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情仇] 雪洗天下 作者:醉虎 (已完成)

 
surielmoon 2013-9-8 18:27:48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81 1849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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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醉虎,男,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都市 > 恩怨情仇

【內容簡介】:

  「這是一個瘋狂的世界,如果不想被這個瘋狂的世界所淹沒,那麼,只有一個辦法,我們只有比這個世界更加的瘋狂!」——龍烈血

【其他作品】:《白銀霸主》《黑鐵之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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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rielmoon 發表於 2013-9-8 18:36
第一卷《隱在幕後的舞者》

第一章 慘事

  今年的六月,對於小溝村的村民來說,實在是發生了太多的事,似乎是老天的安排,這一年的這一個月註定要發生一些不平常的事。


  先是村裡的村長劉祝貴在村民大會上要求小溝村的村民今年每人要多交四十公斤的國家徵收糧,再接著村裡便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費用,村裡要蓋房子的,交二百元的土地占用費,村裡有孩子在上學的,交五十塊的教育投資費,村子裡養豬的,每頭豬要交四十元的生豬管理費……對於像小溝村這樣年人均收入只有2000元多一點的小村子來說,村主任的那番話當場就引起了軒然大波,村民們議論紛紛,當時就有大膽的村民站起來質問這些收費的依據。


  小溝村的村民雖然有文化的不多,甚至上過初中的也沒幾個,不過像村主任這樣隨便增加國家征糧數,規定土地占用費這些事情還是覺得不對頭,好歹要有個說法啊,你劉祝貴一家橫行鄉里便橫行鄉里吧,平時雞毛蒜皮的被你刮走的就被你刮走吧,可你也要讓人活啊,就是宮裡的皇帝恐怕也沒你那麼囂張法,可劉祝貴對村民的質問只說是上頭的規定,收那些錢也是為了攢起來發展村裡的經濟。這樣的藉口自然不能讓村民滿意,小溝村的農民雖然說樸實了一點,雖然說善良了一點,雖說溫和了一點,可畢竟不是傻子啊,他劉祝貴要是心裡想著為村裡的發展做點什麼事,恐怕拖拉機都可以開到月球上去了。


  這個村民大會自然是不歡而散,最後要走的時候,劉祝貴還威脅了幾句,說誰要敢鬧事,敢不配合國家的政策,就讓他知道厲害,用劉祝貴的話說,就+-*是要那些敢於跳腳的村民知道“牛皮不是吹的,火車不是推的,誰要跟老子鬧,老子就讓他知道小鍋也是鐵打的!”


  仿佛是要應證他的話,在會後的第三天,劉祝貴便帶著他的堂弟,劉朝發,還有他的兩個兒子,一路浩浩蕩蕩的直向村裡的王利直家殺去。


  王利直家最近因為房子有處地方漏雨,所以就村前村後的請了幾個人幫忙修補一下,也就是加點瓦什麼的。王利直看到劉祝貴帶著人來了,還有些莫名其妙,看著他們氣勢洶洶的樣子,王利直還真的心裡有些打鼓,所以還沒等劉祝貴一夥進了門,他就連忙迎了上去,一邊吩咐自己的老婆倒茶,一邊從口袋掏出了一盒“大重九”點頭哈腰的遞了上去,這煙可是為了招待今天來他家幫忙的幾個人特地買的,雖說只是三塊多一包,可在這地方,還真的沒有多少人抽得起,劉祝貴一干人接過王利直遞過的“大重九”還沒等王利直開口,劉祝貴的二兒子便怪叫了起來。


  “過濾嘴!王不直你還整高檔了,是不是在哪兒發了財啊,我到現在還是抽兩頭點火的!”
  王利直的笑容有點不自然,在他年輕時有一次修水庫的時候因為在水裡泡久了,以後下面的傢伙要舉起來就有了些困難,去看了醫生,花了不少錢,縣裡的醫生說是在冷水裡泡了太長的時間,把下面的一些組織凍壞了,影響了男性的生理功能。為了這病,他藥沒少吃,錢沒少花,要不是有人幫助,恐怕家裡都揭不開鍋。村裡一些好事的人知道了,便給他起了個“王不直”的外號,這外號一般的人都不在他目前喊,都是一個村的,雖然知道,也只是在背地裡說說,再說,王利直也是當年響應國家號召去縣裡修水庫,才落得這身病,大家都很同情他,因此很少有人當他的面這麼叫,王利直看著這個幾乎比他小二十歲的人叫著令他難堪的外號,卻也不敢發出火來!他還是堆著笑臉,面向著劉祝貴,小心的問了一句。


  “劉村長,你來我這不知有沒有什麼事?”
  劉祝貴吸了一口“大重九”,沒看王利直,只是瞅著王利直家正在修補的房子,問了一句:“王利直,你混得不錯嗎,在蓋房子哪?”

  “哪是蓋什麼房子,只是漏雨,隨便修修,加塊瓦,糊點泥!”
  劉祝貴皮笑肉不笑的齜了齜嘴,露出幾顆黑黃黑黃的牙齒,盯著王利直看了一眼,又問了一句:“那天的村民大會你也來了吧?”

  “來……來了。”王利直似乎有點明白了。
  “那好,我廢話也不多說了,拿來吧!” 劉祝貴說著,就把手伸到了王利直的面前,“蓋房子的土地占用費,二百元。”

  王利直傻了,自己只不過修補了一下老房子,哪裡佔用了什麼土地,家裡雖然拿得出兩百塊錢,可那錢,都應該用在該用的地方,而不是交什麼莫名其妙的土地占用費。
  “劉村長,你看我只是修修老房子,可沒占什麼地啊,再說二百元,我也拿不出啊!”王利直幾乎在央求了。
  “少廢話,拿不出,拿不出你蓋什麼房子啊!”劉祝貴的二兒子劉老二叫囂著,一把把王利直推了個踉蹌。

  王利直差點摔倒,可他還是對著劉祝貴哀求著:“劉村長,你看我這裡就只是加片瓦,等我下次蓋房子的時候我一定給你交上這二百塊錢!”
  劉祝貴冷笑著沒說話。

  “下次?”劉朝發叫道,“你當我們是要飯的啊!”
  “劉村長,你看我家就這麼大的一點地方,有點錢還要去買兩頭小豬崽呢?我實在拿不出啊!”王利直在那裡急得滿頭大汗。

  “拿不出?拿不出你蓋什麼房子啊!”劉祝貴的大兒子說完,看到王利直家門前有根竹竿,就拿起竹竿去捅王利直家房子屋簷處的瓦片。


  王利直想跑過去攔他,可還沒轉過身子手就被劉祝貴的二兒子拽住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臉上“啪”的一聲就被打了一個耳光,劉祝貴的二兒子邊打邊罵:“讓你這個狗日的裝窮,平時吃那麼多藥怎麼就有錢了?”王利直想掙開手,結果手還沒掙開,肚子上一陣劇痛,已被劉祝貴的二兒子踢倒在地。

  “啊!”倒地的王利直不由得發出一聲慘叫!
  王利直的老婆在廚房裡,聽到外面的慘叫,趕緊出來了,一出來就看到王利直倒在地上,劉祝貴的二兒子正在猛踢王利直。

  “你們幹什麼?”王利直的老婆喊叫著沖上前去,還沒沖上去就被劉朝發拉住了,兩人廝打起來,可一個女子,怎麼是男人的對手呢?還沒幾下就被劉朝發一耳光扇倒。

  那幾個王利直請來幫忙的村民聽到底下動靜很大,也出來了,周圍也聚集了幾個村民,大家議論紛紛。
  “劉祝貴,你想幹什麼?”那幾個來王利直家幫忙的村民大聲質問,沖上前去阻止劉老二對王利直的拳打腳踢。

  劉祝貴看收不到錢,便示意叫他那兩個兒子停手。
  “幹什麼,收錢啊,想跟我作對,這就是榜樣!”劉祝貴囂張的說道:“別以為村裡大會上的事我說過就算了,走!”劉祝貴又帶著人走了。


  看著這一幕,周圍的人都被劉祝貴的囂張氣焰嚇住了,只等劉祝貴他們一夥人走了,眾人才上前將王利直的老婆喚醒,將王利直抬到早已破爛不堪的屋中,王利直的老婆醒來了,看清周圍的一切,便嘶聲力竭的大哭,王利直則抬到屋中便沒有醒過來,只是嘴角不斷冒出血沫。
眾人雖然同情,卻也無奈,劉祝貴在村裡橫行霸道也不是第一次,這幾年來,村裡的人早就麻木了,自從劉祝貴當上了村裡的村官以來,小溝村就幾乎沒有過安寧。


  劉祝貴本是村裡的一個無賴,年輕時曾到外面闖蕩了兩年,後來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就回到了小溝村,老實了幾年,取了個媳婦,後來不知怎麼地,竟讓他和鄉上的領導搭上了線,被鄉里的領導任命為小溝村的村長,為了這件事,鄉里的領導還來到小溝村做村民的思想工作,說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話。經過鄉上領導“耐心細緻”的勸說工作後,劉祝貴如原以嘗的做了村長,劉祝貴做了村長以後,的確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把副村長給換了,換成了他的堂弟劉朝發,第二把火則把村裡的會計和出納給撤了,由他自己兼任,美其名曰“減少村民負擔”。第三把火是他私自給每個村民每年增加了四十多元的發展考察費,說白了就是由村民出錢,他和鄉上的領導每年去全國各地考察一番,去“取經”,去學習各地的“先進經驗”,村裡有幾個人看不下去了,便去告劉祝貴,結果是什麼沒人知道,只不過後來上面還給小溝村發了一個獎狀,小溝村成了“先進示範村”,劉祝貴被評了個“先進村幹部”並被批准入了黨,從此劉祝貴更是囂張跋扈。

村裡的幾個人還是不信邪,寫了檢舉信,把劉祝貴告到了縣裡,可沒過幾天,檢舉信卻到了劉祝貴的手上,在村民大會上當著全村人的面把檢舉信撕得粉碎,告劉祝貴的那幾個人後來被鄉里派出所的給抓了進去,罪名是“擾亂地方治安”出來的時候基本上只剩下了半條命。再到後來,全國的基層農村的幹部實行民主選舉制,可在小溝村,一到選舉的時候鄉上的主要領導都親自到場,至於候選人除了劉祝貴以外,其他的人經過與鄉領導的“耐心細緻的交流”後,都放棄了候選人資格,就這樣,小溝村成了劉祝貴的私人大院,至於什麼基層的民主選舉,用小溝村村民的話說,那都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選不選都是一個樣!在這樣的情況下,小溝村的村民逐漸麻木了,還編了一句順口溜說明小溝村的狀況,“催糧催款催性命,防火防盜防幹部。”


  至於這次劉祝貴在村民大會上變本加厲的橫徵暴斂,小溝村的村民思前想後,最後猜出了原因,劉祝貴的小兒子今年正在縣裡的第一中上學,已經高三,今年還要面臨高考,但那個小兒子跟劉祝貴一個德行,學習一塌糊塗,但劉祝貴想給他兒子弄個大學上上,跑了幾趟省城,最後決定讓他的兒子去上省城裡的大學,當然是自費的,聽說每年學費差不多要萬把塊,有了這個原因,劉祝貴自然要在村裡撈更多的錢。雖說知道了原因,但也是沒有辦法,你想告,又能能告到哪裡呢?可村民的不滿情緒正在上升,王利直這次的事,是劉祝貴故意做給村民們看的,是殺雞駭猴,雞殺了,猴也駭了。


  過了兩天,一件讓村民們更料想不到的事發生了,王利直死了,死在了自家的床上,死的時候大塊大塊的吐血,血幾乎把他睡的床弄濕了一半,大家都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劉祝貴弄出了人命,這件事劉祝貴自然是知道了,只不過還沒等告狀的人出現,他就跑了趟鄉上,隨後鄉上派出所的員警來了,還有兩個大蓋冒,也不知道是幹什麼的,他們來了,然後又走了,過了兩天,一紙法醫鑒定書莫名其妙的送到了王利直老婆的手上,王利直的死因是長期操勞過度外加營養不良引起的心肺功能衰竭,屬正常死亡。


  王利直的老婆卻並不死心,她把王利直的屍體用草和白布裹了,用板車把他拉到了鄉政府門前伸冤,鄉長沒有多說什麼,只說了兩個字“胡鬧!”。王利直的老婆在鄉政府門前跪了一天,滴水未進,到了晚上就昏倒了,等她醒來時,發現自己在鄉里的衛生所裡,王利直的屍體不見了,在她面前的是一個骨灰盒,一個戴眼鏡的男人在她身邊,那人自稱是鄉長的秘書,那人告訴她,在那天她昏倒以後,鄉長果斷的做出了決定,把她送到了鄉里的衛生所,並指示衛生所給她最好的照顧,同時鄉長考慮到你家裡的經濟情況,所以由鄉政府出錢,已經把王利直給火化了,王利直的老婆聽著這個眼鏡說的話,眼睛卻看著在她床前的小桌子上放著的一個黑色的骨灰盒,一動不動。那個眼鏡正在為鄉長吹噓“功勞”的時候,卻發現他面前的這個女人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那個女人也越來越開心,最後那個眼鏡看著那個骨灰盒,聽著這個女人的笑聲,心中卻升起一股寒意,這件小小的病房,竟讓眼鏡感覺恐怖起來,他連忙退出了那間病房,可病房裡那瘋狂的笑聲依舊不段傳來,這一瞬間,他只有一個念頭,離開這個地方,越遠越好……


  王利直的媳婦瘋了,這個消息再一次的讓小溝村的村民惶恐了起來,而劉祝貴一家子卻依舊像沒事的人一樣,照樣做著他的村長。大家都怕了劉祝貴一家,劉祝貴的兇殘和隻手遮天的手段,這一次,又讓小溝村的村民們領教了。
  村民們沉默了,可是在沉默中又好像在期盼著什麼,偶爾遇到了,只會有一些奇怪的交談。
  “他回來了麼?”
  “差不多,我猜就這麼幾天!”
  “你猜他會不會出頭?”
  “不知道!應該會吧,我聽別人說,當年王利直幫過他家,這些年人家可沒忘,王利直看病的錢,差不多都是他給的,人家可從來沒要他還過,這一下,王利直死了,他老婆也瘋了,哎……”


  這幾天村裡的氣氛很怪,自從王利直死了,劉祝貴就有些擔心,這畢竟是一條人命,雖說花了些錢,表面上這件事已經了了,可劉祝貴的心裡還是有些不塌實,特別是這兩天,村裡的氣氛有些奇怪,就連劉祝貴也感覺到了,這一天,他把劉朝發和村裡和他同宗的幾個人叫來了家裡,等他們坐定了,劉祝貴就說出了叫他們來的目的。
  “你們說說,這兩天村裡是怎麼回事?”劉祝貴開門見山的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大概是村裡的都有些怕吧,畢竟弄出了人命!”說話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劉祝貴看了這個說話的同宗一眼,有些不滿的意思。

  “誰想得到那個王利直那麼不經打,只是隨便來了幾拳,踢了幾腳就死了,還害得家裡花了不少錢!”說這話的是劉祝貴的大兒子,平時充狠到可以,說到動腦筋,完全不行。

  “日他娘的雞巴,這個王不直,死了還給我們找麻煩,早知這樣,當初老子沒把他打死就好了,留下來漫漫的整死他!”劉祝貴的二兒子發著狠說到。

  劉祝貴看著他面前的兩個兒子,心裡歎息了一聲,這兩個兒子,老大完全沒有腦子,老二則兇狠有餘,謀略不足,只知道打打殺殺,看來家裡將來還得指望老三。

  劉朝發看著劉祝貴沒出聲,琢磨了一下,說道:“不是很清楚,總覺得有些鬼鬼祟祟的,好像有什麼事,我們不知道!”

  劉祝貴皺了眉頭,像是在思考,和他同宗的另一個人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說了一句話:“會不會是為了王利直的事,那些人想要鬧事?”

  “不像,那些人好像在秘密的商量著什麼,昨天晚上李偉華,唐子清他們一夥還一起到村尾的張老根家商量了一晚!平日他們幾個可沒有在一起串門的習慣”劉朝發說著,又想了想,繼續說道:“我覺得他們好像在等什麼東西!”

  一聽到這一句,劉祝貴的眉頭就跳了一下,整個小溝村,還有什麼人值得那些刁民等,還有什麼人不怕他,等等,會不會是那些人在等他……

  劉朝發幾人看著劉祝貴的臉色似乎變得難看起來,都不再說話,只等劉祝貴說話,過了一會兒,只聽劉祝貴從牙齒裡面擠出幾個字。
  “我知道他們在等什麼人了!”
  幾人連忙追問。
  “龍悍!”


  一聽這名字,屋中幾個年紀大一點的人都只覺得身子一陣發冷!只有劉祝貴的兩個兒子一臉無所畏。
  劉祝貴的二兒子看著眾人的臉色難看,忍不住打破了屋中眾人的沉默。
  “怕他個雞巴,我就不信龍悍他一個人還能把大夥給吞了,再說王不直那事死無對證,我就不信他有多厲害,我們可沒惹過他,他要是想做大俠,我們就廢了他!他不是還有個兒子和老三在縣裡的一個學校讀高中嗎?我就不信他兒子也是鐵打的,他要是敢做絕了,就不要怪我們也做絕” 劉祝貴的二兒子惡狠狠的叫著。


  那劉祝貴的大兒子似乎很疑惑,就問了一句:“那個什麼龍悍和王利直又是什麼關係?他沒必要出頭吧!”
  “那個王利直生前好像幫過龍悍,村裡有人說,這王利直這些年看病可花了  不少錢,有些錢似乎就是那個龍悍給的!沒想到王利直就這麼死了,要是那個龍悍鬧起來……”屋裡的一個同宗滿臉擔憂的神色。

  “管他什麼龍悍,他再厲害,現在也老了,難不成他還是張飛轉世,呂布再生,只要他敢來,我就要他好看。就算他厲害,他還不是有個兒子嗎,聽說那個小子和老三在一個學校裡讀書,我就不信他兒子也那麼厲害”劉祝貴的二兒子說著,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劉朝發看著自己這個侄子,想說什麼又忍住了。


  “不要亂動,就知道打打殺殺,這件事最好平穩解決,不要鬧出大的亂子,要知道這一次王利直的事雖然解決了,可家裡光送錢就送了差不多八千塊,才打點下來,難道你希望再出點事,家裡再往外去求人送禮嗎?”劉祝貴以罕見的嚴厲語氣罵了老二,心裡有些話還是沒說出來,只要老三大學畢業,憑著大學的學歷,再把他弄到縣政府,家裡將來才好有個依靠,這兩個兒子,如果自己死了,還不知道會混成個什麼樣子,如果現在和龍悍對上,那麼,無論怎樣,都不會有自己希望的結果。


  “如果那個龍悍一定要和我們作對,我們也由他嗎?”
  “鄉長,派出所的王所長都和我們一條褲子,看他能翻多大的浪,再說現在王利直也死了,死無對證,他老婆也瘋了,鬧不出什麼事,連法醫鑒定我們都搞來了,還怕他翻天不成?。”眾人在給自己打氣,一下子屋子裡議論紛紛。

  最後,這次家庭會議的結果是,靜觀其變,不要去惹龍悍,讓這件事慢慢過去,同時,這段時間村裡的事先放一放,也不要把那些村民逼急了,劉祝貴對這樣的結果還算滿意,至少讓大家統一了認識,到有事的時候也不會亂了陣腳。

  大家似乎都滿意了,可是誰也沒有注意到,劉祝貴的二兒子那眼裡的狠毒神色。對他來說,自己在村裡橫慣了,誰都要忌他三分,在村裡從來還沒看過誰的臉色,這一次居然要他看那個龍悍的臉色,他實在是不甘心。龍悍是誰,只不過是一個無權無勢的外鄉人,自己可是村村長的兒子,在鄉里有熟人。龍悍多有能耐,只不過是在十多年前殺過人而已,殺人,誰不會啊,王不直不就死在自己手裡了嗎?媽的,殺人有什麼了不起,只要那龍悍敢來小溝村,自己就要他好看。

  劉祝貴的二兒子在就是這樣想的,他也準備這樣做,他自認為,在小溝村,只有自己可以決定別人的命運,可以讓別人生,讓別人死。


  東元曆2097年的6月,小溝村註定不會平靜!
surielmoon 發表於 2013-9-8 18:42
第一卷《隱在幕後的舞者》

第二章 父與子

  在小溝村,有這麼一個人,也只有這麼一個人,就是村長劉祝貴平常也不敢輕易得罪,這個人就是龍悍。

  龍悍不是小溝村人,村裡人對他的來歷知道得不多,只知道他的媳婦是小溝村的,叫林雪嬌,林雪嬌年輕的時候在外地打工,有一次回家的時候就帶著龍悍回來了。龍悍這個人似乎天生就帶著一股殺氣,初次來到小溝村的時候,任何人見到他都會有一種被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劉祝貴對龍悍的印象很深,深到刻骨銘心。劉祝貴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龍悍時的感覺,那時他聽說村裡來了這麼一個人,就打算去看看到底是個什麼角色,去見龍悍的時候,他還順便拖上了他養的一條惡狗,他給他養的那條惡狗取名叫“灰狼”,“灰狼”是一條惡犬,在村裡的時候可沒少咬過人,去見龍悍的時候,幾乎剛見到龍悍,他養的“灰狼”叫都沒叫一聲,轉過頭夾著尾巴就跑了,拉都拉不住,還把他扯得跌坐到地上,他坐在地上,抬頭就看到了那個仿佛把天都遮掉一半的龍悍,從那個時候起,他就覺得龍悍這個人不能惹,憑著他在外面混吃混喝的那幾年鍛煉出來的眼力與感覺,他就覺得這個龍悍渾身上下都帶著一股子若有若無的殺氣,那不是刻意逼出來的,那是闖過刀山血海以後刻在人骨頭裡的東西。自從那次以後,劉祝貴就再也沒養過狗,他養的“灰狼”也被他殺了下了酒。


  龍悍和林雪嬌回來不到一年,林雪嬌就給他生了一個小子,孩子取名叫龍烈血,可是好景不長,就在龍烈血剛滿周歲的時候,一夥逃避追捕的歹徒闖到了小溝村,做困獸之鬥。在歹徒與追捕的員警在村裡交火的時候,一顆子彈射中了林雪嬌,林雪嬌當場死亡。當時的那夥歹徒有九個人,流竄各省作案,殺人搶劫無所不為,這次逃竄到雲南省本想越境出國,不想被員警發現了,被一路追捕到了小溝村這個窮地方,那夥歹徒一發狠,就準備在小溝村占個地方和員警拼個魚死網破,而林雪嬌就遭了無妄之災。等龍悍回來,發現了林雪嬌的情況,龍悍仰天狂嘯,提了一把劈柴的砍刀,就向著那夥歹徒佔領的房子沖了過去,當時在場的員警和村民甚至還來不及阻止,龍悍就如同一頭獵豹一樣沖了出去,在大家以為龍悍死定了的時候,卻發現龍悍以詭異的速度和動作沖過了和歹徒槍戰的百米距離,一個飛撲,從視窗躍進了歹徒佔領的那間房子,一時間眾人只聽到屋中的槍聲、可怕的怒吼聲和慘叫聲,可這些屋裡的聲音一會兒就結束了,從龍捍進屋到聲音停止,還不到十秒,等了一會兒,龍捍從屋裡走了出來,身上到處是血,手裡還拎著那把滴血的柴刀,像一尊染血的魔神。


  當第一批員警沖進屋後,還不到三秒鐘,就飛快的退了出來,所有沖進去的員警出來後無不狂吐,屋中的景象讓那些即使見慣了生死的老員警也駭然失色,小溝村的人雖然沒見到裡面的景象,但有兩點大家是很明白的,一是龍捍殺了屋中的人,二是屋中的景像極其恐怖。這一點,只從那些收屍的員警那蒼白的臉色和他們用來裝屍體的東西——黑色的塑膠袋就可以猜出一二,那哪像是在收屍,反而好像是在撿破爛。因為這件事,那間被歹徒佔領的屋子——小溝村的一間公房,從此以後就沒人再敢進去,後來逐漸逐漸的就荒廢了,即使隔了十多年,村裡的人還是覺得一靠近那屋子就可以聞到一股血腥味,村裡的大人嚇唬孩子的時候通常都會說:“你要再不聽話,晚上就把你送到公房去!”


  龍捍殺了那麼多人,自然是被員警帶走了,村裡面的人都不知道等待他的究竟是什麼,有的人猜測龍悍這下可能回不來了。在龍捍被帶走以後,省城裡的員警好幾次都來到小溝村瞭解龍捍的資料,鄉里村裡的幹部都很配合,把知道的全都說了,龍捍和林雪嬌結婚時在鄉里登記的資料,戶籍證明等一堆東西都被員警拿走了,龍捍的一些事也在村裡傳開了,村裡的人除了知道龍捍是個退伍兵,其他的就一無所知。在龍捍被帶走後差不多兩個星期的時間,他又回到了小溝村,從王利直夫婦手裡,帶走了還在嗷嗷待哺的龍烈血,一個大男人帶著個孩子就到了離小溝村三十多裡地的一個採石場去了。從此村裡的人就很少見到他和龍烈血,只是在每年清明和林雪嬌忌日的時候,可以看到他來小溝村的後山掃墓,他人雖然不在小溝村,可他的戶口在小溝村,他孩子的戶口也在小溝村,雖然他走了,可他在小溝村還有塊地,有一所房子,沒有人敢動他的地,也沒有人敢動他的房子,後來他的地荒了,村裡派人去問他的意見,他想也沒想就把地送給了村裡,讓村裡去種。


  當時村裡的一些三姑六嬸的私底下還是很同情龍捍的,林雪嬌的父母死得早,現在林雪嬌也死了,只剩下一個老男人帶著個小孩,也真夠難為他了,真不知道他能不能把那個孩子帶大。可事實卻證明那些好心的姑婆是瞎操心了,過了幾年,龍捍不僅把那個孩子養活了,還養大了。可龍捍虐待自己孩子的消息又讓那些好心人掉了大把大把的眼淚,有人說見到過龍捍經常帶著一個小孩在山裡發瘋一樣的跑來跑去,那小孩跑不動,龍捍就用鞭子抽他;還有人見到龍捍毫無人性的叫那個小孩和他一起去採石場搬石頭;還有人說龍捍從來不給自己的孩子任何玩樂的時間,那小孩子想玩東西,他就鑿了一個大石碾在院子裡給他的小孩當玩具,那孩子想玩,他就讓他去推大石碾;還有人說龍捍經常叫那個孩子在太陽底下一動不動的站上大半天;還有人說龍捍經常把那個孩子放在大木桶裡用水燙……總之,龍烈血受到龍捍慘烈的折磨,每次有關龍烈血的話題傳到小溝村,總能讓幾個好心人搖頭歎息,人們在猜測,龍捍這樣折磨自己的孩子,會不會把孩子折磨瘋了。終於,當有人看到那個孩子在用一根木棍劈石頭的時候,人們覺得自己的猜測成真了,那個孩子被龍捍折磨瘋了,因為據看到的那個人說,當時那孩子狀若瘋狂,所持的木棍都被手裡的鮮血染紅,還在一個勁的劈石頭,眾人想像著那樣的情景,心裡直冒冷氣,幾個大嬸更是大喊龍捍“作孽啊,作孽啊!”


  老天似乎愛開玩笑,就在眾人為龍烈血惋惜的時候,龍捍竟然把他送到縣裡的學校讀了小學。顯然,一個瘋子是不能讀小學的,這一事件,再次成為了小溝村議論的焦點,人們對龍烈血能否讀好書還有些懷疑,還有些人仍然認為龍烈血是瘋子,根本不能讀好書。甚至連龍烈血都不知道,他滿周歲以後就一直是小溝村的議論焦點。讓那些懷疑龍烈血是瘋子的人停止懷疑的是,龍烈血順利的在學校渡過了一年,上了二年級,他除了平時看起來有些冷漠,很少與他的那些同齡人在一起玩外,沒有異常的表現。不過,懷疑雖然停止了,可小溝村的好心人對他遭遇的同情並沒有停止,特別是人們聽說他每天都要跑20多裡地去上學,每天回家依然要受龍捍虐待的時候。


  人們對龍烈血的同情,一直到龍烈血在縣一中上了高中以後似乎才停止了,龍烈血上了高中以後,基本上是一個星期回家一次,不再像以前那樣“飽受折磨”了,今年,龍烈血上了高三,馬上要高考了,在去年的時候,龍烈血隨龍捍來小溝村掃墓的時候,小溝村的人見到了他,雖說每年幾乎都可以見到龍烈血一次,可每年見的時候,小溝村的村民們總感覺龍烈血是一年一個樣子,唯一不變的,是他和龍捍一樣的冷漠,一樣的不善言語,一樣的走起路來深沉的腳步聲。


  今天,像往常的每個星期五一樣,一到下午第三節課的下課鈴聲一響,龍烈血就停下了手中的筆,合上了書,絲毫不理會周圍同學詫異的眼神,開始收拾書包準備走人。在羅賓縣一中,從成績上來說,龍烈血不是最出色的,可龍烈血絕對是最受人矚目的一個,這種矚目,不是星光燦爛耀眼生花的那種,而是由距離所產生的那種間雜著好奇與其他說不清的一些東西所綜合起來的感覺。這個十八歲的少年的外貌,見過的人都知道,用英俊兩個字來形容似乎有些不恰當,這並不是說他長得有問題,而是在他身上,有一些用“英俊”這個詞所無法表達出的一些東西,可以這樣說,凡是認識他的人,首先注意他的,不是他的外貌,而是他身上那種說不出來的東西。他跟那些讓小女生尖叫的所謂“陽光男孩”不同,寬廣的額頭,挺直的鼻子,略帶紫色的面孔仿若刀削,再加上經常抿得緊緊的嘴唇,這些東西,讓他這張臉多出了幾分冷酷堅決的味道,與“陽光”這個詞搭不上多少邊。


  讓他的臉看起來有點柔和的東西是他的眼睛,龍烈血的眼睛大大的,彎長而秀氣,如蒙著霧氣的兩潭深水,這雙眼睛,就算放到女孩子身上也會讓人覺得漂亮而有神韻,而放到了龍烈血身上,則因為這雙眼睛,使他的面孔看起來有些天真與朦朧起來。龍烈血臉上還有一個特別的就是他那兩道略顯彎長飛揚的眉毛,眉毛不濃,不清,不散,不亂,像是一對在雲中翱翔的翅膀,所有的這些都組合在了這個叫龍烈血的少年的臉上,不是帥比番安,卻也獨一無二,乍看只覺清秀,甚至是略顯文氣,再看則覺得清明爽朗,山高雲淡,細看則攝人心魄,令人不敢逼視。他也沒有值得誇耀的家世,在一個學校裡,有地委書記的女兒,有法院院長的公子,還有百萬富翁的千金……而龍烈血的父親,則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石匠,關於這一點,龍烈血也從來沒有掩飾過,他很坦然。


  在不瞭解龍烈血的人看來,龍烈血是個怪人,龍烈血不愛說話,也很少對什麼問題發表意見,有時候在教室裡一天,龍烈血所說的話加起來不會超過10句,平時也不見他做過什麼特別的事情,就算上課的時候,他也不算積極,雖然他從不遲到,但是除非老師叫到,否則他從來不會舉手回答問題。但就是這麼一個讓人感覺毫無出奇之出的人,如果你走到一中的高三(1)班教室的話,坐著五六十個學生的教室裡,你第一眼看到的人,只會是龍烈血,而不會是別人,這是一種很難解釋的感覺,就像在一把裝滿綠豆的篩子裡放上一顆大棗一樣,你第一眼看到的只會是大棗,正如此刻,上了一下午的自習,全班同學都坐在位子上東倒西歪的,只有龍烈血此刻依然坐得筆直,就算是在收東西,也是這個樣子。


  此時坐在龍烈血身旁的幾個人則用羡慕的眼睛盯著龍烈血,看著他從容的收拾書包準備走人,狠不得自己就是龍烈血一般,自己也想走,可是一想起“老班”眼鏡後面的眼神,又縮了,在一中要到高考的時候,高三的班級下午一般都是自習,而自習的時間則延長了一個半小時,也就是兩個課時,學校沒有明文規定要這樣做,可這似乎成了高三的傳統,為了保證升學率,多出幾個大學生,各個高三班級的班主任,都要求了自己的學生再上兩節自習課,在高三(1)班,能不把“老班”的這話當回事,時間一到就走人的,除了龍烈血,實在是找不到第二個人。而讓人覺得奇怪的是,他們的“老班”似乎也默認了龍烈血的這種特殊!

  坐在龍烈血旁邊的是一個看起來有點白白瘦瘦的少年,眼睛很大,穿了一件印著大狗史努比的草綠色T血,從外表看的話,是那種小女生喜歡的類型。那少年看著龍烈血要走了,終於忍不住低聲問了一句:“老大,你不是真的要走吧,今天老班才說的要延長自習時間,你就要走?她過一會兒是要來檢查的。”

  龍烈血看了看坐在他旁邊的斯文少年,嘴角向上翹了起來,熟悉龍烈血的人知道,這就是龍烈血在笑了。接著輕輕的點了點頭,算是回答了!
  “Oh my God ! I 服了You,連老班的話都可以當耳邊風,老大真的不愧是老大啊!”那少年感歎到。
  “別羡慕了,你這只瘦猴子,老大高人行事,哪是你可以測度的,是不是,老大!”坐在那戴眼鏡少年背後的一個臉上有幾顆青春豆的小胖子用筆捅了捅被他叫做“瘦猴子”的少年,接著一臉獻媚的笑容看向了龍烈血。


  龍烈血似乎並沒有看到他的燦爛笑容,在收拾好東西以後,只對著坐在他後面,也就是那個胖子旁邊的一個一直在低頭書寫的少年說了一聲:“天河,你監督著小胖,要他再做一套語文測試題!”那個一直低頭書寫的少年聽到龍烈血的話,抬起了頭,他看著龍烈血,笑了笑,說道:“好的!”旁邊的小胖立時一聲慘叫。

  龍烈血沒有理會小胖的慘叫,收拾好東西就走了,班上的班長想叫住他,可話剛到嘴邊,又咽了下去,看著龍烈血走了出了教室。龍烈血前腳剛走,班裡的一個學生似是自言自語的嘀咕了一句:“龍烈血可真囂張!”他旁邊的一個人趕緊撞了他一下,他一偏頭,就看到了小胖和瘦猴扭過頭來用凜冽的眼神盯著他的,他縮縮脖子,趕緊低下頭看書,不講話了。


  龍烈血的家離學校二十多里,出了那不大的縣城以外,只有一條路通到他家,路是土路,勉強夠兩輛卡車並排開過,因為車輛多數是載重用的,因此那條路明顯的可以看到兩條車輪子碾過的土溝,這條路是晴天灰多,雨天泥多,很不好走,在這條路上,只要過了小河咀這個地方,龍烈血走的就是另外一條,有位哲人說過,“世界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龍烈血很喜歡這句話,因此他回家的路就是他自己走出來的,比起那條土路,走這條路對龍烈血來說就只是多翻了幾座小山,多走了十多裡沒有路的路而已。


  龍烈血對這個家有著特殊的感情,幾乎從有記憶以來,這個家的點點滴滴就累積在了龍烈血的心頭,從開始時那由茅草和幾節木棒支撐起來的簡陋小屋,到現在那隱約在山腳處那一小棟紅色的小樓,那裡的每一寸地方都流淌著他的汗水,他的父親不是一個會養小孩的人,與其說他是龍捍養大的,不如說他是龍捍帶大的,像帶兵一養帶大的,龍捍的性格也直接遺傳給了他的兒子,父子兩都是那種沉默寡言的人,有時候,父子兩在一起的時候,一天所說的話不會超過五十個字,但即使是這樣,父子兩人卻有一種難得的默契,龍捍就曾說過,真正的男人之間的交流,是不需要太多的語言的。


  龍烈血的家就在採石場的後面的山腳下,離採石場大概兩裡路左右,龍烈血家旁邊的那座山上,是滿山的杜鵑花,一到花開時節,山上就如同著了火。龍烈血每次回家,都要經過採石場,今天還是和以往一樣,採石場依舊忙碌,只要太陽沒有落山,天沒下大雨,採石場一般都忙碌到八點多鐘,臨時有活做的時候,可能會忙個通宵,還離採石場有一段距離,採石場碎石機那震天響的聲音就傳到了龍烈血的耳朵裡,順著那條路走,耳朵裡的聲音也就越大了,路過採石場的時候,龍烈血看了裡面一眼,有幾輛卡車停在那裡,幾個穿著灰不灰藍不藍的人正在給車“下料”,這採石場的老闆姓曹,矮矮壯壯的一個,也是個復員軍人,是龍捍父子倆所認識的為數不多的人之一,和龍家的關係不錯,人挺實在,越戰回來後剛巧趕上國家的新政策下來,就大著膽子搞起了採石場,開頭幾年是慘澹經營,到了後來漸漸有了起色,現在是越幹越紅火,採石場的生意一年好過一年。龍烈血過了採石場,順著山路轉了兩個圈,自家的小樓已越來越清晰了。


  龍烈血的家就在山腳下的不遠處,兩層樓,是“L”造型的一幢房子,房子不大,就八九十平米,但圍著房子的卻是一個大大的院子,院子的院牆很高,圍繞著院牆還種了兩排柏樹,像是站崗的士兵!因此,在院子外面的人,即使爬到山上,也看不清院子裡的情形。

  此刻,龍烈血家的院子裡放著一隻善未雕鑿成形的一隻石獅子,還有手鑿、石錘、修刀等用具,那只石獅子用的石頭是採石場就有的大青石,差不多有兩米高,雖然還沒有完全成形,可看上去,那只石獅子卻也好像有了一股威勢,在石獅子左邊,還立著一塊兩米多高的大石,那塊石頭則還沒開雕,在院子的一處牆角邊,放著幾把石鎖,石鎖邊上是幾個大小各異石碾,小的看起來有上百斤,大的那個恐怕不下數千斤,除了這兩樣東西以外,在那石碾旁邊,還放著十多個石頭雕成的人,那些石頭雕成的人,面孔很粗糙,可以看出雕刻他們的目的顯然不是出於審美的需要,那些石人各自擺了一個不同的姿勢,有的石人手裡還拿著刀或匕首等武器,有的則赤手空拳,他們姿勢各異,但如果你仔細一點的話,或許會發現這些石人的姿勢基本上是處於搏鬥狀態時的姿勢。


  院子裡的一切,除了那些外人看起來有些莫名其妙的石人,石碾之外,其他的東西和一個普通的農民家裡沒有多大的區別。如果硬要在兩者之間找點區別的話,那就是院子裡的東西擺放得實在太整齊了,那幾樣雕石頭的工具一條線的在那只石獅面前放好,那幾個大小不一的石鎖、石碾也按大小次序排成一排,石人也整齊的排成兩排,沒有半絲的散亂。

  龍烈血剛進門,就發現一個人已經叢他家出來了,兩個人打了個照面,那人對龍烈血笑了笑,在龍烈血看來,只是那個人臉上的肌肉稍微抽動了一下,和他臉上沮喪的神情相比,那實在是稱不上是笑容,兩個人都沒有說什麼,那個人也匆匆忙忙的走了,雖然只看了那個人一眼,可龍烈血還是認出來了,那個人是小溝村的,小溝村的人為什麼會來這?看剛才那人的樣子,好像還有什麼事一樣,帶著這些疑問,龍烈血推開了家門。
surielmoon 發表於 2013-9-8 18:48
第一卷《隱在幕後的舞者》

第三章 家

  龍烈血回到家裡的時候,龍捍正坐在一樓的一間屋裡,那間屋子正對著院子裡的門,所以龍烈血一回到家就見到了龍捍,龍捍在屋裡,坐得筆直,仿佛這些年的歲月沒給他帶來任何的影響。相信任何人,只要看到龍捍,就明白龍烈血平時的種種舉止是怎麼一回事,這兩父子很多地方的舉止,基本上就像一個爐子裡澆鑄出來的一樣,無論行走坐臥,甚至是連一些小地方的細節,都一模一樣,有其父必有其子這句話在龍烈血身上得到了最好的注釋。這也難怪,一個小孩子,特別是像龍烈血這樣從小到大就很少與外人接觸的孩子,父親的一舉一動總是會在他的身上打下烙印,再加上龍捍那些刻意的訓練,龍烈血平時的種種舉止,便有了最好的說明,非常不幸的,這也是造成龍烈血到現在為止朋友不多的一個原因。


  從龍烈血有記憶以來,甚至剛開始會走路,龍捍便開始有計劃的訓練起他來。至於母親的印象,在龍烈血腦裡,那只是淡淡的一點在黑夜的天空裡漂浮的螢光,龍烈血也曾看過母親的照片,那是她和龍捍回到小溝村後去鄉上領結婚證時照的,照片上的母親,梳著一條長長的辮子,笑得很幸福,穿著一件印花的襯衣,因為相片是黑白的,等到龍烈血能夠分辨這幅照片的意義的時候,龍烈血已分不清照片上的母親,當時穿的那件花襯衣上花的顏色,每次在想到母親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龍烈血就會想到蒲公英,想到那隨著風到處飄蕩的蒲公英。在龍烈血小的時候,他就不止一次,追逐著被風吹走的蒲公英,一個人在山裡跑,淌過小溪,越過草地,穿過灌木從,爬上石頭,沖下山坡……一直跑到他而最後的結果,都是蒲公英消逝在風中,而一個小孩,躺在地上,滿身傷痕,筋疲力盡,想著母親的的襯衣上蒲公英的花紋。而在照片上的龍捍,穿了一件綠色的軍衣,沒有領花,沒有肩章,只是很普通很普通的一件,在那個時代,十個男人,有七個都穿那種綠衣服,但就是一件普通的衣服,穿在龍捍身上,卻顯出一股英武的氣勢。


  在龍烈血看到這張照片的時候,他剛六歲,在那時候,他才明白,原來自己還有一個媽媽,對於平時很難接觸到除了龍捍和一個曹叔叔以外的其他人的龍烈血來說,他不覺得自己每日的訓練有什麼特別,他也不覺得自己的童年和別人有什麼不同,如果硬要說有什麼不同的話,那麼當時年幼的龍烈血認為唯一不同的地方是,他看到和自己年齡相似的小孩可以放牛,可以放羊,而自己卻不能放。曾經有一段時間,龍烈血很羡慕那些放牛的小孩,羡慕他們可以騎在牛背上。一直等到龍烈血上小學的時候,因為一次在學校裡高年級學生欺負低年級學生的事件,他才明白了自己與別人是有多麼大的不同。當看著那些硬要找他“借錢”卻沒“借到”便惱羞成怒想要“教訓”他,到最後躺了一地的,一邊哭,一邊慘叫的那些高年級的“大哥哥”們,龍烈血心裡想到的只是,“這些人怎麼了,怎麼自己才隨便幾下他們就全躺下了,和爸爸練的時候可不是這樣啊?”,當時就連學校的老師都嚇壞了,四個五年級的學生,一個六年級的學生,其中有兩個還是留過級的,在學校裡無法無天的小流氓,兩個手斷了,一個肋骨斷了四根,還有一個牙掉了四顆,咽喉聲帶遭到重擊,有失聲的危險,最慘的那個是六年級的那個,手指斷了兩根,外加內出血和腦震盪。


  當龍捍知道這件事後,並沒有責怪龍烈血,因為在他的教育裡,可並沒有教自己的孩子逆來順受這一條,反而他更加的強調遇到危險和不利的情況下,給“敵人”以堅決而迅速的致命打擊的必要性,現在來看龍悍的教育,確實是很變態的,不過如果想一想像龍悍這樣,在軍隊裡的時間比在外面的時間還要多的一老男人去叫他養一個孩子,能把孩子養活就要感謝上天了,你還能對他有什麼別的要求!龍烈血這樣做,可以說和他的“學前教育”有直接關係。龍捍沒怎麼在意,心裡甚至還隱隱有些安慰的意思,他沒想把自己的孩子培養成一個殺手,可他也知道,一個人如果沒有保護自己的力量,在社會上是多麼的危險,有時候,那要用生命來作為代價的。也許,發生在林雪嬌身上的事情給了他太大的刺激。可那五個學生的家長卻很在意,不過當他們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再知道誰是龍烈血的老子時,他們鬧得就不怎麼厲害了,特別是龍捍答應他們負責所有的醫療費用時,他們就不再啃聲了,有一個不死心的家長還向龍捍提出要龍烈血道歉的要求,龍捍沒有說話,只盯著他看了不超過五秒,那人就崩潰了。


  對於那四人的醫療費用來說,雖說總共用了一些錢,可龍捍還是毫不猶豫的掏了錢,這點錢,龍捍還是拿得出的,實際上,龍捍雖然一個人帶著兒子,可他從來未缺過錢,這到不說龍捍有多少家底,而是龍捍有一個手藝,那就是——石雕。龍捍用來養活自己和龍烈血的,靠的就是他石雕的手藝,龍捍的石雕,只雕獅子,成對成對的,就是人們通常見到的放在大門口的那種石獅子,龍捍的時間,除了用來教育龍烈血的以外,多數都在雕獅子,龍捍雕的獅子,銷路還不錯,見到的人都說他雕的獅子有一股威勢,這是別的人雕的獅子所沒有的,開始的時候,他雕刻的獅子一般都在4000元一對左右,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不知是社會上用石獅子的地方多了,還是錢不值錢了,龍捍雕的獅子到龍烈血上小學時,已賣到了近萬元一對,到龍烈血高中的時候,已經是三四萬左右一對了,雖然龍捍一年也就雕那麼幾對獅子,可賺到的錢,還是足夠了他和龍烈血兩人的各種用度,還有很大剩餘。


  因為龍烈血的打人事件,龍捍不得不把他轉到了縣裡的小學,雖然為此花了一點錢,可是也是因為這件事,導致了龍烈血在學校很難找到朋友。龍捍當年一把柴刀劈死九人的事蹟,和龍烈血一個一年級的小孩打殘四個五年級學生外加一個六年級學生的傳說,“殺人如麻的老子,嗜血兇殘的小子”,這個二人組足以讓任何的家長和同學望而生畏,再加上龍烈血小學時還在每天接受龍捍的訓練,一放學就跑回家,根本沒有時間和他的那些同齡人過多的交流,就這樣,龍烈血一個人度過了他的小學時光,值得慶倖的是,大概是龍烈血和龍捍都“凶名在外”吧,龍烈血小學竟一帆風順的過來了,在龍烈血三年級的時候,還因為成績好,跳了一級。龍烈血的初中也是這樣,到龍烈血讀初中的時候,他的身上,龍捍的影子已經很明顯了。平時,大理石一樣的面孔看不到任何多餘的表情,坐在椅子上總是筆直的腰,走起路來矯健的步伐,銳利的眼神,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他跟周圍的人劃出了一條看不見的鴻溝,但他不在乎,龍捍也不在乎,龍捍就曾對他說過,“有一天,你自然會有你的朋友!”


  冷漠的性格,獨行特立的作風,兇殘的名聲,沒有任何玩耍的時間,龍烈血的初中依然一個人渡過。
  值得一說的是,在龍烈血小學的時候,家裡破天荒的買了一台大彩電,由於家裡比較偏僻,周圍山多,還請人裝了一個“大鍋蓋”,龍烈血的家裡終於有了一件可以娛樂的工具。托了電視的福,龍烈血終於可以瞭解一下外面的世界了,說句丟人的話,龍烈血一直到現在,他的活動範圍在國內的還沒有出過省,看多了電視,隨著對外面世界瞭解得越多,他也越白自己的父親不是普通人,可他沒有去問父親以前的經歷,在他和那個男人之間,有些話是不用說的,他明白,要是父親想告訴他,就不會等他去問,要是他父親不想說,那他就沒必要問。


  電視給這個家帶來了一些家庭的氣氛,還帶來了外面的世界。不光龍烈血看,龍捍也在看。有一點龍烈血感覺得到,那就是自從電視買來之後,龍捍皺眉頭的時間多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在龍烈血看來,那些電視上的東西,除了讓他覺得有點新鮮以外,並不能對他產生多大的吸引力,無論是美國人的《變形金剛》,還是日本的什麼《星座鬥士》什麼的,他覺得很無聊,他就不明白學校裡的那麼多人為什麼總喜歡討論這些東西,就拿那一部國產的《射雕英雄傳》來說,那裡面的武功實在是可笑,在他看來,電視裡的那些武打場面,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破綻,如果換作是他的話,只要他願意,裡面的每個人在打鬥的時候,每一秒鐘,他都可以殺他們三次有餘。每當看電視的時候,父子兩人,一個個坐得筆直,在離電視兩米的地方面對著電視。龍烈血是好奇,而龍捍則盯著電視,皺著眉頭,一幅若有所思的樣子。在91年的時候,美國在地球的另一邊打了一場戰爭,電視上經常在播放那場戰爭的種種新聞,長篇累櫝的介紹美國人的先進武器,“戰斧”、“隱形飛機”、“精確制導炸彈”……所有的這些,在那時後,都成了人們茶餘飯後談論的資料,也在那一年,龍烈血第一次從龍悍的嘴裡聽到了歎息的聲音。


  在龍烈血讀完初中,並考入了縣一中後,龍悍對他的訓練也基本上結束了,用龍悍的話說,龍烈血到了現在,已經不是可以通過反復的訓練就可以提高的了。龍烈血上高中以後,他住了校,龍烈血一個星期回家一次,讓龍捍檢驗一下自己的進度。除了那個訓練完成的理由以外,還有一個原因促使龍烈血住校,龍悍擔心龍烈血不知道怎麼和別人相處,不知道怎樣融入這個社會,龍烈血的種種,既是他驕傲的原因,也是他煩惱的根源,隱隱中,他好像有一種預感,龍烈血的這一生已經不是他自己可以預料的了。在龍烈血高中的這段時間,龍烈血並沒有讓龍悍失望,他猜測出了父親的意思,同時心智也比以前成熟了很多,想了很多以前從未想過的事,家裡的那台電視,雖然播放的節目沒有幾個是讓龍烈血喜歡的,可也不得不承認,也正是這台電視,讓龍烈血明白了很多很多東西,讓他瞭解了外面的世界,讓他初步接觸到了人世百態,讓他明白了這世上有很多人,每天都在喜怒哀樂,生老病死中顛簸,這些東西是以前是他從未想過的。因此,在高中的時候,也可能是因為可以和同齡人接觸的時間更多了,或是以前發生的事正在人們中間逐漸淡忘了吧,雖然冷漠的性格並沒有多大的改變,可至少,在龍烈血的身上,有了一些少年人開朗的影子。如果說以前的龍烈血是一塊冰的話,那麼高中的龍烈血可以算作是塊石頭吧——沒有冰那麼冷,在太陽下還會有點溫度。


  龍烈血的房間在二樓樓梯口的最左邊!他的房間佈置得和龍捍的差不多,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一盞檯燈,一個書櫃。在龍烈血的房間裡,隱約可以聞到一股草藥味,那些草藥放在他的隔壁,從小開始,龍捍便不停的買來各種藥草,有的是煮了給龍烈血喝,有的是煮給龍烈血泡澡。對於小時候那些喝藥水,泡藥水的經歷,對龍烈血來說,簡直是一場噩夢,如果說肉體方面的訓練只是摧殘自己的身體,自己還可以堅持的話,那麼那些可怕的經歷,簡直是在摧殘自己的意志。一直到現在龍烈血還可以清楚的記得小時候那些可怕的經歷,哪怕是再微小的細節,對他來說也記得非常清楚。有時候龍烈血甚至在疑惑,自己小時候為什麼沒有死掉,是不是自己的命真的太硬了。可不管怎麼樣,對於那些可怕的經歷,龍烈血在回憶的時候,還是有一些慶倖的,要不是經歷了那些,也不會有今天的自己。甚至對於隔壁房間的草藥味,龍烈血都已經習慣嗅著他們入睡了。這個習慣一直到高中的時候才改了過來。


  吃過了晚飯,天也黑了,像往常一樣,父子兩個又坐在了家裡的小客廳裡,龍烈血說著自己在學校的一些事情,龍悍則在一邊聽著,不時的點點頭,說一兩句話,龍烈血現在則正說到今年高考要填報的志願,他在徵求龍悍的意見,龍悍也明白自己兒子的意思,龍烈血是怕自己報考了外省的學校很長時間都回不來家裡,自己一個人孤單。龍悍有些欣慰。


  考慮到兒子的學校和專業,龍悍想了一會兒,對龍烈血說:“我相信在這件事情上你已經有了你自己的判斷,你只要按你想的去做就可以了,你知道自己和別人的不同,原本我當心你會給自己帶來很大的麻煩,但看起來你已經逐漸適應了怎麼融入新的環境,在這一點上,我很放心,我能夠教你的,其實很有限,那些東西能讓你無論在怎樣險惡的環境中,都擁有比別人更多的生存機會,卻不能夠讓你明白人生的意義,和實現自己的理想,除非你的人生理想是做一台只會殺戮的機器,而人生的意義與理想,每個人的都不盡相同,有的人終其一生,都不知道自己因什麼而來,要到哪裡去,你是我龍悍的兒子,不要做些小兒女的姿態,我知道你這一生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樣渡過,這是早就註定的”。


  說到這,龍悍雙目炯炯的盯著龍烈血。
  “我給你的,只是讓你有更多的自由選擇的權利,最終的選擇還是要靠你自己!”

  聽了龍悍的話,龍烈血點了點頭,算是明白了,心裡卻模糊的把握到了父親的意思,而對於父親那句“我知道你這一生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樣渡過,這是早就註定的”龍烈血有些疑惑,因為根據他的瞭解,父親是不可能無緣無故說這樣的話的,而對於將來,至少目前來說,自己都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想法,對於人生的意義和理想這類深刻的話題,自己雖然考慮過,但總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霧般,讓人看不清楚更遠的地方。如果硬要說自己有什麼理想的話,那麼,自己想去世界上各個地方看一下應該可以算得上一個吧,可這個“環遊世界的理想”怎麼也和父親的話沾不上邊啊,父親怎麼就那麼肯定呢?龍烈血正要說什麼,突然間停住了,他站了起來,對龍悍說了一聲,“我去打點開水。”然後提了水壺就往廚房那邊去了,龍悍點點頭,平常表情不多的臉上也多了幾分溫和。就在龍烈血剛去了廚房不久,在他家的門外,隨著一聲輕微的汽車刹車聲,一輛白色的普通款的三塔那停在了他家門外,車身上沾了一層黃灰,還有幾點泥跡。


  在車停下來後發動機就熄了火,車上下來一個人,好像很熟悉的樣子,直接就推開了龍烈血家的門走了進去,進到院子裡的時候,借著屋裡的燈光,他的樣子也逐漸清晰了起來,三四十來歲的樣子,矮矮壯壯的,穿著一件灰色的西裝,黑色的褲子,皮鞋上也有些灰土,頭髮梳得倒很整齊,右手夾著一個黑色的皮包,最讓人影響深刻的是他的臉,像所有三四十歲的男人一樣,他的臉略有些發福,可他的眼睛還是有著和他年紀不相稱的明亮,因為那雙眼睛,使得他的整張臉都生動了起來。


  一進院子,走了幾步,他就看到了坐在屋子裡的龍悍,龍悍也看到了他,“大哥,告訴你個好消息!”那個人還沒進屋就喊了起來,嗓門很大!
surielmoon 發表於 2013-9-8 18:53
第一卷《隱在幕後的舞者》

第四章 夜話

  那人進了屋,很隨便的找了個椅子就坐了下去,手上的包很自然的就放在了一張桌子上,即使以龍悍那種很少有表情的臉上,見到了他也不由得有了一絲笑容,這個人,是龍悍在這裡唯一的朋友!那人進到屋裡坐下,也沒有講到底什麼好消息,反而像找什麼東西四處望瞭望,問龍悍:“大哥,烈血回來了沒有,我記得他可是每週都要回來一趟的?”

  龍悍還沒說話,龍烈血已經打好了開水,提著個水壺,從廚房裡走了進來,看到那個人,龍烈血沒有半點意外,還很規矩的叫了一聲:“曹叔叔。”那個人聽得烈血喊他,剛坐下去的身子又站了起來,走到了烈血的身旁,嘴裡“咋……咋……”的發著不名所以的聲音,像是奇怪,又像是讚歎,他圍著龍烈血走了一圈之後,大手便毫不客氣的拍到了龍烈血的肩上。

  “你這個小子,幾天不見又長高了。”那人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比了比自己的頭,又比了比龍烈血的肩,“怎麼樣,有一米八了吧?”龍烈血的笑容多少有一些無奈,自己多大了,還是被他叫作“小子”,要是被小胖他們知道的話,還不眼睛都要凸出來,心裡想著,嘴裡還是回答道:“有一米八二!”說著便把開水壺提到桌子面前,拿了兩個杯子,到了茶,沖了兩杯水,一杯放到了龍悍的面前,一杯放到了那個叫他“小子”的人面前。

  龍悍和龍烈血的話不多,可那個人好像是對他們父子兩人天生就有免疫力一樣,絲毫的不覺得有什麼不自在。在聽完龍烈血的話後,他似乎沒打算就這樣放過龍烈血,在龍烈血給他倒茶的時候,他看著龍烈血,又問了一句:“小龍,在學校讀書累不累啊?”
  “不累!”龍烈血回答得乾脆俐落,

  “不累,那有沒有交女朋友啊,要知道到了你這個年紀,交女朋友可要把好關啊,俗話說,‘色字頭上一把刀’不要一不小心……”龍烈血對自己的這個“曹叔叔”可真的無可奈何,只能看著他在那裡滔滔不絕,最後,還是龍悍有些聽不下去了。“老曹,烈血的年紀還小,在學校裡沒交什麼女朋友!”

  “還小??要知道現在的那些小屁娃,初中就談戀愛啦,你還以為像我們那會兒,談個戀愛還要組織批准嗎?我們早就過時了,別的不說,光是我家那個小鬼,現在才初二,他媽給他洗書包的時候就在書包裡翻出了他給人家小姑娘寫的情書,小小年紀就愛來愛去,我都看了臉紅。”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眼睛瞟了瞟龍烈血,笑得有些詭異,“你再看看小龍,我就不信沒有姑娘喜歡他,是不是啊,小龍?”

  龍烈血真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對於這個從小看著他長大的叔叔,他可是真的沒有一點辦法。說到這裡,就不得不介紹一下這個男人了,這個人是這裡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姓曹,叫曹天雲,當過兵,打過與安南的自衛反擊戰,戰後回來不久就在家鄉開了採石場,也就是離龍烈血家不遠的那一個,在龍悍出事後,龍悍就來到了現在住的這裡,龍悍是個不喜歡虧欠別人的人,可是對這個曹天雲卻是例外,在開始的時候,龍悍帶著龍烈血一個人來到這個地方,得到了曹天雲很大的幫助。在龍烈血有記憶以來,就認識了這個“曹叔叔”,那時他的這個“曹叔叔”常常趁龍悍不注意的時候塞給他一些好吃的小東西,有一次甚至給他買了一個玩具小汽車,當然,那個玩具汽車龍烈血沒有玩過,因為才剛給他的時候就被龍悍發現了,龍悍理所當然的沒收了,“曹叔叔”還為此與龍悍鬧了個臉紅脖子粗的。在平時,龍悍雕的石頭,都是從採石場拉來的,龍悍的獅子雕好以後,又由這個“曹叔叔”拿到外面去賣。賣來的錢,開始的時候他可是一分不要,後來在龍悍的堅持下從裡面提了三成給他,如果他不要,那麼龍悍就走,沒辦法,他要了,可嘴裡卻常常說龍悍不拿他當兄弟。龍烈血有時候也奇怪,自己的老爸和他可是完全的兩種性格,兩個人怎麼會成為莫逆知交,他問龍悍,龍悍不說,在他問這個“曹叔叔”的時候,他的“曹叔叔”曾很嚴肅的對他說“小龍,我的命是你爸冒著槍林彈雨撿回來的,有些東西你現在還小,等你長大就明白了。”那時候,龍烈血只有八歲。十年過去了,原來不懂的東西,現在已經明白了,可龍烈血覺得,自己在父親面前,可以算是長大了,可在這個“曹叔叔”面前,自己好像還是個孩子,這讓他多少有點哭笑不得。

  還好龍悍的一句話岔開了這個話題:“你說有好消息,到底是什麼好消息?”龍烈血對這個也很好奇!曹天雲說道:“有兩個好消息,你們想先聽哪個?”看著龍悍和龍烈血兩人都不出聲看著他,那個人也覺得剛才的問題是白問了,這父子倆,都一個臭脾氣!

  歎氣歸歎氣,可他還是說了出來:“第一個好消息是大哥上次雕的那對獅子拿到省城裡賣了個好價錢,有六萬八千塊塊,不僅這樣,當時有兩個廣東人看了大哥雕的獅子,讚歎得不得了,說大哥的獅子有一股子威猛的氣勢,能鎮邪,當時就想要,後來那對獅子因為答應了別人,讓別人拿了,那兩個廣東人就預定了一對,談的價錢是八萬,他們先付了兩萬的訂金,剩下的錢交貨的時候再付!”

  說著,曹天雲從他的公事包裡掏出了厚厚的幾疊錢放到桌子上,面值全部都是100的,曹天雲一邊拿錢一邊說到“大哥雕獅子的手藝真是門絕活,這雕出的獅子都透著一股威猛,別人雕的獅子三萬塊一對還不一定賣得掉,大哥雕的獅子,六萬塊一對別人是搶著要,這次到好,都賣出省,賣到廣東省去了,以後我看大哥的獅子再加兩萬都有人買,還好大哥不想發財,要是大哥想發財的話,這一年就可以做百萬富翁了。”

  曹天雲輕輕的喝了一口茶,“這第二個好消息嘛,是縣裡新來的縣長準備重新修門外這條路了。”
  “噢,縣裡準備修門外這條破路了,這確實是好消息,這一下子,你那個的採石場就更紅火了,附近十裡八鄉的鄉親進城也就更方便了。”龍悍笑著說。

  “好事倒是好事,只不過為了修這條路,我把採石場的股份讓出了兩成。”曹天雲說這話的時候,表情沒有半點異樣,就好像在說一件平常的事,“為了修這條路,我們的縣長大人要了我採石場的二成幹股,沒有這二成幹股,他才懶得理你哪,不過這也值了,修了這條路,採石場的生意起碼要翻一倍,這條路附近的村村寨寨的也方便了不少,送他兩成又何妨!”。龍烈血聽了,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龍悍也一臉的平靜沒有說話,只是拿起杯子,輕輕的喝了一口茶。

  曹天雲看著這父子兩人的表情,心裡歎了口氣,哎,真是被他們父子兩給打敗了,這父子兩人都好像是由花崗岩做成的,從認識他們倒現在,還從沒有哪次見過他們為了什麼事表示過一下驚奇,也許,好奇和驚訝這種感覺已經不存在于父子兩人的身體細胞之中了。再看著和龍悍一樣坐在凳子上得筆直得像一根標槍的龍烈血,曹天雲心中突然冒出一句話“有其父必有其子”,這句話剛冒出來,隨即就被自己給否定了,連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龍烈血和龍悍很像,這誰都不能否認,可隱隱約約之間,他又覺得龍烈血身上有一些和龍悍不同的東西,這種不同,他沒有辦法用語言來表述,這種感覺,是自小看著龍烈血慢慢長大以後在他心裡逐漸清晰的一個感覺,現在這種感覺依然如在霧中若隱若現,偶爾電光石火的露出一角,連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去把握,每當他想要用力去捕捉這種感覺,好讓自己明白在龍烈血身上到底是哪裡和龍悍不同的時候,腦子裡出現的,只是龍烈血小時候如電影膠片一樣閃過的一些片段:那個第一次自己學走路摔倒以後在地上哭了半天又自己搖搖晃晃爬起來,又摔倒,又爬起來,又摔倒,直到沒有哭聲,累得在地上睡著的小孩;那個在烈日下咬著牙齒推動著比自己重幾十倍石碾的瘦小身影;那個最大樂趣就是獨自一人坐在屋頂仰望星空的少年;還有那雙總是佈滿傷痕與水泡的手和那對逐漸由深邃取代天真的眼睛……


  曹天雲甩了甩頭,像是想把腦子裡的那些片段給甩出去一般,接下來,他說了這次去省城裡的一些見聞,還有和龍悍約好明天送來雕獅子用的石頭就走了。在走的時候,他有點猶豫,還有件事情他不知道該不該和龍悍說。
  “小溝村有點事情……”
  “我已經知道了。”龍悍的臉上依舊沒有太多的表情。
  曹天雲深深的看了龍悍一眼,“那我就不多說什麼了,有什麼事給我話!”

  龍悍點了點頭,男人之間的交流不需要太多的話。隨後曹天雲說了一些在省城的見聞,聊了一下龍烈血在學校的生活就走了,沒有多少客套,就像他來時一樣!曹天雲走了之後,這個只有兩個男人的家裡一時之間有點沉默,如果不熟悉龍烈血家裡情況的人看到這種情況,肯定會以為父子兩人在鬧什麼矛盾,但實際上,沉默這種氣氛,在龍烈血家裡卻仿佛空氣一樣正常,有時候在一天時間裡,父子兩人的交談不會超過十句話,在這一點上,父子兩人實在是太像了,兩人都不是那種話多的人,兩人都知道自己應該幹些什麼。


  龍烈血想起了他剛回家時遇到的那個人和剛才曹天雲說的話,小溝村一定有什麼事發生了,而且可能還與他們家有點關係。
  “王利直死了,他的老婆也瘋了!”龍悍知道龍烈血想問什麼,但還沒等龍烈血問,龍悍就說出來了。

  從龍悍的口中,龍烈血知道了在小溝村發生的事情,在他回家時門口碰到的那個人,就是小溝村裡的村民,因為知道龍悍和王利直的關係,所以特地跑來把王利直的事情告訴了龍悍,按他的意思,是希望龍悍為王利直出頭,因為在小溝村人的眼裡,龍悍一直個非常特殊的存在,在龍悍身上也一直籠罩著一層神秘的面紗,龍悍雖然在小溝村的時間不長,和那裡的大多數人也相交不深,但在小溝村,關於龍悍的“事蹟”卻一直是那裡的村民討論最多的話題,事隔多年,那裡的年輕一些的村民有很多甚至都不記得龍悍長什麼樣了,但這並不妨礙龍悍在小溝村的特殊的地位。無論是龍悍當年為報妻仇,“一把柴刀碎九屍”的神勇傳說,還是這些年來龍悍為報滴水之恩,一直無償幫助王利直的確鑿事實……所有的這些都讓龍悍在小溝村的村民眼裡,擔當得上“漢子”兩個字。而現在,自認為已經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小溝村村民,在上天無路,下地無門的情況下,把僅有的一絲微薄的希望寄託在了龍悍這個從身份上算是半個小溝村村民的人身上。

  龍烈血一直在靜靜的聽著龍悍講著小溝村的事情,從龍悍的語氣裡,龍烈血聽到一絲不知道是憤怒還是哀傷或是無奈的東西,對王利直,他還是有印象的,那是個一直兢兢業業、老老實實做著自己本份事情的本分人,王利直和他家的關係,可以追溯到他母親這邊的上一代,也就是龍烈血他從未見過面的外公那一代,當時王利直的父親和龍烈血的外公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兩個人拜過兄弟,兩家互相之間多有照顧,在龍悍來到小溝村和龍烈血的母親結婚的時候,因為那時龍烈血的外公外婆均已不在,龍悍也是入鄉隨俗,農村裡的婚事雖然在特殊年代一切從簡,不求奢華,不過也頗多繁雜。而王利直當時對龍悍與林雪嬌的婚事的繁雜之處出力很多,在龍悍因劈人被員警帶走的那一段時間裡,龍烈血尚在繈褓之中,村裡人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都對他退避三舍,這個時候,是王利直站出來,把龍烈血帶回自己家中撫養,雖然時間不長,只有一個多月,直到龍悍回來。出於這些,龍悍一直對王利直很照顧,開始的時候,王利直的老婆因為要給王利直看病的緣故,曾報著試一試的心態來和龍悍借過錢,讓王利直的老婆料想不到的是,從龍悍這裡得到的東西,比她預料之內的多得多,龍悍基本上每年都會給王家一筆錢,讓王利直看病和維持一般的家庭用度。

  在龍悍說完之後,龍烈血也在思索著這件事,龍悍臉上表情雖然平靜,但眼神很複雜,龍烈血無從猜測此時的父親在想些什麼,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從父親悠遠而複雜的眼神之中可以看得出來,父親想的,似乎並不完全是小溝村裡的這件事情。龍烈血靜靜的,他不打算打斷父親的思索,直覺中,他知道龍悍還有話要對他講。

  過了一會兒,龍悍似乎從自己的悠遠的思緒中脫離出來了。
  “你知道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最悲哀的是什麼嗎?”龍悍此時的聲音沉穩而低沉。
  龍烈血不知道父親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他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仿佛沒有看到龍烈血搖頭,龍悍自顧自的講了下去,龍悍沒有說出答案,而出乎意料的,他講了一件發生在不屬於這個年代的一件往事。


  “在六十年前那場日本對我們國家的滅國之戰裡,曾經發生過一件事情,當時,三個日本兵就攻陷過我們一座人口數千的縣城!”
  龍烈血剛聽到這裡,心中的震撼實在無法形容,因為他知道父親不會和他編這種故事,而父親所講的,恐怕就是故事當中也不會出現。


  “三個外出巡邏的日本兵,迷了路,直到當他們面前出現了一座縣城的時候,他們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他們沖到了縣城裡面,一時間,這座縣城雞飛狗跳,在數小時後,當他們出現的時候,幾乎整個縣城的人都被他們押了出來,三個日本人,三條三八大蓋,押出了整個縣城的人,有男有女,老老少少,最小的是只有幾個月大的嬰兒,最老的已經八十多歲,人們拖家帶口,扶老攜少,跌跌撞撞的在日本人的呵斥聲中與刺刀的逼迫下按照日本人指著的方向走,因為人太多,日本人甚至沒有辦法給他們押的人綁上繩子,就這樣,在三個日本兵的監視下,整個縣城的人就如同牛羊一樣浩浩蕩蕩按照日本人的要求走向他們的終點——在中間數個小時的跋涉中,在三把上了刺刀的步槍的威脅下,數千人中,就如同在縣城裡被日本人從大街上、從家裡、從商店裡趕出來一樣,沒有人反抗,雖然他們恐懼,雖然他們已經聽說了日本人兇殘的名聲,他們心裡還抱有一絲僥倖,他們沒有反抗,每個人都希望由別人出來去面對刺刀,去面對兇殘的日本人,去把他們從日本人的手裡救出來,但因為每個人都這麼想,所以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反抗,中間除了兩個人趁日本人不注意逃跑了以外,其他人都默默的把自己的命運交給了日本人,最後他們的終點到了,更多的日本人在他們的終點等著他們,二千三百四十七個人, 二千三百四十七個人,無一例外,無一漏網,他們都被日本兵殺了,一個縣城的人,在三個日本士兵的押送下,走入了他們的墳場,日本士兵叫那些人自己給自己挖好坑,然後讓他們跳下去等待著子彈,最後,他們都死在了日本士兵的槍下,而那三個日本士兵,則成了日本人中的英雄。”
surielmoon 發表於 2013-9-8 18:56
第一卷《隱在幕後的舞者》

第五章 精神病院與火化廠

  第二天一大早,龍烈血起了床,山裡的霧氣讓天空中的啟明星顯得若隱若現,如同往常一樣,先來了個冷水澡,在以前自來水還沒安到家裡的時候,早上是用井水,這個習慣從龍烈血三歲的時候就開始了,即使是在學校的時候他也照樣堅持,到現在當刺骨的冷水澆到身上的時候,他早已習慣了,沖完涼,換好衣服,在腿上,腰上還有肩上掛上一堆看起來鼓鼓的東西後,龍烈血試著跳了兩下,再檢查一遍那些掛在身上的東西是否牢固以後,龍烈血看了一下表,六點四十,穿過院子裡那薄薄的霧氣,龍烈血的身影就如同一條靈活的魚一樣滑入了霧中。

  在龍烈血家這邊的山上,早上山裡的霧氣把一切都裹得嚴嚴實實的,能見度只在兩米左右,特別是在太陽還沒出來的時候,基本上見不到一個人影,而此刻的龍烈血則仿佛一隻幽靈一樣在霧中滑行著,腳步的起落之間,甚至聽不到一絲聲響,旁邊的景物不斷在眼前倒退著,龍烈血卻好像完全沒有受到任何的影響,左腳輕輕的往一根橫出路邊的樹幹上一點,龍烈血的身子輕輕的彈了起來,在右腳腳尖才剛剛碰到那塊巨大石頭的一個突起後,龍烈血左手往輕輕石頭上一拍,他的身影一下子由橫移改為上升,幾乎是刹那間,龍烈血就出現在那個三米多高的石頭上面,龍烈血在高速中由前沖變為橫移再到上升直到他出現在巨石上只是一刹那的事,而在他上了巨石之後,幾乎沒有猶豫,他的身影又從巨石上一躍而下,而巨石上,只有那依舊打著旋慢慢合起來的霧氣才仿佛提醒著剛才有人來過,龍烈血的目標目標是前方那個在霧氣中露出小半個輪廓的山頭。

  一個星期都沒有體驗過這種感覺了,在學校的時候,早上能做的,只是繞著學校的操場稍微跑一下,連熱身都算不上,根本不可能像現在這樣,酣暢淋漓的享受著如風一般的感覺,那霧氣中包含著的那些莫以名狀的清新的植物味道,淡淡的,帶著一股山野中特有的自然氣息,還有那隨著自己的速度而扶在面上的帶著濕氣的風,甚至是衣褲上沾上的露水,這所有的一切,都讓龍烈血陶醉。

  在霧中奔馳,在山林中跳躍,在巨石與灌木叢之間體驗著速度,這項鍛煉,是龍烈血的最愛,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沒有人能看見。龍烈血回到家的時候,龍悍剛把早點弄好,早點很簡單,兩個雞蛋一碗面,看著半個身子都被露水弄濕的龍烈血,龍悍沒有笑,但龍烈血從龍悍眼神中知道,他很滿意,因為這一次,是在比上次負重超過十五公斤的情況下提前了一分鐘回到家裡,順便說一下,龍烈血上次負重五十五公斤。

  下午的時候,龍烈血和龍悍到了縣裡的精神病院,醫院的牌子上掛的是“羅賓縣腦神經看護醫療中心”,醫院是一棟四層樓的房子,在縣城城郊,占地不大,但有一個花園和一個小型的運動場,運動場在那個小花園中間,裡面設了兩個籃球架,龍烈血看了一眼,那裡只有兩個穿著病人服飾人呆坐著,還有一個人不停的在那裡走來走去,手裡不停的比劃著什麼。

  院長辦公室在醫院的二樓,在值班室值班的醫生告訴龍烈血和龍悍,要見病人的話要院長批准,因此龍烈血一個人去了院長辦公室,龍悍則在值班室那裡等。在二樓,龍烈血找到這所醫院的院長,一個四十多歲,微微有些禿頂,臉上的肉和他肚子上的肉一樣多,臉上的油光仿佛要滴到眼睛裡的一個中年男人,一個不像是醫生的院長。

  “你要見李貴珍,你是她什麼人?”這個院長在用審問病人的語氣和龍烈血說著,在他冒油的眼睛裡充滿了疑惑,這個病人他是知道的,從進來的第一天就有人給過他特別的“關照”。
  “我是她親戚!”龍烈血平靜的回答到。
  “親戚?噢,這個病人目前正在進行特殊看護,現在還不能見外人!”
  “那什麼時候可以見?”
  “那不好說,這要看治療情況而定,短的話要七八個月,長的話要幾年也說不定!”
  “治療?”龍烈血笑了笑,笑得就像一個天真的孩子,甚至有氣。            
  “我可以瞭解一下你們的治療情況嗎?”

  那院長聽到這話,臉馬上扳了起來,不耐煩的道:“你以為這裡是什麼地方,那麼隨便,你先回去,先回去,等病人情況好轉我會通知你的。”說完擺了擺手,示意龍烈血出去,便低下頭裝做很忙的樣子寫著什麼東西,不再理龍烈血,同時他心裡面還在奇怪,今天對著這個少年自己的話怎麼這麼多。龍烈血暗暗歎息了一聲,這個院長,連自己是誰都不問,家住哪裡也不知道,卻口口聲聲的說會通知自己,看來,真如父親說的一樣,有人給他打過招呼了。

  那院長低著頭裝模作樣寫了幾秒鐘,原本他以為那個少年會出去,但他沒有聽到辦公室開門的聲音,心裡正納悶,抬頭一看,那個原本在他想像中應該走了的少年此刻根本沒走,他不僅沒走,還從剛才在他辦公桌對面的位置走到了自己的旁邊,他剛一抬頭,就看到了那個少年,那少年正看著他,此刻臉上依舊有一絲淡淡的微笑,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那少年巨高臨下的看著他讓他感覺很難受,那感覺讓他很不舒服,甚至心裡原有的一絲憤怒在還沒有發洩出來就變成了惶恐,他剛想從椅子上站起來,卻發現肩膀如被萬斤大石壓住一樣,根本動不得,這下子,他真的有些憤怒了,他看向少年,“你……”話還沒說完,他就覺得自己的胃部像被大錘砸中一樣,自己的坐的椅子發出一聲難聽的呻吟,自己的上半身一下字麻痹了一半,接著被砸中的地方像是著了一團火,那團火一下子就燒到了肺裡。呼吸一下子就變得困難起來。

  龍烈血定定的站在旁邊,臉上已經沒有了笑容,但依舊平靜,仿佛剛才那一拳不是他打的,自從昨天晚上聽龍悍講了那個故事,龍烈血就覺得自己的心裡有一種莫名的煩躁,而眼前這個半個身子趴在桌子上痛苦喘息的男人,正是一個活該的倒楣鬼。此刻,這個剛才一分鐘還囂張的院長,此刻只剩下趴在桌子上喘氣和呻吟的力氣了,不知道他此刻臉上還是不是要冒油的樣子,估計也和他的脖子露出來的那部分皮膚的顏色差不多,紅得像是要冒血吧,此刻唯一能感覺到他痛苦的大概只他脖子上那激烈跳動的血管了。那院長維持趴在桌子上的狀態足足有一分多鐘,這個中間龍烈血沒說話,所以整個房間裡只有那院長的喘息和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待他可以從桌子上趴起來的時候,他的臉色已經是一片慘白,腦袋上原本就不多的頭髮此刻都差不多和汗水一起粘在了他的腦門上,而他的臉上再也看不到半分不耐煩的模樣,有的只是汗水、口水和鼻涕。而此刻,相信他再也不會把龍烈血當作是有著無害笑容的青澀少年了。

  “要報警嗎?”龍烈血指著他辦公桌上的電話問他。
  聽到這話,那院長的臉更白了,他用一個動作表示自己的想法,連忙搖頭。如果要報警的話,他實在是不敢肯定那少年會不會一拳把他打死。剛才那一拳,讓他一下子明白了很多東西。
  “我要見李貴珍,現……在……”最後兩個字,龍烈血加重了語氣。院長連忙點頭,然後搖晃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李貴珍……咳……咳……在四樓,我……咳……這就帶你去!”

  “等等”龍烈血看著此刻的院長,院長一下子緊張了起來,他不知道自己哪裡又做錯了,龍烈血指了指他的臉,又指了指桌子上的衛生紙 。

  在醫院的四樓最靠邊的一間就如同禁閉室一樣的病房內,龍烈血和龍悍看到了王利直的老婆。看到王利直的老婆的呆在這種連窗戶都沒有的小房間裡,龍烈血看了一眼那個院長,那個院長恢復了幾分血色的臉又變白了不少。而王利直的老婆已經完全看不出一絲當初的樣子。在龍烈血他們看到她的時候,她正萎縮在房間的一個牆角邊上,懷裡抱著個紙盒子,滿頭枯黃的亂髮,面孔浮腫,眼神散亂,嘴裡面不知道在念著什麼,雙手經常神經質的揮舞著。龍悍父子兩一動不動的看著她足足有十分鐘,陪著他們來的,除了院長外,還有一個醫生。

  那個醫生今天是第一次看到院長這麼熱心的陪著病人親戚來看望病人,如果不瞭解的話,還准以為那個病人是院長的親戚呢,而院長在那兩個人面前的表現,完全可以用小心翼翼來形容,那個醫生很奇怪,平時的時候,除非是見了上級領導才會這個樣子的院長今天是怎麼了?不過看樣子那兩個來看病人的人怎麼也不像是領導的樣子,他們沒有前呼後擁,也沒有做什麼指示講話,更沒有提到什麼涉及到醫院的事情,他們看的病人,也很有針對性,而那個病人,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還有一個特點,那就是這兩個人都不喜歡說話。因此,雖然陪著龍悍父子兩看了那個病人十分鐘,龍悍他們沒有說話,這個醫生也只能在一旁等著,連院長都那麼小心翼翼,自己也小心一點准沒錯。

  “她現在怎麼樣?”龍悍看向了院長,院長趕緊看了那個醫生一眼。
  “這個病人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導致腦部神經結構產生了破壞性變化,並表現出一些強迫性妄想症的特徵,根據以往的經驗來看,病人的情況不太樂觀!”那醫生回答到。龍悍和龍烈血都看著他,沒有說話,那意思很明顯。要他繼續。

  “雖然我們知道病人的大腦有了一些變化,但是現在的儀器還不能找出病人大腦結構的破壞性變化到底在什麼位置,像她這種反應性精神病患者,藥物只能起到一定的輔助作用,一般來說像她這種病人的病因大多是持續的精神緊張和情緒負擔,再加上過度悲傷和內心痛苦造成了的,當這種痛苦積累到一定深度,便會讓她產生病理反應,失去自我控制能力,而治療過程基本上只是在一定程度上緩解病人的這種反映和減少讓病人產生反映的機會!”說到這裡的時候,醫生有些猶豫,因為這個病人送來這裡的時候,基本上沒有怎麼治療。

  “還有沒有治好的可能!”龍烈血問到。
  醫生搖了搖頭 :“就目前來說,沒有有效根治的手段。”
  龍烈血看著李貴珍,指著她抱著的那個紙盒子問道:“她抱著的那個紙盒子是怎麼回事?”
  “她一直把那個盒子當做是她亡夫的骨灰盒,在送到我們醫院來的時候,她抱著她亡夫的骨灰盒一直不肯放,後來我們把她麻醉了以後才把她亡夫的骨灰盒拿走,她醒來後精神極度不穩定,看到這個盒子後把它當成了她亡夫的骨灰盒,並且生怕別人把它拿走,只有抱著這個東西她的情況才會稍好一些。”院長尷尬的笑著,一邊笑一邊不安的眯著眼睛偷偷的看著龍烈血的臉色。

  “那她亡夫的骨灰盒呢?還在這裡嗎”龍烈血問。
  “你知道,那個東西很不吉利,嗯……這個……我們把它……把它……”院長在龍烈血和龍悍的的注視下感覺身子不由自主的有些發軟,說話也有些結巴了。
  “丟了嗎?”龍悍看著院長說出這話的時候,院長不由打了個冷顫。
  “不是,不是,我們把那個東西送到火化廠專門放骨灰盒的地方去了!”院長一口氣說完,心裡一下輕鬆了不少。

  “她的治療是由誰負責的?”龍烈血冷冷的問了一句,“為什麼她會住在這種地方?”
  在龍烈血的注視下,院長的身體有些顫抖,在有人把李貴珍送來的時候,他就得到過暗示,那些人不希望李貴珍與其他的人接觸,更不希望李貴珍會好起來,因此,院長也就把李貴珍單獨安排在這個如同禁閉室一樣的房間,這個房間原本是準備給那些有攻擊傾向的病人專用的,現在卻用來安排了李貴珍,至於治療,除了送李貴珍來的時候曾用過麻醉藥,並且請醫院的醫生確認過一下李貴珍的病情以外,基本上沒有做過什麼治療。

  “這個……這個……”看著龍烈血的眼神,院長的心裡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此刻的院長覺得龍烈血看起來平靜的眼神裡,好像透出著一股寒氣一樣,把自己的心臟都給慢慢的凍結了起來。就連旁邊那個站著的醫生,都莫名其妙的覺得自己突然緊張起來!
  看著院長的樣子,龍烈血和龍悍都大概猜出了原委,屋子裡,王利直的老婆則依舊在那裡低低的傻笑著。
  “她是病人,你知道該怎麼做嗎?”龍烈血壓抑住心裡的怒火,輕聲對院長說道。
  “一定,一定,我這就安排人給她換病房,給她病人最好的照顧!”院長擦著頭上的冷汗說道。

  在臨走的時候,龍烈血拿了個信封給到了院長,裡面有五千塊錢塊錢,院長先是哆哆嗦嗦不敢要,後來當龍烈血的手又碰到肩膀上的時候,他才懷著複雜的心情,顫抖著手,把那個信封拿在手裡。
  龍烈血一隻手扶在他的肩膀上,只對他說了一句話。
  “好好照顧她!”

  院長把頭點得就像吃米的小雞一樣,連忙在龍烈血面前許下一堆保證。
  龍悍和龍烈血走了,在去火化廠的路上,他們久久沒有說話,這兩個男人都在思考著東西。
  “事情就這樣了嗎?”龍烈血似乎在自言自語。
  龍悍的眼神看著遠處,久久沒有說話。
  “世界上總有些東西會讓你感覺無奈,有時,最寶貴的東西也會變得一文不值!”龍悍回答道:“而我們看到的,聽到的,遇到的,就是這個世界的‘規則’,‘規則’不一定是寫在紙上的那些讓我們看著會喜歡的東西,它會用另外一個面目展示在你的面前,無論你喜不喜歡,承不承認,無論你再怎麼強悍,你只能在這個‘規則’之中!”龍悍說到這裡的時候頓了頓,接著說出了下面一句話。

  “想要超越規則的人,通常都是被規則毀滅!”
  龍烈血沒有說話,他在細細的品味著龍悍說的話,特別是最後一句,是的“規則”,無論怎麼樣,大家都在這個“規則”之內,就像人在地球上就無法不受地球引力的影響一樣,現在自己能幹什麼呢?父親又能幹什麼呢?難道,要真的向有些小溝村的村民希望的一樣,去幫王利直“報仇雪恨”嗎?怎麼報?難到就是把那一家人全部殺掉!以命償命?或是去大打一頓,鬧個天房翻地覆。要是這樣做的話,小溝村也許有人會高興一下,但是那又有什麼意義,那些高興的人又能高興多久。如果自己真的那麼做的話,無疑,自己面對的就不是小溝村那幾個人,而是在和這個世界的“規則”相抗衡。而如果不這樣做的話,那還能靠誰呢,這件事情的背後,牽扯的東西太多了!關鍵的關鍵是,王利直死了,死得死無對證!他的老婆瘋了,瘋的一塌糊塗,現在這件事情,連個苦主都沒有了,哪怕即便是有,在現在這樣的情況下,又能做些什麼!

  “規則,是的,還是規則” 龍烈血心裡默念著這兩個字。
  從醫院出來後,父子兩人直接去了火化廠,因為那個骨灰盒是醫院存的,所以當那個院長把電話打到火化廠以後,他們順利的拿到了王利直的骨灰盒。王利直的骨灰盒是最便宜的那種,簡單說,就是在薄木板上漆了一層漆,顯出幾分光亮就行了,在火化廠開的商店裡,龍烈血看到了王利直的那種骨灰盒,放在商店裡最不起眼角落的最下面一排,標價46元,放著展示的那個甚至連商店裡的工作人員都懶得去擦一下,上面有一層細細的灰,那樣子,就差標上“量大從優”四個字了。看著王利直的骨灰盒,龍悍沒有說話,只是指著一個放在商店裡最顯眼位置的骨灰盒沖營業員點了點頭。那店裡賣東西的那個開始看著龍烈血抱著那個骨灰盒進來的時候,理都不想理他們,自顧自的在那裡翻著雜誌,而此刻,他再看龍烈血手裡的那個骨灰盒,眼神比看到他老爸還要尊敬幾分。龍悍指的那個骨灰盒是這家店裡最貴的一個,標價8898元,骨灰盒是是用玉石做的,玉石上面雕著幾種龍烈血叫不出名字的鳥獸還有花紋,這個骨灰盒通體碧綠,形狀古樸,抱在手裡,比原來那個重了很多。龍悍沒講價,直接付款。這麼豪爽的人,那賣東西的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雖然正努力的不讓自己心裡的笑容浮現在臉上,可是他那冒著光的眼睛還是表露了他的想法,要不是龍悍父子的氣勢給了他某種壓力的話,估計“歡迎下次光臨”的話他都喊出來了。

  王利直生前一直不怎麼如意,但是不管怎麼說,人死了,按照農村的傳統,入土為安吧。 在龍悍父子去醫院探望過李貴珍,並且把王利直的骨灰盒拿走以後,這個消息在當天天還沒黑的時候就傳到了小溝村。 劉祝貴聽到這個消息時,一把就把自己正在喝酒的杯子砸了。而讓他們想不到的是,仿佛緊跟著這個消息般,在當天傍晚,龍悍就來了。對於龍悍的到來,小溝村裡,有人高興,有人擔憂。
surielmoon 發表於 2013-9-8 18:59
第一卷《隱在幕後的舞者》

第六章 回村

  小溝村在自己心裡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龍烈血也說不上來,對小溝村,龍烈血有陌生、有熟悉、有懷念、有淡漠、有激動等等一系列複雜的感受在裡面。這裡,有過他最親近的人,然而他最親近的人也是在這裡離開了他;這裡,是他出生的地方,然而在他的記憶裡,這裡卻沒有給他留下多少童年的印象。

  他家有房子在這裡,嚴格上來說應該算是祖宅,那棟房子坐落在村子靠西邊的地方。像所有村裡的大多數房子一樣,門前有一條鋪著石頭的小路,在那些石頭中間,是不知被多少人踏過的黃土地,那些石頭,有的碎如雞蛋,有的大如砧板,就如同點綴在蛋糕上的草莓一樣,被人點綴在原本的土路上。也不知是經過了多少年,看樣子就像被人硬生生的踩到原來的土裡一樣,露出土面的部分都顯出一種非人工雕琢的光滑痕跡,有的石頭甚至顯示出了石頭裡的紋路。有的石頭是馬牙石鋪上去的,雖然不多,但經過歲月的洗禮,原本醜陋的石頭露出了裡面不一般的內質,白如冰,紅如血,黃的,就如同天邊晚霞的那一道光暈。這些東西對大人們來說沒什麼,可對於小溝村的孩子們來說,在路上發現這些漂亮的石頭,就成了童年的一件樂事。天氣晴朗的時候,這些石頭迎著太陽的時候會發出刺眼的反光。龍烈血小的時候來過,他對於路上的這些石頭也有過興趣,可是那只是埋藏在心裡的興趣,興趣而已。他永遠不可能像其他的孩子那樣,沒事的時候就去路上發現一下這種石頭,甚至從溝渠裡面舀到水,把那石頭擦得亮晶晶的。

  無論什麼時候,走在這種路上都會讓人感覺到幾分清爽,到了下雨的時候也不會過於泥濘,就是被雨水沖刷過的石頭比較滑一些,因此雨天的時候,走在這個路上的人一般都不敢跑得太快,總有一些小心翼翼得味道。往這條門前的小路延伸出去,一邊是村子,一邊就是村裡的農田了,田裡經常都是綠油油的一片,每一塊地都是綠的,每一塊綠又都有不同,有的深,有的淺,有的濃,有的淡,綠得五顏六色,就算是再高明的畫家的調色版也調不出那許多紛繁複雜的綠。而到了開春的時候,這一片土地則被統一的金色所取代,那如同金子一般的金色,那在太陽下會發光的金色,看到它,人們也就看到了希望,那是油菜花,每家到那個時候地裡種得最多的東西。順著這條石頭小路轉過幾個彎後,往西一直延伸到一座石橋前停止,而石橋的另一邊,就是農田了,路也是土路,路上也不會再有鋪上去的石頭了。

  石橋下是一條小河,河不寬,但水很清,清到讓河裡的水草都能清晰可見,這條小河順著龍烈血家的屋後淌過,繞過半個村子,向遠處流去,河兩邊種滿了柳樹,除了冬天外,河兩邊都是一片婆娑。在小溝村安上自來水管之前,村裡人都倒是到河裡取水,因此在河的岸邊,可以看到幾處由岸上向河下延伸的青石臺階,雖然現在喝的水不再往河裡取了,但是還是可以看到很多村裡的人來這裡洗衣洗菜。河兩邊的農田裡的溝渠,都與河道相連,對於小溝村的孩子來說,這裡,又是他們的一個天堂,年紀小一些的,可以到田裡的溝渠裡戲耍玩鬧,拿魚摸蝦,年紀稍微大一些的,則就跑到小河裡折騰了。無疑,這些樂趣龍烈血是享受不到了,對他來說,下河的經驗是在他和龍悍所住的地方翻過一座小山後面的河裡得來的。那也是一條河,河面比小溝村的這條河寬了不止十倍,河面深的地方三個人站起來都探不到底,因為河的上游地勢較高,那裡的水流也很急,而他在那裡,自然不是做拿魚摸蝦的事,從學會在水裡游泳,一直到橫渡,潛渡,到在水裡逆流而上,到負重搶渡……事實上,如果不是有龍悍在,龍烈血自認為自己起碼會在那條河裡死掉五次以上,無論冬夏,從他六歲開始,那條河的記憶一直伴隨著他渡過了整整十一年。

  無論是小溝村的石頭,還是小溝村的河,對龍烈血來說,代表的都是他那不一樣的童年和少年。如果說小溝村的河讓他想起了另外一條河,那麼小溝村的石頭給他帶來的第一印象就是那些大石碾,那些讓他的雙手磨出無數血泡的大石碾,那些逐漸讓他的身體還有心靈堅硬起來的大石碾。而這裡的路,這裡的河,除了會讓他想起那些東西以外,它們還通向龍烈血心靈深處一個柔軟的地方,在那個地方,總有一個模糊的,穿著花襯衣的溫暖背影,那背影,或在路上姍姍而行,或蹲在河邊,輕輕的在青石上捶打著衣服。

  龍烈血看著那些在路上和河裡玩耍的小孩想起很多東西,那條路,那條河,雖然照樣存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但對龍烈血來說,它們已經不是一條路,一條河了,因為它們實在無法承載那麼多的喜怒哀樂。從上次清明節到現在,事隔不到一年,龍悍,還有龍烈血,又回到小溝村了,他們帶回來的,還有龍烈血手裡的一個骨灰盒,王利直的骨灰盒。

  還沒進村,龍烈血就仔細的打量起村裡的變化,跟上次比起來,小溝村還是沒有多大的變化,或者說,是從來沒有太大的變化,龍烈血還清晰的記得,在村口處有一棵老樹被砍掉後留下的樹莊,那老樹莊十年前就是這個樣子,現在還是這個樣子,經過歲月的腐蝕,只是變得比以前更加的滄桑了,上面依舊長著厚厚的一層綠色的蘚苔,和老樹莊一樣滄桑的,還有靠近村口的那一排高低不一的房子,都是土木結構的瓦房,也是好多年沒有變過了,其中的大多數房子的年齡,都比龍烈血大,有的比龍悍還要大,房子與房子之間,是兩邊的土牆夾著的碎石小路,村子裡,只有中間這條路稍微寬一點,勉強可以讓一輛汽車開過,其他的,都是房子與房子中間夾雜的小巷,在村中央的那個打穀場是唯一的一塊在外面看得到水泥地面的東西,同所有時候來時看過的一樣,打穀場上永遠是那一堆堆碼得高高的稻草。和打穀場一樣沒變的,是村裡面唯一的一棟磚房,那是劉祝貴家的。唯一在龍烈血眼裡看著有點變化的,是村口向裡不遠處的一戶人家,外牆用石灰刷白了,上面用油漆刷了幾個血紅的大字“熱烈慶祝小溝村再次被評為全鄉先進示範村”。龍烈血仔細看了看那標語,確定這不是誰搞的幽默,無奈的搖了搖頭。

  而龍烈血和龍悍走在村裡面,大家看到他們,眼神裡都有一些說不出來的東西,和有人想的一樣,龍悍回村了,至於龍烈血,關注他的人並不多,認識他的也不多,遇到認識的,最多也只是知道他是龍悍的兒子,好像在縣裡讀書,具體的,就不是太清楚了。那些關於他的一些若干年前的傳聞,早已逐漸被小溝村的村民們淡忘得差不多了,而現在的龍烈血,表現得則像個乖寶寶,就連平時很少穿的那一身學校強迫買下的草綠色的運動服——學校的校服,他也穿在了身上,那感覺,就一個字“土”。龍烈血雙手捧著那個用一塊紅布包著的骨灰盒,亦步亦趨的跟在龍悍身邊,偶爾還東張西望一下,一臉的好奇表情,那樣子,就差再戴幅眼鏡,再在臉上寫上“我是愛讀書的好學生了!”.

  要說在小溝村消息的傳遞之快,那簡直有點超乎龍烈血的想像了,事實上,當龍烈血和龍悍一行剛進村不到一分鐘,坐在家裡的村村長劉祝貴就知道他們來了,當劉祝貴知道龍悍來了以後,先是一驚,畢竟,當年龍悍留給他的印象實在是太深了,他知道自己本事,如果和龍悍蠻幹硬碰的話,就算有十個劉祝貴也不夠龍悍一隻手捏的。再說,龍悍在外面這麼多年,也不是沒有朋友,聽說,那個開採石廠發了財的曹老闆就和龍悍關係不錯,那個人在縣裡關係也很廣。劉祝貴一邊想一邊皺著眉頭,最後他決定靜觀其變,不要主動惹龍悍,不過在這之前,還得去一趟鄉上,找一趟王所長。想到這裡,他趕緊從家裡翻出一條好煙,兩瓶好酒,出門跨上單車,一溜煙的往鄉上去了。

  就在劉祝貴剛出去不久,他的二兒子,也知道龍悍來了,他一聲不吭,揣了把牛角刀在懷裡就往外出去了,他決定要去看一看,龍悍究竟是什麼三頭六臂。
  小溝村不大,因此,沒有用多長的時間,劉祝貴的二兒子就已經看到龍悍他們了,他裝做若無其事的從龍悍他們走的路旁邊的一條小巷子裡走出來,向龍悍他們走過去,他要看看龍悍究竟怎麼個厲害法,可是還沒有接近龍悍,龍悍身上有一些模糊的東西就就已經不敢讓他做出什麼過分的舉動來,那是一種無言的力量,有的人稱它為氣質,有的人稱它為氣勢,在劉老二貧瘠的腦袋裡,他無法分辯那到底是什麼,但是,憑藉著生物預知危險的本能,他知道,面前這個人,並不是他能惹的。龍悍的臉上毫無表情,輕輕的看了一眼他,他就覺得自己一下子像少穿了幾件衣服,連悄悄夾在懷裡的牛角刀都差點夾不住要要掉下來。

  與龍悍擦肩而過的瞬間,他這才仔細注意到一直跟在龍悍身後的龍烈血,剛才,他一見龍悍的時候,整個眼裡似乎都是龍悍的影子,連跟在龍悍身後的龍烈血似乎都沒有注意到,他先注意到了龍烈血的校服,一看校服,他就知道了,龍烈血和他家老是三是一個學校的,因為那樣子的校服, 他家老三也有一套。再看到龍烈血那一臉天真好奇的模樣,他就走了。走了幾步,他再回過頭看,龍烈血還是跟在龍悍背後亦步亦趨的,劉祝貴家的老二冷冷的笑了笑,回家去了。對他來說,他的目的達到了,憑他的感覺,他知道龍悍不好惹,可龍悍的兒子,嗯……,雖然個子稍微高那麼一點,不過,一看就是那種在學校的乖學生,到時,如果龍悍不識趣,那也不要怪我了,看看到時候誰哭,嘿……嘿……

  順著那條鋪滿了石頭的小路,龍悍和龍烈血他們終於回到了他們家在小溝村的那棟房子,一路上,不斷的有人借過路好奇的打量著他們,還有龍烈血手上抱著的那個骨灰盒,有的人,看到龍悍來了, 還和龍悍打個招呼。回到家,打開門,家裡的陳設還是沒有變過,只不過,那一層覆蓋在桌椅上的灰卻表明這間屋子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人來打掃了。

  龍烈血家的祖宅,幾年前龍悍曾找人前來翻修過一下,雖然同樣是瓦房,但是也顯得挺清爽的,大概是出於感激的原因,在王利直的老婆沒瘋之前,他的老婆經常來到這裡幫龍家父子打理一下,雖然龍家父子來這裡住的時間一年不過是清明時節那一兩天,但這裡家裡家外也都收拾得挺乾淨的,桌是桌,椅是椅。一切都井井有條。就連廚房生火的地方,都堆了一堆小堆乾柴。

  當龍烈血和龍悍稍微把家收拾一下,並且吃過飯以後,夜色,已經不知不覺的籠罩了小溝村,龍烈血家裡,也迎來了今天的第一批客人。客人一共有三個,有一個人是那天回家時和龍烈血打過照面的,四十多歲的樣子,另外兩個也都是小溝村的,一個年齡也是四十多歲,另一個年齡要稍大一些,差不多五十多歲,腰帶裡插著一隻煙杆。出於一種由龍悍訓練培養出來的本能,龍烈血悄悄的,不著痕跡的觀察起這三個人來,三個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那被太陽曬成紫銅色的皮膚,一看這皮膚的顏色,龍烈血就知道他們是小溝村標準的村民,那種皮膚的顏色,不是像有的人那樣故意去太陽低下曬一下,染個色,表明自己很陽光的那種顏色,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紫銅色,只有常年在田地當中勞作的人才會有。還有他們的手,粗糙而有力,手上的皮膚和臉上的是一個顏色,其中一個人手臂上有一個疤,不注意看可能還會看走眼,那個疤在那個人左手靠近手肘處,歲月已經讓那個疤失去了原本的樣子,一般人根本注意不到。龍烈血卻注意到了,看到那個疤,龍烈血就知道了,這個人當過兵,那個疤,是槍傷,看那塊疤的樣子推斷出受傷的時間,剛好,那幾年在和安南打戰。

  他第一個進來的,看樣子,是這三個人中無形的頭頭,隨後的幾分鐘,龍烈血知道了他的名字,李偉華。跟李偉華年紀差不多的那個,也就是曾經和龍烈血有過一面之緣的那個,手上的指甲修得很整齊,這一點讓龍烈血感覺有些詫異,他看是龍烈血開門的時候,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憑著感覺,龍烈血知道,這個人是三個人當中愛出主意的人。這個人叫唐子清。最後進門的,是那個臉上有些滄桑感覺的五十多歲的人,背微微有點馱,掃了一眼他插在腰間的那根煙杆,龍烈血就知道他的背為什麼有點馱了,從那根煙杆表面被摩挲的光滑程度來判斷,那煙杆,起碼使用時間超過二十年,而他身上那股土制草煙絲的味道,有足夠的理由使龍烈血相信,任何人,如果吸上那種土煙絲超過二十年的話,他的肺,不會太好,他的背,稍微馱一點也是正常的。他的真名已經很少有人叫了,大家都叫他張老根,有的則直接叫他老根。

  那三個人到了龍烈血家裡,顯得有些拘謹,而龍烈血呢,表現得恰如一個懂事的高中生,安排他們找位子坐下,並且給他們每人倒了一杯水!如果不這樣的話,龍烈血懷疑,恐怕他們會一直的站著。他們三個看到龍烈血挺懂事的,緊張的情緒也消除了不少,沒有剛進來時那麼拘謹了,對龍烈血印象也很好,而且從誇獎龍烈血開始,他們顯然找到了一個開始話題的突破口

  “這孩子真懂事!”
  “對啊,你看,年紀青青的就知進知退,在學校裡一定成績很好,一看就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
  “就是,你看,難得的是還長的那麼清秀,個子也很高,將來誰家的姑娘嫁了他准優福氣!”
  
  他們說了一大堆,到最後,連“乖巧”這個詞都用上了,龍烈血其實在他們進來幫他們倒好水以後,就到隔壁去了,留下他們和龍悍在客廳裡面,雖然不在一個房間,但以龍烈血的聽力來說,和在一個房間也區別不大。聽到他們用“乖巧”這個詞來讚揚自己的話,龍烈血只有苦笑,他實在是想不出,讓小胖他們聽到有人會用這個詞來說他的話,他們幾個會是一副什麼樣的表情。到了最後,他們問了一句話,龍烈血是差點真的摔倒了!

  “這孩子結婚了嗎?”
  在經過一番開場白式的客套與無意義的交談之後,談話的內容就不那麼輕鬆了。
  這一次,他們三個是從劉祝貴當上小溝村村村長開始講起,講到了這次開村民大會,講到王利直家怎麼修房子,村村長怎麼找上了王利直家,怎麼樣霸道無理,王利直怎麼樣被他們打得重傷……一直到王利直家的老婆怎麼發瘋,怎麼被鄉上給送到精神病院。當講到王利直被打的時候,那種細節,不得不另龍烈血驚歎,就連劉祝貴家劉老二(小溝村的人都這麼稱呼他)說話那刻薄的語氣都學了個七分像。龍烈血聽他們激動的說著,奇怪得很,他腦子裡想的卻不是王利直那時被打的情景,而是那天晚上龍悍講的三個日本士兵屠城的那個故事。直到現在,龍烈血似乎才領悟到了當時父親講那個故事的意義。

  龍悍一直聽他們說著,中間沒有開口,一直等他們說得差不多了,這才開口道:“王利直怎麼死的,我們先不說,我相信世間自有公理在,現在,我這次回來,主要是為了給王利直辦後事的,王利直在這裡無親無故的,人死為大,我希望能夠讓他入土為安,在這裡,還請各位街坊多多幫忙!”

  三個人的臉色聽到這裡都略有為難。龍悍一看就知道他們在擔心什麼。
  “這次王利直的殮葬的費用,就由我來出吧,至於出多少,怎麼用,還請街坊們拿拿主意!”
  那三人聽到龍悍這麼一說,全都放心了,錢雖然他們拿不出來,可他們也想為王利直的事盡點心。那三人放下心來,其中有兩個,馬上就把目光投向了另一個更老成的人身上。龍悍知道這個人,大家都叫他張老根。

  張老根想了想,說道:“王利直家自己沒有留什麼墳地,因此要做陰宅的話還要去現買,這買墳地的錢到也不貴,再加上修整墳墓的錢,五百塊就夠了。再加上不用買棺材,費用可以節省一些!”說到這裡,那個老成的看了看供在客廳香岸上王利直的那個玉石骨灰盒,眼中有一些豔羨。在很多農村裡,都有這種風俗,很多老人,在活著的時候就為自己準備著死後的東西,像墳地,棺材,這兩樣東西,都是生前已經看好了的,而擁有一幅好的陪葬棺材,很多時候,在老人們的那個圈子裡都是可以拿出來炫耀的資本。王利直的這個東西,光看那材料和做工,已經可以使很多人流口水了。毫無掩飾的,張老根此課心想裡轉的就是這樣一個念頭:如果我死了能有個這種東西,這下半輩子,也不算是白活了。想歸想,這話,可還要說下去。

  “請先生,抬杠子的,再加上再請一班念經超度的,還有一些黃白用度,紅布白麻,再加上街坊鄰居吃飯的酒食費用……大概三四千塊就差不多了!”張老根說完,看著龍悍嘴裡沒有說話,以為是龍悍覺得錢花得多了,自己也是的,這可是在花別人的錢啊,有點不好意思,連忙又補充到:“如果省一點,把酒食省了的話,兩千來塊也就差不多了!”張老根精打細算,就怎麼想著把這個事辦得簡單一些,意思一下就行了,畢竟這是在花別人的錢嘛。

  “不,我家出十萬,還請各位叔伯把喪事辦得風光一點。”
  張老根一驚,不知道什麼時候,龍烈血已經從內堂進來了,剛才的話就是龍烈血說的。
  十萬,自己沒聽錯吧!十萬啊!他們三個都十分震驚,都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於是三個人六隻眼睛全盯上了龍悍。

  龍悍看了龍烈血一眼,目光裡大有深意,然後對張老根三個說了一句又考驗他們三個心臟承受能力的話:“如果嫌十萬太少了,還可以更多!”張老根三人開始覺得自己是不是聽力有問題,張老根瞪大了眼睛,結巴的說著:“十……十萬 ,我……我沒聽錯吧?”

  “沒錯,就是十萬,還請各位多多幫忙,讓王利直走得風光點!”
  龍悍給了他們肯定的回答。

  張老根他們三個聽到這裡,臉一下子就紅了,那是激動的,他們這一輩子,世世代代在田裡刨,沒有幾天風光的,這一下,聽龍悍的意思,是龍悍要他們三人幫忙,一起把這件事情辦體面了,雖說不是辦自己的事,但就沖著龍悍的這份信任,就沖著自己這輩子能有機會花這麼大一筆錢一起做件風光的事,他媽的,拼了!
surielmoon 發表於 2013-9-8 19:05
第一卷《隱在幕後的舞者》

第七章 序幕

  張老根他們從龍悍家裡回來,第二天早上,龍悍就交給他們五萬元的現金,還有一張存摺,存摺上有八萬塊錢,存摺的密碼,龍悍也告訴了他們三個。他們顫抖著,從龍悍那裡接過了錢和存摺,張老根覺得自己的眼睛裡面有什麼東西想拼命的往外冒,長這麼大了,雖然手裡第一次拿了那麼多錢,但自己的激動,卻不是為了這個原因,當從龍悍手裡接過這些東西的時候,他感覺到了一種久違的情感,你也許無法明白他此刻的心情,因為你不是小溝村的人。你無法明白在一個人均年收入只有兩三千元的地方,在一個很多人家裡的存款甚至不到五位元數的村裡,在一個人人整天都為了一些雞毛蒜皮,蠅頭苟利奔波忙碌的環境裡面,張老根手裡沉重的分量,那不僅僅是錢的數字能表達出來的東西,那裡面,有尊重,有信任,還有很多語言無法表達的東西。看著龍悍的眼睛,那一刻,說真的,張老根有種可以為龍悍去死的念頭。張老根拼命忍住了眼睛裡面想要流出來的東西,都活到這把歲數了,說什麼也不也不能讓人看了笑話,他偷偷看了李偉華和唐子清一眼,兩人的眼睛都有點發紅,跟自己一樣。

  幾乎是在當場,他們三個就表決心一樣的決定了怎麼來保管和使用這筆錢。張老根管錢,唐子清管帳,李偉華負責監督。三人小心翼翼的拿著錢走了,走的時候,龍悍和他們說了一句話:“這筆錢,別省!不夠了我還可以再拿。”龍烈血是看著他們走的,在他們開門出去的那一刹那,仿佛是一種錯覺,龍烈血覺得,張老根的背似乎沒有那麼馱了,另外兩人的身上,似乎也有了一種無往的氣勢。龍烈血看向龍悍,龍悍的眼裡,是一種深沉的包容。

  “人民的智慧與力量是無窮的”,這一次,龍烈血真正體驗到了偉人所說的這句話的意思。
  幾乎才一個早上,整個小溝村似乎都動了起來了。當張老根、李偉華、唐子清他們三人拿著錢走了以後,他們並不是躲到什麼地方三個人商量怎麼用這筆錢。與之相反的是,他們走家串戶,召集了一大堆人來商量著怎麼用這筆錢,召集來的都是一個家裡的老爺們兒。這些人之中的共同特徵就是基本上沒有和劉祝貴家多來少往的,事實上,小溝村和劉祝貴家關係密切的那一兩家張老根他們三人根本就沒有打算請。

  現在,張老根他們三人和他們請來的那一大夥老少爺們兒此刻正在李偉華家裡,裡裡外外的圍了兩層,而李偉華家的院子裡面,則是放了一地的農具,有好幾個人,是張老根他們跑到田裡把人叫來的,來的時候還抗著鋤頭。

  “什麼,你說多少?”這是一個不可置信的聲音。
  “十萬,我說是十萬,這五萬塊是前期的支用!還有八萬塊的存摺”隨著李偉華沉穩的嗓音,五萬塊錢和那張存摺靜靜的放在了大家圍繞的一張小桌子上。屋子裡一下子沒有了剛才的嘈雜,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了那方寸間不到一尺的地方,那幾疊100元面值的錢和那一張靜靜躺在那裡的深紅色的小本子上。正如同李偉華和張老根當初他們的反應一樣,大多數人的臉一下就紅了,還有的則是臉太黑了,看不清到底有沒有紅。

  剛才問話的那個聲音有一些顫抖,就如同他拿煙的手一樣,他咽了咽唾沫,有點艱難的把剛才問的問題又重複了一遍,但沒有人嫌他煩,此刻大家心裡想得都和他一樣。
  “李偉華,你說龍…悍真的,讓咱們給……王利直操辦這十……萬塊一回的喪事?”
  李偉華回答道:“是的,大家都看到了,我沒有必要騙大家!不過這件事大家知道就好,不要往外傳。”

  大家點點頭,大家心裡想的是大概龍悍怕財外露吧,這也是人之常情,不過,別的不說,就沖龍悍的意氣與豪爽,大家心裡面也只有一個“服”字。這種事,不是誰都能做得了的,整個羅賓縣能拿得出十萬塊的人也許不少,但能像龍悍這樣為了王利直拿出十萬的人則恐怕沒有。

  張老根看差不多了,他敲了敲煙杆,把火滅了,他看到經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就清了清嗓子,說道:“錢在這裡,大家幾十隻眼睛看著,難道會有假?也不怪大家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這說明什麼,這說明人家 ‘仁義’啊!”張老根說到這裡,歎息了一聲,但大家都在等他把話說完,“世人說,人走茶涼,王利直在小溝村,無親無故,現在走了,走得不明不白,可這茶,它涼了沒有?”說到這,張老根很激動,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用那根煙杆敲著桌子,“龍悍已經告訴了大家,…沒…涼!今天請大家來,不要大家出錢,不要大家冒險,只要大家有主意的出個主意,沒主意的出把力氣,也算是大家對王利直的一點心意吧!”話說到這個份上,大家都相信了,有的人心裡還有些慚愧,剩下的事情,就只剩下怎麼來花錢,怎麼讓王利直走得風光這件事情的討論上來了。

  屋子裡一下子變成了農貿市場。
  ……
  “我說,上次王大村的那個豹頭李他爸不在了,他送他爸的時候,可一連找了十多輛拖拉機,上面都坐滿了人,還有一輛小麵包,挺拉風的,要不,咱們也去找十輛……哦不,是二三十輛拖拉機,外加三五輛小麵包也給王利直威風一下?”一位老兄滿懷希望的說到,可迎接他的,是一屋子的白眼!這個老兄挺委屈的,不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裡!
  
  “一般村子裡辦紅白喜事,都會找鄉里鄉親的吃上一天飯,我看這次辦王利直的事,這飯,少說也要請全村的人吃三天。”看到眾人都用疑惑的眼神看著他的那個肥肥的肚子,這位老兄臉不紅,氣不喘的繼續說道:“光吃一天的話,浪費的東西多不說,論風光,那也一般,三天的話我算了一下,主菜的話四頭豬就夠了,掌勺的師傅去外村請,用不了多少錢,村裡的婆娘多的是,幫忙的話也夠了,其於那些菜,村裡的地裡就有,不用錢,再加上酒水,咱們小溝村的人也不多,滿打滿算,不會超過一萬塊,這還是錢裡面的一個大頭了!”眾人看著他,眼裡的目光由疑惑變成了欽佩,眾皆稱“善”,後來,又經過大家的完善補充,主菜裡,又加了十隻羊,一頭牛。反正不是有十萬塊錢嗎!
  
  說到請先生看日子勘陰宅,大家意見分成了兩種,一個是請王先生,一個是請木先生,這兩位先生在周圍十裡八鄉的這一行裡都小有名氣,於是屋子裡面也分成了兩種意見,相持不下,連李偉華也沒有辦法。看著大家在為哪個先生更有本事這一點上爭論不休,張老根眯著眼睛看著,也不說話,只是把他那根煙杆放到嘴裡砸得吧吧響。看到眾人分成兩派差不多都要用拳頭來說服對方了,張老根又使出了他發言前的經典動作,用煙杆敲桌子,看到眾人不 說話了,都在看他,他這才悠悠倘倘的說道:“大家說的我都聽了,王先生本事大,李先生本事也大。可以說,他們兩中的任何一個都不會比另外一個差多少,可我們怎麼辦呢?我們總要選一個啊!”

  大家知道他是有意要賣賣關子,但在此刻,也就由得他賣了,還有一個老兄很識趣的問了一句:“那你說應該怎麼辦?”
  “我說啊,”他故意停了停,看到眾人都豎起了耳朵,“我們一個也不選!”
  眾人炸鍋,搞了半天,出了個這種餿主意,大家都對他怒目而視。性急的已經開罵了。
  “你個張老根,要作死啊”
  “就是,說了半老天放不出個屁!”
  ……
  張老根似乎吃了金剛丸一樣,用眼睛瞟了眾人一眼,絲毫不把別人的話當回事。
  “哼,你們知道什麼,我說不請王先生,不請木先生,又沒說誰也不請,要請的話,也得請個更有本事的,七十裡外,大周山封口鎮的胡先生聽說過嗎?”

  何止是聽說過,簡直如雷貫耳。這個胡先生,有的叫他胡半仙,是這行裡鼎鼎大名的人物,方圓百里沒聽說過他的人不多,他雖然本事大,但相對應的,請他的報酬也大,一般人請不起。大家剛才在討論的時候陷到了習慣性思維裡面,沒有把自己當“有錢人”,而現在的情況是,大家在愁怎麼把錢花出去。
  張老根一語點醒眾人,眾人一下子由唾駡變為讚歎,“高,實在是高!”
  看來,古人的話沒有騙人,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討論一直持續到中午的時候才弄出個大概來,而幾乎到下午的時候,被分配到了任務的人,懷著各種心情,已經開始動起來了。

  到了傍晚的時候,胡先生最先被張老根請來,胡先生是一個六十多歲的瘦小老頭,穿著一件灰黑色的唐裝,禿著腦袋,話不多,看樣子有點像舊社會的教書先生,可是要他出馬的價錢可比教書先生貴多了。這類先生一般收的錢的尾數要麼帶六,要麼帶八,而這位老先生接這種小活,出動一次的價錢最便宜的是1880元,沒得談,還要包吃住。最關鍵的是他還要看人,如果他不爽的話,你就是出再多的錢也沒有用,曾經就有個土老闆出到8880元的價錢都沒能請得動他。說真的,在張老根請他來之前,張老根自己都沒有把握能不能把他請來,而當張老根說出來意後,那個胡先生想都沒有多想,就對張老根說了兩個字:“走吧!”。害得張老根還以為是不是自己聽錯了,這個胡先生很好說話嘛,跟傳聞有些不一樣。

  因為胡先生他家離小溝村太遠,往來都是車接車送的,他來的時候就住在張老根家,到了晚上,村裡一些今天知道張老根去請人的就慕名而來,大家都很想看看“胡半仙”。雖然滿足了大家的好奇心,但就賣相上來說,大家都覺得胡先生除了精神好點,眼睛亮點,其它的,就是一個平常的老頭,有的人甚至對他產生了一定的懷疑。而胡先生除了定下下葬的日期,再約定明天去看一下陰宅以外便不再有所表現,害得有些人失望而歸。而下葬的時間定的是四天后的下午兩點。

  晚上,劉祝貴家。
  劉祝貴一家人還有幾個屬於他這個圈子的人又聚在了一起。
  “今天張老根、李偉華、唐子清他們三個人約了村裡其他一些人在張老根家不知道嘀咕什麼,弄了一早上,到了下午才散了!”

  “我看見張老根今天晚上帶來了一個小老頭,也不知道是幹什麼的,就住在了張老根家,好多人往張老根家跑,也不知道是幹什麼!”其中的一個村民甲說道。
  劉老二看了一眼劉祝貴,說:“我看自從龍悍回來以後,這幫刁民就蹦起來了,看著誰都覺得鬼鬼祟祟的,龍悍一天不走,這些刁民就一天也老實不下來,爸,我看我們得想個法子把龍悍弄走了才好,要不然他一天在村裡,那些刁民一個個都像吃了金剛丸一樣,照這樣下去,准出什麼事!”

  劉老大聽了,想了想,有點遲疑的說道:“會不會為了王利直的事龍悍要想煽動大家來鬧事啊!”
  “我看不會,現在這個樣子反而有些像那些刁民要煽動龍悍來鬧事一樣!”村民乙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商量了大半天,也沒有商量出什麼結果。

  像往常一樣,看大家都說得差不多了,劉祝貴來總結發言,這一招是他往鄉里的領導身上學的,可惜平時沒有多少機會拿來用,在小溝村開會的時候,那些刁民要麼七嘴八舌,讓他插不上話,要麼他在說的時候那些刁民一下子七嘴八舌起來,久而久之,在小溝村開會,雖說是開會,可實際上都是像在傳達通知,他一說完,會就散了。這一點,在私下裡讓他有些窩火,這些刁民,怎麼就不能學學他去鄉上開會時那種臺上領導講話,台下一呼百應的樣子呢?這個小小的願望,看來也只能在家裡實現一下算了,可惜,就是聽眾太少了,日他娘的。還有就是那個龍悍,我又沒招你惹你,你為什麼老是和我過不去呢,那些刁民要死要活關你屁事,你吃多了抱石頭砸天去呀,幹嘛老來小溝村攪和呢?還有那個狗日的王利直,你他媽的怎麼就那麼不經打呢,平時見你牛鞭羊鞭的吃了不少,可你他媽的關鍵時候怎麼就不硬氣一點,再多活幾年也好啊,老子從你身上財沒撈到半分,反而破了不少,你這個狗日的,死了也好,要是活著的話,老子整得你想死也難。看著大家都在等他說話,那些人期待得眼神,讓他多多少少好過了一點,這種做領導的感覺,不錯!

  “昨天我就去過鄉上了,王所已經答應了,如果這些刁民想搞什麼事情的話,他帶人馬上就到,同時我也瞭解了一下,這些刁民最近沒有往上面鬧什麼事,王利直的事情知道的人也不多,所以大家不用擔心,不過我們也不能放鬆,如果他們想搞什麼事的話,參與的人那麼多,肯定包不住多長時間,大家最近眼睛耳朵放寬點就是了,明天大家也多打聽打聽,看看他們究竟要搞什麼!” 劉祝貴這樣說,大家多少有些安慰,可劉祝貴心裡還是有點放心不下,私下裡,又對他的兩個兒子叮囑了一番。

  第二天,甚至還不用打聽,劉祝貴就知道那幫村民們想要幹什麼了,他們想要給王利直辦喪事,現在全村的人都差不多都知道了.之所以一下子讓這件事情弄得路人皆知,是因為有兩個人一下子不約而同的到了小溝村。
  這兩個人就是王先生和木先生,叫先生不是因為他們學問大,而是做他們這一行的人別人都那麼叫,要說學問麼,兩個先生在這一行裡算得上小有名氣,哪家有個婚喪嫁取,上樑問字的,都用得著他們,兩人以前都各自來小溝村來過一兩次,再加上做他們這一行的,別人對他們印象也很深刻,好巧不巧,兩個人居然都要去張老根家.人人說同行是冤家,平時兩人基本上就沒有在一起露過面,這下子兩個人居然一起露面,一起來到小溝村,還一起要起張老根家,這樣的事情,想不叫有心人注意都難了。而此時的張老根家,又是被一窩人圍住了,大家都想看看那兩個人來到張老根家想幹什麼,讓大家掉眼鏡的事發生了,那兩個人來到張老根家居然不是找張老根的,而是找胡先生,兩人對這個胡先生的態度簡直叫人摸不著邊,那份恭敬,讓不知道的人直誇他們是孝子,而胡先生則仿佛是習慣了一樣,沒有絲毫的不自在,張老根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就問他,胡先生喝了一口由木先生遞上的茶,不緊不慢的說:“當初看這兩個人比較上進,在機緣巧合之下就指點了他們一下!”看到王先生和木先生沒有反對這種說法,旁邊的人大吃一驚,連張老根也不例外.

  張老根問王木二人:“這麼說,木先生和王先生都是胡先生的徒弟啦?”
  張老根的話問得二人一下子有些尷尬,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木先生臉上微紅,沒有說話,王先生倒是挺乾脆的說道:“我們都受過先生指點,可是均無緣拜入先生門牆之下,這次知道先生出山,就過來拜訪先生,希望能為先生鞍前馬後,也希冀能再一沾師澤。”王先生這話說得挺文的,有大半人都沒聽懂,不過聽懂的人就吃驚了,連張老根都沒想到胡先生這麼大本事,先生本事大,那些昨天還稍有懷疑的人都在暗罵自己白癡,而張老根的臉上,則就像抹了一層油一樣。

  見到大家很興奮,都在問這問那,那個一直不說話的木先生難得嚴肅的告訴大家:“在先生面前,各位還是不要再稱呼我為先生了,我實在擔待不起,大家看得起的話就叫我一聲老木吧!”王先生連忙點頭稱是,在王木二位的堅持下,小溝村眾人的口中,王先生和木先生沒有了,多了一個老王,一個老木。

  因為村子不大,王木二位也沒有刻意掩藏,再加上他們又名聲在外,在一般的農村裡,時刻都是大家關注的對像,在他們陪著胡先生在兩個小溝村村民的帶領下去看王利直陰宅的時候,這點事也就傳到了劉祝貴的耳朵裡面。知道了這幫刁民這兩天忙著的事就是為王利直辦喪事,劉祝貴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看來,龍悍還挺識趣的嘛,沒鬧什麼事,不就是辦個喪事嗎,哈……哈,老子也不會掉一根毛,由得你們這幫窮鬼折騰去,媽的,還害得我緊張了好久。劉祝貴這樣想著,心裡面同時在琢磨著怎麼在這件事情過後好好整整張老根他們幾個比較積極的人!哼,跟我鬥!劉祝貴冷笑著,騎上他的自行車往鄉里去了,下午,鄉里還有個會。

  當小溝村的村民們還沉浸在對胡先生的驚奇當中的時候,小溝村的村民們又迎來了一次新的衝擊,就在胡先生帶著王木二人去堪陰宅的下午,小溝村裡來了幾個和尚,要說是和尚的話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在要為王利直要辦喪事已經不是秘密的小溝村,請幾個和尚來超度一下也是很正常的,像林清寺的那些和尚就是村民們經常去請的目標.而這次請來的和尚卻不一般,準確的說是以前小溝村的,包括附近幾個村的人,從來沒有想過有人辦喪事的時候會去請他們。這不說是那幾個和尚沒本事,恰恰相反,而是那些和尚的名氣太大了,雪玉山飛來寺,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正因為他們名氣大,所以自然的,價錢也就不是一般人能負擔得了的,平常的和尚,幾個人念三天的經,那也就是千把塊左右就可以了,而雪玉山飛來寺的和尚,兩千塊錢恐怕連一天都不行,如果僅僅這樣的話,村民們還不至於太驚奇,可是這些和尚裡有一個人,卻震撼了村民的神經,那個人是雪玉山飛來寺的智光大師,如果大家平時想見智光大師的話,那得親自跑百把裡地去到雪玉山飛來寺,還不一定見得到,智光大師在村民們的印象裡,一直是那種高不可攀的人物。

  這下子,看到這個原本見一面都不容易的人物出現在小溝村,小溝村一下子就像炸了鍋,特別是有些上了年紀的老頭老太太們,更是說什麼也要來親自看一下智光大師,智光大師的光頭、白眉,在小溝村人們的眼裡,似乎都有了幾分神仙中人的味道了。
surielmoon 發表於 2013-9-8 19:09
第一卷《隱在幕後的舞者》

第八章 開始(一)

  這已經是智光大師在為王利直做法事的第二天了,劉祝貴感到有些不安,隱隱約約之中,他感到有些事情,已經和他想像中的不一樣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他媽的,自從龍悍回來後,就什麼事都不對勁,先是那些刁民們開始鬼鬼祟祟的聚集在一起商量著什麼事,後來又接連的搞出了一堆事,這些事雖然都是為了那個死人王利直,可是,他還是感到了一絲不安,連他自己也說不出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開始的時候,那個胡先生的身份和他與王木二人的關係讓他驚奇了一下,而後來智光大師的到來已經不能用驚奇來形容他的感受了,這幫窮鬼,怎麼時候變得這麼有錢了,媽的,平時多收幾斤糧,多扣一點款,這些窮鬼鬧得就像要上吊,現在怎麼一下子個個都變大款了。

  智光大師是什麼身份他是知道的,同時智光大師是什麼價錢他也是知道的,前年縣城裡周老闆家的老爺子不在的時候請過智光大師去做過法事,那價錢,可以夠在小溝村這種地方蓋一棟房子了。可周老闆是什麼身份,這些刁民又是什麼身份,怎麼能和周老闆比。可就是這些原來在他眼裡什麼都不是的刁民如今做了他想像不到的事情,這讓他感覺很鬱悶。龍悍,又是這個該死的龍悍。想起了龍悍,他又想起了今天去王利直家的情景。

  智光大師他們做法事的地方就是原本王利直家的房子,自從王利直死了,他老婆也瘋了以後,他家的房子就一直空著,原本按照劉祝貴的打算,等王利直這件事的風波稍微過去以後,他就藉口把王利直家無主的房子收歸到村裡,先是借著公家的名義把房子弄到手,接著怎麼用還不是他說了算。王利直這個死人,錢沒從他身上弄到一分,自己反而花了不少,不過如果能把他的房子弄到手的話,自己也不算吃虧了。王利直家的房子是瓦房,剛蓋了沒幾年,在小溝村還算中等,就是門有點小了,院子裡的籬笆也要改改。劉祝貴看著王利直家的房子,就像在看已經屬於自己的東西,他甚至已經想好了用途,和怎麼改造了,等老大取了媳婦,就讓老大搬過去,等住兩年自己弄了錢再把房子拆了蓋成磚的,到那時,誰還敢說房子是王利直家的。

  他算盤打的好,在王利直家老婆被送去精神病院的時候,他甚至都以村裡照看王利直家財產的名義,私自給王利直家換了一把鎖,鑰匙則一直還在他手裡,按他的邏輯,那些刁民看到這裡已經應該明白這間房子是誰的了。在龍悍來小溝村之前好像就是這樣,可龍悍來小溝村之後,那就不一樣了,根本沒人來和他這個村村長打聲招呼,自己的那把保護王利直家財產的鎖,就已經被人撬了去賣廢鐵了,而智光大師做法事的地方,也就是王利直家的房子,別人根本不鳥他。他私下裡曾去王利直家那裡看了一下,看了後就陰著臉回來了,那裡裡裡外外的圍了三層人,一般人都有些擠不進去,有老有少,有本村的,更多的居然是外村的,有很多人老遠的跑過來看那個智光大師,還有些人要看看那個王利直的骨灰盒,那東西,也挺稀罕的,而那麼多人圍在一起,沒事自然要嘮叨嘮叨。

  “我說,你們村挺牛啊,這是誰家在辦喪事呢,連智光大師都請來了?我可是專門跑了二十幾裡地來看看智光大師的”一個外村人問到。
  “我們村王利直家的,”說話的人心裡有一絲自豪,但臉上卻是悲戚的表情。
  “我看他家怎麼就沒個人呢,這裡的人好像都是些街坊鄰居在招呼著?”外村人疑惑的問。
  “他家就兩個人,他死了,剩下個唯一的老婆也瘋了。”
  “唉呀,挺慘的,這是怎麼回事呢,他怎麼死的,他老婆又是怎麼回事?”外村人充滿同情與好奇的問。
  小溝村的這位左右看了看,壓低了聲音,把頭湊了過去,那人心神領會的把頭湊了過來:“這事你別和其他人說,事情是這麼回事……”
  
  當劉祝貴去王利直家的時候,外村人看著他那奇怪的眼神還讓他讓以為自己是不是褲子沒拉拉鍊呢,王利直家那嘈雜熱鬧的氣氛讓他不喜歡,這幫人,沒事就喜歡瞎湊合,王利直又不是你爹,你們來湊什麼熱鬧。屋子裡傳來的念經聲和那些法器叮叮鐺鐺的聲響更讓他心煩意亂,這幫死禿驢。劉祝貴不是沒有想過在村裡糾集一夥人來鬧它一鬧,可是轉念一想,龍悍就在村裡坐鎮,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就算他心裡有膽,但恐怕其他人也沒膽跟他來,龍悍可不是王利直。就連自己家那個平時膽大包天的老二,自從見了龍悍以後也老實了很多。還有一件讓他鬱悶的事就是這些刁民這兩日就像要過年一樣,又是殺豬又是宰羊的,那些死婆娘一天都在忙來忙去,村裡的曬穀場也被清理出來一片,就像要做食堂一樣。讓他鬱悶的不是這些事情,辦喪事請客吃飯是正常的事,以前也有過,可以前辦這種事的時候,誰家不是要先來給自己通聲氣,送點煙酒什麼的,現在好了,那些刁民簡直不把自己當回事,村裡的曬穀場,說都不說一聲就拿來用了,還有沒有把我這個村村長放在眼裡,你們自認為有龍悍在就跳起來了是吧,等龍悍走了,看老子把你們這些刁民怎麼操翻。而明天,王利直要下葬了,等過了明天,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這天晚上,劉祝貴是在想著王利直的事過了以後怎麼收拾小溝村的刁民的思緒中入睡的,他絲毫不知道明天要發生什麼事。

  第二大,劉祝貴睡了個差不多的時候,起了床,時間也差不多十點了,他略一收拾,就出了門,一出門他就覺得不對勁,怎麼小溝村的人呢?按理說,平常這個時候小溝村沒這麼冷清啊,怎麼現在就像個死城一樣,這裡面,透著蹊蹺,正在他猶豫的時候,兩個小孩,大概八九歲的樣子,很高興的一邊喊著,一邊從他身邊跑過,聽小孩嘴裡喊的,好像是什麼“看大車,看大車的”,劉祝貴帶著一絲疑惑也就順著那兩個小孩的方向過去了,那是通往村口的方向,還沒到村口,他就感覺村口那裡很喧囂,等到了村口一看,他嚇了一大跳,只見村口密密麻麻的站滿了人,有的小孩騎到了大人的脖子上在上面嚷著,氣氛很是熱烈,最讓他覺得不可思意的是,有好多人還穿麻、穿白,腰間系著草繩,劉祝貴一看,暗罵了一聲就粗魯的分開前面的人,往人從當中擠了進去,他到要瞧瞧,這幫刁民興奮個什麼!

  人擠進去了,劉祝貴也看到了大家在圍觀的東西,可看雖然看到了,劉祝貴還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以前,他去省城的時候,在看到過這種車,用他們的土話講,管這種車叫“三開門”,第一次看見這種車的時候,他就被“三開門”那六七米長,差不多兩米寬的車身嚇了一跳,在得知一輛“三開門”要一百多萬的時候,他更是激動得不行,他幻想有一日,他也能坐上一坐,他沒敢奢望自己有一輛,這點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在他最看重的兒子老三的嘴裡,他知道這種車叫凱迪拉克,美國人造的,操,比省長坐的還好。有段時間,在省城親眼看到過這種車一直是他和別人吹噓的資本之一。

  “凱迪拉克,你看沒看到過,那個威風,我跟你說……”
  而現在,以前讓他吹噓的資本一下子就出現在他的眼前,一下子就出現在小溝村,而且還一下子出現了兩輛,這讓他一下子有些適應不過來,以至於連那兩輛車後面跟著的那一串車他都沒有心思去注意了,可你看那黑得發光得車身,還有那逼人的氣勢,除了車輪子比較灰以外,一切,都和他在省城看到的一樣,甚至更好,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夢中。

  大家發現劉祝貴來了,可大家都沒有多看他一眼,大家都在熱烈的討論著,看著,有的小孩在圍著車子跑,開凱迪拉克車的那兩個駕駛員一邊緊張的注視著那些亂跑的小孩,一邊指導著那些要把黑布和相片掛在車頭的小溝村村民,怎麼放才比較穩而又不會遮住駕駛員的視線,其他的駕駛員也在做同樣的事。在那兩輛打頭的凱迪拉克後面,還有三十多輛車,都是唐子清從縣城的計程車公司租的,計程車公司的車差不多掏空了一半,在這一隊車隊中間,還有幾輛卡車,在車隊的最後面,是一隊拖拉機,這麼長長的一隊車隊,從高級的凱迪拉克,到開起來聲音就像開坦克一樣的手扶拖拉機都有,想不引人注意都難。在而唐子清呢,這時在一旁,在周圍人們敬佩的目光當中,很得意的講述著這次他怎麼到省城,怎麼找到婚慶公司和酒店怎麼和別人砍價談判把這兩輛車租了過來,當周圍的人聽說這兩輛車每輛每天的租用費用就是七千元時,大家都吸了一口涼氣。

  “唐叔,你說這車怎麼那麼貴呢?買頭牛也用不了五千塊啊!”一位略帶羞澀的小夥子問。
  唐子清看了看他,平時這個小傢伙可沒把自己叫得那麼親熱,可現在呢,李子清挺高興的,也就沒計較那麼多了:“本來這車在省城的話租一天差不多要五千塊錢呢,來到咱們小溝村,路有些遠,所以就加了兩千。這車如果要賣的話聽說要一百七十多萬呢!”

  “乖乖,我們小溝村一個村苦一年剩到手裡的錢也買不起這麼一輛,真是貴!”
  “對啊,美國貨就是貴,等什麼時候咱有錢了,咱也弄一輛來開開!”
  “得了吧,就你,按我說,等咱有了錢,咱一次弄兩輛,一輛拉人,一輛拉菜,拉菜那輛,你看就那車身,它一次得拉多少小白菜,得拉多少土豆啊,這樣去縣城賣菜就方便了,哈……哈……”
  唐子清:“……”
  眾人:“……”

  在大家還在圍觀討論著那兩輛“三開門”的時候,各輛車之間掛王利直相片的,掛挽布的,都弄得差不多了,而這時,已經差不多十點半了,幾乎是在瞬間,人群朝兩邊分了開來,幾個人簇擁著一個小孩走了過來,那個小孩大概十二三歲左右,懷裡緊緊的抱著王利直的骨灰盒,生怕掉了下來,在小孩的旁邊是龍悍,還有一個小溝村的中年男子,張老根,李偉華,龍烈血他們都跟在後面。

  說起這個抱著骨灰盒的小孩,龍烈血就不得不再次驚歎張老根他們的創造性。
  在農村,遇到王利直這種事,一般都是老子不在的話由兒子來扶喪送終的,而王利直無兒無女,他們這家又是獨脈,少故少親,因此在這個問題上,大家都為難起來,農村不比城市,在這些方面特別的講究,龍烈血可以把王利直的骨灰盒抬來村裡,那是一回事,可把王利直的骨灰再送出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在這一點上,張老根他們都很堅持,最後,還是張老根想了個主意,找了村裡一個姓王的本份人家,讓他們的孩子拜王利直為乾爹,拜李貴珍為乾媽,這樣,這個孩子也就是王利直的半子了,有義務為王利直送終扶喪。當然為了這件事,張老根他們把智光大師搬出來不說,他們還包了一個紅包給那個孩子家父母“壓喜”,紅包是多少別人也無從得知。這才有了剛才那小孩抱著王利直骨灰盒的那一幕,那小孩旁邊的那個中年男子,自然就是這個小孩的父親了。

  那孩子和他父親,坐進了第一輛“三開門”,第一次坐這麼好的車,那孩子和他父親都有些拘謹,隨他們坐第一輛車的,還有村裡的幾個長輩和負責引路的李偉華。第二輛車,在大家推推就就的情況下,坐進了張老根,唐子清,和其他幾個村民,本來他們堅持要讓龍悍坐第一輛,可龍悍也堅持坐後面的一般的車就行了,大家拗不過龍悍,只有隨著他了。在拖拖拉拉的弄了近五分鐘後,大家準備好了。在一陣“劈裡啪啦”的鞭炮聲中,第一輛車發動起來,利用村口的一個小路口掉了頭,往縣城的方向駛去,其餘的車也一輛輛跟著它掉了頭。這一隊由兩輛凱迪拉克打頭的車隊,一路上浩浩蕩蕩的往縣城而去,車上,坐滿了穿麻穿白的小溝村村民,他們要在縣城遊個三圈。在這裡的農村裡有個習俗,就是人死了要下葬之前通常人們都會抬著要下葬的人到他們生前經常去的地方去轉幾圈,叫做“招魂”。在小溝村,以前有人不在的時候一般都是抬著人在村前村後的轉一圈就行了,而這次,他們把地方改在了縣城。

  劉祝貴一直到車隊消失了,都沒有完全回過神來。而他的兩個兒子則在一旁帶著嫉妒不甘的眼神看平時從來都不看在他們眼裡的刁民們絕塵而去。縣城並不大,但也和其他地方的小縣城一樣有著一樣的特點:五臟俱全,人口眾多和難於管理。此刻正值中午十二點,正是人下班、吃飯的高峰,關鍵的關鍵是從現在開始,頭上的太陽可就不叫人好受了,在縣城主幹道十字路口值勤的一位交警正在心裡咒駡著,使勁的吹著哨子,示意一輛三輪車不要闖紅燈,三輪車車夫顯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把三輪車停了下來,但已經沖出了白線,此刻那個倒楣的車夫心裡也在咒駡著,為什麼偏偏是我呢,你看剛剛不是還有兩個傢伙闖了紅燈了嘛,你怎麼不去抓他們!瞧,你後面又有一個!車夫一邊苦著臉看著寒著臉的交警走了過來,一邊努力往自己的身上掏著,不是掏錢,是掏煙。

  “你沒長眼睛啊,沒看到紅燈了嗎?”那個交警還沒走近,劈頭蓋臉的就來了這麼一句,任誰被派來在中午頂著太陽值班,誰的心情都不會太好,就如同現在正準備發飆的這位。正在他走向車夫要罰款的時候 ,他耳朵裡好像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可他沒在意,他看也不看那車夫遞上來的煙,和車夫滿臉的笑容,依舊公事公辦,抄車牌,罰款,在這時,他耳朵裡那奇怪的聲音好像越來越大了,有點耳熟,可他準備先對付了完這個車夫再說,車夫的笑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有一些驚愕看著自己的身後,這時,他耳朵裡奇怪的聲音也更大了,他一下子分辨出來了,是哀樂,他一下子轉身,接著他就如同車夫一樣,驚愕了。

  他所看到的,是一列長長的車隊,打前頭的,是兩輛加長的豪華黑色轎車,那交警一眼就分辨出那是什麼什麼車,凱迪拉克!車頭上掛著的,是一條長長的黑色挽布,挽布中間是一張大大的黑白照,後面的每輛車都掛著這個,那交警看到這列車隊的第一印象就是:哪個大人物又掛了!那陣剛才他聽到的哀樂是從車隊中間的一輛卡車上馱著的一對大喇叭上發出來的。他正在路邊猶豫要不要敬禮的時候,那隊奇怪車隊的頭車已經超過了他,他看到了車隊中間夾著的卡車,還有卡車兩邊掛著的橫幅打出的大字“沉痛哀悼小溝村村民王利直”還有 “利直兄弟,一路走好”。雪白的紙錢不斷如雪花般從車上的人手中灑落,車隊過處,地面雪白一片,如同下了一場雪。

  “小溝村?”“王利直?” 他現在還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不過,他已經把這兩個詞記在了心裡。也許是覺得前面的衝擊不夠,在車隊後面,當一整隊拖拉機“嘣嘣”的冒著煙從他面前經過時,他覺得自己都要快昏倒了,這麼多車明目張膽的闖了紅燈,可看那打頭的車的架勢,就算是大隊長在這裡也不敢攔,在這個交警醒悟過來的時候,發現那個車夫已經不見了,他已經沒有心情去管那個車夫了,幸運的是,剛才那個車隊通過的時候,雖然闖了紅燈,但沒引起交通混亂,好像大家都自覺的避開了那個車隊,沒有和它搶道,也不敢和它搶道,在這個交警要向大隊裡報告情況的時候,周圍已經響起了一片議論聲,剛才那支車隊,給人的感覺實在是太震撼了,特別是在他們這種小縣城裡。“王利直?”“小溝村?”成了所有人心裡的一個疑問。有眼睛尖的發現那車隊中間的那些車好像是縣城的計程車,自己剛好認識幾個司機,待回去問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而那個車隊呢,則在一天最熱鬧的中午,在那個最煩躁喧囂的時候,不緊不慢的走過縣城裡每一條可以經過的街道,在給每一個人震撼的同時,也在大家心裡留下了一串問號。

  “王利直?”“小溝村?”那是所有人看到車隊的人心裡頭都想知道的答案。
surielmoon 發表於 2013-9-8 19:13
第一卷《隱在幕後的舞者》

第九章 開始(二)

  小溝村的車隊在縣城裡轉了兩圈之後,依舊按照原定的行車路線向著車隊的目的地駛去。在車隊駛過之後,縣城裡只剩下大街上一地雪白的紙錢在刺眼的太陽下發著白光,有的隨風飛舞著,好像還在提醒著眾人,剛才發生的一切是真的,面對著一地的紙錢,有的人在思考,有的人在疑惑,有的人在痛苦。縣城裡的環衛局局長就是最痛苦的人之一,他在看到那些紙錢的時候,第一個反應就是用手抓住了自己的頭髮,“他們是故意的,他們是故意的……” 一直說個不聽。

  先不管縣城裡人們看到車隊的震撼與疑問,還有那些紙錢是如何的在折磨著那神經脆弱的可憐的環衛局局長,小溝村的車隊出了縣城以後。車隊一路東行,經過七個鄉鎮,十多個村子以後,在一個前面的路已經不好走,而此地剛好可以掉頭的地方停了下來,停下來的地方臨著一條河,再不遠就是一座小山,那小山有個名字叫清風崗,現在正是山上的樹木鬱鬱蔥蔥的時候。很多人的墳都修在那裡,在這裡修墳,只要向這座山所屬的村裡交一筆錢就可以了,如果你還想把墳修得漂亮點的話,也不要你親自動手,這裡有專門接這種活的人,只要你能出得起錢,就算你想把墳修成宮殿,他們也可以幫你做到。

  前兩年,縣裡一個當官的就在這裡為他死去的老爹修了一座豪華墓地,占地近半畝,墳墓修得有一層樓那麼高,錢花了多少沒人知道。大概是他死去的老爹保佑他或是他給他死去的老爹選了個風水好的地方吧,他那死老爹下葬還不到一年,他就高升了,調到了別的地方。因為這件事,還使得這裡山上的地價升了一把,以前在這裡買個一般大小的墳位也就是差不多六七百塊錢,現在政府鼓勵火葬不提倡土葬,再加上其他原因,這裡的隨便一個地方的墳位價錢比以前提高了整整兩倍還多一些,有些地段好的則更貴。但就算這樣依然有人願意來這裡土葬,特別是農村裡的,家裡哪怕是再窮,老人不在了也得土葬,不管埋在什麼地方,否則村裡人就會看不起你。

  這個地方,其直線距離不會超過小溝村三公里,如果一個人步行的話,從小溝村走,不到一個小時就到了,前兩天胡先生他們過來的時候走的就是小路,到這裡沒用多長時間。而此刻的車隊,與在縣城相比,則多了一個小小的尾巴,那是附近村子裡好奇的人們跟過來看熱鬧的,實際上,當車隊途經那些村莊與鄉鎮的時候,所引起的轟動,更甚於縣城,打頭駕駛那輛凱迪拉克的駕駛員開車的時候更是小心翼翼,他不僅要避過那些圍觀的人群,還得隨時注意從路邊跑出的小孩。當車隊到達這裡的時候,已經差步多兩點了。

  車隊停了下來,大家都下了車,在這裡,幾個小溝村的村民還有胡先生已經等在這裡了。
  打頭出來的,走在人群前面的還是那個抱著骨灰盒的小孩,看到那小孩一下車,在胡先生的示意下,周圍那“劈裡啪啦”的鞭炮就響了起來,大概是已經有人告訴他要怎麼做了,那小孩到也不慌,抱著骨灰盒跟在胡先生的後面走著,而那個胡先生,此時到真有幾分神漢的氣勢,只見他一邊走路,一邊灑著紙錢,嘴裡還在用古怪的曲調唱著歌,他的聲音挺洪亮,也因此,走在後面人群中的龍烈血也聽得清清楚楚。

  “一朵白蓮就地開,上頭又掛善人牌,陽間人家多行善,陰曹地府座蓮台,三天不吃陽間飯,七天上瞭望鄉台,望鄉臺上望一望,舉家老少都穿白……”在胡先生蒼涼古怪的歌聲中,這一串長長的隊伍七繞八饒,終於來到了目的地,那選好的墳地是在清風崗的半山腰上一塊背山面水的地方,周圍環境還算清秀,四周都是一些碗口那麼粗的松樹,地上鋪了一層發黃的松針,人踩上去軟軟的,有些滑。

  那選好的作為墳地的地方已經用青石修好了兩個墳胚,兩座墳胚緊緊挨著,在兩座墳胚相連的地面上,也鋪了一層青石。這是夫妻墓。一個是墳胚是王利直的,還有一個是留給他老婆將來用的。這座墓,修得算不上豪華,但也大大方方堂堂正正,也算是修得很好了,看上去就給人一種清爽的感覺。

  大概是為了過一會兒化燒那些東西吧,墳前的地面上,被清出來大大的一塊,松針樹葉雜草什麼的全都清了,一直露出地上黃紅色的泥土。龍烈血自始至終都在靜靜的看著,跟在隊伍當中,在他前面的,是一堆糊裱紙紮的的東西,有房,有馬,有羊,有牛,有雞,還有一對童男童女,那裡面,凡是動物都是成對的,那些東西被人高高舉起,隨著人群起伏著。龍烈血呢,他被分到了一個糊裱紙紮的答錄機,做得跟真的一樣大小,惟妙惟肖,不過拿在手裡的感覺像拿著一隻空箱子,在龍烈血身後,還有不少人舉著各種各樣的糊裱紙紮的東西,有彩電,冰箱,衣櫃……這些東西都是從那些拖拉機上禦下來的。

  下土安葬是一個繁瑣的過程,在下土之前,先由胡先生念了一篇告慰山神的告文,接著在嗩呐鼓樂鞭炮聲中焚燒供品,也就是那些糊裱紙紮的東西,接著是“暖墳”“背土”……當眾人弄得差不多的時候,已經下午四點多了,大多數人都沒有吃午飯,因此,當最後的事弄完,再檢查了一下沒有什麼火災隱患之後,大家就下山了,下一次來的話,“頭七”也是七天以後的事了。

  下山的時候,大家都輕鬆多了,一路上有說有笑,似乎是來郊遊的。
  胡先生和張老根走在了一起。
  “胡先生,這次您老人家能來幫忙實在是太感謝了,等回村後一定要好好的喝上幾杯,還有王木兩位先生也一定要留下來讓我們好好招待!”雖然王木兩位一直聲稱不敢在胡先生面前稱先生,但張老根則一直以為那是他們的自謙之詞,雖然王木兩位是不請自來,但現在的張老根則考慮回去和李偉華,唐子清他們商量一下,給這二位每人一個紅包。

  胡先生聽到要喝酒,兩隻小眼睛眯了起來,用舌頭砸了砸嘴唇。點了點頭,還是沒說話。
  下山還有一段路,一路上,張老根也就和胡先生他們聊了起來。
  “對了,胡先生您這次給王利直看的這塊寶地有沒有什麼名堂在裡面,我們這些外行人可整不明白!”張老根問。
  大概是胡先生心情不錯的緣故,他回答了張老根的問題。
  “那塊穴位,有個名堂叫做‘背靠神仙椅,門朝龍王廟,紫氣朝西去,左右富貴根’,王利直無兒無女,所以他的陰宅風水無法福澤子孫,幫他選的,只能造福來世,王利直今生命運多劫,希望來世能富貴平安!”

  聽了胡先生的話,張老根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他自己也無兒無女,有個老婆也早死了,這輩子,他是不存什麼指望了。人,誰沒有點私心呢,不過這個……實在是不怎麼好開口啊! 那胡先生看張老根欲言又止的樣子,心中了然,胡先生笑了笑,把頭附在張老根耳邊,輕輕的說了兩句話,張老根一下子就滿臉堆笑。

  一行人在下山的小路上走著走著,突然,胡先生定住了,站在原地,張老根和王木二人還在奇怪,只見胡先生有點顫抖的抬起右手,用手指著不遠處正在他們前面下坡處的一個背影,問張老根:“那個人是誰!”張老根沉浸在興奮當中,沒有發現胡先生語氣特別,他順著胡先生的手望去,看到了一個背影,仔細一看,那不是龍烈血嗎?

  “哦,胡先生說的是那個人是龍烈血,龍悍的兒子。”
  胡先生呆呆的看著龍烈血的背影,皺著眉頭,好像在想什麼,而此時,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正在前面走著的龍烈血回頭向這裡看了一眼,胡先生身子不由一震。“好重的威煞”在胡先生旁邊的張老根似乎聽到胡先生喃喃的說了這麼一句。

  在回去的路上,胡先生不斷旁敲側擊的向張老根打聽龍烈血的情況,而張老根呢,知道的也不多,也就把自己知道的,還有從別人那裡聽來的再結合這兩天龍烈血給他的感受全部說了一遍。說來也巧,自從胡先生到了小溝村以後,似乎一個和龍烈血碰面的機會都沒有,以至於今天才匆匆忙忙的見了龍烈血一面。嚴格說起來,這幾天龍烈血在小溝村也算得上是大家關注的一個焦點了,為了王利直的事情也和大家一起忙個不停,別人也許不知道,張老根可清楚得很,就拿這次到省城租用的那兩輛“三開門”來說,本來按照他們的意思,到縣城裡租點一般的車就好了,沒必要租用那麼貴的,對於小溝村的村民們來說,辦個喪事,不管什麼車,能有兩輛就已經很有面子了,可龍烈血卻對這一點很堅持。後來沒有辦法,做這種事情他們可不好意思叫龍悍出馬,而他們自己又沒有多少經驗,所以這次去省城租車是龍烈血陪著唐子清去的。張老根也是人老成精的人,他感到龍悍與龍烈血父子在王利直這件事上,不想讓太多局外的人知道他們的存在,因此,張老根他們也就沒有刻意的去宣揚他們父子怎麼怎麼樣。

  可就算龍烈血刻意保持低調,他在小溝村還是受到眾人的關注,一方面是因為龍悍的關係,另一方面則是他所表現出來的那種特別的氣質。在小溝村和龍烈血接觸過或是看到過他的村民,都覺得龍烈血這個人透著點神秘,是個“靦腆懂事”的大男孩。胡先生問的都是一些關於龍烈血的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他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再加上剛才胡先生賣了一個大大的人情給他,他自然說得格外帶勁。當張老根在給胡先生說到龍烈血時,“靦腆懂事”的評價是跑不了的,而他呢,則根本沒有發現胡先生在聽到他用“靦腆”來評價龍烈血時那嘴角一絲奇怪的微笑。

  車隊在下午五點多的時候回到了小溝村,雖然大家已經吃過了早點,但是鬧了這麼一天,大家還是很餓了,所幸的是,小溝村的曬穀場上已經擺滿了各家搬來的桌子,留在村裡的人們已經把飯菜弄得差不多了。
人是奇怪的動物,在早上的時候,大家的臉上還有一絲悲戚,而到了現在,大家似乎已經忘記了所有的不愉快,小孩在繞著桌子跑來跑去,大人呢,在桌上談笑著,曬穀場一片觥籌交錯。整個小溝村有大半個村子裡的人都集中在這裡,在曬穀場擠不下那麼多人的情況下,有很多的桌子都放在了路中間,拿碗端菜的婦女像魚一樣的在桌子與廚房之間穿梭著。現在的小溝村,有著過年時才會有的氣氛。天剛黑,每張桌子上就加了一根蠟燭。

  小溝村的晚飯桌上,氣氛十分熱烈,大家在說著智光大師,在說著胡先生,在驚歎著那兩輛凱迪拉克的費用。而今天在這裡吃飯的,除了小溝村的村民以外,還有那些司機,本來按計程車公司的規定,那些司機是不能在小溝村這裡吃飯的,但是今天情況有些特別,再加上司機們旺盛的好奇心,因此大家都想乘著吃飯的機會多瞭解一下。司機們基本上沒有喝酒,有的實在是盛情難卻的情況下沾了一小點,而小溝村那些老男人們,則一個個喝得面紅耳赤,話也多起來。

  “唉,利直兄弟死得冤啊!”同桌的司機們的耳朵一下子就豎了起來。
  “你們知道利直兄弟的法醫報告給出的結論是什麼嗎?”說話的人紅著臉搖頭晃腦的問道。
  “什麼法醫報告?”司機們有點蒙了,是不是他喝多了。
  “利直兄弟死了,法醫不請自來,給利直兄弟的死因做了鑒定!”說話的人說道這裡情緒有些激動了,“什麼狗屁的法醫鑒定,居然說利直兄弟是什麼營養不良再加上操勞過度死的,我操他媽的!”說到這裡,有兩個司機差不多都把喝到嘴裡的茶給噴了出來,“營養不良?”就沖人家辦喪事的這個規模,這個檔次,說是營養過剩還差不多,當然,這些司機都不知道那些辦喪事的錢是誰出的,只是覺得裡所當然的應該是王利直家的,想想也是,如果是不相干的人,誰會那麼好心呢。

  那個人說到這裡也激動起來,到後面就連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了,而那些司機則一個個聚精會神的聽得無比仔細,每個人都在自己的心裡勾畫著事實的真相,這可是一個非常好的談資啊。而同樣的事,或主動的,或被動的,每個司機都自己拼湊出一份自己認為的事實。

  說來好笑,大概是司機們聽到的東西是出自不同人嘴裡的緣故,或是說話的人喝多了有些表達不清,再或是有一些司機主觀的想像在裡面吧,在王利直的這件事情中,出現了不同版本的各種說法。就連智光大師為什麼到小溝村來給王利直做法事超度都有了好幾種說法。一種說是智光大師法力高強,德高望重,感到在小溝村有一股怨氣消散不掉,所以我佛慈悲,特地不辭辛勞趕來化解。還有一種說法是因為王利直是個大好人,生前和智光大師結過善緣,智光大師才過來的。還有一種說法……

  一個普通農民的喪事裡,包含著智光大師,胡先生,瘋了的老婆,大半個村子的人的惋惜,拉風的凱迪拉克車隊,價值不菲的骨灰盒,莫名其妙的法醫鑒定……所有的這些東西,在平時,哪怕只有一樣,也都可以引起別人的注意和聯想了,現在,這許多的東西彙集在一起,對羅賓縣的人們來說,它就像一部傳奇故事一樣引人入勝,而其中的驚險和那些灰色神秘的部分在人們想像當其中,則不亞於那些刺激的懸念故事了。而這樣的故事,就發生在自己身邊,知道這個故事的人,也許有人會為王利直惋惜一下,不過更多的,卻是那種發現了寶藏一樣的興奮。在大多數人單調的生活裡面,確實需要一些東西來調劑一下,好讓自己看起來與別人不同,好讓自己不會把自己當作一台機器。如果一件有趣的事情你不能參與其中,你身邊的人大多數也不能參與其中的話,那麼,就談論它,裝作很熟的樣子,裝作很瞭解內幕的樣子去談論它,在身邊人們好奇與羡慕的眼神當中,你會找到某種虛榮的滿足,而現實中,很多人習慣了這種虛榮的滿足。是的,王利直的事能滿足一些人的好奇心,能給大多數人無趣的生活增加一些飯後的談資,還能給一些人這種虛榮的滿足,而只要稍微知道一點這件事情況的人,都會不遺餘力的去向他們的親人,朋友,同事,熟人去顯示自己的與眾不同,因為現實的人生實在是太無聊了。

  龍烈血此刻正在想著心事,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與眾不同,而此刻,細心的人就會發現,在龍烈血那一桌吃飯的人,顯然沒有周圍那麼喧嘩,就算是說話,也不會很大聲,龍烈血依舊坐得筆直,而與他同桌的人,則無意識的把身子壓低了一些。遠處,在熙攘人群中的一角,透過那微薄的燭光,胡先生顯然就是一個細心的人,胡先生在看著他,眼裡是一種難以琢磨的好奇與狂熱。當然他也不會聽見胡先生此時口中的喃喃的自語了。“行若流雲,緩急不驚。靜如深潭,風興不揚。步似虎行帶煞,坐如龍盤含威,龍烈血啊龍烈血,我都要忍不住想給批一批八字了?”

  “事情,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龍烈血收起了心裡飛揚的思緒,悄悄的松了一口氣,看著面前的熱鬧與喧嘩, “序幕已經完了,真正的演出現在才剛剛開始,在這裡,每一個人都是主角,雖然他們不一定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舞臺上,但是就算發現了,那又會有什麼不同嗎?”燭光背後的龍烈血看著這個熱鬧的場面有點落寞的想著,嘴角掛著一絲奇怪的微笑。天上星河燦爛,地上的燭光在夜風中輕輕的搖擺著,龍烈血抬頭,把目光投進了那夜空中由滿天燦爛包裹著的無盡的深邃與浩瀚。

  “我的舞臺,它又在哪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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