天空被焚燒屍體的煙霧遮蔽。整個卡斯蒂利亞北方籠罩在腥風血雨之中……

胡安牽著驢子不緊不慢的走在大路上,衣服和頭髮沾滿灰塵的農民和他的牲口一樣低著頭,偶爾抬起臉,用佈滿血絲的眼球張望一下,然後繼續悶頭趕路。

沉悶、陰鬱、還有些許危險的氣息纏繞在大道上每個行人身上,就連偶爾掛過的微風都顯得毫無生氣。

過去可不是這樣,這條通往薩爾巴杜城的大道上擠滿了往來的客商,海外的香料、寶石、珍禽異獸等等都能見到。農民們的日子算不上太好,好歹也能過下去,趁著趕集的時節,還能進城買些日用品和女人小孩兒喜歡的小玩意兒。到處都是聊天和討價還價的聲音,笑聲從來都不會缺乏。

自從查理曼人來了之後,一切都變樣了。

胡安不懂什麼是“祖國”、“榮耀”、“民族”,當穿著一隊隊穿著黑色制服的士兵從眼前走過時,他只知道一件事,從今天開始,要向這些說外國話的人繳稅了。

但包括他在內的大家似乎都弄錯了,那些查理曼人不是統治者,他們是一群流氓、盜賊、土匪、殺人犯,是一群披著人皮的畜生。過去地主老爺和盜賊已經夠壞了,這群黑皮畜生比他們更壞,強姦、殺人、搶劫、縱火……除了需要動腦子費時間的詐騙,人所能想到的暴力犯罪提坦斯幾乎都幹過看見值錢的東西就拿,看見漂亮姑娘就抓,看見大房子就沖進去把人趕走,遇上反抗不論男女老少一律殺死!

胡安曾經親眼目睹過,一個商戶老闆因為不願意收查理曼人的軍票,黑衣士兵立即抓走了商人的兒子。用刺刀捅穿後挑起來甩來甩去,瀕死的小孩哭鬧聲中,士兵們哈哈大笑真是一群畜生!

一股臭味湧入鼻腔,強烈的腐臭味燒灼著粘膜,路人紛紛拉起圍巾或口罩來遮擋些許惡臭,幾個老太太小聲禱告著,細不可聞的抽泣和詛咒夾雜在禱告文當中。

薩爾巴杜城位於由烏爾薩莉亞、阿蘇格拉納、瓦倫西亞和巴斯克鄉村(basquecountry)組成的四邊形經濟帶中心,作為大陸通往卡斯蒂利亞南方的通道佔據優越的地理位置,從吉爾曼尼亞時代直至今日,一直在貿易和交流等方面扮演著重要角色。而從軍事角度看。薩爾巴杜城是攻略烏爾薩莉亞的必經之路。能否拿下這裡可謂戰局的關鍵,提坦斯的將校們對此志在必得。他們相信自己能再現攻略布達城的輝煌,絲毫不把守城的卡斯蒂利亞人放在眼裡。

傲慢的查理曼人就這樣一頭撞到了鐵板上,面對以決死意志守城的10萬守城軍民。提坦斯5萬攻城部隊連續進攻1個多月也沒有取得任何進展。指揮官拉納特少將被不名譽的解除職務召回國內。接替他的是赫赫有名的“穿刺公”弗拉德將軍。

弗拉德率領48000名士兵包圍了折辱了提坦斯的薩爾巴杜。在42天的連續炮擊中。用炮彈、火箭彈、火油彈把整個城市夷為廢墟,然後用集中炮火轟擊的辦法將城牆一段段拆除,最終突入城內。但薩爾巴杜市民仍與提坦斯展開逐屋爭奪的巷戰。弗拉德遂決定用芥子氣和火焰術式“清場”。但城市保衛者們依舊寸步不退。三天后,戰鬥結束,提坦斯共傷亡萬餘人,守城軍民死亡7萬餘人(其中3/4為平民),俘虜3萬餘人。

向來驕橫的弗拉德對伯納德王子坦言道:‘這場戰爭是可怕的,勝利來之不易。”隨後他又進言:“為了徹底斷絕卡斯蒂利亞人的反抗意識,有必要採取斷然措施。”

弗拉德的報告獲得了首肯,一紙“自行處置”的命令書入手,穿刺公立即興高采烈的開始了他的老行當用木樁刑屠殺俘虜。

三萬根木樁豎立在通往薩爾巴杜通往四方的道路上,受難者從身強力壯的年輕人到老弱婦孺,沒有一人倖免,也不被允許收屍。

“務必讓那些可憐的人牢記我們的勝利!”

伯納德王子在慶祝攻克薩爾巴杜的閱兵式上如此宣佈,查理曼人對此報以熱烈的掌聲,同時將苛政施加在卡斯蒂利亞人的身上。

重稅、歧視政策、資源掠奪、土地兼併、濫用軍票、奴隸勞工所有苛政一股腦壓上來,叫人喘不過氣來。極端貧困的生活讓底層溫順的勞動者也無法忍受,零星的起義和罷工正在整個北方不斷蔓延……

“閃開!閃開!”

一群騎兵吆喝著沖了過來,他們全部裹著全黑的帶風帽的斗篷。黑色既會令人感到樸素也會聯想到華麗的顏色。如今在卡斯蒂利亞北方會穿這種顏色制服的人除了提坦斯,就只有所謂的國民衛隊(civil.guard),從這些人戴著的圓頂背簷帽來看,顯然是以殘酷無情地鎮壓鄉村窮人而出名的後者。

由於零星起義和各種恐怖襲擊不斷,查理曼人不勝其煩,但苦於機動力量不足,無法及時處理所有暴動。於是徵集了一批甘願賣命的卡斯蒂利亞人,組建了一支充當治安維持力量的武裝員警部隊,即是國民衛隊,因為提坦斯總是自稱“王軍”,國民衛隊也被稱為“王協軍”。這些人起先在鄉村地區維持治安,後來職責範圍逐漸擴大到了城鎮和大城市,再後來“剿匪”、“掃蕩”之類的工作也分派一些給他們。

不知道是不是換了一身黑皮後戰鬥力暴增的關係,這群前地痞無賴總是能完成分配的任務。哪裡有農民起義,這些烏鴉就出現在哪裡,隨後造反的農民和家人全部吊在樹上,村莊農田全部燒毀。

這幫人明明是卡斯蒂利亞人,但對付起自己的同胞比查理曼人更狠,被他們撞到,運氣好點是重傷,運氣糟糕的話可能當場喪命。

“把路讓出來!總督大人的馬車要通過了!所有人站好敬禮!!”

一個胖胖的中士扯著嗓子喊著,不知是身體太過肥碩,還是中士故意控制了馬速。慌亂的人群總算有了能夠做出反應的緩衝,他們紛紛退下路基站在原地,小聲交談著。

“總督?總督不是已經死了嗎?”

“噓,小聲點,你不要命了?小心滿門抄斬!”

“怕什麼?反正除了這條命,我們什麼都沒了!”

“布魯諾總督是死了沒錯,現在來的是新任總督。”

“切,又來了個貪得無厭的豬玀。”

“聽說這次來的是王族。”

“管他是王族還是別的什麼,看著吧,過幾天‘狐狸(zorro)就會要了他的狗命!”

先導騎兵恰在此時出現,人們紛紛閉上嘴,低下頭。

在一整隊胸甲奇兵的引領護衛下,懸掛金色鳶尾花標誌的馬車緩緩駛來,以白色為基調加以金色裝飾的馬車在陽光下散發出優雅威嚴的氣氛。

全副武裝的衛隊、遠勝前總督的奢華排場、還有王室才能使用的鳶尾花標誌眼前的一切讓人們更肯定了他們的猜測,馬車裡的是個大人物,很有可能就是那位傳聞中王族新總督。正沿著道路兩旁的人們紛紛脫帽子低頭向車隊行禮。沒有人掉頭離開,沒有人躲避,要是有誰膽敢那樣做的話,將被視為對查理曼支配的藐視。那將會招致災難性的結果,或許是做苦役到活活累死,或許是成為木樁上的一員,一切都看新總督心情如何。

但那又如何?

在場所有卡斯蒂利亞人心裡,不約而同的冒出同一句話。

“狐狸”會殺掉這個總督,就像之前那個總督一樣。

總督會死,每一個踏上卡斯蒂利亞土地的查理曼人都必須死,農民們對此深信不疑。
yuyosan 發表於 2014-11-26 09:31
24.少年總督(二)

看著車窗外垂首站立的男男女女,羅蘭的胸口不斷翻騰著悲哀和焦慮的苦味。

或許提坦斯的軍政要員們能從這些人的反應中獲得樂趣,如飲佳釀般品味著他們口中“優等種族應得的自豪和榮耀”,但他從中所能見到的,只有無盡的醜惡、瀕臨沸點的怨恨、動盪衝突的種子。

一個民族把自己的愉悅建立在另一個民族的痛苦之上,智慧種的歷史中最醜惡的行徑莫過於此,自己的歷史導師對極端種族主義的評判居然應景在人類自身身上,真不知道讓他說什麼好。

卡斯蒂利亞人的反應則更讓他感到焦慮,表面上提坦斯的口號:“秩序是通過集體槍決得到的”似乎通過了論證,驕傲的卡斯蒂利亞人在木樁刑和萬人坑面前屈服了。他們的表現就像一群真正的奴才,清楚自己該如何取悅殘暴的主子。但羅蘭很清楚,這不過是一層偽裝,在木訥、溫順的表像下,是不死不休的抗爭意識。

士兵47人;士官21人;校官6人;駐屯軍司令官庫拉切少將;行政官員村鎮級別33人……這是上個月1個月內被暗殺的特區軍政人員數字,到了上周,連臨時總督布魯諾子爵也被人發現刺死在臥室裡。

對卡斯蒂利亞人的反抗,提坦斯的回應是更強硬的高壓政策:人質槍決法、連坐制度、戰略村、萬人坑、掃蕩、清鄉,提坦斯把在聖伊斯特萬王冠領幹過的那些勾當加以完善後,運用到了卡斯蒂利亞佔領區。到處都是絞刑架和斷頭臺。每天都在執行死刑。而卡斯蒂利亞人對此又回以更加激烈的反報復……

用烽煙四起來形容薩爾巴杜特區,再合適也沒有了。

治安的混亂直接導致經濟蕭條,失業率上升,反過來衣食無著的失業人口又成了反抗分子的預備隊這已經成了一個惡性循環。而佔領軍當局的經濟政策,把這種惡性循環提升到了全新的高度。

提坦斯的佔領政策很簡單:掠奪。

佔領區的所有能夠搶奪的資源,無論是成品還是原料,工廠還是礦山,這一切都只是劫掠名單上的一列數字。能夠運回查理曼的就打包運走,不能運回的則交給財團和提坦斯的要員們瓜分。

這種掠奪不光讓卡斯蒂利亞人損失慘重,也直接造成佔領軍的稅收來源枯竭。由於經濟窘迫。佔領當局幹起了圈地的勾當。在國民衛隊的帶領下,大批提坦斯軍隊出動跑馬圈地,將農民從世代耕種的土地上趕走,其手段可謂無所不用其極。

強佔土地的流程一般如下:首先在步槍和野戰炮的協助下將居民從房舍中強行驅趕出來。然後一個衣冠楚楚的法務官拿出文書。宣佈這片土地是非法占地。農民們是“土匪”,照道理本應定罪絞死。但王軍“仁慈”,決定赦免他們這些“土匪”。現在他們必須帶著15公斤行李離開,接下來就是放火燒屋,偶爾還有姦淫少女之類的勾當。

當然,不是所有自詡“優等種族”的王軍都喜歡焚燒民居和淫人妻女這類“行為藝術”的,“公正的執法者”們也會把“土匪”關進監獄,然後定下價格讓家屬來賄賂贖人,至於那些窮得叮噹響的農家是賣兒賣女,賣身為娼,王軍們是沒興趣瞭解的。反正錢和女人都是人家“自願”送來的,你情我願,不上法院。

但光靠這種敲骨吸髓式的盤剝還是不能滿足需要,於是提坦斯那些智力超群的大爺們又想出了新的花樣,收稅只收現金,不收糧食!另外糧食由佔領當局統一收購,私販糧食的全家死啦死啦!

表面上看起來,似乎也不算太過分。沒有亞爾夫海姆那樣的戰略儲備系統,收糧食當稅收是一件很不划算的事情,容易腐爛,價格波動大,和貴金屬貨幣沒有可比性。至於國家統一收購,這也很好理解,殖民地的經濟當然是由當局直接管理,像糧食、鹽、礦產資源等等都是官方經營,防止價格波動造成民間驚慌。

但仔細追究起來,裡面的貓膩可就多了去了。

官方既管收購又把握定價權,收上來的糧食好壞、分量都是由官方說了算。缺斤短兩、以次充好幾乎是一定的,更厲害的是還要賄賂官吏去查驗,否則糧食不查驗,不收取,又不能私下賣錢。等到了收稅的日子,交不上稅就要被送進監獄,補上稅和人頭錢才能放出來。

能折騰出這麼一套繁複縝密的剝削手段,也真是難為提坦斯那些腦袋裡都是肌肉的武夫了……

貪官污吏橫行,武夫軍頭當政,百姓水生火熱,暗殺事件層出不窮,眼下擺在羅蘭面前的就是這麼一個爛攤子。

也正因為這個佔領區已經爛到不行,而且也不會成為夏爾王子的封地,伯納德王子才樂意把這裡交給羅蘭,而羅蘭自己對此也沒什麼意見。

想要讓別人接受自己的主張,就要拿出實際的東西。

這是李林經常說的口頭禪,也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除了讀書讀到腦袋缺氧的學生,沒什麼人會把嘴炮當成無往不利的神器的。同樣,羅蘭想要讓別人接受他的思想主張,就必須通過某種程度的驗證,證明其正確合理。而牽涉面越廣的主張,其提供的證據也必須有相應的分量才行。

一個處於崩潰、暴亂邊緣的殖民地特區,使其繁榮和平這就是羅蘭要製造出來的證據,他對此早已有心理準備。

“果然還是要先讓戰事停下來才行。”

翻閱著財團提供的各類報告,羅蘭小聲嘀咕著。

查理曼愚蠢至極的佔領政策是一切問題的根源。由此衍生出的種種短視行為不但激化了佔領軍和原住民的矛盾,更嚴重破壞了當地經濟迴圈。儘管眼下各種資源財富不斷運回國內的畫面似乎是查理曼獲得了巨大利益,但負面影響遲早會反噬查理曼自身,這只是時間問題。

然而硬幣的另一面則是大軍遠征的客觀需求,光靠鐵路運輸已經難以滿足前線的消耗速度,勢必需要就近從佔領區徵集、輸送各種前線所需要的各種物資。所以佔領政策固然愚蠢又不合情理,但卻是符合軍事需求的,要想進行改革,就非得先停止這方面的需求不可。

換言之,也就是必須設法結束戰爭。

聽上去有些不可思議。但局勢的發展正朝向這方面發展。

至熱月為止。提坦斯已推進至蓬特韋德拉瓜達拉哈拉卡斯翠一線,卡斯蒂利亞最富庶的北部已為查理曼所有,先頭部隊推進到位於烏爾薩莉亞以東約50公里處,埃納雷斯河畔的瓜達拉哈拉鎮。控制此地既可以建立各部隊間的聯繫。同時也可包圍烏爾薩莉亞。

為攻克此處。提坦斯一口氣投入5個師。包括帕維利奇上校率領的“烏斯塔沙”師,米哈伊洛維奇上校的“切特尼克”師,羅阿塔少將指揮的“黑衫”師、“黑焰”師。外加擔負側翼掩護任務的一個國民衛隊步兵師,30條包鐵浮空突擊艦負責提供空中支援。

以此等規模的軍勢攻略一個小鎮似乎不存在任何懸念,但羅蘭卻不這麼看。

手指輕挑紙張邊緣,檔翻到了下一頁,一個新名詞映上紫瞳國際縱隊(brigada.internacional)。

所謂縱隊,是指任何一種比“百人隊”更大的軍事組織,可以是營、團、旅級別,很少有師團級別的縱隊,在防衛軍裡也有類似的“戰鬥群(kampf.gruppe)”編制,對羅蘭來說倒也不算陌生。令他比較在意的是那個“國際”的首碼。

愛國者、反帝國主義者、無政府主義者、共和主義者、社會主義者、獨立運動份子、無神論者、冒險家……人員成分可謂五花八門,複雜到了極點。國籍同樣如此:阿爾比昂、愛琳、阿魯巴、塞雷斯、王冠領、奧斯托利亞、摩拉維亞、波西米亞、特蘭西瓦尼亞、伊密爾、拉普蘭,甚至還有公國的“志願軍戰士”!

“國際縱隊”這個稱號,還真是名副其實。

目前尚不清楚這支操不同語言,使用不同武器,就連著裝都不統一的“多國部隊”戰鬥力究竟如何,但從資料上來看,大部分人是有經驗的老兵,或者持有特種技術的年輕人,訓練有素,鬥志高昂,並且極端仇視查理曼。要是太過小看這支志願軍,恐怕提坦斯會踢到鐵板。

更何況,這支曠古未見的“志願軍”能出現在卡斯蒂利亞前線,本身就代表了各國的姿態。

(‘眼下不打算全面開戰,但如果是代理人戰爭的話,我們奉陪到底’。差不多就是這樣吧。)

不論國際縱隊和提坦斯交戰的結果如何,有這麼一個姿態擺在那裡,驕橫如提坦斯也不得不考慮一下,卡斯蒂利亞貧瘠的南方,是否值得他們為之流血。加上佔領區形式吃緊,駐軍費用和治安戰的開支節節攀升,他們勢必會停止前進的腳步,轉身應對烽煙四起的後方。

查理曼已經進到了極點,卡斯蒂利亞也已經退到了極點,誰都無法取得勝利,現在就等著有誰出來當調停人了。

和平已經為期不遠,一旦戰事結束,“軍需”的開支就會減少許多,賦稅也能降低一些,總督府和普通老百姓都能喘口氣。

不過,這也只是喘口氣的程度罷了。不從根本上扭轉落後的經濟結構,改變弊病叢生的稅制和官場,特區不可能實現真正的繁榮與安寧。但改革勢必會觸動某些人的利益,這些人會不擇手段的阻撓、破壞改革,應付這些人比改革本身更加來的麻煩。

更不用說,諸多妨礙者之中,還有兩個不容忽視的存在:提坦斯和財團。

提坦斯就不用說了,作為新成立的軍事組織,隨著一個個大捷,驕狂和官僚習氣一道在組織內部生根發芽。諸如“下克上”之類的行為就是案例,而插手地方事務、私定稅制、橫徵暴斂則是另一個案例。

嘗試過種種違法行徑,從中獲得大量好處,且並未因此而被取締懲罰之後。提坦斯上下都已經不怎麼把法律和道德當回事,甚至認為自己的違法行為是正當權利。

有這種思想,又是喜歡用手槍而不是腦袋解決問題的類型,用腳指頭想也知道,當這群人知道有人斷自己財路時會是什麼反應,會幹出些什麼事情。

財團的態度相對比較溫和,默許改革也樂見新領土經濟繁榮,但也設定了底線。

卡斯蒂利亞工人的薪酬是查理曼工人的五分之一、八小時工作制、加班工資為正常時薪的三倍,視情況可以建立技術學校,教工人讀書識字,給技術工人安排定期體檢,為他們解決一些生活困難。

一個很溫厚的底線,一點也不像李林那種“典型的資本家”會提出的底線。

除了過低的薪酬。

“不要把步子邁得太大,如果他們和查理曼工人同工同酬,那我們以相對溫和的條件雇傭他們還有什麼意義?更重要的是,你還沒掌握特區的實權之前,是需要貪官污吏和軍閥來配合你的。如果你對工人太好,一定會觸犯這些人的利益。他們會抵制你的施政,哪怕特區因此癱瘓,甚至爆發嚴重的武力衝突也在所不惜。如果變成那樣,我會在黎塞留開口前把你弄回來。”

李林在他出發前所做的警告再次浮上來,羅蘭不禁露出苦笑。

養父固然是為他考量才說這番話,但財團的私心也在其中。按照財團的規劃,這片新領土將成為商品傾銷地和廉價勞動力生產地,只要不觸及這兩個目標,財團願意對改革保持沉默,並且提供各種支援,反之,在軍閥動手前,李林會親自動手關閉特區。

阻攔在前方的對手是如此強大,一貫以樂觀態度處之的羅蘭也為困難的重量咋舌。

但是……

“不做不行啊……”

說著仿佛是自嘲的話語,語氣中卻沒有抱怨和埋汰,撩開紗窗,眺望遠方總督府的紫瞳流出堅毅的色彩。
yuyosan 發表於 2014-11-28 08:29
24.少年總督(三)

新任總督就職晚宴。

和其他類似集會一樣,既是上流社會的社交場所,也是讓貴人們交換各種情報的絕好機會,此外在此舉辦晚宴也有彰顯總督權力、促進“親善友愛”的意味。

加上正好趕上總督府竣工,也算是把竣工慶典也給辦了,省掉一筆不小的開銷。

話雖如此,看著眼前金碧輝煌到足以晃瞎氪金狗眼的總督府,也實在叫羅蘭提不起興致。

不知是前任總督興趣使然,還是像傳聞中說的那樣,此處其實是第二王子以下屬名義建造的行宮。總之,總督府的前任主人是個品味庸俗惡劣之人,所以才會在財政緊張的狀況下,耗資500萬埃居,相當於35噸黃金,來建造這麼一個竭力模仿凡爾賽宮和聖彼德堡的冬宮,卻集各種醜陋與不和諧元素於一身的奢華建築。這座猶如奶油蛋糕一樣的總督府占地11.2公頃,有285個房間、46間大廳、4個游泳池、3座露天浴池、6座蒸汽浴室、2個網球場、68間廁所,裝飾極盡繁縟奢華,用去大量黃金、大理石、紅木、天鵝絨、絲綢,其中僅天花板裝飾鍍金一項就用去黃金14噸。總督府內還有大量水晶工藝品,包括一個4.5噸的水晶吊燈,和一整座水晶堆砌成的巴羅克風格樓梯……

(所謂窮奢極欲,也不過如了吧。)

羅蘭維持著親切的笑容,在心裡哀歎著。

宴會大廳一半以上被提坦斯的黑色制服所佔據,一大堆銀色橡樹葉領章在眼前晃來晃去,偶爾還有橡樹葉加菱形星徽的。像這種高級聚會場所,旗隊長——也就是陸軍上校級別以下的軍官根本沒機會進來,因此校尉階級的菱形徽難得一見,更不要說再低一級的骷髏頭了。在此聚集的大多是附近城鎮的駐軍司令,或者是野戰部隊司令,基於財團和提坦斯之間的良好關係。特意賞光給羅蘭捧場來的,其實也就是賣個面子給財團總裁和王族罷了。

剩下那些身著禮服之人,不是財團下屬企業的負責人,就是政府職員。再來就是所謂的“維持會”人士了。

前兩者是直接聽命羅蘭的下屬,自然要巴結好這位小少爺。至於後面一種人……投身于“兩國親善”、“共榮共存”的“模範良民”們,正圍著財團繼承人嘮叨個沒完。

“總督閣下,‘四國鐵路公司真的會倒閉嗎?”

“總督閣下,我們家族會迅速平息領地內的叛亂,請儘快重啟鐵路建設!”

“總督閣下,煩請您代為通知總裁閣下,有什麼麻煩,請說一聲,我們一定能擺平。”

“總督閣下……”

一個個焦慮又興奮的聲音在羅蘭耳邊不斷聒噪。看著一群歲數都能給自己當爺爺的老貴族們低聲下氣的哀求,羅蘭一邊客套敷衍,一邊在心裡為老爺爺們默哀。

他們都是“四國鐵路公司”的股票持有者,部分人幾乎把身家性命都壓在鐵路股票上,在之前的股票風潮中賺得盆滿缽溢。就在他們準備再接再厲。讓金幣堆滿新建的庫房時,在所有股票持有者的注視下,“四國鐵路公司”倒閉了……

不,其實沒有正式宣佈倒閉。只是在提坦斯入侵卡斯蒂利亞一個月後,這家紅極一時的熱門投資企業竟然宣告無限期暫停營業——這和破產幾乎毫無區別。在沒有任何徵兆的情況下,猶如被海浪沖到的沙雕城堡一般幻滅了,速度之快仿佛是昨晚母神親臨施法讓其消失一般。

當然。公司並不是在超自然力量下崩壞的。財團早就準備好了各種說辭:第一,卡斯蒂利亞人的阻撓。由於提坦斯的悍然入侵,愛國的農民和地主頑固拒絕任何“查理曼佬的機器怪獸和鋼軌”從自家土地上經過,為此已經爆發多次流血衝突事件。這使得鐵路工程進展緩慢,不必要的開支大幅度增加。第二,由於所有工程材料都需要進口。財團不得不自掏腰包解決運輸問題,而卡斯蒂利亞惡劣的交通和治安環境進一步增加了這項開支。第三,卡斯蒂利亞的特殊地形導致施工難度遠遠超出預想,公司正在試做“複雜瑪那環境下作業的專用設備”,但緩不救急。而且研發成本高昂。第四……

以上基本都是廢話,最關鍵、最叫人揪心的是最後一條:鐵路公司內部有人挪用資金投資其他項目,或用於揮霍,非常不幸的是,所有投資——輪盤賭、角鬥、賭馬、鬥雞全都失敗了,那些被揮霍的資金……自然是被揮霍掉了。

非常合理的說辭,不過對投資者沒有任何實際意義,他們關注的是他們的錢,但閃閃發亮的金幣之山已經消失了。一些人希望得到賠償,但沒人會去幹這種事情;另一些人想得到正義,但卡斯蒂利亞的行政和治安力量管不了佔領區和查理曼,而且鐵路公司的管理層要麼消失,要麼畏罪潛逃,再不然就是自殺,剩下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蝦米……

一如既往,正義不會到來,更準確的說,正義永遠不會到來。

羅蘭完全能想像,李林正在他的辦公室裡一邊品著紅酒,一邊用優雅姿態發表著刻薄的評論。

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財團總是在幹這種事情,但從未被審判。按照李林的說法,無論投資公司犯下多大的罪惡,哪怕是讓人類的希望、民主自由的燈塔陷入萬劫不復的金融危機,讓無數人傾家蕩產,他們一樣不會被審判,照樣可以拿著高薪和各種分紅,享受悠閒的退休生活,同時指使政府和員警驅趕、鎮壓膽敢對此示威抗議的99%。

現在,又到了見證李林的正確性的時刻了。

投資者只能自己承受損失,承擔一切後果。這些人曾經有一些關於未來的、美好的構想,現在所有美好的夢想、規劃、甚至他們和家人的性命全成了泡影,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這有點諷刺,人們好不容易迎來了和平,但接連收到兩份大禮,第一份是提坦斯入侵卡斯蒂利亞,第二份是數千萬埃居金幣的財富瞬間化為烏有……前一份禮物還只是折磨卡斯蒂利亞人和查理曼人。後一份則讓成千上萬人墜入地獄——不論他們是自殺還是被自殺。

眼前這些貴人們暫時還未淪落到需要把槍口對準自己或者找個高處跳下來的地步,但他們的日子很不好過,為了擺脫這種困境,為了在新一波股票投資中挽回損失並且發財。他們只能把身家性命和外國侵略軍的利益捆綁在一起,同時哀求財團繼承人通知他的養父:儘快重啟鐵路建設。

李林是否會重啟鐵路建設?答案是肯定的。他需要能夠進入卡斯蒂利亞的戰略鐵路,而且他還打算繼續壓榨人們的錢包。只要局勢稍微穩定一點,他一定會再次發行鐵路股票,再度製造一夜暴富的神話,然後無數人再次懷揣夢想沖進股票交易所,再度被財團洗劫一空。再過一段時間,新一輪迴圈開始……

珍愛生命,遠離股票——李林的玩笑話,羅蘭對此深以為然。

這些人的悲劇全是他們自找的。股票市場和賭博毫無分別。都是充滿風險的投機。事實上根據羅蘭私下調查的結果。市面上接近75%的股票都是由V.E公司發行,然而其中至少有60%的公司與四國鐵路公司一樣——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進行詐騙,把所有資金席捲一空,然後將高額債務留給欲哭無淚的投資人。

因為這些公司全都是無限責任公司,每一個股票的持有都有責任承擔公司的全部債務——或者換句話說。購買鐵路公司的股票的傻瓜不但會血本無歸。所有投資全部泡湯。同時還會倒欠財團開設的銀行一大筆錢。財團會非常樂意把他們所有能換錢的東西全部搜刮一空。

其實他們大可以購買有限責任公司的股票。更安全,更保險,不會因為公司倒閉而使股票投資者傾家蕩產。但因為分紅極低,且公司容易倒閉,很少有人會去買這種更安全的股票。

高風險、高收益、高刺激——和安全相比,賭徒們更喜歡“三高”,哪怕把自己送進地獄也在所不惜。

活該……

不過他不能把這些想法說出口。否則迎接他的是無數要求決鬥的白手套和臭雞蛋,接著就是一場全民暴亂。

他只能微笑,無可挑剔的優雅微笑,用聽起來像是“內幕消息”的廢話敷衍這些人們,同時臉部肌肉一點點僵硬。

表情肌快要痙攣之際,幾個卡斯蒂利亞人湊了過來。

“總督閣下。”

為首的中年男人朝羅蘭深深鞠了一躬。

“在下是騎士侯佩雷羅‧德‧巴爾迪斯。”

騎士侯?

羅蘭稍稍愣了一下。能在這個宴會上和他搭上話的,要麼是提坦斯的將校,要麼是總督府職員,再不然就是較高位的領主。

特意主動湊上來的的人,是不會掛懷什麼禮儀、背景過硬的地方豪強。不然。就是而且明知道會招致總督的不滿,卻還積極攀關係的野心家。

騎士侯、地方豪強、野心家、巴爾迪斯。

四組關鍵字在羅蘭的腦子裡自動組成組成了報告書上一個被反復標注“需要關注”的家族名字。

“哦,巴爾迪斯卿,卿有什麼事是在下能效勞的嗎?”

羅蘭端著水晶酒杯,說出了那個男子的名字。

在卡斯蒂利亞,巴爾迪斯家族可謂赫赫有名。現任家主迭戈‧弗洛雷斯‧德‧巴爾迪斯,光榮的聖迪亞哥騎士,馬加里亞艾斯海峽的守護者,無敵艦隊艦隊參謀本部部長。搶奪部下的功勞,借此晉升高位的小人,同時也是和提坦斯暗通款曲的叛國者。

在參謀長大人的支援下,查理曼對卡斯蒂利亞的軍隊部署,無敵艦隊的動向,王公貴族的動向瞭若指掌,並且還通過他在烏爾薩利亞發展了不少贊同“兩國親善”的友好人士——對這樣給力的狗腿子,查理曼的軍政要員們自然是要和他們多多親善的。

哪怕只是一介微不足道的騎士侯,也代表了這個家族的意向,需要慎重對待。

“是,實際上有件禮物,請總督大人務必接受。為此,即使知道無禮,也還是出聲打擾。雖然是件微不足道的東西,但總督大人能夠接受的話,就是無上的榮幸了。”

帶著絲毫不像是諂媚的笑顏,佩雷羅挺起了胸膛。

大廳漸漸安靜下來,賓客們停止談笑,無數深感興趣的視線聚焦過來。感受到這些視線的羅蘭,一邊忍受著某種不詳的預感,一邊發出“哦,那可真令人期待”的違心客套。

“總督閣下除了治理轄區之外,最重要的職責莫過於延續神聖的血脈。那麼,羅蘭大人,和王女殿下誕下繼承王室血脈的子嗣後,接下來勢必還要生出能繼承財團事業的孩子,依在下愚見,有必要儘早迎娶‘側室’了。”

客套虛偽的笑容瞬間石化,冷汗不斷湧出體外。

(這……這群多事的混蛋!!)

這算什麼?是嫌他還不夠亂,想用送女人的方式來掀起動亂,好讓他死于柴刀?這幫人難道想謀反?!

滿頭冷汗的羅蘭正準備推辭,滿臉紅光的佩雷羅騎士侯卻不給他機會。光明正大地繼續展開攻勢。

“說起來,吾等巴爾迪斯家族不才,血統雖然無法與神聖尊貴的金色鳶尾花之血相比,但也繼承了些許卡斯蒂利亞王族的血脈,舍妹今天與在下結伴而來,機會難得,想把舍妹介紹給羅蘭大人。”

就算是妓院推薦女人,也會先說幾句場面話,但佩雷羅騎士侯就這麼單刀直入地推薦了。

“那麼,請允許我介紹。這是我妹妹,名喚瑪利亞。”

“不才小女子瑪利亞‧巴爾迪斯,總督大人,能和您見面,惶恐之至。”

從佩雷羅騎士侯背後站出來,以完美禮儀鞠躬的,是把秀長金髮綁成馬尾的年輕少女。肌膚健康紅潤,胸部和臀部略缺豐腴,但腰圍十分纖細。無論是身材還是相貌,都不輸羅蘭認識的女孩們。

可這也太過露骨了吧!

正盤算著要如何擋住太過洶湧的熱情,騎士侯身後那幾位也圍了上來。

“總督大人,鄙人的女兒今天也有幸光臨……”

“羅蘭大人,這是在下的孫女……”

“羅蘭少爺,這是家姐……”

承受著洶湧澎湃的相親攻勢的羅蘭,在心中發出已不知是第幾次的哀歎。

(饒了我吧,真的,拜託了。)
yuyosan 發表於 2014-12-1 00:23
24.少年總督(四)

“這是一件好事,非常好的事情。”

三頭身的李林鼓掌慶賀,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應該開一瓶香檳慶祝。”

“那瓶香檳留著放在我的墳頭上吧。”

趴在辦公桌上,羅蘭有氣無力的吐著槽。

“如果我能從柴刀之林下留全屍的話。”

這已經不是吐槽,而是明確的預言了。羅蘭的女人緣很好,圍繞在他身邊的眾多女孩就是其桃花運旺盛的最佳證明,但不知為何,會被羅蘭吸引的倒是和“普通”一詞無緣的女性。

王國王女、戰車獸耳娘、巨劍女騎士、昆蟲殺手女、半精靈圓桌騎士、鍵刃修女、碎蛋蘿莉……仔細想想,這個團體光是為了爭奪夜襲羅蘭的權力和行使對羅蘭的初夜權都能大打出手,要是知道有一個連的貴族打算把自家妹子送來充實羅蘭的後宮,屆時一定會演變成血流成河、屍橫遍野的修羅場。

身處那個修羅場的中心,羅蘭能否留下一具全屍,著實是個懸念。

“當時的情況現在想起來都覺得難以置信,你知道嗎?一個60多歲的伯爵帶著一個15歲的少女,我以為那是他的孫女,可伯爵告訴我那是他的小老婆,還像皮條客一樣問我‘有興趣嗎?,我當時差點就吐了!”

這個確實無恥了一點,老夫少妻什麼的在貴族圈子裡倒也不算罕見現象,不過在公開場合主動求別人NTR自己小老婆,也實在有夠噁心的了。

“不過,真的送他一頂綠冠的話,估計就成神作了。”

“你說什麼?”

“沒什麼,在誇讚你的魅力呢,按照這個魅力值,就算建立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萬人級後宮也不是問題了。”

“這笑話一點也不好笑。”

就像李林以前說過的,某個長著刺蝟頭。黴運纏身,外號叫把妹手的“人參淫家”,通過各種嘴炮拐到無數乙女蘿莉主動倒貼的故事。一點都不好笑,還會招來FFF團的滔天火海。麻煩至極。

站在羅蘭個人角度,以及大多數男人的立場上看,這不過是個蹩腳的笑話。但李林並不是這麼看的。

“婚姻不是你個人的問題。”

“當然。”

羅蘭痛苦的點點頭,好像完全明白,但事實上,他並沒有完全明白,所以會做出錯誤的發言。

“那是雙方的問題。”

“不。”

晃蕩著水晶酒杯,李林搖搖頭。

“我的意思是,那是社會問題,更是政治問題。”

有那麼一會兒。羅蘭想要反駁,但他最終什麼也沒說。

他已經身處一樁政治婚姻之中,今天那些把女眷送到他面前的人,他們的腦袋裡考慮的也是政治問題。

大廳裡的卡斯蒂利亞貴族固然是因為家族和查理曼之間的種種利益糾葛投靠過來的,但他們也很清楚。對查理曼人來說,他們始終不過是維持佔領區統治的工具,一旦工具失去作用,它的結局就是被丟棄、銷毀。想要擺脫這種命運,他們就必須凸顯自己的價值,或者抱上一條足夠粗的大腿。

不是提坦斯,不是王太子。而是財團的大腿。

原因並不複雜,這些人在戰前就是和財團多有接觸的賣國集團。

“在艾斯科利亞宮,這個從不抛頭露面的秘密集團被稱為‘和平派。”

“和平派?”

“發起者是梅迪納‧西德涅公爵,比較有力的參與者有菲力浦二世的秘書安東尼奧‧佩雷斯、國王的情婦——‘獨眼大公夫人安娜‧德‧門多薩‧伊特拉‧塞爾達、卡爾皮奧侯爵、卡斯塔內達伯爵、阿斯克利大公、阿爾克斯公爵、梅迪納‧塞裡公爵。這些人都參與到了對阿爾比昂、查理曼、佛德蘭乃至公國的走私貿易當中,一開始是沃爾辛厄姆牽線搭橋,我們給予方便。各國間關係惡化。海上貿易通道越來越危險之後,他們就基本上從我們掌握的線路上過了。”

(被抓住了把柄,不管樂不樂意,都只能抱著財團的大腿了吧。)

羅蘭的嘴角動了動,李林繼續說到:

“他們有把柄在我手上。只要他們還沒有面對異端裁判所和火刑架的勇氣,他們會很聽話的。不過,這只是理由之一。真正促使他們對你如此熱情的,還是最基本的經濟原則——比起善變殘忍的查理曼王族,一個好脾氣,且很有潛力的財團繼承人更值得投資。”

“投資……嗎?”

商業術語解釋政治問題,毫無違和,恰如其分。

和平派對日後——薩爾巴杜特區之後的發展看得非常清楚。

倘若羅蘭能在財團和黎塞留的支援下順利解決特區的種種弊端,查理曼和卡斯蒂利亞都會歌頌這位猶如救世主般閃耀的年輕總督,進而將特區的善政擴大至整個佔領區。反過來說,能夠操縱羅蘭之人,不但能夠借此掌控特區,進而將影響力輻射至整個佔領區,日後甚至能影響查理曼本土。

所以這些貴族才會抓緊時間用女人來籠絡羅蘭。

成功了一本萬利,失敗的話,最多也不過失去一枚無足輕重的棋子,這種投資非常合算。

只是這種心思未免太過明顯,手段也太單刀直入,最後對羅蘭的瞭解也太過貧乏。

羅蘭本身對後宮就存在某種抵觸心裡,勉強迎娶側室,其個性也不會甘於任由妻妾擺佈,通常情況下,最終結果只能是離婚。如果女方很有手腕,能力出色的話,那有很高機率上演現實版的《史密斯夫婦》,不過結局不會那麼讓人喜聞樂見……

基於上述種種理由,“羅蘭後宮擴大計畫”只能暫時擱置,對貴族們來說,這是莫大的災難,對某人的生物配種計畫而言,也是如此。

“不過,他們也是眼下最能利用的一股力量。比起桀驁不馴的軍閥,自成體系的官僚。這些急需依靠的貴族更容易掌握,他們對這裡的環境民情的瞭解程度比任何人都透徹。把握好了,對你的施政有很多好處。”

(壞處也一樣多。)

羅蘭皺皺眉,沒把這句話說出來。

誠然。這些投靠查理曼的卡斯蒂利亞貴族看起來確實比提坦斯之流溫順許多,但也只是“看起來”而已。撇開人品這種讓人撓頭的問題不談,地頭蛇們是否真的像他們表現出來那樣恭順,深深低下去的臉孔上究竟是什麼表情,恐怕真得需要好好研究。

自古以來被佔領區地頭蛇們謙卑恭敬的外表所蒙蔽,結果丟掉性命的征服者比比皆是。貴族們改換門庭的歷史從他們諸多外國封號就能窺見一斑。把這群賣隊友、賣主子當成呼吸一樣自然的傢伙拿來就用,恐怕哪天自己被他們賣了都不知道。

對這群人,敲打是必須的,有必要讓這群無節操的貴族知道站錯隊的結果會怎樣。

“看樣子你已經計畫好了呢。”

三頭身的李林揶揄著,不理羅蘭的苦笑。繼續說到:

“具體的操作,我就不干涉了,不過我提醒你,動作要快。”

“怎麼了?”

“沒什麼,只不過提坦斯和部分文官對即將展開的瓜達拉哈拉戰役賦予越來越高的期望。他們認為這將成為一場決戰,徹底搞定卡斯蒂利亞。”

“傻瓜。”

羅蘭輕蔑的評價著,李林的評價也是如此。

“一群打了一針雞血的弱智。”

且不論瓜達拉哈拉的戰役規模、國際輿論環境、各國對卡斯蒂利亞的支援姿態,光是從佔領區層出不窮的起義和暴動所展現出卡斯蒂利亞人的戰鬥意志,就證明想要征服這個國家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情。只要外國勢力有決心和能力,源源不斷地為遊擊隊和恐怖份子提供錢、武器、還有訓練,狂熱的卡斯蒂利亞人將會源源不斷地在佔領區甚至查理曼本土搞破壞。把查理曼一點點拖垮。

一個大糞坑,足以把任何強盛的國家淹死,而現在查理曼已經一隻腳踩進這個糞坑裡,為了把腳拔出來,智力超群的軍人和高官決定把另一隻腳也踩進去……

天才,一群出生時難產。結果被產道夾了腦袋的絕世天才。

萬幸,除了擁有大師級瘋狂和神經質的“天才”們之外,查理曼還有著真正擁有戰略頭腦和長遠眼光之人——王國首相、樞機主教黎塞留。

“首相的意見是,鑒於卡斯蒂利亞日漸覺醒的民族意識,有必要在瓜達拉哈拉戰役中重擊卡斯蒂利亞。若對方求和,則報之以寬厚的條件,以期能把卡斯蒂利亞拉進查理曼主導的大陸體系,共同對抗阿爾比昂和羅斯聯合公國的聯盟。”

普奧戰爭時,俾斯麥就是這麼幹的,只要方式合適,懷柔手段也能起到相當的作用。

“這就是你的切入點了。”

聽了李林的分析,羅蘭微微點頭。

黎塞留打算進行和解,那麼眼下佔領區的政策勢必會進行調整,原先殘酷的壓榨將會被溫和的統治所取代,只要在這波轉型中走在前面,取得確實的成果,那麼薩爾巴杜特區將會得到首相的支持,今後的改革阻力也會小很多。

(退一步說,如果戰役失敗,勢必也要鞏固後方,屆時特區的地位依舊超然。反之,動作太慢非但不能體現出具體價值,還會被卡斯蒂利亞人視為無奈下的妥協,增加日後的行政難度。所以無論戰役勝敗,都必須抓緊時間取得成果嗎……)

盤算著利弊得失,一個大膽的構想漸漸在羅蘭腦中成型,但很快他又把這些想法壓了下去。

在沒有和佔領區民眾建立起最基本的信任,調整愚蠢的佔領政策之前,一切都是空談。

為了展現征服者的姿態,查理曼佔領當局做了不少表面文章,比如給予阿拉貢地區一定程度的自治權,創作大量宣傳作品展現提坦斯和佔領區人民之間的“軍民魚水情”,卡斯蒂利亞人“簞食壺漿以迎王師”,佔領區乃是“共榮共存”的“王道樂土”。但實際上“王師”蔑視、劫掠、訛詐“刁民”,“刁民”以暗殺、起義、怠工回報,在血腥混亂的氛圍下,不管頒佈什麼政令,都會被卡斯蒂利亞人投以懷疑、輕蔑的目光,緊接著就會被極度惡化的治安環境毀掉。

想要改革,必須先挽回卡斯蒂利亞人對當局最起碼的信任,這不是普通的小打小鬧可以做到的,但動靜太大,又會引起其他勢力的抵制,究竟該如何是好……

正當羅蘭苦苦思索之際,手臂無意間碰到了擺在一旁等待批示的公文,斜眼看去,《關於徵集壯丁在各交通要道修築碉堡之必要性》的粗體大標題赫然在目,掃了兩三眼通篇都在鼓吹抓壯丁修炮樓種種好處的紙張,胃袋一陣抽搐,正想丟到一旁時,他仿佛抓到了什麼,重新審視起那份檔,一邊又一邊的反復看著……

#########

“到目前為止,一切還算順利。”

收回盯著羅蘭的視線,李林偏轉臉孔,在桌子另一端,布倫希爾將剛烤好的小餅乾和紅茶擺上來,面帶微笑注視著他。

“那孩子一直很能幹。”

“畢竟他對這種事情很來勁嘛,再說他的相貌、氣質也很適合這種事情。”

李林不置可否地評論著。

且不論動機、思想,至少在那種需要懷柔的地方,羅蘭的表現確實很上鏡。

“可是,卡斯蒂利亞的形勢,不是光靠懷柔就能挽回失分的吧?”

“……誠然,他也清楚這一點,知道該如何掌握分寸。”

光憑善意和低姿態是無法治理好領地的,羅蘭對此早已了然於胸,只不過他的本性純善,有時候會不自覺的偏向理想主義。不過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他很清楚該如何取捨。

一味的懷柔能解決問題——這樣的想法老早就從他身上消失了。羅蘭很聰明,對自己的能力和周圍的局勢有著清晰的觀察。對於這一點,布倫希爾似乎沒有理解。

“老實說,比起失敗,我更擔心他會成功呢。”

“……”

布倫希爾少見的露出了擔憂的表情,李林所說的其實也是她所擔心的。

如果薩爾巴杜特區真的獲得成功,那麼讓查理曼深陷卡斯蒂利亞泥沼,持續消耗國力,引發危機,伺機起事的計畫可能需要進行大幅調整,甚至被迫延後取消。

對亞爾夫海姆來說,這實在不是什麼好事。

“不必過分擔心,這只是‘可能性’而已,改變不了什麼。”

世界不會隨著一個人的期望而改變,遑論些許不確定的可能性,李林甚至可以斷言:對人類與世界過度期待本身就是錯誤。

人類從歷史中學到的教訓就是沒有學到任何教訓……

李林預算著未來將會發生的事,一切盡在掌握中,他用無可挑剔的微笑做出總結。

“就讓我們看看,羅蘭究竟能做到什麼程度吧。”
yuyosan 發表於 2014-12-4 08:08
24.少年總督(五)

燭光一陣陣地搖曳。

八名男女的影子隨著晦暗的光線扭曲、晃動,身穿罩袍的人們一言不發,圍坐在圓桌邊,猶如一群會呼吸的影子,整個空間籠罩在幾近窒息的寂靜中。

“事態很嚴重。”

蒼老的男聲打破死寂,自言自語般的發言下,屏息和呼吸加速的聲響混在一起。不理會其他與會者的些許失態,抑揚頓挫的語句繼續著。

“大家都已經很清楚了吧,那個總督是我們迄今為止遇見過最強、最危險的敵人。”

“……”

列席者全都緊皺眉頭,一言不發。

要承認自己在一介少年手下遭遇挫折,實在是有點為難,可事到如今,繼續死要面子無異於自欺欺人。

特別是、頒佈的現下,誰都無法繼續當個把腦袋埋進沙子的鴕鳥了。

修繕道路、疏浚河道本是地方領主的義務,為了運營道路,勢必需要從過境人員那裡徵收通行稅,以稅收維持道路交通的暢通以及開闢新的道路,千百年來,一直如此。身為特區總督下達類似命令,似乎也無可厚非。

但總督大人將修築鐵路的財權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像過去那樣由地方領主或財團自行其是,修築鐵路的資金、勘測、路線規劃、人員物資的調度……諸多事宜完全是由總督府直轄,基本上沒有地方領主們什麼事了。

這種事情要擱過去。無疑是嚴重刺激到了貴族們的G點,足以叫領主們集體高潮一番。但如今,原本為了一小塊土地歸屬權敢於丟手套決鬥的貴族們幾乎無一人出聲反對,大多數領主們都老老實實呆在家裡數金幣,作為投資鐵路建設的股東,豐厚的分紅足以抵消一切不快,還能讓他們做夢都笑醒。要讓他們親手掐死會下金蛋的鵝,實在是困難了一點。

至於老百姓,他們正為了一塊屬於自己的土地、不菲的搬遷補償和越炒越高的“回遷憑證”雀躍不已,沒有任何興趣和給予自己這一切的總督去做對。

真是見了鬼了。

上述情形在過去根本無法想像,現在卻是不折不扣的現實。

“我們太輕敵了。”

列席的一人發言。幾聲附和的歎息緊隨其後。

之前他們輕視或蔑視新上任的特區總督。認為不過是個仰仗養父和財團攫取總督之職的富二代,當總督上任伊始貼出告示,宣稱有人把總督府門前的木頭搬走,就獎賞10枚埃居金幣時。這些人更加篤定自己的判斷之餘。幾乎笑到躺在地上打滾除了錢多到燒手的紈絝。還會有什麼人這樣糟蹋錢?

第一次,他們用嘲弄的眼神看著一個叫胡安的農民從總督手裡接過10個埃居;

第二次,他們看到幾十個人爭著去搬那根木頭;

第三次。人數增加到數百人……

第四次,面對萬人空巷搶著去搬木頭的壯觀景象,誰都笑不出來了。

400枚埃居是一筆不小的支出,但卻讓原本對總督府充滿抵觸、怨恨的人民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現在所有薩爾巴杜的居民都知道,新總督是個有著奇思妙想、且願意履行承諾之人。雖說他們並不會立即改變對查理曼的敵視態度,但只要是懂一點政治學和帝王學的人都能看出民心的微妙變化,連帶著死氣沉沉的薩爾巴杜城似乎也開始恢復生氣。

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總督又下令出錢安葬城外穿在木樁上的受難者遺骸,屍體的收斂、下葬地點、儀式安排由佔領區領主及普通市民自行決定,費用由總督府報銷。

這道命令明顯是用來緩和征服者和被征服者之間的關係的,一旦實施,特區的對立將相對緩和。與會之人對此心知肚明,竭力想要破壞總督的努力,但苦於沒有正當理由。唯有寄希望提坦斯駐軍的反對,以及在葬禮儀式製造恐怖事件,利用流血衝突煽動對立,結果慘遭失敗。

提坦斯倒是無需鼓動,一聽到總督命令,一大幫雞血上腦、高燒四十度的武夫立馬沖進總督辦公室,強烈抗議這個“怯懦的、不名譽的、向被征服者屈膝投降的可恥決定”,要求總督收回命令。其言辭之激烈、態度之堅決,大有總督不接受他們的金玉良言,大家唯有集體上吊以死明志的架勢。

溫文爾雅的總督大人對此做出了通情達理的回應:大家的意見會聽取,為了更加公正客觀的收集意見,所有人到現場開會吧。

緊接著,開會用的桌椅茶水就搬到了木樁林立的主幹道上,頂著令人作嘔的屍臭和成群蚊蠅,總督慢條斯理的要求每一位軍人“盡可能詳細”、“不遺漏任何微小細節”的按順序發言,並且和軍人們愉快的享用了午餐、晚餐、夜宵。

第二天,提坦斯駐軍召開動員大會,全體軍人在會議上表示將遵守軍人誓言,緊密團結在以總督閣下為核心的特區政府周圍,堅決擁護對道路的清理整頓工作……

還沒等大家撿起掉在地上的下巴,準備在葬禮儀式上大顯神通的活動家們房門被敲響了,各路查水錶、送快遞的專業人員上門服務。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大家都在為守城勇士的葬禮奔忙,誰會知道或有時間關心監獄裡一幫沒有姓名、沒有檔案、只有編號的囚犯?

直到此時,包括他們在內的破壞份子才意識到自己對羅蘭.達爾克這位有史以來最年輕總督產生了多大的認知偏差,但一切為時已晚。到了此時,哪怕再怎麼不喜歡羅蘭的人也不得不承認。他幹得非常漂亮,沒有犯下任何錯誤。

如果他像提坦斯那樣,放縱士兵殺人放火,用高壓恐怖政策治理薩爾巴杜特區,短期內會獲得一個看起來很平穩的特區,但破壞份子們會為得到無盡的兵源、各種支援而笑到發瘋,他們必將看到查理曼侵略軍淹死在反抗者學海裡的那一幕。如果他太過怯懦,那麼反抗勢力的發展將不會得到遏制,他們將可以更從容得去踢查理曼佬的屁股。可羅蘭兩條路線都沒有選,他巧妙地運用懷柔手段和最低限度的武力。緩和了雙方的對立情緒。

不會觸及多數人的利益。大多只是一些表面功夫和姿態,但效果卻好得出奇。趁著這股勢頭,羅蘭又打出了一張新的牌:拆遷整改。

這張牌打得太突然,把所有人都弄暈了。然後一部分大笑。一部分人搖頭。

那位總督畢竟太過年輕。成功了一兩次,立即得意忘形了,這是大人物們的想法。老百姓們沒有想那麼多,他們只是默默回家準備砍刀、草叉、弓箭。等著拆遷隊上門時給他們一個“驚喜”。

人類從歷史中學到的教訓就是什麼都沒學到,某人曾經如此評價,薩爾巴杜特區發生的事情一再證明了這種觀點的正確性。

拆遷隊準時上門,“迎接”他們的民團也準時出現,然後……還是沒有然後,準備誓死捍衛家園的民兵們歡呼著沖回家裡,以最快的速度收拾細軟,把能帶走的所有一切全部打包帶走。然後無比真誠熱切的邀請拆遷隊上門拆遷。

不是拆遷隊配備了操作系魔法師,把原本勇敢堅強的勞動人民變成了喜歡別人虐待蹂躪自己的抖M,人們是發自內心的歡迎拆遷隊,為了高達100裡佛爾銀幣的拆遷補償和一張不斷升值的“回遷憑證”。

學拆遷哪家強?查理曼呂德斯找V.E……

這不過是一句笑話,卻也從側面反應出V.E公司在拆遷行業的國際領頭羊地位。從早年的斷水決堤,到後來的野戰炮拆遷,他們總是走在時代的前列,以持之以恆的精神不斷更新拆遷技術。而“回遷憑證”正是最新的忽悠……不,交涉技術和地產開發經營模式。

其中的細節操作和貓膩是老百姓們不知道也不關心的,但只有在節日才能見到肉食的貧苦人民們知道有人在高價收購回遷憑證,只用了一天,一張能獲得相當於三間房屋大小土地的回遷憑證在黑市的價格翻了一番200裡佛爾,並且大有繼續上漲的趨勢,所有人的眼睛都紅了,大家都明白該怎麼做了……

卡斯蒂利亞農民是否愛他們的祖國,是的,就像愛母神一樣熱愛著。那他們是否願意為保衛自己的家園和耕種這片土地的權力獻出生命?毫無疑問,他們願意。但在羅蘭猛烈的銀彈攻勢和貧苦的生活之間,愛國主義之類的高尚情操只能往邊上靠靠。

接下來的事情就很簡單了,修建公共浴室、澡堂、花園廣場、商店街、高級住宅區地價上漲、住戶增多總督府收取高額租金,回收投資周圍區域的市民請願進行拆遷再次拆遷、開發地價再次上漲……

房地產帶動商業興旺,進而促進了各種需求,同時又吸收了社會青壯年勞動力,沒有人閑著生事,社會治安趨於好轉,反過來又增加了商業活動的動力。整個薩爾巴杜特區正朝著一個正迴圈邁進。

查理曼本土很高興,總督很高興,投資者們很高興,普通商戶和老百姓也很高興。只有最堅定的愛國者和破壞份子對特區欣欣向榮的景象投以憎惡和憂傷的視線。

一個殘暴貪婪的總督固然令人憎恨,但卻是他們的事業所必須的,正因為有了“非打到不可的物件”,人們才能團結一致,捨身忘死地投身戰鬥。可一個溫和且能力出色的總督,卻是他們的噩夢。

羅蘭表現得非常好,通過一系列動作的引導,他成功淡化和掩飾了自己的侵略者身份,用真金白銀和實際成果使絕大多數人從他的治理下獲得好處。在他的嚴格命令下,提坦斯駐軍整頓了軍紀。除非遭到攻擊需要自衛,否則不得隨意使用武力。就算是執行任務需要也只能使用有限度的武力,必須盡可能避免造成無辜平民的傷亡。

到目前為止,沒有搶劫、沒有殺人、沒有強姦、沒有軍票……過去那些惡行仿佛一夜之間都從地表上消失了,只是查理曼老爺們還帶著一貫的優越感,而且對卡斯蒂利亞人的習俗缺乏足夠尊重。不過在卡斯蒂利亞人看來,這已經比過去好很多了。作為對溫和佔領政策的回報,市民們對總督府的各項政令予以配合,怠工、罷工等社會革命驟降至零。

現在誰都能看得出來,在薩爾巴杜特區。佔領軍和市民之間的關係正在慢慢的緩和融洽之中。雖然基礎比較薄弱,但是有很大的發展空間。隨著開發的不斷深入,這裡將成為“模範佔領區”,經驗將會推廣到其它佔領區。查理曼將徹底消化卡斯蒂利亞北部佔領區。

絕不能讓事態演變成那樣。

與會者的想法一致。但面對羅蘭堂堂正正的治理之道。他們赫然發現自己居然缺乏應對之道。

說到底,像他們這般見光死的人物,又能有什麼上得了檯面的手段呢?

“……非常時期。只能採用非常手段。”

“您是說……暗殺嗎?”

回答顯得有些遲疑,一點也不像專幹濕活之人應有的口吻。

他們不是沒想過暗殺,但這個念頭被他們自己給否定掉了。不說別的,光是羅蘭在諸多事件中的表現,還有財團毒辣的報復手段就足夠讓他們放棄暗殺的選項。

“不是我們自己動手。”

主位上的影子抬起頭,搖曳的火光下露出半張佈滿皺紋的臉孔,龜裂的嘴唇一字一句地做出結論。

“把總督的行程洩露出去,就讓‘狐狸替我們來掃尾吧。”

#########

溫熱的茶水劃過咽喉,芬芳從舌尖擴散開來,但即便是上等大吉嶺紅茶也無法將熱量傳遞到心裡,更無法沖淡焦慮和失望。

翻閱著剛入手的國內資訊簡報,羅蘭突然產生了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查理曼政府中的有些人或許是真不知道或不想知道世界大勢。在入侵卡斯蒂利亞之前,查理曼在大陸上實際處於局勢不明、政策混亂、頭腦不清的時期。好不容易從北方戰線、聖伊斯特萬王冠領的戰爭泥潭中脫身,結果又因為個別人和組織的一己之私,一腳踏進了卡斯蒂利亞。結果眼下不願也不能和阿爾比昂或公國實現和解,又被塞雷斯和伊密爾所猜疑,更不能對幕後支持卡斯蒂利亞的諸國開戰,最終只能在進退失距的困局中,選擇“瓜達拉哈拉戰役”這個不是機會的機會孤注一擲,試圖擺脫困局。

在此背景下,隸屬黎塞留首相直轄的經濟情報機構經濟調查部遞交了5篇10冊的,一直被查理曼政府列為“極密”級資料,只印刷了30份,其內容大致如下:

1,到牧月為止,提坦斯所佔領的卡斯蒂利亞北部都是工業重鎮所在,但卡斯蒂利亞的經濟結構還是以農業為主的農耕經濟結構。因此,佔領北方也不會削弱卡斯蒂利亞的抗戰力量。因此,針對此一特點,拉攏卡斯蒂利亞農民實為上策;

2,由於接連的失利,卡斯蒂利亞國內正在形成一直對外抗戰的氛圍,但同時為了彌補戰爭前期的損失以及擴充軍備的負擔,稅率正在大幅上揚,青壯年勞動力被大量徵召至前線。卡斯蒂利亞社會底層對驟然加重的負擔多有不滿情緒,整個國家正處於非常微妙的狀態下。

3,戰爭需要的武器當然不能來自農村,但這對卡斯蒂利亞的抵抗來說是次要問題。現在他們正從阿爾比昂和公國補充武器。

4,根據以上理由,兩國間的戰爭已經不能用軍事手段解決,只能以政治方式加以解決。

以上就是的中心內容,當該報告提出時,提坦斯駐屯軍司令部表示了“值得一聽”的贊同意見,在會議後又指出“只有我們這些一線軍人聽到這個報告是不夠的。應該讓軍部和內閣也聽一聽”。於是經濟調查部馬不停蹄地趕回國內,開始巡迴報告。

那麼,軍方和高層的態度又如何呢?在經濟調查部的報告員在提坦斯總部竭力主張“政治解決”,講得唇焦舌敝之際,一個青年參謀舉手提問:“總之,需要攻略卡斯蒂利亞那些地區好呢?請指出要害地區。”

“這個國家算完蛋了。”

向來樂觀的羅蘭將報告丟在桌上,仰天長歎。

但凡稍有理性常識之人,見到此種反應,都不難得出相同的結論吧。

一將功成萬骨枯。放在那個世界都是顛簸不破的真理。為了軍人、政客、財閥的野心,犧牲總是必須的。不管犧牲的是人命、領土。或者是別的什麼,只要不用犧牲自己的利益、性命、前途,總是可以接受的。為了各自對未來的美好規劃,戰爭是必需的。而“政治解決”不是。所以他們不需要這種“派不上用場”的建議。

對這麼一群滿腦子瘋狂念頭。既愚蠢又頑固的傢伙,還能指望什麼呢。

唯一值得慶倖的是,查理曼還有一些腦子清醒的人。不至於整個國家一路朝著毀滅的深淵劃過去。

“首相對特區的政績頗為矚目呢,特別是和解策略,他老人家表示有時間要親自過來看看,然後以薩爾巴杜特區為樣板,將這裡的經驗推廣到所有佔領區。”

坐在羅蘭肩頭,Q版李林歪著脖子打趣。

“該說如你所願嗎?”

羅蘭的願望是建立起一套迥異于現存制度的共存體系,這個特區在某種程度上算是他的理想試驗田,各項政策在這裡實驗,通過對比結果將制度和思想擴散開,最終實現各種族、國家之間的共存。

不是提坦斯式的“共榮共存”,不是諸國對南方島國的殖民地,不是亞爾夫海姆式的“次等種族理應接受管理”,一套能真正讓不同種族平等共存的體制。

聽上去似乎有過於理想化之嫌,但只要細心培養這顆種子,也可能有朝一日成為參天大樹。

不過,眼下還無法顧及遙遠的未來,急需要做的事情還很多。

“那些生產設備什麼時候能到?”

“下周,不能再快了,誰讓你這裡還沒通火車來著?”

“當初又是誰光顧著詐騙,結果鐵路只修了10公里?”

毫不留情的揶揄著養父,滿是陰霾疲憊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

迄今為止,羅蘭都是用基礎建設+地產投資熱潮的方式帶動特區的經濟發展,但他從沒想過要把這些手段當成特區的長期發展方向,充其量不過是一時的權宜之計。

容易來的錢去的也快。羅蘭對此深以為然,像這種靠熱錢投資堆砌出來的繁榮是不可能長久的,光靠溫和的佔領政策和短期的經濟景氣還遠遠不夠。

就像沙子雕塑成的城堡,海浪一沖就會消失的無影無蹤。想要真正實現長期繁榮,就必須有穩固的根基。

這個根基,就是實體產業。

就像亞爾夫海姆,雖然大多數人對財團雄厚的財力和強大的影響力印象深刻,但精靈陣營真正最大的資本並不是堆積如山的金幣和強大的防衛軍,而是一整套工業體系。倚靠強勁的研發創新和生產能力,精靈陣營在經濟和技術兩個領域都保持著絕對的領先,而後又將之轉化為其它層面的優勢利益。

羅蘭不認為李林會援助他一整套工業體系,卡斯蒂利亞國民的知識和專業技能水準也支撐不起那種高大上的玩意兒,他需要的是軍需產業的相關生產設備。

軍需品和軍火生產是工業生產中有名的高利潤產業,依照提坦斯目前的彈藥消耗,從國內生產裝備,再運輸到前線的做法已經越來越難以滿足實際需求,且成本也太過高昂。因此以“滿足前線需求”為理由,利用薩爾巴杜優越的地理位置興建一些工廠,既能夠說服上層,也能避免觸及財團利益,招致杯葛阻撓。

當然,羅蘭不會認為光靠當軍需供應商就能保證長期繁榮,這只是這是啟動產業發展的第一步。軍需產業的發展將會帶動起其他民用生產企業,最終使得薩爾巴杜成為一個製造中心,無論是民用還是軍用產品。都能在市場上佔據一席之地。

在另一個世界,這種策略曾經獲得過成功,一度被米國鬼畜炸成一片廢墟的日本,正是靠著朝鮮戰爭的巨大軍需訂單撈到了第一桶金,為日後的經濟奇跡奠定基礎。

羅蘭能否再現這一案例?就目前來看,他有很大機會。

不過

“你可要小心一點呐。”

“怎麼了?”

“下周,第四王子殿下將會抵達薩爾巴杜城。”

李林勾起嘴角,悠悠說到:

“你不覺得,對心懷不軌者來說,這是一個很好的動手機會麼?”
yuyosan 發表於 2014-12-8 17:03
24.少年總督(六)

金色陽光照耀著古老的薩爾巴杜城,早起的供應商們趕著馬車在古老的巷道裡穿梭,主婦們忙著準備早餐,麵包店前排起長龍,食物的清香和商販的吆喝混在一起,為剛剛蘇醒的城市注入活力。

平淡無奇的一天又像過往一樣,以安穩的晨間協奏曲拉開序幕,唯有從軍營方向傳來的出操口令,街道上三三兩兩的巡邏隊,還有到處垂下的長條黑白紅三色鷹旗和金色鳶尾花旗無時無刻都在提醒居民和往來此地的人們:這座城市已經淪陷,如今城市的主人是查理曼人。

照理說,卡斯蒂利亞人對自己的家園被佔領一事應該表現出悲哀與屈辱,還有怎樣也掩飾不住的憤慨,就像即將落敗,依舊無畏面對死亡和公牛的鬥牛。士考慮到卡斯蒂利亞人的民族性,這才是他們應該有的表現。可如今……即便不是麻木冷漠,居民們也表現得過於安逸了。

不是薩爾巴杜人忘了他們的祖國,也不是他們喜歡賣國求榮,而是新總督的新政確確實實改善了大家的生活,並且還有繼續改善的跡象,面對這個事實,他們顯得有些無所適從。

如今大多數人都恢復或者超出了戰前的生活水準,過去中產之家一個月吃一頓肉,如今他們的盤子裡天天不缺午餐肉,有時候還有前線都難得一見的上等熏肉和沙丁魚罐頭。戰前城內污水橫流、垃圾遍地,乞丐隨處可見,如今前兩者已然銷聲匿跡。後者也減少到一個可控的程度。戰前……

富裕安穩的佔領區順民生活,清貧的無名愛國志士面對這道選擇題。難以抉擇的薩爾巴杜人選擇不去思考它。日子還得繼續過,查理曼佬還是要恨。但要不要像以前那樣捨生忘死的抗爭,大多數居民對此持保留意見。

說到底,對處於被支配立場的民眾來說,上層支配者是什麼人,懷抱怎樣的主義信條其實都跟他們沒什麼關係。只要自己能夠平穩地生活如果可以,最好是富裕的生活,那麼民眾對支配者的替換是不會有多大興趣的。

“該怎麼形容這種情形?人性弱點?”

“我覺得‘二律背反比較貼切,還有,別一大早在我邊上喝酒吐槽。”

按壓著太陽穴。瞥了一樣窗外的清晨風景,羅蘭忍不住歎了口氣。

他不是為坐在自己肩膀上咂吧紅酒的養父分身歎息,酒場無雙的某人不會因為過度攝入酒精產生健康問題,儀態方面也不存在任何可以被指摘的紕漏。

令他為之苦惱的,正是其口中的“二律背反”。

沒有善惡是非之分,盡情享受經濟繁榮之人;

掙扎在饑餓和憤怒之中,朝著註定毀滅的結局突擊之人;

哪一邊都有其悖理之處,哪一邊又都有其正當所在。

面對自己一手塑造出的矛盾,少年不禁感到莫名的煩躁。

誠然。他是有將這裡作為實驗平臺,向世界、特別是亞爾夫海姆和李林展示不同種族、思想在同一框架內共存的可行性的打算,並且在很短的時間內就用他所學到的知識和經驗創造了令人矚目的成績。但與此同時,在實施新政的過程中。他也越來越被自己的良心所苛責。

羅蘭始終無法忘記初次進入薩爾巴杜城時,親眼目睹城外大量木樁和城市保衛者屍骸的震撼,也無法忘記薩爾巴杜人看向馬車時的輕蔑和仇恨。

或許他是抱著善意而來。但並不能改變他是站在非正義的那一方,是闖入別人家園的侵略者。當他的新政為這座城市和居民們帶來新生活的同時,也在無聲無息的消彌著反抗和反抗者的立足之地。只要繼續這種態勢。並且進行潛移默化的教育,就連侵略的行徑都能變成“進入”,接著會成為“王師的正義行動”,最終成為“促進民族融合的行為”。而那些為保衛自己的家園與尊嚴,不惜獻出生命之人已經塵歸塵土歸土,日後還將被貼上“妨礙民族融合的愚頑之輩”的標籤鞭屍……

這種行為能否稱得上高尚?自己的行為和撰寫“王師與民同樂”、“共榮共存”的翻弄唇舌之輩又有什麼區別?羅蘭被這個問題給困住了。

“你做的很好。”

“呃……什麼?”

你做的很好這一點也不像李林會說的話,太過驚世駭俗,以至於羅蘭未能記下這個歷史瞬間。

李林並未理會羅蘭錯愕的表情,他順著自己的思路繼續說著。

“應對一群心懷怨恨的民眾,必須慎重又確實,同時還必須兼顧彈性。雖然民眾並不聰明,但也絕非任何時刻都是愚蠢的。看過王冠領和前期薩爾巴杜特區的例子就會明白,要是拘泥于固定的思維而採取錯誤的應對的話,民眾對種種不合理所積累的怒火,將會以極端的形式爆發出來。”

羅蘭點點頭,對這一點,他無疑是贊同的。

但接下來的內容,他就難以輕言認同了。

“不管是好是壞,人們都是現實的。”

民眾只會對眼前的狀況做出反應,他們目前做出配合的姿態,並不是因為瞭解名為“羅蘭”的人類而敬畏,也不是因為理解羅蘭的主張,對此採取認同的態度。他們只是對目前的生活感到滿意,暫時集中精力到賺錢上,沒有多餘的閒暇去造反罷了。

“在統治基礎尚不牢固,民眾對政府的認同程度低下的狀態下,只要一個微小的契機,迄今構築起來的成果都將毀於一旦,特區將會變回原樣,甚至更糟。”

“……我知道。”

沉吟了片刻,羅蘭低聲回答。

李林無疑是在提醒他,只不過言辭還是一如既往的尖刻。

主義、主張不過是工具。歸根結底,唯有結果才重要。才值得關心。

對反抗分子和他這個特區總督來說,這一點完全一致。

因此。他們絕不會錯失良機,一定會刺殺來訪的夏爾王子。不過他們無需詳細推演刺殺行動的細節,也不用仔細勘察現場,甚至根本不擔心刺殺成功與否。只要製造出“刺殺”這個事實,查理曼人一定會認為懷柔政策並不能真正解決問題,勢必將重拾高壓恐怖統治的老路,一切重新回到原先的軌道。

到那時,查理曼的信用徹底破產,即便再採取懷柔政策。也只會被佔領區居民視為再度施展欺詐手段。

對這種低投入高回報的良機,抵抗分子沒理由會錯過。

然而所謂危機,即是危險,同時也蘊藏著機會將一切抵抗力量從地表一掃而空的機會。

“局勢雖然對反抗者不利,但還沒到真正絕望的程度,充其量不過是比較糟糕,只要實施刺殺,他們就能扳回一城。正好,你也可以讓計畫進入第二階段了。”

第二階段。當計畫進展到這一部分時。反抗者們才真的看不見任何希望。

羅蘭在心裡又歎了一口氣,這個計畫是由他提出的,但李林參與了制定過程,並提出了重要的修正意見。這也就意味著這個計畫極其完美。同時也無比險惡將那些可能成為查理曼的麻煩、卡斯蒂利亞的英雄的人變成人民公敵。

這真是極具顛覆性的計畫,同時也足夠險惡。

那些註定會成為犧牲品的人、卡斯蒂利亞人、反對查理曼的諸國都不會喜歡這個計畫,事實上羅蘭對此也很抗拒。但查理曼本土喜歡。佔領軍喜歡,財團喜歡。加上特區需要,所以這是個好計畫。

事實上。促使羅蘭下決心實施這個計畫的,只有最後一條。

從前線傳回來的消息不怎麼好,在國際縱隊和卡斯蒂利亞本土軍隊的努力下,一直大踏步前進的提坦斯在瓜達拉哈拉的塹壕前止步。戰鬥進行的空前殘酷,很多地方都用刺刀進行最後的對話,一些駐守緊要地段的步兵甚至對騎兵發起了鬥牛式的不顧一切的猛攻。

很難相信後勤和兵力都很緊張的提坦斯能順利突破得到增援加強的卡斯蒂利亞軍防線,即便他們創造奇跡,成功突破,也缺乏擴大戰果的餘力。因此現在已經到了這場戰爭的轉捩點,從現在開始,比拼的將是政治手段。

羅蘭一直在為這一刻做準備,並且做的很好,但目前這份成績單的說服力還不夠。必須拿出更加確實、難以推翻的成果特區的完全穩定。

現在並非猶豫不決,糾結倫理問題的時候,為了避免更多人遭受不必要的傷害,必須果斷犧牲一些人。

儘管明白這不可避免,甚至從制定計劃時早已明確這一結果,但他依舊對此感到抗拒。

“……讓老百姓相信一群刺客‘為了讓房價進一步上漲,對可能傳達房地產市場調整政令的第四王子行刺,將怒火發洩到愛國者和抵抗組織身上什麼的……”

“謊言重複一千遍就能成為真理。”

“什麼?”

頭一次聽到這句名言,羅蘭皺起了眉毛。

“這聽上去……像是某種哲理。”

“算是一種經驗吧。”

李林聳聳肩,用揶揄的口吻說著。

“當然,我們不需要製造一個真理,只不過需要煽動一群不明真相的群眾,懷有陰暗心理的小人,所以用不著把謊言重複一千遍。”

其實那也不全是謊言,在補償金和和越炒越高的回遷憑證刺激下,確實有一批投機分子拒絕搬遷,以期望得到更多賠償金和第二張回遷憑證。一些拆遷工作被迫中斷,沒有工作和薪水的工人正滿腹怨氣的望著釘子戶們。而第四王子也確實即將駕臨薩爾巴杜,查理曼國內也確實在討論特區炒地皮的事情。當所有這些因素全部疊加在一起,謊言就變得真實豐滿起來了。

再加上一些認為別人的處境都該和自己一樣,認為“我得不到的,別人也別想得到”的……小人,在這群心理陰暗者的推波助瀾下,流言的可信度將進一步提高。最終,感到自身利益受到威脅的民眾將會把怒火對準過去崇敬的人們。

到那時,愛國的英雄們就真的被推到人民的對立面了。沒有群眾基礎的抵抗組織,消亡不過是個時間問題。

“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等待,然後看看反抗分子們,居心叵測的外國勢力,還有那位被卡斯蒂利亞人傳得神乎其神的‘狐狸先生如何接下這張牌。”

李林朝側臉轉向一旁,順著他的目光,羅蘭望向辦公室一角的座鐘。上面顯示出此時為上午7時15分,距離夏爾王子抵達薩爾巴杜還有26小時15分。
yuyosan 發表於 2014-12-17 09:15
24.少年總督(七)

弗里德里希‧諾爾曼慢條斯理地將叉子搗爛土豆——這是精靈們獨特的吃法。土豆的、紅酒的、牛排的芬芳在空氣中擴散,但史塔西特工似乎食欲不振。至少那種過于斯文、徹底遵照禮儀規范的動作在他人眼中看起來很像沒胃口的表現。

其實諾爾曼上尉是史塔西中有名的美食家,餐廳大廚的手藝也沒得說,但與上尉的外國同行相比,美食的吸引力多少有些不足。

戰爭時期,間諜的業務量是和平時期的好多倍,交戰國的間諜、中立國的間諜、教會的間諜、財團的間諜、秘密組織的間諜……只要某個地方足夠重要,一定會有成群結隊的間諜光顧。薩爾巴杜正是這樣一個地方:卡斯蒂利亞北部的交通樞紐、占領軍軍需物資集散地、行政特區、顯赫的人物坐鎮、代表著查理曼占領政策風向——如此眾多的要素足以吸引各路間諜。只不過,被吸引過來的蒼蠅超乎預期的多。

從早上出門到現在享用午餐,諾爾曼發現至少20個間諜和15個疑似間諜的人物,當中絕大多數是掩人耳目的炮灰,笨拙,遲緩,缺乏技巧和經驗,一小部分是經驗豐富的老鳥,身手敏捷、行動迅速,還和他打過一點交道。

“人生總是充滿了偶遇,你說是吧,約翰。”

放下酒杯,諾爾曼說到:

“聽說你快要晉升了?祝賀你。”

“祝賀?這真是一個好詞,弗里德里希。”

約翰‧格拉漢姆咀嚼著奶油焗蝦,表情活像吃到了什麼酸東西。

“祝賀?這真是有趣。”

“不值得祝賀麼?”

“是否需要為此感到高興,取決于觀察角度。諾爾曼。你和你的老板至少有一百個理由可以高興,而我一個都沒有。”

格拉漢姆不反感晉升,那是他夢寐以求的。可上次接到晉升消息時,正當他豪情萬丈的展望未來之際,諾爾曼帶著一個信封登門拜訪。財團的間諜從信封里拿出一疊彩色照片。看清里面的內容,格拉漢姆的臉當場就白了。

照片上,格拉漢姆和一個少女一塊兒躺在床上,猩紅色高檔絲綢床單上,兩具白花花的糾纏在一起,可能是用了高級攝像鏡頭的緣故。人物的面孔清晰可辨,連毛孔和陰毛都拍攝的清清楚楚。那女孩的膚色蒼白,看起來營養不良,被壓在格拉漢姆公牛般壯碩的身軀下,仿佛馬上就要折斷一樣。另一張照片里。少女跨坐在格拉漢姆身上,雙手撐在阿爾比昂間諜多毛的胸膛上,長長的兔耳因為亢奮充血,豎得筆直。

間諜雖是一項談不上節操的行當,但和上司女兒亂搞的事情也被抓到了,又被對方的“燕子”給釣上了,也就只能乖乖認栽。然后在“絕不把事情捅到國務秘書長官那里”的保證和大把金幣的誘惑之下,格拉漢姆成了諾爾曼眾多“朋友”之一……

基于被坑害的回憶。和這個熱衷勒索和拖別人上賊船的卑鄙家伙碰頭時,格拉漢姆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這真是糟糕。”

諾爾曼聳聳肩,繼續說到:

“那麼。沃爾辛厄姆卿這次安排了什麼工作給你?”

格拉漢姆的眼皮跳了一下,快速環顧周圍,確認沒人聽見剛才的對話后,他低下頭繼續專心切割龍蝦。

諾爾曼平靜地看著他的下線,他很清楚這種剛下水之人的心態——不甘、沮喪、還有一點怨恨,一開始提供情報時總是扭扭捏捏。帶著那麼一點抵觸和掙扎。隨著接觸次數的增加,這些壞毛病自然會消失。

所以他什麼也不做。悠哉地品著餐后甜酒,欣賞格拉漢姆掙扎的模樣。等著他自己把情報吐出來。

他沒有等太長,大約過了5分鐘左右,格拉漢姆嘆了口氣,說到:

“上面讓我們待機,轉入潛伏,不要輕舉妄動。”

“哦?”

諾爾曼略感意外,沃爾辛厄姆和他的手下這些年可沒少干濕活,從半夜三更滅門到眾目睽睽下爆破公共場所,算得上一樣不落。這群心黑手毒的家伙不可能無緣無故的突然變乖,之所以會下令格拉漢姆等人待機,放過眼下這個攪亂查理曼的良機,理由只有一個。

“公國那邊至少來了三撥人,有熊族、貓族、駱駝族。”

鼓囊囊的錢袋擱在桌上,發出份量十足的金屬撞擊聲,格拉漢姆舔了下嘴唇,干澀的聲音繼續說到:

“卡斯蒂利亞、塞雷斯、伊密爾也派了人,你們那邊我就不多說了,你比我清楚。總之,國務秘書長官叫我們別卷進去。”

諾爾曼在心里笑了起來。

別進去?

阿爾比昂和其它國家正在支援卡斯蒂利亞人的反侵略事業,就理論上來說,他們是盟友。哪怕受條件限制,不能做到事事幫襯,最低限度的支援也是可以進行的。但沃爾辛厄姆卻叫他的手下別卷進去。擺明了讓別人動手,自己坐享其成。

只能說,反查理曼同盟對阿爾比昂來說只值這個價——當勢力達成均衡,阿爾比昂可以從中獲利時,他和其它國家的友誼就是神圣的、牢不可破的。反之,友誼就不再牢固,甚至一文不值。

“不得不說,國務秘書長官一如既往的現實。”

“他一直很現實,我們都很現實。現在聽我把話說完,你的兩百幾尼不會浪費。”

駐薩爾巴杜行動組長喝點杯子里最后一點酒,繼續說到:

“人類這邊都是我們的老熟人,你們也很清楚該怎麼和他們打交道。但獸人那邊……熊族那一撥是奧克拉納的,貓族的有黑手會(crna.ruka)、白手會(bela.ruka),駱駝族來的是一群阿薩辛教徒。”

“這真是個有趣的消息。”

一個不怎麼有趣的消息。

間諜們對同行扎堆某個城市的情況并不陌生,扎堆搞暗殺不常見。但也不是沒有過,但變成類似暗殺技術大比武的狀況,恐怕真是曠古絕今了。

特別是貓族的、駱駝族的那些個組織、教派,那可都是專業暗殺幾百年的老字號、老前輩了。

貓族經常給人以溫和無害的映像,身材嬌小、面容可愛的貓族少女更是公認的床上良伴。但另一方面,他們也是異常倔強,愿意為獨立自由獻出生命的反抗戰士,以及……職業刺客。

幾個世紀以來,貓族獸人的知名人物大多是從事地下斗爭和暗殺殘暴的熊族總督而知名的,這個民族有格外豐富的地下斗爭和暗殺歷史。其與生俱來的敏捷、迅速、悄無聲息更是讓他們成為優秀暗殺者的最大資本。諸多地下組織中。又以黑手會和白手會最為出名。

黑手會的全名是“不獨立毋寧死”,發起人是前奧克拉納少尉德拉古廷‧迪米特里耶維奇,他的家族就是一部暗殺史,其中至少有兩位祖先直接參與過暗殺沙皇。黑手會成員囊括了那些最極端、最激進貓族沙文主義分子,他們主張暴力起義謀求獨立。謀求吞并波斯尼亞、黑塞哥維那、潘諾尼亞、斯卡拉維尼亞等各獸人族群混居之地,由貓族當這個新國家的主子民族。

黑手會在貓族內部最大的競爭對手是白手會,它是為了對抗前者而建立起來的,其領導者彼得‧茲沃科維奇上尉的祖先同樣對沙皇亮過刀子,成員大多數是在公服役的軍人。他們主張暗殺沙皇政fǔ重要人物,建立一個能被熊族和貓族接受的二元王國。最近似乎正在轉型,從訓練成員望人群扔炸彈轉為一些“文化活動”,不過總體來說。還是一個以暗殺為主業的秘密結社。

至于信奉阿薩辛派的駱駝族,可以說是恐怖分子的祖宗,外人對他們的內情知之甚少。目前為止只知道他們居住在深山的城堡里。教宗是名為“哈桑‧桑巴赫”的山中老人,更多的就不甚明了。但有一點很確定,阿薩辛教徒的暗殺成功幾率,是目前為止各組織當中最高的。

綜上所述,上面這票人在地下工作者之中都是排的上的亡命之徒,這些人湊到一切當然不是來搞什麼技術交流的。他們的目的用腳趾頭想都知道。

為了暗殺一個兒童,全世界最優秀的暗殺者齊聚一堂。不得不說,這真的很有意思。

“夠了。今天我們到此為止。”

確認有用的信息搜集完畢,諾爾曼打斷了格拉漢姆喋喋不休的抱怨,起身離開。但他沒有走出餐廳,而是迅速轉進一套隱秘的包廂,兩個穿黑西裝,打紅領帶的光頭男人正在等他,兩個人分別拎著一個手提箱。

“都記錄下來了?”

“是的,長官。”

“很好,我們去找下一個。”

他的神情淡定,仿佛剛才聽到的情報不值一提。

熱月28日,這一天是在樂觀的氣氛中開始的,市民們早早便三三兩兩出現在街道上,互相打著哈欠聊天。

所有人的話題都是一樣的,除了今天抵達薩爾巴杜,展開“學習實踐”的第四王子,沒有其他事情能引起他們的興趣。

市民們大多對所謂的“親善”缺乏實感,更遑論對名聲不顯的查理曼王子抱有起碼的敬畏。不過對薩爾巴杜人來說,能有這麼一位大人物駕臨,總是一種新奇的體驗。而且他們對傳聞中隨同王子殿下一起抵達的地產調控政策也充滿了好奇,畢竟這和他們自身利益緊密相關。哪怕明知道在總督府發布公告前,誰也不會知道那位王子會帶來什麼消息,大家還是走上街頭翹首以盼,才不過早上7點,部分路段已經出現擁堵現象。

之前第二王子伯納德來訪問薩爾巴杜時,有大批保安人員護衛,別說可疑人物,就連貓貓狗狗靠近都一律就地格殺。由于當時造成的影響實在太壞,第四王子執意將此次出訪變成“親善訪問”,因此保安措施并不嚴密——哪怕關于暗殺查理曼大人物的謠言早已流傳多日。

查理曼國內一些人對這種安保不足的情況十分滿意,還有一小撮貓族和駱駝族獸人對此也很滿意。他們不知道夏爾王子是反感侵略戰爭的,即使知道也會不以為然。夏爾的身份和地位,而不是他的政治立場和主張,使得他成為諸多暗殺者覬覦的對象。能刺殺查理四世、財團總裁、黎塞留首相之類更大一級的目標當然更好,不過這個小王子的人頭也足以讓全世界側目,進而關注他們的政治主張或引發需要的政治動蕩。

這一天是公國正教信徒的圣徒圣維圖斯(st.vitus)的紀念日,同時對貓族和駱駝族來說,這一天還有特殊意義——525年前的熱月28日,科索伏戰場上,駱駝族穆拉德蘇丹在他的帳篷里被假意投降的貓族勇士米洛什‧奧比利奇用短劍刺穿。

不管別人怎麼想,對潛入城中的貓族殺手們來說,今天是個動手殺人的“好日子”。

加夫里洛‧普林西普走出一家熟食店,一邊吃著剛出爐的三明治,一邊漫無目的打量著街道和人群,一副剛進城的鄉下土包子樣。自從總督宣布薩爾巴杜實施對外開放,來自各國的商人絡繹不絕,其中也不乏來碰運氣的獸人。經歷了最初的小小震蕩后,如今人們對街頭出現獸人多少有些見怪不怪,在今天這種大日子,誰也不會多關注一個呆頭呆腦的鄉下獸人小孩。

如果有人仔細留意這個小子,他們就會發現幾個可疑之處:此人的行動路線和第四王子預定安排的行程幾乎重疊;此人的腰間鼓囊囊的,顯然藏著什麼有分量的家伙。

事實上,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貓耳少年正是“黑手會”派來的7名未成年殺手之一,黑手會的老成員們出于未成年人容易獲得司法赦免避開死刑的考量,故意躲在幕后,讓這些半大孩子來動手。一次次刺殺行動證明,這番算計似乎是正確的,現在,他們將再度證明此事。

普林西普咽下嘴里的早餐,朝不遠處的同伴——縮在街角陰影里的涅德里科‧加布里諾維奇打了個眼色,后者會意的點點頭,消失在人群之中。停頓了一下,普林西普也擠進了人群之中。

此時是早上7時40分許,距離第四王子抵達,還有1小時50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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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漫小說愛好者......兼妖怪控、兼林賾流書迷 大概是從2009年年初開始看網路小說至今(鮮網→說頻→冒天→定居卡提諾、偶而去起點逛逛)。不太喜歡看愛情、恐怖比例太重的書、其他甚麼都看(雖然有爽文看太多一般小說看的艱難的傾向),但是常因一些奇怪原因棄書,偏好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