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小說計劃」惡漢 作者:庚新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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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ckice 2013-9-26 17:13:4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01 955413
xxi511 發表於 2016-8-19 16:29
第二七零章 董卓籌謀未來(一)

  中原不竟,蠻奴爭衡。塵飛五岳,霧掩三精。

  蠢茲蠻奴,自古為虞,限以塞垣,憂懼侵軼。況乃入居中壤,窺我王政。乘馳紊之機,睹危亡之隙,而莫不嘯群鳴鏑,汩亂天常者乎?

  蠻奴殘暴,尤以匈奴、鮮卑者甚。

  致華夏殘荒,干戈不息,流災肆虐,剽邑屠城。

  狼子野心,數戮吾民,有天道哉?

  今請壯士,屠戮凶蠻。饑餐胡虜肉,渴飲匈奴血,大丈夫生當如此,不亦快哉。

  天道本善,為咎必應,理若循環。

  今茲告以天下:明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

  ******

  殺胡令全文如是,令朔方震動。

  明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這是前漢名將甘延壽和陳湯在攻滅匈奴郅支單于時,向漢宣帝上疏中的原話。

  十個字,道盡了漢軍威武,可謂是擲地有聲。

  只可惜到了後來,這十個字也就成了一句空話,很多人甚至忘記了祖先曾有赫赫武功。

  董俷的這一篇殺胡榜文,很巧妙的將胡人的定義為匈奴、鮮卑的身上。

  同時又產生了一個奇怪的錯覺,那就是你只要殺了匈奴、鮮卑人,就不再是胡人。

  羌人、氐人、羯人,無不歡欣鼓舞。

  一時間,整個朔方掀起了血雨腥風。原本蠢蠢欲動的朔方異族,一下子把目標轉移到了匈奴和鮮卑人的身上。一個個祭起了屠刀,在朔方,在塞上,展開了一場有一場極其血性的殺戮。

  很快的,這場腥風血雨自朔方蔓延至五原、雲中。

  呂布在接到這一榜文之後,只覺得熱血沸騰,仰天長嘯。

  「董西平真是我呂布的知己,這一紙殺胡令,足以令蠻奴絶跡,好,好,好!」

  呂布連說三個好字,暢快淋漓的飲酒做歌。高順、魏續等人,跟隨呂布的時間可稱得上是長久,當然也知道,呂布對鮮卑人、匈奴人的仇視,更明白他此刻的快活。

  這一夜,五原、雲中,掀起了血雨腥風。

  而董俷此刻在做什麼?

  他正在興奮的狂笑不停,手中拿著一紙公文,淚水在眼眶中打轉,連聲的叫著好。

  「沒想到韓賊竟自投羅網,雋義令明當為首功!」

  他看著典韋,聲音有些發顫,「我等這一日,已經等的太久了,如今終於可以報仇雪恨。」

  典韋輕輕的拍著董俷的肩膀,也不知道該用什麼話來安慰。

  也難怪,當年他為好友劉望報仇,自然知道那被仇恨時刻噬咬內心的感受。為劉望報仇,他等了三天。而今董俷為了報仇雪恨,整整忍耐了七年,已經夠長了。

  原來,張郃在攻佔了南單于庭之後,意外的抓到了韓遂一家人。

  張郃並不清楚董俷和韓遂之間的仇恨,可是龐德卻知道。想當年董俷在西北鬧出那麼大的動靜,龐德又怎麼會不清楚這件事情?特別是知道了那董玉就是董俷的大姐之後,對於董韓兩家的恩怨,也就瞭解的一清二楚,自然知道這是個好機會。

  立刻建議張郃把韓遂的家眷安置在原處,而後外有監視,內有重兵,等待韓遂自投羅網。事實上,龐德也不知道韓遂會不會來,只是抱著一個很渺小的希望等待。

  如果韓遂不來,就把他的家人交給董俷,同樣是大功一件。

  當然,如果韓遂真的來了……嘿嘿,那可就不是簡簡單單的陞官發財了。

  這只是一個期望,可沒想到,韓遂真的出現了。

  這傢伙自亂軍之中逃出來,就知道朔方不是久留之地。他帶著部將候選程銀一路偷偷摸摸的趕路,也不敢打聽外面的情況,所以根本就不知道,南單于庭已經失守。

  韓遂到了美稷,立刻就被當地的氐人認出,密報張郃。

  連夜圍堵,把韓遂當場抓住,四大家將被龐德張郃當場擊殺,砍下人頭,連帶著韓遂和他的家眷,送往朔方縣。

  此時的朔方縣,已經成了董俷的大本營。

  在接到書信的第二天,韓遂和他的家眷被押送至朔方縣。

  董俷親自出城相迎,見到張郃龐德的時候,董俷一揖到地,令二將慌亂下馬,手足無措。

  「主公,實在當不得,當不得啊!」

  董俷正色道:「二位將軍,俷這一禮,二位受得。若非雋義令明,我不知道還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報得這血海深仇。大姐於我而言,若母親一般。若非韓遂無恥,我大姐怎麼可能會慘死金城。今日,二位為我抓到了仇人,就是我董俷的恩人。」

  張郃龐德嚇得幾乎要跪下來,連連謙遜。

  董俷大步走到囚車跟前,看到了面色蒼白,神情憔悴的韓遂,不由得放聲大笑。

  「韓文約,可認得我?」

  韓遂自從落入了張郃之手,就知道性命難保。

  看到董俷,他睜開了眼睛,「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董西平,只恨當初未能把你一起殺死,否則我又怎會落得今日這般下場?廢話少說,要殺要剮,你使出來就是。」

  董俷卻笑的更加燦爛。

  他咬牙切齒道:「七年了……整整七年了!韓文約,你可知道這七年中,我曾經無數次想過你落入我手之後,我該怎麼來對付你。你今日且嘴硬吧,等到來日,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做生不如死,我會讓你知道,我這七年來,是怎麼思念與你。」

  韓遂的面頰一陣抽搐。

  董俷本來就長得相貌醜陋,如今這含恨言語,那面容更顯得猙獰而可怖。

  他扭頭道:「來人,且把韓文約先生請入府衙,好好的看押,我明日再來好生招待。」

  王戎帶著人,壓著韓遂和他的家眷入城。

  董俷則在府衙中擺下酒宴,宴請張郃龐德二人。

  這次朔方大戰,張郃龐德可說是立下了奇功。若非他二人奇襲南單于庭,加快了朔方大戰的進程,說不得如今董俷還在苦戰不停。

  張郃在酒宴上說:「此次襲擊南單于庭,末將與令明攻陷美稷,共俘虜匈奴人四萬八千人。按照主公的命令,全部坑殺於美稷。不過,這麼大的事情,被主公一紙殺胡令掩蓋……倒是沒有產生太大的影響。沿途我二人可是見到許多氐人都在尋找匈奴人、鮮卑人的蹤跡……朔方經此一場殺戮,蠻奴定然會從此不再出現。」

  在座的,都是董俷的軍中的要員,除了羊衜,可說都是親信。

  董俷細目微閉,輕聲道:「不,胡蠻是殺不絶的……塞上以北,仍有丁零等部肆虐,漠北高原,尚存匈奴殘部。而我朔方境內,也未必安生。氐人、羯人仍在。」

  一句話,說的在座眾人心裡咯噔一顫。

  羊衜原本是個謙謙君子,可經歷了一場大戰,又經歷了一場血淋淋的殺戮之後,柔和的面部曲線,如今呈現出稜角分明的線條。他放下酒杯,輕聲道:「吳忠侯的意思是……」

  董俷搖搖頭,「要消滅匈奴鮮卑,非十年不足以竟全功。而目前,朔方漢民稀少,不宜妄動兵戈。氐人、羌人,不可使其過於安逸,難免會成為第二個匈奴、鮮卑。所以,可令其相互爭鬥,而我們就可以藉此休養生息,安置流民。此消彼漲之下,用不了二十年,則朔方就再也不會有什麼氐人、羌人之分,悉數為我漢民。」

  羊衜點頭,「這也正符合了主公所說的一手硬,一手軟,軟硬兼施,方為上上策。」

  董俷說:「我昨日和法軍師商議,於扶羅殘部如今向受降城轉移,絶不可使其與和連匯合。我已書信溫侯,請他與五原出兵,搶佔受降城,切斷匈奴餘部向塞上靠攏。公明穩重,我擬命他鎮守朔方……雋義令明所轄選鋒軍此次損失頗大,所以,將我麾下除背嵬、巨魔兩軍以外的所有人馬,併入選鋒軍內,你二人可有疑義?」

  大城一戰之後,董俷麾下如今只剩下七千餘人,其中包括兩千屠各精騎。

  按照羊衜,甚至法衍的想法,董俷下一步肯定會把選鋒軍併入他的麾下,以增強實力

  說實話,張郃龐德也做好了軍權被取消的準備。

  選鋒軍共萬人,經歷平定、谷羅城、美稷連續作戰之後,死傷人數也在三千左右。

  可誰也沒想到,董俷並沒有削了二人的兵權,反而還把自己麾下的人馬交給了二人。如此一來,選鋒軍的人數達到了一萬五千人左右,比之以前的人馬還要多。

  二人都怔住了!

  董俷見眾人有些呆愣,輕聲道:「若說馳騁疆場,殺敵破陣,你二人皆不如我。可如果說運籌帷幄,靈活機變,我卻不如你二人。此次你們奇襲美稷,就比我做的好……我有巨魔士、背嵬軍足矣。而你二人……皆有韓信之才,用兵當多多益善。」

  「主公……」

  「我不會做鳥盡弓藏的事情。令明自中平元年和我相識,你我祖輩更曾並肩作戰,想必令明你應該清楚。」

  龐德臉一紅,輕輕點頭:「當初我見主公換上擂鼓甕金錘,就知道了主公的來歷。」

  董俷笑了笑,又向張郃看去,「雋義隨我時間不長,卻與我有救命之恩。當初若非雋義領兵出現,也許我就戰死在雍水畔……這兩年隨我征戰,我相信雋義。」

  莫小看了這一句話,相信二字,談何容易?

  自古以來,這鳥盡弓藏的事情沒少發生,若談及原因,無非就是源自於這信任二字。

  張郃聞聽這話,不禁熱淚盈眶。

  「郃能在明公麾下效力,已是莫大的福分。今得明公厚愛,張郃願效死力。」

  董俷大笑,站起來將張郃攙扶,「雋義莫要說什麼死不死的,不吉利,當罰酒三杯。」

  眾人聞聽放聲大笑。

  而羊衜的臉色,卻變得複雜無比。

  設身處地的去想想,如果換做是我的話,會不會有董西平的這種肚量?

  他默默的把杯中酒一口喝乾淨,心裡面卻生出了奇怪的念頭,一種在他看來,甚至是可笑的想法:也許此人,真值得我效力,值得我羊家把未來託付與他的手中。

  ******

  初平二年十二月,朔方大捷的消息,傳到了雒陽。

  天下無不轟動!

  自從光武皇帝把朔方讓給了南匈奴人之後,有識之士莫不感到痛心不已。

  那朔方,土地廣袤而肥沃,讓給胡人牧馬,未免太過於可惜。自衛青奪取河套之後,朔方一度是塞北的重鎮。錢糧之多,當年讓匈奴單于都感到無比的眼紅。

  可是……

  現在朔方回來了!

  關東諸侯的反應各有不同,重病中的揚州牧秦頡拿著那戰報,笑逐顏開,連喝了十三杯酒,以示慶賀;而已經奪取魯國,將實力擴展至青州邊界的曹操,在得了戰報之後,竟呆呆的坐在府衙中,久久不說話。

  夏侯淵、曹仁就坐在他的身邊。

  曹操自言自語道:「當年在雒陽時,西平曾問我,生平最大的願望是什麼。」

  夏侯淵曹仁奇怪的看著曹操,不知道他為何突然說起了這些。

  曹操的臉上,浮起了一抹笑意,「那時候我常讓西平請客,當時尚有公達作陪。我就回答說:我生平最敬重的就是霍驃騎,最大的願望就是為我大漢開疆擴土,重振我漢室雄風……我說完之後,公達就問西平:你最大的願望又是什麼呢?」

  夏侯淵不禁來了性質,「那董西平是如何回答。」

  「西平當時的回答很有趣,說他最大的願望是能保護家人周詳,其次是效定遠侯之事,把那西域五十國,納入我大漢的疆土。呵呵,當時我和公達都笑他太小家子氣。」

  夏侯淵和曹仁相視一眼,「確實有些小家子氣。」

  「可現在,那小家子氣的傢伙,居然拿下了朔方,而我……」

  曹操不由得一陣長吁短嘆,坐在椅子上,呆呆的發愣,半天沒有說話。

  許久,他突然抬頭,對夏侯淵說:「妙才,你去告訴仲德,讓他寫一封賀書,送往雒陽。董西平雖與我有仇,卻是私仇。如今他立下如此功勛,我卻不能不祝賀他。」

  說完,曹操拿著那一紙文書,轉入了後堂。

  雒陽城中,一派歡聲笑語。

  可不等董卓來得及為董俷上疏請功,從朔方又傳來了一個令天下人震驚的消息。

  殺胡令的內容,被流傳入雒陽,滿朝文武倒吸涼氣。

  若是殺胡令的內容,不過還只是一件小事的話,那麼接下來的一封文書,令所有人瞠目結舌。

  十三萬匈奴兵,被董俷下令坑殺!

  想當年,白起在長平活埋了四十萬趙國降兵,令天下人無不震驚。

  董俷這一次坑殺的人數,遠遠比不得當年的白起,可造成的轟動,卻遠高於當年。

  自董仲舒獨尊儒術以來,漢室士子講求的是大國氣度,仁恕為主。

  董俷出身武人,董家掌握朝政,本就讓天下士人感到不滿。如今董俷又在朔方上演了一齣大埋活人的好戲,一下子激怒了天下士人。六經博士鄭玄在徐州第一個站出來指責董俷,說董俷如此作為,與禽獸何異?是一個兩手沾滿血腥的屠夫。

  作為天下士人的代表,鄭玄這一站出來,立刻引起了無數人的抨擊。

  袁紹在冀州稱董俷為兇殘之徒,丟盡了漢室的臉面。幽州牧劉虞原本就是一個親和派,當初公孫瓚在遼東對烏桓人的殺戮,他就很不滿意,所以他才會奉命伏擊。

  如今,公孫瓚死了!

  可是又蹦出來一個更強硬的董俷……

  特別是那殺胡令一出,彈汗山的和連立刻派出使者,對董俷這種行為大加譴責。

  緊跟著烏桓王蹋頓也出面指責,高句麗人雖然沒有說話,可卻是不太友好。

  幽州原本就是一個四戰之地,劉虞呢,也不是一個很強硬的人,遇到這種事自然頭疼。

  命其長子劉和入京,上疏請求治董俷的罪行。

  雖然明知道不會有什麼結果,可這面子上的事情,卻是要做的。

  至少,他需要表明態度,以緩和幽州和鮮卑、烏桓人之間的關係,緩和緊張局勢。

  而朝堂上,每天都會有無數大臣站出來抨擊董俷的罪行,當真是好不熱鬧。

  在民間,身處關東,江南、益州的百姓,自然不曉得匈奴人和鮮卑人有什麼罪行。

  不過,他們卻聽說過白起的事情。

  在百姓的眼中,董俷這樣的行為,和白起沒有什麼區別。

  一時間,董俷竟被冠以殺神之稱號,不僅僅是在中原、江南,在塞上更被形容為身高十丈,三頭六臂,面目猙獰的可怕妖魔,只要小孩子不聽話,大人們就會嚇唬說:「如果再不聽話,小心被董殺神給抓走吃了……」

  諸如此類的流言多不勝數,讓董卓更是非常頭疼。

  但是,董卓怎麼會因此而處置董俷?

  出身涼州苦寒之地的董卓,對那一紙殺胡令可是非常的稱讚。他瞭解胡人的想法,他更知道,在塞外,什麼仁恕,什麼大國氣度都是狗屁,唯有實力才最重要。

  「一群腐儒,居然也好意思站出來叫囂?」

  董卓把那上疏奏摺隨手扔進了火盆裡,裹了裹厚厚的袍子,笑道:「文正有何看法?」

  李儒看罷了殺胡令,笑道:「這定不是出自西平的手筆,他可寫不出這種榜文來。」

  「哦?」

  「西平只會說,殺一是為罪,屠萬即為雄……男兒當殺人的話語。打他七歲的時候,我就知道西平的骨子裡透著強硬,和父親一樣,都是快意恩仇的大好男兒。」

  這話說的,說的讓董卓忍不住放聲大笑。

  「不錯,我家西平,果然像我!」

  廢話,不像你的話,難道還會像別人?

  下面的人心裡如是說,可是誰又會不長眼的站出來,說一些掃興的話語?

  李儒沉吟:「自大將軍竇憲擊潰匈奴,我漢室江山的勇武之氣日益稀少。整日裡的聖賢之道,端的讓人厭煩。西平此舉,雖有殺戮過甚之嫌,卻足以令我大漢男兒熱血沸騰……若非小婿我手無縛雞之力,只怕也會忍不住趕赴朔方,為西平效力。」

  董卓眼睛一亮,「如此說來,這是好事?」

  「自然是好事,而且是天大的好事……士人雖叫囂,卻不泛有有識之士。父親難道沒有發現,此次上疏指責西平的,大都是關東、江東士族?司隷、並涼,卻沒有多少人站出來說話。無切膚之痛,如何能明白蠻奴之害?而且,江東雖有士族叫囂,但也有揚州牧秦頡大人站出來叫好,水鏡先生司馬徽也沒有任何指責嘛。」

  董卓道:「那以文正之見,西平此舉非但不能罰,而且還要獎嘍?」

  李儒點頭:「正應如此。以小婿之見,西平攻佔朔方,可比當年冠軍侯。當升任驃騎將軍。恩,不過他的爵位已經很高,無法再予以陞遷。但我們可以封他為武功侯,以彰顯西平顯赫之功。」

  「武功侯?」

  董卓輕輕點頭。

  武功縣是涼州治下,董俷出身涼州,倒也貼切。

  「就依文正所言,明日上疏,就封西平為驃騎將軍武功侯……哈哈哈,昔有冠軍侯,今世在武功,不錯,這才配得上我家獅兒的顯赫功勛。」

  翁婿二人商議完畢,董卓正準備去車騎將軍府拜見老夫人。

  這時候,門下有人突然來報:「太師,吳忠侯派人八百里加急,送來了韓遂首級。」
xxi511 發表於 2016-8-19 16:45
第二七一章 董卓籌謀未來(二)

  韓遂死的並不是很痛苦。

  董俷不管在嘴巴上說的是如何狠毒,可如果真的讓他做起來,卻無法真正的做到。

  虐殺二字,說起來很容易,可對於一個正常人而言,可不容易做到。

  董俷不是個窮凶極惡,心理扭曲的人。他始終認為,殺一個人那就乾淨俐落的殺了,不要搞那麼多花樣出來。什麼凌遲、腰斬、五馬分屍,那並不是一件好事情。

  韓遂殺了他的姐姐,這個仇一定要報。

  但是卻不一定用那種很惡毒的方法,直接殺了了事,最多再捎帶上韓遂一家。

  滿門十七口人,被董俷砍下了腦袋。不過韓遂是最後一個被殺,眼睜睜的看著家人慘死面前。

  在董俷看來,這已經是對韓遂最大的懲罰。

  董卓在看到韓遂的人頭時,竟呆呆的坐在書房裡,半天沒有說一句話。

  董俷的信裡也沒有說太多事情,只是很簡單的告訴董卓:「父親,韓遂被我親手殺了。」

  很簡單的一句話,卻包含了很多東西。

  董卓老淚橫流,把李儒趕出書房,一個人呆呆的坐著。

  也許就是在這一刻,他想起了已經死去七年之久的女兒,想起了過往的點點滴滴。

  李儒很理解董卓這一刻複雜的心情,也沒有去打攪,只是在門外靜靜的守候。

  ******

  董卓病了!

  病的很突然……

  一夜之間,他好像衰老了很多,在強撐著參加完朝會之後,就倒在榻上,一病不起。

  幸好華佗在雒陽,總算是保住了董卓的性命。

  用他的話說:「老太師業已六十高齡,身體本就不是很好。早先時候,因事而使得心氣短缺,時常會出現心痛的狀況。如今經歷大喜大悲,更使得心氣不足。最好不要再讓老太師操心瑣事,靜養為妙。否則的話,下一次老太師可就未必能挺過去。」

  李儒輕輕點頭。

  是啊,自從滎陽大戰結束之後,細數初平二年,似乎除了董俷襲擊朔方之外,並沒有發生什麼大事情。可日常的瑣事,當真是多不勝數。士人們出工不出力,雒陽庫府空虛,一方面要進行大規模修繕,以工代賑;另一方面卻要應付來自各方面的冷箭暗矢。對於一個年已六旬的老人而言,董卓所承擔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

  這時候,老夫人手拄龍頭枴杖,在兩個奴婢的攙扶下,走了進來。

  「華先生,我兒情況如何了?」

  李儒連忙向華佗搖搖頭,那意思是說:最好不要把情況告訴老夫人。

  「老太君,太師只是操勞過度,加之大悲大喜,故而有些不適,只需靜養就好。」

  華佗很聰明,理解了李儒的意思。

  不過他還是把注意的事項說了出來,畢竟董卓目前,確實需要多多休息。

  老夫人鬆了口氣,「那老身可否進去探望?」

  華佗說:「老太君只管探望無妨,只是時間不要太長,我擔心老太師會感到疲憊。」

  「這個,老身明白。」

  顫巍巍,老夫人朝著臥房走去。

  門外的家人很主動的讓開了一條通路。

  華佗正要離去,卻被李儒給攔住了……

  「神醫,儒有一事想要拜託。」

  「啊,林鄉亭侯切莫如此客氣,有甚事情,但說無妨。只有老朽能做到,定不推辭。」

  李儒拉著華佗走到一邊,壓低聲音說:「關於太師的病情,若有人問起,還請神醫不要告訴他們真相……另外,請速速告知與我。您知道,這雒陽城內有很多人對我們持有敵意。若讓他們知曉太師的病情,我擔心會引發騷亂,就拜託神醫了。」

  如果換一個人,李儒一定會毫不客氣的殺掉。

  但華佗卻不一樣,一來他是董俷所看重的人,二來他和華雄是本家,只這兩樣,就讓李儒不得不顧忌。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卻是在於李儒本身。和董媛成親多年,至今還沒有子嗣。雖說這裡面有二人長期分居的緣故,可李儒總是覺得不正常。

  華佗為他診治了一番,才幾個月的時間,這董媛就有了身孕。

  只有三個月,但對於李儒而言,卻是一件大喜事。自然在言語間對華佗非常尊敬。

  華佗也明白董家在雒陽的狀況,點點頭,表示明白。

  他自去為董卓開藥方,李儒則站在小院門口,仰天輕輕的一聲嘆息。

  父親啊,您可千萬不要出事……至少在西平回來之前,莫要再發生什麼意外啊。

  也難怪李儒會如此的憂慮。

  董家能有今日的成就,靠的是兩個人。

  一個是董卓,另一個就是董俷。如今董俷不在雒陽,董俷萬一出事,可真的麻煩了。

  那該死的死間,至今蹤跡全無。

  可以說,那傢伙很有耐性,至少到目前,他沒有露出任何的破綻。

  李儒懷疑過許多人,可最終還是無法確定。這不得不說,那死間的手段很高明。

  同時,李儒也知道,若那傢伙出手,定然是致命的。

  我就不相信,找不出你的跟腳……

  李儒握緊了拳頭,看著灰濛蒙的天,心裡面有一種莫名的寒意。

  ******

  「母親,卻是讓母親擔心了!」

  不管歷史上的董卓,被人評價的如何不堪,但有一樣卻無法否認,他是一個孝子。

  事實上,在董俷的印象中,董卓的確是一個大孝子。

  這也是他後來願意幫助董卓的原因之一。按照上一世的記憶,村裡的老人曾說過:一個孝順的人,再壞也有限度。董俷不相信,董卓是一個孝子,怎會那般殘暴?

  此刻的董卓,正躺在一張酸棗木做成的大床上。

  這床,是董俷離開雒陽前,請雒陽的工匠為董卓專門打造的。董卓年紀越來越大,身體也日趨臃腫肥胖。坐不了太久,就會氣喘吁吁,感覺疲憊。故而做出這張大床,算是對老爹的一番孝心。不管怎麼說,老爹在,那就是董家的一片天啊。

  床上鋪著厚厚的床褥,董卓就那麼斜躺著,圓木枕頭邊上,還放著公文。

  老夫人在董卓身邊坐下,擺擺手,示意婢女退出去。

  「一晃,我兒已經六十了……」

  老夫人面帶淡淡的笑容,伸出手,想要撫摸董卓的面龐。董卓吃力的抬起身子,把臉湊了過去。

  「呵呵,當年的黑小子,如今也長了一臉的鬍子……仲潁,你的確是老了。」

  那略有些淡然的語氣,讓董卓心裡面不由得一陣發酸。

  人老了,怎得這眼淚也變得不爭氣了?動不動的就想跑出來。

  「娘……」

  董卓剛想說話,卻被老夫人阻止。

  「仲潁,娘還要靠著你來送終,你可千萬別走在我的前面。」

  「娘,您這話說的……」

  「別瞞著我,我人老可心不老。華神醫沒有告訴我實情,可我就是知道,你這次病的不輕。年紀大了,就別再爭強鬥狠了。外面的人想說什麼,就隨他們說去吧……別動不動就發火,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反而會讓那些人高興,又是何苦來哉?」

  老人的話,往往帶著真知灼見。

  董卓仔細想想,這一年中,自己真的很容易發火,有時候那火氣來的是莫名其妙。

  「娘,孩兒記下了。」

  「董家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娘這輩子都沒有想到。不過,我卻想起了阿醜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提起阿醜,董卓心裡面就泛著甜味。

  誰家的兒子能有我這獅兒般的出息?老夫哪怕就是死了,也足以笑著瞑目。

  「娘,阿醜說過什麼?」

  老夫人說:「還記得當年阿醜在演武場差一點殺了阿秀的事情嗎?我後來曾問他,為何要習武,為何要做萬人敵?阿醜當時說的那一番話,真的讓我非常震驚。」

  「娘,阿醜到底說過什麼話?您倒是說啊……」

  老夫人笑了,咧開嘴,嘴裡面已經沒有了牙齒。

  她說:「阿醜當時說過一句話,凡事過猶不及,盛極必衰。仲潁你當時為河東太守,就會想著做更大的官,但是如果有一日,你做的官再也無法陞遷,就是我董家大難臨頭之時……有時候我就在想,阿醜是不是有未卜先知的本領,居然讓他說中了。」

  「過猶不及,盛極必衰……」

  董卓心念一動,不禁暗自吃驚。

  這些話,還是第一次聽聞。記得那一年,董俷才不過七歲而已,居然能預知未來?

  那他在張掖的作為,只怕也就是因為此。

  董卓沉思片刻,抬起頭看著老夫人說:「娘,那您也知道,阿醜在張掖的作為嗎?」

  老夫人笑了笑,輕輕點頭。

  「那您的意思是……」

  「阿醜說過,江山帶有人才出,各領風騷數百年。仲潁,你當曉得急流勇退才是。」

  「急流勇退?」

  「這是阿醜告訴我的,意思就是人當在最得意時功成身退,才是明哲保身的大道理。」

  董卓卻輕聲的嘆了口氣,「娘,我也想功成身退,可是卻沒有退的餘地。如今,我只要退一步,士人就會進兩步。若是退的太急,只怕將來我董家滿門不得保全。」

  老夫人連連點頭,「你的難處,我當然知曉。凡事需早作謀劃,我今日和你說這些,就是想你明白這個道理。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該怎麼去做,你自己做選擇。」

  說罷,老夫人拍了拍董卓的臉,「過些日子,等媛兒生下了孩子,我準備去張掖。」

  「娘,你要走?」

  「阿醜出征前曾和我說過很多次,張掖如何好如何好。那是咱的第二個家,怎能不去看看?呵呵,其實阿醜出征前我就有這想法,沒想到一拖再拖,拖不起了啊。」

  老夫人說完,拄著龍頭枴杖站起來。

  董卓連忙喊婢女進來,攙扶著老夫人緩緩離去。

  老夫人走了,可董卓卻陷入了沉思……

  急流勇退嗎?

  話雖然是這麼說,可如果真的要放棄,卻不太容易。

  不說別的,幾十萬西涼軍要有妥善的安置,阿醜的未來,也需要做個更好的謀劃。

  有些時候啊,說起來容易,可做起來,卻真的很難。

  李儒悄然走進房間裡,見董卓在沉思,也沒有出聲打攪。他靜靜的往旁邊一站,直到董卓發現了他的存在。

  「文正啊,你來的正好,我需要和你說些事情。」

  若說董卓最信任誰?

  只怕就是李儒……

  從十三年前,李儒跟隨太開始,一轉眼,當年的青年,如今兩鬢也略顯斑白。

  這都是為他出謀劃策,費心操勞所致。

  董卓看著李儒,把剛才老夫人說的那些話,提煉了一下之後,又告訴了李儒聽。

  李儒先是一怔,旋即就明白了董卓話語中的含義。

  「父親是想要退下來嗎?」

  董卓點點頭,「我確實有這個意思。但我也知道,退下來不容易。只怕第一個不答應的,就是咱們涼州軍一系的人。而且,士人苦苦相逼,我真的很擔心,如果我有所退讓,只怕那些士人就會趁機要了我們的性命。找你來,是想聽聽你的看法。」

  李儒搬了張太師椅,在床邊坐下。

  一手捻著鬍鬚,一手輕搖紅綢扇,若有所思。

  「阿醜說的在理,可父親所擔心的,也沒有錯。若我們退讓,不說士人會如何,只怕第一個造反的,就是咱涼州軍內部的人。涼州軍是咱們手裡的利劍,丟棄的話,就失去了自衛的能力,可拿著的話,我怕會傷了自身。唯有這利劍在一個強力之人的手中,而這個人是我們的心腹,最好是自家人,方可保證我們的利益。」

  董卓不傻,聽出了李儒話裡的意思。

  「你是說,把涼州軍交給阿醜?」

  李儒點點頭,「父親難道還覺得,有第二個人適合掌握這把利劍嗎?」

  「若是阿醜,我自然放心。」

  董卓沉吟了片刻,又抬起頭說:「可是阿醜畢竟年輕,我擔心有人不會服氣他。」

  「的確是有人不會服氣,但涼州軍大部分,卻是對阿醜信服的。」

  董卓的目光,突然變得冷厲起來,「若是如此的話,那就把那不服氣的人除掉好了。」

  李儒好像沒有聽見董卓的話。

  掰著指頭算了起來:「不服氣阿醜的人,無非是一些老人。阿醜與文開素有交情,此次若非他請來華神醫,只怕文開至今還在鬱鬱寡歡,所以文開不會有問題。」

  文開,就是華雄。

  董卓也知道,董俷和華雄的交情很好。

  華雄其實是個很簡單的人,統兵打仗有一套,在涼州軍中的威信最高。

  「徐榮、樊稠都是老實人。樊稠如今在樂浪,不可能會有問題,徐榮此人嘛,對阿醜也很敬佩。他那匹菊花青,還是阿醜送他的禮物,想必也不會有什麼特別大的反應。」

  董卓再次點頭,「大方為人惇厚,也不是很有野心的人,當不會有問題。」

  「那當然,大方不管怎麼說,和咱們都是一家人。」

  「那韓猛更不會有問題。他兒子就在西平麾下效力,想必早就已經歸順阿醜麾下。」

  董卓掰著指頭細數。

  說完之後,疑惑的看著李儒:「若是這樣說來,沒有人會對阿醜不服氣啊。」

  李儒眼睛一眯,臉上浮現陰冷的笑意。

  「父親,你怎麼把那兩個人給忘記了呢?」

  董卓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不過看著李儒的樣子,猛地恍然大悟,連連點頭。

  「沒錯,我居然把那兩個人忘記了……如此說來,這兩個人當是西平上位的大敵。」
xxi511 發表於 2016-8-19 17:21
第二七二章 喜事連連

  韓遂被他親手殺死了!

  可是董俷並不覺得很開心,反而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對所有事情都失去了興趣。

  鮮卑人?就交給呂布吧。

  他不是號稱和鮮卑人有仇嗎?那麼外人加進去,可不是什麼好事。

  治理朔方,安置氐人、羯人?

  貌似這是朔方太守徐晃的事情吧。做人要學會放權,徐晃那麼興奮,自己冒然插手進去,會打消了徐晃的積極性,未免有些不美。還是讓徐晃把這件事承擔起來。

  流民安置?屯田?

  我要是知道怎麼屯田,早就過去幫忙了。

  算了,讓羊衜過去幫忙吧。堂堂七世兩千石卿校出身的大公子,總不成天天讓他做書僮,對不對?

  反正羊衜的老子對屯田很有一套,有什麼不懂的,就讓羊衜寫信問他老子好了。

  至於追擊南匈奴殘部的事情嘛……

  格老子的,我手邊只有四百多人的巨魔士和七百人的背嵬軍,難道讓我帶著一千多人去攻擊七八萬人嗎?這種高難度的事情,我沒興趣。不是有張郃龐德在嘛,選鋒軍經過兩個月修整,已經湊足兩萬精鋭,想必收拾那些殘部不會有什麼問題。

  要知道,這兩萬人當中,大部分都是經過戰陣的老兵,和新兵蛋子的戰鬥力,可是截然不同。有選鋒軍追擊,再加上陳到的堵截,足以在稽落山口全殲南匈奴部。

  至於呼廚泉,暫時無需考慮。

  在漠北的呼廚泉目前不可能產生威脅,因為和連在呂布的牽制下,不可能給他幫助。

  董俷仔仔細細的梳理了一遍,覺得留在朔方,已經沒什麼用處。

  還是回安定吧,加緊時間將安定、北地、石城三郡的屯田軍調撥至朔方境內。七八萬屯田軍,對朔方而言算不了什麼,可至少能解決胡漢的人口比例失調,徐晃可以趁此機會繼續訓練精兵,緩解他目前治理朔方郡所帶來的壓力。恩,就這麼決定。

  想想時間,從八月出兵到現在,一轉眼已經小半年的時間。

  董俷無心繼續留在朔方,於是召集了眾將,在安排了選鋒軍追擊南匈奴軍的事宜之後,董俷把張郃龐德單獨找過來,將張掖軍的情況告知了兩人。

  沒辦法,萬一選鋒軍和張掖軍相遇,彼此不明情況,互相殘殺那才是笑話呢。

  而且對於龐德張郃二人,董俷給予了充分的信任。由於徐晃在擔任朔方太守之後,董俷有任命他為度遼將軍。徐晃原本擔任的匈奴中郎將一職,則有龐德擔任。

  張郃任北中郎將,蘇則擔任選鋒軍軍師,班咫隨選鋒軍出征,任護軍校尉。

  一切安排妥當之後,董俷則帶著典韋等人,迴轉臨涇。

  春暖花開,初平三年的春天,格外美麗。從朔方一路南下,董俷在二月中回到了臨涇的家中。

  到了臨涇之後,董俷並沒有馬上回家。

  他先來到了就坐落在大都護府旁邊的弘農王府邸,拜見弘農王劉辨和太后何氏。

  辨的氣色看上去很不錯,董俷到來的時候,他正在和夏侯蘭一起練武。

  算算年紀,辨已經十三四歲了,近七尺的身高,看上去已經有了成年人才具有的風範。

  他在演武場中,胯下一匹白龍馬,掌中槍,和夏侯蘭打在一起。

  那夏侯蘭不愧是呂布所看中的人物,槍法精妙至極,大槍一抖,梨花萬朵,寒光閃閃。

  劉辨的武藝和夏侯蘭相比,顯然不是在一個等級上。

  當然,夏侯蘭也不可能和他真打,槍出留有三分餘地,但依舊顯示出不俗的威力。

  可以看得出,這夏侯蘭的槍法是下過一番苦功的。

  劉辨雖然不是夏侯蘭的對手,可是卻表現的很沉穩。大槍翻飛,雖處於下風,但卻沒有露出敗相。二人你來我往,兩匹白龍馬錯蹬盤旋,在外行人看來,卻是熱鬧。

  在演武場門口,小黃門楊謙恭敬的站立。

  看到董俷來,他連忙過去行李,驚喜的說:「武功侯,您這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武功侯?

  董俷一怔,「我什麼時候成了武功侯?」

  這爵位,到了縣侯一級,一般就很難再有陞遷了。

  所不同的就是封邑土地的大小,人口的多少而已。軹縣,原本是司隷的一個小縣,雖富足,但土地和人口卻遠遠沒有吳忠縣的土地和人口多。而吳忠縣和地處隴西地區的武功縣相比,又差了不少。論土地面積,這武功縣算得上是一個大縣城。

  這也就代表著董俷的封邑,比之當初的軹縣至少增加了百倍。

  董俷對這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

  反正地方再大,和他的關係也不大。家裡也不缺那點錢糧,他只是奇怪,自己什麼時候成了武功侯呢?

  楊謙連忙說:「武功侯還不知道?您奪取朔方,大敗南匈奴,太師上疏,為您請武功侯,聖旨在五天前送了過來,您現在可是驃騎將軍,武功侯,咱大漢英雄之中,唯有霍驃騎能與武功侯您相提並論,就連定遠侯,嘿嘿,比起您也要差一些。」

  驃騎將軍?武功侯?

  董俷撓著頭,不由得啞然失笑。

  楊謙突然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臉,「瞧奴婢這張賤嘴,光顧著和您說話,居然忘記了通稟弘農王。我這就過去……」

  「算了,我們就在這裡等著。」

  董俷說完,眯著眼睛看著演武場中生龍活虎的劉辨,暗自感嘆:如今的辨真的和當初不一樣了。幾年前,一個連劍都不敢拿起來的小傢伙,如今耍起槍來,也頗有章法。也許再過些時日,辨就不再需要我的保護,可以自由自在的任意翱翔吧。

  對於劉辨,董俷有一種很複雜的情感。

  似是君主,又好像是兄弟……

  眼看著昔日性格懦弱,沒有絲毫自信心的辨一天天的穩重,成熟起來,董俷還真有點覺得不是滋味。

  楊謙讓人送來了一張椅子,請董俷坐下。

  「太后何在?我一會兒去給她老人家請安。」

  「呵呵,太后啊……她老人家現在就在侯爺您的家裡呢。」

  董俷又是一怔,「在我家?在我家做什麼?」

  不過這話也不好說出來,太后去自己家中,那是一種榮幸,一種寵信。雖然何太后和劉辨如今都是靠著董俷來保護,可不管怎麼說,太后就是太后,不是一般人。

  扭頭向演武場中看去,董俷一開始有些心不在焉。

  可漸漸的,他皺起了眉頭,疑惑的看著夏侯蘭,目光中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這夏侯蘭的槍法,看上去可是有點眼熟啊。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一時又想不起來。

  是敵人?還是故友?

  董俷自認他的故友並不算多,就算是有那麼幾個,如今也只怕是成了仇人。

  敵人?若是敵人應該會印象深刻。就比如呂布的戟法,董俷就可以一眼辨認出來。

  唔,有點像是陳到的槍法,不過和陳到的槍法好像又不是很一樣。

  董俷撓撓頭,也沒有再想下去,因為劉辨在打了二十多個回合後,被夏侯蘭把他手中的兵器挑飛出去,只能拱手認輸。

  啪啪啪……

  董俷站起來,輕輕的鼓掌。

  劉辨側目一看,頓時喜出望外,跳下馬飛奔過來,「董卿,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臣剛來,見大王練槍,故而不敢打攪。」

  「恩,恩……董卿,孤最近和夏侯蘭學習槍法,你看孤的槍法怎麼樣?」

  若是換一個飽學儒生,肯定會義正詞嚴的說:大王萬金之軀,當以學業為重,怎能因此而荒廢時光?

  也許在無數文士的眼中,端的是那句話: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好在董俷不是那種窮酸腐儒,對於劉辨習武,倒是非常贊成。他性子原本就是有些懦弱,習武在一定程度上可令其變得剛強起來,未必就是一件壞事。而且,辨還是個小孩子,更應該有自己的興趣。偶爾習武,對他的好處可不是用一兩句話可以說出。

  當下笑著點頭,「大王的槍法不錯。」

  「真的?董卿你也覺得孤這槍法不錯嗎?」

  「不過好像有點不夠圓轉。大王剛才與夏侯蘭最後一招,若是走騎龍式,他那上平槍可未必能崩開大王的兵器……楊謙,把大王的槍給我拿過來,讓我看一看。」

  楊謙笑眯眯的答應一聲,跑去演武場把劉辨的兵器拿了過來。

  夏侯蘭在旁邊,有點不服氣的看著董俷。他沒有和董俷交過手,所知道的,也都是聽說而已。武人的骨子裡,總是難免有些傲氣。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就是這個意思。

  聽董俷評點,夏侯蘭的臉色一變。

  而董俷接過了楊謙遞過來的大槍,掂量了一下,微微一蹙眉。

  這桿鐵槍不是不好,想想看,就算劉辨如今不是皇帝,可畢竟也是皇室宗親,董俷對他的照顧更是無微不至。想要什麼兵器,自然不會太差,只是對劉辨而言,這鐵槍就有些重了。

  「大王這槍……」

  董俷腦海裡閃過了一個念頭。

  上一世山村中,也有老人家精通武藝,但當時的董俷,並沒有太在意。

  不過老人家所用的槍,叫做花槍,以白蠟桿為槍身,不過七八斤,倒是很適合劉辨。

  董俷好像捕捉到了什麼靈光,可是一下子有沒有了。

  他撓撓頭,把那鐵槍在手中撲棱棱一抖。董俷曾經學過指月錄,對槍法並不陌生。

  這沉甸甸的鐵槍到了他手中,就這麼一抖,彷彿有了生命一樣。

  耍了一招四夷賓服,隨後輕輕一退,大槍崩搖,換做了跨劍式,發出呼呼的風聲。

  只兩招,夏侯蘭的眼睛就直了。

  所謂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夏侯蘭雖然不是童淵的弟子,可是也學了六年的槍法。資質上他比不得趙雲那樣的好,可說起基本功來,也是非常的紮實。一眼就看出,董俷也是個懂槍的高手,只這兩招使出來,怕連小雲都達不到這種水準。

  不禁敬服的看了董俷一眼,暗自道:董殺神,果然名不虛傳。

  董俷收勢,笑了笑,「大王這槍有些重了,所以施展起來,招數就顯得很滯澀,不夠流暢……恩,不如這樣,過些日子,臣找些材料,為大王專門做上一桿槍,如何?」

  劉辨驚訝的看著董俷,「董卿,你還會打造兵器?孤怎麼沒有聽說過。」

  「練武的人,若不能熟悉自己的兵器,又怎能使用的好兵器呢?」

  董俷說完,呵呵的笑了起來,目光一轉落在了夏侯蘭的身上,「不過夏侯將軍的槍法,的確是不俗。只是氣機未曾相連,只能單純的以力運槍,終難有所大乘。」

  以力運槍?

  夏侯蘭眼睛一亮。

  董俷的這番話,他似懂非懂。

  不過學武的時候,童淵曾說他的槍法,只是招式純熟,憑著蠻力用槍。可是,

  不憑力氣用槍,那又該那什麼用槍呢?童淵沒有解說,只說這是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感覺。能不能練好槍法,不是在於力,而是在於心,在於那種玄之又玄的感覺。

  趙雲在下山之前,找到了那種感覺,槍法一日千里的進步。

  可是夏侯蘭至今仍不明白童淵的話是什麼意思。

  有心想要請教,可又有點拉不下臉。想當初,他可是指著董俷的鼻子臭罵,現在又找人家求教,未免有些……

  看著夏侯蘭苦苦思索,董俷也不挑明。

  扭頭道:「大王,你用槍,不要只求招式。招式只是讓你的身體對兵器熟悉,更重要的,是要練好基本功。若你想練好槍法,就把最基本的招式拆開來使用,他日達到了一定地步,就可以水到渠成。」

  「恩恩,孤記下了!」

  夏侯蘭是劉辨是宿衛,同時也是劉辨的貼身保鏢。

  可是在劉辨的眼中,最值得信賴的人,還是董俷。所以董俷的話,一定不會有錯。

  ******

  董俷難得有空閒可以和劉辨這麼說話,彷彿又回到了早先在雒陽時的歲月。

  一別半年,二人之間的話可多了去。

  劉辨在王府的書房裡坐下,就讓董俷坐在他的旁邊。

  不停詢問他在朔方打仗的事情。從奇襲莫護跋,到大城塞決戰。

  那血與火交織在一起的景象,彷彿就呈現在了眼前。

  說到緊張處,劉辨的臉色蒼白,手不停的發抖。而夏侯蘭則是眉飛色舞,看上去非常的興奮。

  但是說起了那坑殺十餘萬匈奴兵的時候,劉辨的眼中蒙上了陰翳。

  「董卿,這樣做會不會太殘忍了?」

  如果是在以前,劉辨絶不會有這樣的反應。可是現在,這話語中,卻有了質疑的味道。

  不管是誰做的,劉辨開始學會了獨立思考。

  董俷很開心,同時也有些失落的感覺夾雜其中……

  他輕聲道:「大王,臣跟您講一個故事吧。有一個農夫,在雪地裡看到了一條凍僵的蛇,於是他就心軟,把那蛇放在懷中,用身體為它取暖。可是蛇暖和了之後,卻一口咬在了農夫的身上,把毒液都注入了農夫的體內,令農夫很快就死了。」

  劉辨一怔,輕聲道:「那農夫真傻!」

  「您也覺得農夫傻嗎?可是您難道不覺得,歷代先皇對匈奴採取姑息養奸的態度,難道就不傻嗎?那匈奴人、鮮卑人,就是養不熟的蛇,一俟他們強大起來,就會狠狠的噬咬我們。一次,兩次,當我們身體強壯的時候,還能抵擋那毒液,可在身體虛弱的時候,只需要一下,就可以要了我們的性命。大王,您覺得我們和農夫有區別嗎?」

  劉辨沉默了……

  而夏侯蘭在一旁聽著,卻忍不住連連的點頭。

  「大王,武功侯說的在理。臣在家鄉時,常有胡人突入關東,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往往胡人過處,只剩下一片狼藉。男的被他們殺死,女人被他們擄走,做玩物……臣當年和小雲一起拜師學藝,所希望的,也正是藝成下山,能殺死胡虜。」

  董俷沒有在意夏侯蘭所提及的小雲。

  因為他並不知道夏侯蘭的家鄉是在何處,自然也無從知道,夏侯蘭居然是他心目中偶像的好友。

  只是略感詫異,點了點頭。

  「可是羊先生說,要以仁恕感化……」

  話說了一半,劉辨閉上了嘴巴。那農夫和蛇的故事,還在耳邊迴響。

  蛇,真的可以感化嗎?

  「董卿,孤明白了!」劉辨臉上綻放笑容。

  董俷也笑了起來,「大王能明白這故事的含義,也就不枉費臣講述這故事的苦心了。」

  夏侯蘭卻在靜靜的看著董俷。

  他似乎有點明白了,這個看上去極其醜陋,甚至可以用猙獰恐怖來形容的醜漢,為何能得到劉辨的信任。

  董俷從來不會把他的意見強加給別人,對你說:你該這麼做,你該那麼做。

  他會用最簡單,最容易理解的方式,讓你去接受,去承認他的觀點,非常溫和的方式。

  這個人,真的是那些傳言中所形容的不堪嗎?

  夏侯蘭不禁心中產生出了一絲動搖。

  對於董俷那些不利的傳言,全都是道聽塗說。

  比如他殺士人,藐視漢律,咆哮公堂,欺男霸女,好色如命……

  夏侯蘭仔細的想了想,殺士人?貌似只是在雒陽那兩次,而且都是事出有因;至於咆哮公堂,藐視漢律,當時尚有漢帝在,連漢帝都不說話,似乎也不是那麼嚴重。

  還有欺男霸女,好色如命……

  不可否認,董俷一妻兩妾的確都是人間絶色。

  但貌似一個人是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婢女,一個是隨同董俷出生入死的紅顏知己。

  蔡琰?更不可能說董俷是用強硬的手段搶來的吧。

  要說起來,董俷堂堂驃騎將軍,武功侯,卻只有一妻兩妾,似乎並不是很過分。

  反倒是許多平日裡道貌岸然的傢伙,家中妻妾成群。

  據說那王允被抄家的時候,可是有十幾個妻妾受到了牽連……

  反倒是轉戰中原,鏖戰隴西,雍丘救駕……所有的一切都表示,董俷對漢室的忠心。

  難道說,我和小雲都上當了?

  夏侯蘭在這邊胡思亂想,董俷和劉辨卻是談笑風生。

  就在這時候,楊謙慌慌張張的從外面跑了進來,一進門就說:「武功侯,生了,生了!」

  董俷懵了……

  什麼叫做我生了?

  反倒是劉辨驚喜的站起來,「楊謙,是不是蔡家姐姐生了?」

  「恩,恩……生了,蔡夫人生了一個大胖小子。」

  董俷說:「慢著慢著,楊謙,你剛才說誰生了一個大胖小子?」

  「蔡夫人,就是您家的蔡夫人啊!」

  董俷腦袋嗡的一聲響,第一個反應就是:姐姐什麼時候懷了身孕,為何我不知道?

  「快帶我去!」

  董俷也顧不得禮儀,拔腿就往外跑。

  劉辨嘻嘻哈哈的跟著就追了上去,倒是把個夏侯蘭扔在一旁,有點不知所措。

  的確是蔡琰生了!

  不過又是早產……

  董俷出征的時候,蔡琰已經有兩個月的身孕。雖說她已經是一個孩子的媽媽,可那時候有老爹照顧,所以還好說。蔡琰的學識很淵博,人也很聰明,可偏偏在這件事情上,有點犯迷糊。她不舒服也不和濟慈說,直到董俷出征,身體很明顯的時候,才反應過來。

  說起來,蔡琰的身體並不是很好。

  加之時常擔心董俷的情況,故而又一次的早產了……

  ******

  董俷回到漢安都護府,也顧不得董綠任紅昌那責怪的目光,急衝衝的就往後院跑。

  「姐姐生了?姐姐什麼時候生了?」

  何太后在院門口把董俷攔住了……

  這時候的何太后,看上去不像個太后,更像是一個長輩一樣,翹著腳點著董俷的腦門子。

  「武功侯,你可真是……媳婦要生了,你回來也不先回家看看,居然跑去和弘農王嘮家常,你可真行,你可真行……辨,董卿回來了,你怎麼不告訴他這件事?」

  劉辨往董俷身後一躲,看樣子有點害怕。

  「母后,孤看到董卿回來,一高興就把這事情給忘記了!」

  何太后不禁為之氣結,搖著頭連聲道:「一個糊塗的武功侯,還有一個……你們兩個,還真是一對兒啊……快進去吧,昭姬沒事,給你生了個大胖小子,可真像你。」

  說到後來,何太后忍不住笑了。

  董俷不明白她為什麼笑,急急忙忙的衝進了臥房。

  空氣中還瀰漫著一股子羊水的味道,蔡琰靠在厚厚的褥墊上,臉色看上去格外的蒼白。

  「出去……」

  濟慈眼睛一瞪,「有你這麼當爹的嗎?回來了也不先回家看看?」

  這時候的董俷,手足無措。

  看到蔡琰身邊有一個黑不留丟的嬰兒,卻看不到樣子。急得他抓耳撓腮,連連告饒。

  濟慈這才算是放過了董俷。

  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了蔡琰的身邊。

  董俷先是一把握住了蔡琰的手,「姐姐,為何不派人通知我?」

  「夫君領軍作戰,妾身怎好讓夫君分心。家裡有我們的女神醫在,你又擔心什麼?」

  說著,撐起身子,把那嬰兒抱在懷中。

  只見那嬰兒,肌膚黝黑,稀疏的頭髮略帶著一種枯黃的顏色。胖墩墩,看上去少說有八斤重。五官擠在一起,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活脫脫當年董俷剛出生的樣子。

  董俷瞪大了眼睛,好半晌擠出了一句話:「怎麼長得如此難看?」

  蔡琰心裡咯噔一下,不禁感到一絲擔憂。

  她是大婦,嫁給董家也有四五年了,除了小文姬之外,再也沒有生下一個孩子。

  董俷這話的意思,是不是說他不喜歡?

  不過董俷咧嘴笑了起來,「還別說,這小子還真的是像我。你看著眼睛,這鼻子……」

  董綠藉口說了一句:「比夫君小時候卻是好看了些。」

  滿屋中的人,頓時大笑起來。

  也難怪,在這些人當中,比較瞭解董俷小時候的,也就是董綠。

  這嬰兒長得已經夠難看了,董俷小時候比他還難看,那也許真的是有點見不得人。

  董俷抱起了嬰兒,哈哈笑個不停。

  小文姬和董冀一邊一個的扯著董俷的袍子,「爹爹,讓我們看看,讓我們也看看。」

  蔡琰這心裡面,這才算是鬆弛了下來。

  至少夫君看上去,還是蠻喜歡這個醜醜的小子。

  濟慈笑道:「武功侯,您先是朔方大捷,如今又喜得貴子……還有啊,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

  董俷愕然的看著濟慈,卻發現濟慈正看著任紅昌。

  剛才進門的時候心急火燎,董俷沒有留意。這會兒才發現,任紅昌竟也是挺著肚子。

  「紅兒她……」

  「已經快六個月了,恭喜侯爺!」

  「同喜同喜……」

  董俷的腦袋裡是一片空白,硬是半天都沒有回過味兒來。

  任紅昌也有了?

  算算日子,那不就是在他出征前的那一段時間懷上的孩子嗎?

  這要麼不來,要麼一起來……怎麼生孩子也是一波一波的,這麼古怪?

  任紅昌羞紅了臉,螓首埋在胸前,不敢抬頭。何太后在一旁看著,也不由得心有感觸。

  她看了一眼劉辨,心裡卻在想:如果當初不是不其侯改變主意,想必現在辨也快要做父親了……

  如今,辨雖然不是皇上,可是看上去,卻比以前快活了許多。

  也許真的是應了那句話: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說不定不娶那伏家的女娃,也是好事。

  何太后如今的心胸,可比早先在雒陽時的心胸寬廣了不少。

  略一惆悵之後,她隨即釋懷,笑著加入了打趣董俷的行列。開玩笑,好歹她是太后,這一加入,連帶著濟慈、董綠一起給繞了進去,把三女說的是面紅耳赤,低頭不語。

  當晚,漢安都護府大擺宴席,一方面是慶賀董俷凱旋歸來,一方面也是為了祝賀他喜得貴子。

  臨涇地方官員,紛紛前來道喜。

  就連這臨涇城中,素有威望的皇甫家族,也派人前來道賀。

  皇甫家族?沒錯,就是皇甫嵩的家族……在臨涇,最大的世家,就是這皇甫家族。

  董俷抱著兒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老子又當爸爸了,誰說封建社會不好,老子如今可是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不對,還有一個沒出生!

  何太后坐在演習的上首,劉辨就在她旁邊。

  董府的家宴,沒有許多規矩。小文姬牽著弟弟的手坐在董俷的下首,瞪著烏溜溜的大眼睛,打量劉辨。此時的劉辨,靦腆的好像個女孩兒一樣,低著頭不說話。

  「爹爹,弟弟叫什麼名字?」

  董冀已經五歲,身子骨看上去還是很單薄,輕聲的詢問。

  董俷想了想,「臨涇於大漢北方,我又剛在朔方獲勝。如今是年初,莊子曰朝菌不知晦朔,恰是初始之意。就叫做朔吧,董朔,諸位以為這個名字如何?」

  典韋第一個叫好,連連點頭,「董朔,是個好名字。」

  他話鋒一轉,「二弟起名字皆有深意,不如我下一個孩子,就由二弟你來取名字吧。」

  董俷啊了一聲,看著典韋。

  沒等典韋回答,就見沙摩柯站起來,舉著手大聲道:「還有我,還有我……」

  「你們……」

  董俷反應過來,忍不住放聲大笑。

  「恭喜大哥,恭喜三弟啊……」

  也許真的應了那句話,生孩子是一波一波的。這不,典韋的老婆,沙摩柯的老婆也懷上了。看起來用不了多久,這漢安都護府就要變成保育院,可真的要熱鬧了。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董俷懷抱董朔,腿上一邊坐著小文姬,一邊坐著董冀,是來者不拒,一口一碗酒。

  這一場酒宴,一直吃到了大半夜。

  眾人這才盡興而歸,各自回去休息了。

  而董俷則抱起了董綠,回到了那令他熟悉而溫馨的愛巢之中。

  這一夜,卻是道盡了風流……
xxi511 發表於 2016-8-19 17:33
第二七三章 陰謀與背叛

  董俷回到臨涇後的第十天,就接到了董卓派人送來的書信。

  再過些日子,就是董卓整六十歲的日子。

  按照老人們的說法,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命,六十花甲。人到了六十,那就是天干地支一個輪迴,要認老了。而對於董卓而言,六十歲,的確應該慶賀一番。

  想當初,董卓入雒陽,要安撫各方勢力,沒時間慶賀。

  擔任太師之後,就碰上了關東諸侯的聯盟。打了勝仗,卻又病倒,病好了以後,則是各種瑣事纏身。之後一年時間了,除了董俷的婚禮操辦了一次之外,幾乎沒有什麼慶宴。如今,六十歲了,兒子也出息了,擺上一次酒宴,似乎也合情合理。

  故而董俷也沒有想太多,很爽快的就答應下來。

  小兒子出生,自然要帶去讓爺爺和曾祖母看看;文姬董冀,也要帶著,老人們會掛念。

  蔡琰剛生了孩子,需要靜養,所以就不用去了。

  任紅昌也懷著身孕,已經六個月的時間,肚子挺得老大,實在不合適長時間舟車勞頓。

  所以董俷思來想去,決定只帶上董綠。畢竟三個孩子,需要女人來照顧不是?

  典韋和沙摩柯……

  兩個快要做老子的人,你讓他們丟棄老婆,陪著自己長途跋涉?

  雖說路途上不會有什麼風險,可想想看,總是覺得不近人情。就算典韋沙摩柯願意去,董俷也不會同意。他可是知道,女人在懷孕的時候,可最是需要男人體貼。

  在這一點上,董俷的思想讓許多人都無法理解。

  很難想像出一個虎狼之將居然會樂呵呵的為兒子洗尿布,還說那是一種難得的快活。

  連蔡琰都難以理解,可就是覺得這心裡面,甜滋滋的。

  典韋和沙摩柯不能走,但並不代表董俷這一行的人數會減少。

  典家的四隻小老虎死活要跟著董俷一起走,被纏的沒辦法,董俷也只好答應他們。

  可是典弗典佑要出門,居然還跟著兩個小拖油瓶。

  大丫二丫如今都已經出落成了大姑娘。在董俷眼中,才十三四歲的兩個丫頭實在沒必要這麼早的談婚論嫁,可偏偏在這個年月,這個年紀成親可是在正常不過。

  出發的前一天,劉望的老婆突然來了,手裡還拿著一個木匣子。

  董俷不禁有些奇怪,「嫂嫂,有什麼事情嗎?」

  劉望的老婆一言不發,把那木匣子放在桌上,輕輕的打開,然後就推倒了董俷面前。

  裡面擺放著一卷竹簡,看上去可是有年月了。

  董俷拿起來,打開一看,不由得目瞪口呆……

  「嫂嫂,怎地劉大哥還是皇室宗親嗎?」

  劉望的老婆點點頭,露出悲傷之色,「我家夫君是孝景皇帝的第七子,中山靖王之後。後來祖上還做過逐鹿亭侯……因未能按時交納酎(zhou)金,被削了爵位。我那夫君的祖輩就流落到了已吾,世代經商。此次叔叔回雒陽,我只想請叔叔將此宗譜轉交皇家,讓我這兩個丫頭,能有個身份。典兄弟如今貴為虢亭侯,大丫二丫嫁給典佑典弗也算是門當戶對。可如果不能歸宗認祖,我這心裡總覺得有些高攀了。」

  一旁劉辨接過那宗譜,翻看了兩眼。

  「董卿,這宗譜沒有錯,若是按輩分,大丫二丫和我同輩呢。」

  那不就是說,劉望是……皇叔?

  董俷懵了!

  當初和劉望結交的時候,劉望從沒有告訴過他來歷。

  和劉望一家相處了這麼多年,居然也沒有聽劉望的老婆提起過這件事情。

  想必是因為經商的緣故,害怕辱沒了皇室的體面。如果不是大丫二丫要成親,只怕劉望的老婆還未必會拿出這宗譜出來呢。

  不對不對……

  中山靖王之後,逐鹿亭侯?

  怎麼聽上去如此的耳熟,好像是,好像在演義中,劉備經常放在嘴邊的口頭禪。

  劉望、劉備……

  一時間,董俷竟然糊塗不已。

  他嚥了口唾沫,「嫂嫂,那劉大哥的祖上,可還有什麼親戚?我是說,當年被削了爵位之後,是只他一支到了已吾,還是所有的族人,都一起去了已吾居住呢?」

  劉望的老婆卻愣住了!

  皺著眉頭想了好久,「這個倒不是很清楚。先夫曾說過,當年逐鹿亭侯一族人丁興旺,他們只是其中的一支。不過後來遷到了已吾之後,就再也沒有和族人接觸。」

  「董卿,董卿……」

  「啊?大王有何吩咐?」

  「你怎麼了?看上去臉色似乎有點難看。」

  董俷強笑一下,說了句沒事,而後對劉望的老婆說:「嫂嫂放心,我定將此交給皇上。」

  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劉望的老婆行了個禮,「那就有勞叔叔了!」

  目送劉望的老婆的離去之後,董俷又和劉辨閒扯了一陣子,然後劉辨就回王府去了。

  一個人坐在書房裡,董俷有些發呆。

  仔細想想,貌似劉備還真的是沒說過他是皇室宗親的事情。

  按照演義裡的說法,那可是劉備無往不利的絶殺武器。盧植沒有提起過,貌似劉焉在離任的時候也沒有任何關於劉備是皇親國戚的說法。難道說,劉備不是劉備?

  或者說,這個劉備,不是董俷所熟悉的劉皇叔嗎?

  思緒一下子變得亂七八糟。

  董俷用了的甩了甩頭,把那宗譜收好,裝在了錦盒之中。

  不管那麼多,少了一個劉皇叔,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何必在這裡杞人憂天呢?

  第二天,天還沒有亮,董俷就起床了。

  先是和蔡琰依依不捨的道別,然後又和任紅昌溫存了一會兒,讓她好生照看自己。

  讓董綠抱著董朔,帶小文姬和董冀上了大車。

  本來董綠是不願意乘坐車輛的,不過由於董朔還小,也怕他凍著,故而只好屈從。

  董鐵沒有跟著回雒陽,因為他還要和法正訓練闇部。

  隨行的除了四小虎之外,還有王戎成蠡,以及四頭雪鬼。麴義的背嵬軍在前面開路,董俷率領巨魔士壓著車輛。他跨坐獅鬃獸,身後面跟著一匹白龍汗血寶馬,馬身上掛著擂鼓甕金錘。

  馬是閻行的坐騎,不過卻被獅鬃獸阿醜所搞定,成了董俷的馱錘良駒。

  至於閻行的那對八寶亮銀錘,則被典滿看中。只是對於典滿而言,這錘略顯沉重。

  董俷是不贊成典滿在十八歲之前使用八寶亮銀錘,那對典滿而言,是一個負擔。

  可典滿就是喜歡,沒辦法也只好把錘放在車上,就當作是打熬力氣的器械吧。

  晏明和史渙,被董俷留在典韋的帳下聽令。董俷不在臨涇的時候,就由典韋打理。

  有羊續法衍輔佐,並不會對董俷造成太大的麻煩。

  所以董俷走的也很放心,和典韋沙摩柯灑淚而別之後,帶著人馬浩浩蕩蕩的啟程。

  臨涇城頭上,沙摩柯意外的看到了一個三旬左右的男子。

  只見那男子大約有七尺八寸左右的身高,長著八字鬍,相貌俊秀,目光顯得沉冷。

  「胡小子,你站在這裡幹什麼?」

  沙摩柯一眼就認出了那人,大步上前,一巴掌拍在那文士的肩膀上,險些把那文士給拍下城頭。

  「你這醜貨,怎地上來就動手動腳?」

  「老子看得起你才拍你,什麼叫做動手動腳,這是打招呼,打招呼你明白不?」

  「粗魯,粗魯!」

  文士一邊皺著眉頭,一邊齜牙咧嘴的揉著肩膀。

  也難怪,沙摩柯那蒲扇似的巴掌拍下去,還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

  沙摩柯卻是對這文士的話語毫不在意,牛眼一番:「孔明,你跑上來送我二哥嗎?」

  那文士,正是被董俷派人綁架過來的胡昭。

  聞聽嗤之以鼻,「你一家三兄弟,一個醜似一個,我才懶得送你那二哥。再說了,他把我綁過來,我不臭罵他就已經很給他面子了,還送他?醜蠻鬼,你傻了嗎?」

  「你才傻了!」

  胡昭和沙摩柯別看是橫眉立目的對罵,可是眼中卻沒有半點怒意。

  兩人好像鬥雞一樣的對視了半晌,突然大笑一聲,先前的劍拔弩張一下子不見了。

  沙摩柯站在城門樓上,看著遠方已經變成黑點的董俷一行人。

  「胡小子,怎地這一次二哥去雒陽,我這心裡好像有點發慌似的?」

  胡昭詫異的看了沙摩柯一眼,冷笑道:「發慌?你怕什麼……你那二哥凶蠻的很,十幾萬人說坑殺就坑殺了,誰還能把他怎地不成?我看啊,你真的是有點多心了。」

  沙摩柯搖著頭,「不是這樣,不是這樣……以前二哥出去,我雖然很掛念,可是卻沒有任何的慌亂。但是這一次不知道是怎麼了?心裡面總覺得好像要出事情。」

  胡昭沉默了……

  「醜鬼,難道你不覺得這一次董老頭突然把你二哥叫過去,好像有點不對勁兒嗎?」

  沙摩柯瞪起牛眼,「胡小子,你胡說八道什麼?」

  「我哪有胡說八道?」

  「你這話不就是在說,太師招我二哥去雒陽,是為了耍陰謀?這種不成氣候的離間計,你最好少用。這次老子給你面子,若是我大哥聽見了,一巴掌拍死你,信不信?」

  胡昭大笑三聲,「你這蠻子也居然也知道離間計?不簡單嘛……嘿嘿,比以前倒是有些進步。不過你卻是想歪了,我可沒說董老兒要對付你那二哥,只是覺得有些蹊蹺。」

  「蹊蹺?」

  「是啊……按道理說,朔方初定,安定石城北地三郡可是有大量的流民需要遷徙至朔方。屯田、練兵……諸多事情要做,怎麼單單在這時候,要你二哥回雒陽呢?」

  「廢話,我要知道還問你?」

  胡昭笑著搖頭,「你莫著急,聽我慢慢說。早些時候,曾傳言董老兒身體不好……此次你那二哥於朔方大勝匈奴,可以說是我漢室自竇憲以來,從未有過的對外族的大勝利。這時候把你二哥叫回去,只怕不僅僅是要慶賀那麼簡單吧,恩……」

  胡昭說到這裡,突然抬起頭,用一種很疑惑的目光看著沙摩柯。

  「莫非,董老兒要讓你二哥上位?」

  沙摩柯有點糊塗了,「孔明,你有什麼話就直截了當的說出來,別這麼拐彎抹角的好不好。什麼慶賀,什麼上位……你到底在說什麼?我怎麼一點都聽不明白?」

  胡昭的臉色卻陰沉下來,沉思不語。

  就在沙摩柯快要耐不住性子的時候,胡昭突然說:「對了,能不能幫我打聽一下,雒陽最近有什麼情況?」

  「你幹什麼……」

  胡昭眼睛一瞪,「那麼多廢話幹什麼?讓你去問,你就給我去問!」

  還別說,胡昭這麼一瞪眼睛,沙摩柯居然不吭聲了。

  轉身就要走,就聽胡昭在他身後說:「沙蠻子,打聽出消息之後,就到我的住處。」

  「知道了!」

  沙摩柯跑下了城門樓,騎上丹犀,朝著都護府跑去。

  他知道這些事情應該去問什麼人。

  董鐵……

  這小子自從當了那個什麼技擊營的校尉之後,整天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做什麼。

  可沙摩柯就是知道,要想打聽消息的話,就去找董鐵。

  在都護府堵住了正要出門的董鐵,沙摩柯一把抓住他,就往旁邊的拐角處拉拽。

  「三爺,您真是做什麼?」

  董鐵的劍術絶倫,可是卻比不上沙摩柯的天生神力。

  踉踉蹌蹌的被拉拽過去,董鐵苦笑道:「三爺,幹甚如此神神秘秘,還找僻靜地方?」

  「小鐵,我問你一件事。」

  從沒有見過沙摩柯如此嚴肅的說話,董鐵立刻冷靜下來。

  「該說的我自然會說,不該說的,你打死我,我也不說……」

  「屁話,我知道,我知道!」

  沙摩柯撓撓頭,猶豫了一下問道:「你知道不知道,最近這雒陽城裡,可有事情發生?」

  「你問這個幹什麼?」

  沙摩柯惱了,拳頭握的嘎巴嘎巴響。

  「你就說,這事情你能說還是不能說!」

  「這個當然能說。」董鐵莫名其妙,撓著頭說:「雒陽最近也沒什麼事兒,只是老太爺準備六十大壽。哦,聽說召集了不少人,除了主公之外,還有長安的李傕郭汜。」

  「就這些?」

  「你還要知道什麼?」

  沙摩柯咧開大嘴呵呵一笑,一巴掌拍在了董鐵的肩膀上,「沒有了,知道這些就行。」

  說完,他笑呵呵的跑走,跨上丹犀離去。

  董鐵被沙摩柯的舉動弄的有些莫名其妙,心道:今兒這三爺是怎麼了?神神道道。

  不過,執掌闇部,董鐵卻是明白一個道理。

  該問的就問,不該問的,不要問。

  沙摩柯平日裡就是個很神道的人,董鐵也沒有往心裡去。

  打聽清楚了事情,沙摩柯急急忙忙的往胡昭的住處跑去。隨著時間長了,胡昭除了死活不肯低頭之外,基本上也算是安分。而且總住在都護府也不是個事情,正好前些日子沙摩柯鬧著想搬出去,於是就把胡昭安排在沙摩柯的府邸旁邊,也算監視。

  也算是熟門熟路,沙摩柯到了胡昭的家裡,也沒有讓人通報,直接就衝了進去。

  「老胡,我打聽出來了!」

  胡昭正在書房裡看書,就聽到沙摩柯那大嗓門傳進來。

  很無奈的搖頭苦笑,把沙摩柯讓進了房間,然後很嚴肅的問道:「打聽出什麼了?」

  沙摩柯當下把他問到的事情說了一遍,「老胡,究竟會是什麼事?」

  這傢伙,用不到人的時候就是胡小子,用到了就是老胡,卻讓胡昭有些哭笑不得。

  但是對沙摩柯這種直爽倒是很喜歡,故而也不甚在意。

  他沉吟了一下,輕聲道:「若我猜測不錯,只怕是董老兒有退隱的想法。讓你那二哥回雒陽,我估計是想要讓他接手涼州軍,接任他手中的權利,這叫做上位。」

  「哦,那不是一件好事嗎?」

  「呵呵,的確是一件好事。」

  沙摩柯咧開嘴笑道:「既然是好事,那就要喝酒慶賀。胡小子,那就趕快上酒啊。」

  別看胡昭文弱,可要說起喝酒,卻是絲毫不遜色沙摩柯。

  這二人從晌午喝到了傍晚,把個沙摩柯喝的是滿嘴說胡話,最後還是甘玉娘讓人把他給帶回了家。

  而胡昭卻好像一點事情都沒有。

  他很能喝,而且是那種喝的越多,思路越清晰,頭腦也靈敏,性子越沉冷的人。

  總覺得自己漏掉了什麼。

  一個人坐在書房裡,自斟自飲。

  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麼事情,瞳孔猛然放大,激靈靈打了一個寒蟬。

  「不好,武功侯有危險!」

  他放下酒碗,長身而起。可站起來的那一剎那,卻又流露出一絲絲難以形容的猶豫表情。

  我為士人,他是武夫……

  董西平雖然殘暴,但我卻認為他所做的事情,都是對的。可我該不該說出來呢?

  若是說出來,豈不是背叛了士人?

  胡昭閉上眼睛,緩緩的坐了下來……

  許久,他猛然睜開眼睛:也罷,若是這一次你能逃出生天,我就為你效力,也算是還了士人的這個情面。可若是你死了,我會為你燒一摞黃紙,從此隱居山林。

  想到這裡,胡昭抓起桌案上的酒碗,就那滿滿的一碗濁酒一飲而盡。

  他咬了咬牙,暗自對自己說:「胡昭啊胡昭,莫要在為難了。如果那董西平真的是你所想像的明主,自然會逢凶化吉,可若他不是,那就要怪他倒霉了。恩,這對關東諸侯而言,卻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若真的成功了,那董家只怕難以倖免。

  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想法。

  胡昭一方面希望董俷逢凶化吉,另一方面又不想背叛士人。

  兩難抉擇之中,一碗酒接著一碗酒,月上柳梢頭,胡昭趴在桌案上,已是酩酊大醉。
xxi511 發表於 2016-8-20 14:03
第二七四章 他是誰?

  董俷離開了臨涇,很快就過了長武,進入司隷地區。

  與此同時,長城以北,一支人馬也正趁著夜色急速行軍,朝著定襄縣方向前進。

  大約有兩萬多人,猶如一條長龍般,掠過鹽澤。

  沒有打出任何的旗號,整支人馬就是那樣默默的行進,馬裹蹄,口銜枚,除了行軍時發出的沙沙聲響,再也沒有任何的聲音。

  鹽澤外的山丘上,停著一隊人馬,大約五六百人。

  正中央是一個身穿黃金甲,頭戴黃金盔的男子,年紀大約在三十多歲,生的面如粉玉,目若朗星。面部的線條很柔和,總是帶著溫和笑容,但那笑容中卻有一絲沉穩。

  那目光很深邃,看不出有什麼情緒。

  只是那緊握繮繩的手指節都透著白色,顯然是非常的用力。

  馬上掛著鐵槊,一旁還斜跨雙股劍。馬色純黑,是上好的純種鐵驊騮,極為雄壯。

  在他身後,有兩個人。

  一個文士打扮,三縷長髯,儒雅倜儻,不過眼角朝上挑著,略顯出清高之氣。

  旁邊武將卻是面如重棗,一部美髯飄灑胸前。身穿鸚哥綠的戰袍,胯下渾紅馬。

  一口青龍偃月刀掛在馬背上,丹鳳眼半閉,手捻長髯。

  只看這三人的特徵,就知道他什麼是什麼來歷。

  沒錯,那身穿黃金甲的男子,正是劉備。

  在他身後的文士,則是許攸。

  或許有人要奇怪了,許攸不是袁紹的奔走之友嗎?為何會出現在劉備的身邊呢?

  原來,許攸並不是個無能之輩,相反在很多事情上頗有見地。

  只是為人有點輕狂,加之又是袁紹身邊的老人,所以不管對什麼人,總有些傲慢。

  若只是對其他人傲慢也就罷了,但許攸傲慢的有些過頭,把袁紹也個得罪了。

  袁紹也不是個心胸很寬廣的人,以前看重許攸,是因為他身邊沒有人。如今,他有田豐沮授、逢紀荀諶,麾下謀士眾多,猛將如雲,對於許攸自然也就沒有往日的倚重。

  許攸在袁紹處不得志,心裡難免覺得不快。

  索性就自告奮勇,到劉備身邊當軍師。袁紹也沒有想那麼多,反而非常的高興。

  田豐總是說,劉備這個人心機深沉,不可不防。

  雖說這傢伙殺了公孫瓚,立下了大功。但袁紹也有點不放心,幾次想要把劉備等人分開。不過沮授卻勸阻了袁紹,用他的話說:「劉玄德在軍中頗有威望,關羽文醜勇武非常,主公初定冀州,正是用人之時,不可以輕舉妄動,以免逼反劉備。」

  「可是元皓說,此人……」

  「主公何必擔心,只需要派一心腹之人,看住了他。待大局穩定,在圖謀也不遲。」

  沮授說的有道理,袁紹也非常贊同。

  正好許攸要求外放,乾脆就讓許攸去劉備那裡盯著。

  在袁紹看來,許攸跟隨他多年,可是正經的心腹之人,正好可以監視劉備的行動。

  殊不知……

  劉備看著從山丘下徐徐而過的人馬,抬頭看了看天色。

  「子遠,再往前可就是雲中了。」

  許攸微微一笑,「玄德放心,天亮之前咱們就可以看見定襄。呂布如今正在蠻夷谷練兵,準備出兵塞上,其麾下張遼在受降城,定襄縣空虛,可一舉將其攻下。」

  劉備點頭笑道:「若非子遠,備焉有今日的威風?」

  「玄德,客套話咱們不多說。攸只希望玄德他日富貴,莫要忘記了今日的這份情意。」

  許攸的語氣中,帶著落寞。

  也難怪,若非袁紹只可同患難,不能共富貴的性情,怎麼會讓我走到今日這一步?

  劉備輕聲的安慰幾句,然後扭頭對親兵說:「立刻通知文醜將軍,命其加快行軍速度。務必要在天亮之前拿下定襄縣……雲長,你再通知各部,命其也加快速度。」

  關羽在馬上輕聲應諾,催馬衝下了山丘。

  「子遠,袁公如今初定冀州,就急急忙忙的兵發並州,是不是有些匆忙了呢?且不說呂布勇武,若是雒陽方面有些許差池的話,非但並州不可得,只怕冀州亦難保。」

  許攸冷笑一聲,「玄德何必擔心,若失敗了,對你我而言,好處更多。只需佔領定襄,頂住呂布的反撲就行。其他事情,你無需操心……還是考慮一下未來吧。」

  劉備一怔,詫異的看著許攸。

  「子遠,此話何意?」

  「說實話,我倒是希望袁紹失敗,若是他成功了,只怕你也就離死不遠。」

  劉備的面頰一陣抽搐,看了看身後的親兵,距離大約二三十步,四周也沒有旁人。

  壓低聲音,「子遠有話直說,莫要這樣遮遮掩掩。」

  「玄德,你真的沒看出來嗎?」

  「看出來什麼?」

  「呵呵,我欲與你交心,可惜玄德卻不信我。你稱袁紹為袁公而非明公,心裡面可不要說一點念想都沒有。我實話告訴你,袁紹身邊如今小人當道,你小心一點。」

  一把抓住了許攸的手,劉備咬著嘴唇,猶豫了一下之後說:「子遠救我!」

  劉備真的願意一輩子給袁紹當走狗,當打手嗎?他真的看不出來袁紹對他的猜忌嗎?

  若是這樣,那也就不是劉玄德了!

  能一次次的死裡逃生,能在雍丘那種極端惡劣的情況下東山再起,劉備靠的是什麼?從這一點來說,劉備的眼光之毒辣,是常人所不具備的,怎能看不出袁紹的心思?

  許攸輕聲道:「玄德,現在說都還為時尚早。若是袁紹敗了,你我都能安然無恙。可如果說袁紹勝了,我也有了妥善的計策……不過時機尚不成熟,玄德需多忍耐。」

  這一句話,說的劉備心裡一陣輕鬆。

  畢竟和許攸接觸的日子良多,劉備知道這個人雖說清高自傲,卻也是足智多謀。

  自己身邊,勇武的人多了去,可缺少能出謀劃策的謀主。

  背著一個反賊的名號,劉備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被士人接受……嘿嘿,如此還要多虧了袁紹,若非他怠慢了許攸,許攸怎麼會幫他出謀劃策?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當下也不多問,催馬下了山坡。

  也正是這看似無意的舉動,卻讓許攸心中一暖。

  這是一種信任,一種可以把性命身家託付的信任。比之袁紹,劉玄德雖然沒有什麼出身,可相較而言,卻是有氣度的多。也許,這一次自己下的賭注不會蝕本。

  ******

  邦邦邦,三更天已過。

  雒陽城內鴉雀無聲,格外的寂靜。

  街上行人絶跡,不時的會出現一隊隊巡邏衛兵。馬蹄聲踏踩地面,噠噠噠,格外清冷。

  雖然說距離關東聯盟圍攻京兆已經過去了一年多的時間,可是董卓並沒有因此而鬆弛了雒陽的戒備。相反,每天都保持著宵禁,以維護雒陽的治安穩定。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誰又能知曉,會不會發生意外?

  京兆地區如今聚集有大約一百二十萬左右的流民,準備遷徙至朔方、雲中、五原。

  這一百二十萬流民當中,有多少不安定的因素?

  只怕誰也說不好……

  唯有加強警戒,一方面在保證流民的生活情況,一方面加快向朔方等地遷徙的速度。

  就在正月裡,首批前往朔方的三十萬流民已經動身,如今已經抵達朔方,並且在朔方官府的扶持下,開始有條不紊的展開屯田。萬事開頭難,只要第一批流民安置妥當,相信會有更多的流民,願意去朔方安家。到時候,京兆的壓力隨之減少。

  如今,正是雒陽最困難的時期,更要加強管理才是。

  就在這清冷的春夜中,壽春門外的一條小巷中,人影一閃,來到了一座宅院門前。

  黑漆大門,兩隻氣死風燈籠在風中搖曳。

  來人站在大門前,抓起門環,輕輕拍擊。只聽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兩長一短的輕響聲過後,不一會兒的功夫,門開了,一個年邁的老管家打開了房門。

  門外,站著一個身穿黑袍的男子,頭戴斗笠,有黑紗遮面。

  老管家顯然認得這人,連忙讓開了身子,請那男子進入。隨後探出頭,向兩邊看了看,關上大門。

  黑袍男子在老管家的帶領下,穿過了夾道,來到後宅的一座房舍前。

  「先生只管進去,我家少主人,已恭候多時。」

  黑袍男子點點頭,也不說話,推開門走進了房間。

  這房間裡的擺設很簡單,正中間一張太師椅,兩邊有六張椅子,一邊擺放了三張。

  太師椅上,端坐一少年。

  一身素白袍,黑髮紮了一個髻,綁著一條白綢帶。

  身高七尺,細腰乍背。一張粉玉般的面龐,漆黑的眸子精亮,彷彿閃爍的星辰。

  齒白唇紅,鼻子微微呈現出一條弧度,更顯陽剛氣概。

  一手放在扶手上,一手捧著一卷書冊。身旁站著一個身高近丈的莽漢,面貌醜惡,生的膀闊腰圓。就站在少年身後,雙手抱在胸前,一言不發,若同一尊鐵塔般。

  見那黑袍人進來,少年放下書卷,擺手示意請坐。

  黑袍人很識趣的坐在了下首位置。

  在他對面,坐著一個文士,體態清癯,眸光泛黃。

  「小將軍,深夜冒昧打攪,還請勿要見怪。」

  少年輕輕摸著下巴,用奇怪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那黑袍人,輕聲道:「先生客氣了,上次與先生匆匆一晤,轉眼已經過去了百日。若非先生留書與馬超,只怕馬超都快忘記了先生……上次多虧了先生提醒,馬超才沒有闖下大禍,只是匆忙,未曾拜謝。」

  這少年,正是被董卓扣押在雒陽為人質,武威太守馬騰之子,馬超。

  董俷在離開雒陽後的一個月,馬超才抵達雒陽。

  也是個心高氣傲的主兒,武藝高強,深得馬騰的喜愛。可明知道馬超去雒陽是為人質,可是馬騰卻沒有辦法。因為董卓說的很清楚:著馬超為太師府門下從事,享俸祿二百石。

  這個和當初董俷進雒陽做兵曹掾簡直是一模一樣。

  不過馬超這個門下從事,顯然不能和董俷的兵曹掾相比。當然,兩人的命運也不一樣。

  這門下從事,說穿了就是個打雜的人。

  董卓也不缺這打雜的人,反正你馬超只要在雒陽待著,就可以了。

  三個月前,馬超在街上看到有人群毆一老書生,心中不免生出了不平之意,所以出面想要制止。

  但卻被人攔住,就是眼前這黑袍男子。

  黑袍男子告訴馬超,那是太師之女,林鄉亭侯之妻董媛的下人,莫要招惹是非。

  馬超雖然是年少氣盛,可也知道輕重。

  董媛那是什麼人?

  雒陽城裡絶對可以橫著走的人物。且不說她丈夫,她老子如何……只說她那兄弟,天底下誰人不知,哪個不曉?虎狼之將,坑殺了十幾萬匈奴兵的董殺神董俷。

  而馬超,不過是一個質子,如何有資格和董媛叫板?

  雖然後來經人打聽,馬超得知那被毆打的老書生純屬自找不自在。在酒樓裡喝多了酒,居然破口大罵董卓一家人。怎麼罵的,馬超不知道,可正好董媛在隔壁。

  董媛那性子也是極為火爆,別說罵她家裡人,就算是說一下都不會答應。

  所以才讓下人把那老書生一頓爆揍。

  事情就是這麼簡單,說起來董媛也沒有什麼錯誤。可是馬超就覺得,董家霸道。

  傍晚時分,他接到了一封書信,就是這黑袍男子的書信,說是深夜前來拜訪。

  馬超可是個非常聰明的人,立刻就從這封信字裡行間中,讀出了一絲陰謀的味道。

  黑袍男子笑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小將軍太客氣了。」

  「那不知道先生如何稱呼?又有何事教我呢?」

  馬超的言談之間,非常客氣。但聰明人都可以聽出來,那話語中隱藏的一絲絲防範。

  黑袍男子微微一笑:「我今日前來,是受人之託,來問小將軍一句話。」

  沒等馬超開口,那一旁正上上下下打量黑袍男子的文士,突然站起來,示意馬超不要說話。

  「問什麼話都不重要,只是我聽說過這樣一句老話:坦誠相見。今日先生前來,鬼鬼祟祟,神神道道,掩住臉面不說,甚至連先生的名字我們也不知曉。先生既然有事詢問我家少主,自然應該拿出一些誠意才是。如今的模樣,未免有些小氣。」

  黑袍男子一怔,向文士看去,「還沒有請教……」

  「在下賈和,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馬超一笑,「賈先生是我的老師……呵呵,話語說的有些過了,可倒是在情理中。」

  賈和?

  一個很陌生的名字。

  黑袍男子猶豫了一下,緩緩摘下了斗笠,露出了面孔。

  這一看,饒是馬超膽子很大,也不由得嚇了一跳。為什麼呢?這黑袍男子生的實在是……

  其實,也不是他難看。

  不過很明顯,他的臉曾經被火燒過,以至於面容極為的醜陋可怖,甚至比馬超身後的壯漢還要醜惡。

  黑袍男子擠出一絲笑容,「我這副模樣,想必是嚇到了小將軍。非是我不想露出臉,而是這模樣實在有些見不得人。剛才有些失禮了,還請小將軍和賈先生勿怪。」

  馬超輕輕的出了一口氣,疑惑的看著那黑袍男子。

  沉吟許久之後,他輕聲道:「還未請教先生是……」

  「在下種劭,字申甫……想必小將軍也應該聽說過在下的名字。」

  種劭?

  馬超劍眉一蹙,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樣。

  這名字的確是很耳熟,似乎聽說過。他想不起來,可是賈和卻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種劭,你是……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劭雖未死,但只怕是和死人沒有什麼區別吧。」

  馬超終於想起來了這種劭的來歷。心裡咯噔一下,虎目圓睜,啪的一拍太師椅扶手。

  「牛吉,還不給我把這亂臣賊子拿下!」

  在馬超身後的壯漢喏了一聲,衝出來一把揪住了種劭的衣服。

  而種劭卻不慌不忙,「少將軍,你這算是什麼意思?」

  「爾乃亂臣賊子,居然還敢招搖過市?今日將你拿下,獻於太師,也算是大功一件。」

  種劭聞聽,仰天大笑不停。

  「劭本就是該死之人,少將軍就算把我獻於董賊也無妨。只是,少將軍也將離死不遠。」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種劭說:「關東二十二路諸侯,其中也有令尊。董賊如今一直沒動手,並非是他不想動手。一來大戰之後,雒陽需要休養生息;二來那董家豎子妄動兵戈,耗費錢糧,使得董賊無力征討武威。但,一俟董賊恢復了元氣,第一個收拾的,恐怕就是令尊。」

  馬超俊臉微一抽搐,卻被種劭看在了眼中。

  「少將軍,董賊一日不除,天下一日不得安寧,你馬家也就一日無法安生啊。」

  賈和卻笑了……

  「種劭,莫要動你那如簧巧舌,挑撥離間。我已知道你的來意……嘿嘿,我只問你一句話。」

  「賈先生請說。」

  「若是我們出手相助,不知有什麼好處?」

  種劭說:「這個……若能助我剷除董賊,可上奏天子,封馬將軍為涼州牧,可否?」

  馬超看了一眼賈和,不免有些心動。

  賈和卻冷笑一聲,「剷除董卓?非是我看不起你,董卓勢大,你又有什麼本事,敢說此大話?而且,就算是你們殺了董卓,涼州軍豈能放過你們?雲中呂布,朔方董俷,都是世之虎將……二十萬涼州軍,你們又如何收攏?莫要用些大話來唬人。」

  種劭也笑了。

  「賈先生說的不錯,董俷呂布,皆虎將也。不過……呂布如今只怕是自身難保,董俷嘛,也命不久矣。至於二十萬涼州軍,我自有辦法安撫,只問少將軍,如何抉擇?」

  馬超擺手,示意牛吉鬆開了種劭。

  「先生,如何是好?」

  賈和神色淡然,靜靜的看著種劭,突然笑道:「只你說這些沒有用,我要得到你背後之人的親口保證。若非如此,休想我等助你成事……牛吉,可以送他出去。」
xxi511 發表於 2016-8-20 14:29
第二七五章 司馬防(一)

  董俷離開了臨涇,但是速度並不是很快。

  距離老爹的生日還有一些日子,也不用非常著急。而且,董俷還有一些小心思。

  算起來,從結婚後,很少有機會和董綠單獨相處。

  董俷想想,覺得挺虧欠董綠。

  董綠是個悶葫蘆,就算心裡有不開心,也不會說出來。但是任紅昌偷偷的告訴過董俷,其實董綠心裡挺難過的。因為董冀的身體不好,讓董綠覺得對不住董俷。

  可這種事情,真的不是誰能說了算的事。

  董俷不是很會說話,所以趁著這次機會,讓董綠散散心,想想似乎也挺不錯。

  隨著進入司隷後,天氣漸漸的暖和了。小董朔很結實,經常在董綠懷中張牙舞爪,咿咿呀呀的叫喊不停。也許是初臨人世,不管對什麼事情都很好奇,有時候還會莫名其妙的咯咯笑,逗得所有人也一起笑。這孩子,除了難看了點,是個活寶。

  不過,董朔能鬧騰,也很能睡。

  特別是在吃飽了奶水以後,有時候能一覺睡半天。

  這個時候,董俷就會讓董綠出來騎騎馬,把董朔交給小文姬和董冀照顧。當然,這只是個說法,真正照顧董朔的還是奶媽。董俷只是想借這樣的機會,讓小文姬和董冀培養出兄弟友愛的感情。其實,董俷覺得挺幸運,家裡面的女人,相處的挺和諧。

  董綠騎著馬,彷彿回到了當年隨董俷一起轉戰西北時的那段時間。

  興緻來了,就縱馬飛馳。

  有時候還會用飛刀術獵殺野味,自有雪鬼衝過去,把那野味給找回來。

  董綠的飛刀術很厲害,十步之內,刀無虛發,而且神出鬼沒,很難看出她的動作。

  小文姬有時候坐在車轅上,看到董綠用飛刀獵殺野味,就忍不住吵吵著要和董綠學。

  在名義上,董綠是小文姬的娘。

  而董綠對小文姬也很寵愛,有時候甚至超過了對董冀的寵愛。

  董俷很快活,不時發出爽朗的笑聲。這世上還有什麼,能比家的感覺更重要呢?

  一路上停停走走,三月初出發,到了三月中後旬,才抵達弘農郡。

  這一天,在前面開路的麴義突然派人來稟報,說是有人在前方攔路,要求見董俷。

  此地名為曹陽亭,位於河水之畔,弘農縣和焦城之間,向南順河水而下,就是函谷關。

  董俷覺得莫名其妙,他在這裡並不認識什麼人啊?

  誰這麼好的興緻要見自己?若是普通人,估計麴義根本不予理睬,直接就闖過去了。

  那也就是說,對方的來頭不小。

  囑咐了一聲王戎成蠡,命二人守護車仗。

  董俷催馬往前走,很快就見到在背嵬軍前方,有一大群人擋住了去路。

  為首的是一個老者,年紀約有七旬上下,拄著一根木杖。身後大約有六七百人的樣子,牽牛拽羊,有的還推著小車,上面擺放著一個個酒罈子。

  似乎並沒有惡意啊!

  董俷跳下馬,麴義上來說:「主公,那老者是楊賜。」

  楊賜?什麼人?

  董俷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不過那老者已經看到了董俷。想不看到都很難,董俷那身高,在一群八尺多高的漢子當中,猶自是鶴立雞群一般,極為顯眼。而且,董俷那相貌,獅鼻闊口,橫眉細目,可說在這大漢的天空之下,除此一人,別無分號。

  老者在一個少年的攙扶下,顫巍巍走上前。

  「前面的,可是武功侯?」

  人家既然開口了,若是不回答,豈不是很沒有禮貌?

  尊老愛幼這個道理,董俷卻是知曉。也連忙上前行禮:「在下正是董俷,敢問老丈……」

  「老朽楊賜……呵呵,或許武功侯沒聽說過老朽的賤名。不過老朽卻時常聽我兒子提及武功侯呢。」

  「您兒子?」

  「犬子楊彪,如今在朝中為官。」

  啊……

  董俷有點發懵。

  楊彪這個人,是個極度忠君的士人,挺能幹,也很有名望。如果說,雒陽的朝政一半是靠著董卓來運轉,那麼另外一半,卻是要靠著楊彪黃宛這二人支撐起來。

  楊彪出身華陰望族,其祖父楊震,更是赫赫有名。

  不過,董俷還真不記得自己和楊彪有這麼好的關係……當初在雒陽時雖然偶爾會有些交道,但要說交情很深,那根本就是扯淡。楊彪,可是朝中士人的一面旗幟。

  但是董俷還不能把這些話說出來,只能拱手寒暄。

  楊賜說:「武功侯重奪朔方,重創蠻奴,實乃我大漢自大將軍以來,從未有過的大勝。老朽聽聞此事,興奮不已……特別是那殺胡令,更痛快淋漓,當浮一大白。」

  老頭說的很客氣,讓董俷都覺得不好意思。

  「老大人客氣!」

  「卻是武功侯客氣了……昔年漢軍威武,如今重現邊塞,這是我大漢的福氣啊。若非武功侯,那朔方不曉得何時才能重回漢室,那胡蠻之亂,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平息……老朽聽聞武功侯要回雒陽,故而在此準備了酒宴,還請武功侯莫要推辭。」

  董俷連連拱手,有心拒絶,可是楊賜卻一意要求。

  沒辦法,董俷只好點頭同意。

  想想也沒什麼要緊的事情,停留一晚,了不起明日加快些速度就可。

  從這曹陽亭一路南下,只需兩天的時間就可以到達函谷關。天已經晚了,索性休息一下?

  於是,董俷就在曹陽亭旁邊安營紮寨。

  楊賜也很熱情,命人殺牛宰羊,犒賞三軍。

  董俷卻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兒。沒別的原因,這楊賜未免有點過於熱情了。

  秘密將麴義和成蠡王戎找來,輕聲道:「一會兒讓大家小心一點,最好吃咱們帶來的東西。楊賜所帶來的酒水食物,儘量不要碰觸……這老頭,似乎在耍花招。」

  王戎面色一冷,看著遠處正熱火朝天幹活的人們。

  「這些人既然有問題,主公何不……」

  說著,比劃了一個手勢,那意思是說:殺了他們。

  董俷搖搖頭,「弘農楊氏,非尋常世族可比,當小心對待。若是錯殺了,只怕會給太師招惹更多的麻煩。如今之計,需暗中觀察。大家總之要小心,莫著了道兒。」

  「喏!」

  正說著話,就見楊賜在一少年的攙扶下,從遠處走來。

  「武功侯,酒宴已經擺好,還請武功侯賞臉啊!」

  董俷立刻綻放出燦爛的笑容,雖然那一笑的時候,比哭好不了多少。

  使了一個眼色,麴義三人要走。

  楊賜卻說:「這三位壯士一定是武功侯的部下,何不一起去?」

  老傢伙想要一網打盡嗎?殊不知,你越是這樣熱情,這破綻就越是明顯……

  董俷心裡冷笑,不過臉上的笑容依舊燦爛:「老大人客氣了。我尚有家眷在後,他們三個奉我將命前去迎接。不如我們先吃酒,過一會兒他們三個,自然會過來。」

  說完,眼睛一眯,「你三人還不快去?」

  麴義三人就算是傻子,這時候也明白了董俷的意思。

  當下連忙告辭,轉身就走。楊賜也找不出理由挽留,就和董俷一起往營帳中走去。

  路上,董俷看了一眼那攙扶楊賜的少年。

  看上去挺機靈,長得也蠻清秀……

  「老大人,這位是……」

  「哦,此乃文先之子,名叫楊修。」

  楊修?

  董俷細目微微一眯:莫不是那個雞肋楊修嗎?

  演義中,曾有這樣一個片段。曹操進攻漢中失禮,進退兩難中。不但是損兵折將,自己還受了傷。一天,夏侯敦前來詢問口令,曹操隨口說了一句:雞肋。可這個口令穿出去之後,作為主簿的楊修立刻讓人收拾行禮,準備撤退。

  夏侯敦詢問的時候,楊修卻回答說:「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主公已有退意。」

  結果,曹操全軍都開始收拾行禮。

  曹操在得知此事之後,立刻殺了楊修。演義裡說,曹操殺楊修並不僅僅是因為這一件事,而是許多因素加起來而產生的後果。

  上一世,董俷也這麼認為。

  可現在呢,他也當了主帥,也行軍打仗,設身處地的為曹操想想,不殺楊修才怪。

  你一個行軍主簿,在大軍困難的時候,不思考慮如何為曹操解決問題也就罷了,還散佈謡言,動亂軍心。就算是曹操真的想撤兵,你也不應該這麼做?不是找死,又是什麼?

  也許真的聰明,卻只是小聰明。

  董俷看了楊修一眼之後,就不再詢問,和楊賜一起進了營帳。
xxi511 發表於 2016-8-20 14:37
第二七六章 司馬防(二)

  營帳是楊賜在曹陽亭搭建起來,可以看出,他的確是費了心思。

  酒宴也很豐盛,楊賜和一干鄉紳紛紛舉杯,向董俷敬酒。從目前來看,楊賜沒有表露出什麼破綻。但是董俷卻感覺得到,那盈盈笑靨中,包含了多少虛假的情感。

  掃了一眼玉觴中的略顯渾濁的酒水,董俷有些犯躊躇。

  不喝,顯然是薄了楊賜的面子;可是喝了?董俷的腦海中卻浮現出姐姐董玉的模樣。

  士人若耍起狠,可說是不擇手段。

  想當初大姐不就是輕信了韓遂,才落得個悽慘下場?

  前車之鑒猶在,董俷不免感到猶豫。而且,楊賜是用同一個酒壺倒酒,難道說他願意陪自己一起死嗎?

  「武功侯,請酒!」楊賜舉杯相邀。

  董俷猶豫了一下,舉起酒杯突然要喝的時候,一直匍匐在他身邊的雪鬼突然起身,呼的飛身起來,一下子把董俷手中的酒杯給撞飛了出去,同時發出低沉的嗚咽。

  「大雪,坐下!」

  雪鬼很少會有這樣的舉動,莫非這酒水中有危險?

  董俷心裡咯噔一下,細目不由自主的眯起來,朝著楊賜看去。而楊賜的表情顯然有些不自然,雖然還是在笑,可看上去,卻顯得有些心虛,典型的心中有鬼模樣。

  酒壺?

  董俷下意識的朝楊賜手中的酒壺看了一眼。

  金光閃閃,美輪美奐。表面雕刻有金龍圖案,還鑲嵌著七顆墨綠寶石,極為醒目。

  若只是勞軍,何必用如此精美的酒壺?

  董俷雖然沒什麼眼力價,可是也能看出,那酒壺的珍貴之處。

  心中不由得一動。上一世聽評書,不是就聽過這樣的情節。一個酒壺裡有兩個容器,裝的卻不是一樣的酒。評書裡不是常會出現,用毒酒殺人的情節,儼然相同。

  看了看大雪,董俷哼了一聲,似乎是在表達不滿。

  但實際上,卻是用只有雪鬼才能明白的信號,告訴它注意點,接下來可能會有危險。

  雪鬼嗚嗚,匍匐地上。

  長長的毛髮遮掩住了四肢,看上去好像是趴著,可實際上卻是半蹲軀體,四肢微微彎曲。修長的身體,呈現出一種古怪的弧度,只要董俷一聲令下,它就會立刻出擊。

  董俷笑呵呵的站起來,端著玉觴。

  「老大人見笑了,我這雪鬼不懂事,經常會搞出這樣的笑話……理當罰酒三杯,不如就由我親自斟酒。」

  說著話,蓬的一把握住了楊賜的手臂,任憑楊賜掙扎了好幾下,卻無法掙脫那鐵鉗一般的手掌。董俷也不看楊賜,從他手中搶過了酒壺。這才抬起頭,看著楊賜。

  「老大人這酒壺,做的端的精美啊!」

  老楊賜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非常難看,強笑一聲,有心想要把酒壺要過來,卻又找不到理由。

  董俷卻放下了玉觴,摩挲酒壺。

  「如此精美的器具,不知道裡面是怎樣的乾坤?」

  其實,在拿起酒壺的時候,董俷就發現了端倪。這酒壺有兩個出酒的壺嘴。雙耳壺的雙耳處,各有一個壺嘴。不握在手裡,很難看出這奧妙,倒酒的時候只需輕輕一翻轉,誰也看不出你究竟是用那個壺嘴出酒,因為這酒壺的雙耳,做的一模一樣。

  輕輕揭開了壺蓋,看到了裡面有兩個壺膽。

  董俷故作詫異,輕聲笑道,「怎地這裡面還真的是另有乾坤啊!」

  話音未落,楊修突然一聲怒喝:「董賊該死,吃我一劍!」

  從袍袖中滑出了一柄寒光閃閃的短劍,朝著董俷就刺了過來。楊修就站在楊賜的身邊,這突然出手,當真是難以躲避。而董俷根本就沒有理睬,啪的一帶楊賜手臂。

  楊賜已經七八十歲的人了,怎經得住董俷的力氣。

  腳步踉蹌就靠過來,楊修的短劍,噗的一聲沒入了楊賜的腹中。與此同時,雪鬼長身撲出,張開血盆大口,狠狠的咬在了楊修的手臂上。雪鬼的全名叫做雪地鬼面獒,是獒犬中最為兇狠的一種,能撕裂虎豹,這一咬的力氣,可是大的驚人。

  楊修啊的一聲慘叫,一股鮮血噴出。

  手臂被雪鬼生生的咬成了兩段,慘叫著就跪在了地上。

  一個十四五的少年,豈能經得住如此劇痛?營帳中的人,被眼前景象先是一驚,猛然齊聲喊喝,從蓆子下抽出刀劍,就撲向了董俷。猶豫是赴宴,董俷總不成帶著他那擂鼓甕金錘吧。而且,普通的兵器也不稱手,所以隨身只帶著那根金瓜錘。

  董俷的金瓜錘,重三十六斤,鎚頭用雲母精鐵打造,只有嬰兒拳頭大小,上面佈滿了一顆顆凸出的鋭刺。錘柄長三尺,向前七十二顆雲母石,可以折射出亮光。

  這金瓜錘在打造的時候,暗合天罡地煞之數,柄鑚有雙耳鈎,平時就掛在馬上。

  總體而言,從外表看,這金瓜錘不過十一二斤的樣子,更像是一根裝飾品。

  誰也不會想到,這卻是個殺人的利器。董俷見對方圖窮匕見,抓起楊賜向外砸去。

  同時轉身走到桌案邊上,一把抓起了金瓜。

  迎著看過來的寶劍,金瓜錘向外一封。只聽鐺的一聲,那寶劍就飛了出去。順勢一招敲山震虎,噗的把一人腦袋砸成粉碎。金瓜錘舞開,呼呼生風,鎚頭上的鋭刺,柄鑚上的倒鈎瞬間都變成了殺人的兇器,而那長柄上七十二顆雲母石,在牛油蠟燭的照映下,折射出五彩的迷幻光亮,鮮血噴灑,在這光芒中盡顯詭異之氣。

  雪鬼撲擊,連撕帶咬。

  由於它經常隨董俷出戰,故而董俷請人為雪鬼打造出了一身護甲。

  不重,卻護住了要害。刀劍看上去,發出鐺鐺的金鐵撞擊聲,那利爪帶著寒芒,剎那間血肉橫飛。

  營帳外的人聽到了裡面的動靜,也知道事情敗露。

  揮舞刀劍往營帳裡衝。董俷大步流星的衝到了營帳門口,金瓜揮砸,打得對方骨斷筋折,腦漿迸裂。一個人,竟使得楊賜帶來的鄉勇無法前進一步,那大帳前,瞬間堆滿了屍體。

  這時候,從營地外傳來了人喊馬嘶的聲音。

  王戎率兵衝進了營地,鳳翅鎏金鏜上下翻飛,所過之處是人仰馬翻。

  在巨魔士面前,三四百鄉勇簡直是不堪一擊的烏合之眾,隻片刻功夫,就殺得鄉勇四下逃竄。

  董俷抬手一錘砸死了一人,咆哮道:「王戎,怎地現在才來,夫人那邊情況如何?」

  「主公放心,一群烏合之眾,居然還向襲擊我們……成蠡已經帶人全殲賊寇。」

  董俷這才鬆了一口氣,看著營地中橫七豎八的屍體,心裡不由得一陣火起。

  轉身衝進了營帳,想要把那楊賜抓起來詢問。可楊賜卻已經死了,刺入他腹中的短劍上,竟然塗抹了毒藥。這一劍下去,楊賜就斷了氣,傷口處帶著烏黑的眼色。

  嗚嗚嗚……

  雪鬼輕聲嗚咽,董俷這才留意到了那倒在血泊中,雖已昏迷,卻還活著的楊修。

  「提桶水來!」

  立刻有巨魔士提著一桶水走進了營帳,潑在了楊修的身上。

  被冷水一激,楊修悠悠形狀。看到血泊中的楊賜,他不由得悲呼一聲:「爺爺!」

  「你爺爺已經死了,而你……若是好好回答我的問題,說不定我會饒你一命!」

  楊修小臉蒼白,掙扎著站起身,單臂指著董俷,破口大罵。

  「爾乃國賊,定不得好死。今日沒能殺你,只是你的運氣。小爺我就在黃泉路上等著你,看著你一家都不得好死……董賊,有種你就殺了我,看小爺我是否懼怕。」

  董俷眉頭一蹙,臉上殺機畢露。

  這小崽子……

  天下士人都當如此嗎?我們做什麼了?為什麼要叫我國賊?我何曾有過禍國殃民之舉?

  「兔崽子住口!」

  王戎勃然大怒,抓住楊修的衣服領子,就是一連串的耳光子。

  楊修被打得臉頰紅腫,口中鮮血直流。卻仍強撐著怒斥董俷,把個董俷罵的火冒三丈。

  這小兔崽子罵的太惡毒了,簡直讓人無法忍受。

  董俷細目眯成了一條縫,「小崽子嘴巴挺硬……」

  說著,輕輕一拍雪鬼,雪鬼衝過去,張口就咬在了楊修的腿上,用力一帶,就撕下來一塊血淋淋的肉來。

  楊修疼得慘叫不止,可是董俷的心中,卻冷如堅冰。

  「來人,給我把他吊起來……我倒要看看,他的嘴能有多硬。」

  董俷不算是一個很殘忍的人,但是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卻著實把他惹怒。

  王戎將楊修吊在了營地門口的橫樑上,董俷帶著兩頭雪鬼過來。

  「小崽子,我知道你很硬……不過我倒要看看,你能有多硬……王戎,給我問他口供,不回答就讓大雪二雪撕他一塊肉。小子,你們這一次,真的把我惹怒了!」

  說著話,他翻身跨上獅鬃獸。

  遠處一騎飛馳而來,馬上的巨魔士大聲喊道:「主公,自弘農有一支人馬殺來!」

  「有多少人?」

  「大約三四千人……打著司馬的旗號。」

  「司馬?什麼司馬?」

  董俷不由得一怔,轉身向身邊人詢問。

  可董俷這身邊的人,大都是來自於張掖,隴西。對於這司隷地區的事情,還真不瞭解。

  麴義壓著車輛,保護著董綠等人趕來。

  「主公,我們該怎麼辦?怎麼這官軍會出來襲擊我們?」

  「官軍?你確定是官軍?」

  麴義點頭說:「沒錯,就是那弘農司馬。」

  「什麼弘農司馬?」

  「主公難道沒聽說過弘農司馬氏嗎?」麴義奇怪的說:「那可是本地極為有名的望族。當代家主司馬防,曾官至騎都尉,性格稟直,素有威儀,就住在弘農縣城。」

  董俷還真沒聽說過司馬防這個人……

  整個三國演義裡,董俷最熟悉的可能就是司馬懿了。

  難道司馬防和司馬懿有什麼內在的聯繫?不管那麼多了,管他什麼司馬懿還是司馬防,既然找上門來,那就沒什麼話好說。來一個我殺一個,來兩個,我殺一雙。

  「巨魔士,隨我出擊!」

  董俷剛要出擊,卻被麴義攔住。

  「主公,殺雞焉用宰牛刀?區區三四千人,何必巨魔士出擊,我背嵬軍足矣。」

  董綠飛馬上前,懷抱著從睡夢中驚醒的董朔。這小子居然不怕,看著眼前火光一片,屍骸遍地的景象,竟不覺得害怕,反而哇哇的叫著,不停的在董綠懷中彈騰。

  董俷點點頭,麴義立刻興奮的嚎叫一聲:「背嵬士們,隨我出擊!」

  八百背嵬士,隨著麴義朝著弘農方向衝去。董俷從董綠懷中接過了董朔,小董朔也立刻停止了掙扎。瞪著一雙細長的眸子,好奇的上上下下打量滿身血污的董俷。

  突然,董朔咯咯的笑了……

  ******

  三千官軍從弘農方向殺過來,被麴義的背嵬軍阻擋住去路。

  麴義跨坐一匹大宛馬,眼看著官軍蜂擁撲來。大槍高高舉起,厲聲喝道:「弓箭手……放箭!」

  立於第一排位置上的弓箭手,立刻利箭上弦。

  差不多在一百三十步的距離時,利箭離弦飛出,在空中發出嗡嗡嗡,如同蝗蟲掠過的聲響。

  衝在最前面的官軍瞬間倒下了數十個。

  這一百三十步的距離,竟然成了一個難以踰越的死亡空間。

  四百弓箭手分成兩派,輪流散射。背嵬軍曾在大壩溝前阻擋鮮卑騎軍。和那些鮮卑騎軍相比,這些所謂的官軍簡直就不在同一等級。盾兵沉靜在後,眼看著弓兵大展神威。差不多當官軍快要靠近的時候,麴義卻已經失去了再打下去的興趣。

  如此程度的戰鬥,簡直有些無聊。

  和這些在雞鹿塞經歷過無數次戰鬥的背嵬士相比,官軍簡直和小孩子沒區別。

  盾陣?

  用得著使用盾陣嗎?

  大槍平舉,「橫刀手出擊!」

  一把把四尺九寸,接近於五尺長的雙刃橫刀在月色下寒光閃閃。

  隨著麴義一聲令下,背嵬士全都祭出了雙刃橫刀,如同虎入羊群一般,撕殺開來。

  兩支騎軍,驟然從背嵬士身後殺來。

  董俷和王戎各領一百巨魔士,衝入了官軍陣營中。

  麴義離開之後,楊修也沒能撐住多久。很快的就招出了他所知道的一切……

  不過,楊修知道的也不多,只說是爺爺接到了一封信之後,非常激動,然後就準備了這次刺殺行動。至於信的內容,誰送來的信,楊修都不是很清楚。董俷一聽就知道再問下去也問不出什麼,一錘砸死了楊修之後,命成蠡在營地中保護家眷。

  他和王戎各帶一百人,就追趕麴義。

  倒不是害怕麴義抵不住對方,而是擔心麴義殺了司馬防,到時候連個活口都找不到。

  像這種事情,小孩子肯定不可能知道多少。

  但是司馬防卻不一樣……

  這傢伙是名士,是家主,肯定會知道一些內部。雖然隱隱感覺到事情有點不對頭,可董俷卻說不出,究竟是什麼問題。士人謀逆嗎?這些人哪兒來的這麼大膽子?

  要知道,董卓在京兆駐紮了七八萬涼州軍,加上長安三輔之地,涼州隴西屯兵。

  二十多萬涼州軍,還不算上朔方、五原、雲中的兵馬,加起來怕不下三十萬。

  這裡面的問題,肯定不簡單……

  官軍被殺得四散奔逃,董俷遠遠的就看見,一面寫著司馬二字的大纛向弘農縣方向移動。

  大鎚翻飛,從亂軍中殺出了一條血路。

  董俷在馬上一聲巨雷般怒吼:「司馬防,往哪裡跑?」

  那大纛之下,一個五旬年紀的將官策馬揚鞭,朝著弘農飛奔。

  雖然不知道誰是司馬防,可是那一身黃金甲,卻出賣了司馬防的身份。

  獅鬃獸仰天一聲暴嘶,聲若野獸咆哮。快若閃電一般,很快就追上了那一支人馬。

  四五個將領飛馬衝過來阻攔,卻被董俷揮錘掃落馬下。

  那獅鬃獸不斷的在奔跑中提速,由於沒有披掛重甲,速度快的驚人。

  從殺死那阻攔的將領,到衝入敵軍之中,只是一剎那的功夫。擂鼓甕金錘掛著風聲,只聽華棱棱一聲鎖鏈響動,鎚頭突然飛出去,一路若劈波斬浪一般,把橫在前面的官軍紛紛砸落下馬。但也就是這剎那間的功夫,前方已經能看到弘農的城牆。

  司馬防狠狠的在馬臀上抽了一鞭子,胯下戰馬吃痛,瘋了似的往前衝。

  董俷甩掉了手中的鏈子錘,抬手從馬背兜囊中抽出投槍。腳踩雙鐙,猛然長身而起,那鬼哭矛帶著歷嘯聲,順勢就飛了出去。這一矛,是對準了戰馬,董俷本想活捉司馬防。

  可是那戰馬在奔跑中突然一個馬失前蹄,跪倒在地上。

  鬼哭矛帶著巨大的力量,沒入司馬防的後心,將他釘死在地上。

  董俷有點懵了……

  一股怒火在胸中湧起,單手錘輪開了一陣兇狠劈砸,打得那二三百親兵四散逃竄。

  既然已經追差不到真相,那也就不用再顧忌什麼。

  撥轉馬頭,董俷從地上抄起流星錘的錘柄,而後縱馬朝著弘農縣城就飛馳而去。

  城門緊閉,有城頭上的士兵看到司馬防被當場殺死,早就四散而逃。

  金錘在地上滑動,發出隆隆聲響。

  眼見著城門就在前方,董俷突然一繞鎖鏈,單臂用力大吼一聲:「流星錘……」

  這流星錘,可不是指的兵器流星錘,而是長恨錘中最後一路錘法裡的招式。那一百多斤重的鎚頭詭異的離地而起,以董俷為圓心,呼的起了一個半圓,若同流星趕月,轟隆就砸在了那城門之上。

  弘農地處關中,自光武皇帝之後,鮮有戰事發生,城防鬆弛。

  那城門年久失修,在蘊含萬鈞之力的大鎚砸在了上面的一剎那,轟隆一聲倒塌。

  董俷衝入弘農城,這時候巨魔士、背嵬軍也都追趕上來。

  「包圍司馬家,一個也不留!」

  士人們,你們真的惹怒了我……不要以為我脾氣好,不敢拿你們開刀,這一次,我就要讓司馬家族從此煙消雲散。

  司馬家在弘農很有名氣,儀門就位於主街上。

  門樓上那寫著『司馬』二字的橫匾極為醒目,一眼就可以看到。

  董俷這一次是要開殺戒了。此前不論他對士人如何的反感,卻從沒有趕盡殺絶。

  但對於司馬家族而言,必須要如此。

  不為別的,就因為那個後世塚虎司馬懿,也不能放過司馬家族滿門。

  既然殺了司馬防,那董家和司馬家的仇恨就不可能再有緩和的餘地。與其將來讓司馬懿來算計董家,老子今日就把司馬家族斬草除根,一個活口都不會留下來。

  一時間,弘農城中殺聲震天……

  這一場殺戮,直到夜半時分方才止息。

  弘農縣令被麴義抓住,押解到了董俷的面前,顫慄著,不敢抬頭觀看。

  空氣中,那濃鬱的血腥味瀰散天際。董俷端坐在獅鬃獸背上,冷峻的目光,若萬年玄冰。

  「主公,這是從司馬家宗祠中找到的東西。」

  王戎捧著一卷沉甸甸的竹簡,走到了董俷的面前。

  自有巨魔士舉起火把,走到董俷身後。打開竹簡,董俷一眼認出,正是司馬氏族譜。

  弘農司馬,源於上古時帝高陽之子重黎,曾為五官之一的祝融。

  唐堯夏禹時,有五行之官,分別代表傳說中的五神。《左傳》中也有相應的記載,這五官分別是木正句芒、火正祝融、金正蓐收、水正玄冥,還有土正,后土。

  司馬氏,世代擔任祝融。

  周朝是曾為司馬,被賜以官族,因而以司馬為姓氏。

  自司馬防上推四世,從東漢安帝時,有征西將軍司馬均,司馬均之子司馬量、司馬量之子司馬雋、司馬雋之子,就是司馬防。這是司馬氏直系一支,簡單而明了。

  從司馬防之下,尚有八個兒子,倒是多子多孫……

  長子司馬朗,比董俷小一歲。董俷眯著眼睛往下看,卻看到了那個他一直在找的名字。

  次子司馬懿,生於光和元年。

  算算年紀,今年應該有十三四歲的樣子。

  之後尚有六人,司馬孚、司馬旭、司馬恂、司馬進、司馬通、司馬敏。

  其中最小的司馬敏,只一歲;司馬孚十二歲。

  收起族譜,董俷突然開口:「弘農令,你知道我是誰?」

  麴義已經報出了董俷的名號,那弘農令跪在馬前,惶恐的說:「下官知道武功侯大名。」

  「那就好……我不和你說廢話,也懶得問你是否知道今夜所發生的這些事。只問你一件事情,可曾認得司馬家宗譜上的這些人?」

  「下官認得。」

  「那好,給我按照族譜中的名字,挨個的辨認。」

  說著話,董俷把那滴著鮮血的金瓜輕輕敲擊馬鐙,細目眸光炯炯,凝視那弘農令。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董俷嘴角微微一挑,似笑非笑的看著弘農令,讓這年過三旬的弘農令,更是膽顫心驚。

  眼前這位大爺,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主兒。

  十幾萬人被他一下子坑殺,儼然就是傳說中的白起重生。

  天曉得司馬家是怎麼招惹了這位大爺,雖然隱隱有些了悟,可弘農令卻不敢說話。

  「麴義,派人去請夫人她們前來,就在縣衙居住……你再帶四百人,搜索司馬家的住所。凡司馬家的人,一個不留;仔細搜查,看看能否找到一些有用的東西。」

  「喏!」

  麴義很累,但是很開心。

  董俷越是這麼用他,就說明自己越來越受到董俷的重視。當初答應組建背嵬軍的決定真是英明。看那些還在塞外掙殺的人,雖然官職高,權力大,可怎比他現在這心腹的身份?

  麴義應命而去,帶著人仔細的搜索。

  王戎則帶著五十個巨魔士,手持橫刀,跟在弘農令的身後,辨認那府中的屍體。

  董俷就立馬儀門之外,面色陰冷而沉靜。

  司馬家滿門上下,連帶家僕奴婢,共二百三十七人。

  弘農令在死屍堆裡共請點出一百四十一人,尚有九十六人不知所蹤。

  其中,屬於司馬氏直系中的人,宗譜裡共五十三人。而屍體中辨認出來的,有四十六人。

  加上司馬防,共四十七人,也就是說,還有六人沒有被殺。

  董俷不由得橫眉蹙成了一個川字,陰聲道:「那六個人是誰,可曾確證出來?」

  「主公,這六人分別是司馬防的妾室張玳,長子司馬朗及其妻子柏氏,次子司馬懿,以及張玳所出的兩個幼子,司馬通和司馬敏二人。據說,司馬朗帶著老婆和司馬懿去了汝南,那是柏氏的老家。張玳則帶著兩個兒子回了娘家,就是天水張氏。」

  司馬懿居然不在家?

  董俷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之所以下了這屠門令,就是因為司馬懿這傢伙,居然不在弘農?

  這下可好,三個在天水,還好說一些;另外三個卻在汝南,似乎就有了一些麻煩。

  董俷咬著牙,輕聲道:「可確證過?」

  王戎輕聲道:「末將剛才派人詢問了一下,確實是這樣。司馬朗夫婦和司馬懿,早在去年年關前就去了汝南,至今還沒有回來。張氏則是在一個月前離開了弘農。」

  「這老兒,好大的運氣!」

  王戎不由得一怔,心道:主公說的老兒,又是什麼人?

  在董俷的心中,司馬懿就是個老而不死的傢伙。歷史上活生生的熬死了曹操,熬死了曹丕,熬死了諸葛亮。天下再無英雄的時候,這傢伙才算出來,篡奪了曹魏江山。

  這傢伙的運氣,可真的是很好啊……

  正在董俷懊惱不已的時候,突然見麴義急急忙忙的從儀門內衝出來,手裡拿著一封信。

  「主公,末將在書房的火盆裡,找到了這封信。

  信少了一半,還剩下半張紙。董俷接過來,就著火光把那半紙信瓤抖開,仔細觀瞧。

  ……李郭業已心動,皇甫可為內應……冀州……惡虎退路已決……董家子……望公決斷。

  信由於被煙熏火燎,已經模糊不清。

  董俷費力的辨認出了裡面的字跡,不由得遍體生寒。

  特別是那落款的名字,董俷更是嚇了一跳。居然是袁隗的私印,那老兒不是已經死了?

  落款日期,是在一月中。

  董俷的心裡開始犯哆嗦,死了一年多的人,居然,居然還能寫信?

  李郭,是誰?

  皇甫,是誰?

  惡虎,又是誰?

  這信裡的內容,讓董俷懵了。

  可他同時也清楚,這封信中的陰謀,矛頭直指老爹。

  難道說,難道說……

  在電光火石中,董俷腦海裡閃過了一個念頭。除了些許疑團尚存,所有的內容一下子明了。

  李傕郭汜?他們心動什麼?

  對了,據說此次老爹的壽宴,好像也召李傕郭汜前往雒陽……慢著慢著,我好像明白了!

  難道是老爹要殺李傕郭汜?

  為什麼?這二人可是手握重兵,佔據三輔的大將啊。好吧,且不管為什麼殺李傕郭汜,李郭心動,說明這二人已經存有反意。冀州指的是袁紹,惡虎又是什麼人?

  董俷的腦子裡亂成了一鍋粥,甚至不知道董綠前來。

  「夫君,夫君……」

  「啊!」

  董俷猛然醒悟過來,手顫抖著,一把抓住了弘農令的衣服領子,「我問你,李傕郭汜有沒有從這裡路過?」

  那弘農令被董俷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傻了。

  半天才反應過來,「李郭二位將軍,在五天前從曹陽亭路過,如今應該已經到了雒陽。」

  「麴義,立刻收攏弘農軍,連夜啟程,火速趕到函谷關……務必要將函谷關拿下。」

  麴義不解其意,可是從董俷的神色中,卻看出問題非常嚴重。

  「喏!」

  立刻點齊人馬,並帶著那弘農令,把弘農縣所有的兵丁全部集中起來,趁著黎明曙光,向弘農郡前進。

  「成蠡,立刻派出探馬,沿著我們來的道路,打探消息。」

  「喏!」

  「王戎,你和成蠡帶三百巨魔士,保護夫人他們火速趕往函谷關,等候我的消息。」

  董綠的臉色慘白,抓住了董俷的手。

  「夫君,到底出了什麼事?」

  「見鬼了,見鬼了……死人居然還能跳出來鬧事?我要立刻趕往雒陽,希望還趕得上。」
xxi511 發表於 2016-8-20 15:50
第二七七章 雒陽烽火紀(一)

  松林館,聽上去有點像是客棧。

  雖然從某種程度上而言,松林館的確是住人的地方,可實際上,這是一家驛站。

  位於雒陽城西十三里處,風景秀麗。

  李傕郭汜就在這松林館中歇腳,準備天亮就進入雒陽。

  從長安出發,至弘農,花費了十三天,李傕郭汜二人還是沒有下定決心;弘農至函谷關,用了三天,同樣未能拿定主意;從函谷關至谷城,又花費了三天多的時間,依舊未能做出決定,從谷城至松林館,用了兩天半的時間,但是二人仍在猶豫。

  所有的煩惱,源自於一封信。

  一個月前,他們接到了董卓的邀請,前往雒陽參加壽宴。

  原本這二人還是挺高興的。不管怎麼說,這說明他二人在董卓的眼中,非常重要。

  可是就在準備出發的頭一天,又有人送來了一封信。

  信中的內容卻是大相逕庭,警告他們小心一些,因為董卓對他二人已經產生了殺機。

  好端端的,董卓為何對自己產生殺機?

  李傕郭汜原本是不相信,但信中接下來的內容,卻讓他二人冷汗淋漓。

  董卓近來身體不好,雖然李儒儘量封鎖了消息,但這對雒陽人而言,並非是秘密。

  只是沒有人知道董卓的身體究竟如何,只是說他身體不好。

  六十知天命,對於一個身體不好的老人而言,接下來的動作,就是為兒孫來考慮。

  信中說:自古狡兔死,走狗烹。鳥盡弓藏的事情多了去……董卓若是要推董俷上位,首先就會剷除那些對董俷並不服氣的人。請問二位,你們對董俷是不是服氣?

  這一句話,真的說到了李郭二人的心裡面。

  在二人看來,董俷雖猛,可年紀還小,不足以擔當大任。

  說實話,他們還真不服氣董俷,若非董卓,焉有董俷今日的風光局面?

  李傕信奉巫,家裡面就養著一個女巫,為他卜算吉凶。於是就找到了女巫,算了一卦,卻是大凶之相。如此一來,李傕就越發的擔心了,和郭汜一路上走的很慢。

  有心反抗,可董卓凶威甚熾。

  涼州軍裡面的將領,誰不害怕董卓呢?

  李傕郭汜不免心中忐忑,若董卓並不想殺他二人,這一反,不成功死,成功了也要背負罵名。

  很猶豫,很頭疼啊……

  二人坐在客房中,桌子上的飯菜一點都沒有動。

  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腦子裡亂鬨哄的,不知道未來會是如何。

  這時候,房門剝剝被人敲響。有親兵過去打開房門,只見門口站著一人,頭戴垂紗斗笠,遮擋住了面容。一身黑袍,身高大約在七尺六寸上下,體態格外的挺拔。

  「你……」

  「在下特來求見李郭二位將軍,就說是送信故人……」

  郭汜勃然大怒,「什麼送信故人,讓他滾,立刻滾!」

  李傕一把攔住了郭汜。

  送信故人?送什麼信?什麼時候送的信?

  這自然而然的就聯想到了那一封沒有落款的信件,李傕示意郭汜稍安勿躁,而後說:「讓他進來。」

  親兵讓開路,那黑袍人走進房間。

  「稚然又多好雅興,這時候還在喝酒嗎?」

  聲音聽上去很耳熟,李傕郭汜不由得一怔。又多,是郭汜的表字,稚然則是李傕的表字。

  二人相視一眼,李傕道:「你是……」

  「那狡兔已死,但不知稚然又多可曾做好準備?」

  李傕激靈一個寒蟬,猛然站起,手扶佩劍。而對方卻大大咧咧的坐下,端起酒杯,「又多,故友來訪,何不共飲?」

  電光火石間,李傕鬆開了劍柄。

  「退下去!」

  親兵應聲退出了房間,李傕朝郭汜使了個眼色,郭汜立刻明白,起身站在了門口。

  「你究竟是誰?」

  李傕森然道:「居然做挑撥離間的勾當,還敢找上門來?不怕我將你拿下,獻於太師?」

  「我一死倒無妨,只是二位可曾準備好陪我一同赴死?」

  黑袍人說著,把斗笠摘下來,放在桌子上。燭光閃爍,清晰的照映在這黑袍人臉上。

  李傕啊的一聲驚叫,「怎地是你?」

  這黑袍人,赫然是當朝大鴻臚,鄭泰。

  鄭泰如今已經成了董卓的親信,雖比不得李儒那般的心腹之人,卻也是頗受信任。

  自滎陽大戰後,鄭泰一直勤勤懇懇,輔助李儒做事。

  由於朝中士人大都是不合作的態度,也使得鄭泰這個主管禮儀的大鴻臚,實際上擔負了許多事情。李傕郭汜相視一眼,彼此的眼中,都流露出一種駭然驚訝之色。

  鄭泰喝了一口酒,吃了一口菜。

  「我的信,二位可曾收到?」

  李傕把寶劍摘下,放在了桌子上,「鄭泰,你寫這封信,用意何在?」

  鄭泰卻笑了,「稚然,把寶劍收起來吧。你嚇不到我……我既然敢來當面承認,就不怕你殺我。事實上,早在一年多前我受太傅委託,所有的一切都已不在重要。我今日前來,只想問你們一句話:考慮好了嗎?是準備生,還是準備一起死呢?」

  這傢伙,真帶種!

  李傕郭汜相視一眼,收起寶劍,分座鄭泰兩邊。

  「公業,你那封信,究竟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無他,只是不想二位將軍送命而已……」

  「你怎知太師要殺我們?」

  鄭泰一笑,「董卓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我買通了太師府的下人,偷到了一張藥方。那藥方裡的藥,舉太醫觀察,卻是治心氣短缺的病症,而且那病情,很嚴重。」

  「那又如何?」

  「二位將軍,可知道什麼是心氣短缺?」

  「這個……」

  鄭泰笑道:「所謂心氣短缺,就是不能操勞,不能動氣,不能大喜大悲……若是如此,二位將軍以為,董卓還會繼續統領朝中大權嗎?就算他願意,這身體也不答應。」

  李傕郭汜都沉默了!

  雖然沒有在董卓的位子上,可二人卻很清楚,董卓所面對的是什麼。

  陰沉著臉,都沒有說話。

  鄭泰喝了一口酒,接著說:「朔方大捷,卻是百廢待興。董卓在這時候突然興師動眾,要大擺酒宴,又是什麼原因?而且,還把武功侯匆匆的召回來……呵呵,據我所知,武功侯已經離開了安定,正朝著雒陽來,也就是在這旬日的光景到達。」

  郭汜忍耐不住了,「姓鄭的,說話痛快點,不要遮遮掩掩。」

  「好,既然郭將軍要我把話說明白,我也不藏著掖著。武功侯在朔方大獲全勝,聲望正高。他左有牛輔,右有呂布,羽翼已經豐滿。且涼州軍內部,不少將領對其非常的信服。董卓這次擺設酒宴,祝壽慶功是假,想要讓武功侯掌控大權是真。」

  李傕臉色陰沉,「那又如何?」

  鄭泰冷笑道:「那又如何?我且問二位將軍,你們和董俷可有交情?」

  李傕郭汜沉默了一會兒,輕輕搖頭。

  「那你們可信服董俷?」

  二人又搖了搖頭?

  「我若是董卓,如果退下來的話,定然會讓董俷掌控涼州軍。既然要掌控涼州軍,那就肯定會要為董俷掃清一切不必要的麻煩。而二位威震三輔,自然是首當其衝。」

  郭汜拍案而起,「鄭泰,這一切也不過是你猜想而已。」

  「是猜想……」鄭泰不慌不忙,看著郭汜說:「就算董卓不想殺你們,那董俷上位之後,二位將軍覺得自己還能有如今的風光嗎?董俷勇武絶倫,麾下猛將如雲,又有謀士眾多……呵呵,反正若我是董俷,定然會先來一番清洗,把涼州軍中所有非嫡系之人清除。一方面便於掌控,另一方面呢,則可以震懾軍中……有句俗話說的好,叫什麼來著……」

  「殺一儆百!」郭汜忍不住脫口說道。

  李傕狠狠的瞪了郭汜一眼,這郭又多也忒沉不住氣了。

  你這麼一說,豈不是說明我們的確在考慮他所說的事情嗎?

  郭汜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一縮脖子,又坐下來,悶著頭喝酒,便一言不發。

  鄭泰笑得更燦爛。

  「稚然莫要責怪又多,其實你們這一路上拖拖拉拉的,我就知道你們在想什麼。」

  說完,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而後笑呵呵的說:「再說個事情吧。我是大鴻臚,朝中往外發出的信函,大多要經過我的手處理。如果董卓沒有別的想法,他祝壽這麼大的事情,自然應該聚集所有人,不說多,至少這司隷、涼州的親信當不能少。可是,我只發出了兩封信,一封是給武功侯董俷,一封就是送到了二位的手中。」

  鄭泰站起來,「涼州牛輔,是董卓的女婿,沒有動靜;滎陽李通、成皋韓猛,陽翟楊定,全都沒有消息。呵呵更不要說樂浪樊稠、遼東公孫,這似乎有點不正常吧。」

  李傕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這心裡,已經被鄭泰說動了。

  鄭泰說:「我不妨把話挑明白……我為黨人,老太傅袁隗被關押期間,我曾秘密探望。他請我等待時機,重興漢室。如今,我已說通了袁紹,他自定襄、雁門出兵,並聯絡了西河崔氏,同時與和連約定,一俟雒陽行動,就從四地同時進攻。」

  李傕心中一動,如此作為,豈不是把呂布困死在雲中?

  「可是安定尚有漢安軍,隴西有牛輔十五萬大軍駐紮……若聯手攻擊,司隷不保。」

  「牛輔,一守門之犬,不足為慮;安定嘛……呵呵,我已經在董俷前來雒陽的途中,安排了絶殺之策。董俷一死,安定必亂。不僅僅是安定,連朔方也自顧不暇。我已與武威太守馬騰,金城太守張邈相約,只要將軍同意,可聯手攻陷安定三郡。」

  李傕的牙根兒不由得一陣發涼,駭然的看著鄭泰。

  這傢伙,做事可真的縝密?

  突然冷笑,「莫說重興漢室之類的言語,我且問你,你與袁紹既然聯手,就算我們助你,只怕來日還是一個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場。而你黨人,重掌朝綱,我西涼軍,豈能有活路?鄭公業,你好算計啊……可惜我李傕也不是傻子,不上你的當。」

  話說到這份上,李傕其實已經表明了態度。

  剩下的,就是如何分配利益的問題。

  鄭泰忍不住放聲大笑,「稚然,你怎的是個死腦筋?袁紹雖然勢大,可是卻遠在冀州。你以為呂布是好對付的嗎?那是一頭惡虎,袁紹一時半會兒,也解決不掉。你只要殺了董卓,這雒陽城中,以你最大……七萬涼州軍皆為你調遣,你手中有皇上,那就佔據了大義。有了大義,你害怕袁紹?他不過是你麾下一臣子耳。」

  對啊!

  李傕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郭汜突然說:「鄭公業,你這麼做,又有什麼好處?」

  「我為二公臣下,想必二公定不會虧待與我。呵呵,袁太傅只是說要我報仇,仇我替他報了……接下來,就是我如何謀取好處。至於漢室能否重振,又與我有何幹?」

  這傢伙,還真是個小人啊!

  李傕郭汜在心裡暗自嘀咕,但是臉上卻綻放笑容。

  「公業,那你說,我們該如何做?」

  「第一,立刻殺了董卓,以防夜長夢多;第二,儘快通知長安,調集兵馬,與馬騰聯手襲擊安定。張邈自會對付那牛輔;第三,我知二公素有威信,當控制雒陽兵馬。」

  李傕抬手,「慢著,北大營主將徐榮,對董卓忠心耿耿,不會遵從。」

  「那就殺了算……」

  鄭泰說的輕描淡寫,卻引動了李傕郭汜的殺機。

  二人想了想,「既然如此,那就今夜行動。」

  「我願為二公引路……」

  李傕說:「此事我一人就可為之,又多,你帶著我的腰牌,速往東南大營。東南大營主將李利,是我的心腹,你可命他立刻聯絡伍習,聯手攻擊北大營,務必擊殺徐榮……至於韓猛,一莽夫而已,不足為慮。倒是李通和楊定……也無妨,就算他們得到消息,從滎陽和陽翟至雒陽,少說也要十天,我們足以藉此控制住雒陽。」

  郭汜聞聽,點頭答應。

  ******

  已經過了一更天,董卓還沒有休息。

  太師府內,非常安靜。

  董卓正拿著一份奏章,緊蹙眉頭……

  好端端的,怎麼曹操突然屯兵於平皋了呢?按道理說,那是袁紹的地盤,他這麼做,好像不正常啊。搞什麼鬼,曹操這算是對袁紹用兵,還是想要對我用兵呢?

  如果是對袁紹用兵,那最好不過!

  老子早就看袁家子不順眼,沒想到這傢伙佔領了冀州,居然這麼快就穩住了腳跟。

  恩,最好兩邊打起來,打得你死我活,我坐收漁翁之利。

  韓猛的這份奏摺來的有點晚,李儒這兩天忙著媛兒生產的事情,我也不好去找他。

  算了,還是明天再問吧。

  正打算去休息,門外卻傳來了腳步聲。

  抬頭一看,卻是董旻。董卓不禁笑了起來,「叔穎,這麼晚了,怎麼還沒有休息?」

  「呵呵,剛做了個噩夢,眼皮子直跳,睡不著了。」

  董旻說著,走進了大廳。

  看見董卓那太師椅旁邊豎著的橫刀,他忍不住拿了過來,在手中把玩。

  橫刀長約五尺七寸,寒光閃閃。

  刀脊上刻著兩行小字:爹爹寶刀不老,來日馬踏關東。

  這是董俷在朔方大捷之後,從巨魔士的裝備中挑選了一把最好的橫刀,派人送給董卓。

  董卓對這橫刀,可稱得上是愛不釋手。

  橫刀沉甸甸,拿在手中極有質感。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刀脊上的兩行字,表達了董俷的拳拳孝心。

  董旻拿起刀,心裡就有點酸溜溜。

  二哥家的孩子真是出息,為何我就沒有這樣的兒子。

  別看董旻五十出頭了,可至今仍沒有子嗣。華佗為他診治過,說他是因為在早年受傷,斷了生機。雖然能行房事,卻難有後代。董旻聽說董俷又有了一個孩子,正動著心思和董卓商量一下,將來能過繼一個過來,就算是孫子,也總好過現在。

  「二哥,你可真有福氣。每次看見這把刀,我這心裡面……」

  董卓聞聽大笑不停,「三弟這話,可是有些吃味了。呵呵,你的心思我明白,回頭我和阿醜說說。那孩子孝順的很,想必不會拒絶。到時候咱們就回臨洮,縱馬逍遙吧。」

  「沒錯,沒錯!」

  董旻把橫刀收入鞘中,還給了董卓。

  站起身,「這人一老,卻是精力越來越差。二哥你也早點休息,我先回去睡了。」

  「也好,我也正準備休息。」

  兄弟二人說話間,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騷亂聲。

  董卓眉頭一皺,心道:這大半夜的,誰在外面喧嘩?

  「二哥你且坐著,我出去看看……」

  董旻說著往外走。

  不一會兒,大廳外傳來一連串的慘叫聲,董卓心裡一振,呼的站起身來往外走。

  沒等他走出大廳,就見廳外火光通明。

  一隊人馬闖進了儀門,盔甲鮮明,刀槍並舉,寒光閃閃。

  「你們……」董卓一下子沒能反應過來,詫異的看著那些士兵。話未說完,只見十幾個士兵簇擁著兩人走進了院子裡。董卓眉頭一蹙,一眼就認出了為首之人。

  「稚然,你這是什麼意思?」

  手扶橫刀刀柄,董卓心中有些慌亂,但是卻顯得很鎮靜。

  李傕披掛盔甲,手中寶劍上沾著血跡,火光下,他森然一笑:「無他,特來向太師討一條活路。」

  心裡又是一驚,難道走漏了風聲?

  董卓側眼看到了李傕身後側的鄭泰,一剎那間,所有的一切,都清楚了。

  是鄭泰?

  居然是這個人?

  不惜和天下士人反目,難道他就是死間……

  怪不得李儒查不出死間的下落,若是鄭泰,那一切都清楚了。鄭泰微微欠身,「深夜打攪,太師勿怪。」

  「是你?」

  「正是下官!」

  「為何如此做?」

  「無他,只是覺得太師對二位將軍不公……」

  董卓深吸了一口氣,突然間仰天大笑起來。

  「李傕,你可要殺我?」

  李傕冷冷說道:「非是我要殺太師,是太師不容傕,今日特來,恭送太師上路。」

  「那就看看,你有沒有這種本事。」

  李傕利劍上的血跡,已經清楚的表明了董旻的下場。

  董卓鏘的拔出橫刀,一刀在手,姿態傲然。雖多年未曾與人交手,但有此寶刀,卻如同於兒子並肩作戰。

  我兒為殺神,我這個老子,又豈能輸給他。

  一聲虎吼,董卓揮刀衝向了李傕。李傕麾下士卒蜂擁而上,刀槍並舉……

  若董卓用別的武器,還真不好說。

  可是這橫刀卻是張掖出品,最適合於力大之人使用。大刀揮起一道道,一抹抹的寒光,只聽咔嚓咔嚓的聲響不斷,那攻向董卓的兵器,被紛紛斬為兩段。

  一剎那間,董卓彷彿恢復了當年豪俠的身份,勢如猛虎一般。

  饒是李傕麾下眾多,一時間竟擋不住董卓的拚命。

  連李傕都沒有想到董卓會如此的勇猛,眨眼間董卓殺開一條血路,朝著李傕劈去。

  此時,太師府中喊殺聲不斷,火光衝天。

  雒陽城如今風平浪靜,太師府中也沒有安排太多的護衛。加之李傕來的突然,那些睡夢中的護衛還沒有弄清楚怎麼回事,匆忙跑出來,就被李傕的手下當場擊殺。

  李傕舉劍相應,卻被那橫刀刀口的鋸齒鎖住,董卓旋身一扭,李傕寶劍立刻折斷。

  橫刀掃過,捲起一片血光,險些把李傕也砍成兩半。

  李傕嚇得一聲驚叫,閃身後退。

  「鄭公業,拿命來……」

  董卓逼退李傕,朝著鄭泰撲去。別看鄭泰在李傕面前表現的很威武,可是在董卓的面前,卻膽小如鼠。

  「董賊,休要猖狂……」

  從鄭泰身後猛然閃出一人,挺劍就刺。

  那劍光吞吐,詭異非常。董卓猝不及防,就被刺中了肩膀……

  但那疼痛,卻讓董卓變得更加兇狠,一手抓住了寶劍,反手一刀將那人砍翻在地。

  「伍孚……」

  鄭泰不由得驚叫一聲,引得董卓循聲撲來。

  卻被緩過勁兒來的李傕執槊阻攔,而董卓丟開鄭泰,就和李傕站在了一起。

  畢竟是年紀大了,多年養尊處優,當年的遊俠董卓已經不復存在。

  鄭泰在旁邊冷言冷語的說:「董賊,你可能還不知道……嘿嘿,我已安排弘農司馬、華陰楊氏,與途中伏擊你那屠夫兒子。想必你那寶貝兒子,如今已經屍骨無存。」

  「你胡說!」

  董卓的心神一下子就亂了,刀法一散,周圍的士兵挺槍就刺,四五桿硬木槍紮在董卓的身上。

  那劇痛,令董卓一聲咆哮,揮刀將長槍斬斷。

  「我家獅兒,豈能被你等陷害……」

  不知不覺,董卓已經殺到了儀門口處。此刻街道上,到處都是李儒帶來的人馬。

  一陣鑾鈴聲響起,只聽有人大喊一聲:「都給我讓開!」

  一匹純白大宛良駒從人群中衝出來,眨眼間就到了董卓的跟前。馬上小將軍,槍疾馬快,大槍撲棱棱一抖,宛若蛟龍出海,鐺的磕飛了董卓的橫刀,一槍把董卓釘在門框上。

  緊跟是,周圍探出十幾支長矛,穿透了董卓的身體。

  董卓渾身是血,看著眼前那白馬小將,突然見展顏露出燦爛的笑容:「我家獅兒,定不會放過你們……」

  那白馬小將的臉色一變,猛然抽出大槍。

  董卓直挺挺倒在了血泊之中,四周李傕親兵蜂擁而上,把董卓亂刃分屍。

  李傕聽了董卓最後一句話,忍不住打了一個寒蟬。

  「鄭泰,你確定董家子已死?」

  鄭泰冷笑道:「稚然,你怕個什麼?這京兆兵馬盡歸於你,你還以為那董西平真能一人打一萬嗎?」

  李傕聞聽,不由得放下了心。

  「那接下來該怎麼辦?」

  「自當斬草除根,莫要忘記了,那驃騎將軍府之中,尚有董家餘孽……就算董西平不死,我等只需拿下他家小,董西平還不乖乖的就範?李將軍,功名利祿就擺在你的面前,若是錯過了,可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鄭泰的聲音雖小,卻是聲聲入耳。

  李傕如今也已經是騎虎難下。

  命人帶馬過來,翻身上馬之後,一舉鐵槊:「功名富貴,就在今朝,兒郎們,隨我殺入驃騎將軍府,活捉董家老小!」
xxi511 發表於 2016-8-20 16:34
第二七八章 雒陽烽火紀(二)

  時隔一年半,雒陽再次響起了震天的喊殺聲。

  雒陽人善於忘記,因為在這座古老的都城裡,時常會發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如果不學好忘記的話,那麼將會終日生活在忐忑不安中,就算沒什麼事,也會變得有事。

  但這並不代表,雒陽人真的會把那些並不快樂的事情忘記。

  他們只是把那些記憶埋藏在內心深處,一旦發生變故,他們很快就會回想起過往。

  喊殺聲,多麼的熟悉……

  不過這一次卻是發生在迎春門內。

  雒陽城內的士兵並不算太少,可在沒有接到命令之前,是不可能擅自行動起來。

  南北宮衛,早已經不是當年董俷在時所訓練的那一批人。

  但這並不是說,這些宮衛比以前的差。說實話,這些人都是李儒安排的人馬,宮衛之中有不少人是董氏的親信。當迎春門火起的一剎那,南宮衛第一個就騷動起來。

  可是沒等他們有所行動,卻被立刻制止。

  擔任南宮校尉的是不其侯伏完,仗劍厲聲喝道:「皇上有旨,南宮門即刻落鎖,未得聖旨,任何人不許擅自離開。」

  「可是迎春門火起,太師那邊肯定有事……」

  董卓的親信大聲喊叫,帶著部曲在人群中挑起騷動。

  伏完怒喝道:「爾等食漢家俸祿,當以守護天子為重,董卓與爾等何干?來人,將其拿下。」

  幾個董系將領身旁,立刻有人抽出寶劍,一陣亂砍。

  這樣一來,原本還有些騷亂的南宮衛,立刻平靜下來。在伏完的監視下,南宮大門緩緩落下千斤閘。

  與此同時,北宮大門也上演了同樣的一幕。

  隨著南北宮大門關閉,皇宮和雒陽城一下子斷隔了起來。

  太尉楊彪,司空黃宛陪著漢帝協登上了青瑣門樓,看著火光衝天的雒陽城,都笑了……

  董卓一死,涼州軍立刻陷入群龍無首的地步。

  李傕作為涼州軍大將,立刻接收了雒陽大部人馬。與此同時,一場場刺殺在雒陽城各處展開。

  凡是親董卓的涼州軍將領,或是在家中,或是在街頭,皆倒在血泊中。

  這是一批訓練有素的刺客,也是鄭泰手中的一張王牌。沒有人知道他是從何處找來這麼多刺客,當刺殺結束之後,刺客們立刻消失在夜色中,任憑雒陽陷入血火中。

  驃騎將軍府,距離太師府只有五百米。

  李傕帶領人馬衝到驃騎將軍府前的時候,只見那朱漆大門緊閉,裡面鴉雀無聲。

  這麼大的動靜,難道驃騎將軍府就沒有覺察?

  李傕這麼一猶豫,突然從院牆後傳來一聲厲喝:「放箭……」

  聲音似乎有點熟悉,但李傕一時間想不起那是誰在喊喝。話音剛落,嗡的一聲,一排箭矢從院牆後射出。首當其衝的涼州軍猝不及防下,頓時有數十個士兵倒下。

  李傕眼珠子一轉,大聲喊道:「院子裡的人聽著,董賊殘暴,密謀造反。如今已經俯首……我奉聖命,只抓董家人,爾等皆為脅從,不予追究。若冥頑不化,格殺勿論。」

  「李傕,賊子!」

  又是剛才喊喝放箭的人回應了一句。

  剎那間,從院牆後傳來一陣呼喊:「李傕,賊子!」

  是華雄!

  李傕這一次聽出了那人的身份,臉色不由得一變,心中咯噔了一下。

  那華雄,可是涼州軍中,除董俷和呂布之外的第一高手啊……當年李傕郭汜剛投奔於涼州軍的時候,曾在華雄麾下效力。故而對華雄頗有瞭解,心中不免生出畏懼。

  可這畏懼轉眼消失。

  華雄又如何?連董卓我都敢殺,又怎會害怕他一個廢人?

  自孟津一戰之後,華雄重傷,幾乎成了廢人,這件事情在涼州軍中可說是人人皆知。

  若華雄沒有受傷,李傕或許會有些顧忌。

  可是已經成了廢人的華雄,在李傕的眼中,根本就不算個人物。

  被罵的面紅耳赤,舉槊怒吼一聲:「給我攻進去,殺華雄者,封中郎將,賞千金。」

  鄭泰一蹙眉,看了一眼李傕。

  「稚然,董卓一死,雒陽必然大亂。我尚需出面,在董系人馬反應過來之前,接收各部人馬。我會再調派過來人馬,請李將軍你務必那拿下董家老小,不可放跑一個。」

  言語中,暗藏命令的口吻。

  李傕這時候也是氣的發懵,沒有聽出來。

  當下點頭道:「公業速速行動,此處有我,董家人一個都跑不掉。」

  鄭泰說完,朝著軍中白馬小將一拱手:「小將軍,恐怕還要小將軍出面安撫一番。」

  白馬小將,正是馬超……

  鄭泰之所以讓馬超出面,卻是有全面的考究。

  馬超武藝高強,麾下猛士牛吉,有萬夫不擋之勇,足以震懾那些桀驁的涼州將領。

  當然,還有更重要的一點,馬超是涼州人。

  可不要小看這涼州人的身份……古人的地域觀念非常強,有道是親不親,是鄉親。

  同鄉這兩個字,有時候代表著一家人的概念。

  歷史上,曾發生過許多這樣的事情。李肅之勸降於呂布,李恢之說服於馬超,等等諸如此類的事情,一方面固然有被勸降者的意願,但另一方面,同鄉一家人的觀念,也佔據了很大的比重。有個同鄉出面作保,心裡面多少會有一些安全的感受。

  馬超在涼州也算是小有名氣,曾和羌人交過手,在董卓圍剿馬騰的時候,也和涼州軍將領照過面。雖然當時是敵人,可畢竟是同鄉,比之鄭泰出面更具有說服力。

  更何況,不要忘記了馬超的另一個身份。

  伏波將軍馬援的後代,那馬援的金字招牌雖然在時間的推移中已經不再如當年的風光,可是在涼州人的心裡,依舊還有著不可小覷的份量。

  馬超殺了董卓,可心裡並不舒服。

  老師賈和告訴他,這世上沒有絶對的朋友,也沒有絶對的敵人。

  如果老馬家想要在涼州站穩腳跟,在大義上必須要有皇室的支持。而且,董卓的涼州軍為天下強勇,正好可以吸納,以增強自己在雒陽的地位,辦起事情會方便很多。

  對於賈和,馬超很信任。

  可是親手殺死一個六十歲的老人,對年少氣盛,心高氣傲的馬超而言,並不是值得慶賀的事情。特別是當部曲把董卓所用的橫刀呈現到馬超的面前時,讓馬超感到了一絲茫然……

  再讓他去殺一群婦孺,他做不到。

  鄭泰請他離開,正好也遂了馬超的心思。

  於是帶著本部親兵,隨鄭泰離去。遠遠的看著那被涼州軍潮水般衝擊的驃騎將軍府,心裡不免感受到了一種悲哀。今日之董家,不曉得會不會就是明日之馬家的前車之鑒?

  雒陽雖好,卻終不是自己的家啊!

  李傕指揮人馬不斷的衝擊驃騎將軍府,而驃騎將軍府的抵抗,也極為頑強。

  府內大廳中,老夫人手拄龍頭枴杖,神色森然。

  大廳門口,站著兩個彪形大漢,手持鐵棍,如同兩尊門神,正是那可家兄弟。

  李儒則握緊了拳頭,身子微微顫抖,面頰抽搐,顯得非常悲憤。

  「都怪我,都怪我……」

  李儒如同受傷的野獸一樣,低聲咆哮:「若非是我出這個主意,父親又怎會遇難?」

  他當然有足夠的理由來譴責自己。

  李儒是個越危險,頭腦越清晰的人。當董卓的噩耗傳來時,他馬上就意識到自己這個主意中,所出現的種種破綻。其實,想要殺李傕郭汜並不難,只需派遣徐榮前往長安,於出其不意中拿下李傕郭汜,則大事定矣。只想這要安全,卻忘記了夜長夢多的老話。這種錯誤,與當年何進召集外兵,誅殺閹寺的決定,一樣愚蠢。

  當年何進召集外兵,李儒還嘲諷過。

  可沒想到,如今他竟犯下了相同的錯誤。

  鄭泰,隱藏的可真是夠深。李儒好幾次懷疑到了鄭泰,但最後還是放過了鄭泰。

  老夫人突然說:「仲潁,真的死了嗎?」

  「恐怕還有三叔……」

  李儒狠狠的抽了自己一記耳光,怒道:「若非是我抽調走了一千鐵甲軍來這裡,怎會出事?」

  老夫人神色淡然,「文正,別責怪自己。雖然你抽調走了一千鐵甲軍,可仲潁手中還有兩千人。居然被李傕輕易的殺死,這裡面……不過,現在並非是說這個的時候,仲潁一死,只怕這局勢就再也難以收拾。文正,此時正需你冷靜,做出決定才是。」

  「對,冷靜,冷靜……」

  李儒閉上眼睛,沉吟片刻說:「雒陽不可滯留,當設法儘快離開……恩,徐榮,徐榮定然不會反,我們要設法殺出雒陽和徐榮的人馬匯合一處,再設法迴轉涼州。」

  「那阿醜呢?」

  李儒不禁沉默了!

  李傕在府外的叫喊聲,在大廳中聽的很清楚。他說董俷已經死了,李儒的心裡有些嘀咕。

  鄭泰布了這麼大的一個局,就是為了要把董家的勢力一網打盡。

  有道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董俷又沒有提防,難免也會遭到了鄭泰等人的暗算。

  這時候,華雄騰騰騰衝進了大廳。

  「老太君,我們該怎麼辦?一俟賊人收攏了兵馬,只怕驃騎將軍府撐不住多久。」

  李儒不由得把目光轉向了老夫人。

  蔡邕、劉洪走進了大廳。二人是從睡夢中被喊殺聲驚醒,卻沒有想到發生了如此大事。

  「蔡親家,你可有什麼主意?」

  蔡邕已經瞭解了情況,故作沉穩的大笑:「老夫人何必擔心,西平當年縱橫青、豫、兗、徐,千軍萬馬都攔不住他,區區小賊,如何能害他的性命?他不會有事。」

  也許在這一刻,董俷已經成了所有人的主心骨。

  即使他不在,可只要活著,就足以令所有人充滿了希望。

  「華神醫,媛兒的情況如何?」

  華佗拱手道:「四小姐性命無虞,無需掛念。老朽只擔心,四小姐肚子裡的孩子。」

  李儒呼的站起來,睜大了眼睛,驚恐的問道:「孩子怎麼了?孩子怎麼了?」

  「林鄉亭侯別急,孩子沒事。老朽怕的是,孩子會提前出世,那可就有麻煩了。」

  根據華佗早先的估計,董媛的產期應該還有一個月。

  可剛才聽到了董卓的死訊後,董媛一下子就昏迷了過去。雖有華佗搶救過來,卻發現孩子居然有早產的跡象。這想要殺出雒陽,肯定免不了顛簸,的確是很麻煩。

  老夫人一咬牙,呼的站起來。

  「把媛兒抬上車,我們現在等不得了。孩子沒有了,以後還可以再生,若是人沒了,那什麼都是空話。可儀可曼!」

  「在!」

  「你立刻把府中虎女聚集起來,讓她們居中保護媛兒。然後你二人帶五百鐵甲軍於前面開路,由谷城門殺出,往北大營向徐榮求救……華神醫,媛兒就拜託你了。」

  華佗的身上,早已經打下了深深的董系烙印。

  這時候就算是想抽身走,也不太可能。更何況,這府中還有他一個侄孫華雄在呢。

  「老太君放心,老朽定當竭盡全力。」

  「文正,你於中軍指揮,一方面還可以照顧媛兒;華雄,你率其餘人在後面壓陣。我們現在就殺出去……還有,文正命人準備柴草等引火之物,把這府邸給我燒了!」

  老夫人在這時候,表現出了一種常人難以想像的沉冷氣概。

  李儒知道,老夫人這是下了狠心。這驃騎將軍府中,可是凝聚了許多老夫人的心血。自從搬進這府邸之後,有很多佈置,都是老夫人親自過問。雖然明知道不會在雒陽住的長久,可在心裡面,老夫人卻把這裡當成了家,一個令人舒心的家。

  老夫人說:「蔡親家,劉先生,我們共乘一車。」

  為什麼要這麼說呢,蔡邕和劉洪在這裡有很多的物品,特別是那些書籍……

  老夫人很擔心,這二位會帶著那些東西走,那將是極大的拖累。反正,老夫人的意思很明白:就算是這裡成了灰,我一件東西都不會給你們留下,哪怕是一本書。

  蔡邕和劉洪默默點頭。

  只要人活著,那些書籍遲早還能再收集回來。

  二人攙扶老夫人走出了大廳,其餘眾人,也紛紛的忙碌起來。

  驃騎將軍府中,大約有五百虎女,都已經披掛整齊,拿起了刀槍。

  董俷對下人們很好,老夫人也很少責難下人。所以,這府中的下人們,也都不忍離去。

  留下來是死,衝出去也是死,可說不定能有一絲生機。

  老夫人命人把府中的金銀全部散發到每個人的手中,包括那些鐵甲軍和虎女們。

  每個人至少有十金到二十金。

  其餘諸如綾羅綢緞之類的物品,全都澆上了火油。

  已經過了寅時,李傕突然發現驃騎將軍府內的抵抗變得弱了許多。

  多年領軍,李傕也不是個笨蛋。馬上就明白過來,這裡面的人,是準備玩命了!

  立刻下令結陣。

  可沒等士兵反應過來,就聽見大門哐當一下就飛了出來。

  從門後竄出兩名彪形大漢,身穿張掖產特製的軟甲,手持生鐵棍,咆哮著就殺了出來。

  那兩根大棍,就好像出海的蛟龍一般,上下翻飛,呼呼掛著風聲。

  可儀可曼兄弟一左一右,如同虎入羊群一般殺出來,五百鐵甲軍緊隨其後,一個個好像出閘的猛虎。

  李傕如今的麾下,除了親兵和鄭泰交給他的人馬之外,大都是從那些殘存大戶中臨時徵集的家兵。被訓練有素的鐵甲軍這麼一衝,頓時四散奔逃而去。

  緊跟著,門樓倒塌。

  三輛大車在五百虎女的保護下,也跟著衝了出來。

  大車後,還跟著二三百奴僕。雖然沒有穿戴什麼鎧甲,可是一個個手裡都拿著兵器。

  也就是在這時候,驃騎將軍府突然燃起了熊熊火焰。

  春季的雒陽,空氣很乾燥。大火一起,順勢就蔓延開來,並且越燒越往,直衝九霄。

  火海之中,華雄率領三百鐵甲軍從裡面殺出。

  李傕認得華雄,不由得大聲喊道:「不要放跑了董家人,不要放跑了華雄!」

  華雄一攬馬繮繩,胯下渾紅馬唏溜溜暴叫。掌中三亭大砍刀揮展開來,划出一片片奇亮刀雲。剛衝上來的涼州軍被殺得血肉橫飛,殘肢斷臂,肝腸臟器灑落一地。

  沉寂了一年半,華雄重現雄風。

  把涼州軍殺退之後,他橫刀馬上,厲聲怒吼:「漢安軍上將華雄在此,誰來送死。」

  可不要小瞧了華雄在涼州軍的名氣。

  事實上,當董俷遠在雒陽,呂布還在並州軍中為主簿的時候,華雄已經威震涼州。

  董卓能雄霸大半個涼州,華雄功不可沒。

  雖然在來到雒陽後,華雄的光芒被董俷呂布,典韋沙摩柯等人所掩蓋了下去,但實際上在許多涼州老兵的心裡,華雄的聲威,卻是遠遠高於董俷四人。孟津戰敗,不可避免的會讓華雄的聲威受到一些影響。可多年聚集的威信,依舊讓許多人牢記。

  當華雄威風凜凜的重新出現時,許多涼州兵的心裡,不免生出了悔意。

  可已經晚了,當董卓死的那一剎那,跟隨李傕的涼州兵,就已經沒有了回頭的機會。

  華雄立馬長街之上,率領三百鐵甲軍緩緩後退。

  李傕氣得面孔通紅,卻也無能為力。如今己方士氣跌落,追上去也難取得戰果。

  就這樣,可儀可曼在前面開路,雖時有亂軍衝出,卻被虎女亂箭射殺。華雄在後面壓陣,一路倒也不甚凶險,很快就來到了谷城門下。谷城門門侯,原本是華雄的部下,名叫王方,是益州南蠻烏戈人。雒陽大亂,王方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下意識的命人落下千斤閘,緊閉城門。

  當車輛抵達的時候,王方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糾集五百護兵,呼啦啦上前攔住了去路。

  可儀可曼一見這情況,舉棍就準備衝過去。這時候,卻見華雄飛馬趕到,在馬上厲聲喝道:「王方,你也從賊了嗎?」

  「大都護!」

  王方驚喜不已,但依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華雄說:「李傕已反,殺死了太師。你若是想要從賊,那就休怪我刀下不留情。」

  王方一聽,嚇了一跳。

  太師竟然死了?

  「大都護,您這話說的……王方出身南蠻,若非大都護你收留,如何有今日的風光?」

  說著話,他立刻下令升起千斤閘,打開城門。

  但是,這千斤閘放下來容易,可升起來卻有點麻煩……

  絞盤吱吱響,千斤閘緩緩升起,而這時候,李傕已經重整人馬,從後面掩殺過來。

  可儀可曼二人相視一樣,大吼一聲衝過去,兩人四臂抬起了千斤閘,氣沉丹田,爆喝一聲。這二人的力氣,也端的是驚人。竟然使得那千斤閘升起的速度一下子加快。

  帶高過頭頂,兩人砸碎了門閂,有鐵甲軍衝過來,快速的打開了城門。

  「快點出去,出去!」

  三輛大車搶先一步衝出了谷城門。

  就在衝出谷城門的一剎那,董媛突然感到腹中一陣劇烈的絞痛,啊的慘叫一聲。

  「媛兒,你怎麼了?媛兒,你別嚇我!」

  李儒緊握住董媛的手,想要過去安撫。哪知董媛一把抓住了李儒的胳膊,狠狠的一口咬了下去。

  痛的李儒倒吸涼氣……

  「四小姐要生了,要生了!」

  華佗馬上就檢查出了結果,驚聲叫喊。

  這車輛是特製的,很大……

  可是在這種時候孩子居然要降生,可真的不是時候。

  李儒慌了神,「神醫,那怎麼辦,該怎麼辦?」

  本來這接生孩子,大都是穩婆們的事情。華佗一咬牙,挽起袖子,「繼續走,我來為四小姐接生!」

  這可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天陰偏逢屋漏雨!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李儒也沒有辦法,只能緊緊的抱著董媛,不停的輕聲安慰。

  「死阿醜,為什麼還不來!」

  董媛淒厲的慘叫,抓緊了李儒的手。

  大車顛簸著在路上奔跑,董媛的慘叫聲,卻在不斷的從車中傳出,在蒼穹迴蕩。

  是啊,阿醜,你怎麼還不來,難道你真的出事了嗎?

  李儒也隨著在旁邊不停的念叨著。也忘記了時間,心中就好像有一團火在燃燒。

  突然,大車突然停住,險些讓華佗摔倒。

  「不要停,繼續!」

  華佗滿頭大汗,厲聲對董媛的兩個丫鬟咆哮。

  李儒無法掀開車簾,只能大聲的詢問馬伕:「怎麼停下來了?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大人,前方有一支人馬!」

  車伕的回答,讓李儒的心中,頓時一陣冰涼。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8-20 16:36 編輯

xxi511 發表於 2016-8-20 16:41
第二七九章 雒陽烽火紀(三)

  前有強敵,後有追兵。

  董媛淒厲的慘叫聲在李儒耳邊迴響,卻使得李儒冷靜下來。

  用力的掰開了董媛的手,李儒對華佗說了一聲:「神醫,媛兒母子就拜託您了!」

  閃身出了車廂,站在車轅上,厲聲喝道:「虎女,雲垂!」

  散在四周的虎女立刻齊聲喊喝,下馬高舉鈎鑲,迅速的結成了雲垂陣法,橫在三輛車前。

  正前方官道上,一隊騎軍風馳電掣而來。

  為首的一員大將,遠遠的看見李儒,立刻勒住了戰馬,大聲喊道:「文正,是我!」

  「徐將軍?」

  李儒心裡一冷,喝道:「徐榮,難道你也從賊了?」

  「文正,你這是什麼話!」

  走近了一些,李儒才看清楚徐榮這一支人馬大約在兩三千人左右,一個個形容狼狽。

  徐榮盔歪甲斜,身上還沾著血跡。

  只見他催馬過來,跳下馬急匆匆的走上前:「文正,太師何在?雒陽出了什麼事?西大營人馬為何突然襲擊我?那郭汜晚上帶著伍習李利,在雒陽火起時偷襲北大營。」

  「啊?」

  李儒心裡一驚,忙問道:「戰果如何?」

  徐榮苦笑道:「還說什麼戰果?我見雒陽火起,正準備召集人馬前來探查,不想郭又多帶著伍習李利兩人,集合西大營和東大營兵馬左右夾擊。我倉促迎戰,損失慘重……若非兒郎們拚死抵抗,只怕我就要死在亂軍之中。文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李儒的心,冰涼冰涼。

  一步錯,步步錯……

  我居然忽視了如此重要的事情!

  那西大營李利,東大營伍習早先都是出自於李傕郭汜門下,自然會聽從他們的調遣。

  可恨,實在可恨!

  李儒在馬上狠狠的一頓足,咬碎鋼牙,厲聲喝道:「李傕郭汜,我與你二人勢不兩立。」

  話音未落,突然從車仗中傳來一陣哇哇的嬰兒啼哭。

  剎那間,李儒腦袋裡一片空白。也顧不得徐榮,轉身衝進了車廂中,卻見到華佗懷抱一滿身血跡的嬰兒,正用濕巾擦拭身體。

  「媛兒……」

  李儒忍不住大呼一聲,撲到了董媛的身旁。

  見董媛臉發白,髮髻披散,心中一安,這眼淚可就不爭氣的流淌了下來。

  「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的作甚?可曾為爹爹報仇?可曾殺退了敵軍?若是沒有,別來見我。」

  別看董媛的身子弱,可那性子裡的剛強,絲毫不遜色於老夫人。

  李儒一怔,點點頭,起身退出了車廂。而在徐榮看來,此時的李儒,卻變得有些不同。

  華雄殺退了李傕的追擊,和可家兄弟帶著六百多鐵甲軍趕來。

  除了他三人之外,還有王方和他麾下的二三百人。此時徐榮也瞭解了雒陽所發生的事情,氣得暴跳如雷。

  「李傕郭汜不得好死,我定不饒他……」

  「徐榮,這時候不是逞英雄的時候,先掩護老夫人和波侯他們安全撤走,再說報仇。」

  「撤,往哪裡撤?」

  華雄沉吟了一下,「去滎陽,李通那裡還有兩三萬人馬,正好可以調來攻擊亂軍。」

  「不可!」

  李儒突然說:「此次鄭泰謀了這麼大的一個佈局,只怕整個京兆都不得安生。滎陽也不安全,我擔心兗州的曹操會趁此機會出擊京兆,李通此人未必可以靠得住。」

  「那去韓猛哪裡?或者陽翟?」

  李儒搖頭說:「韓猛未必能守住成皋,你以為鄭泰真的會真心把朝廷交給李傕郭汜二人。冀州袁紹,兗州曹操,皆是當世雄才,又豈能任由李傕郭汜把持住朝廷?」

  華雄一蹙眉,「那我們去哪兒?」

  「往函谷關……我們去函谷關……」

  「函谷關?」

  華雄徐榮都不禁吃了一驚,「過了函谷關可就是李傕郭汜的地盤,我們這不是往死路上走嗎?」

  「司隷未必就是險惡之地,大方鎮守隴西,與司隷接壤。我們要儘快通知大方,請他出兵相救。我們佔據司隷,守住函谷關,則關東諸侯不足為慮……而且,如果武功侯尚在,想必也在來雒陽的路上。我們此去函谷關,說不定能和他匯合一處。」

  提起董俷,徐榮眼睛一亮。

  當下,李儒把情況告訴了老夫人,而老夫人並沒有說什麼,只是淡然道:「這種事情,不要來問我一個瞎老婆子。你一個大男人,該怎麼做,還是自己拿定主意。」

  李儒長於出謀劃策,但有時候卻顯得小家子氣。

  這也和他從未真真正正獨當一面有關,而現在,對李儒而言,無疑是一次考驗。

  心裡也很忐忑:司隷,那可的確是一個凶險之地。

  不過再凶險,也好過停留在京兆。李儒下定決心,立刻命車隊動身。

  這一次,他親率六百鐵甲軍和五百虎女圍著車輛在前面開路,可家兄弟守在車仗旁,華雄徐榮則帶領三千北大營涼州兵在後面壓陣,朝著函谷關方向飛速的行進。

  天已經亮了,雒陽城雖已拋在身後,可那滾滾濃煙,卻是清晰可見。

  華雄這一年多來,除了將養身體之外,其他的時間則聽從了董俷的勸說,讀了許多兵書戰策。

  徐榮可以清楚的感覺到,華雄變得穩重了許多。

  不再有當年的輕狂和驕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靜如水的氣質。

  有些時候,人只有經歷過生死,才會發生些許改變。論武藝,徐榮自認不足,可是講帶兵,徐榮可是比華雄高出許多。但是現在,徐榮就不敢在那麼肯定的下結論。

  行出三十餘里,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喊殺聲震天,只聽有人高聲喊喝:「莫要走了董家餘孽,莫要放走了董家餘孽!」

  華雄猛然勒住了戰馬,撥轉馬頭,厲聲喝道:「結陣!」

  三千兵馬,迅速的結成了一個方陣。弓弩手在前,長矛手在後,騎軍壓陣,刀槍並舉。

  遠處,塵煙滾滾。

  馬超跨坐寶馬良駒,手持銀槍衝在最前面。

  馬前有一人撒腿狂奔,手持鑌鐵大棍,撒腿如飛,居然絲毫不比那戰馬的速度慢。

  在馬超後面,有伍習李利兩人率領數萬兵馬緊緊跟隨。

  徐榮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凝神觀望敵軍,心中卻生出了一絲苦澀。

  那些人,原本都是涼州軍,如今卻要自相殘殺……

  不過苦澀歸苦澀,徐榮卻不會有半點心慈手軟。大槍高舉,默默計算著雙方距離。

  馬超突然勒住馬,大喝一聲:「三軍,住馬!」

  身後的涼州軍緊急停步,瞬間擺好了陣型,和華雄徐榮的兵馬,相聚三百步。

  這三百步,恰好是弓弩手無法覆蓋的距離。徐榮蓄勢待發,沒想到馬超卻突然停下,這心裡面生出一種好憋屈的感覺,就好像攥緊拳頭一拳打出去,卻打在空氣中一樣。

  這個小將,倒是個知兵的人。

  伍習李利催馬上前,「小將軍為何停止不追?」

  馬超瞄了二人一眼,冷笑道:「二位難道沒有讀過兵書嗎?對方已經列好的陣勢,我們這麼毫無章法的衝擊,將會損失慘重。不管怎麼說,這些都是我涼州好漢。」

  一句話,讓伍習李利二人閉上了嘴巴。

  馬超催馬上前,牛吉手持大棍,緊緊跟隨。

  「我乃涼州馬超,武威太守馬騰之子……二位將軍,我等只要董家餘孽,脅從者不究。大都護之名,我是如雷貫耳,徐將軍也是好漢子,何不讓開一條路,與我一個方便?若二位將軍願意為皇上效力,馬超願意作保,保證二位將軍高官得做,駿馬得騎,不知二位將軍意下如何?」

  這馬超的口才相當不錯,說起話來也是頭頭是道。

  可惜華雄徐榮又怎是他這一兩句話可以說服,兩人冷哼一聲,卻是不吭一聲。

  王方在一旁勃然大怒,「黃口豎子,休要猖狂。爾等只為自己謀劃,卻不顧天下安危。武功侯在塞外浴血,爾等卻千方百計的迫害。國賊二字,當屬爾等所有。」

  催馬舞槍,飛出本陣。

  馬超也怒了,挺槍相迎。

  要說王方的武藝不差,雖只是官拜門侯,可是跟隨華雄征戰多年,可說是槍馬純熟。

  可如此武藝,在馬超面前走不及三個回合,被馬超一槍挑落馬下,慘死疆場。

  殺了王方之後,馬超在陣前走馬盤旋,厲聲喝道:「何人前來送死?」

  既然開了殺戒,那就是無法善了。

  華雄怒吼一聲,「黃口小兒,休要猖狂!」

  催馬舞刀,就衝向了馬超。三亭大刀一式力劈華山,當頭落下。刀掛風聲,威猛至極。

  馬超也不搭話,擰槍就刺。

  大槍撲棱棱一顫,震出多多光毫。槍槍不離華雄要害,招數詭異非常。

  這一場大戰,卻是棋逢對手。

  華雄經驗豐富,馬超槍法精妙……

  二人鬥了一個旗鼓相當,不分勝負。一旁觀戰的伍習李利突然對牛吉說:「牛吉,還不過去幫你家主人?」

  牛吉是烏孫人,天生的力大無窮。

  後來被馬騰買下來,並且撫養成人。在牛吉心中,馬騰第一,馬超第二,除此之外,再無別人。聞聽伍習李利的提醒,頓時一聲爆吼:「主人休要慌張,牛吉來了!」

  撒腿就衝了出來。

  這牛吉,除了力大之外,還生了一雙飛毛腿。

  大步流星的奔跑過來,雙腳猛然踏足騰空而起,雙手握住了大棍一端,呼的就砸向了華雄。

  一刀崩開了馬超的銀槍,就見大棍落下。

  華雄怒罵道:「無恥!」

  舉刀相迎,只聽鐺的一聲巨響,那大棍砸在了刀桿之上,震得華雄兩臂發麻,虎口迸裂。

  徐榮一見,催馬挺槍:「黑蠻子,休要猖狂!」

  而伍習李利一見徐榮出來了,相視一眼之後,舉槍一指,厲聲喝道:「給我衝!」

  若說馬超的骨子裡,還流著一種邊塞人特有英雄氣。

  那麼伍習李利二人,就是典型的功利者。在他們看來,根本沒必要這麼鬥將,己方人多,一個衝鋒就能搞定。不過馬超纏住華雄,牛吉攔住了徐榮,正是好機會。

  這二人帶著兵馬就衝殺過來,徐榮一方雖拚命阻攔,可兩員主將都被纏住,又如何抵擋住伍習李利二人的衝鋒?這時候,從徐榮軍中殺出一員小將,年紀在二十上下,手持雙刀在亂軍中攔住了伍習李利二人,二話不說,雙刀舞出一片片刀雲,厲聲喊喝:「爾等國賊,死不足惜……武都孟坦在此,還不納命來!」

  這小將刀法純熟,一人獨戰李利伍習卻部落下風。

  徐榮偷眼觀瞧,見那小將的打扮不過是個都伯的模樣,暗自稱奇:沒想到我軍中還有如此本領的人物?

  不過這一分神,可就壞了事情。

  論武藝,徐榮本就不是牛吉的對手,一分神中,被牛吉一棍橫掃過來。

  徐榮躲閃不及,猛然一提繮繩。戰馬唏溜溜仰蹄立起,鐵棍蓬的正砸在了馬頭上。

  戰馬慘叫一聲,腦漿迸裂。

  而徐榮卻趁機跳下馬,在地上打了一個滾兒之後,提槍和牛吉又站在一處。

  他本就是馬上將,如今和牛吉在地上打,卻是捨長取短,又怎可能是牛吉的對手?

  打了四五個回合,徐榮就有點支撐不住了……

  而華雄虎口裂開,連刀都拿不穩,雖拼盡全力,也只有招架之功。

  三千兵馬,被圍困起來,漸漸的抵擋不住。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只聽遠處傳來一聲巨雷般的怒吼,恰如一聲霹靂在蒼穹炸響。

  「鼠輩,膽敢如此!」

  一匹黑色戰馬疾馳而來,如同離弦之箭。

  馬披鐵甲,如同凶獸。嘶聲咆哮,若同野獸怒吼……

  馬上的戰將,也是一身重甲,頭戴罩面盔,雙手持一對擂鼓甕金錘,赫然正是董俷。

  董俷身後,尚有一員小將,也是和董俷相同的打扮。

  手中一對八寶亮銀錘,胯下捲毛瘦,闖入亂軍之中,雙錘翻飛,怒吼道:「小爺典滿在此,哪個敢攔我道路?」

  說著話,雙錘分開,砰砰將兩個敵兵砸飛出去。

  而董俷更是兇狠,也不廢話,大鎚輪開了一頓兇狠的劈砸,眨眼間就殺開了一條血路。

  「典滿,去幫華雄,徐榮……給我退下!」

  華雄和徐榮,激動的有一種想要痛哭的衝動。

  董俷還活著,武功侯還活著……

  馬超一見董俷,甩開華雄就朝著董俷撲去。可不等他衝過去,典滿就把他攔住。

  亮銀錘掛著一股風聲,典滿雙腳跨在蹬中,猛然長身而起。

  「震山錘!」

  這捲毛獸可不比那些寶馬良駒差,速度也是快的驚人。典滿借力長身,雙錘落下,掛著風聲。

  呼的一聲,就到了馬超的頭上。

  馬超嚇了一跳,這傢伙怎麼突然就在馬上站起來了呢?

  想歸想,可是這手上可一點也不慢。銀槍架起,雙臂用力,大吼一聲:「開!」

  鐺……

  典滿雙臂發麻,捲毛獸噔噔噔退後。而馬超胯下的坐騎,差一點就跪了下去,手發酸,心中不由得暗自一驚:這小子是什麼人?怎麼董家子麾下,還有如此人物?

  「好本事,再吃我一錘!」

  典滿二話不說,輪錘和馬超站在了一起。

  從表面上看,典滿和馬超剛才的交手是不分伯仲。可實際上,典滿卻是輸了一籌。

  他搶攻,又有戰馬雙鐙的優勢,居然無法逼退馬超。

  雖然說典滿比馬超小了三歲,可是小一輩兒裡面,那典滿的力氣可是當之無愧的第一。

  典滿和馬超打在了一起,華雄趁勢撲向了李利。

  孟坦獨鬥李利和伍習二人,剛開始是不分伯仲,可時間長了,卻有點頂不住了。

  華雄這一加入,立刻令孟坦的壓力得到緩解。

  和伍習戰了五六個回合,二馬錯蹬時,突然扭身一式丘裡抹刀,右手刀橫掃,被伍習崩開,可那真正的殺招卻是在左手,從右臂下奇詭般的出現,從下向上撩起。

  伍習擋住了第一刀,卻沒有躲開第二刀。

  慘叫一聲,一隻手臂應聲而落,孟坦乘勢一刀將伍習斬落馬下。

  若論武藝,十個李利也不是華雄的對手。可偏偏華雄這時候雙手虎口迸裂,連刀都有點拿不住,只能和李利鬥個旗鼓相當。伍習一死,李利這心裡也不由得咯噔一下。

  手上稍一遲緩,就被華雄捉住,一刀砍翻。

  另一邊,隨著徐榮得以騰出手來,原本已經快要鬆散的陣型,重又集結起來。

  徐榮找到了一匹空馬,指揮騎軍突然殺出,漸漸的擋住了李傕軍兇猛的攻擊狼巢。

  董俷這時候對住了牛吉。

  那罩面盔下的一雙細目,呈現出一種淡淡的紅色,透著一股子瘋狂的味道。

  從函谷關星夜趕奔雒陽,不想遇到了李儒之後,得知老爹慘死在雒陽的消息……

  在那一剎那間,董俷瘋了。

  不錯,老爹在小時候的確是有對不住他的地方,可自從和解以來,卻給了他無數的幫助。

  老爹在的時候,董俷可以為所欲為,不計後果。

  因為他知道,老爹一定會為他收拾殘局。可現在,老爹走了,董俷有一種從未有過的無助。

  淒聲歷嘯,也不和那牛吉玩兒什麼花招,「連山錘!」

  雙錘如同舞動的風車,呼呼呼呼,掛著風雷的聲響。牛吉舉起大棍相迎,鐺,鐺鐺,鐺……連接四錘之後,竟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恐懼。可是董俷的攻勢並沒有結束。雙錘越來越快,破空甚至划出了一道道奇異的橢圓形殘影,兇狠的砸在大棍上。

  那對三百四十四斤的大鎚,此刻卻如同燈草一樣。

  忽而重,忽而輕……在這一剎那間,已經多年未曾突破的瓶頸,卻隱隱有了突破的跡象。

  每一錘,看似無力,後勁兇猛,有時候又會變得猛如泰山壓頂,帶著一往無回之氣。

  十八錘,十八種不同的力道。

  匯聚在一起。

  牛吉口中噴出鮮血,咬著牙硬接了十七錘,雙腿卻已經埋在了土中。

  第十八錘落下,牛吉口中噴著血沫,怒吼一聲,拼盡了全身的力氣向外封擋。只聽轟的一聲,錘落,大棍被砸成了一個u型的形狀,連帶著那大鎚的力量,蓬的砸碎了牛吉的腦袋。

  說時遲,那時快……

  在所有人的眼中,董俷擊殺牛吉只是在眨眼的功夫。

  殺死了牛吉之後,董俷仰天歷嘯,「董西平在此,爾等我一個也不放過!」

  那一聲巨雷般咆哮,帶著無盡的悲傷之意。

  董西平三字在蒼穹迴蕩,久久不息……一剎那間,李傕軍的士兵都沒由來的打了一個寒蟬。

  董殺神來了……那董殺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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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ck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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