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小說計劃」惡漢 作者:庚新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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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ckice 2013-9-26 17:13:4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01 955449
xxi511 發表於 2016-8-18 10:24
第二六零章 江東起風波

  居延城,南枕祁連山,北依合黎山,龍首山,黑河如玉帶環繞,分外的動人美麗。

  這裡是張掖的郡治所在,原本只是一個小鎮。

  不過,陳到佔領張掖之後,發現這裡正好位於張掖的中心,從武威過來,必須要經過一條長長的狄道,據說當年張謇出使西域,也正是從這條狄道通往了西域。

  居延城北,是張掖屬國的治地。

  而在西面,卻是一片平坦肥沃的土地,雪山之水化作溪流,澆灌於廣袤的塞上土地。只要恪守居延城,就可以抵禦住來自北匈奴和武威兩面的攻擊,是後方平安。

  一匹快馬,沿著狄道疾馳而來。

  馬身上滴著如血的汗水,騎士一路高呼:「朔方八百里加急,朔方八百里加急!」

  這是董俷和賈詡訂下的暗號,只要說出這句話,就能知道信使的來歷。

  今日擔任居延城巡守的人,是韓德。

  聞聽之下先是一怔,旋即臉色大變,快馬迎上前去,「我是韓德,可是朔方急報?」

  在許多人的眼中,張掖是被一群羌人所佔領的地方。

  孤懸於塞上,沒有任何名分。知道自家主公是什麼人的,也只有陳到等幾人而已。

  韓德害怕有失,故而上前詢問。

  畢竟,能被派來送信的人,肯定是董俷的親信。

  馬上的騎士,汗水合著風塵,已經變成了一個大花臉。韓德話音剛落,馬上的人噗通跌落在地上。

  「韓將軍,我是十二!」

  董俷一系當中,唯有一人有十二的稱呼。

  此人被賜姓為董,名龍,表字十二。但韓德卻知道,這董龍,就是當年隨同董俷轉戰中原,唯一倖存下來的巨魔士,龍騎十二。主公派十二前來,定有大事發生。

  不過,如果董龍不說那句話,韓德還真的是認不出來。

  只見十二滿面的風塵,衣衫盔甲都分不出眼色。掉下馬之後,董龍甚至無法站起。

  兩襠因為長時間在馬上騎乘,血肉模糊。

  董龍一把抓住韓德,從懷中取出了一封信,遞在韓德手上,「速去呈報,主公有要事。」

  韓德一聽這話,可不敢在猶豫。

  匆匆吩咐人,把董龍抬去居延城府衙,而後翻身上馬,朝著居延城疾馳而去。

  居延城的府衙很大,陳到賈詡二人,正站在一個巨型的城鎮模型旁邊,低聲討論問題。

  「按照那費沃所說,城牆馬面呈現這種傾斜度,會不會與防守增加難度呢?」

  陳到撓著頭,看著那模型,手指呈角度傾斜的城牆,有些疑慮的向賈詡詢問道。

  賈詡繞著那模型,走了幾圈之後,輕輕點頭。

  「陡直城牆的確是不利於攀爬,但是也會使得我們的目力所及出現空缺的地方。你看,如果是曾加外側城牆的望樓,雖然可以增強視野,可一旦開戰,定然難保。按照費沃他們的設計,馬面突出牆和城牆合為一體,既可以提供士兵休息的地方,還可以在馬面之內囤積物資,又可以藏匿兵馬。再鑄造以高大望樓,敵軍哪怕是在狄道上,就能夠看的清楚……恩,的確不錯,如此一來,倒是解決了不少問題。」

  陳到聽聞,有些不太滿意的說:「首先一個問題,建築馬面,所需什麼樣的材料?」

  「費沃不是說了嗎?他和蒲元研究出的那種什麼土,足以令城牆堅固。另外,馬均不也想出了一種配合馬面所使用的器械?恩,若是能結合起來,端的威力驚人啊。」

  賈詡和陳到口中的費沃,就是當初蒲元他們所推薦的人。

  這費沃回家看到了董俷的信以後,居然二話不說,拎著包裹就離家出走了。

  不過,費沃沒有到雒陽,而是直奔張掖。董俷信中說的明白:若求出身,可赴雒陽,但若是求大用,不妨至張掖。蒲元馬均都在此處效力,先生可以盡情施展才華。

  這費沃想都沒想,不遠萬里,穿越戰亂區,耗費了近一年的時間,才抵達張掖。

  他帶來了一種新研究出來的築城材料,由石灰、黏土和沙粒混合,可以令城牆極為堅固。這黏土,可以自行燒製,石灰,也不難尋找。而沙粒,張掖更是不缺。

  同時,他根據沿途所見城市,在和蒲元等人一番討論之後,做出了一個模型。

  黃劭並不在張掖,一方面主持屯田,一方面守護將做營。在看到了模型之後,二話不說,直接派人把費沃送到了居延城。

  是否要重築居延城,陳到和賈詡都有些猶豫。

  毫無疑問,重築居延城是一件大好事。可問題在於,他們是否有足夠的時間呢?

  開春後,馬騰肯定會對居延城進攻。

  因為這裡卡死了他的退路,更斷絶了祁連山下的天然野馬場,斷絶了西涼軍的戰馬。

  西涼軍若無戰馬,則名不其實。

  所以,一俟馬騰穩定下來,肯定會攻打張掖。就算他不打,董卓也會命他攻打。

  這一點,董俷早已經派人秘密通知了陳到。

  就在二人考慮是否要重築居延城的時候,韓德大步流星的衝了進來。

  「大人,主公有信來!」

  陳到聞聽一怔,連忙大聲道:「快快給我!」

  接過信,他一目三行的掃視一遍,臉上突然洋溢出燦爛的笑容,轉手交給了賈詡。

  陳到輕聲說:「主公這是要大幹一場啊!」

  賈詡看了看信,「叔至,你出兵攻佔張掖居延屬國,再死守稽落山,任務可不輕啊。」

  說著,他命人展開地圖,「稽落山與峻稽嶺之間,無險可守,你佔領這裡之後,將面臨兩面夾擊的局面。拋開於扶羅垂死掙扎不說,你將會面臨北匈奴的兇猛攻擊……除非,你能在六十天內抵達此地,並建築一城,否則很難完成主公的任務。」

  不由自主的又看了一眼那模型,賈詡眼睛突然一亮。

  「上次費沃說,以他所說的那種什麼土,能夠在多久凝固?」

  陳到先是一怔,旋即明白了賈詡的意思,「先生的意思是說,用那種材料來完成?」

  「若要完成任務,就必須在此地建城。費沃既然說能夠在三十日草築一城,當可以嘗試。我立刻派人前往敦煌,請盧公派賀齊牽制住居延屬國的注意力。而你率領你這支……哦,主公命名為踏白軍,繞過居延屬國,抵達稽落山,估計要二十天時間。你帶上費沃,火速在此建築一城,只需這樣,如此……則大功告成。我會命裴元紹、董棄二人自酒泉出兵,配合公苗佔領居延屬國,為叔至打通一條道路。」

  說完之後,賈詡又搖搖頭,「不過還是有些冒險啊!」

  陳到聞聽大笑,「當日先生和主公在滎陽城下,不是更凶險?有道是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主公此次點名讓我出擊,我怎麼也要為主公完成這個任務,先生放心。」

  ******

  就在張掖開始行動的時候,揚州和交州,也爆發了一場激烈的衝突。

  其中緣由,有各種各樣。

  總體而言就是一句話:交州大族士家,企圖謀取揚州。而揚州牧秦頡,自然不會答應。

  雙方的衝突不斷升級,並且很快的引發出大規模的戰鬥。

  位於吳郡富春縣的一所大宅當中,孫策手舞長槍,在演武場中縱橫馳騁,大槍虎虎生風,水潑不進。

  一個中年人,從演武場外走進來。

  在他身後,程普的神色顯得是無比激動。

  「舅舅,您怎麼了?」

  孫策眼角餘光,看到了那中年人,不由得驚喜非常,收起大槍,跳下馬飛快跑來。

  一晃快過去了一年,孫策看上去比當年沉穩了百倍,喜怒不形於色。

  這中年人,正是孫策的舅父,也就是孫堅的妻弟吳景,如今是在豫章擔任太守職務。

  吳景拍了拍孫策的肩膀,「我孫家獅兒,又結實了!」

  這原本是一句誇獎的話語,可是聽在孫策耳中,卻變得格外刺耳。獅兒,他當得起獅兒這兩個字嗎?連自己的父親都保護不得,如何與那董家獅兒相提並論呢?

  看出了孫策心中的傷感,吳景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

  「策,我今日前來,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知與你。」

  「不知何時?」

  「揚交亂起,秦大人如今重病在臥,有些力不從心。他徵召各郡強勇參戰,我擬藉此機會,舉你為孝廉,赴交州出戰。若能立下功勛,則秦大人定然會予以提攜……我知道你想報仇,如今正是你重振孫家威風的時候。此次,我還為你找來了一個夥伴。」

  「夥伴?誰?」

  孫策從小醉心兵事武藝,可以說,並沒有認識什麼朋友。

  疑惑的看著吳景,不明白舅父說的夥伴,究竟是什麼人物?

  吳景一笑,「此人是廬江太守陸康所舉薦,你曾與之交往,就是那舒城的周家小子。」

  孫策不由得心中一喜,「舅父是說,周瑜?」

  「正是此人!」吳景點頭正色道:「周瑜熟讀兵書,頗有謀略,而且氣度非凡,實大家子。此次他前去交州,也是為了多一些歷練。有他相助,你一定可以建立奇功。」

  孫策笑了,「既然如此,我願聽從舅父之命!」
xxi511 發表於 2016-8-18 19:31
第二六一章 雞鹿塞(一)

  《書-堯典》中有這樣一句話:北方申命和叔,宅朔方,曰幽都。

  這一句話,足以體現出朔方的風情。自從衛青破匈奴,奪取了河水南岸土地之後,朔方郡就存在於大漢的版圖之中,只是在東漢時期,隨著朔方郡的治所被遷移至臨戎,朔方已經不復存在。名義上,朔方郡屬並州,可實際上呢,為南匈奴佔據。

  雖然已經進入冬季,可是河套地區的水草,依然肥美。

  草地上長滿了沙冬青、三葉草,黑麥草等常綠牧草,給這朔風陣陣的塞北,平添了一抹生機。

  董俷站在一片一人多高的叢林中,靜靜的觀望著那些四處啃噬牧草的牛羊。

  身後,五百巨魔士全部半蹲與草叢中,戰馬也悄然肅立,口銜枚,不發半點聲息。

  四頭雪鬼,匍匐在董俷的身邊。

  陰森的赤眸,緊盯著草原上的牛羊。

  多麼和諧的景象啊!

  天藍藍的,牧歌悠揚,令人心醉神馳。

  董俷突然問道:「羊衜,我曾聽過一句言語,叫做河水百害,唯利一套。害百萬漢民而形成了這麼一片肥美土地,為什麼要把這裡,交給一群異族來休養生息?」

  在董俷的另一邊,半蹲著一個披掛鎧甲的青年。

  聽聞董俷的問話之後,羊衜搖頭正色道:「非是休養生息,而是要使其歸附。自南匈奴投降之後,將其安置在此處,一方面便於管理,一方面可以彰顯我大漢寬宏之心。吳忠侯難道沒有看到嗎?因南匈奴,羌、氐異族,不紛紛要求依附我大漢?」

  董俷卻笑了,「我沒有看到他們依附,只看到了他們不斷的造反,不斷的侵入司隷,侵入並州,幽州,甚至冀州掠奪,摧毀。哈,連我一個武夫都知道,人和狼不可以共存,為什麼卻沒有人站出來阻止,每年花費不計其數,還不是讓他們越發的壯大……羊衜,既然你們這些士人能容忍異族,為什麼沒有胸襟接納我爹呢?」

  「這個……」

  羊衜被董俷問的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說才好。

  沉吟片刻,他紅著臉回答道:「吳忠侯,難道你沒有聽說過攘外必先安內的俗語?你等武人,只知殺戮,而不知建設。若有武人當權,則大漢必將會生靈塗炭。若非太師當道,使得諸侯亂起。說不定我們現在已經把這些外族給消滅的乾淨。」

  董俷立刻反擊道:「我也聽說過一句俗語,叫做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羊衜,我等武人雖然粗鄙,但至少大家都是漢室子民。既然如此,為何不能聯手消滅敵人先?」

  「這個,這個……」

  其實,這個問題,從羊衜擔任董俷的門下督之後,就已經展開了不停的爭論。

  所謂的士人武人之爭,其實還是內部的權利爭鬥。而異族之亂,卻是共同的大敵。

  董俷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情。

  特別是在觀看了朔方的過去之後,越發的搞不明白了。

  都說睡榻之側,豈容猛虎安睡?可南匈奴明明就是一頭惡狼,居然把他放任不管。

  不禁給他們安置土地,還提供無數錢糧供養。

  美其名曰,彰顯大漢泱泱之天朝氣度,可實際上呢,卻是把一頭幼狼養成了惡狼。

  董俷在冬至時出兵,分三路進入朔方。

  徐晃自石嘴山,奇襲三封,臨戎和沃野三地;張郃自北地定邊關兵出長城,謀取龜茲屬國後,直撲平定;董俷為中路軍,督一萬五千人,佔領大城塞,攻擊谷羅城。

  大城塞以西,就是西河套平原。

  河水在抵達陰山山脈之下,一連作兩個九十度的劇烈轉彎,猶如一跳巨大的繩索,將並州西部,涼州東北鎖住。這裡的水量充沛,洪災甚少,整個河水流域的精華,全都匯聚在此地。塞上膏腴,是人們對這塊土地的讚譽,足以見其何等非我。

  董俷曾仔細的研究過法衍呈送來的朔方地圖。

  從地圖上來看,大城塞以西的草原,是連接朔方、上郡、安定、北地四郡的關鍵所在。

  從表面上看,這裡被長城阻隔。

  可是西北方卻有一個缺口,而這個缺口處,恰好是河水的位置。

  大多數時間,大城塞會成為一個相對獨立的地區。但是一道冬天,河水冰封之後,南匈奴人就可以從這個缺口處直撲司隷,關東等地,而後在河水解凍前,退回大城塞西邊。

  寒冬時節,朔方冰寒,非長期生活在並、涼這種苦寒之地的人,難以承受。

  在董俷看來,河水和長城非但不能成為保護,相反還阻止了漢軍北上佔據朔方。

  於是南匈奴人、羌人、氐人,羯人、鮮卑可以在這裡得到休養。

  打得過,我就過去掠奪;打不過,我立刻退回邊塞之外,俯首稱臣也罷,總之你不能打我。

  異族這種怪異的思想,偏偏得到了承認。

  事實上總管後漢二百年的時間,漢軍有很多次機會可以將異族徹底消滅,但每每到關鍵時,漢室朝廷就會顯示出大國氣概,表現出泱泱中華天朝氣度,指責兩句,不痛不癢的罵兩聲之後,就退出邊塞,放任異族們在那裡休養生息,伺機捲土重來。

  難道朝中的士人,真的不明白其中的利害?

  也未必……

  這裡面的種種緣由,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能夠說清楚,更不是董俷這種武人可以看得懂。

  他只知道一件事,除惡務必盡善。

  斬草除根,才是一勞永逸的最佳手段。

  至於所謂的面子,董俷沒有去考慮過。孔聖人不也說過要以直抱怨,對待敵人,何需仁恕。

  多年的征戰,多年的殺戮,讓董俷懷有一個對敵人極為冷酷的心。

  他不想和羊衜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抬起頭向天空看去,一片烏雲自北方襲來。

  今晚會有大雨!

  董俷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那雲層中所蘊含的雷雨氣息。

  淡然一笑,扭頭對身後的王戎和成蠡說:「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合該我們大勝。」

  王戎的相貌,端的醜陋。

  聽聞這句話,嘿嘿直笑,陰陽臉輕輕抽搐,顯示出一股子冷冽的殺意。

  而成蠡反倒是平冷,下意識的握緊手中狹長卷刀,然後噗的吐出叼在嘴裡的草棒。

  「巨魔士,整裝!」

  隨著成蠡一聲輕喝,五百名巨魔士齊刷刷的扣上了罩面盔,只露出了一雙雙眸子。

  羊衜這時候,也不再和董俷爭論了。

  順手從身邊抓起罩面盔,帶在了頭上。

  董俷之所以把羊衜帶在身邊,是因為羊續留在安定,主持屯田事宜。

  羊衜跟隨出征之後,才知道。即便是董俷身邊的書佐,也必須要時刻準備戰鬥。

  ******

  莫護跋,是大城塞以西草原上的一個中型部落,素來以戰力強悍而名揚朔方安定四郡。

  人口大約五萬人,號稱有兩萬控弦之士。

  莫護跋部落也是拱衛大城塞的一支主要力量,其首領歷代更換,皆被稱作為莫護跋。

  天漸漸的黑了,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

  電閃雷鳴,萬物息聲。

  那朔方席捲雨點,更給這草原平添了一分寒意。

  莫護跋族人早早的就圈住了牛馬,然後鑽進帳篷裡烤火。

  也就在這時候,一支人馬從雜草叢中緩緩走出,全部都是一色的漆黑甲裝騎具。

  獅鬃獸輕輕的打了一個響鼻,被雷雨聲所淹沒。

  董俷伸出手,只是拍了拍它的腦袋。獅鬃獸也立刻明白了董俷的意思,輕靈的向前行去。

  眼見著就要靠近莫護跋部落,董俷抬手,羊衜立刻送來了九頭扭獅子罩面盔。

  成蠡前來一匹大宛良駒,馬背上馱著那一對駭人的擂鼓甕金錘。不過為了不使金錘折射光亮,董俷命人在上面塗抹了一層黑色的燃料,黑盔黑甲,再加上這一對黑錘,端的是令人感到心驚肉跳。

  距離一百五十步,董俷深吸了一口氣,扭頭向身後人看去。

  只見五百巨魔士,從馬背上的兜囊中掏出兩個黑色的罈子,裡面都裝滿了火油。

  「羊衜,可曾殺過人?」

  董俷用強行壓抑住的聲音詢問。

  羊衜搖搖頭,又點點……

  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只覺得呼吸快要停止了似的,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

  緊握長槍的手,在輕輕顫抖。

  扭頭向別人看去,卻發現一個個都是沉穩至極。

  雙腳輕輕套進了雙鐙,使自己可以更穩妥的坐在馬背上。

  心裡卻說:人常說董西平有奇才,以前還不相信,可現在,我真的相信了這句話。

  「吳忠侯,莫要小看我,我也是練過槍,騎過馬的人,不必擔心我的安危。」

  董俷嘿嘿一笑,握緊了雙錘。

  罩面盔後的細長眸子,突然閃過冷冽殺機。

  「巨魔揮金錘!」

  董俷這一聲吼叫,好像一聲霹靂炸響,在雷雨夜中,竟壓過了雷雨聲,迴蕩蒼穹。

  胯下的獅鬃獸,好像感覺到了董俷胸中那濃濃的殺意。

  仰天一聲淒厲嘶吼,四蹄撒開,鐵蹄從地上的積水中趟過,濺起了一片水花。

  「舉世皆惶恐,門下三千士,當令天地驚!」

  這是被法衍所更改的巨魔歌,較之從前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區區幾個字,卻產生了不同尋常的意味。

  隨著巨魔歌聲響起,鐵騎在雨夜中發出轟隆隆的聲響,朝著莫護跋部落的宿營區席捲而去。

  羊衜原本對此不屑一顧,可是當他聽到這奔馳中的巨魔歌時,卻忍不住全身毛孔緊鎖,有一種顫慄的感受。

  為什麼呢?

  咔嚓的驚雷,唰唰的雨聲,轟鳴的鐵蹄,所有的一切竟好像全都是為了這一曲巨魔歌所伴奏一樣。只要你身在其中,就難以控制住想要一起放聲高歌的那種衝動。

  歌聲驚動了莫護跋的族人,有人站出來,想要查看,不想迎面一個黑乎乎的東西砸過來,啪的成了碎片。一股帶著刺鼻味道的液體頓時流遍了全身。只見一群好像傳說中從地獄裡衝出來的幽靈鐵騎,風馳電掣般的衝進了莫護跋部族的營地中。

  一個個裝滿了火油的罈子砸在了帳篷上,地面上,馬群中,變成了粉碎。

  緊跟著,一根根火摺子點燃,仍向了火油。雖然大雨瓢潑,可是那火油卻是沾火就著。

  瞬息間,蔓延整個營地,馬群驚慌失措,仰蹄嘶叫不停。

  董俷順勢衝進了人群之中,大鎚揮舞,上下翻飛。一蓬蓬鮮血飛揚,一具具被砸的血肉模糊的屍體倒在地上。胯下的獅鬃獸,不停發出令萬馬驚懼的嘶吼咆哮,連踢帶撞,頭頂上那凸出的鋭刺,挑開了莫護跋族人的胸腔,肝臟灑落了一地。

  莫護跋部落的首領,年近三十。

  聽到聲響,立刻召集人馬,衝出營帳。

  悠揚的號角聲在空中響起,這恐怕也是自竇憲出兵北匈奴之後,朔方第一次遭遇襲擊。

  匆匆聚集起來的鮮卑人還沒有來得及站穩腳跟。

  只見一股黑色的洪流劈波斬浪般就衝殺過來。還有二十步的時候,馬上的其實突然從背上抽出一根根二尺投槍,奮力的投擲過來。有的鮮卑人剛跳上戰馬,就被那投錢撞飛馬下,轉眼被馬蹄踩成的肉醬。一輪投槍過去,至少有二百人喪命。

  莫護跋有點懵了!

  用鮮卑語大聲的叫喊起來:「是什麼人襲擊,是什麼人襲擊!」

  耳邊突然響起了一聲淒厲的鬼嘯聲,一支投槍在一道轟鳴閃電中驟然出現在面前。

  莫護跋舉槍想要擋住,但那鬼哭矛的速度太快了,快的根本無法躲閃。

  噗的一聲,穿透了身體。

  莫護跋被釘在了地上,眼睛瞪得溜圓,猶自沒弄清楚,那投槍究竟是怎麼出現的?

  董俷也不知道自己殺死了莫護跋的首領,只是看見一個傢伙張牙舞爪的模樣,實在有些礙眼。投槍擲出,從馬鞍橋上摘下雙錘。董俷大吼一聲,雙錘擺動,帶著呼呼呼沉悶的風聲,所到之處是血肉橫飛。任憑那鮮卑人凶悍,卻無一人能夠阻擋。

  失去了指揮的鮮卑人,在倉皇的抵擋了片刻之後,最終還是沒能抵擋住那勢無可擋的重騎兵衝鋒。羊衜隨著五百人衝擊,大腦中卻是一片空白。所有的動作,都是本能的反應,挑刺,挑刺,不停的挑刺。身邊王戎和成蠡,為他當下了大部分的攻擊。羊衜所要做的,就是不停的挑刺,把前方的敵人殺死,踏踩,而後再挑刺。

  這種感覺,和他練武時的感受完全不同。

  身不由己的隨著巨魔士的節奏衝擊。占地百頃的營地,被巨魔士殺了一個對穿。

  董俷撥轉馬頭,狂呼道:「鑿穿,鑿穿……」

  四頭雪鬼,此刻變成了暗紅色,通紅的眼眸中,寒氣逼人。

  就環繞在獅鬃獸的身前身後,遇到有不要命想要阻止獅鬃獸前進的鮮卑人,一頭雪鬼撲擊,一頭雪鬼撕咬,三兩下,就可以把一個活生生的人撕扯的不成人形。

  可怖的鑿穿,在紛亂的營地中往返不停。

  伴隨著一陣陣慘亮的電閃雷鳴,整個莫護跋部落,儼然變成了一片修羅地獄。

  烈焰,殘屍……

  ————————

  注:莫護跋部落,也就是後來的慕容氏。原本是駐紮於自上谷至右北平一線,在三國時期,遷徙至遼西。
xxi511 發表於 2016-8-18 19:40
第二六二章 雞鹿塞(二)

  如果單純的從騎射角度而言,漢軍不可能比從小在馬背上長大的異族胡人更厲害。

  而且,自武帝開始,為瞭解決戰馬在戰場上失去控制,漢軍的馬匹大都是被閹割。這樣的戰馬,固然便於控制,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使得中原的好馬漸漸絶種。

  董俷生於西北,原本對這樣的問題不甚在意。

  但是自從他親手擊殺了那匹斑點獸之後,對馬匹的疼惜,有時候甚至超過了人。

  也正是這個原因,董俷麾下的五百巨魔士,戰馬全都是未曾閹割,具有非常凶悍的野性。但漢軍大多是以步軍為主,特別是新近練出的那些戍衛,更不足以和胡人進行一場勢均力敵的馬戰。所以董俷在和法衍商議之後,決定採用奇襲的方式。

  莫護跋部落的戰鬥力很強大,特別是當他們上馬之後,成群結隊的進行奔射,對於目前的漢軍而言,的確是一個很大的麻煩。所以,董俷只帶來了巨魔士,先令莫護跋部落的戰馬失去控制,而後一遍又一遍的將莫護跋部落撕扯,割裂,令其無法抵抗。

  凡是上馬的胡人,一律予以無情的摧毀。

  沉重的甲裝騎具在衝鋒起來的時候,會帶著萬鈞之力,絶非步卒就可以輕易抵擋。

  黎明時分,戰鬥停止下來。

  除去戰死的,逃走的,莫護跋部落被俘虜的胡人,足有一萬多人。

  當他們發現襲擊他們的敵人,居然只有幾百人的時候,立刻產生的騷動。不少青壯站起來嚎叫著向巨魔士衝去。卻見馬上的巨魔士手中卻出現了一把式樣奇特的弩弓,扣上箭匣,眼簡直莫護跋人距離還有三十步的時候,將弩弓對準,一起發射。

  這弩弓不同於尋常的弩,也不是胡人們所熟悉的並發弩。

  只見一尺長短的精鐵弩箭飛出,一支連著一支,帶著巨大的慣性,穿透了胡人的身體。

  一聲聲淒厲的慘叫聲想起來,一蓬蓬血花在空中綻放。

  董俷神色一派淡然,站在獅鬃獸的旁邊,輕輕的撫摸著它的大腦袋,點了點頭。

  成蠡會意的舉起了卷刀。

  第一排的巨魔士發射完了弩箭,第二排的巨魔士立刻站出來,將弓弩對準了莫護跋人。

  這連弩,比之當初麴義在雒陽皇宮中所用的連弩有了大步的提高。

  董俷對這種機關之類的東西並不是非常瞭解,也提不出什麼好的意見。但是麴義卻從這一次使用當中,發現了一些連弩的缺點。董俷把這些缺點命人告知馬均蒲元,二人又經過兩個月反覆的實驗,特別是在費沃到達後,更提出了許多好思路。

  經過半年的改進,連弩可以連發十弩,而且使原先只有二十步的射程,提升為三十步。

  就是這十步的距離,在戰場上的殺傷力就可以提升百倍。

  羊衜原本還想出面阻止,可是看到董俷漠然的神情,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

  他不知道該怎麼勸說,也許,是早先董俷說的那些話,令他的思想也產生了動搖。

  這裡,原本是我們的土地,為什麼要讓一群總是對漢室社稷懷有叵測居心的人佔據,休養生息呢?慘叫聲,迴蕩蒼穹,面對著連弩巨大的殺傷力,莫護跋人安靜下來。

  人就是這樣,都會畏懼死亡。

  胡人們也並非全都是彪悍不畏死,只是你沒有把他們殺的恐懼,否則一樣會感到恐懼。

  「住手,住手!」

  一個少女從人群中衝出來,一面阻止莫護跋人的騷動,一邊對董俷大聲叫喊:「這位將軍,我們生活在這裡,並沒有任何得罪你們的地方,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們?」

  成蠡卷刀放下,巨魔士也隨即停止攻擊。

  但連弩並沒有收起來,而是換上了新的箭匣,等待著董俷的命令。

  那少女的年紀,大約二八年華,皮膚略有些黑,但是卻生的明眸皓齒,極具風情。

  她可以說漢家的言語?

  董俷大步走過去,雄獅般的體魄,獅鼻闊口,透著一股子猙獰凶戾之氣。

  看著那少女,董俷問道:「你是誰?」

  「我是莫護跋的女兒,我的父親叫我做采采。」

  原來是莫護跋首領的女兒!董俷眼珠子一轉,看了看那女孩兒,突然笑了起來。

  「你的父親呢?在什麼地方?為什麼不站出來!」

  采采眼中流露悲傷之色,看著董俷憤怒的叫喊道:「我的父親,已經被你們殺死了。」

  「那麼現在……你們誰來做主?」

  「我,父親走了,我就是新一代的莫護跋。」

  「很好!」董俷點點頭,指著采采身後的胡人,柔聲道:「命令你的族人,挖一個大坑,可以掩埋這裡所有屍體的大坑。雖說天冷了,但我不希望有人暴屍荒野。塵歸塵,土歸土,都掩埋起來吧。」

  「可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董俷橫眉一蹙,淡然道:「小姑娘,殺人需要原因嗎?就好像你們總是衝入關中,燒殺搶掠一樣。我所做的,不過是把你們做過的事情,重又送還給你們而已。」

  說完,董俷也不理那采采,轉身走了。

  采采那雙明眸,帶著無比的憤怒。咬了咬牙,轉身讓身後的族人去挖坑。

  雖說塞外沒有這種掩埋的習慣,可這個漢人將軍,似乎和她所見過的中原人都不一樣。他既然說了,最好還是按照他說的去做,否則說不好他就要再來一輪殺戮。

  采采生於大城塞,但是也學過一些漢人的文化。

  識時務為俊傑的道理,她明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道理,她也清楚。

  董俷走到了羊衜身邊,在他耳邊輕聲的說了幾句話。羊衜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

  「吳忠侯,這樣做,未免太殘忍了吧。」

  董俷卻在用詫異的目光看著羊衜,「狼吃人你不覺得殘忍,人殺狼你卻叫殘忍?羊衜,我有時候真不明白你們這些士人究竟是怎麼想的。我只知道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朋友來了,我們有好酒;豺狼來了,迎接它們的只有弓箭和鋼刀……做不做,你自己看著辦。當然如果不做的話,我也不會說你什麼,你還是回安定去吧。」

  心裡很清楚,羊續之所以讓羊衜跟著自己,就是為了監視。

  董俷出了一個難題,你不是總和我說仁恕嗎?好,現在你不做,就給我回你老子的身邊去;但是如果你做了,以後就不要再和我說什麼大義。因為你和我一樣,都是雙手沾滿了血性。

  此刻的董俷,臉上帶著一種很輕鬆的笑意。

  可在羊衜的眼中,那笑容之中,卻包含了無盡的陰森。

  董俷沒有在說什麼,而是輕聲對王戎吩咐了兩句,然後就坐在草地上,看著獅鬃獸悠閒的啃噬牧草,輕輕撫摸著雪鬼柔順的毛髮,看著藍天……今天的陽光,真的很明媚。

  姐姐,彆著急,再過些日子,我就可以為你報仇了!

  董俷握緊了拳頭,在心裡面輕聲的呼喊。

  莫護跋人挖出了一個大坑,正準備去把那營地中的屍體抬過來,卻意外的發現,在距離一百步外,巨魔士形成了一個奇怪的包圍圈,一手斬馬刀,一手持連弩。

  「跳下去!」

  羊衜鐵青著臉,厲聲喊喝。

  莫護跋人先是一怔,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含義。

  這是要大埋活人啊……這些漢軍和以前的漢軍完全不一樣,他們看上去,更兇殘。

  采采的臉色蒼白,順手抓起一把木鏟。

  「我們拼了,這些漢軍,是要將我們趕盡殺絶。」

  話音未落,一聲刺耳的鋭嘯突然響起,如同鬼哭狼嚎一般,令人感到心驚肉跳。

  采采的臉色變了,父親戰死前,不就出現過這樣的聲音。

  本能的想要躲閃,烏芒卻已經貫穿了她的胸膛。巨大的力量,把她的身體釘在了地上。

  采采的甚至沒有來得及發出叫喊,躺在泥濘的血泊中,眼睛睜得老大。

  「殺!」

  隨著董俷一聲冷戾的命令,巨魔士立刻展開了衝擊。

  馬和馬,連著一根根烏黑的鐵索,二百人一組,對著莫護跋人展開了兇狠的衝擊。

  手無寸鐵的莫護跋人,不是倒在弩箭下,就是被趕下了深坑。

  有僥倖逃出來的莫護跋人,卻被外圍的巨魔士,用弩箭當場格殺……

  董俷走到了羊衜的身邊,用一種沒有任何情感聲音道:「讓人聽話,就應該用最直接的方式。不曉得這時候,你和他們講解仁恕之道,他們會不會聽從你的話語?」

  「我……」

  羊衜有心辯解,可這話到了嘴邊,硬是說不出來。

  的確,很直接的手段,用弩箭和鋼刀說話,再也沒有比這個更加直接的方式了。

  腿一軟,羊衜跪在了地上。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他發現,他所學的那些東西,在董俷的面前,竟然沒有半點用處。

  大坑很快就被填滿了!

  最下面的莫護跋人,被隨後掉下深坑的莫護跋人活活的壓死。隨著巨魔士把一具具屍體拋進了深坑,到了正午時分,一個高兩丈左右,圓形的京觀在草原上豎起。

  輕輕的舒展了一下身體……

  董俷看看天色,笑道:「時間正好,想必大哥他們也已經成功了吧。」

  成蠡出現在他的身邊,輕聲道:「主公,接下來該怎麼做?」

  「把營地裡的柴草,火油,還有一起可以燃燒的東西,全部堆過去。一把火,送他們上天。」

  「喏!」

  成蠡招呼巨魔士分成兩撥人,輪流將營地中的物品堆放在屍體周圍。

  到了傍晚,京觀周圍堆滿了可燃物。董俷從一名巨魔士手中接過了火把,遞給羊衜。

  羊衜已經恢復過來。

  但是當接過火把的一剎那,身子還是輕輕的顫抖。

  五百個人,一千隻眼睛都注視著他。羊衜步履艱難,咬著牙向那京觀走了過去。

  在距離還有十步左右的時候,他突然歇斯底裡的一聲吼叫,把火把扔了出去。

  噗,火焰騰空而起。

  焦臭的氣息在空中瀰漫,熊熊的火焰,直衝天際。

  一支人馬從遠處而來。

  為首的人,正是法衍和麴義。

  在兩人之間,有一個髮式古怪的胡人,當他看清楚了那火焰之後的京觀,不由得大吃一驚。

  法衍冷冷的看了那胡人一眼,臉上卻帶著一種笑意,「乞伏氐王,那個人就是我家主公……呵呵,我們還是快點過去吧,若是我家主公等的久了,只怕會很生氣。」
xxi511 發表於 2016-8-18 19:48
第二六三章 雞鹿塞(三)

  乞伏氏,氐人的一支。

  大城塞本身並沒有什麼守軍,但最為強悍的,除了莫護跋部落,就算是乞伏氐人。

  有三萬人口,可在一炷香的時間,聚集八千控弦之士。

  整個大城塞草原,鮮卑、匈奴、氐人混居,但相比之下,氐人的人口卻是最少。

  也正是這個原因,乞伏氏雖有八千控弦之士,卻是在鮮卑和南匈奴之間求取生存。南匈奴的部落人口不多,可畢竟依靠有南單于庭的支持,乞伏氏也很難與其爭風。

  這樣一個很尷尬的部落,卻正符合了法衍為董俷所設定的以夷制夷的戰略。

  法衍在扶風的時候,並沒有過於消極。相反,他積極的策劃著未來的發展,包括對法正的調教,也都帶著極為功利的目的。法衍曾帶著法正遠赴朔方,一方面是為了體察山川地形,二來就是為了結交一些人,比如乞伏氏這種可以利用的人。

  出兵大城塞,董俷的巨魔士負責伏擊莫護跋,典韋班咫則率兵攻擊大城塞。

  而法衍在出兵之前就已經來到了乞伏氏的營地,勸降乞伏氐王。如果能勸降了乞伏氐王,就可以趁勢將整個大城塞的氐人納入手中,那加起來,人數可是不少。

  關鍵一戰,就在於巨魔士能將莫護跋人消滅。

  背後是燃燒京觀的熊熊火焰,如同一支巨大的火把,照亮蒼穹。

  董俷細目微閉,凝視著那下馬走過來的法衍麴義,嘴角微微一翹,露出雪白牙齒。

  焚屍,烈焰……

  乞伏氐王心裡驟然生出一股寒意。

  他快走幾步,五體投地於董俷的面前,親吻董俷的靴子。

  這是塞上胡人對於強者的一種尊敬禮節,代表著他們將臣服於強者的腳下。

  法衍麴義單膝跪地,「主公,此乃乞伏氏氐王,願歸於主公麾下,聽從主公調遣。」

  還需要在勸說嗎?

  強大的莫護跋部落在一天裡煙消雲散,已經足夠說服力。

  那焚屍的火焰,也清楚的告訴了乞伏氏氐王,眼前這個巨漢,絶非其他漢軍將領可以比擬。

  聽說,他是當朝太師之子。

  聽說,他十四歲時就享有虎狼之將的赫赫聲名。

  聽說,連那位被鮮卑人稱之為飛將的並州呂布,也不是他的對手。

  聽說……

  五百人,摧毀了一支部落,足以說明了眼前這人所擁有的強悍力量。乞伏氐王雖然是一個胡人,卻並不愚魯。他有種感覺,這個好像天神,又似惡魔的巨漢,將會給氐人帶來巨大的利益。而這,不也正是他這個氐王一直都在等待的機會嗎?

  機會來了,絶不可放過。

  乞伏氐王用生硬的漢話道:「乞伏氏願意聽從將軍的調遣。」

  聽上去有點古怪,不過還算是能聽懂他說的意思。董俷伸手,把乞伏氐王攙扶起來。

  「氐王不比客氣,本侯今日出兵,非是因為你乞伏部族,而是那匈奴人,鮮卑人實在囂張。氐漢本是一家,氐王你又心懷漢室,乃是忠良,我早就聽季謀先生說過……我擬上奏朝廷,為氐王請封。從今之後,你我就是一家人,莫說兩家話。」

  言語之間,威嚇、拉攏,令乞伏氏膽顫心驚。

  不過,心中也生出了一種喜悅。有如此靠山,南匈奴又有什麼可怕?

  ******

  當晚,董俷就在篝火旁紮下了營地。

  酒過三巡之後,乞伏氏氐王突然問道:「將軍,可曾抓到莫護跋的女兒?」

  董俷一怔,馬上就反應過來,「可是叫做采采?」

  「正是!」

  「死了!」董俷喝了一口酒,而後淡淡的說了一句:「那女人想要反抗,我殺了她。」

  這話說的有點曖昧,但是所有人卻不會往別的地方想。

  氐王臉色一變,輕聲道:「將軍,這可有點麻煩了。那采采,從小就被許給了南匈奴單于於扶羅之子。如今將軍將采采殺死,只怕那於扶羅不會輕易的善罷甘休。」

  董俷笑了……

  法衍淡然道:「怕什麼,我家主公也就沒想過和於扶羅善罷甘休。」

  董俷突然問道:「氐王,我有一事,想要請教。」

  氐王忙說:「將軍客氣了,但不知是何事?只要小王知道,定然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董俷把酒杯放下,細目眯成了一條線。

  「可曾聽說過韓遂這個名字?」

  氐王一怔,想了想,而後一拍大腿,「韓遂……小王知道此人。據說他曾經在西涼造反,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居然突破了包圍,流落到了朔方。單于很看重此人,就留在麾下效力。此人不但有謀略,他女婿也非常的強猛,被稱作單于庭的第一條好漢。」

  「女婿?」

  「哦,好像叫閻行,小王記得此人。前年韓遂剛到朔方的時候,很多人對他不服氣。那閻行使一對銀錘,連敗單于麾下三十六名大將,被單于稱作銀錘大將軍。」

  董俷細目中寒光一閃。

  使錘的人嗎?

  閻行,這個名字好熟悉,似乎聽說過。

  但董俷實在記不得,那韓遂的手下,有使錘的人嗎?難道說,是後來投效韓遂的?

  「銀錘大將軍?我倒是要領教一下。」

  氐王先是一怔,連忙勸解道:「將軍,小王聽說過您的勇武。但這個銀錘大將軍,確實很厲害。據說,他那對銀錘重一百五十斤,少有人能抵得住他三錘之力。」

  一百五十斤?

  貌似董俷十二歲的時候,就已經使用這個重量的錘了!

  週遭眾將,聞聽都不禁放聲大笑。

  就連法衍這種平日裡少有笑容的人,也不住的莞爾,只笑得氐王,有些莫名其妙。

  法衍說:「氐王,我家主公也是用錘的高手,一對擂鼓甕金錘,重三百四十四斤。」

  「啊?」

  氐王嚇了一跳。

  成蠡傲然說:「我還沒有見過什麼人,等真真正正的擋住我家主人的一錘呢。」

  氐王連忙起身,「小王只聽聞將軍大名,不想將軍竟如此勇猛,卻是坐井觀天了……」

  董俷笑道:「我說了,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氣?」

  說完,他看了一眼法衍。

  法衍立刻心領神會,舉杯道:「氐王,我家將軍此次出兵,就是為了要引那於扶羅來大城塞決戰。只是需要氐王能夠給予一些幫助,還望氐王你……呵呵,莫推辭。」

  氐王說:「小王自然願鼎力相助。只是於扶羅挾朔方雄兵十餘萬,只怕小王能幫上的也不會太多。不過我部落中有八千控弦之士,願交給將軍指揮,請勿怪罪。」

  聽得出來,這氐王的確是誠心誠意的歸順。

  八千控弦之士,也的確是乞伏氏所能出的最大力量。總共只有三萬多人,四抽一的話,幾乎將乞伏氏的精壯,全部交給董俷。但董俷所需要的,並不是這些幫助。

  法衍說:「氐王高義,我家主公心領。不過區區於扶羅,還不在我等眼中。我所需將軍做的,就是代為聯絡朔方氐人,請他們共同出兵。我們在前方吸引於扶羅的人馬,但是南匈奴大軍的糧道,就需要氐王你們來代為照顧,不知是否可行?」

  「這個……」

  氐王不禁感到了一絲猶豫。

  也難怪,大城塞的漢軍,不過萬餘人。勝了也就罷了,可如果敗了,那氐人也將難以繼續立足。乞伏氏雖然願意幫忙,卻不代表著,朔方所有的氐人,都會願意。

  想了想,氐王說:「小王可以嘗試遊說,但卻不一定能成功。說實話,南匈奴在朔方二百年,可說實力很強大。加之於扶羅的兄弟,呼廚泉與和連交好,在朔方西北頗有聲望。一旦朔方出現問題,呼廚泉定然會領西路鮮卑軍前來支援,恐怕……」

  董俷一直微閉雙眸,聽聞這話,反倒笑了起來。

  「你說的可是雞鹿塞和高闕?」

  「正是!」

  法衍嘿嘿一笑,「氐王只管放心就是。我可以保證,呼廚泉的鮮卑大軍,絶對無法攻入朔方。當然,我也知道氐王的難處,不過順我家主公者,昌;逆我家主公者,亡。各部氐王何去何從,由他們自行選擇就是,氐王只需盡心勸說,足矣。」

  聽上去,這並不是一件難事。

  人家的意思很明白,你辦成了是大功一件,辦砸了,人家也不會怪罪。

  氐王正色點頭,「既然如此,小王願意擔當這一任務,前往朔方,遊說其他氐部。」

  董俷舉杯,「那就煩勞氐王,本侯在此預祝氐王你馬到功成,乾杯。」

  說完,董俷一飲而盡,乞伏氐王也不敢怠慢,忙舉起酒杯,將杯中酒喝了個乾淨。

  第二天,董俷揮軍進駐大城塞,並且放出話語。

  韓遂與我有深仇大恨,凡護佑韓遂者,都是我的敵人。今日我消滅了莫護跋氏,算是給予你們警告。若不交出韓遂,來日我馬踏朔方,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

  這言語,好像是長了翅膀一樣,迅速的在朔方境內瀰漫開來。

  如果是別人,朔方胡人也就是一笑,不會聽進去。但說這話的,卻是當朝太師,有虎狼之將稱號的董俷,胡人們也不得不重視起來。如果韓遂真的得罪了董卓,如果董卓下狠心要報仇,傾漢軍之力攻打朔方,朔方的胡人,還真的不好對付。

  一時間,朔方人心惶惶。

  有的說應該交出韓遂,莫要招惹是非上身;可有的卻說,董俷的口氣太大,簡直視朔方各部為無物,如果交出了韓遂,那朔方各部的臉面,又該要置於何處呢?

  總之,原本鐵板一塊的朔方,一下子產生了裂痕。

  ******

  韓遂自來到了朔方之後,可以說是非常的逍遙。

  於扶羅對他很看重。一來這朔方本就沒有什麼名士,如今有涼州名士投靠,就算是背著反賊的名聲,又怎麼樣?名士就是名士,於扶羅仰慕漢室文化,卻不可得。

  韓遂的到來,對於扶羅而言,無疑是一件大好事。

  這第二嘛,韓遂的女婿閻行,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猛將、智將。一場比試下來,於扶羅麾下竟無一人是那閻行的對手。於扶羅也動了愛才之心,自然不會放過韓遂。

  不過,重視歸重視,不代表我一定會重用你。

  韓遂在朔方隱忍了兩年,隨著呂佈兵出梁山,八千鐵騎殺入了並州之後,於扶羅才決定啟用韓遂,命他鎮守沙南,以阻止呂布侵入朔方。可以說,韓遂做的很好。

  呂佈兵出梁山之後,殺入並州,迅速佔領了雲中。

  這雲中一面臨塞上,一面可以威逼朔方,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地帶。漢軍早先出兵塞上,要麼是從朔方,要麼就是由雲中出擊。呂布在佔領雲中郡之後,自領雲中太守,數次威逼沙南。不過韓遂堅守不出,呂布也在傅巽的勸說下,沒有強行攻打。

  畢竟,呂布的主要任務,是抵擋鮮卑人。

  董俷的言語,很快就傳到了韓遂的耳朵裡。

  聽到稟報的時候,韓遂正在喝酒,酒杯從手中脫掉,在地上摔的粉碎。

  七年了……

  韓遂並沒有忘記他和董俷的那一段仇恨。

  他知道,董俷遲早會出兵朔方,可是沒有想到居然會來的這麼快。

  董家子的確是在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成長,只是一句話,就令朔方變得混亂起來。

  「單于可有什麼舉措?」

  信使來報:「大單于已經決定調集朔方精兵,奪回大城。小人特來傳達大單于的命令,請韓先生為軍師,銀錘大將軍亦隨軍聽命……即刻前往美稷,不得耽誤。」

  韓遂聞聽這話,眉頭一蹙。

  「若是出兵大城,則朔方勢必空虛啊。」

  「這個……小人就不知道了。不過大單于已經派人書信左賢王,想必不日左賢王就將揮兵進入朔方。」

  「若是如此,倒也還算妥當……請告知大單于,就說韓遂不日抵達。」

  說著,韓遂送走了那信使。嘴巴裡說妥當,可這心裡面,卻始終還是有些慌亂。

  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啊!

  「來人,取地圖來!」

  韓遂一聲令下,在帳外當值的候選立刻應了一聲,不一會兒的功夫,就送來了一份地圖。

  輕輕點著地圖,韓遂目光游離。

  突然,他一聲驚呼,「不好,如果董家子佔據了雞鹿塞,朔方必然大亂!」

  ——————

  注:此乞伏氏,也就是五胡亂華時期,建立了西秦的乞伏氏。
xxi511 發表於 2016-8-18 19:54
第二六四章 雞鹿塞(四)

  雞鹿塞,又是雞鹿塞!

  董俷對這裡重視,甚至派出了他手邊統兵能力最強的徐晃專門負責臨戎一地。

  說穿了,就是要徐晃佔領雞鹿塞。

  同樣,當韓遂在地圖上看到雞鹿塞的名字時,同樣也大驚失色,竟說出了若董俷佔領雞鹿塞,則朔方必將大亂的話語。

  那麼,這個雞鹿塞,究竟是什麼地方,為何如此重要?

  ******

  初評二年十月中,南匈奴大單于調集十二萬朔方大軍,以兒子劉豹為先鋒,韓遂閻行為中護軍,於扶羅親自督戰,兵鋒直指大城,誓要將大城塞從董俷手中奪回。

  沒辦法,如今朔方東面被呂布堵死,難以再向並州出擊。

  而大城塞就成了朔方胡人走入關中的唯一通路。若是不能將大城奪回,南匈奴等居住於朔方的胡人,將變成一群困獸。呂布,於扶羅可是領教過這飛將的厲害。

  塞上人曾說,給飛將八千人,他可以讓那八千人變成八千頭飛熊,把整個塞上攪成一鍋粥。飛熊軍的名號,也正是由此而來。於扶羅可不想招惹八千頭飛熊過來。

  至於董俷,於扶羅雖然聽說過,可畢竟沒有見過董俷的厲害。

  在他看起來,董俷不過是仗著祖蔭才有今日的局面。那虎狼之將的名號?我呸!

  二十歲的毛頭小子,居然也敢自稱虎狼之將?

  非但是於扶羅不相信,甚至朔方大部分人都不會相信。

  韓遂倒是知道董俷的厲害,可是在所有人都叫喊著要給董俷一個教訓的時候,他的話語,基本上也沒有人願意聽取。就連於扶羅對他非常看重,也覺得韓遂言過其實。

  因為於扶羅的兒子劉豹,也信誓旦旦的要殺死董俷。

  原因很簡單,董俷殺了他沒過門的老婆,他自然是不肯善罷甘休。堂堂大單于的兒子,朔方的土皇帝,連老婆都保不住,連仇人都不敢碰,他將來如何面對世人?

  故而,於扶羅出兵了……

  就在於扶羅出兵後三天,徐晃率領著他的解煩軍,突襲臨戎,將三封、臨戎、沃野三城佔領。他倒是不擔心兵力不足,因為董俷給他送來了一萬兩千名乞伏氏氐人。

  如此一來,徐晃有足夠的兵力,分佈於三地。

  由孫乾坐鎮,徐晃而後命潘璋凌操二人,率領三千人奇襲高闕。

  徐晃本人親領三千人,自臨戎出兵,連夜奔襲,將雞鹿塞佔領,牢牢把握在手中。

  雞鹿塞原本是朔方郡西部都尉治所寙縣西北方的一座小城。

  位於哈隆乃山谷口外西側的高地上,高出谷底約四丈左右。西北部,是陰山山脈。高峻的陰山,形成了一跳天然屏障,秦漢長城通過這一帶的時候,只能從低矮山嶺和平坦川地上通過。山谷外,駐紮小城,在秦代稱之為戍,漢時則稱之為塞。

  自東漢棄朔方縣,至臨戎之後,雞鹿塞實際上已經失去了原有的作用。

  殘破的小城,在夜幕中透著一股子冷清。整個雞鹿塞,只有不足五百人的老弱殘兵。

  徐晃攻入雞鹿塞的時候,這些老弱殘兵,都激動的流下了眼淚。

  他們大都是當年滯留在雞鹿塞戍衛的後人,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甚至以為雞鹿塞已經不在可能回歸大漢。平日裡,看著昔日的關城任由胡人進出,卻沒有辦法。

  如今,漢軍大旗再次飄揚,多年的等待,終究成為現實。

  在這些老弱殘兵的指領下,徐晃立刻命人修整殘破的城牆,同時派人通知孫乾,將臨戎三地庫府中的物資,儘快分發至雞鹿塞和高闕兩處關城。雞鹿塞是這個樣子,想必高闕的情況,比這裡也好不到哪兒去。不抓緊修繕,如何面對鮮卑大軍?

  當太陽從草原的地平線升起時,雞鹿塞熱火朝天的忙碌不停

  徐晃頂著朔風,在幾個老兵的帶領下,不停的巡視關城修繕的情況,並給予指點。

  「徐大人,您為什麼如此重視這雞鹿塞呢?」

  有親兵實在忍不住了,輕聲的詢問。在他看來,這破爛的關城,沒什麼可取之處。

  徐晃不由得笑了起來。

  「前漢時,匈奴的單于庭就置於朔方郡西北的地區。我們出兵越過陰山襲擊匈奴,就必須要經由定襄、雲中、五原、朔方等幾條路線。由朔方出擊,踰越陰山的主要通路,就是這雞鹿塞。由此向北四十里,是大壩溝。在向北行,就可以翻越陰山,進入漠北地區。嘿嘿,這個雞鹿塞,可是從朔方進入漠北的一條捷徑啊。」

  親兵恍然大悟,「那豈不是鮮卑大軍進入朔方,也必須要經過這裡?」

  一名老兵用一種很得意的口吻說:「當年北匈奴崛起於漠北,大約就是在一百年前,南匈奴單于要求聯手攻擊被匈奴,大將軍竇憲就派了左谷蠡師子帥八千騎兵從這裡攻入漠北,將北匈奴打得狼狽而逃……只是,大將軍死後,漢軍就再也沒能從雞鹿塞出兵,我們也只好眼睜睜的看著鮮卑人,從漠北進入朔方而無能為力。」

  那話語說的很平淡,卻是帶著無盡的落寞。

  徐晃也不由得沉默不語,拍了拍老兵的肩膀,轉身繼續巡視雞鹿塞的城防。

  隨著從三封、臨戎不斷送來物資,雞鹿塞漸漸恢復了往日的生氣。徐晃命麾下兵馬輪番當值,其餘人居於哈隆乃山谷之中。同時派出一隊隊斥候,入陰山打探消息。

  時間過的很快,徐晃佔領雞鹿塞的第六天,斥候來報,發現了鮮卑大軍的先鋒人馬。

  終於來了……

  徐晃深吸一口氣,一邊派人繼續打探消息,一邊命人準備作戰。

  就在整個雞鹿塞都開始忙碌起來的時候,突然有人前來中軍大帳稟報:「外有一人,名龐淯,帶一支人馬前來,說他是奉吳忠侯之命,特來助將軍守禦雞鹿塞。」

  徐晃一怔,不免感到有些疑惑。

  董俷身邊的人,他大都是聽說過的。可偏偏沒有聽過龐淯這個人的存在。

  「有請!」

  徐晃站起來,向大帳外走去,可還沒等他走到門口,就聽見一陣爽朗的笑聲傳來。

  緊跟著,一員大將大步流星的出現在面前,「公明,許久不見,安好否?」

  「老麴?」

  徐晃一見來人,不免更加疑惑。

  這員大將,正是董俷手下背嵬親軍主將,麴義。

  只見麴義滿面春風,笑呵呵的上來,和徐晃就是一個熊抱。

  不過他個頭沒徐晃高,也不似徐晃這般的強壯魁梧,以至於更像是掛在徐晃身上的猴子。

  徐晃糊塗了,「老麴,你不跟隨主公,怎麼跑來這裡了?」

  麴義笑道:「主公說大城塞不需要我背嵬軍出馬,所以就把我趕過來,聽候你的調遣。」

  「慢著慢著……主公那面的壓力那麼大,你跑過來,誰保護主公?」

  麴義聞聽,不禁苦笑搖頭。

  「公明,非是我不想保護主公,而是主公那等勇武,根本不需要我來保護。之所以讓我組建背嵬軍,想必是希望我能訓練出一支類似於巨魔士一樣的鐵軍出來。可你也知道,主公有巨魔士,又有成蠡、王戎那等殺將,如何有背嵬軍出頭之日?」

  想想,似乎也是這麼一個道理。

  依照著董俷的性子,一般是輪不到背嵬軍出戰,戰鬥就已經結束。

  麴義說:「主公說,雞鹿塞將要面臨的壓力,一點都不比大城塞小。你手中兵馬不足,所以讓我前來聽候你的調遣。公明,你可別推辭,否則這朔方一戰,我哪有出頭的機會?這一次,我帶來了八百背嵬軍,全部是主公配給的裝備,厲害的很。」

  也許真的是害怕沒有出戰的機會,麴義忙不迭的向徐晃推薦他背嵬軍的戰力。

  徐晃忍不住笑了……

  「老麴,既然來了,那就等著殺敵的機會吧。不過,你來就來,還說什麼假名字?」

  麴義哈哈大笑,「公明,這你可冤枉我了。子異是主公配備給你的軍師,我也是奉命保護子異前來雞鹿塞。說穿了,今日的大人物,可不是我,而是子異先生。」

  說著,麴義肅手禮讓,請出了身後一人。

  徐晃這才留意到,麴義身後居然還跟著一個青年。

  白皙的面皮,看上去文質彬彬。可是那四方臉形,面頰如同刀削斧劈,透著一股子剛勁。身高八尺有餘,看上去很魁梧。一件淡青色大氅,裡面卻配備著牛皮筩袖鎧,上面嵌著一排排鋼釘,肋下佩劍。這青年,怎麼看,怎麼像是一員武將。

  二十多歲的年紀,頭戴遠遊冠。

  站出來之後,恭敬的朝著徐晃行了一禮,「學生龐淯,拜見匈奴中郎將。」

  「啊……」

  麴義拉了一下徐晃,在他耳邊低聲道:「公明,子異是酒泉人,乃盧公門下弟子。」

  盧公?

  徐晃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不過很快的就明白了這『盧公』是什麼人。

  能被稱之為盧公的,整個大漢江山,也只有一人而已。除了盧植之外,還能有誰?

  倒吸一口涼氣,徐晃暗道一聲:此人來頭不小。

  他可是知道,董俷是盧植的學生。按照這個說起來,那眼前的龐淯,豈不是董俷的師弟?

  「子異……這個……」

  徐晃不曉得該怎麼稱呼了。

  反倒是龐淯笑了起來,「中郎將大人莫要為難,師兄在派我前來的時候就已經叮囑我,要聽從大人的命令。師兄受我解煩軍主簿一職,這是吳忠侯與卑職的委任令。」

  說著,雙手畢恭畢敬的呈上了一紙公文。

  這可是很正式的任命!

  徐晃很清楚,就連孫乾,董俷也只是口頭委任軍師,而沒有頒發任何公文的形式。

  這說明,董俷對龐淯很重視!

  能被董俷所重視的人物,想必不會簡單。

  「先生快快請進。」

  龐淯向大帳中走去,徐晃卻拉住了麴義,「老麴,主公這位師弟什麼時候來的,為何我沒有聽說過呢?」

  「別說你沒聽說過……」

  麴義笑道:「我也不知道盧公何時收了這麼一個學生。不過他是從酒泉趕到了安定,又從安定追到了大城。你別看他是個書生,一個人硬是從安定跑到了大城。」

  「這傢伙,膽子可真大。」

  「主公對子異很看重,又怕你這邊出問題,所以就讓我護送子異來幫你。我們前天到達臨戎,此行還為你押送了一批物資。怎麼樣,你這雞鹿塞目前是什麼狀況?」

  「裡面說話,裡面說話!」

  徐晃拉著麴義的手走進了中軍大帳,就見龐淯正站在一副雞鹿塞地形圖前觀閲。

  「先生……」

  「大人,請不必客氣,稱我子異就行。我奉師命前來效命,還請將軍給予分配。」

  倒是個很直爽的人!

  徐晃對龐淯的印象不錯。當下也不客氣,把目前雞鹿塞的情況向麴義龐淯講解了一遍。

  話說完,龐淯卻站起來,再次走到了那地形圖的跟前。

  沉吟片刻道:「大人,一味死守,並非正理。我預計,呼廚泉定然會將其主力放在雞鹿塞一邊。以學生愚見,何不在大壩溝前伏擊對手,正可殺一殺胡人的威風。」

  徐晃眼睛一亮,「子異,計將安出?」
xxi511 發表於 2016-8-18 20:02
第二六五章 雞鹿塞(五)

  徹里吉,原本是羌中小王。

  中平元年時,徹里吉的父親因受到了北宮伯玉蠱惑,起兵造反,並奉命攻擊武威。

  不過,他們的運氣並不是太好。

  在攻打武威的時候,被當時在武威擔任小吏的馬騰襲擊,徹里吉的父親更被馬騰挑於馬下。此後這位羌中小王帶著殘部,自武威逃亡到北地,又被先零羌所破,逃往隴西。在隴西,遭遇牛輔麾下大將董越的襲擊,羌中一部,僅餘不足千人。

  時年十八歲的徹里吉,惶惶如喪家之犬。

  帶著殘部從隴西退回了安定,而後又由石嘴山逃離涼州,逃往朔方。

  當時,那副悽慘的模樣,徹里吉至今仍記憶猶新。但也正是那段逃亡的日子,讓他從一個貪圖享樂的小王,一步步成長為一個真正的羌王。後來被於扶羅推薦,投奔到了呼廚泉的麾下,這才算是在塞外安定下來,有了一個落腳的地方。

  往昔的慘敗,徹里吉日夜不敢忘懷。

  整整六年的時間裡,徹里吉每天苦練武藝,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夠殺回羌中。

  如今,徹里吉算是習武有成,是呼廚泉麾下最值得信賴的一員大將。

  此次接到於扶羅的求援,呼廚泉立刻命令徹里吉率領本部一萬人為先鋒部隊,搶先佔領雞鹿塞,以保證大軍可以順暢的進入朔方,維持朔方地區各部族的安寧。

  徹里吉自然是欣然應命,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因為他預感到,這將是他建立功勛的一次機會。如果能抓住,羌中羌就有可能重回故土。

  自漠北一路曉行夜宿,徹里吉帶領人馬闖入陰山。

  再往前,就可以到達大壩溝。當年徹里吉就是從這裡穿過陰山,抵達漠北。

  整整六年了!

  當徹里吉率部沿著當年的路往回走時,這心裡面的感觸,真的是難以用言語來表達。

  「傳令三軍,快速通過大壩溝。」

  徹里吉握緊了手中的點鋼槍,在馬上厲聲喊喝道:「先鋒人馬務必在天黑之前,抵達雞鹿塞。凡有延誤者,就地格殺。」

  「喏!」

  眾將齊聲相應,領軍加速行進。

  眼見著就要到達大壩溝的時候,忽然有人來報,大壩溝前,有漢軍的營寨駐紮。

  徹里吉一怔,心道:大壩溝怎麼會有漢軍駐守?

  「有多少人?」

  「啟稟將軍,只有幾百人。」

  「領軍的是什麼人?」

  「大纛上寫的是漢安背嵬軍麴……不過無法打聽出對方的主將是何人。」

  麴?

  這是一個很少見的姓氏。徹里吉也就放下了心,若那主將姓董姓馬,或者是姓皇甫,徹里吉說不定會擔心一下。董、馬兩家,在涼州把他打得實在是太過悽慘,而皇甫是安定望族,頗有名氣,徹里吉對皇甫家的人,也不敢過於的掉以輕心。

  在他看來,除了上述三家之外,無人是他的對手。

  想必那支漢軍,也不過是一個偶然。

  「傳我將令,快速通過大壩溝,若漢軍不出戰,不予理睬。若是想要螳臂擋車,則迅速殲滅之。」

  「大王好學識!」

  一名偏將忍不住上前拍了一下徹里吉的馬屁,「螳臂擋車,這話說的可真有水平。」

  徹里吉聞聽,不由得得意洋洋。

  這還是他聽呼廚泉說過的詞句,今天拿來一用,果然非同凡響。

  心中不免更加驕狂,揮兵朝著大壩溝疾馳而去。

  這大壩溝,是一塊平坦川地,可容萬馬奔馳。鮮卑大軍抵達大壩溝的時候,漢軍已經列陣攔住了鮮卑大軍的去路。這支漢軍的裝備很奇怪,全都穿著式樣古怪的重甲,頭戴罩面盔,橫在大壩溝出口,最前面一排,有二百人左右,橫列在陣前。

  大纛迎風獵獵,掐金邊,走銀線,上書漢安都護府,赦命背嵬軍,中間斗大的『麴』字。

  徹里吉一蹙眉,雖然對方的裝備透著古怪,可是他並不覺得害怕。

  畢竟,己方一萬人,對方不過幾百人,憑藉這麼點兵力,就想要將我鐵騎阻擋住?

  「衝過去,不要理睬他們!」

  鮮卑騎士立刻發出一聲聲尖鋭的嚎叫,蜂擁而上。

  一支支利矢,朝著那支奇怪的人馬飛射出去。但漢軍並沒有出現慌亂,只見前排人馬突然後退,後排人馬上前一步。在不經意間變化了陣型。每個人手中都拿著一人多高的巨型大盾,齊聲呼號,蓬的將大盾砸在地上。盾沿鋒利,沒入土中。

  一排堅固的盾牆陡然出現。

  大盾的表面,豎著一排排鋒利的尖刺,只要撞上去,不死也最多剩下一口氣。

  這是董俷根據鈎鑲等原理設計出來的重裝步兵盾牌,非力大無窮的人,無法使用。

  也正因為此,盾牌兵就成了最難挑選的一個兵種,不僅僅是要求武藝,對體格,力量的要求,同樣是非常的重要。盾牌後配有張掖將做營特製的制式長刀,清一色長五尺,兩面開刃,鋒利無比,重二十五斤,殺傷力極為凶悍,非武藝高強,體格健碩者不能使用。

  眼看著還有一百五十步的距離,盾牌後四百米弓箭兵開始了還擊。

  全部都是用三石左右的硬弓,箭矢經過改造,開有血槽,穿透力非常的厲害。

  衝在最前面的鮮卑人,瞬間有近百人倒下。戰馬嘶叫,騎士哀嚎,馬蹄從傷者的身上踩踏過去,整個隊形不由得一滯。一百五十步的距離,足足倒下了幾百個人。

  那死者,那鮮血,那戰馬的哀鳴,非但沒有能阻止鮮卑人的前進,相反令他們更加兇狠。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道理?

  漢軍的戰鬥力他們都很清楚,先是弓兵,而後長槍兵。

  不過這一支漢軍的陣勢倒有些奇怪,居然把最不入流的盾兵排在了最前面。就算你們厲害,又能抵擋多長時間?

  所以,雖然不斷有同伴跌落馬下,可是鮮卑人卻沒有就此停止。

  眼見著逼近至三十步,所有的弓箭手突然放下硬弓,從地上拿起弩弓,向前一步。

  鋼弩從大盾的縫隙間飛射而出。

  連珠般的鋼弩,帶著巨大的貫穿力,鑽入戰馬、騎士的身體內,引發出一連串淒厲的慘叫。鮮血噴濺,在陽光下折射妖異的光亮。那路邊的野草,瞬間被染成紅色。

  於後軍督陣的麴義,冷笑連連。

  有如此兵器,就算是千軍萬馬又能如何?何況……

  「連弩急射……不要停止!」

  一排排弓兵瞬間變成了弩兵,一輪射完,第二排弩兵跟上。

  雖然只是三十步的距離,卻令鮮卑人損失慘重。可要想通過大壩溝,就必須衝過這一道防線。有躲過鋼弩的士兵衝上前,卻見大盾突然向後傾斜,形成了四十五度角,盾牌上那一尺多長的尖刺,立刻穿透了戰馬的身體,引發出一聲聲淒厲慘叫。

  徹里吉懵了……

  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兵種,從沒有見過如此的戰法,更沒有聽說過這樣的武器。

  是並發弩嗎?看著不是很像。但是殺傷力居然如此的強悍,簡直是聞所未聞的事情。

  他發懵,可是麾下的騎兵卻沒有發懵,繼續向大壩溝發動兇猛的攻擊。

  那一道鐵盾,前後不斷的晃動。從對拍縫隙中探出了一根根長矛,長戈,或刺或橫掃,在那面盾牆前面,留下了一具具屍體。

  已經無法計算出,究竟有多少人死在盾牆前面。

  總之,徹里吉的麾下全都擁擠在這川地之上,使得原本寬敞的地方,一下子變得非常擁擠。

  面對著一輪輪的騎兵攻擊,背嵬軍有規律的向後退縮。

  每退出一步,就要有幾十具屍體倒在血泊中。隨著時間的推移,徹里吉漸漸的取得了優勢。

  就在這時候,山谷中突然迴蕩起了一陣號角聲。

  緊跟著兩支人馬從山谷兩側殺出,從後方殺入了徹里吉的陣中。為首一員大將,手持宣花大斧,厲聲呼喝,如同劈波斬浪一般,朝著立於大纛之下的徹里吉就殺了過來。

  鮮卑人被這突如其來的攻擊嚇了一跳,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就見那盾牌手突然從盾牌上抽出長刀,推翻了盾牌。所有的弓兵,也都手持盾牌,朝著騎陣衝過去。

  但見長刀霍霍,寒光閃閃。

  背嵬軍掄起這種特製的長刀,發出一聲聲驚天動地的喊喝,竟然逼得鮮卑人連連後退。

  刀槍砍在那盔甲上,背嵬軍士卒分毫不損。

  如同是一隊推土機般的在亂陣中衝殺,那寒光閃動,一蓬蓬熱血噴濺空中,就如同在朔風中綻放的花朵。

  地面,早因為被鮮血浸透而變得泥濘不堪……

  徹里吉見情況不妙,剛要收整人馬,結陣再戰。這也是他犯下的一個大毛病,從一開始,整支人馬就沒有能組成騎陣,以至於當遇到突然襲擊的時候,全都亂了套。

  徐晃一馬當先,衝到了大纛之下。

  大斧朝著徹里吉兇狠的劈去,口中一聲大喝:「賊酋,拿命來!」

  徹里吉也顧不得整頓兵馬,擺槍和徐晃戰在一處。可這樣一來,鮮卑人也就變得更加凌亂了。

  戰了大約二十個回合,二馬錯蹬時,徐晃一記犀牛望月,反手一斧將徹里吉劈翻落馬。

  *******

  大戰在進行了一個多時辰之後,停息下來。

  整個大壩溝成了一個墳場,鮮卑人死傷無數,活著逃走的,也只有兩三千人左右。

  背嵬軍正面牽制,足足消滅了兩千多人。

  在亂軍中被殺的胡人,也超過了兩千。剩下的人,都成了徐晃的俘虜,在徐晃的指揮下,搬運著同伴的屍體,在大壩溝谷口外,搭建起了一座座駭人的巨型京觀。

  徐晃忍不住長出了一口氣,扭頭道:「此戰之後,定能震懾呼廚泉。」

  龐淯卻若有所思的看著麴義,見麴義正在整點己方人馬。

  「當初盧師對我說,師兄是個奇才……我不相信。可如今看來,師兄果然是厲害。」

  「此話怎講?」

  「將軍,你可曾見過麴義將軍這支人馬所配備的武器?他們的鎧甲,甚至比我見過的任何一支精鋭兵馬的鎧甲都要堅固,構造也似乎更為巧妙。麴義將軍說,他們的裝備,皆出自於師兄的手筆。有時候我就在想,憑此精兵強將,誰是師兄的對手?」

  徐晃羡慕的看著背嵬軍……

  他笑道:「麴義將軍兵馬的裝備雖令人羡慕,可這樣一支人馬的花費,甚至可以組建出十倍以上的強兵……可不是誰都能消耗的起。不過,若是能給我配備這樣一支校刀隊的話,我想這解煩軍的戰力,至少能提升兩倍,回頭倒是可以和主公相商。」

  說到這裡,徐晃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向東南方向看去。

  「子異,你說這時候,大城是不是已經展開了戰鬥?」

  龐淯點點頭,扭頭向戰場上看去,「令明,只怕我雞鹿塞在接下來的日子,不會比大城那邊好多少。我看,我們還是早作打算,呼廚泉絶不會輕易的就此罷休。」

  徐晃的面頰微微抽搐了一下……

  是啊,接下來,只怕是誰的日子都不會太好過!
xxi511 發表於 2016-8-19 10:04
第二六六章 金銀決(一)

  董俷的日子的確是很不好過。

  有一種恍若回到了滎陽大戰時的感覺,喊殺聲在耳邊迴蕩,滿眼全都是血與火。

  藍藍的天,都好像變成了紅色,紅的那麼妖異。

  看著城下那些如同螞蟻一樣,潮水般湧來的匈奴士兵,董俷總覺得很不真實。

  手中的雙刃長刀輪開,把一個衝上城頭的匈奴將領劈成了兩半,然後一腳把屍體踹下城頭。

  所有的動作如行雲流水,可是卻顯得很機械。

  二十萬匈奴大軍兵臨城下,那種感覺,甚至比當初在滎陽的時候還要強烈。

  冷漠,麻木……

  大城塞城牆上,掛著一溜溜鮮血凝固的冰柱,在陽光下,折射出暗紅色的光芒來。

  董俷只是拄著長刀,在門樓上方冷漠的觀察。

  已經十五天了,匈奴人不曉得死了多少,可是攻擊卻越發的兇猛起來。

  當然,塞上人並不擅長攻堅,比起曹操那種指揮若定,於平靜中暗藏殺機的攻勢,城外的指揮者,顯然要低了很多檔次。可不能否認,匈奴人的確是強悍不畏死。

  呼出一口氣,似乎連胸腔裡都充滿了血腥的味道。

  「主公,是不是能適當的進行一次反擊?這樣子下去,情況可是不太好啊。」

  法衍穿著青衫,不過外面卻套著一件特製的牛皮嵌釘筩袖鎧。不僅僅是法衍,包括蘇則,羊衜和糜竺在內的所有文士,都登上了城樓,觀察這南匈奴方面的動靜。

  董俷搖搖頭,「再等等,還不到時候……巨魔士不可輕易出擊,若出擊,就要一戰功成。現在時機還沒有到,我們還要繼續忍耐……對了,雋義和令明可有消息?」

  蘇則搖頭道:「已經十天了,雋義他們沒有任何的消息。」

  「季謀先生,根據你的瞭解,於扶羅是不是已經調集了他所有的精鋭?」

  法衍沉思片刻,點點頭說:「雖不是全部,卻也是朔方七成的兵力全都聚集在此。」

  「那就再忍忍,告訴大哥,我們能多堅持一日,雋義他們就會就能夠取得更大的勝利。這是咱們漢安軍組軍之後的第一戰,絶不可以讓朝堂上的那些人,看輕了咱們。」

  糜竺立刻應命,沿著三丈寬的城牆飛奔而去。

  殘陽如血,那城頭大纛在血色之中,更透出一股子凜冽的彪悍之氣,在朔風中獵獵。

  那大纛旗杆下,懸掛著一顆人頭。

  看上去約有十七八歲的模樣,八字鬍,很威武的相貌。

  董俷抬起頭,看著那顆人頭,突然間嘿嘿的笑了起來。於扶羅,看樣子你也有弱點。

  不錯,匈奴人如此兇猛的攻擊,為的就是這顆人頭。

  而這人頭的主人,正是南匈奴大單于於扶羅的那個寶貝兒子,南匈奴先鋒官劉豹。

  讓我們把時間向前推移十七天,也就是十月二十三日。

  劉豹率兩萬匈奴鐵弗部大軍威逼大城,試圖一舉將大城塞重新奪回,而後兵出涼州、司隷。

  這鐵弗部,是劉豹的本部人馬。

  以漢室劉姓為主,可稱得上是南匈奴各部之中的精鋭。

  於扶羅將鐵弗部交給劉豹,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就是向所有人表明,劉豹將成為他的接任者。有鐵弗部的支持,即便是於扶羅出了意外,劉豹的地位也無人可以撼動。

  劉豹和莫護跋採採並沒有任何的交集,只是知道有這麼一個未婚妻。

  原本打算,等過了漢人的弱冠禮後,就把莫護跋採採娶回家,可不成想,死在董俷手中。

  若不能報仇,將來又有何面目接掌單于?

  不說別的,恐怕第一個不會願意的,就是劉豹的那個叔叔,長期駐紮漠北的呼廚泉。

  表面上看,於扶羅和呼廚泉的兄弟情義很深。

  可劉豹卻很清楚,於扶羅對呼廚泉的提防,可說是非常嚴密。若非於扶羅在朔方有威信,呼廚泉早就衝進了朔方。兄弟二人時而合作,時而敵對,就連劉豹也說不清,父親和叔父之間,究竟是怎樣一種關係?反正有危險的時候,呼廚泉肯定幫忙。

  劉豹氣勢洶洶的來到大城之下。

  董俷早已經得到了消息。他在城門樓上向下觀看,只見鐵弗軍隊形整齊,旌旗招展。

  劉豹胯下一匹烏騅馬,掌中一桿大砍刀,走馬盤旋,在陣前喝罵。

  「很囂張的小子……」

  董俷說了一句,身邊的人,都不由得大笑起來。

  典韋說:「二弟,不如我出陣會他一會,省的他年少輕狂,少不更事。」

  羊衜突然道:「虢亭侯,聽說這先鋒官是於扶羅的兒子,我看最好是能捉活的。」

  「這有何難?」

  典韋得到了董俷的同意,點齊五千屠各驚奇,跨上象龍,衝出大城。

  劉豹的武藝確實是很不錯,可這個不錯,也要看和什麼人比試。典韋那是什麼人?

  西涼軍中,除去董俷、呂布之外,再無人是他的對手。

  胯下象龍亦是世上少有的寶馬良駒,套句俗話,那就是人如猛虎,馬似蛟龍。劉豹在典韋跟前走了大約二十個匯合,就被典韋活捉。鐵弗部雖然瘋狂的攻擊,想要將劉豹搶回來,這時候董俷卻帶著巨魔士突然從城中殺出,和典韋兵合一處,把鐵弗部殺得是潰不成軍。

  一戰之下,俘獲三千鐵弗軍,當場殺死三四千敵人,大獲全勝。

  但是,該如何處置劉豹?董俷也不禁有些犯難。

  「不如直接殺了!」典韋道:「不過是個文不成、武不就的傢伙,留著也是浪費糧食。」

  董俷倒是很贊成,可隱隱又有個直覺,就算是殺,也要挑個好時機。

  法衍想要開口,卻發現一旁的羊衜,似乎若有所思。嘴角一撇,突然問道:「公若可有好主意?」

  公若是羊衜的表字,聞聽不由得一怔。

  不過,法衍這麼一說話,卻把董俷的注意力轉移到了羊衜的身上,「羊衜有話直說無妨。」

  這也是羊衜第一次在商議軍情中獻策,不免有些緊張。

  他沉吟了一下,「這劉豹留之無用,但是就這麼殺了的話,未免有些可惜。前些時日,我聽季謀先生說,劉豹是於扶羅獨子,深得寵愛……所以我有一個想法,可以讓南匈奴精鋭盡數集中於大城塞以外。這樣一來,選鋒軍就可以直撲美稷,佔領單于庭。」

  法衍眼睛一眯,微微點頭。

  這羊衜,果然有兩把刷子,看起來和我的想法不謀而合。

  董俷還沒有反應過來,「如何讓南匈奴精鋭集中在這裡?」

  「既然於扶羅寵愛劉豹,何不當著那於扶羅的面,把劉豹處死?於扶羅定然怒極攻心,到時候會不顧一切的攻擊大城。只是如此一來,我大城塞所面臨的壓力,將會倍增。」

  一句話,令所有人都不禁沉默無語。

  的確,按照那乞伏氐王所描述的於扶羅的性格,當著他的面殺死劉豹,於扶羅定然不會善罷甘休。只是……就像羊衜所說,凡事都有一利一弊。將南匈奴精鋭吸引至大城塞,固然可以令選鋒軍取得輝煌戰果,可大城塞的壓力,未免太大了些。

  董俷想了想,「若是計成,倒也沒什麼。可我擔心,於扶羅未必會上當。莫要忘記,韓遂在於扶羅身邊,那可是一個老奸巨猾的傢伙,於扶羅上當,韓遂未必上當。」

  法衍淡然一笑,「可若是於扶羅對韓遂生出疑心,會如何?」

  董俷眼睛眯縫成了一條線,「季謀先生有話直說,不要吞吞吐吐的,不夠爽利。」

  「何不離間於扶羅與韓遂的關係?於扶羅疑心很重,只需主公書一封信,用含糊的語氣說,若消滅於扶羅,則韓遂可為朔方之主之類的話語,於扶羅不會相信,可肯定會對韓遂有所防範……而後我們當著於扶羅的面殺死劉豹,於扶羅必然方寸大亂。」

  董俷聞聽,連連點頭,「就依先生和公若所謀。」

  ******

  「主公,主公……」

  一陣呼喊聲,把董俷從回憶中喚醒。

  城下的匈奴兵,如潮水般的退去,遍地的死屍,橫七豎八的丟棄與戰場上。地下的積雪,被鮮血染成泥濘,而屍體就埋在那泥濘當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淒涼氣息。

  城頭上,歡呼雀躍。

  「又過去了一天!」

  法衍做了一個深呼吸,扭頭笑道:「主公,看起來那些南匈奴人,已經快要疲了。」

  「公明那邊的情況如何?」

  「還好,據說呼廚泉攻的很猛,但始終未能攻破雞鹿塞。只要雞鹿塞能多堅持一日,朔方的騷亂就會嚴重一分。到時候,只要雋義和令明能拿下美稷,整個朔方必然大亂,就算是韓遂有通天徹地的本領,也難以挽回……於扶羅將死無葬身之地。」

  其實這些道理董俷很清楚。

  法衍一遍又一遍的向他講述這些,其用意無非只有一個,希望董俷能鼓足精神。

  他看出了董俷心中的那種疲倦。

  而在這種時候,董俷如果流露出任何不穩定的情緒,都會令軍心動搖。

  董俷也知道法衍的這種憂慮,長出了一口氣,笑道:「季謀你不用擔心我,我從十四歲開始征戰,經歷過許多比眼下還要嚴重的場面。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我心裡很清楚。不過就如你所說的,總是這樣子被動的挨打,實在是有些不舒服。」

  「呵呵,熬過去,就要他們不舒服了!」

  法衍手指遠處匈奴軍聯營,淡淡的一笑。

  不過,他的笑容突然在臉上凝固,蹙眉直視前方。

  「有人過來了!」

  董俷也轉身向城外觀望,只見殘陽下,一騎自匈奴大營中疾馳而來,在城下勒馬。

  董俷做了個手勢,示意城上士兵不要輕舉妄動。

  眯著眼睛,向下觀看,見馬上那人的相貌,頗有些眼熟。

  跳下馬,身高八尺七寸,生的面如粉玉,目若朗星。頭戴虎頭亮銀盔,身披亮銀甲,細腰乍背,胯下一匹西域特產的白龍汗血寶馬,馬背上掛著一對八寶亮銀錘。

  只看那鎚頭,大如人頭一般,沉甸甸,極具份量。

  朝著城頭上的董俷拱手,「董西平,還認得我嗎?」

  董俷一蹙眉,心道:看著打扮,應該是韓遂的那個女婿,有點面熟,可想不起來。

  當下冷笑一聲,「可是那南匈奴的銀錘大將軍?」

  言語中,帶著不屑一顧的口吻。也難怪,好像韓遂這樣的人,若在後世,典型的漢奸。

  城下的人,沉默了片刻。他淡然一笑:「董西平,我不和你逞口舌之利。七年前,你我曾在金城交手,當時我輸了。七年來,我一直等著一個機會,與你重新較量……董西平,我只問你,可敢和我一戰?若是男人,明日卯時,我們城下決戰。」

  說完,也不等董俷回答,閻行撥馬就走。

  一時間,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董俷的身上。這是在下戰書啊,若是不答應,還真的有點麻煩。

  如今大城塞的士氣,全都集中於董俷一人身上。

  如果董俷拒絶了,對於漢安軍的士氣,無疑會產生巨大的影響。

  董俷自然不會害怕什麼銀錘大將軍,連呂布都能打個不分勝負,他又怎會懼怕閻行?

  只是,這閻行是什麼意思?

  法衍也陷入了沉思,疑惑的看著遠處的匈奴大營,眉頭緊蹙在一起,一言不發。

  典韋說:「二弟,怕甚,打就是了!」

  董俷笑了笑,「打自然沒有問題,只是我覺得,這裡面好像還有別的玄機。」

  「玄機?」

  典韋想不明白,這簡單的挑戰,能有什麼玄機。

  二弟是當世虎勇之將,只是和那幫文士儒生接觸的時間長了,可沒了以前的爽利。

  天漸漸的黑了下來,遠處的匈奴大營,燈火通明,人喊馬嘶。

  董俷依舊站在城門樓上,靜靜的注視著那匈奴大營裡的一舉一動。可這心裡面,卻在盤算著閻行的真正目的。法衍、羊衜、蘇則三人,也都站在董俷的旁邊,只是靜靜的觀察。

  只見匈奴大營門口,騎兵進進出出,看上去非常的熱鬧。

  法衍在觀察了片刻之後,突然間啊的一聲驚呼,「我知道,於扶羅這是緩兵之計,怕要撤退。」

  董俷一怔,「什麼意思?」

  「只怕是於扶羅已經知道了呼廚泉受阻,朔方不穩。他想要拖住我們,連夜撤走。」

  羊衜卻搖搖頭,「未必……已經打到了這個份上,就算他明白中計,也該知道,這時候回朔方,用處並不會太大。實際上,只要他能攻下大城塞,回師朔方,諸般混亂也就隨之可以平息。他不會是撤退,莫非這於扶羅,是想要來個引蛇出洞?」

  這兩個人一人一個說法,卻是讓董俷有點懵了。

  究竟是金蟬脫殼,還是引蛇出洞……

  董俷從這裡面,感受到了很重的韓遂氣息。

  可如果真的是韓遂的主意,那就說明於扶羅已經對他恢復了信任。如此一來,可就難辦了。

  出去,怕中計。

  不出戰,也可能會中計……

  蘇則突然說:「依我看,於扶羅未必就這麼輕易的撤走。他兒子死了,若不能奪下大城,打開通往司隷、涼州的通路,只怕回到朔方,這屁股也不會坐穩。今日他突然約戰,就是為了引我們出去。而後偷襲大城塞,再兩面夾擊,則我軍必敗。」

  細目眯成了一條縫,董俷的思路也出現了短暫的混亂。

  好在,只是那麼一眨眼的時間,他一咬牙,輕聲道:「我有一計,或許可以奏效。」
xxi511 發表於 2016-8-19 10:48
第二六七章 金銀決(二)

  一支人馬,在夜色中悄然的離開了大城塞,浩浩蕩蕩,粗略計算,有七八千人左右。

  大城原本有人馬不過一萬三四,經過十五日的苦戰,死傷大約在三千上下。

  按照這個數字計算,駐守大城的人馬,不會超過三千。

  一輪殘月當空,冷幽的月光照在大城塞城牆上,城牆上鮮血凝固而成的冰光,折射出一種妖異的光。那書寫著『漢安大都護董』字樣的描金大纛,於空中獵獵作響。

  遠處,匈奴大營突然傳來一陣震天的喊殺聲,不過只持續了片刻,就漸漸消失。

  轟隆的鐵蹄聲愈行愈遠,直至消失。

  整個大城塞邊關,又恢復了早先的寧靜,只有颯颯朔風,呼嘯掠過,平添了些許詭譎。

  大約在丑時,又是一陣鐵蹄聲踏破了這夜色的寧靜。

  一支人馬從遠處飛馳而來,於大城塞關下勒馬叩關。為首的一人,嗓音很年輕,臉上蒙著遮擋風雪的面巾。在關下大聲喊道:「快快開門,奉將軍之名,有緊急軍情。」

  聲音聽上去有些沙啞,話語也說的是非常含糊。

  沒有說是哪位將軍,也沒有說是從何處而來。按照規矩,關上的士兵應該仔細盤查,不過也許是因為天氣寒冷,也許是久戰之後疲憊,只是草草的問了兩句之後,偏說了一聲等著,然後就沒了聲息。

  片刻之後,城門吱吱的打開,吊橋緩緩的落下。

  就在那吊橋落下的一剎那,就聽到一聲爆喝響起:「三軍,隨我奪門……衝!」

  白龍汗血寶馬騰空而起,城外的將領抖手向天空發出一支鳴鏑,緊跟著從四面八方響起了喊殺聲,無數人影從遠處的草叢中鑽出來,隨著那支人馬,衝向大城塞。

  關城內響起一陣嘈雜喊叫:「敵襲,匈奴人打來了……」

  幾乎沒有做太多的抵抗,大城塞就被徹底攻破。

  一兩萬匈奴兵一下子湧進了大城塞,閻行催馬徐徐而行,心裡面卻不免感到疑惑。

  經過十餘日的苦戰,於扶羅漸漸的從早先的暴怒中清醒過來。

  他也感到,自己好像中了董俷的算計。但卻是騎虎難下,有心撤退,又該如何自處?

  兒媳婦被殺了,兒子也被人當著三軍的面,砍了腦袋。

  這對於一名大單于而言,無疑是極盡羞辱的手段。如果他不能報仇雪恨,只怕匈奴本部人馬,就會對他產生動搖。更不要說,朔方已經惶惶的氐人,羯人,肯定會對他在朔方的權威出現懷疑。

  而且,這大城塞是如今朔方進入中原的通路,如果不能奪取,對於整個朔方的胡人而言,恐怕都不好交代。不退兵,朔方氐人蠢蠢欲動,而且不曉得那董家子,是要耍什麼樣的把戲……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於扶羅真的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這時候,韓遂站了出來,獻出一計。

  退而不退,引蛇出洞……

  匈奴人本就不善於攻堅,所以強攻未必能成功,就算是成功,只怕也要實力大損。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把漢軍引出來。

  韓遂說:「董家子對我恨之入骨,千方百計的要置我於死地而後快。所以,一旦他知道我們要跑,肯定會不顧一切的追擊。如果不追,一俟我們回到朔方,董家子再也無法對我們產生威脅。他布這麼一個迷局把我們牽扯在這裡,如果我們回去了,豈不是前功盡棄。所以,在公董家子要阻止我們回朔方,在私他也不會讓我回去。」

  於扶羅輕輕點頭,「韓先生說的有理,不過知道這些,又能如何?」

  韓遂陰陰一笑,「我們兵分兩路,一路由我那女婿閻行帶領,在董家子率兵追擊之後,他趁機搶奪大城塞;而我們則可以在途中守株待兔,和董家子的追兵來一場野戰……攻取堅城,我們或許差了一些,但若是野戰,天下何人能與我等爭鋒?」

  一席話,令於扶羅恍然大悟。

  「先生所言極是!」

  就這樣,一條計策出爐,閻行傍晚時的挑戰,與其說是挑戰,倒不如說是告訴董俷:我們要撤退了,快來追擊我們吧……

  董俷身邊有能人,肯定能推測出這裡面的含義。

  根據韓遂對董俷的瞭解,肯定會不顧一切的帶兵出擊,如此一來,則就大功告成。

  可是閻行並不喜歡這樣!

  事實上,韓遂當初在金城造反,他可以理解。畢竟家人受到脅迫,相信韓遂也是出於無奈。可是後來,閻行對韓遂的舉動就開始產生了一些不滿的情緒。

  你出賣北宮伯玉,可以說是為了報那被脅迫的仇恨。

  可是,你說反了馬騰,到最後卻把馬騰、郭憲出賣,自己帶著人逃出涼州,未免不仗義了些。

  出賣馬騰也還好說,可是投靠南匈奴……

  閻行對韓遂的這些舉動,越來越感到不高興。可畢竟他是晚輩,韓遂對他又是格外的好,有好幾次這話到了嘴邊,最終還是硬生生嚥了回去,強忍著不發表意見。

  這一次,董俷偷襲大城塞,閻行很興奮。

  七年苦練,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和董俷對決疆場,再比試高下。

  可是韓遂一來因為失去信任,不願出力,二來呢,又怕閻行出事,不肯讓他出戰。

  從抵達了大城塞之後,整整十五日,可把閻行給憋壞了。

  但最終,他恐怕還是無法和董俷比試高下。這讓他很不開心,雖然佔領了大城塞,卻沒有覺得有什麼值得誇耀的地方。武將的威名,不是靠陰謀詭計,應該是在疆場之上。

  「銀錘大將軍……快看,怎麼這一路上堆放這麼多的草垛,漢軍這算是什麼意思?」

  部下的叫喊聲,把閻行喚醒。

  他順著部下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這大城塞一條主街上,草垛挨著草垛,看上去好像一個個糧垛似的,格外醒目。剛才進來的時候,他在想心事,故而沒有太在意。

  可這會兒清醒過來,閻行馬上意識到了情況不妙。

  在馬上舉目四下裡觀望,只見關城內房舍空蕩蕩,所有的匈奴兵都已經衝了進來,一個房舍挨著一個房舍的闖入,不過最終都是罵罵咧咧的出來,看上去什麼收穫都沒有。

  大城塞至少還有兩三萬平民,怎麼一下子就不見了蹤跡?

  迴響剛才那一路暢通無阻的殺入進來,幾乎沒有遇到任何的阻擋,事情未免有蹊蹺。

  董俷或許只是一個武夫,可是他練兵卻是不俗。

  想當初轉戰西北,把韓遂、北宮伯玉、燒當老王調戲的團團轉,豈能是有勇無謀之輩。

  他既是虎狼之將,就算手下的兵丁不是老虎,也該是惡狼,怎的如此脆弱?

  一股風吹來,空氣中帶著一股子奇怪的味道。

  閻行臉色頓時大變,撥馬厲聲喊喝道:「退出去,全部都退出去!」

  就在這時候,只聽一聲淒厲鳴鏑聲響在空中迴蕩,大城塞城門突然間哐當關閉,千斤閘隨之落下。緊跟著,從城裡的陰暗角落中,突然竄出無數道黑影,把火把仍向了草垛,而後立刻閃進了陰翳之中,一下子就不見了蹤跡。

  風很大,草垛上堆積的全都是枯黃的乾草,還撒著各種助燃的物品。

  這一遇到火,草垛立刻燃燒起來。一座挨著一座的燃起,很快的整個大城塞,都陷入火海中。

  說到這裡,就必須要說一下大城塞的來歷。

  早在西漢時期,大城塞就已經存在。作為抵禦匈奴人的一座邊關,它本身就具有所有戍衛邊關所必須的機關設施。藏兵洞,地道……等等,整個大城塞可以說是機關重重。大將軍衛青曾視察過此處,認為大城塞裡的防禦機關,堪稱天下少有。

  這樣一座戍衛邊關,在衛青奪取了朔方之後,漸漸的棄用,失去了原有的功效。

  特別是在後漢時期,隨著漢室朝廷把朔方交給南匈奴人做休養生息的地方,匈奴人無數次從大城塞侵入司隷、涼州等地,把大城塞原有的防禦機關全部銷毀殆盡。

  僅存有幾個藏兵洞和近乎快要荒廢的地道在其中。

  董俷佔領了大城塞之後,為加強防禦,曾巡視了整個城鎮。

  結果卻意外的發現了那幾個藏兵洞和地道。這些藏兵洞和地道,甚至是連大城塞本地人都不曉得的存在。董俷一開始並沒有想到這藏兵洞和地道能有什麼用處,故而也不甚在意。直到韓遂使出了這一手引蛇出洞的計策,他才突然想起了這些機關。

  說起來也有趣,自從在光和六年結識了三歲的諸葛亮以後,董俷發現自己和火是離不開關係了。火燒盤龍谷,火燒敖倉……幾乎所有的惡戰,他都是用火來解決。

  這一次,董俷依舊決定用火!

  火勢蔓延的很快,整個大城塞在瞬間淹沒在一片火海之中。

  閻行縱馬疾馳,結果卻發現,通往關城的道路,全都被烈焰所阻隔。

  眼看著身邊的部下,一個個葬身於火海之中,閻行有點懵了。他不停的喊喝,糾集士兵,硬生生衝開了一條路,來到大城塞城門前。可是那城門緊閉,千斤閘也已經落下。有心命人升起千斤閘,可這樣一來,又不曉得要耽誤多長的時間才好。

  鎮靜,鎮靜……

  閻行一遍遍的對自己重複相同的話語,眼看著身後火蛇不斷的逼近,摘下雙錘,撥馬退後二三十步的距離,猛然一催胯下白龍汗血寶馬,怒吼一聲,揚起了雙錘。

  當年董西平可以震開金城大門,今日我也可以做到。

  若是連這都無法做到,我又有什麼面目,去和董西平來交鋒。

  咬碎銀牙,閻行咆哮著,衝到了城門口,大鎚呼的一聲,帶著萬鈞力道狠狠的砸在了千斤閘的欄杆上,只聽轟的巨響,那聲音震耳欲聾,白龍寶馬唏溜溜後退數步。

  閻行一錘轟出,一催馬,另一隻大鎚緊跟著就轟在城門上。

  兩錘下去,城門洞上出現了一道道裂痕,閻行退後數十步,再次衝上前去,雙錘並舉,轟的一聲,只見那千斤閘連帶著沉重的城門,被轟的倒塌下去,城門洞撲簌簌灰塵撲落,眼看著就要倒塌。

  「殺出去,殺出去!」

  閻行厲聲吼叫。

  數千名匈奴兵隨著閻行衝出大城塞,還沒來得及站穩身形,只聽一聲大喝:「放箭!」

  從正前方,萬箭齊發。

  借助風勢,那利矢破空產生出一種嗡嗡嗡好像蝗蟲掠過的聲響。

  閻行揮舞雙錘,撥打雕翎,朝著正前方看去。卻見一隊人馬,列成了方陣,在夜色中靜靜侯立。

  一員大將,高舉大槍,猛然向下劈落,「放箭!」

  又是一輪利矢飛來,閻行催馬衝向漢軍陣營,雙錘上護其身,下護寶馬。

  他可以安然無恙,可身後那些從火海中逃出來的匈奴兵,卻沒有他那種厲害的本事。

  一聲聲慘叫響起,死在箭矢下的匈奴兵不計其數。

  漢軍看破了岳丈的計策,董家子看破了這引蛇出洞的計策……不好,那岳丈豈不是……

  閻行也顧不得許多,催馬疾馳。

  眼看著就要殺入漢軍的陣營,卻聽到一個如同巨雷般的吼叫聲響起:「閻行,賣國賊子,不是說好卯時決鬥,為何又半夜偷襲?不忠無信奸賊,董俷在此等你多時。」

  門旗下,衝出一匹黑色戰馬。

  那戰馬身披重甲,雄峻無比。馬上的戰將,也是一身重鎧,雙手使錘,迎著閻行就衝了過來。

  閻行嚇了一跳,不過卻不甚驚慌。

  既然董西平看穿了計策,肯定會出現……

  事實上,閻行在內心深處,也是一直這樣期盼著。如今,董俷出現,閻行反而興奮起來。

  氣運丹田,雙手舉錘。

  二人同使舉火燒天式,雙錘在空中碰撞在一起,只聽鐺……猶如黃鐘大呂一般,迴蕩蒼穹。戰場上的喊殺聲似乎一下子都消失不見,只有那四錘相撞的餘音裊裊不絶。

  閻行胯下這匹白龍汗血寶馬,可是花費萬金買來。

  比之渾紅馬還要高出一個等級,和赤兔不相伯仲。即便是如此,也無法承受如此兇猛的碰撞。唏溜溜一聲暴嘶過後,噔噔噔後退了十餘步,這才算是站穩了腳跟。

  閻行的腦袋嗡的一聲,有一種天旋地轉的感覺。

  雙臂發麻,手中的大鎚幾乎要脫手掉落一樣,不禁駭然向董俷看去,久久說不出話。

  這董西平,是越發的可怕了!

  只看他那對金錘的個頭,足足比閻行的八寶亮銀錘大了一圈。

  「好,好本事!」

  閻行忍不住大叫一聲,殊不知董俷卻露出了笑意。

  「你也不錯,七年前若你有這本事,我定然不是你的對手。可惜了,大好的本領,卻是個賣國賊……閻行,念在你能接我一錘,現在下馬投降,我可以饒你一命。」

  閻行苦笑起來……

  投降?

  我已經成為不忠之人,若是投降,豈不又成了不孝之輩?不忠不孝,不仁不義,若我真的如此,活著還有什麼樂趣?

  「董西平,廢話少說,今日我與你之間,只能有一人活命!」

  閻行說罷,催馬向董俷就衝了過去,雙錘掛著風聲,呼呼作響。這一次他不和董俷硬拚,而是盡顯精妙招數。一百多斤的大鎚,忽而快,忽而慢,忽而輕若鴻毛,忽而重若泰山。閻行知道,硬拚肯定不是對手,只希望能借用此招,拖垮董俷。

  董俷穩如泰山,視閻行的大鎚無物。

  不管他招數多麼精巧,他只一招,迎頭一擊。

  你不是不想和我硬碰硬嗎?不行,我就逼著你和我硬碰硬……

  只戰了四五個回合,董俷大鎚點出,看似緩慢,可大鎚在途中突然加速。胯下阿醜也感覺到了董俷的想法,猛然一個提速。董俷順著那股力量,一錘轟擊出去。

  閻行想躲可就已經來不及了,只聽鐺……

  雙錘再次交擊,閻行手裡的錘呼的一下子脫手飛出,虎口也被震得鮮血淋漓。

  一咬牙,單手錘一招闖天宮,硬生生逼得董俷中途換招。原本,董俷還想把他活捉,可沒想到這傢伙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死活不肯服軟,董俷的火可就上來了。

  二馬盤旋,董俷發出一聲巨吼:「巨魔連山錘!」

  雙錘好似風車,輪開來連續砸向了閻行。鐺鐺鐺……閻行也的確是夠頑強,硬生生當下了六錘。可這連山錘一共十八錘,一錘比一錘重,第七錘的時候,閻行再也無法抵擋,被董俷一錘震開八寶亮銀錘,順勢狠狠的砸在了閻行的天靈蓋上。

  閻行的腦袋,被一股奇詭的力道硬生生砸進了腔子裡。

  一蓬熱血噴湧而出,身子在馬上一歪,撲通就摔在了地上。獅鬃獸仰天一聲長嘶,聲如野獸咆哮。那白龍汗血寶馬,連續承受這許多錘的重擊,也到了筋疲力盡的地步。

  聽到獅鬃獸的咆哮,白龍前蹄一軟,撲通就跪在了地上,再也站不起來。

  獅鬃獸圍著白龍不停的打轉,發出一聲聲呼號。董俷掃視戰場,厲聲喝道:「魏越,命你打掃戰場……成蠡王戎,爾等各帶三千人馬,分兩路馳援虢亭侯。巨魔士……」

  「喏!」

  四百多人的巨魔士,隨著董俷一聲怒吼,同聲回應。

  那聲音震盪寰宇,撕裂蒼穹。董俷將雙錘掛在一匹大宛良駒的馬背上,勒馬厲喝:「隨我出擊!」

  獅鬃獸原本還想要調戲一下那匹白龍汗血寶馬,不過董俷輕輕一磕它的肚子,立刻就明白了董俷的意思。

  仰天發出一聲長嘶,前蹄高高揚起。

  在原地踏動兩下之後,撒開四蹄,狂奔而去。

  巨魔士緊隨董俷身後,猶如一股黑色的洪流,捲起滿天塵煙,朝著遠處疾馳而去。

  韓遂,你可千萬要等著我!
xxi511 發表於 2016-8-19 11:56
第二六八章 朔方大捷

  按照韓遂的計策,是吃掉漢軍主力,奪取大城塞。

  而董俷和法衍羊衜的對策則是拖住匈奴大軍,消滅其精鋭人馬。

  所以,在深夜離開大城的漢軍,大都是由乞伏氏的氐人所裝扮,而漢軍,不過兩千。

  領軍的主將,就是典韋。

  在離開大城,將至青鹽澤的時候,氐人在蘇則羊衜的帶領下,悄然離開,典韋繼續追擊。

  就在青鹽澤畔,典韋率領的人馬和匈奴大軍接觸。

  清一色的屠各騎兵,論騎射的本領,絲毫不比匈奴人差。加之精良的盔甲,和全部配備起來的雙馬鐙,其戰鬥力可以提升三成。可不要小看這三成的戰鬥力,在疆場上,足以產生巨大的威力。典韋按照董俷的要求,率領屠各騎兵,根本不和匈奴軍硬碰硬的打。

  青鹽澤廣袤而平坦的川地,足夠典韋的人馬進行迂迴。

  空有十幾萬人馬,可是匈奴人的戰鬥慾望並不強烈。說實話,他們現在更希望早些回家,而不是在這凜冽寒風中,和漢軍玩兒一場捉迷藏的遊戲。因為他們也已經聽到了消息,朔方現在的情況並不是很穩定,氐人、羯人蠢蠢欲動,動向不明。

  韓遂和於扶羅的臉色漸漸的變得難看起來。

  他們發現,這一支漢軍人馬並不多,而且被韓遂視為大敵的董俷,並沒有出現。

  沒有出現,就代表著董俷看穿了計策,那麼攻擊大城的人馬,必定會有危險。

  有心不理典韋,可十幾萬大軍一旦列陣,自然不可能輕舉妄動。若是不能消滅這支人馬,與軍心而言,無疑是巨大的打擊。已經不高的士氣,必然跌落到極點。

  韓遂發現,他的計策並不是讓董俷進退兩難,而是讓自己陷入了窘境。

  「大單于,如今之計唯有動用所有的力量,先消滅了這一支人馬後,再圖謀大城。」

  韓遂很擔心閻行,不過也沒有辦法。

  只要狠下心,向於扶羅建議起來……於扶羅沉吟片刻,點頭說:「先生所言甚是。」

  當下揮展令旗,指揮三軍圍剿典韋。

  青鹽澤是朔方僅次於金連鹽澤的川地平原,一眼望不到邊。

  十幾萬大軍鋪開了陣勢,想要捕捉一支根本就不想和他們決戰的人馬,其難度也是非常的巨大。雙方就在這鹽澤之中展開了一場貓捉老鼠的遊戲,原本是想要吃掉漢軍,可如今匈奴大軍卻被漢軍死死的拖住,即便是有心想去救援閻行,也來不及了……

  典韋身穿重鎧,雙鐵戟運使如飛。

  麾下的屠各兵也非常的勇猛,可畢竟人數懸殊,從子時打到了寅時,兩千屠各兵死傷僅剩七百人左右。而且是個個帶傷,胯下的大宛良駒,也已經到了筋疲力盡的地步。

  眼看著,天邊露出了魚肚白亮。

  典韋聚攏身邊人馬,困守在一座土丘上。

  看著四面八方圍聚過來的匈奴兵,典韋非但沒有絲毫的恐懼,反而感到快意至極。

  自從與董俷結拜,典韋總覺得自己虧欠了董俷很多。

  兄長的身體漸漸恢復,家中的老小也衣食無憂。自己做了虢亭侯,享兩千石的俸祿,可說是風光至極。但越是這樣,典韋就越覺得自己虧欠很多,今日一戰,不管說什麼,都要為二弟拖住這些傢伙。唯有這樣,

  才不負三兄弟結義的一番情義。

  振作精神,典韋夾住雙戟,厲聲喝道:「大丈夫當馬革裹屍,戰死疆場方為快事。今日正是我等大好男兒揚威之際,若是漢子,隨我殺出去,莫要丟了漢安雄風。」

  象龍馬一聲長嘶,仰蹄衝下了土丘。

  不足七百的屠各騎兵見主將仍勇猛如斯,更感熱血沸騰。

  殘破的漢安軍大纛在空中飄揚,鐵騎衝鋒,捲起滿天的煙塵。

  典韋一手夾住雙戟,將兜囊斜跨身邊,象龍貼著地面竄出,眼見著就衝入敵陣中的剎那,探手抓出小戟,抬手連發,十八柄小戟破空飛出,將衝在最前面的匈奴兵擊落馬下。

  匈奴兵的陣腳一陣騷亂,箭如雨點。

  但是典韋全身披掛重鎧,象龍也是有重甲保護。箭矢雖然密集,卻傷不得典韋分毫。

  如同一頭猛虎,衝進了羊群之中。

  那雙鐵戟上下翻飛,鋥亮的月牙戟刃泛著一股子血色的寒芒,帶起一條條,一道道奇異的弧光。所過之處,但見匈奴兵人仰馬翻,無人可以阻攔住典韋的去路。

  屠各騎兵緊隨在典韋身後,馬上衝刺,如同一把利刃般,在敵陣中縱橫馳騁。

  遠處,突然傳來了一種奇怪的聲音,似乎是有千軍萬馬奔騰。

  位於中軍的韓遂於扶羅順著聲音看去,只見曙光中,有一股黑色的洪流,席捲滿天飛塵,疾馳而來。清一色的大宛良駒,馬披重甲,人配鐵鎧。黑色罩面盔,更透著一股子猙獰可怖的氣息,為首一員大將,胯下的戰馬更是高出許多戰馬一頭出來。

  眼見著就要接近,還差幾十步的時候,那大將突然雙手向後背探去。

  緊跟著,一道道烏芒自他手中飛出,破空發出淒厲的鬼哭狼嚎聲,震撼人的心靈。

  彷彿在一剎那間,整個戰場都凝固了起來。

  十八支鬼哭矛勢無可擋的將匈奴兵擊殺,馬上的大將摘下一對碩大的擂鼓甕金錘。

  「巨魔揮金錘!」

  巨雷般的咆哮聲在蒼穹迴蕩,兩名匈奴將領衝出去,迎著那大將挺槍分心就刺。

  來人大鎚左右一分,一招野馬分鬃,鐺鐺兩聲,將匈奴將領手中大槍磕飛。

  不等兩員匈奴將領反應過,人已經衝到了跟前。雙錘一點,就聽兩聲慘叫響起,那兩員大將就被撞碎的胸骨,從馬上飛了出去。如果說,典韋的人馬是一群狼,那麼這一支人馬,分明就是一群雄獅。

  一柄柄純鋼馬槊豎起來,勢無可擋的把匈奴兵的陣型撕開了一個口子。

  「大哥,莫要驚慌,董俷在此,擋我者死……」

  使錘的大將怒吼一聲,雙錘輪開,掛著一股股呼呼的勁風,劈波斬浪般向典韋靠近。

  重騎衝鋒,那衝擊力無比的驚人。

  馬身上的重鎧撞擊在匈奴人的馬身上,巨大的衝擊力,把一匹匹戰馬撞得是骨斷筋折。

  馬槊飛揚,血肉橫飛。

  待重騎兵的衝擊力過後,馬上的騎士們突然收起馬槊,從馬背上抽出雙刃長刀,左劈右砍,一路殺過去,整個戰場上都瀰漫著一片血色,殘肢、斷刃灑了一地。

  那雙刃長刀的威力實在是太強大了!

  準確的說,這是一種超越了時代近三百年才會出現的兵器。

  董俷不知道什麼是陌刀,但是漢軍的繯首刀在他看來,似乎不夠殺傷力。在觀察了晏明所用的三尖兩刃刀之後,董俷突發奇想,若是長刀是雙刃,殺傷力豈不是更強?

  於是把這個構思讓人轉告了蒲元。

  那蒲元本就是技藝高超,在加上馬均的協助,很快就開發出了第一批雙刃長刀。

  全部是用西域精鐵打造,騎軍每把長刀約五尺六寸,重三十斤;步軍制式長四尺九寸,重二十五斤。可以劈砍刺撩,威力無窮。準確的說,這種長刀應該是後世陌刀的前身,不過殺傷力顯然更加巨大。特別是在刀刃處加上了一段犬牙形狀的鋸齒,就算是再堅硬的盔甲,只要被鋸齒鎖住,也可以一下子撕出一道口子來。

  匈奴人何曾見過如此凶悍的人馬,如此可怕的兵器。

  紛紛向四處躲閃……

  典韋一見,頓時大喜往外,「大都護來了,匈奴人完了……兒郎們,隨我殺,殺,殺!」

  三個『殺』字出口,雙鐵戟奪走了四五個匈奴兵的性命。

  屠各精兵原本已經是疲憊不堪,一見援軍抵達,卻是精神振奮,很快的和巨魔士匯合。

  董俷和典韋都帶著罩面盔,看不到對方的表情。

  可是從彼此的眸光中,卻看到了濃濃的兄弟情意。二人誰也沒有詢問對方,只是一點頭,撥馬再次衝殺起來。

  就在這時候,從青鹽澤南北兩邊突然又殺出兩支人馬,正是王戎和成蠡的麾下。

  雖然只有六千人,可是在這巨大的戰場中,卻產生了不可估計的能量。

  匈奴兵原本就無心戀戰,被這一連串的變故,更驚得目瞪口呆。十幾萬大軍被衝的四分五裂,於扶羅雖然不斷派出人馬,試圖挽回局面,可是卻已經是無能為力。

  太陽在地平線上露出了半張臉,於扶羅看到遠處有煙塵翻滾,戰鼓聲由遠而近,一匹匹戰馬,一面面旌旗從天邊出現,看不出漢軍究竟出動了多少人馬,向青鹽澤殺來。

  臉色頓時變得慘白,和韓遂相視一眼,暗叫一聲不好。

  董俷已經殺入了中軍,遠遠的就看到了韓遂。

  「韓賊,休走!」

  雙錘華棱棱一聲輕響,巨大的鎚頭自錘柄飛了出去。

  兩丈長的鎖鏈,帶著一根根犬牙交錯的倒鈎,董俷也不管什麼招數了,掄起來呼呼作響。兩丈之內,沒有一個活人可以站起。巨魔士早在董俷發出信號的時候,紛紛向旁邊退讓。

  沒辦法,這鏈子錘輪開了以後,那可是不分敵我。

  匈奴兵被砸死,勾扯,死傷不計其數。董俷直撲中軍,朝著韓遂和於扶羅就衝殺過去。

  於扶羅身邊的將領紛紛策馬衝出,不過還沒等靠近董俷,就被那鏈子錘紛紛掃落馬下。

  鏈子錘有個問題,那就是越輪慣性越大。

  到了最後,董俷根本無法控制這大鎚了,猛然撒手,那鏈子錘呼的一下子飛出,一路不曉得帶翻了多少匈奴兵,蓬的就砸在了於扶羅的大纛旗杆上,把碗口粗的旗杆攔腰砸斷。

  抬手抽出了制式長刀,雙刀並舞,殺出了一條血路。

  於扶羅和韓遂那裡還敢繼續停留,撥馬扭頭就跑。幸好有匈奴將領阻攔,將董俷阻擋下來。

  可即便是如此,整個匈奴大軍完全潰散了……

  青鹽澤出現了奇異的一幕,十餘萬匈奴人,竟被幾千人追著打,跑不掉的,直接丟下兵器投降。

  ******

  大戰從黎明殺到了午後。

  於扶羅在傍晚時收攏殘兵敗將,十餘萬大軍,只剩下四五萬人。

  想當初,從美稷點兵出征,於扶羅可說是意氣風發。可不成想……

  「韓先生何在?」

  於扶羅突然想起了韓遂,忍不住大聲的詢問。

  有親兵上前輕聲道:「韓先生在亂軍之中不知所蹤,至今還沒有和大軍匯合一起。」

  有一種不好的感覺,於扶羅心道:難不成韓遂跑了?

  「立刻派人尋找……」

  找?

  去哪兒找?

  這朔方廣袤,韓遂若想跑的話,誰能找得到?

  於扶羅細想當初韓遂所做過的事情,發現只要是和韓遂合作過的人,幾乎都沒有好下場。

  難道這一次,他又故技重施?

  「傳我命令,立刻趕往美稷,把韓遂的家眷全給我拿下。我就不信,他能不顧家人?」

  於扶羅暴跳如雷,一邊下命令尋找韓遂,一邊又信誓旦旦的整點軍馬,再攻大城。

  沒錯,我的確是輸了!

  可是我相信,你漢軍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道理,於扶羅是知道的。他相信,就算這一次董俷勝了,那損失也是非常的慘重。沿途聚集敗兵,至少可以再召集萬餘人。五六萬人攻打大城,也不是不可能……最重要的是,董俷手裡那麼多俘虜,可是個不安定因素。

  越是這樣想,於扶羅的信心就越是暴漲。

  修整了兩天之後,於扶羅正準備再次揮兵大城,朔方卻傳來了一個令他無法承受的消息。

  美稷,失守了!

  南單于庭,失守了……

  於扶羅看著那滿身風塵,疲憊不堪的信使,突然生出了一種想要殺死他的衝動。

  「你說什麼?單于庭,失守了?怎麼會失守了?」

  信使跪在地上,放聲大哭,「漢軍狡詐,將我朔方兵力全都吸引在大城塞之後,有一支人馬從平定、谷羅城、廣衍、楨林同時出兵,在五天前先攻陷了美稷,而後又佔領了單于庭……大單于,我們完了,我們完了……朔方氐、羯各部全都起兵,正在向這裡逼近。」

  於扶羅面通紅,上前一腳把那信使踹翻,「我不信,武都、萁陵的兵馬呢?還有五原郡的鮮卑人,為什麼沒有救援?」

  「武都、萁陵的人馬,被雲中太守,度遼將軍呂布襲擊,全部投降。那呂布還趁機奪取了咸陽,令五原郡兵馬不敢輕舉妄動。大單于,朔方現在,已經全亂了……」

  「我不信!」

  於扶羅抽出寶劍,把那信使刺死。

  腦袋嗡嗡直響,他實在是想不明白,怎麼這一夜之間,事情就變了樣子?

  平定那一支人馬,又是從何而來?為什麼從頭到尾就沒有聽說過這支人馬的動向?

  「大單于,我們還要不要攻擊大城?」

  攻擊大城……

  還有用處嗎?老窩都被人抄了,麾下的士兵,還有什麼心思繼續攻打大城?

  弄不好,只怕是要被對方連鍋都給端了……

  「撤!」

  於扶羅好像一下子變得蒼老許多,呆愣半晌後,有氣無力的說:「必須要在河水解凍之前,撤入五原……不行,五原也不安全,我們往受降城撤,走的越遠越好。」

  說完之後,於扶羅走到了大帳門口,陽光耀眼,讓他感到了一陣天旋地轉,猛然張口,噴出一蓬絢爛的鮮血,手指大城,身體直挺挺的向後倒去,砰的摔在地上。
xxi511 發表於 2016-8-19 12:28
第二六九章 殺胡令

  於扶羅死了!

  至於是氣死的,還是嚇死的,無人知曉。但所有人都知道,於扶羅這一死,南匈奴算是完了。

  呼廚泉猛攻雞鹿塞二十一日無果,在聽聞於扶羅的死訊之後,立刻掉頭撤軍。

  很明顯,朔方將落入漢軍手中。呼廚泉同時也擔心,於扶羅的死,會給他帶來什麼影響?

  必須在軍心尚未散亂之前,平安撤離陰山。

  但是,呼廚泉剛一決定撤退,就被雞鹿塞的徐晃和龐淯覺察到了端倪。

  解煩軍集結兵力,連夜追擊,殺死俘虜鮮卑軍近兩萬人,繳獲輜重戰馬不計其數。

  徐晃這邊勝了,緊跟著高闕的鮮卑軍也撤了。

  歷時整整三個月的戰鬥,最終以漢安軍大獲全勝而告終。與此同時,呂布自雲中出兵,一舉奪取咸陽,佔領五原大部,迫使已經在五原居住的南匈奴人撤往塞上。

  至此,雲中、朔方、五原三郡連接,打開了通往漠北塞上的大半通路。

  ******

  大城塞廢墟上,搭建了一座簡易的營寨。

  董俷坐在中軍大帳中,並不感到開心,相反表情很肅穆。

  朔方大捷,各地告捷文書紛紛傳來,可是那韓遂還是逃走了……這讓董俷很不開心。

  辛辛苦苦,就是為了找這韓遂報仇。

  可韓遂真的是老奸巨猾,一下子就變得無影無蹤。

  董俷坐在大帳裡生著悶氣,同時心裡面沉甸甸的,有點不舒服。

  大戰結束之後,自有法衍糜芳,蘇則羊衜整點戰果,乞伏氏也很識相的送來了牛羊犒勞。

  說實話,這一戰乞伏氏可是出了不少力。

  除了向臨戎支援了一萬騎兵之外,在最後一戰中,蘇則羊衜就帶領乞伏氏男女老幼,在青鹽澤遍插旌旗,策馬狂奔。那滿天的煙塵,就是乞伏氏氐人製造出來。可以說,在和匈奴人決戰的時候,乞伏氏所裝扮的疑兵,很大程度上動搖了匈奴人。

  經過清點,漢安軍的死亡人數超過三千,傷者不計其數。

  雖然有行軍醫生救治,可糜芳估計,此次漢安軍至少損失六千人以上,特別是屠各軍,更是損失了一大半。對於這個損失,董俷還能接受。畢竟面對二十萬大軍,隻損失六千人就取得大捷,並不是一個很難堪的數字。不過在一段時間內,漢安軍再難展開攻擊。

  朔方大捷,各部胡人並不安分。

  董俷可沒有那些士大夫所謂的寬恕之心,對待不安分的人,他沒有別的辦法。

  一個字:打!

  但是,沒有足夠的兵力,還真是一個麻煩事。解煩軍損失三千,乞伏氏的援軍,更有一半人馬失去了戰鬥力。選鋒軍奇襲美稷,佔領了南單于庭,威逼朔方,也抽不出太多的兵力。

  雖說信奉精兵政策,可董俷現在突然覺得,原來人多一些,未必是一件壞事。

  如果說,這只是讓董俷感到煩惱的話,那麼羊衜所呈報的另一個戰果,讓董俷感到了莫名的壓力。

  南匈奴大敗,青鹽澤一戰,漢安軍俘獲南匈奴人將近三萬。

  如果加上雞鹿塞的兩萬鮮卑軍,還有張郃龐德至今尚未呈報的戰果,董俷粗略估計了一下,他手中至少有十萬人的俘虜。

  十萬俘虜,可看管他們的漢軍卻不到兩萬人。

  一旦這些俘虜營嘯,那麼此前所得到的一切勝利,就等於成了畫餅。

  如何處置這七萬俘虜?

  董俷不得不認真的進行考慮。

  營帳外,傳來了一陣大笑聲……

  典韋當先走進來,緊跟著法衍糜芳,蘇則羊衜也都魚貫而入,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主公,看上去有心事?」

  典韋一眼就看出,董俷這會兒有點情緒不高。

  董俷抬起頭,細目微閉,把手中的文書仍在了桌案上,「還不是這些俘虜鬧騰的?」

  「俘虜?」

  法衍已經習慣了董俷的說法,拿起那文書看了兩眼,臉色也變得陰沉了。

  的確,這麼多俘虜留著不但是個禍害,每天所消耗的錢糧,也是非常驚人的數目。

  典韋撓著頭,「主公,俘虜又怎麼了?」

  對於神經很粗線條的典韋而言,顯然還沒有意識到這麼多俘虜所產生的威脅。

  董俷一笑,並沒有回答典韋。

  他看著法衍蘇則和羊衜三人,沉聲道:「此事必須妥善解決,我不想總是背著一個包袱。」

  對於董俷的想法,法衍三人很清楚。

  絶不會輕易把這麼多俘虜放掉,那將會對朔方產生極為不好的影響。

  南匈奴人有一個很奇怪的觀念,那就是漢軍絶不會殺他們。只需要俯首稱臣,漢室朝廷就會將他們放回去。下一次再做俘虜,那就再俯首稱臣,反正漢軍不會殺他們。

  相反,為了體現天朝大國的氣派,有時候還會送他們一些錢帛。

  董俷對這種做法是深惡痛絶,在他看來,胡人之所以會有今天的壯大,就是因為這種所謂的大國氣度。鮮卑人也好,匈奴人也罷,董俷只有一個字,那就是打。

  打得你怕,打得你不敢再亂來,打得你一輩子翻不過身,這才是硬道理。

  自古沒有人憑藉講氣度,講風範就能獲得天下,就算是那楚霸王項羽,一樣會失敗。

  對待敵人就要狠,用拳頭來告訴他們做人的道理。

  法衍沉吟道:「十萬俘虜的確是一個大麻煩,留著也不放心……不如,效仿長平之事?」

  所謂長平之事,就是戰國時期,白起俘虜四十萬趙軍,而後將其活埋。

  董俷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怔怔的看著法衍。而羊衜、蘇則的臉色卻不由得一變。

  「不行,這樣做會讓主公為千夫所指。主公現在所欠缺的就是名聲,這件事如果傳揚出去,那主公這輩子就甭想在翻身了。不行不行,絶對不可以效仿長平之事。」

  法衍道:「名聲又能如何?只要我們兵強馬壯,足以讓天下人不敢側目。」

  「可是……」

  「文師,你莫著急,且聽季謀先生說完。」

  董俷突然開口,阻止蘇則說下去。而後看著法衍,「想必先生還有話要說,對嗎?」

  「匈奴人冥頑,絶不可對他們懷有仁慈之心。以我之見,不僅僅是要殺這些俘虜,最好是徹底不流。當年暴秦曾以蒙恬領軍,將匈奴人趕到了河北。匈奴人立刻就表示臣服,可中原一亂,這匈奴人立刻揮軍南下,屢次犯我邊關,實可恨至極。」

  董俷不說話,示意法衍說下去。

  「自高祖之後,先有白馬之圍,後有昭君出塞……到了光武皇帝,更撥出朔方,供南匈奴人居住,每年撥出大筆錢糧,以安撫這些域外蠻人。可結果呢?我們得到了什麼?只要中原稍有動盪,這些匈奴人就立刻變得不安分。叩邊劫掠,無惡不作。文師,你是扶風人,當見過被匈奴人劫掠之後的慘狀,難不成還要講仁恕?」

  蘇則的臉,騰的一下子紅了。

  他生於扶風,後來遊學並幽,所見到過的悽慘景象,數不勝數。

  一時間,他竟然無話可說,呆呆的看著法衍,許久之後輕聲道:「先生說的雖有道理,可這不是十個人,百個人……近十萬俘虜一下子殺了,會不會太殘忍了些?」

  法衍揮舞拳頭,「殘忍嗎?他們燒殺劫掠我大漢子民的時候,為什麼沒有人說殘忍?一個個村莊被毀,遍地的死屍,我大漢還要表現出勞什子大國氣度,無疑是對牛彈琴。我只知道,對於這等兇殘之人,唯有殺戮二字,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董俷輕輕點頭,突然看向了羊衜。

  「公若如何看待此事?」

  「這個……吳忠侯最好是三思而行。」

  「我已三思!」

  董俷起身,朗聲說道:「我少年時曾做一曲,名為殺人歌……呵呵,殺一是為罪,屠萬即為雄。屠得九百萬,方為雄中雄……我不殺這些人,士人就能高看我兩眼嗎?我殺了這些人,他們除了罵我兩句,還能待我如何?十萬匈奴兵,留之則為大患……可殺,當殺!」

  「主公!」

  法衍猛然起身,匍匐在地,「主公所言極是,可殺,當殺!道盡了其中的奧妙。」

  董俷攙扶起法衍,嘿嘿的笑道:「我知道,士人們對我董家本就看不上眼,我也不在乎。若能因此而滅絶胡患,全天下人都咒罵我董西平,我也願一肩承擔。此事就這麼決定,就交給季謀先生你來處理……立刻傳書與公明和雋義,就以此解決。」

  法衍領命而去,蘇則和羊衜則是臉色蒼白。

  「主公,朔方胡人眾多,難不成都要以此為先例?」

  董俷搖頭,「殺匈奴,殺鮮卑,說穿了就是殺雞給猴看。文師,你立刻書寫榜文,意思就是說,所謂胡人,只是指匈奴、鮮卑二族。氐人、羯人、羌人,都是我大漢子民。凡殺一匈奴、鮮卑者,我就有賞賜……反正就是讓朔方所有人都知道,我所針對的,只是這兩族成員。其他各族,只要聽我命令,就可以安享太平。」

  蘇則眼睛不由得一亮,「以胡殺胡?主公高見!」

  羊衜起身,輕聲道:「吳忠侯,但不知這榜文,應該怎麼稱呼?」

  董俷沉思片刻,低聲道:「既然是讓人殺胡,乾脆就叫做殺胡令,二位認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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