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小說計劃」惡漢 作者:庚新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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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ckice 2013-9-26 17:13:4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01 955448
xxi511 發表於 2016-8-13 17:03
第二四零章 雒陽一夜(一)

  董俷突然打了個寒蟬,眼皮子不停的跳。

  勒住馬,扭頭向身後看去。卻發現隨行的五百巨魔士早在他勒馬的同時,也停了下來。

  「阿醜,怎麼了?」

  董綠奇怪的向董俷看去。她和任紅昌隨董俷一起到了滎陽,哪知道董俷根本不讓她們出戰,相反還把她們困在府衙中,派專人看守,並下令沒有他的命令,不許出來。

  二女可真的是悶壞了!

  滎陽四十多天的大戰,整天只能在府衙中聽著外面的喊殺聲提心吊膽。

  有心出去幫忙,卻被美其名曰保護府衙安全的名義,繼續困在裡面,根本動彈不得。

  這一次董俷出兵襲擊延津,本來沒有通知二女。

  卻不想武安國在和成蠡嘀咕的時候,被任紅昌聽見。二女一商量,居然假扮成巨魔士,偷偷的隨著董俷離開了滎陽。一開始,董俷並沒有太留意這些事情。可後來發現,這隊伍裡有兩個人不論是騎術還是體型,和巨魔士相差的實在是有點大。

  抓過來一看,卻把董俷氣壞了。

  可此時已經繞過了管城,進入山區。他也不能把二女扔在山裡,只好臭罵一頓,帶著二女出征。

  嚴令二女,不管在什麼時候,都不許離開。

  並且讓兩頭雪鬼跟隨,當成保鏢一樣的守護,寸步不離。

  聽到董綠詢問,董俷取下罩面獅子盔,輕輕搖頭說:「沒什麼,只是覺得……你們說,滎陽不會有事吧。」

  「你不是說賈先生很厲害嗎?既然很厲害,肯定沒事。」

  任紅昌帶著黑色的鑌鐵面具,也輕點螓首,「是啊,滎陽不會有事,主公放心吧。」

  我倒是想放心……你們是不曉得曹孟德的厲害。

  不過,這時候想這些,似乎也沒有什麼用處。當下點點頭,遙指前方道:「在過一道山樑,就算出了京兆之地。往前就是延津,大家要多加小心,莫要暴露了行蹤。」

  說罷,帶上罩面盔,催馬繼續前進。

  ******

  華雄倒在血泊中,可嚇壞了觀戰的龐德。

  催馬上前,攔住了正要上來補上一刀的關公。另一邊徐晃也衝了過來,和龐德雙戰關公。

  劉備一看這種情況,手中令旗呼啦展開。

  「翼德,隨我殺入孟津!」

  大隊人馬,潮水般向孟津殺過來,劉備和文醜一馬當先,高聲喊喝。

  龐德和徐晃抵住了關公,且戰且退,自有關中的士卒衝過來,把華雄救回了關內。

  劉備人馬這一衝鋒,龐德二人抵擋不住了。

  撥馬就走,往關內就退去。

  關公緊追不捨,眼看著就要追上龐德。就在這時候,從關上飛來了一支利箭,迫的關公不得不抬刀擋開。就是這一眨眼的功夫,龐德徐晃帶著華雄已經上了吊橋。

  就聽關上有人高喊道:「放箭,放箭!」

  梆子聲響起,城關之上飛蝗如雨點般落下,把關公等人,擋在了關下。

  劉備大怒,指揮人馬猛攻孟津。

  但是城關之上,有氏儀指揮調度,滾木礌石順著馬面牆壁滑落,令劉備軍損失慘重。

  關公拉住了劉備,「哥哥,莫要再打了!」

  劉備捶胸頓足,「只差一步,只差了一步啊……」

  關公沉著臉,丹鳳眼眯成了一條線,向城關上看去,「沒想到,董賊麾下竟然有如此多的猛將。」

  劉備這時候也穩定了情緒,厲聲喝道:「收兵,鳴金收兵!」

  強攻肯定是不行的!

  孟津這地方狹窄,留給士兵的衝鋒空間並不算太大。而且對方的人馬未必就少,在指揮得當,還真的就不容易突破。再強攻孟津,也只是讓人送死,劉備不屑為之。

  至少今日一戰,扳回了一局。

  當下掌得勝鼓回營,劉備和關羽、文醜二人,湊在一起思索對策。

  「我有一計!」

  劉備說:「孟津兩側皆有高山。二弟和翼德明日可率人佔領山頂,朝城中放箭。我帶人從正面強攻,想必能讓孟津增添一些壓力。」

  關羽和文醜聞聽,不由得連連點頭。

  「兄長此計甚妙,如此一來,孟津遲早比落入我等手中。」

  劉備兄弟在大營中謀劃,可是孟津城內,卻是軍心浮動,人心惶惶。

  徐晃四人聚在府衙中,等待著軍醫的消息。說起來,也真的是萬幸。關公那一刀雖然把華雄砍成了重傷,卻沒能要了華雄的性命。首先是渾紅馬拚死救主,擋下了關公五成的力量。而後華雄在那一剎那間向後縮身,也抵消了一兩成的力道。

  即便如此,那傷勢依舊嚴重。

  而醫護營自從在隴西一戰中建立奇功,龐德就不自覺得,對這醫護兵非常看重。

  從雒陽出發的時候,他請李儒調撥了一批軍醫過來。

  雖不能讓華雄馬上康復,但是在一定程度上,卻保住了華雄的性命。

  軍醫從內室走出來,龐德三人連忙上前詢問。

  「大都護的命是保住了……但是沒有個一年半載的休養調理,只怕是難以復原。」

  軍醫沉吟了一下又說:「孟津的環境不甚好,最好請大都護回雒陽調養。」

  龐德想都不想的說:「這有什麼問題,立刻派人護送大都護回雒陽,順便通報太師。」

  孫乾,也就是跟隨徐晃一起來到孟津的那位文士,卻忍不住開口道:「可是大都護不在,孟津當以誰為首?」

  這一句話,說的龐德徐晃,還有氏儀都愣住了。

  是啊,華雄不在了,聽誰的?

  論官職,徐晃、龐德一樣,沒什麼區別。氏儀只是一個軍師,卻無法服眾。

  誰做主將?

  而且,若孟津有失,誰來承擔責任?

  這不僅僅是關係顏面的問題,同時也是關係到性命的事情,二人不由得都沉吟不語。

  孫乾是北海營陵人,曾求學於鄭玄門下。

  只是他出身寒門,雖有鄭玄推薦,卻鬱鬱不得志。數年前離開家鄉,四處遊歷,在梁山與徐晃結識,更被徐晃聘為主簿。他提出這個問題,令大廳內無人回應。

  當下笑道:「安門校尉久經陣仗,精於城防。又與軹侯有並肩作戰的經歷,可承擔此事。」

  龐德也聽說了徐晃的事情。

  昨日徐晃抵達孟津的時候,華雄曾和他聊起了董俷,故而知道此人和董俷有交情。

  沉吟片刻,拱手道:「徐將軍,如今正是緊急關頭,還請您不要推辭。您與我家主公頗有交情,德願聽從將軍的調遣。」

  氏儀也說:「將軍莫要推辭才是。」

  徐晃苦笑著點點頭,「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

  立刻執掌虎符,命人護送華雄前往雒陽。而後又對龐德等人說:「我今日觀看了孟津的地形,發現了一件事。孟津為平川,恰在兩山之間。若是反賊佔據山頭,以弓箭壓制我等,而後又從正面突擊的話,只怕孟津受不住太長的時間。」

  氏儀和龐德不由得眼睛一亮:這是個明軍事的主兒。

  要知道,當初龐德之所以要領兵在外,也有這方面的考慮。從某種程度上而言,徐晃雖然沒有華雄那樣的勇武,但很顯然,他更適合於鎮守關城,而非馳騁疆場。

  徐晃接著說:「若我是反賊,定然會搶先佔據兩山。故而鎮守兩山之人,不僅僅需要精兵,更要有良將指揮。我不才,願自領一山,確保反賊無法佔領,而另一山……」

  龐德拱手道:「末將願鎮守。」

  氏儀一蹙眉,輕聲道:「可二位將軍都走了,孟津怎麼辦?」

  「我觀先生今日臨陣不亂,公佑曾與我一起鎮守過梁山,於防禦之術頗為精通。」

  徐晃正色道:「我欲請先生為孟津主將,公佑輔之。我與令明今夜就動身,佔領孟津兩山高地,協助先生抵禦反賊。如今危急時刻,還請先生莫要矯情,更不要辜負軹侯的推薦美意。」

  要說講起來,氏儀對兵事方面……

  但此人沉冷,性情穩重,有臨危不亂的古人之風。

  在這種情況之下,毫無疑問是最好的人選。同時,這孟津城內,也沒有太多的選擇給徐晃。

  以氏儀的沉穩,加上孫乾的經驗,應該是不成問題。

  「既然將軍如此看重在下,定不辱使命!」

  氏儀考慮了片刻,點頭答應下來。當下,徐晃和龐德二人連夜自關內繞山而行,各帶兩千人馬。氏儀也知道那兩處高地的重要性,故而從麾下抽調出一千人,專門運送輜重。

  城內,原本加上孟津早先的守軍和徐晃帶來的一千人,有一萬人之數。

  可是折了一陣之後,損失了一千多人。

  如今又分兵行事,使得孟津關內,只剩下三千人左右。

  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的光亮。氏儀發現當自己站在關頭的時候,竟然一點也不慌張。

  也許今日,就將是我氏子羽的成名之日。

  氏儀握緊的拳頭,輕輕捶打了一下城垛,暗自對自己說:氏儀,這就是你的機會!
xxi511 發表於 2016-8-13 17:12
第二四一章 雒陽一夜(二)

  孟津的戰鬥打響,對於雒陽的震動,甚至遠遠超過了成皋、滎陽等地的戰鬥。

  相比之下,各地戰鬥動輒數萬人,乃至十幾萬人的交鋒。孟津加起來也不過萬多人的戰鬥,為何會有如此影響力呢?原因很簡單,從孟津到雒陽,直線距離不超過三十里,曲線距離最多一天的時間就可以到達。孟津一旦失守,則雒陽危矣。

  明眼人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雒陽城中瀰漫著一種很詭異的氣氛。

  早些天還在對成皋等地的戰鬥指指點點的人麼,彷彿一下子偃旗息鼓,沒了聲息。

  當重傷的華雄被送回雒陽之後,董卓大吃一驚。

  華雄,可以說是他手下的心腹大將,也是除董俷以外,涼州軍中的第一位猛將。

  怎地就受了重傷,還險些丟了性命。

  一邊調派太醫為華雄診治,董卓同時緊急召來在雒陽的親信,商討各種對策。

  李儒也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樣的事情,顯得憂心忡忡。

  「文開重傷,孟津只靠龐德和氏儀,只怕危險。」種拂輕聲說道。

  李儒卻說:「未必,不是說安門校尉徐晃在孟津嗎?此人我也見過,曾在宛縣與黃巾交鋒,頗有本領。軹侯對此人非常賞識,我想有他在,應該可以支撐一下吧。」

  種拂冷笑道:「安門校尉?我不是很清楚,只是聽說這個人長期在張溫麾下效力,還是張溫保奏,升任安門校尉。張溫死於太師之手,難保此人和關東諸侯有染。」

  這一句話,彷彿警鐘一般,在李儒和董卓耳邊敲響。

  兩人相視一眼,董卓點頭道:「穎伯說的不錯,這徐晃和我們只有一面之緣,雖說軹侯對他非常賞識,可分別多年,我也未曾聽說二人有來往,只怕是懷有二心。」

  「那……」李儒似乎是在詢問董卓的意見。

  董卓沉吟片刻,突然陰冷一笑,「區區毛賊,我當親自討之。明日我就率軍兵發孟津。文開,你隨同我一起出發,為我軍師中郎將。我倒要看看,反賊如何囂張。」

  李儒似乎不願,一蹙眉道:「那雒陽……」

  「雒陽方面,無需擔心。我只帶並州軍出征,尚有涼州軍在此坐鎮,當無大患。」

  李儒道:「可是朝中不可一日沒有主事之人,皇上年幼,誰能主政?」

  「太尉楊彪,司空黃宛,皆幹練之臣。可以代為輔政……士孫瑞也在雒陽,可命之協助。」

  說好聽,叫做協助,說難聽一點,就是監視。

  這士孫瑞是司隷扶風人,表字君榮。此人少傳家業,有博達無所不通之能,著有文集,在士人之中頗有名氣。士孫瑞剛投靠董卓的時候,董卓對他並不是很信任。

  不過隨著幾年來的相處,此人在各方面給予了董卓很大的幫助,得到了董卓的重視。

  如今,士孫瑞官拜尚書僕射,屬於一個閒官。

  經過長時間的觀察,董卓對此人,也算是比較信任。

  在董卓想來,有士孫瑞在,可以監視楊彪等人。而雒陽兵權,在樊稠、徐榮、張濟等人手中。內有宮衛可以依持,自然不會有問題。徐榮三人,可都是他涼州的老人。

  董卓做出了決定,雒陽立刻動作起來。

  太師親征,其規模自然非同小可。兩萬並州軍在整備之後,於第二日浩浩蕩蕩的開拔出雒陽。董卓率麾下將官三十餘人,坐鎮中軍,以並州軍督軍從事魏越為先鋒,向孟津進發。

  這魏越,是李儒從並州軍中提拔出來的軍官。

  原本只是一個牙門將,不過帶兵很有一套,武藝也非同凡俗。只是早前並州軍中不缺將官,魏越也沒有什麼出頭的機會。李儒從軍中破格提拔,令魏越更是感激。

  董卓出發了,雒陽城卻並不平靜。

  種拂家中聚集了一群人,一個個面色凝重。

  「諸公,如今董賊離京,雒陽兵力空虛。我等苦等了一年,放有今日的機會……老太傅被囚於牢籠,日夜等待著我等救援。關東諸侯也在浴血奮戰,我等當有所行動。」

  「穎伯公,董卓雖然離京,可是京中尚有數萬涼州軍,我等如何行動?」

  說話的,是朝中少府陰偱,也是雒陽名士。

  這時候,種劭從外面走進來。

  「申甫回來了,事情如何?」

  種拂起身,沉聲詢問。

  種劭笑道:「叔父放心,董賊前軍於午後已經過了谷城,我預計董賊中軍將會在傍晚抵達谷城修整。如今只等谷城方面的消息,只要董賊一到,我等大事可成。」

  種拂笑了,笑得非常開心。

  他隱忍一年有餘,不惜背負罵名,為的就是今日的一搏。

  想當初,他得到了袁隗的囑託,奉命投靠董卓。說實話,種拂看不起董卓,從來都看不起。想當年在涼州和董卓相識,也不過是因他的父親對董卓頗為賞識而已。

  董卓,區區一良家子,一鄙夫,怎敢當權?

  若非袁隗苦苦哀求,種拂甚至不願意理睬董卓,哪怕是董卓身居高位,依舊是一鄙夫。

  「陰少府剛才問我,涼州軍如何辦?」

  種拂一笑,「我為大家引薦一人,或許可以為諸公解除心中煩憂。」

  說著話,他笑著衝門外道:「君榮,請進吧。」

  只見門外走進一文士,青衫高冠,手持一把白綢摺扇,一派淡然之色。

  「士孫瑞,你……」

  有認識這文士的人,忍不住驚叫起來。

  來人,正是董卓把雒陽託付的士孫瑞,向眾人一拱手,「諸公,一切都在掌握中。」

  種拂說:「君榮早在前年先皇雍丘遇刺時,奉太傅之命依附於董卓,謀取今日的局面。君榮掌南宮,介時他會調走南宮衛,我等揮軍直入宮中,到時候大事可成。」

  「太傅實乃神機妙算啊!」

  一員武將起身鼓掌,「王環所轄越騎一營,願聽從調遣。」

  卻見執金吾胡母班冷笑起來,「僅越騎一營,不過千人,且能控制宮中?我這個執金吾,手中除了幾百家將以外,全城軍士,誰也調動不起來,又有什麼用處?」

  是啊,只憑越騎一營,只怕……

  卻見士孫瑞笑道:「諸公莫要擔心,此事我亦有安排。只要今晚谷城傳來消息,一切就可以見分曉。倒是諸公,我有一語,請三思之。諸公皆雒陽大族,家中都有私兵。若將私兵聚集起來,少說,也有四五千之中。配合越騎,足有佔領皇宮。」

  種拂鼓掌而笑,「不錯,只要皇上在我等手中,則董賊士氣必然大落。成皋、滎陽等地的戰局,說不定將會因我等的行動而出現轉機。到時候,中興棟樑,非諸公莫屬。」

  中興棟樑嗎?

  這可是一個老大的頭銜!

  大鴻臚韓融拍案而起,「就這麼辦。總不成總被一群鄙夫壓在我等頭上作威作福。老夫願將私兵奉出,助穎伯、君榮成事。只是還有一點,需要穎伯給予解惑。」

  「韓公請講,某知無不言。」

  「我等是尊帝,還是尊王?」

  其餘眾人,不由得愕然的向種拂看去,眼中流露疑問。

  這的確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尊帝,就是現在的漢帝劉協。若是尊帝的話,那麼似乎於情理之中有些說不過去。

  為什麼呢?劉協是董卓立的皇帝,他們尊帝,等同於是說關東諸侯,皆為反賊。好吧,不尊帝,我們尊王,也就是認可陳留王劉辨的皇統正宗。這的確是可以把一切問題都掩蓋過去,可唯一的一個問題是,陳留王和董俷之間……有些為難。

  種拂低下頭,沉吟片刻後回答:「其實,董卓廢立,確有先皇詔書,可說無甚問題。關鍵是在於……所以老太傅以為,我等當尊王,亦應當尊帝,才是最為高明。」

  尊王,亦尊帝?

  這屋子裡的人,一個個都說得上是人精。

  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含義。尊王,是要把劉辨重新扶上帝位,而尊帝,也是遵循先皇遺詔。只是這廢立之舉,當有三公完成,而不是那涼州的鄙夫。如此,名正言順。

  士孫瑞在一旁聆聽,心裡面突然感到了一絲悲哀。

  如此這麼一折騰,漢室的尊嚴,只怕是再也不剩下一丁點了,可稱得上是悲哀啊。

  可哪有什麼關係?

  只要我等執政,定能再給大漢一個朗朗乾坤!

  士孫瑞安慰自己一番,那心頭的一絲悲哀,隨即也就煙消雲散了。

  ******

  當晚,自谷城方面,傳來了令士人們關心鼓舞的消息。

  董卓大軍已經抵達谷城……

  種拂等人立刻召集人馬,越騎當先。

  不過讓眾人感到吃驚的是,在越騎之後,尚有一支人馬,竟然是原西園新軍助軍左校尉張綉。

  火光中,張綉一身戎裝,俊臉上殺氣騰騰。

  執金吾胡母班拉住了種拂,奇怪的問道:「這張綉……不是董賊的人嗎?怎麼會出手幫我們?」

  種拂看了一眼隊伍中的張綉,笑了起來。

  「胡母大人難道忘記了嗎?當年先皇立八校,曾試圖拉攏張綉。那張綉原本在董家子麾下效命,因為這件事,而疏遠了董家子。後來董卓入京,張綉雖然重回帳下,可因為董家子的緣故,再也難得重用。如今,董系人馬皆有封賞,唯有張綉……嘿嘿,一個金墉門侯,手下八百老弱殘兵,你說張綉又怎麼可能能忍的下去?」

  胡母班恍然大悟,「亦為君榮傑作?」

  「正是!」

  「張綉心中,多有不滿,故而君榮一勸說,立刻相應。休看此人品性不好,但武藝卻是最為出眾。過一會兒,王環率領越騎襲擊太師府,張綉隨我等攻入皇城。」

  胡母班還是感到疑惑,要知道那張綉的叔父張濟,如今可是雒陽北大營的主將啊。

  張綉就不怕和叔父張濟翻臉成仇?

  但這念頭一轉,胡母班立刻恍然大悟,明白了其中的奧妙。

  只怕今日這件事,張濟也有份兒參與吧。怪不得種穎伯不把雒陽的涼州軍看在眼中。

  若是張濟在,而士孫瑞手中又有虎符,當能令涼州軍安定。

  想到這裡,胡母班心中的最後一絲疑慮也都消失了,振作精神,隨眾往南宮而去。

  在正陽門口,兵分兩路。

  王環率人直撲太師府,也就是早先的大宅門。

  而張綉領三四千人,往皇宮而去。南宮很安靜,大門洞開,卻不見一個守衛士卒。

  士孫瑞帶領一乾親信,在南宮城頭上眺望。

  遠遠的看見種拂等人前來,忙帶著人下城頭來。

  「老太傅……」

  種拂等人一眼就認出了士孫瑞身後,由兩人攙扶著的袁隗。只見袁隗蓬頭垢面,面容憔悴。外罩一件厚厚的錦袍,但是可以看到內裡襤褸的衣衫,和身上的血跡。

  「老太傅,您……受苦了!」

  種拂跑過去,一把攙扶住了袁隗的手臂。

  袁隗老淚橫流,「若非君榮暗中照應,只怕老夫已成枯骨,今日能見穎伯,實開心哉。」

  種拂咬著牙,強忍心中的悲痛。

  一手扶著袁隗,向士孫瑞問道:「太傅家人……」

  士孫瑞的面頰抽搐了一下,輕聲道:「凡活著的,我都已經救出來了。穎伯莫要怪我,非是我不肯盡全力照拂。有些事情,我若是做的太過了,則大計就會敗露。」

  袁隗也道:「此事怪不得君榮,怪不得君榮……董賊欺我,我偏不死。今日,正是我等人揚眉吐氣之時。申甫,你帶一千人鎮守南宮,其餘人隨老夫前往永安宮。」

  強壓著心中的興奮,種拂等人連連點頭。

  張綉一馬當先,帶著數十個親衛往皇宮裡走。種拂等人陪伴袁隗,緊緊的跟隨著。

  從南宮進入,需要穿過青瑣門,繞過嘉德殿,而後在穿過一個夾道,就到達了永安宮。早已經探明,那永安宮只有五百鸞衛鎮守,今夜當值的鸞衛官,是司馬香兒。

  說實話,不論是誰,都沒有把鸞衛放在眼中。

  區區女人,就算是再厲害,又能厲害到什麼地方?別看她們今日鬧得歡實,總有一日,要她們跪下求饒。

  張綉跨坐一匹白龍駒,下意識的緊了緊掌中大槍。

  皇城中,寂靜無聲,不見半個守衛。

  士孫瑞笑道:「今日我把南宮衛調走,所留下的人,也都是我的親信。城外涼州軍,有張濟坐鎮,隨時都可以聽從我等的命令。穎伯,我們隱忍了許久,終於可以出頭了。」

  「當殺董賊,董賊滿門,都不可留!」

  袁隗咬牙切齒的說道:「特別是那董家子,亦應斬除。此人留著,終是一個禍害。」

  眾人輕聲細語,已經繞過了嘉德殿,從夾道穿過。

  前方,就是永安宮。司馬香兒早已經發現了不對勁,集結鸞衛,與宮前結陣等候。

  「前方何人,再不停步,就格殺勿論。」

  那聲音傳入張綉的耳中,卻激起了他胸中的怒火。

  鸞衛,貌似是董西平的人。不管他,且殺了這些賤女人,出了我心中這口惡氣再說。

  扭頭看去,只見袁隗輕輕頷首。

  掌中大槍撲棱棱一顫,張綉厲聲喝道:「我乃張綉,特來求見陳留王,擋我者,死!」

  胯下白龍駒一聲暴嘶,風一般的衝向鸞衛。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四周戰鼓聲齊名,喊殺聲震天。一具具火把出現在四周宮牆上。

  從永安宮內,大步流星的走出了一行人。

  為首的,身高八尺,膀闊腰圓,體態略顯臃腫。一件黑色錦袍,外罩特製的軟甲。肋下佩劍,形容威猛,赫然正是董卓。

  在他身旁兩側,一邊是李儒,另一邊卻是典韋。

  二人面帶森然冷笑,凝視永安宮前的眾人。四周,宮牆之上,燈火通明。有無數軍士立於牆上,手中持強弩。

  宮牆下的無數個角門中,湧出一隊隊的人馬。

  為首一員大將,黑盔黑甲,胯下鐵驊騮,掌中一桿大槍。身後跟隨八百精壯,一個個全都是鑌鐵罩面盔,鑌鐵鎖子甲。為首一排,大盾長刀,盾後藏有弩兵,長槍兵,長矛兵,林立其後。

  這一支人馬出現,帶著一股子肅殺之氣。

  迅速橫在了鸞衛身前,整齊迅速,卻沒有發出半點聲息。

  鸞衛隨後,退入宮內,宮門緊閉。

  那黑甲將軍厲聲喝道:「張綉,背主小人,還不下馬投降,麴義在此,恭候多時。」
xxi511 發表於 2016-8-13 17:17
第二四二章 雒陽一夜(三)

  北大營中,張濟一身戎裝,擂鼓升帳。

  已經年近四旬的張濟,生著一副好面皮,眉目之間,流露出不怒自威的神情氣概。

  然而,張濟的心卻在砰砰直跳。

  他不知道自己的這個選擇是不是正確,畢竟跟隨董卓多年,多少還是有些瞭解。在張濟眼中,董卓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身邊的李儒,還有那滎陽的虎狼之將。李儒陰狠,往往被他算計的人,到死都不清楚是怎麼死的,就好像那金城的胡軫。

  此次入雒陽,原本是抱著一腔的希望。

  可不成想,張綉的自作聰明,連帶著讓張濟也受到了波及。

  眼看著周圍的人,一個個陞官發財。那華雄,不過一個頭腦簡單的武夫,居然也能做到大都護,兩千石的俸祿,位同於前將軍,關內侯,這讓一無所獲的張濟,怎能不感到一絲的落寞?而在這個時候,士孫瑞出現了,還拿著他致命的把柄。

  早年圍剿韓遂,張濟曾收取過賄賂,在北地和周慎聯手,放走了韓遂。

  周慎被殺,張溫被斬,張濟原以為罪證已經消除,卻不想還是被士孫瑞拿到了證據。

  同時,士孫瑞給張濟帶來了一個希望。

  董卓活著,他和他的侄子都不可能有出頭之日;而董卓死了,他一家人就能飛黃騰達。

  在這種誘惑之下,張濟決定鋌而走險。

  為了前程,為了侄子,也為他剛娶過門的妻子,總是要嘗試一下,也許就能成功。

  北大營眾將,一個個在睡夢中被喚醒,迷糊著眼睛,走進了大帳。

  張濟神情森然,強壓著心中的慌亂,努力用平靜的語調說:「太師擅自行廢立之事,招惹來諸侯攻擊,天下人指責。我等若繼續跟隨,恐難有前程可言。我擬報銷朝廷,中振朝綱。今有三公相招,當起兵相應,解救皇上與為難,誰願隨我去?」

  懵懂的眾將,竟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

  驚愕的看著張濟,甚至有一種奇怪的想法:今天張大人是不是喝高了呢?

  有大將董越,第一個反應過來,長身站起,怒聲道:「大膽張濟,要背主求榮否?」

  董越和董卓沒有什麼關係,若要強算起來,五百年前也許是一家人。

  話音未落,身旁呼的站起一將,抽出佩劍,一劍將董越刺死在當場,厲聲道:「董賊當死,誰敢不從?」

  這人名叫段煨,說起來和賈詡是同鄉。

  早年曾經是武威一雞鳴狗盜之徒,後來賈詡在臨洮得意,他也就藉機得以提升。

  段煨這個人,說他沒本事,但是很有眼色,也很有頭腦。

  可也說不上有大本事,如今在北大營中自領一軍,算是張濟的心腹吧。

  原因?張濟和段煨也是同鄉,同為武威人,不相互幫襯,難不成要去幫外鄉人嗎?

  古人的地域觀念很強,同鄉與同鄉之間的扶助,可說是非常緊密。

  段煨斬了董越,拎著血淋淋的寶劍,厲聲喝道:「我願追隨將軍,重振漢室朝綱。」

  牛眼瞪的溜圓,那寶劍上還滴著血珠子,令大帳中的眾將,一個個噤若寒蟬。

  張濟心道:關鍵時候,還是老鄉頂用!

  很讚賞的看了段煨一眼,然後道:「既然大家都願隨我,那麼點齊兵馬,殺進雒陽。」

  話音未落,突然中軍官來報:「門外有關內侯徐榮、樊稠求見。」

  徐榮、樊稠?

  這兩個都是董卓的老人,不過在進入雒陽之後,眾將皆有封賞,唯獨這二人只得了一個關內侯的虛職,不但沒有獲得提升,連原來手中的兵將,也隨之被分了出去。

  二人平日和張濟交好,時常在一起喝酒,言語中,流露對董卓的不滿。

  不過這個時候,這二人突然前來,又有什麼事情?

  張濟思忖一下,使了一個眼色,段煨立刻轉身出賬。

  同時,有親兵將董越的屍體搬走,眾將坐在兩邊,一言不發。

  不一會兒,徐榮和樊稠進來。看到帳中的眾將,相視一眼,會心的露出了笑容。

  「張大人這麼晚了,還在公幹?」

  張濟看著二人,「二位將軍前來,有什麼指教?」

  徐榮笑道:「哦,也沒什麼大事。只是晚上突然覺得心煩意亂,故而和老樊前來探望。倒是張大人這一身戎裝,不知是要做什麼呢?」

  這分明是說的鬼話!

  大半夜的,跑來軍營裡找人喝酒?

  這種鬼話誰又會相信?

  張濟冷笑一聲,「徐榮,樊稠……你們來了也好。真人不做暗事,我實話實說。我得三公詔令,又有士孫瑞大人受我虎符,命我入城。你們……看在往日的交情上,我也給你們一條明路。天下諸侯,皆不從太師,我等正應順應天意,才是正道。」

  徐榮臉上的笑容更濃,「但不知大人的正道是什麼?」

  張濟抓起桌上的酒杯,啪的一聲摔的粉碎。

  緊跟著,從帳外呼啦啦衝進了一群甲士,把帳中眾人團團圍住。

  樊稠冷笑道:「張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

  「我欲輔佐三公,剷除朝中奸妄!」

  徐榮的笑容,突然不見了,怒吼一聲:「背主之徒,竟敢口出大逆不道之言,給我拿下!」

  不等眾人反應過來,從徐榮二人的身後,衝出一人。

  此人甩開頭上的罩面盔,快如閃電一般,撲向了張濟。有兩名甲士上前阻攔,卻不想那金髮赤面的男子,驀地抽出一柄十三棱竹節鋼鞭,啪啪兩聲,打得甲士腦漿迸裂。

  隔著桌案,探手一把抓住了張濟的脖子,怒喝一聲:「你給我過來!」

  張濟那麼大的一個人,也精通武藝。可是在那赤面大漢的手中,卻好像一個小雞仔兒。

  啊的一聲驚叫,被對方就抓了起來,往地上狠狠一摔,把個張濟摔得頭昏腦脹。一隻大腳,踩在了他的臉上,耳邊就聽那人聲如巨雷一般的咆哮道:「沙摩柯在此,誰敢妄動!」

  與此同時,徐榮的親兵隨員中衝出兩員大將,揮劍一陣劈砍,把周圍的甲士砍翻。

  徐榮手中,高舉符節,「太師有令,張濟謀反,就地格殺。餘者皆屬脅從,不予追究。放下兵器,跪地投降。否則我鳴鏑一出,南大營和東大營兩萬人馬立刻攻擊。」

  張濟一懵,「太師,太師不是在谷城?」

  樊稠冷笑道:「林鄉亭侯早就覺察到你叔侄心存反意,故而設下今日之局,等待你們露出破綻。張濟,你原本有遠大前程,只可惜……你以為你叔侄的那點勾當,能瞞過林鄉亭侯和軹侯嗎?告訴你,太師離京之後,就秘密返回雒陽,靜候爾等自投羅網。」

  一聽董卓回來了,那多年來的積威,令眾將立刻有了主心骨。

  連聲喝令甲士放下武器。

  富貴雖然重要,可總也要有命享用不是。更何況,紹亭侯沙摩柯出現,說明一切都已經沒了希望。

  別看沙摩柯不常和眾人來往,可說實話,涼州眾將對沙摩柯的認識,甚至比董俷還要深一些。為什麼呢?董俷雖然和呂布鬥過一場,但也只有並州軍知曉一些。此後,董俷很少有機會展示勇武,所有人都知道他厲害,但不知道有多麼的厲害。

  可是沙摩柯和典韋,卻是實實在在的在涼州軍前和呂布有過一場精彩的對決。

  涼州眾將對沙摩柯,自然是心服口服。

  樊稠嘆了口氣,蹲下來,輕輕拍打張濟的面頰。

  「張大人,別怪我們不夠朋友。當初林鄉亭侯安排我們做此事的時候,我們還有點懷疑。甚至幾次喝酒的時候,都點過你,你卻……只可惜了,你家中那千嬌百媚的小佳人,也要受到牽連。朋友一場,我和徐將軍會儘力保全,只是你嘛……」

  樊稠站起來,也不管那掙扎不停的張濟,拱手笑道:「有勞紹亭侯!」

  沙摩柯可不管那麼多,鬆開腳,鋼鞭呼的砸下來,把個張濟,打得是腦漿迸裂。

  ******

  皇城之中,袁隗等人目瞪口呆。

  李儒冷笑不停,看著那手足無措的張綉,突然道:「小將軍,可惜了你一身的好武藝……我給你一個機會吧。若你能打贏了虢亭侯,我就像太師求情,饒你一命。」

  張綉的手在發抖,向典韋看去。

  典韋夾著雙鐵戟,那眼中流露如猛虎一般的黃芒,厲喝一聲,「牽馬來!」

  有親兵將象龍牽了過來,典韋翻身上馬。

  雖說象龍已經快過了巔峰期,可是昔日的風采,卻是絲毫不減。加之典韋對象龍也是非常喜愛,照顧的頗為周到。典韋一上馬,像龍唏溜溜暴叫不停,衝到陣前。

  「背主小賊,看招!」

  典韋二話不說,揮戟進招。

  張綉此刻,卻是心神不寧……太師為何會在雒陽,如此的話,那叔父豈不是危險?

  他面對的是什麼人?

  那是涼州軍中,只比董俷、呂布差一籌,甚至比華雄還要高明幾分的典韋。

  如今的典韋,剛進入一個男人最為黃金的階段。招法大成,力量兇猛,張綉這一分心可不好,兩個回合,典韋一戟挑飛了他的頭盔,險些砍下了張綉的腦袋。

  典韋怒道:「爾為大將,陣仗之上還有雜念,當真是辜負了二弟對你的讚譽……快快使出你的本領,讓本侯看看,你究竟當不當得二弟那一句當世之良將的說法。」

  張綉聞聽,不由愕然,「軹侯如此讚我?」

  「廢話少說,看招!」

  典韋催馬上前,單戟一探,挑向張綉。而這一次,張綉也拋開了所有的雜念,和典韋打在了一起。也許,這是張綉一生中最為精彩的一戰,多年來苦練的百鳥朝鳳槍,槍影重重,寒光交錯。以典韋之勇武,竟然一時間奈何不得張綉,忍不住連連稱讚。

  董卓扭頭對李儒說:「此子……實在可惜!」

  說完,痛惜的看著種拂和士孫瑞,突然嘆了口氣說:「穎伯,君榮,老夫自認待你們不薄,你們說什麼,我都儘量遵從。你們說要我為竇武、陳蕃平冤昭雪,我應了你們,和黃宛、楊彪一起,披帶刑具上書,還了你等一個清白,只希望我們能精誠合作,重振漢室朝綱。為什麼,為什麼我如此做,你們還要這樣子來算計我!」

  董卓開始還保持著一種平靜,可到了後來,卻忍不住老淚橫流,怒目圓睜的咆哮。

  這件事,還真的是發生了!

  種拂想要為李膺、陳蕃等一干黨人平反,董卓二話不說,佩帶著幾十斤的刑具上朝。

  雖然說,董卓敢行廢立之舉,這為黨人平反,也只是一件張口的事情。

  可他這麼做,卻是想要向雒陽,乃至天下的士大夫示好,表達一種武人和士人也可以精誠合作的關係。

  可惜,所做的一切努力,也許只是士人眼中的笑柄。

  士孫瑞沒有說話,種拂冷笑連連。

  袁隗蓬頭垢面,厲聲吼道:「我等士人,豈能和你這種鄙夫合作,董卓,你也太小看了我們。」

  種拂冷笑,「董仲潁,若非我父提攜,你如今也不過為一方小吏。居然大言不慚……哈哈哈,你啊……當年我兄長就說過,董仲潁不過一天真無知之輩,果然如此。」

  心一陣的絞痛。

  董卓的眼中,凶芒畢露。

  「我無知,我天真,我鄙夫……好,好,好!」

  這三個好字出口,董卓積壓在心中的怒火再也無法忍耐,撫胸咆哮,「今日就讓我看看,你你等的嘴巴硬,還是我董卓的刀口硬。殺了,殺了他們,一個不要留!」

  說完,仍不解氣的咆哮:「是你們逼我的,我今日,就要盡誅雒陽世族!」

  士孫瑞抬起頭,大聲喊道:「我等衝出去,衝出去,還有一線生機,隨我殺,隨我殺!」

  拔劍就向董卓衝去。

  身後數千家兵,蜂擁而上。

  麴義冷戾的笑了起來,舉起大槍,指向了撲來的眾人。

  大盾奇異的散開,弩兵手中,全是形狀奇特的弩機。隨著麴義一聲令下,弩機中鐵矢連發。這種類似於原本在三國後期諸葛亮所發明的連弩,原本早在戰國時期就已經出現了原形。在秦時,成有並發弩,可以併排發射數支弩箭。但隨著祖龍嬴政統一天下,收集天下之金,鑄成十二銅人,而後又焚書坑儒,令並發弩失傳。

  這也是蒲元根據考工錄所研究出來的東西,經過馬均的改良,就成了連弩。

  弩機配有箭匣,內置五支弩箭。可以連續發射,在三十步內,威力非常的強大。

  士孫瑞首當其衝,被無數支弩箭貫穿了身體,直挺挺倒在血泊中。

  只一輪弓箭,就令袁隗一方,死傷數百人。

  當弩箭射完之後,盾兵向前邁出一步,呼的擋在弩兵身前,隨後弩兵後退,長槍兵列於第二排。

  大盾擋住了對手,一桿桿長槍,長戟或刺,或掃,殺得是血肉橫飛。

  緊跟著,盾兵向前用力一推,齊聲喊喝,長刀划出,帶起一片片淒美的血光來。

  麴義曾在雒陽城下,和高順的陷陣營火拚。

  董俷因此而得出了一個想法,令麴義從數十萬涼州軍中挑選士卒,專門組成一軍。

  非百人將不得加入,與陳到所訓練出的巨魔士,頗為相似。

  但巨魔士以重騎為主,而麴義的兵馬,則以重步兵為主,經過大半年的訓練,還未在戰陣露面,卻已經在皇城內立功。如此精鋭之軍,怎麼是一群烏合之眾所抵擋。

  各府私兵在一輪掩殺之後,四下逃竄。

  而周圍城頭上的弓箭手,射出一支支弓箭,將潰兵射殺當場。

  袁隗,種拂等人,舉著寶劍,向董卓衝去。卻被盾兵阻擋,緊跟著一桿桿長槍,刺穿了他們的身體。

  就在這時候,雒陽城中,突然燃起了大火。

  火勢從南宮門開始,一直向外蔓延去。冬日時節,家家都倍有取暖之物,極易走水。

  這大火一起,藉著風勢,立刻變得不可收拾。

  董卓在皇城中,見火光衝天,先是一怔,而後憤怒的吼道:「將這些狗賊砍成肉泥……麴義,命你掃平雒陽中所有世族,他們不讓我好過,我,我就讓他們全家死光!」 本帖最後由 acer76123 於 2019-7-14 11:23 編輯

xxi511 發表於 2016-8-13 17:30
第二四三章 雒陽一夜(四)

  典韋和張綉的交鋒,也已經到了尾聲。

  相比起典韋的老辣來,張綉顯得過於稚嫩了。打了三十個回合,終於抵擋不住。

  身外,自家部曲的慘叫聲,不絶於耳。

  張綉的心緒漸漸的紊亂起來,再也無法專心和典韋交手。二馬錯蹬,典韋突然回手一記抹丘式。這本是長恨錘法中的一招,和董俷交手的次數多了,典韋也隨之精通。這一戟卻是神出鬼沒,防不勝防。張綉本就亂了心思,一個不妨,被斬於馬下。

  大槍脫手飛出,屍體掉落在地上。

  典韋勒馬,收起大戟,看著張綉的屍體,不由得一聲長嘆,撥馬回到了董卓身邊。

  誰也不知道,這一場大火究竟是怎麼起來的。

  大半個南宮被大火吞噬不說,已經有二百年歷史的嘉德殿,在大火之中徹底被毀。

  李儒盤問後才知道,南宮的大火,是種劭點燃。

  這傢伙一見情況不妙,就點起了一把火,連自己也被燒死在火場中,屍骨無存。

  按道理說,黨人被一網打盡,李儒應該高興才是。

  可實際上呢,他反而感覺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

  南宮大火可以找到火源,但是雒陽大火呢?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事情。大半個雒陽城葬於火海之中,谷城門、金墉門、正陽門、德陽門等地接連出現了火情,這讓李儒不得不感到恐懼。迎春門因為保護得當,王環抵達之後,就被圍殲消滅。而王環本人,更在混亂之中被典滿一錘砸死,使得李儒失去了最後一個可以詢問的對象。

  誰,是誰在放火?

  哪怕是在厲害的對手,李儒也沒有感到過恐懼。

  可這一次,他真的怕了。在這樣的情況,依然隱藏不出,那麼只有一個可能發生。

  對手,是死間!

  當董卓瘋狂的剿殺雒陽大戶的時候,李儒出人意料的沒有阻攔。

  他要觀察,他需要尋找出那個死間。如果不能找出這個人,將會是一件危險的事。

  直到凌晨時分,有士卒在吞噬的荀爽府邸中,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

  李儒匆匆感到荀府,卻發現那府邸中的蛛絲馬跡,正是一處大火的源頭所在。

  荀爽住在德陽門外,幾乎整條德陽門大街的住宅,全都被大火所焚燒的乾乾淨淨。

  「荀爽呢?」

  李儒咬著牙,輕聲的詢問士卒。

  「大人,據荀爽家人介紹,南宮火起之後,荀大人就命人在整條街灑上了燃火之物。而且是他親自點燃了大火,之後就沒有人再看見他走出來過。」

  「找到他,找到他……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把雒陽給我翻過來,也要找到荀爽!」

  李儒也真的是有點瘋了。

  這群黨人真的是,真的是如同飛蛾一般,源源不斷。

  有人在一件臥室中,找到了一具焦黑的死屍。據家人辨認,正是荀慈明的屍體。

  可事情,真的這麼結束了嗎?

  今天有荀爽,明日會不會有陳爽、李爽的出現?

  「傳令下去,挨家挨戶的給我搜查,只要是發現可疑之處,就給我抓起來,抓起來!」

  李儒咆哮著,那清秀的面容,變得猙獰而扭曲。

  這世上最怕的是什麼?

  是不怕死的人。當你自以為算計得當,取得勝利的時候,卻意外的發現,你所發現的,不過是表面上的東西。更有前赴後繼的人,用各種手段,把你的線索掐斷。

  你的勝利,其實是一場失敗。

  李儒非常擔心,這樣一來,誰是黨人的奸細?只怕會藏的更深吧。

  他可以肯定,當這個奸細冒出來的時候,一定會給他和董家,帶來巨大的災難。

  不管用什麼方法,什麼手段,我都要翻出這個死間。

  李儒在荀爽的府邸前,握緊了拳頭,在心中暗自立下了誓言:我一定會找出那個人!

  ******

  延津的天氣不錯。

  一場大雪過後,把空氣中的污濁驅逐的乾乾淨淨。

  月朗星稀,大地安寧。

  董俷率領五百巨魔士在穿越過崎嶇的山區之後,終於抵達了延津。

  延津和孟津一樣,都是河水畔的一處渡口。夏禹平定水患,劃分了九州之地。延津總體而言,屬於豫州所轄。春秋時又有人置廩延邑,以境內有虛廩堆延綿不斷而得名。秦時,始皇帝以廩延邑境內多荊棘,而設置了酸棗縣,延津就劃歸為酸棗。

  遠處,可以看到渡口延綿不斷的倉廩,全都是關東諸侯的物資和糧草。

  董俷抬起手,做了一個手勢。巨魔士立刻取下罩面盔,在盔甲之外,罩上了聯軍的衣裝。

  看起來很臃腫,但是還說的過去。

  董綠一把拉住了董俷,「阿醜,延津足有萬人鎮守,我們這麼過去,會不會危險?」

  董俷伸出大手,用力的揉著董綠和任紅昌的腦袋,把二人的頭盔都揉歪了。

  王戎一扭臉,巨魔士一耷拉眼皮子,連那兩頭雪鬼往地上一趴,前爪摀住了眼睛。

  「現在害怕了?」

  董俷笑道:「不過怕了,也來不及了!」

  「誰怕了……」

  任紅昌甩頭躲開了董俷的手,一邊整理頭盔,一邊說:「綠兒姐姐只是擔心你嘛。」

  「你呢?」

  董俷故作輕鬆的笑了起來,不等任紅昌回答,招手讓獅鬃獸過來。

  身後王戎牽過來一匹戰馬,那馬背上,馱著董俷那一對沉甸甸的擂鼓甕金錘。沒辦法,雖然獅鬃獸阿醜天賦秉異,可是要馱起董俷那麼沉重的身體和盔甲,再加上擂鼓甕金錘,不適合長途奔襲。只好把大鎚掛在另一匹馬上,戰鬥的時候再取用。

  董俷把雙馬鐙繫好,這也是他第一次在大規模的戰役中使用這種裝備。

  勒緊了皮帶,晃了晃馬鞍,而後翻身上馬,環視眾人之後,呲牙露出了燦爛笑容。

  「小子們,緊張不緊張?」

  說不緊張,那純屬扯淡,就連董俷也覺得緊張。

  他笑道:「當年我組建巨魔士,奶奶曾贈與我一首詩……」

  「巨魔揮金錘,天下皆震驚。門下三千士,當赫雒陽城……」

  所有人,都用強行壓抑住的聲音,吟誦起來。但是從那顫抖的聲音中,董俷出了聽到了緊張,更多的卻是一種從未體味過的熱血沸騰,熊熊的戰意,一下子燃燒起來。

  「出發!」

  董俷一催獅鬃獸,向聯營走去。

  任紅昌和董綠,緊隨在董俷的身後,旁邊各有一頭雪鬼跟隨。王戎和巨魔士,緩緩而行。

  他們要醞釀,戰馬需要足夠的距離衝鋒……

  聯營外,有軍士遠遠的看見了董俷一行人,厲聲喊道:「停下來,你們是什麼人?」

  「我乃曹公麾下許褚,奉命前來督糧。」

  「怎麼又來督糧,前段時間不是剛送過去了一批嗎?這麼快就用完了?」

  有軍士不滿的嘀咕,心神也隨之鬆懈了下來。越來越近,董俷已經進入了最佳的衝鋒距離。

  這時候,軍營中有一員大將出來,就著月光掃了一眼,突然驚聲叫喊道:「你不是許褚!」

  媽的,許褚這麼有名嗎?怎麼還有人認識他?

  不過,就算發現了,又能如何?

  獅鬃獸仰天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巨吼,隨著董俷一墜馬鐙,探手從另一匹馬背上抓起大鎚。

  阿醜的速度,可就完全展開了!

  幾乎是貼著地面,刷的就飛了起來一樣,眨眼間衝到了營門口。

  那大將剛摘下兵器,就被董俷一錘砸過來,連人帶馬成了一堆爛肉。緊跟著,董綠和任紅昌隨著董俷,一左一右,兩桿大槍上下翻飛,將門口的軍士挑飛了出去。

  董俷到了虛掩的營門前,氣沉丹田,力貫雙臂,猛然在馬上起身,雙錘一記巨靈撞鐘,轟……沉重而結實的營門,被他一錘轟的粉碎,木屑漫天飄揚,董俷殺入了營中。

  也是這延津位於後方,誰會想到,會遭到敵襲?

  守衛鬆懈,連帶著士卒也都是鬆鬆垮垮。那巨響聲傳來,還有人探出腦袋咒罵。

  「大半夜的,搞什麼……啊,敵襲!」

  一股黑色的洪流,衝進了聯營當中。剛從帳篷裡跑出來的士兵,被鐵甲戰馬撞飛出去,甚至連對手是什麼樣子都沒有看清楚,就已經沒了性命。巨魔士們也不猶豫,抓起了營地中的火把,朝帳篷上就扔了過去。

  那牛皮帳篷,因為防雨的關係,時常會用動物油脂鞣質,最怕的就是火。

  這火把扔過去,噗的一下就燃燒起來。還沒有來得及出帳篷的士兵,被困在裡面哀嚎慘叫

  董俷一馬當先,朝著倉廩就衝了過去。

  沿途不斷有人阻攔,但沒有人,能擋住董俷的一錘。

  幾乎是挨著就亡,沾著就死。那一對大鎚如同閻王爺的追魂貼,所過之處,血肉橫飛。

  與此同時,守護前營的大將俞涉從睡夢中驚醒,盔歪甲斜的跑出來,上馬摘槍。

  董綠和任紅昌一見,大聲喊道:「阿醜,這個人交給我們!」

  說著話,挺槍就刺。這二女的槍法不差,特別是任紅昌,更是兩次從死亡線上活過來,那槍法之中,帶著一股子慘烈的殺氣。招招槍出無回,盡走搏命的招法。

  旁邊有董綠協助,一時間讓俞涉手忙腳亂。

  這也就罷了,兩頭雪鬼瞅準機會,猛然撲了出來。

  一頭雪鬼搭在了俞涉坐騎的馬肚子上,接著體重的力量往下一拉,身體在空中挑開。另一頭雪鬼,則橫裡竄出,用鋒利的獠牙撕開戰馬的脖子,閃身就衝了過去。

  俞涉的戰馬慘叫一聲,倒在血泊中。

  董綠上前一槍正中俞涉的胸口,而任紅昌則縱馬踏碎了俞涉的腦袋。

  可憐俞涉,也是一員大將。不成想在這延津渡口,連名字都沒有報出來,就慘死在營中。

  俞涉這一死,令周圍的士兵更加驚慌失措。

  巨魔士一邊追殺,一邊放火燒糧。遠處,袁術帶著親兵從中軍大帳飛馳而來,眼看這糧倉被燒,頓時慌了神兒。

  「救火,快救火……」

  這時候,士卒們本來就慌亂而不知所措,袁術這一命令,讓原本打算迎敵的士卒,更不清楚,究竟該幹什麼了。一匹戰馬,從一團烈焰中騰空躍出,向袁術撲去。

  「董家子……攔住他,攔住他!」

  火光中,袁術一眼就認出了來人是誰。別人不知道董俷的厲害,袁術可是清楚的很。

  撥馬就走,大聲的呼喊。

  十幾員將官不認識董俷的來歷,上前就要阻攔。

  董俷也認出了袁術。想當初董卓入京,大宅門被血洗,蔡琰險些被賣到了塞外。

  雖然王允後來將此事一肩擔下,可董俷卻知道,有袁術在裡面。

  正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看到了袁術,董俷又豈能讓他逃走。十幾員將官圍上來,董俷勃然大怒。一聲巨雷般的怒吼從口中發出,大鎚運足了力氣,鐺鐺鐺……數聲之後,把對手的兵器不是磕飛,就是砸彎。一錘探出,在手中刷的極速旋轉起來。董俷手腕一扭,只聽華棱棱的清脆聲響,這擂鼓甕金錘,一下子就變成了擂鼓甕金流星錘,蓬的砸在了一將胸口。

  只一下,砸的對手胸骨凹陷,吐血身亡。

  大鎚眼看著落下來,董俷用力一抖,順著那股力量,呼的就輪了起來。

  您想想看那麼長的鏈子突然抖開,誰又能想的到?鎚頭帶著一股子凜冽的罡風橫掃。

  戰馬淒厲的慘叫,被砸的血肉模糊。

  更有幾員將官被鎚頭掃過,不是骨斷筋折,就是當場斃命。

  一看這情況,誰還想再接著打?頓時作鳥獸散,朝著四面逃竄而去。董俷錘出之後,立刻鬆手,催馬朝著袁術就追了過去。那袁術的坐騎,相當的不凡。但比起獅鬃獸來,顯然還差了一大截子。

  就聽獅鬃獸在後面發出了一聲淒厲暴嘶,聲音在聯營上空迴蕩。

  袁術的馬險些一個跟頭就跪在地上,也幸好是袁術的騎術還算精湛,生生把戰馬提起。

  跑吧……

  袁術頭也不回的往前衝。

  董俷單手握錘,另一隻手,卻從馬背上抽出了一支鬼哭矛。

  相聚大約只有二三十步的距離,董俷猛然在馬上站起來身來,振臂將鬼哭矛擲出。

  袁術耳聽身後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鬼哭狼嚎,不由得心裡面咯噔一下,回頭觀望。

  這也算是人的一種本能反應吧。

  可就是這種反應,卻生生的送掉了袁術的性命。這一扭頭看,只見一道烏芒在空中如同黑色閃電般的飛來。那速度實在是太快了,快的已經超越了視力所及的極限。

  剛看到烏芒,鬼哭矛就到了跟前。

  噗……

  只聽袁術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鬼哭矛沒入他的後心,從前心出來,巨大的慣性帶著他的身體往前一趴,矛刃又穿透了戰馬的脖子。戰馬一聲慘嘶,摔倒在地。

  董俷催馬過來,一錘砸在了袁術的腦袋上,把這位四世三公嫡出子,活生生砸死在火場之中。

  此時,延津渡口的倉廩,烈焰熊熊,在火焰中發出了噼噼啪啪的響聲。
xxi511 發表於 2016-8-13 17:37
第二四四章 曹孟德躍馬汜水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的光亮,應該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

  董俷點燃了延津大火後,也不願和對手進行過多的糾纏,率領巨魔士迅速的撤離。

  被大火燒得頭昏腦脹,被巨魔士殺得心驚肉跳。

  延津聯軍竟然無人追趕,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董俷等人帶著一股塵煙,消失在地平線。

  這一戰,袁術被殺,麾下大將俞涉被殺,軍師楊弘在火場中被亂軍踩死,其餘諸將死的死,逃的逃,由南陽孔氏家族一手支撐起來的袁術所部,一夜間徹底消失。

  孔氏家族也遭到了南陽本地士族的吞併,漸漸退出了士族大家的歷史舞台。

  董俷也很滿意巨魔士在這一場戰鬥中所展現出來的戰鬥力。

  血戰半個時辰,除十幾人受傷之外,無一死亡。甲裝騎具第一次在戰爭中的運用,展現出了巨大的殺傷力。堅實的盔甲,強勁的衝擊力,以及兇猛的殺戮,對於關東諸侯而言,毫無疑問是一場噩夢般的經歷。由此一戰,巨魔士也立下了顯赫威名。

  同時,董俷並不知道,由於巨魔士的出現,重裝騎兵這一兵種,至少提前了二百年。

  ******

  自戰場上迅速的撤離之後,董俷所部在進入了山區,進行了短暫的修整之後,一人雙騎,迅速向淮水前進。必須要敢在關東諸侯撤軍之前,再給予諸侯慘重一擊。

  這將會是京兆地區的最後一戰吧。

  就在董俷趕往淮水的時候,曹操也陷入了進退維谷的局面之中。

  隨著天氣越來越冷,屍城滎陽也越發的堅固起來。如果說一開始,關東諸侯還心懷憤怒的話,那麼隨著時間的推移,日日夜夜可以看到屍城中那些被冰封起來的屍體,憤怒漸漸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莫名的慌亂,一種難以言述的恐懼。

  試想,每天看到那些屍體,在寒夜中,寒風如同從地獄般吹來的陰氣,令人不寒而慄。

  最可怒的是,那屍城中竟然奏起樂曲。

  大都是陰惻惻,令人恐懼的旋律,大半夜的搞這種東西,讓人怎能不感到懼怕呢?

  這種頗類似於當年楚霸王被韓信圍困,韓信奏響楚樂的道理很相似。

  曹操曾嘗試著幾次向滎陽發動攻擊,但最終……卻是損兵折將,令士氣更加低落。

  進,還是退?

  這已經成為了關東諸侯所不得不面臨的問題。

  一群人圍聚在中軍大帳中,面呈悲苦之色,相視默默無語。

  好半天,陶謙說:「孟德,我們撤吧……」

  早先就是這老頭叫囂著打,如今又是他第一個說出撤退的話語,令眾人白了他一眼。

  但不可否認,陶謙的話,卻說出了大部分人的心聲。

  「撤?」

  曹操深吸一口氣,「我們現在就算是想撤,恐怕也要損失慘重。諸公認為,董西平會任由我們撤退嗎?早先我們撤退,他兵力尚且不足。可是現在,援軍已經抵達,如果我們露出半點撤退的意思,董西平定然會對我們進行瘋狂的攻擊啊。」

  孔融輕聲道:「可不撤的話,這樣子下去,也不是辦法啊。」

  曹操細目微閉,彷彿自言自語道:「撤,也要打!」

  廣陵太守張超一怔,忍不住問道:「孟德,你有話就直說吧,這會兒大家聽你的。」

  曹操心裡面把這些人的祖宗八代都罵過來了一遍。

  現在都聽我的了?早幹什麼去了?我早說要撤退,你們死活不肯,非要見個真章。

  現在倒好,全往我身上推嗎?

  行軍司馬衛弘見曹操不說話,也勸道:「孟德,都這種時候了,有什麼主意,就說出來吧。」

  曹操說:「我們打,而且要打的狠,打得董西平害怕,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安全撤離。諸公若想平安離去,還請將手中精鋭交出,猛攻滎陽,同時準備撤退離開。」

  衛弘恍然,「虛虛實實,實實虛虛……孟德之計甚好。」

  孔融第一個說:「我麾下大將太史慈,尚有精鋭八百,為我親衛,願交給孟德指揮。」

  他這一開口,諸侯也都不好藏私,紛紛表示,願交出本部最精鋭的人馬。

  曹操心中不禁哀嘆:若非這種時候,這些傢伙,只怕還是藏著掖著,保存實力吧。

  也好,如此一來,也能給董西平一些警告。

  想到這裡,曹操突然心裡一動,感覺著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兒。

  「諸公,這幾日攻擊滎陽,誰曾見過董西平出戰?」

  陶謙輕輕搖頭,「我不曾見過!」

  其餘眾人也紛紛說沒有見過董俷出現。曹操不由得心中疑慮更重,顯得憂心忡忡。

  眾人散去,衛弘忍不住道:「孟德為何擔憂?」

  曹操苦笑道:「我總覺得不對勁。按道理說,西平好戰,凡事喜歡奮勇在前,為何這些日子卻不見蹤跡?就算是滎陽最困難的時候已經過去,可他總要督戰啊,為什麼沒有一個人見他露過面呢?不對,這有點不太正常,不是董俷做事的風格。」

  衛弘也不由得,感到奇怪。

  先生不在,當真是少了些許籌謀。看起來,若能脫身而去,真的要去拜訪郭嘉了。

  曹操正想著,突然間大帳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程昱風一般的衝進了帳內,見到曹操,忙過去行禮,同時開口道:「主公,不好了!」

  程昱,原本是在譙縣為曹操打理莊園中的事物,但聽聞前方戰況不妙,就立刻隨同衛弘趕赴滎陽。不過他來晚了一步,在戲志才亡故的第二天,他才抵達滎陽。

  說心裡話,程昱也沒有想到這一戰會打得這麼艱苦。

  聽聞了情況之後,他不由得吃了一驚。特別是戲志才的死,還有滎陽的屍城,讓他更是意想不到。對於賈詡的手段,程昱並沒有像伊籍那樣義憤填膺。相反,他倒是覺得這很正常,戰爭嘛,可不就是你死我活,各種手段無期不用?沒什麼了不得。

  這個歷史上曾經用人肉做軍糧的人,在某些方面,和賈詡有著相同的觀點。

  但是,曹操從沒有見過程昱如此的驚慌。

  忙問道:「仲德,何事如此驚慌,慢慢說來?」

  程昱壓低聲音說:「我剛才巡視營地,抓到了一人。此人自稱是酸棗前來報信的人,說延津遭遇襲擊,存放在延津的糧草、物資,被人一把火燒的乾淨,袁術被殺。」

  曹操一開始,還努力的做出鎮靜的笑容,可是到了後來,臉色變得煞白。

  「軍中尚有多少存糧?」

  「我剛才查問,只餘三日。」

  曹操一下子懵了!

  糧草被燒,意味著三日之後,十餘萬大軍將面臨斷糧的窘境。

  原本就低落的士氣,在加上斷糧……我的天,不用滎陽出兵,十萬大軍定然不攻自潰。

  到時候,諸侯也只能束手待斃了。

  「消息可曾傳開?」

  程昱搖搖頭,「尚未傳開,我聽那人說完之後,就將其斬殺……請主公治罪。」

  治罪?

  這非但不能治罪,而且要大大的嘉獎才是。

  曹操激賞的看了程昱一眼,「仲德何罪之有,若非仲德果決,只怕我軍心已經動搖。」

  衛弘這時候,也不再叫囂著攻破滎陽的話語了,靜靜的坐在一旁,一言不發。

  曹操沉吟片刻,「機伯,你立刻偷偷將此消息傳遞給諸公,而後下令後軍先撤。」

  伊籍一怔,「孟德這是何意?」

  「我擬親領精鋭,攻擊滎陽,掩護諸公撤離……這時候,能走一個,就算一個吧。」

  「主公高義!」

  伊籍不由得讚了一句,轉身匆匆離去。

  衛弘看著曹操,愧疚道:「孟德,是我害了你!若非我一意孤行,逼你出兵攻打,也許就……早先我還懷疑你存有二心,今時今日方知,孟德胸襟之大,情義之重。」

  曹操拉住了衛弘,「你我相知,何必說這些不中用的話語。」

  「孟德,明日大戰一起,你就率本部撤離。我願為孟德掩護,拚死阻攔董賊所部。」

  阻攔?

  真的能阻攔的住嗎?

  曹操心中不由得苦笑連連。他終於明白了,董俷為何前些日子不見人影,原來……

  西平,你這一手可真的是歹毒,我小看了你!

  若說曹操早先敬佩董俷,一是他的勇武,二來是他的部曲。

  可現在,他不得不再加上兩樣:氣魄和勇氣。

  敢把關係生死存亡的城池交給部下,這對於部曲而言,無疑是一種信任,一種重視。想必他的部曲,也定然會效死力。這是氣魄,至少曹操自認就不一定能做到。

  率部深入後方,在無任何援兵的情況下,奇襲延津。

  這卻是董俷的勇氣。

  西平,想必你還有後招在手吧。

  曹操想到這裡,對衛弘說:「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一切還是待明日再見分曉。」

  當晚,陶謙派來了部曲呂岱,率領兩千丹陽精鋭;廣陵太守張超,亦派出臧洪,率一千丹陽精鋭;其餘諸侯,也都是有兵的派兵,有將的派將,誰也不再藏私了。

  也難怪,曹操高義,願意率兵阻敵。

  誰都知道這是一個九死一生的勾當,諸侯也實在不好再藏有私心。

  第二天,衛弘親自督戰,率領精兵猛攻滎陽。

  一時間滎陽戰火又起,雙方展開了慘烈的撕殺。不過相比之下,賈詡的壓力已經緩解了不少。董卓派來的並州軍,亦是天下強勇所出。李通也是個穩重的人,和賈詡倒是相得益彰。賈詡調度,李通行動,加之麾下部曲的勇猛,於一日之間,數次逼退聯軍。

  但是僅止一天的光景賈詡卻從這兇猛的攻擊中,看出了一絲奧妙。

  「李將軍,聯軍有點不太正常啊。」

  李通不免愕然,向城下緩緩退去的聯軍看去,搖搖頭,「軍師所說的不正常,是什麼?」

  賈詡被董俷封為軍師中郎將,說起來和李通持平。

  但他是董俷欽點的人,李通也知道,自己是並州軍,比不得董俷一系的看重。故而很爽快的就聽從了賈詡的調遣。事實上,賈詡所展露出來的手段,也讓李通佩服。

  賈詡說:「太師在雒陽收拾了袁隗等人,使得聯軍再無內應。若我為主將,當思之如何撤軍。可聯軍卻一反常態……」

  說到這裡,他眼睛一亮,向李通看去。

  李通的思路不及賈詡的敏捷,可也不是個笨人。

  怔了一下之後,「軍師的意思是……軹侯得手了?」

  「定然如此」賈詡眼睛變成了一個彎月的形狀,看似在笑,卻給人一種森冷之氣。

  「關東群鼠,這是要撤退啊!」

  賈詡、李通相視一眼,李通立刻喝道:「傳我將領,各門主將,立刻前來!」

  不一會兒的功夫,滎陽大小將領集中在一起。

  賈詡已經謀劃妥當,有李通說出了計劃。聽聞將要展開反攻,眾將莫不歡欣鼓舞。

  待聯軍又一次攻擊失利之後,滎陽四門洞開,李通等將,率領八千並州鐵騎,從城中殺出。

  李通居中,成蠡和武安國各領一支人馬,左右護衛。

  衛弘也沒有想到滎陽方面這麼快就看穿了他們的目的,猝不及防之下,大軍頓時被衝散開來。

  這汜水平原,本就適合於騎兵衝鋒。

  並州鐵騎亦極為擅長此道,一輪衝鋒下來,令聯軍潰不成軍。

  此時,督戰中軍才曹操也發現了情況不妙。可關鍵在於,聯軍本來就士氣不高,經此一亂,再也無法挽回敗局。

  許褚、夏侯敦眾將大聲呼喊:「主公速退,主公速退!」

  曹操也顧不得矜持了。

  兩天來,他掩護諸侯主力紛紛撤退,已經達到了目的。雖然時間不多,可足以令諸侯保存元氣。

  撥轉馬頭,曹操正準備撤離。

  就在這時候,後軍突然一陣大亂。

  一隊黑色鐵騎,彷彿從天而降一般,衝入聯軍陣營。為首的大將,正是董俷,手舞雙錘,一路瘋狂的殺戮,隻殺得屍橫遍地,血肉橫飛。

  董俷不是在淮水埋伏嗎?

  的確,董俷早在前一日就抵達淮水,可是當他發現諸侯撤退之後,立刻改變了主意。

  在他眼中,諸侯再狠,也比不得一個曹操厲害。

  以前,他就動過殺了曹操的心思。可礙於曹操自身的人格魅力,後來又有了交情,一直狠不下心腸。但是如今,已經撕破了面皮,兩軍對壘起來,還說什麼情面?

  放過了諸侯,董俷率領巨魔士雙騎輪換,一日一夜間自淮水抵達滎陽,正趕上了賈詡的反擊。遠遠的,董俷就看到了曹操,厲喝一聲:「曹孟德,看你往那裡跑?」

  獅鬃獸猛然仰蹄直立而起,踹碎了一名士卒的腦袋。

  馱著董俷向曹操撲過來,大鎚翻飛,端的可稱之為所向睥睨。這一路兇狠的衝殺,把個原本就有些潰不成軍的聯軍人馬殺得是人仰馬翻。曹操心中暗自叫苦,撥馬就走。

  許褚一見,厲聲吼道:「胡車兒,保護主公!」

  說著話,橫手中大刀,朝著董俷就衝了過去。二馬相遇,許褚揮刀一招力劈華山,掛著一股勁風,當頭劈落下來。董俷眼見著就要追上了曹操,卻被許褚阻擋住。

  心中火氣,大吼一聲,抬錘一記撞天門。

  「滾開!」

  鐺,錘刀相交,董俷感到一股巨力壓來,阿醜的衝勢不由得一滯,噔噔退後兩步。

  而許褚,險些捏拿不住掌中的大刀,雙臂被震得發麻,腦袋更是嗡嗡直響。

  「你是何人,通名上來!」

  董俷也感到驚奇,忍不住回答:「我乃董俷,你又是誰?」

  「你就是虎狼之將?」

  許褚的眼睛溜圓,灼灼放光,「我叫許褚,記住我的名字,看刀!」

  說實話,許褚一直希望和董俷一戰,以分別出彼此的高下。剛才的一擊,他已經知道自己的力氣不是對手,當下展開刀法,向董俷攻去。

  董俷卻笑了起來,「原來是虎痴……堪可一戰!」

  殊不知這一句話,卻讓許褚從此揚名天下。董俷如今是什麼人,天下盡知的虎狼之將。

  能被他讚譽,想不出名都難。

  許褚振作精神,咆哮連連,向董俷展開了猛攻。

  然,董俷盡得舉重若輕之妙。沉甸甸的擂鼓甕金錘舞起來,鐺鐺鐺鐺,連續與重重刀雲之中撞在許褚的大刀上。也就是許褚,換做旁人,還真的是拿捏不住兵器。

  二人戰了七八個回合,虎痴許褚,已經氣喘吁吁。

  「仲康莫要慌張,我來助你!」

  一員大將從亂軍中殺出,挺槍向董俷刺來。董俷崩開了許褚的大刀,反手一錘砸在槍頭上。那大將臉色大變,胯下坐騎連連後退,手中的搶,也險些就脫手飛出。

  「此乃何人?」

  「元讓小心,這個就是虎狼之將!」

  「可是夏侯敦,放馬過來!」

  董俷來了興趣,大鎚翻飛,朝著夏侯敦就衝了過來。夏侯敦暗自叫苦,怎麼遇到了這煞星?和許褚二人雙戰董俷,僅二十幾個回合,就有點支持不住了。

  遠處,兩騎飛馳而來。

  一人持搠,一人使戟。那使戟的,跳下馬約有八尺身高,蜂腰猿背,相貌堂堂。

  許褚大聲吼道:「子義,妙才,快來助我!」

  二將聞聽,不由得愕然。誰都知道,許褚是一員虎將,和二人不相上下,甚至略高一籌。沒想到和夏侯敦二人合戰一人,居然是不分勝負,這使錘的傢伙,是誰?

  想歸想,可胯下馬卻沒有停。

  疾馳而來,四將在一起,聯手圍攻董俷。

  董俷自和呂布一戰之後,還沒有今日這般的爽快。特別是他用了大鎚之後,馬前尚無一合之將。一下子有四個好手,令他不由得連呼痛快,阿醜猛然甩頭衝出,董俷一錘砸向了使戟的將領,一錘砸向持搠的將領,吼道:「先吃我一錘,再說……」

  這兩錘,端的是卯足了力氣。

  擂鼓甕金錘掛著風聲,呼的砸下來。鐺鐺,兩聲脆響,把那兩將硬生生逼得後退。

  人是頂住了,馬卻有點承受不住。

  幸好二人馬術精湛,提馬閃開,驚懼的看向董俷。

  「子義、妙才小心,這是董俷,不可力敵!」

  夏侯敦說著話,和許褚就攔住了董俷。那兩員大將,一個是太史慈,一個是夏侯淵。

  四人聯手,和董俷馬打盤旋在亂軍中殺過來,殺過去。

  這一場惡鬥,即便是在亡命而逃的聯軍將士,也是看的目瞪口呆。

  董綠和任紅昌,帶著兩頭雪鬼,衝殺過來。眼看著董俷被四個人圍著打,都有點不願意了。

  任紅昌摘弓搭箭,對準了夏侯敦唰的就是一箭。

  這時候的夏侯敦,正忙於應付董俷的重鎚,哪想到會有人偷襲。一個躲閃不及,正被任紅昌射中左眼。疼得他啊的一聲慘叫,險些從馬上甩下來。四個人打一個,已經不是董俷的對手,夏侯敦這一受傷,讓許褚等三人不由得心慌意亂起來。

  還打個屁啊,反正主公已經跑了,走吧……

  三人夾著夏侯敦掉頭就跑,與此同時,有一干聯軍蜂擁而上。董綠催馬上前,大槍橫放在身前,雙手連珠,背在身後的十八口柳葉飛刀唰唰唰的接連著飛射出去。

  董綠的飛刀術,可是得滕麗兒的真傳。

  這一出手不要緊,衝在最前面的十幾個人接連被擊中,當場斃命。

  董俷輪錘衝了過來,劈波斬浪一般的一陣瘋狂追殺。待殺退了敵兵,許褚等人,已經不知所蹤。

  ******

  曹操在胡車兒的掩護下,朝著汜水方向狼狽逃竄。

  此時關東聯軍,已經徹底亂了套,四處奔走,望風而逃。

  橫裡一支人馬殺出,赫然正是成蠡所部。乘勢一陣追殺,把個曹操殺得惶惶如喪家之犬。

  胡車兒說:「主公,追兵已遠,可以休息一下。」

  曹操苦笑道:「這時候還休息什麼,快點走,快點離開這裡!」

  「休走了前面的賊將!」

  遠遠的,武安國帶著人追殺上來,旁邊尚有一百巨魔士,帶隊的赫然就是王戎。

  看看身邊的追兵,只剩下胡車兒等人。

  曹操心中叫苦,不成想胡車兒猛然撥轉馬頭,厲聲喝道:「主公快走,我抵住追兵。」

  「胡車兒……」

  「主公,莫要多說,天下可無胡車兒,但不可無主公,快走,快走……」

  胡車兒說著,帶著殘部就向追兵衝去。

  曹操大叫一聲『保重』,催馬向汜水方向跑去。

  胡車兒這是拚命了,一對雙鐵戟硬生生抵住了武安國和王戎兩人。不過麾下部曲,卻經不住巨魔士的衝擊,一個衝鋒下來,無一人活命。

  有道是,一人拚命,萬夫莫當。

  胡車兒也不管身邊的情況,大戟輪圓了,儘是同歸於盡的招數,還真的把武安國二人給擋了下來。不過,這一而盛,再而衰,三而竭……幾個回合下來,胡車兒就不行了。

  遠處,一騎疾馳而來,馬上大將發出巨雷般的咆哮:「武安國,王戎,給我讓開!」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二人不敢怠慢,向兩邊一跳。

  獅鬃獸咆哮著就衝到了胡車兒的跟前,董俷猛然在馬上起身,雙錘輪圓了,一聲大吼:「震山錘!」

  轟隆,大鎚真的好像是帶著霹靂一樣的落下。

  胡車兒雙戟交叉,咬著牙向上一封。砰的一聲,卻被董俷一錘連人帶馬轟成爛肉。

  「曹操何在?」

  王戎指著曹操逃走的方向說:「往那邊跑了!」

  「追,給我追!」

  董俷一催獅鬃獸,瘋狂的追擊下去。已經這地步了,斬草就要除根,莫走了曹操。

  曹操這會兒,已經是徹底崩潰了。

  身後馬蹄聲越來越近,董俷的吼聲,也越來越近。

  西平,你還真的是要趕盡殺絶啊!曹操伏在馬背上,一路狂奔,心中好生悲苦。

  不過他不怪董俷。

  如果換做是他,現在也會對董俷如此吧。

  越是相知,對陣時出手就越是狠辣,不留情面。也許正是因為這樣的原因,二人才能成為朋友。

  遠處,汜水在望。

  說起來,如此冰寒的天氣之下,大部分河面都已經結冰。唯有汜水滎陽這一段河水,因水流湍急,波濤甚巨,故而還沒有結冰。數丈寬的河面,卻是巨浪翻滾。

  前有大河,後有追兵……

  難不成,是天亡我曹操?

  猛地勒住馬,扭頭看去,追兵越來越近。

  曹操深吸了一口氣,撥轉馬頭,回行了二百步,猛然狠狠的抽了戰馬一鞭子。

  這胯下馬,名為絶影,是西域寶馬。想當年還是董俷在雒陽和曹操結交時相送的禮物。

  絶影飛馳,快如閃電。

  曹操匍匐在馬背上,暗自道:若天不絶我,請佑我越過汜水。

  眨眼間,絶影已經衝出了河岸,在冰面上猛然騰空而起,竟越過了數丈的河面,落在對岸。

  剛一落地,身後箭矢破空的歷嘯聲傳來。

  曹操本能的一側身躲閃,噗的一聲,一支利箭,穿透了他的肩膀,令他不由得慘叫一聲,趴在馬上落荒而逃。

  董俷追到了河邊,卻勒住了馬。

  數丈河面對於獅鬃獸而言,並不是問題。

  可關鍵在於,獅鬃獸身上披著沉重的馬鎧,董俷也穿著重甲。就算他扔掉大鎚,也有一些危險。

  畢竟,他二百多斤的體重,加上鎧甲,怎麼著也有三四百斤的重量。

  更何況,獅鬃獸也已經血戰了很長時間,董俷還真的就不忍心,來嘗試這一躍。

  那絶影,好像是我送他的吧!

  董俷抬手喝令追兵停下來,把大鎚扔在地上,跳下馬,摘下了罩面盔。

  遠處,曹操於愈行愈遠。

  有些事情,也許真的是天注定,就是這個樣子。

  王戎收起弓箭,策馬到董俷的身旁,輕聲問道:「主公,可要追下去?」

  董俷看了看奔流的大河,如果繞河而走,曹操早就不知所蹤,追下去又有什麼用?

  突然間,笑了起來。

  董俷朝著河對岸曹操的背影,大吼一聲道:「孟德,走好……保重!」

  巨雷般的聲音,在河面上空迴蕩,合著那奔騰呼嘯的河水,在蒼穹中,久久不息。
xxi511 發表於 2016-8-13 17:45
第二四五章 國運昌盛

  初平元年末的一場大戰,不管對於關東諸侯而言,還是對董卓來說,都是損失慘重。

  有道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憑藉雄關阻敵於關外,董卓看似占了很大的便宜,可死去的全都是軍中強勇。

  而關東諸侯,更成了天下人的笑柄。除了曹操在這一場戰鬥中脫穎而出,得了高義之名外,幾乎沒有人得到什麼好處。

  北路軍:上黨太守張揚、河內太守王匡、山陽太守袁遺、青州刺史焦和、西河太守崔均戰死疆場。漁陽太守公孫瓚損失慘重,一萬白馬義從,只餘下了不足三千。

  中路軍:長沙太守孫堅幾乎是全軍覆沒,只留下了一家子孤兒寡母;陳國相許揚、沛國相衛弘、後將軍袁術、廣陵太守張超皆戰死、行奮武將軍曹操,下落不明。

  南路軍:班咫在伊闕關設計,火燒伊闕關,於亂軍中殺死潁川太守李旻、南陽太守張咨。荊州牧王睿被張郃俘獲,豫州牧孔伷等人見勢不妙,連夜自伊闕關退回陽翟。

  至於西路軍,馬騰、張邈二人聯手,一度勢如破竹,但最終被牛輔阻攔於隴西。

  但前方大勢已去,張邈更因為騰子駒兵出河谷,不得不撤兵迴轉金城。

  馬騰趁勢佔領了武威,但隨即就發現,自己陷入了進退維谷的境地之中。張掖頻繁出兵,襲擾武威後方。牛輔出兵佔據了北地郡,將馬騰一部死死壓制在武威一地。

  張掖……

  馬騰很想攻打張掖,可他知道,如今之計,還是先自保再說。

  至此,二十二路諸侯死了十一路諸侯,袁紹所部不得不在河水解凍之前,退回河內。

  所謂聯盟,也隨之煙消雲散。

  ******

  董卓病倒了!

  在董俷火燒延津,逼退中路軍的捷報傳來後,董卓自豪的拿著手中的捷報,於朝堂上傳閲文武大臣。

  「此乃我家獅兒,天下誰可與之爭鋒!」

  說完,不由得放聲大笑,令文武群臣,包括漢帝劉辨,都不由得色變。

  一個個心中苦澀,逐字逐句的品讀完了捷報中的內容後,不禁面面相覷,無人出聲。

  李儒為智囊,董俷為臂膀……

  誰可與之爭鋒呢?

  所有人的心中,不約而同的浮現出了同樣的疑問。

  但是在當晚,董卓卻病倒了,而且病的不輕。畢竟快六十歲的人了,在過去的一段時日中,董卓所承受的壓力,絶非外人可以想像。內有內鬼,外有強敵,對於戎馬一生的董卓而言,幾個月來,他腦子裡的那根弦,馬上就快要支撐不住了。

  種拂臨死前的話語,士孫瑞的背叛。

  這一切對董卓而言,無疑是一個沉重的打擊。他一心期盼武人和士人的合作,能重新振作漢室朝廷,再現中興的局面。那時候,他就可以名垂青史,享受伊尹、霍光那樣的榮耀。可是,士人一次次的冷箭暗算,讓董卓那顆滾燙的心,漸漸的冰冷。

  你們想要飛蛾撲火,我也絶不心慈手軟。

  董卓一次次的對自己說,而且也確確實實的這麼做了。

  但血洗雒陽大戶,與其說是一種報復,倒不如說,是一種發自於內心深處的恐懼。

  這一次李儒看出了端倪,下一次,他還能看出來嗎?

  在這種極度緊張的情緒之中,董卓整日的提心吊膽。滎陽大捷的消息傳來,使得那根崩的快要斷掉的弦終於鬆弛下來。可這一鬆弛,緊跟著就是一場大病襲來。

  大宅門內,濟慈為董卓號了脈,憂心忡忡的走了出來。

  蔡邕和蔡琰急忙上前詢問:「小慈,親家的病,究竟怎麼樣了?」

  濟慈輕咬櫻唇,低聲道:「胸悶氣短,乏力脈結,此乃心氣不足的症狀。氣為血之帥,起行則血行;氣滯則血瘀;氣滯血瘀,則氣血不通,不通則通……太師今後,實不易再經刺激,暴喜傷心,憤怒開懷,過之,則有性命之虞,當小心才是。」

  這心氣不足,用一個比較現代的術語來說,就是心臟病。

  蔡琰自然知道董卓的心事。

  事實上這種狀況,從董璜死後,董卓就時常發作,只是他不說,別人也沒有在意。

  蔡邕道:「那該如何調養才好?」

  濟慈歪著頭想了想,「和喜怒而安居處;節陰陽而調剛柔,太師當以靜氣寧心為主,不宜過渡操勞,不宜大悲大喜,不宜過渡飲酒,不宜聲色犬馬,總之兩個字。」

  「什麼?」

  「平、和!」

  李儒在一旁聽罷,不由得苦笑搖頭。

  平、和?

  說的倒是容易。如今雒陽已經亂成了一團麻,外敵尚未完全退去,如何的平和呢?

  只是濟慈是董俷的人,他不好破口大罵。

  「文正……」

  董卓突然在屋中叫起了李儒的表字。

  濟慈一把拉住了李儒,「林鄉亭侯切記,莫要讓太師情緒起伏,更不要讓太師操勞。」

  這女子,怎地如此無禮?

  李儒心裡不快,不過表面上卻沒有流露任何情緒出來。

  而且,濟慈也是好意,做人總不能好賴不分,李儒微笑著,點頭表示明白。

  董卓靠在軟褥上,精神看上比早上好不少。

  「岳父,可好些了?」

  李儒忙過去為董卓拉上了被縟,關心的詢問。在私下裡,李儒還是習慣性的稱呼董卓為岳父。而在官面上,則以太師代替。畢竟這是雒陽,多少眼睛都在盯著他。

  這禮儀之說,可不敢輕視。

  董卓笑道:「區區小病,你擔心什麼?我不過是操勞過度而已,休息一下好多了。」

  「岳父還是要多注意身體才行,否則阿醜回來了,肯定要找我麻煩。」

  聽到阿醜這兩個字,董卓臉上的笑容更多了,氣也順暢的不得了,好像喝了蜜一樣。

  一家人和和美美,才是正道。

  就好像現在,李儒和西平這樣子一文一武……只可惜,那文秀不爭氣。

  想到董璜,董卓就覺得一陣氣悶。輕聲咳嗽,嚇得李儒站起來,就要叫濟慈進來。

  「坐下坐下,我又不是小孩子,沒那麼金貴。」

  董卓咳嗽著,示意李儒坐下來,「阿醜那邊的情況已經平定了吧。」

  李儒點點頭說:「大致上已經平靜,我已傳令下去,讓西平拋開手中的事情,儘快趕回。」

  「成皋呢?」

  「袁紹退回了河內,目前尚在鄴城。不過我觀此人,賊心不死,當儘快除掉才是。」

  董卓沉吟片刻,「袁隗雖死,但袁紹依舊不可小覷。你說的不錯,當儘快剷除……不過,我覺得最好不要我們來動手。小皇帝不是想要當事嗎?就以他的名義吧。」

  李儒一怔,「岳父這是什麼意思?」

  董卓咬著牙坐起來,從枕頭下面摸出了一個盒子。

  打開來,只見裡面有一個黃綢包裹的四方形物體。董卓拿出來,把黃綢輕輕打開。

  李儒不由得失聲驚叫,連忙摀住了嘴巴。

  「玉璽,這是傳國玉璽?」

  董卓微微一笑,點頭道:「其實早在我遇刺之後,阿醜就把這東西送了過來。呵呵,這小子也不知道是從哪兒找出來,有時候我就在想,這也許是老天賜予我董家的寶貝。他把這東西交給了我,我一直沒有使用,而是偷偷的保存起來,以備不測。」

  李儒眼珠子一轉,頓時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岳父的意思是,以小皇帝的名義命令韓馥,誅殺袁紹……」

  早先,董卓的命令不被人承認,所缺的就是這一方玉璽。如今玉璽在手,也預示著漢室的皇統在董卓的手中。誰敢不尊令?不尊令的結果就是,號令天下討伐。

  別小看了玉璽,其意義可深遠了去。

  董卓早一步把玉璽拿出來,固然可以震懾諸侯,但內部不安定的因素,依舊重重。

  索性藉此機會,一次爆發出來,永絶後患。

  董卓也是在冒險,內憂外患之下,一個不深就會遭致性命之危。

  但他也只有賭這一把,而且他贏了。李儒沒有把死間的事情告訴董卓,是因為害怕董卓在著急上火。畢竟,董卓所承擔的壓力,他這個做女婿的,可說是很清楚。

  董卓點點頭,「此次大勝,足以威懾天下,至少我們可以平靜很長一段時間。恩,再以小皇帝的口吻,傳旨幽州牧劉虞,就說漁陽太守公孫瓚大逆不道,罪不容赦。」

  李儒連連點頭。

  「對了,孟津的情況如何?」

  「魏越的援兵抵達之後,劉備一部見情況不妙,就連夜退走。孟津已無凶險。」

  「很好,這樣子的話,我也就放心了……文正,你就按照我的意思,去處理吧。」

  「小婿遵命!」

  李儒深吸一口氣,起身告辭。

  出門的時候,他忍不住又扭頭看了一眼董卓。

  臃腫肥胖的軀體,橫在榻上。想當年,這是一頭馳騁西北的雄獅,可現在呢?雄獅業已衰老。

  不知為何,李儒的眸中,閃過一抹淚光。

  岳父他……真的老了!
xxi511 發表於 2016-8-13 18:04
第二四六章 氣節壯士

  大戰方歇,滎陽還是在一片混亂之中。

  董俷也面臨許多難題,比如大戰之後的俘虜,又該如何處置?

  五萬多聯軍俘虜,數量遠遠超過了滎陽的西涼軍和並州軍的總和,已經構成一種威脅。

  不過,董俷並不擔心俘虜。

  在他看來,雖然俘虜人數眾多,卻抵不住西涼軍精鋭的一輪衝鋒。只要沒有大的外因相引誘,聯軍俘虜也不是傻子,難道赤手空拳的站出來和長槍大刀抗爭不成?

  讓董俷感到頭疼的,實際上是另一批俘虜。

  廣陵軍的臧洪,曾舉為孝廉。父親臧旻,曾為匈奴中郎將,是一個與大漢朝廷有功勞的人物。臧洪是當今名士,有雄氣壯節,與劉繇王朗同時外放為縣長,政績頗為卓著。後來十常侍張讓曾試圖招攬臧洪,卻被臧洪拒絶,甚至從此不再為官。

  廣陵太守張超仰慕此人之名,故而邀請他為廣陵功曹,非常的幹練。

  此次酸棗主盟,就是臧洪所主持。

  按道理說,這個人不但是該殺,而且應該千刀萬剮才是。畢竟,他算得上是首惡。

  但偏偏這樣一個人,不僅僅是楊定、李通等人為他求情,就連賈詡這樣的人,也出面向董俷求情。為什麼呢?臧洪的名氣太大了,如果殺了臧洪,就會產生許多麻煩。

  用賈詡的話說:這是氣節壯士,殺之不祥。

  氣節壯士,天底下有多少人能擔當這種評價?連賈詡都這麼認為,董俷真的為難。

  殺,不詳。

  不殺,於法卻說不過去。

  董俷從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不由得左右為難,沉聲問道:「此人可否招降?」

  招降?

  賈詡等人相視一眼,輕輕的搖頭苦笑。

  若是可以招降的話,還能稱得上是氣節壯士嗎?

  董俷苦笑道:「即不能招降,又不能殺害。老師是有大智慧的人,可否給我一個主意?您也知道,這個人為關東諸侯主盟之人,只怕太師和林鄉亭侯都不能饒他。」

  賈詡也頗為難,「以我看,主公還是見見此人,再做主張!」

  「也罷,那就帶他前來。」

  「不,主公你最好還是……親自去比較好。」

  董俷不明白賈詡的意思,不過既然他這麼說,也只好答應。說實在的,董俷心裡挺膩歪和這些名士們打交道。蔡邕他們還好,這黨人……就像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臧洪被關押在府衙後院,由成蠡率人看押。

  董俷見到他的時候,臧洪正在飲酒,看上去是逍遙自在,絲毫沒有半點恐懼。

  臧洪的年紀,大約在三十多,比袁紹略顯老相。長得文文弱弱,絲毫沒有董俷想像中的雄壯。至少,在董俷看來,臧洪沒有袁紹的雄武,不過卻多了幾分親切。

  看到董俷,臧洪笑道:「一人獨飲,好生無趣,軹侯前來,正好相伴。」

  董俷不由得愕然。

  看臧洪的樣子,並沒有許多士子所表現出的那種咬牙切齒的痛恨,相反還很親熱。

  弄的董俷覺得臧洪才是這裡的主人。

  不過,心中愕然,董俷臉上卻沒有任何表示,在臧洪對面坐下。

  「軹侯,請滿飲此杯。」

  董俷舉杯,一飲而盡。他也不說話,只是好奇的看著臧洪,突然道:「我所見過的士子黨人,對我莫不是徹骨痛恨。甚至不屑與我同席而作,公為何是如此態度?」

  臧洪笑了,「我與軹侯,素無恩怨。相反,軹侯之名,我早有耳聞。想當初軹侯於廣陵火燒盤龍谷,實在是一件快事。待我知曉此事的時候,軹侯已經遠遁而去。我深以為憾事……又常聽飛白先生之讚譽,今日一見,果然威武,不愧虎狼之將。」

  說著話,臧洪為董俷滿了一觴酒。

  「軹侯定然奇怪,既然無冤無仇,我為何要與你作對?」

  董俷點點頭,「我正想請教。」

  「公為赳赳武夫,我本文弱士子。論較征戰疆場,當以軹侯稱雄。但若論令天下大治,則武人必不可掌權。高祖之時,陸賈時時談及《詩》《書》,高祖就說:我得天下靠的是天下強勇,馬上征戰,與《詩》《書》何干?陸賈就回答:馬上得乎,寧可以馬上治乎?武夫和士子的分歧,自那時就有定論,恩怨糾葛,已四百年。」

  董俷點頭,「這個我略知一二。可是我父親一直都致力於武夫和士人的合作,為何……」

  臧洪大笑道:「那只能說董涼州太天真。自古士人和武夫不兩立。其分歧延續四百年,令尊何人,竟想消除分歧?實在是不自量力,荒謬……我敬軹侯,是軹侯忠君報國;我主盟約,卻是因為彼此政見。在私,我可與董涼州為友,在公,我誓殺令尊。」

  一句話,說的斬釘截鐵,董俷也無話可說。

  聽上去似乎是很有道理,可不知為何,這心裡總是很怪異。

  這世上,難道武夫和士子,真的沒有合作的可能嗎?士有士的好處,武有武的用途。為什麼二者不能合作?為什麼彼此要相互爭鬥,卻平白讓外人得了好處呢?

  這個問題,董俷實在是想不通。

  臧洪道:「軹侯,我再說明白一點。士與武人,只見也並非沒有合作的可能。可這種合作,必須要建立在主從的關係之上。也就是誰為主,誰為輔。政見不同,士不可能以武為主,但武人有時候,卻可以依附士來達到目的。我等之爭,就是主僕之鬥。」

  董俷沉默了許久,突然說:「說穿了,不就是誰掌權?還不是權利之爭。」

  臧洪愕然,「軹侯這樣說,也未嘗不可。」

  董俷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站起來說:「這麼說來,我欲勸降,公定不相從?」

  「道不同,不相為謀。」

  「我明白了!」

  董俷嘆了一口氣,轉身要走。

  臧洪道:「軹侯,我有一不情之請,還望軹侯成全。」

  「但說無妨。」

  「我雖反董涼州,但家人無罪。我死之後,還請軹侯代為照顧。」

  有時候,人與人的情感很奇妙。特別是在這個時代生活的久了,董俷幾乎忘記了,自己的靈魂,是屬於未來。我們可以互相攻擊,我們可以相互殘殺,但並不能因此,而失去了敬佩之心。

  古人常會在殺戮之中,求敵人來照顧自己的家人。

  而作為敵人的一方,也往往會答應這樣的請求,不得不說,是一種很奇怪的事情。

  知己,也許就是在不經意間出現。

  董俷停下腳步,扭頭古怪的看著臧洪。

  「你不會死!」

  臧洪一怔,「軹侯這是什麼意思?」

  「我說你不會死,你就一定不會死,除非你活到七老八十,自然的老死,病死……我會囚禁你,讓你知道,其實在權利之外,還有很多東西要去把握。子原公,你千萬別死,若我知道你自求死路的話,那我就殺了你全家,株連你九族,明白嗎?」

  臧洪愕然的看著董俷,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先生是氣節壯士,殺之不祥。我也不想千夫所指,所以先生,您最好能長命百歲。明日我會命人送你去一個地方。在那裡,你可以隨便的走動,但是此生,休想再回中原。你的家人,我也會派人送去那裡,什麼時候你能想出一個讓士人和武人平等合作的辦法,我什麼時候放你回來。否則,你子子孫孫,都待在那個地方吧。」

  也不理目瞪口呆的臧洪,董俷走了!

  你求死以全氣節,休想……

  我不殺,我也不放你。我讓你待在塞外為我想辦法,否則你就去做個化外之民。

  董俷這一招,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殺了臧洪,難不成讓天下人指責他嗎?

  回到了書房裡,董俷立刻讓人找來了賈詡。

  「老師,我想請您代我護送臧洪去張掖,告訴黃劭、陳到,給我看死這個人,不能短了吃穿,不能少了照應。他要什麼,就給他什麼。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能和他接觸,就算是盧師也不可以……總之,給我看死了他,不能讓他再回到中原。」

  賈詡點了點頭,「如此,倒也妥貼。」

  他沉吟了一下,「不過主公,臧洪這些人好辦,其他人……該如何處置?」

  「這個,押送雒陽,由父親來處置吧。」

  「那些聯軍俘虜呢?五萬多人,不但要消耗我們大量的糧草,還會對我們產生威脅。」

  董俷一蹙眉,「以老師之見?」

  「我有兩個方法,供主公選擇。」

  董俷點頭道:「請老師指教。」

  「第一個辦法,非常簡單。明日命人在汜水河畔挖一深坑,將這些人就地處置了。」

  坑殺俘虜?

  這種辦法,的確是很簡單。

  而且在這個時代,殺俘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成王敗寇,自古一將功成萬骨枯!

  可董俷卻感到不妥。

  戰場上,我們手拿兵器,可以各為其主,如同野獸一樣的兇殘殺戮,那是生存之戰。

  可戰場下,對方手無寸鐵……

  董俷實在不忍心,對這些人痛下殺手。這一場大戰,已經死了太多的人,實在不應該再有流血了。

  沉吟片刻,「那第二個辦法呢?」

  賈詡笑了,「我就知道,主公不會選擇第一個辦法。第二個辦法,就是戍邊屯軍。」

  「戍邊屯軍?」

  董俷瞪大了眼睛,有些茫然的看著賈詡,「怎麼戍邊屯軍?往張掖去嗎?」

  賈詡搖頭道:「主公難道不覺得,你手中除了巨魔士之外,再無可用之兵嗎?」

  「還好吧,西涼軍,並州軍……還有張掖軍……」

  「西涼軍是主公你的嗎?並州軍聽從主公的調令嗎?張掖軍雖強,可主公現在要把他們調入中原嗎?」

  「這個……」

  董俷撓著頭,對賈詡的話語,頗有些意動。

  不錯,西涼軍也好、並州軍也罷,名義上雖然是他董家的兵,可實際上呢?

  有些時候,手裡有些人馬也是好事。

  至少有一些事情,總不成事事都去煩勞老爹出面吧。

  董俷今年已經弱冠,倒也可以自領一軍了。張掖軍,最好還是不要輕易的出動吧。

  想到這裡,董俷向賈詡看去。

  「想必先生已經有了主意。」

  「此戰結束,想必主公的下一個目標,應該是朔方。」

  董俷先是一怔,旋即明白了賈詡話中的含義。沒錯,下一個目標,就是朔方!如今已經是新的一年了,算一算時間,那段仇恨已經延續了八年,是該了結的時候了。

  韓遂……

  這個名字在董俷心中,始終是一個痛。

  「先生的意思是,將這些戰俘,屯於北地、安定、石城一線,而後出兵朔方嗎?」

  賈詡點頭,「這些戰俘,需要一番修整。主公何不向太師請命,領三地兵馬,震懾北方?非是我挑撥,經此一戰,太師大獲全勝,其心思難免……主公雖為太師親子,卻不能不小心一些。領三地之兵,一來可以讓太師放心,二來主公可趁機訓練出第二支精兵。而朔方,正是主公的練兵之地。何況,朔方土地肥美,棄之可惜。」

  董俷明白賈詡的意思。

  所謂功高震主,鳥盡弓藏,雖為親父子,但難免也會有些許的彆扭。

  有時候,所謂的矛盾,就是在不經意中出現。賈詡的話雖有挑撥之意,可也說的在理。

  朔方的朔,有寒冷之意。

  朔氣指的的北方的寒氣,朔方,也就是寒冷之地的意思。

  自漢武帝時,大將軍衛青北破匈奴,取河水南土地,置朔方郡,轄河套西北和後套地區。東漢光武帝,出於休養生息的目的,廢朔方縣,改朔方郡治所為臨戎。

  可實際上呢,等同於拋棄了早先的河套地區。

  名義上歸於並州,但實際上……

  如今,河套地區為南匈奴人所佔據,此次關東諸侯會盟,河套的南匈奴也出兵威脅。

  但有李傕郭汜所部震懾,使之不敢妄動。

  南匈奴和鮮卑人走的很近,也時常對中原進行擄掠。

  最好能趁著狙殺韓遂的時候,順便把南匈奴也幹掉。省的將來,養虎為患。

  董俷當下表示同意,由賈詡執筆,寫下了一分奏摺,請董卓將各地所俘虜的兵馬,全部行戍邊屯軍之法。而後,董俷又寫了兩封信,分別是給陳到和盧植二人。

  張掖軍,看樣子是時候告訴董卓了!

  再隱瞞下去,肯定會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至於屯軍,董俷也面臨著巨大的難題。在北地、安定和石城三地屯軍,也就必須要有三個足以信任的人來治軍。誰,可以擔當治軍的重任?董俷的麻煩,可真不小。

  當然這些事情,已經不是賈詡要考慮的問題了。

  在第二天,賈詡率領三千西涼軍,押送著臧洪,往張掖去了。出於考慮,董俷命武安國隨行保護,連帶著郝昭,一同被送往了張掖。

  且不說賈詡和董俷灑淚而別,踏上了迴轉張掖的歸途。

  董俷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還很多,不過很快的,他就接到了李儒的書信,董卓病了。
xxi511 發表於 2016-8-15 19:48
第二四七章 一動不如一靜

  初評二年正月裡,董俷在歷時近四個月的血戰之後,回到了雒陽。

  眼前的雒陽,讓董俷著實的吃了一驚。焦黑的城牆,殘垣斷壁的廢墟,令雒陽看上去是如此的破敗,那裡還有半點當初繁華東都的景象,就如同遭受了一場災難。

  的確,仔細想想,雒陽還真是一個苦難的城市。

  從中平年間開始,黃巾之亂第一次洗掠雒陽之後,這個古老的帝都,就沒有過安寧。

  特別是在漢靈帝駕崩後,整個雒陽屢次遭受兵禍。

  先是何進的奪宮之戰,而後是十常侍之亂。接下來,又有董卓和丁原的一場大戰。

  數次動盪,讓雒陽人心不穩。

  許多人看出世道不太平,紛紛的南遷,往荊襄、揚州等地遷移,使得雒陽人口大減。

  但,這些災難都沒有讓雒陽元氣大傷。

  真正的災難,就是不久前的那一夜突如其來的大火,且不說有多少人葬身於火海,但只是那些倖存下來的人們,一個個也是人心浮動,燥燥不安。更可怕的是,董卓在暴怒之下,對雒陽大戶、世族的一番清洗,著實讓人們感受到了恐懼的氣息。

  雒陽世族,幾乎損失大半。

  而那些豪門大戶,更因為董卓的一句話,十亭損了八亭,剩下的,也是終日惶恐。

  董俷這次回雒陽,並沒有通知任何人。

  一行人悄悄的自德陽門進入,但見街道上冷冷清清,滿目瘡痍,到處是被燒焦的廢墟。

  怎麼會是這樣?

  雖然董俷知道雒陽起了大火,可沒有想到這一場大火,居然會造成如此可怕的結果。這那裡還是記憶中的東都,分明就是……分明和剛經歷過大戰的滎陽沒有差別。

  遠處,一群童子無憂無慮跑了過去。

  他們歡蹦亂跳,一邊唱著民謡,一邊拐入了小巷中。

  董俷本來也沒有注意這些童子,可是當他聽清楚了童子們的歌聲,不由得激靈靈打了一個寒蟬。

  「西頭一個漢,東頭一個漢……鹿走入長安,方可無斯難!」

  董俷忍不住啊的一聲驚叫,身後的任紅昌和董綠被嚇了一跳。

  「相公,你怎麼了?」

  董俷驚恐的指著那些孩子消失的方向,厲聲喊道:「成蠡,把那些孩子給我叫回來。」

  誰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成蠡帶著人,催馬衝了過去。

  片刻之後,他苦著臉回來,「主公,那些小孩兒不知道拐去何處了,看不見蹤影。」

  「相公,你究竟是怎麼了?為何臉色如此難看?」

  董俷二話不說,催馬往迎春門方向急馳而去。身後眾人莫名其妙,緊隨董俷而行。

  西頭一個漢,東頭一個漢……

  演義中,董卓兵敗虎牢關,退走長安,如果說是因為這民謡所致,肯定有些誇張。但不可否認,這一首民謡,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董卓的判斷,導致最終撤離。

  當年聽評書的時候,董俷並沒有覺察到這個決定有什麼不對,甚至覺得,這是上天的安排。

  可是來到這個時代,學過兵書,讀過諸子典籍,董俷的認識,已經有了改變。

  如果當年董卓不撤離雒陽,那麼三國格局是否會形成,還是另外一說。虎牢關之戰就算是失敗了,憑藉那雄關,絶對可以抵擋住諸侯的進攻。撤退,等同於向諸侯低頭認輸。即便如今諸侯已經慘敗,董卓如果離開了雒陽,依舊會有嚴重影響。

  董俷血戰滎陽,為的是什麼?

  不就是為了避免這種事情發生嗎?

  也許在別人看來,長安是漢高祖的風水寶地,但對於董家而言,將會是一個墳地。

  董俷率眾來到了大宅門外。

  「軹侯回來了,是軹侯回來了!」

  董俷跳下戰馬,二話不說就衝進了儀門之內。

  門口的衛兵還沒有弄清楚是怎麼回事,董俷已經衝進了大門。

  李儒匆匆迎出來,抓住董俷的胳膊,興奮的說:「西平,你回來怎麼也不通知一聲?」

  董俷陰沉著臉,「姐夫,剛才我在街上,聽到有童子歌唱民謡,是怎麼回事?」

  「民謡,什麼民謡?」

  李儒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疑惑的看著董俷問道。

  「就是那西頭一個漢,東頭一個漢……」

  李儒一把摀住了董俷的嘴巴,輕聲道:「西平,切莫說這個,岳父還不知道此事。」

  「究竟是怎麼回事?」

  李儒正要開口解釋,這時候董俷回來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大宅門。

  董卓在蔡琰的攙扶之下,從後院走了出來。蔡邕跟在他身後,見到董俷,立刻流露欣喜之色。

  「可是我兒回來了?」

  董俷只好放開了李儒,快步上前,推金山倒玉柱一般的向董卓行禮。

  看見董俷,就好像看見了年輕時候的自己,董卓樂得合不攏嘴,連連說道:「我兒起身,我兒起身。」

  說著,拉著董俷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

  許久之後,從口中吐出一句:「西平,你可是瘦了!」

  不管以前有什麼矛盾,有什麼情緒,這一句話,足以打動董俷心中的那一根弦。

  眼睛有些濕潤,董俷看著身形臃腫,甚至略顯佝僂的董卓,輕聲道:「父親,您也瘦了!」

  「進屋說話,我們進屋說話。」

  董卓一手拉著董俷,一邊由蔡琰攙扶,臨了還叮囑李儒,「今晚在府中設宴,為我兒接風。」

  「喏!」

  ******

  董西平回雒陽了!

  消息一下子就傳開,雒陽人盡知。

  說實話,對於董俷,雒陽人的心情是很複雜的。這董家人自從來到雒陽之後,就讓雒陽一刻也不得安寧。可仔細想想,似乎和董家又沒什麼關係。董俷是董家的代表人物,同時也在雒陽生活了足有六年的時間,在許多人看來,董俷就是雒陽人。

  虎狼之將回來了……

  許多人的心,都安定下來。

  當然,也有一些人,感受到了莫名的威脅。

  可不管是什麼想法,沒有人在臉上表露出來。當晚,前來赴宴的人,看上去都很高興。

  董俷從濟慈口中瞭解了董卓的病情,故而不敢讓他過量的飲酒。

  幾乎把所有的酒都擋下來,以董俷的酒量,以感到有一些薰薰然,醉意湧上。

  送走了客人,董俷攙扶著董卓,來到了書房裡坐下。

  董卓、李儒、蔡邕、董旻、還有董俷,五個人算是董氏一族的核心成員。按道理說,蔡邕並不屬於董卓一系。老先生如今逍遙自在,很少參與到朝堂裡面的糾紛。

  可即便是這樣,他身上董氏的烙印,已經清晰可見。

  而其名聲,更讓董卓對他非常尊敬,凡有事情,必然會請教一番。

  董俷是蔡邕的女婿,既然女婿開口了,蔡邕自然也不好駁了董俷的面子,列席會議。

  此前,董俷不在,李儒還真的不太敢把如今雒陽的情況向董卓說明。

  如今董俷回來了,李儒也好像找到主心骨似的,小心翼翼的說明了目前的局勢。

  「情況就是這樣,那天晚上,大半個雒陽城被焚燒……我動用了各種手段,卻始終無法找到所謂的奸細蹤跡。岳父,這只說明,奸細隱藏的很深,而且比袁隗等黨人更能隱忍。我覺得,這恐怕不單單是黨人的手段,而是整個士族的籌謀計劃。」

  「居然有這樣的事情?」

  董卓也不禁大吃一驚,看著李儒,呆呆說不出話來。

  蔡邕輕捻鬍鬚,「按照文正所說的情況,這件事的確是非同小可。這奸細的隱忍之道,比袁隗更得三昧。自古士與武人不兩立,只有武人依附於士……如果說袁隗和親家之間是權利之爭的話,那麼現在,只怕是士為其尊嚴,與親家的爭鬥。」

  「會是何人籌謀?」

  蔡邕輕輕搖頭,「這個我還真說不好。也許是有人謀劃,也許是有人自發而行動。若是後者,就更加可怕。既然是自發,只怕他們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在時間不成熟的時候,定然不會露出破綻。而一旦他們出手,那必然是時機成熟,一擊必殺。」

  董俷不禁惶恐,「那怎麼辦?」

  蔡邕道:「還能怎麼辦?現在,只能見招拆招。所謂一動不如一靜,我們就小心行事,暗中觀察。」

  仔細想想,似乎確實是這樣的情況。

  董俷又想起了白天在街上聽到的民謡,忍不住說了出來。

  董卓一蹙眉,「西頭一個漢,應是高祖旺於西都長安;東頭一個漢,應該是說光武皇帝旺於東都雒陽。自高祖皇帝起,歷經十二帝,逢王莽而斷絶皇統。如今,自光武皇帝到現在,恰好又是十二帝。天運輪迴,難不成是說我們應該遷都長安?」

  董俷急道:「父親,萬萬不可。若是我們遷都,則早先血戰的成果,也就付之東流。」

  董卓撓著頭,苦笑道:「可問題是在於,雒陽破敗,實不宜再為帝都啊。」

  「可是……」

  「西平,你不當家不知道這當家的苦楚。一把大火,讓雒陽城防盡毀不說,只怕這龍氣也……修繕,需要錢糧;百姓安置,亦需要錢糧,僅這兩項,國庫就入不敷出。」

  李儒嘆了口氣,「現在真的是焦頭爛額,眼見著許多事情,偏偏沒錢去做。」

  「竟然如此困難嗎?」

  「何止於此啊。你那部將班咫,的確是有勇有謀,可手段也極其狠辣。一把大火雖然少死了南路軍,但大谷的存糧,也幾乎被他燒掉了大半。如今,兩大糧倉,只剩下了一個。春耕已經開始,我們要面臨的窘境,只怕會更多,又如何是好呢?」

  李儒可算是找到了一個機會,把這些日子來的苦水傾吐。

  他掰著手指頭說:「伊闕關被燒,需要重建。大谷倉被毀,也需要重建……還有,孟津此次也暴露出來了很大的破綻,需要加強防禦。涼州方面,因張邈、馬騰的叛亂,暫時無法給予我們支持……還有,各軍損失頗大,也需要重新補充和調整。如果再擔負上雒陽這麼一個爛攤子,只怕不足三個月,我就要被逼得上吊了。」

  看著李儒愁眉苦臉的模樣,董俷忍不住笑了起來。

  「姐夫,至於這麼嚴重嗎?」

  一直沒有開口的董旻則苦笑道:「何止這些……並州如今無主,鮮卑屢屢進犯。他進犯並州我倒不擔心,可是已經數次自並州突入梁山,和南匈奴聯手窺視關中。」

  董俷不禁收起了笑容。

  「父親,我正要說這件事。我擬成立一軍,將此次聯軍俘虜集中起來,屯軍於安定、石城和北地三郡。一俟整備妥當,兵發朔方,即可平定胡亂,又能練成一軍。」

  李儒立刻道:「岳父,你看看,你看看,我這邊剛說了沒錢,西平就湊過來要錢。」

  那模樣,著實讓人發笑。

  氣氛隨著也一下子緩和了不少,董卓緊繃著的臉,露出了一抹笑意。

  「西平這個建議,不錯……不過自成一軍倒是不必。如今華雄重傷,漢安大都護一職空缺。這樣吧,明日我上表朝廷,封西平為車騎將軍,吳忠侯,領漢安大都護,鎮西將軍……總督雍涼二州,坐鎮長安……恩,麾下可設漢安軍一部,如何?」

  董俷差點沒噎死!

  這麼一大串的封賞,可他只有二十歲啊。

  車騎將軍,那是僅次於大將軍和驃騎將軍的職務,也是大漢第一等的軍事長官。

  鎮西將軍,表明了他的所轄範圍,在雍涼二州。也就是說,兩州軍事,歸於董俷。

  吳忠侯,是一個縣侯,說起來和早先的軹侯差別不大。

  但吳忠縣位於北地郡,等同於是說,你董俷就是北地、安定一地的地頭蛇。

  但這些都不算什麼,最厲害的就是那個漢安軍。也就是說,董俷可以自行組軍了。

  早先董卓也同意董俷自行組軍。

  可那時的組軍和現在的組軍,完全是兩個概念。當時董卓為河東太守,所謂的組軍,不過是私軍而已。可現在,董卓為太師,等於是說,從此大漢將多出一支正規軍。

  班固當年的定遠軍,在往前,有霍去病的驃騎軍,衛青的鎮北軍性質相同。

  這可是許多所謂的諸侯,都無法享受到的待遇。

  李儒等人目瞪口呆,蔡邕也不禁張口結舌。

  二十歲,剛弱冠,竟然得此成就嗎?就算一家人,也不能關照到如此地步吧。

  董卓笑道:「我兒驍勇善戰,十四歲就有伯喈先生賜名虎狼之將,可稱所向無敵。如今,我兒弱冠,卻因滎陽大戰而未能行弱冠禮,就以此作為我這個當爹的補償。此事就這麼決定,遷都的事情,我們再考慮一下。另外,我兒明日最好去見一見陳留王。他可是問過你許多次了……你不在,他總有些疑神疑鬼……恩,倒是個問題。」

  「孩兒知道了!」

  「還有,你上次和我說,要納妾?」

  一句話,把董俷說的滿臉通紅,蔡邕當然知道這個妾,所指的對象,不由得冷哼一聲。

  董卓遇刺的時候,董俷曾說過,要娶任紅昌為妾。

  只是後來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以至於遲遲未能得以解決。

  董卓這一提起來,倒是讓董俷有些不好意思,當下道:「聽憑父親的安排。」

  「好了,大家都散了吧……西平,你留下來,我有話要和你單獨的說。」

  而董俷,也正好有事情要和董卓相談,當下點頭,送蔡邕等人出去之後,又回到了房間。

  卻看到董卓從書架後的暗格裡,取出了一個錦盒。
xxi511 發表於 2016-8-16 11:36
第二四八章 董卓亦有遠慮

  錦盒中的東西,董俷並不陌生。

  因為這東西就是由他的手中轉交給董卓,傳國玉璽,就是那代表著氣運的傳國玉璽。

  董卓婆娑著玉璽,片刻後又把玉璽用黃綢包好,推到了董俷的面前。

  「父親,您這是什麼意思?」

  董卓笑道:「西平,現在我把這寶貝交給,你一定要把它保護好,這關係到我董家未來的昌盛與否,你需要慎重對待。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曉,莫要讓第三人知道。」

  董俷不明白,疑惑的看著董卓,不知道老爹究竟是什麼意思。

  玉璽放在董俷手中,用處並不算太大。但是在董卓手裡,卻等同於維護了漢室的皇統,有著震懾諸侯的作用。而這個時候,這東西顯然是對董卓,更重要一些。

  董卓靠在太師椅中,「你先把它收好。」

  董俷不敢忤逆,乖乖的把玉璽放好,然後用疑問的目光向董卓詢問。

  「京兆一戰,我們大獲全勝,具有了震懾諸侯的用途。但問題在於,我們雖震懾了諸侯,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又算是和士族徹底翻臉。原本黨人尚可為緩解,但是現在,我們必須要面對來自士卒的種種冷算和暗箭……那才是最為危險的事情。」

  董俷點點頭,「孩兒明白。」

  董卓正色:「我原以為問題複雜,可沒想到會如此的複雜。西平,爹已經老了,自從文秀的事情發生以後,常常夢到以前的事情,夢到兄長……原來,我打算再磨練你一下,等過些日子再讓你上位。可這一次生病,讓我明白,必須讓你儘早站穩腳跟。」

  「您是說……」

  「此次任命你為漢安大都護,是希望你能站出來,真真正正的獨擋一面。西北一地,我盡數託付與你,文正和大方,也都會全力支持。你需要什麼,就告訴我,我會想辦法為你解決。而你所要做的,就是儘快站穩腳跟,將漢安軍儘快的組建。」

  董俷的心裡,沒由來的一陣激動。

  獨擋一面,這意思是不是說,老爹要他自立門戶呢!

  可以說,一直以來董俷都在等待這個機會,可當機會真的到來時,他卻感到了茫然。

  董卓的意思很明白,從今以後,自己將要獨自面對各種困難,而老爹將不會在為他遮風擋雨。雖然一直期盼,可是董俷如今卻又覺得,自己其實並沒有做好準備。

  「父親……」

  「你成婚之後,就帶著陳留王離開雒陽。」

  「啊?」

  董卓笑道:「我知道你對陳留王相處的時間長了,很有感情。說實話,如果沒有先皇遺詔,我也不想廢掉他。畢竟,一個軟弱而溫和的皇上,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更符合我的希望。但是,陳留王繼續留在雒陽,所要面臨的危險,將會更多。」

  董俷猶豫了一下,「您是說,陛下……」

  「休要小看那小傢伙,卻是個心狠手辣的主兒。也不知道太后如何教導出來,小小年紀,卻是……別看他現在老實,可實際上呢,心眼兒多的很。陳留王也已經十四了,繼續留在雒陽的話,只怕小傢伙會對他更擔心,我也不可能總是護得周詳。」

  董卓口中的小傢伙,說的是漢帝劉協。

  已經九歲了,不過卻流露出一種令董卓也有些提防的沉冷。

  正如他所說的一樣,任由陳留王在雒陽,遲早會有一日,小皇帝會把他給殺死。

  事實上,在董卓看來,袁隗等人臨死前的反撲,未嘗就沒有小皇帝的影子。

  董俷微微一蹙眉,老爹的言語中,對小皇帝沒有任何敬意。若是任由這種心態發展下去,只怕……

  「父親!」

  「好了,你不用說了,我自會拿捏分寸。」

  董卓宦海沉浮多少年?董俷的心思,他立刻就明白了。

  心裡很舒服,這說明這醜小子還是很精明,放出去也不會吃什麼大虧。

  「此事就這麼決定!」董卓正色道:「你要記住,陳留王、玉璽、太后……這是咱董家手裡的三件寶貝。如果將來有一日我出了事情,他們將會是董家重新崛起的希望。」

  董俷點點頭,「孩兒明白!」

  然後,猶豫了一下,輕聲道:「爹,其實孩兒有一件事,一直隱瞞著你,望您原諒。」

  董卓把事情交代下去,似乎變得非常輕鬆。

  聞聽一笑,「什麼事情?」

  「其實,孩兒在六年前,在未得到您的同意之下,搶先命人佔據了張掖等河西三郡。」

  董卓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呆呆的看著董俷。

  「你是說,張掖的那幫強人,是西平你的部曲?」

  對於張掖的情況,董卓當然是不可能不知道。只是當初陳到剛佔領張掖的時候,董卓還沒有能力去顧及。等有能力的時候,張掖已經成了氣候。董卓若是強行攻打,得不償失,反正張掖的強人也沒有生亂,相反阻隔了西域的羌人,對涼州大有好處。

  只是董卓萬萬沒有想到,那竟然是董俷安排的人馬。

  董俷當下把當初他的憂慮講述了一遍,當然他隱藏了當時自立門戶的想法,只說是為了防備萬一,才想出了狡兔三窟的計策,佔據張掖,以備董家他日有不測。

  董卓聽完之後,不由得笑了。

  從剛開始的點頭莞爾,到了後來,卻是忍不住放聲大笑。

  「有獅兒在,我董家可保昌盛,我不需要在操心了……」董卓大笑道:「西平你有此遠慮,我非常高興。想必那佔領張掖的主將,就是當初隨你征戰的陳到吧。」

  董俷點頭,把陳到、黃劭、賈詡的名字一一報出來。

  董卓臉上洋溢笑容,聽罷之後,「這些都是你的部曲,你當妥善安撫。正好你將為漢安大都護,張掖一地,也屬於你所轄,應不成問題。恩,我就說,總覺得你身邊似乎少了幾個人,特別是黃劭……還以為這些人出了事情,原來你早有安排。不過……」

  這話鋒突然一轉,董卓臉上的笑意消失無蹤。

  董俷連忙道:「請父親訓示。」

  「張掖為你所掌控,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可讓太多人知道。陳留王、玉璽,是咱董家明面上的保證,而張掖這支人馬,就是咱暗裡的最後一手後招。前些日子,我聽文正說,馬騰曾上奏請降。我擬準他所奏,而且還要任命他為武威太守。」

  「哦?」

  「我會讓他攻打張掖……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董俷先是一怔,旋即明白了董卓的意思。老爹這一招,分明是打算來個掩人耳目。

  馬騰嗎?

  董俷猛然想起一件事,「父親,任命馬騰為武威太守沒問題,但這個人……多次反覆,又曾與韓遂交好,不可不妨。聽說他膝下有一子,名馬超,何不令其為質?」

  在董俷的心中,馬騰的本領有多大,他並不清楚。

  但是馬騰的那個兒子,錦馬超的大名,他可是牢記在心中。未來西蜀的五虎上將之一,曾殺得曹操在漳河畔割鬚棄袍。雖然演義後期並沒有讓馬超有發威的機會,可錦馬超的威名,還是讓董俷感到了一絲顧忌。這個小子,一定會成為人物。

  把馬超扣在雒陽……

  董俷心中冷笑:環境造就人,沒有了涼州的土壤,錦馬超,還可以成為錦馬超嗎?

  但董卓卻沒有想這麼多,讓馬超為質子,聽上去好像不錯。

  至少可以給馬騰一點顧忌,就好像當初何進把董俷調入雒陽做質子一樣。

  「西平此計,甚好!」

  馬超和董俷的情況,完全不同。

  董俷入雒陽時,已經是名滿天下的虎狼之將。

  而如今的馬超,還只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子,調入雒陽之後,只能成為普通質子。

  故而董俷不必擔心馬超來雒陽搞風搞雨,因為如今的雒陽,已經不同早前。

  ******

  老爹拉著董俷又說了很長時間的話。

  從當年老爹叱詫西北,到董俷名揚天下,董卓似乎很緬懷過去的歲月,說起來沒完。

  直到很晚,二人才各自回房。

  蔡琰也沒有休息,和董綠、任紅昌一邊聊天,一邊逗弄著已經可以在地上走路的董冀。

  小文姬已經五歲了,出落的粉雕玉琢。

  靠在蔡琰的懷中睡著了,不時的還咯咯的嬌笑。

  看到董俷進來,任紅昌的臉一下子紅透了。她已經聽說了,過些日子,她就要成為董家的一員。

  在家裡,自然不需要帶那勞什子面具。

  這一羞澀,卻端的流露出了無限的風情,那嬌媚中的羞澀,羞澀中的含情脈脈,讓董俷的心砰砰直跳。

  已經過了三更天,索性就不睡了。

  董俷抱著董冀,和三女說話,一直到天亮。

  依照著從小養成的習慣,到了五更天,董俷要練功。即便是整夜沒有睡覺,董俷還是抱著迷迷糊糊的董冀,來到了小校場中。

  典韋和沙摩柯已經開始練武了,典家的四頭小老虎,也在練習五禽引導術。

  三兄弟許久沒有見面,聚在一起自然有許多話說。

  不過,董俷發現典韋有點不太正常,不禁奇怪的問道:「兄長,您……有話要說?」

  典韋憨笑著,撓頭不說話。

  沙摩柯湊在董俷耳邊輕聲嘀咕了幾句,讓董俷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不是吧!」

  「是真的……大哥自從那天見了那女子之後,就有點魂不守舍。玉娘說,那女子的眼睛會勾魂兒,大哥……嘿嘿,肯定是被那女子的眼神,給鈎走了魂魄」

  「沙沙,莫要胡說!」

  典韋惱羞成怒,咆哮著撲向沙摩柯。

  他個頭沒有沙摩柯高,但說起技巧,卻比沙摩柯厲害。

  沙摩柯又怎會躲閃,立刻迎著典韋過去,兄弟二人扭打在一起,到最後卻是滿地打滾。

  典滿四兄弟在旁邊大聲為典韋加油,把素來起的很早,喜歡看沙摩柯練武的甘夫人,也逗得咯咯直笑。

  就連小文姬也在旁邊跳著腳助威,反倒是董俷懷中的董冀,看了一眼之後,打個哈欠,又睡了。

  典韋和沙摩柯撕打了一會兒,在董俷的制止下收手。

  「對了,沙沙你還沒有說,那女子是什麼人家?大哥,沒什麼不好意思,若是喜歡,咱就娶她過門來。嫂嫂已經過世一年多了,大哥總不成一輩子這樣孤家寡人……再說了,小存小見,也需要人來照顧。大哥如果不好意思開口,我讓姐姐去說合。」

  甘玉娘,也就是甘夫人笑了。

  「二伯,大伯看中的女子,我倒是知道。就是張濟家的鄒鬘……嘻嘻,卻有姿色。」

  鄒鬘?

  董俷聽說過這女人。

  原本是花館裡的歌姬,被張濟看中,娶回了家。

  據說這女人生的姿色美麗,光彩照人。只是董俷沒有見過,因為張濟娶親的時候,他和董卓趕赴臨洮,為董夫人花鬘奔喪。而且,董俷和張濟叔侄的關係也不是很融洽,所以回雒陽之後,也沒有登門見過。

  如今,張濟已死,他的妻室……

  甘夫人又道:「鄒鬘因張濟的關係,是犯婦。不過樊稠和徐榮兩位將軍照顧,沒有關押在監牢,只是囚於一室,只能在十丈範圍內走動……大伯也是偶然看到了她。」

  甘夫人和沙摩柯的進展很快,只差了一個儀式。

  所以在言辭之間,已經少了許多的顧忌,對董俷典韋的稱呼,也是用大伯二伯代之。

  「這事簡單,大哥真喜歡,我去和徐、樊二位將軍說,想必沒有問題。只是,還要大哥說明。」

  一雙雙眼睛,就盯著典韋。

  把個平素裡很是豪爽的典韋,看的是面紅耳赤。

  「若是她願意,我自然也是願意的……不過,莫要用強才好。」

  董俷笑了,「那我今天就去和徐、樊二位將軍說明。」

  說完,扭著頭詫異的看著沙摩柯和甘夫人,「沙沙,你年紀也不小了,該成家了。」

  一句話,卻讓甘夫人羞得,掩面而去。

  「不如這樣,若是那鄒鬘答應,我三兄弟就一起把親事辦了,省的麻煩……哦,既然說到了這件事,陳留王的婚事,也差不多是時候了,我今日也正好詢問一下。」

  想想,這瑣事還真的是不少。

  董俷不禁哀嘆一聲:難不成是天生的勞碌命?

  ******

  鄒鬘方面,倒是很爽快的答應下來。

  在動盪的年月裡,女人大都只能淪為男人的依附品。鄒鬘出身並不是很好,花館的歌姬,說穿了也就是所謂賣藝不賣身的妓女。原以為嫁給了張濟,能有個好日子。可不成想成親還不到半年,張濟就成了一個死人,而鄒鬘,也變成了囚徒。

  這也是徐榮、樊稠夠意思,多少給了照顧。

  好像其他謀逆者的家人,可就沒有鄒鬘的運氣。不是被殺,就是被充為官妓。

  鄒鬘,也是在整日在徬徨和憂慮中活著。

  對典韋,鄒鬘是知道的。當年典韋、沙摩柯二人威震校場,她也曾親眼的見過。

  醜,是醜了點!

  可是典韋的威風,卻給鄒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也知道自己出身卑賤,不可能有此好命。可不成想,在苦難之際,典韋重又出現。

  誰不知道,典韋是虢亭侯,正經的振武將軍,更是雒陽第一凶人董俷的兄長。

  在雒陽城裡,典韋、沙摩柯、呂布,那都是排的上號,可以橫著走的人物,真正的強權代表。

  故而徐榮一探鄒鬘的口風,立刻就答應下來。對於一個苦命的女人而言,能有個強力的人物做依靠,即便是醜一點,也總好過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生著好面孔的軟蛋。

  但董俷在後來,才想起了一件事。

  這鄒鬘,莫非就是演義裡曹操在宛城勾搭的鄒夫人?記得典韋,可就是因為這女人喪命。

  心裡不由得暗自偷笑,這老天爺安排的,可真是有趣。

  且不說鄒鬘和典韋,這本就不是什麼大事。反倒是另一件事,讓董俷異常惱怒。

  永安宮中,董俷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說:「太后,這怎麼可能?」

  何太后苦澀的一笑,「董卿,這又有什麼不可能?這世道本就是如此,得意時人人追捧,失意時卻……不其侯原本就是個眼界靈活的人物,自然看不上陳留王嘍。」

  「伏完,欺我太甚!」

  董俷怒聲吼道,「怎可一家女,許兩家?」

  「說不上是一家女許兩家,不其侯說的很明白,是長樂宮的那位看中了他的女兒。」

  「狗屎,那位才多大年紀……」

  董俷說著就站起來,「不行,我要找他說道一下。」

  「董卿,不必了!」

  何太后攔住了董俷,「太尉黃宛做媒,那一位親自點名,這件事只怕是……哀家現在也算是看明白了,這滿朝文武,都是居心叵測之輩。似董卿這樣的人物,卻是……也罷,那樣的女兒家,不要也好。只是以後,卻還要董卿多多照應陳留王。」

  辨坐在一旁,對於那伏壽的事情,似乎並不在意。

  相反,劉辨滿心的喜悅,因為董俷告訴他,過些日子,就會帶他離開雒陽,去長安。

  雒陽……對於劉辨而言,早已經沒有任何留戀之處。

  能離開這裡,無疑是一件大好事。省的天天擔心遭人算計,弄不好還會一命嗚呼。

  「董卿,我們什麼時候可以走?」

  董俷微微一笑,「等過些日子,我處理完一些事情,就可以離開雒陽。」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等我的奶奶,抵達雒陽……」
xxi511 發表於 2016-8-16 12:01
第二四九章 一紙詔書諸侯亂

  二月的風,很輕柔。

  搖曳軍帳外的那棵小樹,嫩綠的葉子,發出沙沙的聲響。

  春夜,瀰漫著醉人的芬芳。皎月高懸於夜幕之上,更讓這夜色,增添了許多亮麗。

  然而袁紹的心,卻在往下沉。

  春意濃濃,但他沒有心情去欣賞。滿腦子都是成皋外那血肉橫飛的場面,至今扔記得,在退回河內時,在河水畔頓足捶胸的景象。董家,真的已經成就了氣候。

  現如今,袁紹駐軍於鄴城下,徬徨不已。

  該何去何從?是向朝廷臣服,還是……不,讓我向一個鄙夫稱臣,我絶做不到。

  可是,不稱臣,又該如何是好?

  董卓突然亮出了傳國玉璽,向天下人昭示,這漢室的正統,就是在現在的雒陽,就是那個小皇帝劉協。如果說,此前諸侯還能信誓旦旦,那麼現在,代表著漢室運數的玉璽出現,令所有人息聲。就連韓馥,態度也似乎在今日裡變得有些曖昧。

  董卓這一招,可說是狠辣至極。

  一夜之間,諸侯從英雄成了反賊,一個個惶惶然,不知所措。

  公孫瓚已經回漁陽了,鄴城如今只剩下了袁紹和韓馥兩支人馬,使得形式有些複雜。

  最近幾日,袁紹軍的糧草供應明顯有點拖沓。

  向韓馥詢問的時候,韓馥也都是支支吾吾,看意思好像是有些不太情願。

  沒有了糧草,袁紹軍又該如何?

  想到這裡,袁紹就覺得心煩意亂。他決定明天要問個清楚,韓馥究竟是什麼意思?

  帳簾一挑,劉備和闐豐押著一人走了進來。

  「玄德,元皓,這麼晚了怎麼還沒有休息?」

  田豐拱手道:「主公,大事不好了!」

  「何事驚慌?」

  劉備把捆著的人一把推倒在地上,「袁公,剛才備巡視週遭,不想發現此人鬼鬼祟祟。一見到,這個人扭頭就跑。幸虧備反應快,險些就被這人跑了。從他身上,搜到了一封信。剛才元皓先生審問了此人,卻發現此人是韓冀州府中的家人。」

  說著話,劉備把一封信擺在了袁紹的桌案上。

  見袁紹看信,田豐道:「主公,據此人交代,韓冀州府上前些日子曾有雒陽使者秘密拜訪。二人密談了許久,無人知道內容。只是看這信的內容,只怕韓冀州他……」

  信,是寫給董卓。

  內容也很簡單,很隱晦,只說他已經準備好,不日將會有驚喜奉上。

  袁紹看罷信,心裡更感到了一絲壓抑。

  看著那送信的人,袁紹沉聲道:「不知道韓冀州所說的驚喜,又是什麼呢?」

  「小人不知,小人確實不知。老爺只是要小人把信送往雒陽,但說的是什麼,小人真的不知道。老爺說,要秘密送去雒陽,不能被袁大人發現,還請袁大人饒命啊。」

  袁紹不理那人,向劉備和闐豐看去。

  「如此看來,韓馥只怕是已經投靠董賊了!」

  劉備點頭,可這心裡卻是在哀嘆:其實我也想投靠,可是……若非董俷,我何必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

  但嘴巴上卻說:「韓冀州已經對袁公動了殺機,袁公不可不防。」

  田豐命人把那信使拖走,在一旁坐下來,沉吟片刻後說:「玄德說的沒錯,主公當儘早想出對策。」

  袁紹苦笑:「我有何對策?韓馥控制著我大軍的糧草,原先是十天一供,如今卻是按天發放。我這命脈被他攥著,就算是有心撤走,恐怕也無法支持到渤海啊。」

  田豐一笑,「主公為何要撤走?」

  袁紹眼睛一亮,「元皓何以教我?」

  田豐說:「大丈夫縱橫天下,為何要依靠他人送糧為食?冀州錢糧廣盛,主公何不取之?」

  袁紹忙問道:「但不知如何取之?」

  「韓馥遲遲沒有動手,當是擔心主公麾下猛士眾多,故而有些猶豫。想必他還不知道,我們已經看出了他的心思。主公明日可設宴邀請韓馥,他為不使主公起疑心,一定會來赴宴。宴席之中,主公可摔杯為號,到時只要高覽率甲士一擁而上,將韓馥斬殺。到時候,主公可以韓馥違背盟約之名,就能把冀州掌握在手中。」

  劉備忍不住讚道:「元皓先生此計甚高明。」

  但他猶豫了一下之後,忍不住又道:「韓冀州麾下文有沮授,武有關純耿武二人,怕是不會輕易就範吧。」

  很少有的,田豐讚賞的看了劉備一眼。

  這一隻耳雖說奸猾,不過這句話倒是說到了點子上。

  當下笑道:「沮授雖效力於韓馥,但未用真心。否則,若他出謀劃策,我等早已經死無葬身之地。主公,以我看,沮授只怕是心向主公您,何不派人遊說招攬呢?」

  「哦?何人可擔當此任?」

  田豐想了想說:「逢紀素有詭辯之名,又與沮授有交往,何不請他出面,試探一二?」

  袁紹連連點頭,「就依元皓所言。」

  「至於關純耿武,雖為忠貞之士,卻不過是莽夫而已,不足為慮。宴請韓馥之時,可請玄德出面,到時候帳中亂起,憑玄德兄弟,定能斬了那關純耿武的人頭。」

  袁紹站起來,走到田豐面前,深施一禮。

  「若非元皓,我險些沒命!」

  當下把事情委託給田豐劉備二人。

  劉備走出大帳,正要離開時,卻被田豐叫住。

  「玄德,你既然已經為主公效力,理應盡心竭力才是,萬不可有其他的念頭。」

  田豐說話,素來直爽。

  劉備聞聽,心裡不由的一咯噔。

  「元皓先生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明白,我也清楚……玄德,你我同在主公帳下,還請牢記我今日的話語,否則……」

  田豐沒有說完,轉身離去。

  劉備看著田豐的背影,心中感到無比的悲苦。

  前些日子,他見到了公孫瓚。原本想要和公孫瓚交談一番,哪知道他剛上前,公孫瓚就扭過臉,好像根本不認識他一樣。昔日同窗,今後只怕再也難以如從前一般。

  若說劉備不盡心,那是有點冤枉了他。

  他現在唯有依靠袁紹才能有出頭之日,怎能不盡心?可在內心的深處,劉備卻隱隱有一種感覺。他不能這樣子下去。跟著袁紹越久,對這個人就越瞭解,只怕是難成大事。可不靠袁紹,他又能依靠什麼人呢?每每想到這些,心裡面就絞痛不已。

  回到軍帳中,劉備坐在椅子上,越想就越覺得憋屈。

  關羽文醜這時候正好陪伴著許攸走進來,看到劉備在那裡呆坐,都不禁有些好奇。

  「玄德,為何如此模樣?」

  這不問還好,一問之下,劉備終於忍不住了,放聲大哭起來。

  「子遠,我只怕命不久矣。」

  關公聞聽,驚怒道:「難道有人要謀害兄長?」

  許攸也覺得奇怪,「玄德,你這話……從何說起呢?」

  「元皓不容於我,若這樣下去,我遲早必死。」

  當下,把田豐的話,重複了一邊,而後拉著許攸的手說,「子遠,劉備自涿郡起家,歷經太平道之亂。他人都享有榮華富貴,為何備卻如此命苦?盧師不容於我,如今連元皓先生也不容與我……子遠,以後你還是不要和我這不詳之人走的太近,以免受到牽連。」

  若說袁紹最早的幕僚,有六個人。

  除了何顒之外,許攸跟隨袁紹的時間最長,也是最早,袁紹帳下能與他相比的,唯有逢紀一人而已。

  可是自田豐加入之後,許攸明顯的感到自己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

  論才能,他比不得田豐,這一點他承認。

  但這並不代表著,許攸就甘心居於田豐之下。

  聞聽劉備這番話,不由得也生出了兔死狐悲的感受。

  「玄德放心,有許攸一日,斷不會讓玄德受那田豐的委屈。」

  殊不知這話出口之後,劉備的眼中,卻露出了一抹極為複雜的表情,但隨即就被那淚光所遮掩。

  ******

  老夫人將要來雒陽了!

  這對於董俷而言,無疑是一個值得興奮的好消息。

  老夫人為什麼突然要來雒陽呢?其實原因並不是很複雜。董夫人過世之後,老夫人在牧場時常感到寂寞。

  男人們都在外面忙事業,可是這家裡卻越發的冷清起來。

  除了董媛還在身邊,親人們都遠離了家園。年紀大了,老夫人總是希望能和家人在一起。特別是希望董俷能在身邊。所以在董媛的勸說之下,老夫人終於下定決心,離開臨洮,前來雒陽。

  把牧場中的事情,都交給了牛輔。

  其實,牧場如今也沒什麼事情了……

  早先的家業,早已經被搬遷到了張掖。原本還有些戰馬,但也在一年前,送給了董卓以充當軍馬。

  不過,即便是如此,家大業大,想要一下子都搬過來,也是不太可能。

  而出乎董俷意料之外的是,第一批抵達雒陽的人,居然是華佗和馬真所率領的醫護營。

  原因嘛,卻是源自於濟慈的一封信。

  華佗一到雒陽,就找上了董俷。

  表情非常的嚴肅,沉聲道:「吳忠侯,老朽漂泊半生,唯有一個學生就是濟慈,老朽視之若親生。」

  那模樣,讓董俷嚇了一跳。

  「先生這是什麼意思?」

  「聽聞吳忠侯麾下,有一小將,名為董鐵?」

  董俷點頭,「正是,那是我四名親衛統領之一,不知先生為何提起他來?」

  「小慈與董鐵情投意合,所以想……」

  董鐵……濟慈……

  董俷聞聽之後,可當真是吃驚不小。董鐵的傷勢已經全好了,平日裡跟著董俷,也沒聽他說這件事啊?

  亦或者是濟慈一相情願嗎?

  華佗說:「吳忠侯不必猜疑,實際上是那董鐵,總覺得出身卑微,有些配不上小慈。二人雖然親近,卻始終不敢表露真情。故而小慈寫信,求我向吳忠侯說上一說,看能否給董鐵一個身份。」

  董俷笑了,「這有何難?我早已經解除了小鐵的奴籍,何來卑微一說?不過先生不說,我還真的忽視了此事。別人都有了封賞,小鐵隨我這麼多年,至今還是白身,實在是有些不應該……這樣吧,我馬上就下令,命小鐵為我門下督,算是有個出身。他日等他建功立業,我再行封賞。」

  華佗聞聽,喜不自禁。

  「如此,老朽就多謝吳忠侯。」

  說完,他起身道:「另外,老朽今日前來,還有一件事情。」

  「不知先生何事?」

  「我擬在小慈婚禮之後,向吳忠侯請辭……別誤會,這些年來,我在軍中所獲頗豐。加之醫護營如今穩定下來,老朽再待下去,意義不大。我擬去武陵,找張機切磋,將這些年的心得著錄成書,以流傳後世。醫護營有馬真,若是有什麼困難,小慈也盡得我真傳,足以頂替我的位子。」

  董俷有心在挽留一番,可是華佗去意已決。

  雖然有些遺憾,但仔細想想,華佗的決定,也並非沒有好處。

  如果真的能按照董俷當年和華佗所說的那樣,把中醫學劃分出體系出來,未嘗不是一個醫學上的進步。

  「先生既然已經決定,那我就不再挽留。還請先生知道,他年若是重出江湖,若無去處,董俷虛席以待。」

  和華佗又商量了一下,最後把董鐵和濟慈的婚禮,和董俷的婚禮定在同一日。

  董鐵也沒有反對,看得出來他是蠻高興的。想必這二人的感情,是在董鐵養傷時建立起來。董俷再給了董鐵一個安排之後,又任命成蠡為車騎將軍府的兵曹掾,王戎和武安國,被封為曹屬。

  都不是什麼大官,最高的門下督,也不過是四百石俸祿。

  可關鍵在於,除了董鐵之外,其他三人統帥著巨魔士,那可是董俷的貼身屬官,自然不同於平常。

  至於董鐵的安排,董俷隱隱約約的有了一個計劃。

  但是還需要進一步完善。故而他只是讓董鐵耐心等待,每日牽著雪鬼,帶著董鐵等人,在雒陽遊蕩。

  眼見著一天天的過去,奶奶抵達雒陽的日子也漸漸的臨近。

  這一天,董俷剛練武結束,正和典韋、沙摩柯二人說笑的時候,卻見唐周急匆匆的從外面走來。

  「主公,有曹操的消息了!」

  董俷聞聽,急忙問道:「什麼消息?那傢伙還活著?」

  「不但活著,而且今天還派人前來雒陽,並且送來了請罪書。」

  請罪書?

  董俷先是一怔,猛然明白了曹操的意圖。

  恐怕,不僅僅是請罪這麼簡單,曹操的目的,最終是要為自己爭取到一個合法的身份。

  說起來,董俷自認對曹操還是比較瞭解。只怕這並非是出自本意,這後面,似乎有一個人在出謀劃策。

  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董俷不由得從桌上拿起了昨夜才寫好的信,看了又看之後,露出苦澀的笑容。

  難道,有些事情真的無法改變嗎?

  「二哥,你這是怎麼了?」

  看董俷那蕭索的模樣,沙摩柯忍不住開口詢問。

  董俷把那封信丟在了火盆之中,看著信在火焰中,變成灰燼。

  該誰的,就是誰的;若是老爹能早些時候宣佈他為漢安軍大都護的話,也許事情就會變成另一個樣子。

  可是現在……

  晚了一步,只晚了一步!

  董俷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清秀的,好像女孩子一樣的面容,朝著他微微的笑著,點頭示意。

  郭嘉,這很明顯,有郭嘉的痕跡在裡面。

  曹操請罪,是向董卓表明立場,等同於承認了漢帝劉協的地位。不赦免,必然讓天下諸侯感到恐懼,而現在,正是需要安撫諸侯,休養生息的時候;可如果赦免了,也就等於為曹操正名。

  「唐周,代我書信一封,恭喜孟德……呵呵,看起來小師兄最終還是選擇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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