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別白 (已完成)

 
cheninda1234567 2013-10-20 10:53:4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02 4041888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6-8-14 13:46
第1647 德川這個逆賊

  對毛利家,周璞軟硬兼施,威逼利誘,為的就是盡快將毛利家給逼降,這也是形勢之所必須。

  現在,九州島的亂事已經被漸漸地平定了,不管是幕府還是親幕府的藩主、抑或是暴亂的天主教民,都已經被大漢軍隊一視同仁地擊潰,他們的核心人物都已經死在了刀兵之下,而那些士兵和平民們,則被大漢打散了編制,然後強制編入到了勞役營當中。

  既然九州島的事情已經解決,那麼下一步的行動就自然而然地浮出水面了,這些天趙松和他的參議官們一直都在閉門研究下一步進攻九州島的問題。

  雖然在一切具體的細節問題上大家還有一點小爭議,但是大的戰略大家都已經達成了共識,那就是要徹底貫徹天子選定的征日基調——兩路進兵,一路北上進攻京都,一路直接登陸關東平原。

  關東平原是幕府的根本重地,直擊關東肯定會給幕府帶來極大的震動,並且真正傷到他們的根基,不過德川幕府在那裡經營多年,擁有的力量和根基肯定不能和九州與西國相比,所以先行進攻京都不僅可以盡快佔取日本朝廷的大義名分,也可以吸引幕府去馳援京都,消耗他們在關東的實力,更加方便大漢直擊關東的行動。

  所以,儘管身為關東登陸的主力軍和計劃人,但是趙松和他的參議官們都十分重視進攻京都的行動。按照之前朝廷商定的結果,進攻京都一路當由使臣周璞負責,以體現大漢匡扶藩國綱紀、討伐不臣的正義性,不過周璞從未帶過兵,所以肯定就需要有參議官來輔佐他。

  另外,給他分配多少兵力也令人頗費思量,因為大家都對九州島上的藩軍的戰鬥力沒有多少信心,除了薩摩藩和柳河藩因為都是戰國將領帶隊而多少有些底蘊之外,其他投降他們的藩,軍力都十分孱弱,完全不在趙松等人的眼中。

  而大漢軍隊的數量卻又太少,趙松和嚴廣都不想要分太多兵力給周璞,以至於削弱他們在關東平原上和幕府決戰時所能夠動用的兵力。

  在這樣的情勢下,毛利家的地位就體現了出來——毛利家也是戰國時代的豪強,雖然領地被幕府用各種手段大大削弱了一遍,但是畢竟還有當年的底蘊在,很多人甚至多次參與過戰爭,積累有豐富的經驗。

  這也是周璞一開始就刻意優待拉攏毛利家的原因。

  可是事實證明,毛利家實在太過於奸猾,一味地優容籠絡他們,非但不能夠把他們拉入到手中,反倒還會給他們以僥倖心,讓他們想要藉著機會索要更高的條件。

  既然如此,那不如乾脆強硬應對,逼迫他們馬上做出選擇來。

  現在周璞已經和他們說得很明白了,在規定的期限之內必須投降,如果不投降則要把毛利家視作為自己的敵人,並且會直接攻打。他要讓毛利家知道,現在他們已經沒有多少選擇了。

  在當天,已經被周璞嚇得驚魂未定的毛利元信再也不敢耽擱,趕回到了長州藩內,然後將周璞的強硬條件轉述給了藩主毛利秀就。

  毛利秀就也當即被大漢突如其來的強硬態度給弄得大驚失色,他馬上再度召集了藩內的重臣們商議此事。就在這時,他們也接到了大漢的砲艦已經出現在了下關的海面上,隨時準備開炮進兵的消息。

  雖然他們對大漢如此蠻橫不留情面的舉措有些心懷不滿,但是在現在的情況下大家也一籌莫展,說不出除了屈從之外還有什麼辦法——毛利家等了多少年才碰到這樣的機會,實在不甘心放過,繼續對幕府臣服。

  再者說來,如今他們已經是當其衝,再不投降的話恐怕就會變成大漢進軍的第一個祭品,因此人人都覺得此時除了答應大漢的條件之外也無路可走。

  不少人在不期然間想起了當年小早川秀秋的故事。

  小早川秀秋是戰國名將,是豐臣秀吉的外甥,一度身為豐臣秀吉的養子,後來成為了小早川隆景的養子,並繼承了小早川家督。

  他在豐臣秀吉死後表面上追隨毛利家,但是老早就投靠了德川家康。在關原之戰的戰場上,他一度躊躇猶豫,但是德川家康果斷下令部下轟擊他們的軍陣,催促他作出倒向自己的最後決斷。

  就是在德川家康的威逼之下,做出了最後的決斷,在西軍當中反戈一擊,結果給西軍帶來了重大損失,最後成全了德川家的天下。

  小早川秀秋此舉,自然得到了毛利家全族的憎恨。然而時移世易,沒想到到現在,他們卻又要體驗一把被人把刀兵架在脖子上逼迫作出決定的感覺了。

  因為時間緊迫,所以毛利秀就也顧不得再和二條康道以及朝廷商量,只是知會了二條康道一生,讓他明白體諒自己一族現在所面臨的處境,

  二條康道聽到情勢如此陡然變化,當然也十分驚詫,但是他也無可奈何,只能眼看著情勢繼續發展下去。

  如同老對頭島津忠恆所預料的那樣,毛利家在三天之內就全盤答應了周璞所提出來的條件,向大漢歸降,並且到處布檄文,要匡扶朝廷,雪洗家仇,把殘暴不仁的幕府擊垮,並且號召天下藩主起來反抗幕府。

  毛利家身為本州島上的藩主,在戰國時代也算是赫赫有名,所以他們的傳檄再加上朝廷散的詔令,很快就在本州島上引了轟動,人們愕然現在此時幕府要面對的不僅僅是大漢一個敵人,還有國內的死敵——朝廷和強藩。

  這種風雨飄揚的形勢,更加讓各地的藩主對幕府的信心產生了動搖,進一步打擊了幕府的威望。好在毛利家的反叛,幕府之前就有所防備,所以毛利家領地北方的廣島藩早就在邊境上部署了軍隊,打算阻止毛利家的侵擾。

  不過,雖然打出了反旗,但是毛利家並沒有和島津家一樣第一時間進軍,他們反而按兵不動。這一方面是為了集結藩中的軍力和資源,另一方面,則是在等待大漢軍隊上陸。

  是的,雖然毛利家的降服,大漢進軍本州島已經是一片坦途,幕府在西國的統治也已經是岌岌可危了。

  而就在這幾天當中,藉著毛利家降服的事實,大漢軍隊高層內部對兩路分兵的數量和側重方面的分歧,也終於得到了彌合。毛利家順利投降,可以讓他們省去了很多顧慮。

  在趙松的命令下,征日軍遼東團內抽出了一個營投入到周璞的帳下,這接近千人的兵力,就是大漢在北上大軍中所派出的全部兵力了。同時,原遼東團的參議官黃昌國也被命令跟在周璞身邊,以協助周璞指揮大軍。

  當然,這絕不是從九州北上進軍京都的所有人馬,在大漢軍隊的號令下,整個九州島上投靠大漢的藩主都被動員起來了,他們將把藩內的軍隊都派出來,跟隨在周璞和黃昌國的麾下。

  這些藩軍之前就在討伐各地暴民的戰鬥當中被聚集起來,而且經過了大漢軍隊的重新整編,差不多有上萬人。而剩下的人則繼續留在九州,協助大漢軍隊鎮壓各地的平民,以免再度爆亂事。

  因為大漢海軍的運輸船肩負著運輸給養的任務,而且留在九州的大漢軍隊主力還另有調用,所以只能將一小部分運輸船交給這些北上的軍隊使用,沒辦法將這些兵力一起都運輸過去,所以周璞只能選擇先將他們在小倉城外集結起來,然後逐次運輸到海對面長州藩的領地。

  為了穩固局勢,同時為了顯示大漢的威勢,周璞帶著他直屬的大漢軍隊,在戰艦的護送下,先行踏上了本州島的土地。

  毛利家的人早已經在對岸等候了,當他們看到大漢巍峨的戰艦以炮口全開的戰備姿態列隊出現在外海的時候,如同周璞所希望的那樣,都被懾服了,大漢的砲艦之前在福岡和長崎登陸,艦船炮利的印象早已經在他們心中生根芽,可是當親眼看到這些戰艦的崢嶸面目時,仍舊忍不住心生敬畏。

  他們明白,只要大漢想的話,這些戰艦就可以讓長州藩沿海地區都變成一片白地,就像長崎所遭遇的那樣——長崎城和長崎居民的遭遇現在已經傳入到了他們的耳中,他們悲慘的遭遇並沒有激起同仇敵愾的義憤,反倒是讓長州藩上下對大漢更加畏服。

  就在他們滿含敬畏的注視下,周璞跟黃昌國走出了戰艦的艙室,然後下了舷梯,來到了棧橋上。他們兩個都是一臉嚴肅,黃昌國更是一身軍服,身上還戴著自己的勛章,顯得傲慢非常。

  看到大漢的侍臣到來之後,從藩主毛利秀就到毛利元信等藩臣,人人都恭敬肅立,等到周璞走到了面前之後,周璞面色沉靜,看也不看兩邊跪倒在地的人們,徑直地向前走去。

  不過,雖然表面上毫無波動,但是他的內心卻已經是心潮澎湃。

  雖然他不久之前來過本州島,但是當時是有重任在身,行色匆匆,更加提醒吊膽害怕被人發現。哪裡及得上如今帶著大軍被長州藩主跪迎的風光?

  不經意間,他也想到了一個事實——他是第一個帶著大軍踏上日本本州島的漢人,他參與了一項之前前所未有的勳業。這又怎麼可能不讓人心潮澎湃?

  就在幾年之前,他都不可能想得到自己還有今天。

  就在他的身後,一艘艘運輸船也停泊到了棧橋邊,然後大漢的士兵們也在軍官的帶領之下走出了運輸船,然後以整齊的隊列繼周璞和黃昌國等人之後走到了本州島的土地上,成為有史以來第一支踏上本州島的外國軍隊。

  雖然大漢軍隊的官兵們都默不作聲,但是他們沉靜的態度和嚴整的隊列仍舊給了對面的人們以極大的壓力,人人都在這種肅殺的氣氛當中心慌意亂,好不容易才沒有鬧出騷動來。

  周璞強行壓住了心中紛至沓來的雜念,他走到了毛利家藩主和重臣們所處的地方,雖然從未和毛利秀就見過面,但是他知道跪在位的肯定就是藩主毛利秀就本人。

  「可是藩主?」

  「鄙人正是長州藩主毛利秀就,見過天使!」毛利秀就馬上以頭觸地,恭恭敬敬地回答,「之前鄙人不識大體,對天使多有得罪,還請天使恕罪!」

  「藩主公忠體國,主動棄暗投明,幫助天朝討伐幕府,何罪之有?請起,請起!」周璞的語氣變得熱烈了許多,「之前為了一些小事,兩邊有所爭執,但是這只是一些小誤會而已,現在既然藩主已經反正,那麼之前的事情都已經不用再提了。還請藩主以後繼續為國效勞,為貴國的社稷效勞!」

  「弊藩之前早已經和德川家有了血海深仇,只是因為幕府勢大才不得不虛以委蛇,觍顏臣服於他們。當時以為幕府如此倒行逆施,一定不能長久,結果沒想到居然居於臣下三十年,慚愧,慚愧……」毛利秀就抬起了頭來,滿面羞愧地看著周璞,「幸虧有天朝興起天兵,為我國匡扶正義,討伐暴虐成性的幕府,由此我們才能夠擺脫繼續臣服於幕府的悲慘命運……本藩上下,生生世世皆感念天朝之恩!」

  他說得十分慷慨激昂,好像馬上就要流出了眼淚似的,即使心裡知道他這只是演戲而已,但是周璞也感到頗為高興。

  毛利家善於觀望形勢,順服於強者,果然名不虛傳。

  「我朝天子奉天承運,開創新朝,英明神武勝於秦皇漢武,自然胸懷天下。陛下親口說過,日本雖然孤懸海外,但也算是天下一隅,不可置之不理。」周璞淡然笑了起來,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天子聽聞幕府橫行霸道,挾制君上,欺凌臣下,早已經是怒不可遏,最近以來幕府又多次觸怒我國,所以天子震怒,決心興大軍討伐,恢復貴國的綱紀,這是我朝天子代天行事的善舉,也是貴國的幸運。」

  「是,是……」儘管心裡對周璞的這些話不以為然,但是毛利秀就還是連連點頭,一點遲疑都沒有。

  現在形勢比人強,大漢已經打過來了,而且把幕府打得落花流水,自然他怎麼說都有道理,再說了,毛利家已經投靠了他們,那麼把他們說得越是正義,自己就越沒有責任。

  就在這三言兩語之間,周璞和毛利秀就化解了之前兩方因為討價還價而暫時興起的矛盾,重新為了討伐幕府這一共同目標而團結了起來,只要戰事順利,這種團結就能夠維持下去。

  不過,毛利秀就對形勢並不是一味的樂觀,他知道,雖然在九州島上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挫敗,但是幕府的底蘊和實力仍舊十分強大,手中還握有巨量的土地和人口等資源,並不是輕易就能夠挫敗的。

  不說他們的老巢關東,就連京都,根據他們所掌握的情況,也集結了大量來自幕府和各藩的軍隊,就算戰力不高,至少數量是擺在那裡的,恐怕有數萬人之多。

  所以,大漢將要派出多少人北上進攻京都,對他來說也就是一個至關緊要的問題了。因為這就代表著他們本藩的軍隊要面對多大的壓力。

  他想要直接問周璞,但是又不敢問。於是他一邊和周璞應答,一邊則和其他藩臣一樣,小心地看著後面的運輸艦,估算大漢到底派了多少人上來。

  他這幅模樣,周璞自然也明白他的心中所想。

  「幕府雖然怙惡不悛自作自受,但是畢竟盤踞了日本這麼多年,手中的實力不容小覷,所以為了擊垮幕府,我們大漢也已經做了各種各樣的準備。」周璞不慌不忙地說,「今天偕同我們上岸的,只是第一批大漢的軍隊,後續的軍隊源源不斷,都會開到這裡來,協助貴藩一同向京都進軍,早日將貴國的朝廷從水深火熱當中解救出來!」

  「那敢問天朝準備派多少軍隊進軍京都呢?」忍耐了許久之後,毛利秀就終於還是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問了出來。

  「既然是恢復貴國綱紀,保衛貴國朝廷,那自然要用貴國自己的人才好。」周璞淡然回答,「所以,我們這次北上的軍隊,以九州島上歸正天朝的藩軍為主,不下萬人。同時,為了支援貴藩和這些藩軍,大漢軍隊還特意抽調了千人,偕同大家一同向京都進軍!」

  「千人?!」當聽到這個數字的時候,毛利秀就忍不住目瞪口呆,他有些顫地看著周璞,彷彿不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事實一樣。

  「雖只千人,但是這是我軍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同幕府交戰足以以一當十甚至更多,藩主又有何懼?」周璞斜睨著對方,彷彿是在嘲笑對方的膽量一樣,「進軍京都,擁立朝廷,本就是貴國國內之事,由貴國的藩主們自行其是本就是合情合理,藩主何必驚詫?至於我們大漢的軍隊,那自然是要直奔關東平原,和幕府決戰!德川家光那逆賊,必定在天朝大軍面前束手就擒!藩主又有何懼?!」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6-8-14 15:00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6-8-15 23:11
第1648章 任我宰割

  就在周璞豪言壯語的時候,這一批大漢的軍隊已經基本上上了岸,他們重新按照編制組好了隊列,然後在岸上就這樣集結了起來,以臨戰的姿態站在周璞的身後,為周璞的豪言做出了一個無聲的註解。

  為了避免毛利家產生動搖,他之前對大漢軍隊的數量、以及準備派到北上的軍隊數量都予以了隱瞞,可是現在到了整個軍隊向京都進軍的時候,對方就算發現也已經晚了,還是只能按照大漢的步調前進,他們已經打出了反旗正式反對幕府,那麼已經沒有回頭的路可以走了。

  毛利秀就的臉色先是僵了一下,然後很快就又舒展了起來,甚至還有一抹喜色。

  雖然周璞剛才的話明顯有一些對他的譏嘲和蔑視,可是他現在顧不得這麼多了,他反而慶幸大漢軍隊如此部署,讓他不用背負最大的責任和風險。

  大漢如果依靠海上的力量直奔關東和幕府決戰的話,想來幕府一定會拼盡全力去集結部隊和大漢決戰,以保衛自己起家的老巢和都城所在之地——而這就意味著他們對京都的防衛肯定不會拼盡全力,自己所要面對的抵抗不會特別厲害。

  這對他來說當然是個極好的消息。

  不光是他,就連他後面的那些藩臣們也是一臉如釋重負的表情,剛聽到大漢只派了千人大軍隨同他們進軍京都的時候,他們可是都嚇了一跳。現在憂慮總算解除了。

  雖然不知道大漢具體將會怎樣去和幕府決戰,但是對只想要恢復家族舊領地、不想要稱霸天下的毛利家來說,只要打平了西國,東國的幕府又無力打過來,那麼其他事情他們也就不用去操心了。

  「大人,為了迎接您和天兵,我們已經在藩內準備好了居所和飯食,不過弊藩簡陋,請大人不要介意。」因為心情甚好,所以毛利秀就臉上也堆滿了笑容,「還請大人隨鄙人一起前去藩城吧。」

  然而,周璞卻沒有答應,他反而走到了毛利秀就旁邊的一個人身邊。

  「右府大人,多日不見,別來無恙啊?」

  他是在剛才發現身處這群人當中二條康道的,因為之前和二條康道有過一些來往,並且對他印象還不錯,所以周璞決定先給他打個招呼,或者說至少也跟日本朝廷的人建立一個聯繫。

  二條康道是在聽說毛利家答應了大漢的條件決定盡快投降,並且準備迎奉天朝使臣的時候,主動要求參與到迎奉使臣的行列中的。因為對他頗有些歉疚,所以毛利秀就直接就答應了這個要求,把他也帶到了下關。

  他也隨著毛利秀就一起藩臣們一起對周璞行禮,混在人堆裡面毫不起眼,不過他心裡卻頗為焦急,想要和周璞搭上話,本來已經打算主動開口了,當看到天朝使臣主動向自己走了過來的時候,他也鬆了口氣。

  「外臣二條康道,見過天使。」已經站了起來的二條康道,對著周璞長身作揖,「天使信守承諾,弊國感恩不盡!」

  因為如今的形勢所然,二條康道對周璞格外的恭敬,言辭當中已經以藩國大臣自居。

  「出兵貴國,是我朝天子的決意,本官可不敢居功。」周璞只是淡然跟他點了點頭,對他的態度頗為滿意。「此處並不方便多話,眼下我們就要進軍藩內了,右府大人就隨我同行吧?」

  「謝大人!」二條康道又是一喜,連忙答應下來。

  在周璞下令離開之後,海邊的毛利族人和藩軍,以及大漢的軍隊,浩浩蕩蕩地向長州藩境內行軍。長州藩的藩軍分列在兩邊,而大漢登陸的軍隊則以行軍隊列昂然走在中間,相比於那些藩軍,更加顯得雄姿英發。

  因為這是大漢使臣首次踏足到本州島的土地,毛利家也覺得意義非凡,再加上他們希望討好周璞,彌補之前行為給大家帶來的影響,所以特意搞得十分隆重,不光是是毛利家本家的人全體出動,就連毛利家麾下的將領,除了在北方邊境防範淺野家以及幕府的軍隊襲擊之外,也悉數到場。

  他們這樣苦心安排,倒也算是得到了應有的效果,至少在他們看來,大漢天使不計前嫌和藩主相談甚歡,並且並沒有要收回之前恢復毛利家一百二十萬舊領地的承諾的意思,至於那個太政大臣的頭銜,想來大漢也並不會在意。

  帶著那種如釋重負的心情,這些毛利家的上層人物們騎著馬簇擁在周璞的身邊,偕同他一起前往藩城,不過他們明智地保持了距離,因為大漢的使臣正在跟右大臣二條康道商談。

  之前因為擔心周璞對朝廷的行為耿耿於懷,所以二條康道心裡還有些擔心,不過當剛才和周璞談笑風生了一會兒之後,他就放心了許多,這位天朝使臣並沒有追究他們的意思,反倒是刻意在安撫他。

  「之前在京都辭別,約定了來日再見,不過那時候在下也知道前路艱險,不敢心存僥倖,反而打定了必死的決心。」在獵獵的夏風當中,二條康道長嘆了口氣,「總算是得天之幸,一切都還算順利,法皇陛下和天皇陛下順利脫離,在下也保住了一條性命……在下現在也要替法皇陛下和弊國的朝廷感激天使。」

  「貴國國祚千年,自有列祖列宗庇佑,貴國國主吉人天相,自然不會被些許宵小所欺。」周璞回答得頗為客氣,不過卻好像綿裡藏針,「不過……右府大人,想必你已經將我們之前談好的條件跟貴國的國主說清楚了吧?不知道他意下如何?」

  這個問題直擊要害,倒是讓二條康道剛才的興奮之情漸漸消失了。

  這位大漢使臣也是用這種不怎麼客氣的問題,暗自提醒他,剛才說起「法皇」和「天皇」的稱呼已經不合時宜了。

  被人這麼當面這麼指摘,當然是如迎頭潑了冷水,失落和鬱悶是免不了的,但是他也知道,現在這個時候,已經沒有辦法回頭了,些許屈辱也算不了什麼。

  他呆愣了片刻之後,輕輕點了點頭,然後頗為恭順地回答,「啟稟大人,弊國國君之前已經得知了我和左府大人同您商討後確立的協議,他也感念天朝匡扶社稷之恩,覺得應該以這種方式來回報天朝,所以沒有提出任何反對意見來。所以從只要朝廷回歸京都,從今往後,日本就是大漢的藩國了,永世不移!」

  他也知道再說皇字不妥,所以主動用「國君」來形容法皇,至於什麼永世不移當然也只是他討大漢使臣開心的話而已,無論是他還是左府亦或是法皇陛下,都沒有打算讓子孫後代都像如今這樣仰承大漢的鼻息,他們打算先默認現實,積蓄實力,只要時機合適就重新自立名號,重新用天皇名號直統神國。

  「貴國國主如此識大體,真是貴國之幸!」眼看那位『法皇』如此精乖,周璞的笑容愈發隨和了,「如此一來,我們兩國就可以明確關係,以後世世代代相安無事,貴國繁榮昌盛指日可待!右府大人請放心,我國素來守信,對貴國之前的承諾絕對不會改變,只要貴國朝廷之後繼續臣服於我國,那麼貴國朝廷就一定會在轄區之內恢復當年的權柄。」

  雖然這話看上去十分振奮,但是轄區之內的限制,仍舊說明了大漢的主要政策依舊是維持之前的現狀,讓各地的藩主們繼續統治自己的轄地,而不是建立朝廷對整個國家的直統。二條康道深知大漢的政策,並沒有抱有太大的期待,不過他還是感到有些失望。

  不過他還是拋開了這種失望,再度試探起了這位大漢使臣,「在下從毛利藩主那裡,聽聞天使已經和毛利家達成了協議,要讓毛利家恢復在豐臣秀吉時代的領地,對嗎?」

  「正有此事。」周璞馬上就應了下來。「毛利家熟悉西國的情況,而且家中累世將門,麾下將士眾多,能夠作為我等一大助力,所以給出一些封賞也是應該的——莫非右府大人對此有什麼意見嗎?」

  「當然沒有,在下也覺得這個安排十分合適,事實上朝廷本來也想要這麼封賞毛利家。」二條康道連忙說。

  他本來就對此沒有意見,西國既然不在朝廷統治之下,那在誰的統治之下對他們也無關緊要,況且朝廷本來也如此打算,他真正關心的是另一個問題。

  「另外,除了確認領地之外,因為毛利家的功績,朝廷還打算對毛利家進行另外的封賞,讓毛利藩主做朝廷的太政大臣……敢問天使對此有何意見?」

  朝廷之前給了毛利家這個許諾,但是後來大漢似乎對毛利家表現得十分生氣,所以二條康道不得不現在探詢一下大漢朝廷的意見,免得給自己惹禍上身,白白觸怒大漢。

  當然他不會知道,自己無意中也為大漢創造了過問日本朝廷官位勳賞的先例。

  「毛利家勞苦功高,貴國朝廷想要封賞無可厚非,況且貴國朝廷的官位是由貴國朝廷自行封賞的,若想要給他什麼官位,原也是你們的自由。只是……」周璞先是鋪墊了一下,然後說出了自己的看法,「若貴國這麼安排的話,恐怕是過於高格的獎賞了吧?怕是會讓其他藩主寒心啊……比如島津一族,就可能會憤憤不平,畢竟島津家與毛利家有些世代積累的矛盾。」

  二條康道微微一愣,顯然沒有想到周璞居然會提出這樣的意見。這兩家的矛盾他是知道的,可是島津家為什麼就能夠置喙朝廷的決策和任命呢?

  「哦,有件事我還沒有知會右府大人。」周璞微微一笑,然後勒馬湊到了二條康道的旁邊,「我之前來到九州,第一個響應了我號召、準備起兵反對幕府的就是島津家,為了重賞島津氏,為了鼓勵各大名起來反抗幕府,所以大漢朝廷決定給予他們重賞……嗯,就是在戰後,將九州島全島封給島津氏。」

  「什麼?!」在聽到了大漢居然做出了這樣的決定時,二條康道果然大驚失色,「這……這……居然是要將九州全封給島津家?」

  「是啊,這是朝廷的決定,而且已經昭告給了九州諸位大名。不得不說這個效果還是很好的,現在九州諸位大名都摩拳擦掌,紛紛想要在之後的戰事當中立功,為本家也謀取獎賞呢。」周璞的臉上仍舊帶著平靜的笑意,「這件事事關重大,還請右府大人早點說動貴國朝廷,下詔確認吧,免得寒了島津家的心,那可不好……」

  周璞的語氣很平常,彷彿這不過是一件小事,順口一說而已,可是在二條康道聽來,卻不啻為一聲驚雷。

  他的血液好像凝固了,手也在微微發抖,心裡已經惱怒到了極點。大漢之前跟毛利家承諾恢復舊領,已經是在干涉日本的國土安置了,不過那和朝廷的意思不謀而合,倒也還能夠忍受;可是現在,冷不丁的居然提出了他們已經跟島津家達成了協議,已經將整個九州島拱手相送!

  大漢事前毫無通知,現在倒直接知會了,顯然要朝廷默認這項交易,下詔確認島津家在九州島的統治,甚至連從中提一點意見都不行——專橫跋扈莫不以此為甚。

  因為這個消息實在太過於突然,所以二條康道事前毫無準備,現在更是口乾舌燥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右府大人,可是有些為難呢?」周璞靜待了片刻之後,再問了對方,「若是右府大人覺得這項任命事關重大,不好倉促做出決定的話,我們大漢的朝廷可以先行給薩摩藩主以封賞,這樣也讓貴國朝廷方便行事了許多……」

  「不,還是不用了!」果然如同周璞所預料的那樣,二條康道馬上就表示了反對意見。

  雖然他現在心緒混亂,但是他也知道,絕不能以大漢朝廷直接封賞島津家九州島的方式,來確認這個現狀,否則島津家乃至九州島日後到底還算不算日本的,都殊難預料。

  「那右府大人是作如何想呢?」周璞也十分從容,並沒有堅持,他原本就只是想要嚇唬一下對方,讓他們盡快做出決定而已。

  他知道自己的條件十分苛刻,但是他更加知道,既然已經上了大漢這條船,他們就算想要下船也沒機會了。更加苛刻的條件還在後面。

  經過了片刻猶豫之後,二條康道已經從最初的衝擊當中恢復了鎮定,也恢復了一點理智。

  他已經看清楚了,既然大漢已經做出了這樣的承諾,那麼九州島變成島津家的領地也就是既成事實了,他就算反對也沒有意義,恐怕只會惹來大漢和島津家兩方的嫌隙而已。

  既然如此,還不如就此承認現實,反正九州島本就不是朝廷的直轄領地,反正要避免最壞的情況,保住朝廷對日本所有藩主名義上的統治之權。

  「島津家乃朝廷的忠臣,之前就與幕府不睦,只是礙於幕府勢大才不得不虛與委蛇而已,如今能夠站出來反抗,實乃國家之幸,就算給予封賞也是應該的。」他勉強振作了精神,然後以一種無可奈何的態度確認了周璞這項要求,「對九州島,朝廷一定會予以正式的封賞,不需要讓天使為難。」

  「如此就最好了。」周璞點了點頭,顯然對對方的態度十分滿意。「那還請右府大人趕緊告知給貴國國君吧,也好早點了卻此事。」

  頓了一頓,他又笑了起來,「這下右府大人知道為什麼我說為難了吧?島津毛利兩家本來就不睦,戰後兩家都擁有大片的領地,可以說是勢均力敵,若是貴國朝廷直接將太政大臣的封贈給毛利藩主,那島津家該作如何想呢?還請大人三思。」

  這確實是一個大問題。

  既然戰後島津家和毛利家都會成為擁有大片領地的強藩,那朝廷該如何對待和平衡他們,就需要細緻地思量了,不能夠輕易得罪他們,最好要讓他們實現平衡,共尊朝廷。可是二條康道現在心思頗為混亂,他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解決這個問題,所以決定還是先拖下去,盡快跟左府商量。

  「大人說得我都明白了,既然如此,那這項提議就暫時擱置吧。」他臉色十分蒼白,在馬上都有些搖搖晃晃了,「朝廷會研究出一個方略來恩賞這兩位藩主的。」

  「可不會僅僅只有兩位而已!」周璞又搖了搖頭,「右府大人莫忘了,其他投靠我們的藩主也需要封賞!他們為朝廷聚義,朝廷可不能讓這些人寒心啊……」

  隨著九州島落入到島津家的手中,上面那些其他姓氏的藩主就會失去領地,他們需要在本州島上取得新的領地來安置自己,而周璞現在就是他們的代言人,他也樂於利用這種地位。

  「右府大人,乾脆這樣吧,戰後這段時間,貴國朝廷的領地安堵和封賞,由我來參贊,我來按功勞去評定封賞,貴國朝廷予以確認。這樣才能平撫將士之心,不至於生亂。」

  **************

  隨寫隨更,寫出多少更多少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6-8-16 13:47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6-8-16 13:44
第1649章 倭京就在眼前

  儘管現在已經身處於那種剛剛從打擊當中恢復過來、尚處波瀾不驚的狀態當中,但是聽到了這個要求之後,二條康道還是倍感刺痛。

  表面上看,九州島既然已經給了島津家,那這些九州島上投靠了大漢的藩主們自然需要別的領地來酬功,這無可厚非。這是這原本是大漢要面對的問題,卻轉嫁到了朝廷的頭上,實在讓人有些難受。

  更有甚者,大漢還要藉著這個機會,主動干涉到對藩主的封賞當中。所謂酬功,最大莫過於割地許人,這樣的恩賞自然也最為人所銘記,作為效忠的依據。如果朝廷給他們以封地,那就是恩自上出,還說得過去,現在大漢插手進來,這些藩主到底是感恩朝廷還是感恩大漢?到底是聽從大漢的命令還是誰的命令?

  想來他們是不會對朝廷感恩的。

  更讓人憂慮的是,如果大漢插手到對這些人的封賞當中,那會不會影響到朝廷的領地?日本國內總共也就這麼大,現在已經有大片土地被封了出去,再這麼封賞下去的話,朝廷的領地還能剩下多少?

  眼下大漢已經給了他們這麼多驚喜,要是真的再來這一出的話,那豈不是讓他們白忙活一場。

  「各藩藩主既然為國出力,封賞自然是應該的。」二條康道只覺得口乾舌燥,抓緊了韁繩才讓自己沒有跌落馬下,「不過,大人,弊國流傳千年,封地恩賞早已經有了定規,若是貿然改動的話,恐怕難以施行。另外,弊國朝廷難處甚多,實在難以大片封賞,還請大人體諒……」

  「怎麼?右府大人是害怕封賞太多影響到了貴國朝廷?」周璞正色看著對方,「大人這就想差了,我之前就已經說過了,我朝最重信義,既然已經答應了貴國朝廷,那就斷不會做出出爾反爾的事情。」

  先安撫了二條康道之後,周璞再說出了自己的打算,「這些藩主的封地,是絕不會侵奪貴國朝廷的領地的,只會從其他地方割取,比如幕府的領地、比如那些親附幕府的藩主領地,這樣的話,這些藩主日後也可以作為貴國朝廷的屏藩,拱衛京畿,豈不甚好?」

  二條康道這才稍稍定下了心來。只要大漢不打算食言,把原本答應的近畿都收走,那就算大漢干涉到了戰後的封賞,也還是可以忍耐。

  他明白大漢現在就算想要自行其是,他們也沒有辦法干涉,只能默認,而且他更加知道,對大漢爭辯現在沒有任何好處。

  大漢雖然橫行霸道,但是他們看上去還是要用朝廷這個招牌,事前的承諾也不打算違背。而只要他們不違背諾言,朝廷就可以拿到實地,還有大義名分在手,終究還有翻身的機會,至少比之前只能在幕府面前苟延殘喘要好。

  「既然大人是這麼想的,那在下也無話可說……在下一定會知會朝廷,讓他們盡快按照大人的要求去辦,決不讓大人為難。」他平素脾氣直爽,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可是今天在這位大漢使臣面前卻說得無比艱難,「只要能夠打倒幕府,封賞功臣是應該的。」

  違心地做出了步步退讓之後,二條康道的心情極度頹喪不安,而周璞也不打算趁勝追擊,所以也不再多言。兩個人一時無話,只是騎著馬朝前趕路,再也沒有了剛才那種其樂融融的氣氛。

  這種沉默持續了許久之後,二條康道終於排除掉了心中的不快,再度湊到了周璞的旁邊。

  「大人,在在下離開朝廷之前,弊國國君尚有一件事交代給了在下,這件事十分重大,需要得到大人的襄助……」

  「何事?」看二條康道說得這麼神秘兮兮,周璞本能地就有一些警惕。

  「大人,不瞞您說,弊國之前迫於幕府的壓力,不得不將天皇大位傳給了皇女興子,牝雞司晨,這是大大不祥之事,在戰後,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繼續下去了。法……嗯,國君將會復位,重掌朝廷。」二條康道很精乖地換了一個稱謂,「可是興子畢竟是國君的女兒,血脈相連,不忍加於斧鉞,但是幽禁的話,又難免會給有心人一些僥倖希望,日後恐怕會生出禍端來……」

  雖然他說得十分懇切,但是周璞卻越聽越覺得疑惑,日本朝廷現在和幕府已經是勢不兩立,這個興子天皇是德川家的血脈,被廢黜是名正言順的,本就沒必要跟他請示。如果害怕後面事情有反覆,那將興子幽禁一生不就行了?

  況且他也不覺得這個女孩子能有什麼號召力。

  「如何處置興子,這是貴國皇家的內部事務,我們不會干涉。」他直接表達了看法。

  「就是在這件事上,非要詢問大人不可……因為,國君的想法是,能不能將廢位之後的興子,嫁予給天朝的某位皇族?大人你看,這樣既可以免除弊國朝廷的憂慮,又可以讓兩國關係更近一步,成為姻親之國……這正是萬世親睦的開端。」二條康道說完之後,小心翼翼地看著周璞,「天使意下如何?」

  不得不說,周璞真的被這個提議給驚到了,他絕沒有想到,日本朝廷居然會想要將被廢黜的興子天皇嫁到大漢來。

  這到底是算和親,還是算輸誠呢?抑或是甩掉一個麻煩?

  他們怎麼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應該怎麼應對。

  直接拒絕怕是不太好,可是貿然答應更是不行,事關皇室,自己必須謹言慎行,不能輕易表態,這個問題應該由京城拿定主意才好。思酌了片刻之後,他做出了決定。

  「右府大人,貴國的這個提議,實在讓人有些意外……我是沒辦法來決定的,不過我會將此事上報給京城,讓天子來決定。」

  「事關皇室,天使自然不便表態,在下自然可以理解……不過天使可以美言幾句,讓貴國朝廷能夠看到我國的誠意和此事的利弊。」二條康道放低了聲音,「只要天使能夠幫我們說說話,不管成或者不成,我們都會感念天使之恩,竭誠以報!」

  「我會盡快回稟國內的。」周璞也不多承諾什麼,只是淡然點頭答應。

  這件事成或者不成,對他來說並沒有太大的影響,他只是盡個職責上報上去而已,至於竭誠以報之類的話,這些人跟他說了許多次了,他也沒放在心上。只要大漢軍隊站在自己身後,也不怕他們不竭誠以報。

  在來到了長州藩的藩城之後,周璞再次受到了極其熱烈的歡迎,他跟毛利秀就和毛利家的眾位藩臣們相談甚歡,然後一起研判局勢,為接下來的行動達成默契。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大漢海軍的運輸船繼續運輸軍隊和器械物資北上,然後在長州藩內集結,長州藩軍由此聲勢大漲。不過,和島津家一樣,他們沒有接受周璞等人的統一指揮,而是獨立指揮自己的軍隊,對此周璞雖然略有些微詞但還是接受了。

  而在些時日當中,周璞在這裡多次布了文告,一方面痛斥幕府的罪惡,一方面則宣稱大漢已經派大軍上了本州島,來到了日本的根本重地,要求的藩主認清楚形勢,早日投順大漢,不然就將被大漢視作敵人,未來將保不住家業領地。

  在大漢軍隊屢屢進軍得手、多家大名望風歸降的今天,這種威脅變得格外有力,在周璞布文告沒有多久,周邊就由藩主私下裡派使者前來試探詢問大漢是否能夠放過自己了。

  形勢進展十分順利,周璞也自然是春風得意,不過他也知道只要幕府還沒有被完全打倒,他的事業就還沒有成功,所以他也不敢懈怠,這些天當中一直和自己的參議官們一起商討,努力學習帶兵打仗的常識。

  這段時間裡面,出乎大家意料的是,長州藩北部毗鄰石見國和安藝國的邊境,一直都沒有出什麼亂子,也沒有被大軍前來征討的跡象,並且長州藩派往這些地方的哨探也並沒有發現這些地方有大規模的兵力集結,甚至幕府一直都沒有對長州藩的反叛做出任何回應,好像毛利家和大漢的登陸部隊已經被他們都遺忘了一樣。

  這種反常的形勢讓周璞和他的參議官們都頗為疑惑,他們判斷幕府已經對當前的形勢束手無策,更加已經對大漢軍隊的兵鋒產生了恐懼,所以不再打算征伐長州平定叛亂擊垮大漢軍隊,只打算以守勢的戰略來和大漢拖延時間,讓大漢在消耗當中不得不做出撤軍的決定。

  幕府的戰略清晰明顯,甚至可以說是十分明智,他們沒有意氣用事,主動興兵過來和大漢軍隊決戰,而是利用地利和防守來打一場消耗戰。

  既然這樣,原本他們制定的「協助毛利家固守長州藩,擊敗幕府的征討大軍,然後再趁勝追擊進軍京都」的戰略已經不合時宜了。

  他們想要藉著自己這一路吸引幕府的軍隊,可是幕府現在好像對他們不為所動。

  於是黃昌國和周璞商討之後決定更改計劃,從先防守再反擊,該為自己這邊主動進攻,向本州島的腹地挺進,想來只要大漢軍隊逼近京都,那麼幕府就算保守退讓,也不得不和自己這些軍隊交戰吧。

  做出了定議之後,登陸的軍隊更加加快了集結的速度,然後大量被部署到了長州藩的北方邊境,隨時準備向北進攻。

  這些軍隊,大部分都是九州島上的各藩藩軍,經過了大漢一段時間的整編和訓練之後,實現了統一的指揮,而不再像是之前的大雜燴,再加上被周璞用重賞所刺激,戰意都還算高昂。

  而二條康道則在藩軍的幫助下潛回到了石見國內,他要回到朝廷當中,將自己得到的消息轉告給他們,同時讓他們做出準備早日同大漢北上的軍隊匯合。

  在這一片厲兵秣馬的氣氛當中,毛利家在本藩內也一直都在調集藩軍,達到了整個藩內能夠動員的極限,他們做夢都想要恢復舊日的領地,所以最為積極。同時,他們還在藩內催徵糧食,幾乎讓鄉村為之一空,甚至還出現了小規模的暴亂,遭到了血腥嚴厲的鎮壓。

  毛利家採用了這種竭澤而漁不顧一切的做法,也正體現了他們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反正如果賭贏了的話,再重新休養生息也不遲;賭輸了的話,長州藩未來肯定不會再在毛利家的領下,農民的死活也與他們沒有關係了。

  這種緊繃的氣氛,終於在一天晚上達到了頂點。

  在這點晚上,周璞帶著他的參議官、以及歸附於他的大名們,浩浩蕩蕩地來到了毛利家與安藝國淺野家的邊境,預備開始對北方進行總攻。

  作為通向京都的必經之路,安藝國被當成了主攻的方向,而且安藝國是毛利家的起家之地,所以毛利家也十分贊同他們的部署,經過了這段時間的部署和準備,他們將在今天對故地動總攻。

  在他們行軍的路上,鄉野當中到處都有蟬鳴,彷彿是在為他們吶喊助威似的。當他們來到即將出動的陣地時,天色已經漸漸破曉,眼看就要來到黎明了。

  周璞抬頭一看,淡青色的天空鑲嵌著幾顆殘星,大地朦朦朧朧的,如同籠罩著銀灰色的輕紗,樹木和草叢在風中微微搖曳幽影。

  大軍的前進部隊早已經集結了起來,等候他的命令,他們肅然無聲,掩藏在黑夜和陰影當中,被淡淡輝光照映了出來,就好像剛剛憑空出現的一樣。

  當然,在這一片混沌當中,大漢軍隊的紅色軍服仍舊十分鮮艷醒目,看上去就像是黑夜當中的火點,能夠給人一種十分安心的感覺。

  凌晨時分的涼風讓人心曠神怡,周璞的疲憊也一掃而空,他帶著自己身邊的人們,來到了營地中央,而當他來到這裡的時候,這些軍隊也開始緊張地集結了起來,做出了隨時聽候命令的架勢。

  此時的天際,已微露出蛋白,雲彩都趕集似的聚集在天邊,像是浸了血,顯出淡淡的紅色,好像在預示著他們接下來要面臨的一切似的。

  周璞壓制住了心中的興奮與不安,抬頭看向了天空,猶如是為了將一切雜念都拋開似的,他長吐了一口濁氣。

  這種千軍萬馬任由自己指揮驅策的感覺,實在是太奇怪又太美妙了,只需要自己一聲令下,幾萬人就將慨然前行,奔向未知的遠方。

  還在數年之前,他還只是山東一個小舉人而已,從不為人所知,也未得人敬重,可是僅僅數年之後,自己就已經博得了大漢皇帝和丞相的青眼,被委以重任派到了這個孤懸海外的島國,並且開創了偌大的局面,談笑間就可以讓一國重臣和強藩藩主就得俯帖耳……

  人的際遇,又有誰說得清楚呢?

  他抬頭看著遠方的的天空,現在太陽已經出現在了地平線上,露出的一段圓弧,紅彤彤的,彷彿是一塊光焰奪目的寶珠,接著它緩緩地向上移動,紅日周圍霞光盡染無餘。

  山風也變得更大了,迎面吹來,雲煙四散,遠處的山林和道路,都已經一覽無餘。這片原野一路鋪陳,穿過一座座城市,最後將會達到他最終的目的地。

  他之前自己去過京都一趟,沿途的風土人情和地形都粗略地審視和記錄了一遍,而現在,就是驗證之前努力的成果的時候了。

  「大人,時間到了。」協助他統管全軍的老將立花宗茂,策馬來到了周璞的身邊。「現在全軍已經準備好了,只待您一聲令下。」

  所有人都看著周璞,等待著這位大漢使臣下令。

  而周璞也沒有讓他們失望,他看上去鎮定無比,好像一切都成竹在胸。

  「全軍前進!」他重重地揮了揮手。

  「全軍前進!」傳令官們馬上四散,將他的命令傳達到了整個軍隊的各個角落。

  彷彿是被人驚醒了似的,整個大軍的軍陣開始緩緩前行,打頭陣的是毛利家的藩軍,他們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武士,穿著盔甲,行動迅速,而側翼則是大漢從九州島上召集過來的各藩藩軍,他們的隊列嚴明,而且。

  而大漢的軍隊,則作為本部和周璞一起留在了中央,周璞跟自己的幾位參議官騎著馬,在這些紅衣官兵的簇擁下慨然前行,這是這支大軍的核心,也是靈魂,其他人的勇氣都將來自於這裡。而他們雖然人數不多,但是個個信心滿滿,只等自己去摘取新的功勳。

  這些軍隊的陣中到處都是各式各樣的軍旗,遠遠望去,簡直就像是旗幟的叢林在往前移動一樣。

  沒有碰到任何抵抗,這支大軍就踏入到了安藝國淺野氏廣島藩的境內,沿著周璞上次去京都的道路,一路向廣島藩城挺進。因為大漢軍隊登陸來襲,而且毛利家早已經樹立叛旗的緣故,所以當地的居民們早已經四處逃竄,或北逃或隱匿山林,所以他們也看不到多少人煙。

  而他們此行的終點,就是京都。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6-8-16 14:22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6-8-17 13:52
第1650章 這艘船要沉了

  雖然周璞和他的僕從軍們此時離京都尚有數百里的距離,但是京都不可避免地仍舊感受到了一種寒意。

   此時正是入夏時分,原本是京都最鮮亮的時候,天氣晴朗而並不暑熱,樹木鬱鬱蔥蔥,古宅寺院點綴其中,足可以讓每個遊人流連忘返。整座城市,都會處在一種悠閒卻又莊重的氣氛當中。

  然而自從法皇和天皇兩位陛下無故逃出京都、大漢軍隊登陸九州並且擊潰了當地守軍的消息一同爆發之後,這種悠閒就蕩然無存了。

  雖然幕府發出來的通告語焉不詳,對兩位陛下突然逃離的原因諱莫如深,但是即使最無知無識的人,也知道這兩件事其中一定會有聯繫,更加知道這場莫大的風暴,不會就在九州島上停歇。

  作為朝廷的國都,京都肯定是大漢軍隊進軍的目標,所以戰火很有可能就會在不久之後延燒到京都。雖然經過德川家三十年的治世,京都一直是安平祥和,但是有過戰國時代慘痛回憶的京都人,還是知道戰火延燒過來之後,會是怎樣一幅地獄般的場景。

  正是因為這種恐懼,所以當消息得到證實的時候,很多京都的住民不顧一切地向東邊逃離,想要躲開戰火。每天都有大量來自於南方的流民來到京都,他們認為這裡既然駐紮了幕府的大軍那就應該是安全的,可是到了這裡他們才發現,流離的旅程並沒有結束,還有一段更長的路在等待著自己。

  因為堅壁清野的既定政策,所以幕府並不反對讓這些平民撤離,不過為了不讓他們阻塞道路以至於干擾軍隊的開拔和調動,所以幕府限制了流民東逃的規模,所以一大批流民滯留在了京都。

  同時,因為本身的資源不足,所以幕府也沒有對這些流民進行救濟,甚至也沒有考慮過安置他們,好像就打算讓他們自生自滅一樣。

  因為幕府的這些做法,這些流民很快就陷入到了飢餓的狀態當中——他們原本以為只要逃到京都就可以到幕府的庇護,再加上逃得倉促,也帶不走太多糧食和財產,現在留在京都又沒有辦法得到接濟,所以原本帶著的糧食馬上消耗一空。

  飢餓驅使著他們想盡辦法去尋找食物,於是京都的治安很快就開始急速惡化,變成了一座騷動不安的城市,再也沒有了平日的悠閒。

  然而,儘管十分清楚京都現在面臨的處境,但是幕府在京都的最高官員京都所司代板倉重宗除了下令手下的軍隊鎮壓騷動之外,卻並沒有做出其他的舉動,雖然這些流民的處境十分淒慘,但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現在也顧不得他們。

  因為之前法皇和天皇陛下的逃離,他受到了幕府十分嚴厲的呵斥,現在可以說是戴罪之身,以將軍德川家光的脾氣哪怕被勒令剖腹也不稀奇,只是幕府現在倉促之間為了局勢的穩定才沒有直接將他撤換。

  為了挽回自己在將軍大人心中的地位,為了挽救自己的生命,板倉重宗開始以十萬分的熱情投入到了京都的防務當中,希望能夠在京都抵抗住漢寇的兵鋒、或者至少打贏一兩仗,這樣才算是戴罪立功給將軍大人一個交代。

  所以現在他心心唸唸的只是怎麼保障軍隊,以抵抗漢寇保住自己的性命,至於那些流民怎樣他根本不在乎,巴不得他們早點從自己以前消失。

  既然上官作如是想,下面的官吏們當然也不會手軟,碰到因為飢餓而犯下亂行的流民,巡視的官兵一律格殺勿論,所以流民的犯罪和官兵的鎮壓夾雜在一起,這些天來京都各處都能夠聽到哀嚎,甚至有些地方還有火光,簡直就像是兩百年前應仁之亂的恐怖場景開始重演了一樣。

  沒有人知道,這樣的恐怖,什麼時候才能夠得到終究。

  在得到了毛利家已經打出反旗正式寢返、並且大漢軍隊已經登陸到了毛利家的領地隨時準備北上進攻的確切消息之後,板倉重宗今天再度來到了皇居當中,覲見太后陛下。

  自從兩位陛下逃離京都之事後,很多宮人和侍從就被板倉重宗下令逮捕起來,並且嚴厲審問,以便追究責任人並且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再加上現在很多宮人都已經向東國遷移,所以原本就蕭疏的皇居,現在更加顯得蕭索,聽不到多少人聲。

  在這種蕭瑟的氣氛當中,板倉重宗來到了皇太后所居住的皇后御殿當中,然後跪坐在下首,等候著皇太后陛下的接見。

  在過去,這種直接入皇居覲見太后的做法於禮不合,不過在兩位陛下已經逃離的今天,也顧不得這麼多了,最近一個多月以來,板倉重宗最近為了這些事多次入皇居覲見太后,甚至比當年他覲見法皇陛下的次數還多。

  他並沒有等待多久,很快,在幾位宮人的引導下,皇太后陛下從側門進入到了室中,然後跪坐到了榻上,正對著板倉重宗。

  「愛卿辛苦了,今日覲見所為何事?」

  因為兩個人之間隔著簾子,板倉重宗模模糊糊也看不清皇太后陛下的表情,而且她的語氣也十分平淡,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叩見陛下。」板倉重宗也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恭恭敬敬地以頭觸地,先跟皇太后陛下行了個禮。

  事到如今,他的這種恭敬,與其說是來自於皇太后陛下這個頭銜,倒不如說來自於陛下的德川血統以及將軍大人親姐的身份。

  「今天臣來覲見陛下,是想請求陛下盡快東行。」板倉重宗仍舊垂著頭沒有抬起來,「根據今天得到的消息,毛利家已經打出了反旗,和漢寇狼狽為奸,現在本州島的門戶已經洞開,漢寇登陸到了本州,隨時可能北上進軍,京都恐怕將會面臨大漢的兵鋒。陛下身份尊貴,又身系國家的安危,還請速速啟程!」

  自從接到了幕府盡快遷移在京的皇室成員、以免亂事再生的命令之後,原本就氣憤已極的板倉重宗馬上響應了命令,下令手下的官兵將這些皇室成員送去東國。

  有些人因為害怕大漢的兵鋒所以十分配合,有些人則反而希望大漢早點打過來讓朝廷復權,所以不願意去東國成為幕府手中的傀儡,對後一種人,板倉重宗也毫不客氣,直接以強制措施將他們強行送走。

  儘管明知道幕府的意志,但是皇太后陛下卻堅持不肯離開,一直留在京都。他可以對別人以刀兵強制,對皇太后陛下他就不能這麼做了,所以這些天來他屢次苦勸,希望這位陛下能夠明白形勢的險惡。

  「毛利家……毛利家……果然反了!」因為憤怒,和子太后的語氣出現了一些波動,「當初祖父就不應該對他們手下留情,要把這些犬狼統統剷除!」

  「毛利家素來奸詐,日後我們一定要將他們剷除乾淨。」板倉重宗也附和了陛下的說法,不過他馬上再催促了她,「事已至此,陛下也能看到如今局勢有多麼險惡了吧?臣懇請陛下盡快離開京都,等待臣等擊退漢寇再重新返國!」

  他跪在地上,言辭十分懇切,心想這次自己的勸說應該會成功。

  然而,他還是事與願違了。

  「我……我不走,我要留在京都。」在經過了片刻的沉默之後,和子太后驟然回答。「漢寇凶焰如此之盛,現在京都和西國已經是人心浮動,恐懼不已,如果我再逃離京都的話,恐怕就會民心盡喪……身為武家之女,我豈能臨陣脫逃?」

  「陛下!」板倉重宗心裡一急,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抬起頭來就看著和子太后,「現在情勢危急,陛下身系國家之望,千萬不要讓自己身處險境。請陛下放心,臣等在這裡必定奮不顧身守衛京都,讓漢寇無功而返。」

  「我不會離開的。」和子太后卻還是十分堅定,顯然已經打定了主意,「愛卿不要再說了,我會和愛卿一起堅守在京都,與國家共度患難。」

  她之所以如此堅定,除了不願意臨陣脫逃之外,自然還有別的考慮。她的心裡隱隱有一種預感,如果真的順從了幕府的要求向東國撤離,回到了江戶的話,恐怕一輩子就再也沒辦法和丈夫以及女兒見面了。

  「陛下……」板倉重宗大失所望,禁不住歎了口氣,「陛下莫非到了現在,還是對那個人心存希望?」

  因為對政仁法皇勾結漢寇的行為十分憤慨,所以板倉重宗根本不願意給他尊稱,只是用那個人指代他。

  「大膽!你怎麼能這樣稱呼陛下!」果然,和子太后十分生氣。

  「他過去是陛下,但是現在不是了。」板倉重宗冷然回答,「一個勾結外寇入侵本國的人,如何能夠當得起陛下的稱呼?」

  「現在並沒有證據這麼說吧……說不定陛下只是因為心中憤慨,所以逃離了京都而已,並沒有和漢寇勾結。」

  「陛下,到了現在又何必再為那個人說話?」因為憤怒已極,所以板倉重宗禁不住冷笑了起來。「陛下想必還不知道吧?現在那個人已經挾持了天皇陛下南逃,並且在毛利家的幫助下,已經發佈了詔令,把將軍大人指為了朝敵,並且號召天下大名起兵推翻幕府……」

  「什麼?」當聽到了這個消息的時候,和子太后簾後的身影驟然晃了一晃,顯然受到了嚴重的打擊。「這……這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了。」板倉重宗仍舊冷笑著,「陛下莫要忘了,您是德川家的女兒,是德川家的力量才得以讓您成為皇后的……現在這樣的情勢,若沒有幕府的庇護,陛下甚至就連自身的安危都難保,所以臣懇請陛下盡快離開,不要讓自己身處險境了。」

  然而,他的話對面並沒有聽進去,她已經哭了出來,小聲的抽泣聲不絕於耳。

  也難怪她如此失態了,之前法皇逃離,但是畢竟沒有直接號召天下反對幕府,而幕府為了不讓天下震動,所以也並沒有直接將政仁法皇廢黜。所以儘管理智上知道事情已經無可挽回,她的心裡還是存了一個僥倖,指望法皇幡然悔悟然後早點回來,讓事情還有個補救。

  開始,現實很快就擊碎了她這一點僥倖,在朝廷正式發佈了詔令之後,那兩邊就已經完全決裂了,再也沒有了挽回的餘地。親眼看著丈夫和弟弟決裂,這種感覺自然十分難受。

  「現在陛下知道情勢有多危急了吧?」看到和子太后如此傷心,板倉重宗也不禁放軟了態度,「還請陛下審時度勢,早點做出決斷!至於那個人,陛下就不用管他了,他做出這樣的事,早晚會得到天譴!」

  「若不是……若不是你們平常行事這麼專橫跋扈,傷透了陛下的心,又怎麼會惹出這樣的事?」和子太后的聲音十分顫抖,顯然傷心到了極點,「現在……現在你們又叫我離開京都,可是世上怎麼能夠拋夫棄女的女人?不……我不會離開京都的,反正你們已經立了攝政王了,就讓他去做你們的傀儡吧,我留在這裡就行了!」

  作為補救措施,幕府之前倉促地將法皇的一位弟弟立為攝政王,並且得到了和子太后的首肯,但是現在既然兩方已經決裂,那法皇的名位幕府肯定就不會承認了,就連興子的天皇大位恐怕也岌岌可危。

  「陛下!別忘了,那些恨幕府的人也恨著您!他們早就對幕府心懷不滿了,若是真的得勢了,又怎麼可能饒恕陛下?」眼見對方如此固執,板倉重宗禁不住大喊了出來,「陛下若是真有個不測,臣豈不是萬死莫贖!」

  因為情緒激動,所以他沒有發現,自己這麼說,其實已經在暗示自己擔心守不住京都了。

  說實話,所有瞭解當前形勢、以及幕府決策部署的人,都不會有太大的信心。

  「這件事是我的決定,跟你無關,誰也怪不到你的頭上。」和子太后已經止住了哭泣,重新抬起頭來看著對方,「我已經決定了,絕不離開京都,這件事是不會更改的,你再多說也沒有用。你要是敢強行帶走我的話,我就自盡於此地!」

  「……」板倉重宗如鯁在喉,雖然惱怒卻又不知道該拿對方怎麼辦。

  他原本確實想要軟的不行來硬的,強行把和子太后送走,可是現在太后卻讓他無計可施。迫死皇太后和將軍大人的姐姐,他可承擔不起這樣的罪名。

  只能先再請示一下幕府,等待那邊的最終決定了,板倉重宗暗想。

  對於和子太后的安排,不管幕府那邊做出什麼樣的決定,都不用他來擔負責任了。

  「既然陛下一意堅持,臣也不便再多說什麼。」他最後只能輕輕歎了口氣,「臣只希望陛下能夠明白,到底是哪邊對陛下更為真誠,也更加關心陛下的安危……那個人做出這等事的時候,可曾考慮過陛下會處於何等為難的立場?陛下的立身之處,只能是在德川家這邊,若沒有德川家之力,陛下又怎麼可能坐上中宮之位?又怎麼可能保住自己的地位?如今德川家有難,就算是不為別人只為自己著想,陛下也應該堅定地和德川家和幕府站在一起才對……」

  「別再說了!這些事情我自己知道怎麼處斷。」彷彿是被戳到了痛處,和子太后馬上打斷了他的話,「愛卿若沒有別的事情的話,還請早點回去吧。」

  「臣告退。」板倉重宗也不想在這裡憋氣了,所以馬上就打算離開。

  「等等……」彷彿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事情似的,和子太后叫住了他。「還有一件事勞煩一下愛卿。」

  「什麼事?」板倉重宗馬上問。

  「我在宮中幽居,但是外面生民的哭號卻不絕於耳,聽著著實讓人痛心。我身為中宮,平常養尊處優,在大難臨頭的時候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萬民遭難,實在讓人慚愧……」一說到這裡,和子太后的聲音又顫抖了起來,顯然是發自本心,「還請大人發一些糧食給予他們吧,至少讓他們不至於餓死,宮中還有一些財物,還請大人也分發給他們,讓他們好歹顛沛流離的時候,在路上有些盤纏可用……」

  板倉重宗有些驚愕,他沒有想到在這種時候,太后陛下居然跟他說這種不相干的事情。那些流民的死活跟他有什麼關係。

  「愛卿若是放任不管,到時候京都瘟疫橫行,恐怕對軍隊也有極大損害吧?」彷彿是看出了板倉重宗心中所想似的,和子太后繼續說了下去,「還請愛卿以蒼生為念,依我一言,發一點糧食給他們,把我給的財物也分發給他們,讓他們自行疏散離開京都吧。」

  「臣明白了。」考慮了片刻之後,板倉重宗點了點頭,「臣會按照陛下的話去做的,讓這些流民早日疏散離開。太后陛下的仁德,臣也一定會轉告給他們。」

  「國家已經被我們敗壞到了這個地步,還談得上什麼仁德?」和子太后苦笑了一聲,「只盼我能夠為大家稍稍積一些陰德,讓大家有面目可以去見列祖列宗吧……」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6-8-18 13:57
第1651章 大風暴下的蟲蟻

  由大漢入侵所帶來的絕大風暴,其影響當然並不局限於京都或者江戶一隅而已,即使大漢現在還並沒有取得決定性的勝利、或者佔領日本的重要城市,但是這場風暴已經席捲到了日本幾乎每一個角落,並且讓每一個人的生活都為之改變。

  在本州島內荒僻的內陸,上野國高崎城當中那種似乎永恆的靜謐,仍舊在持續著。

  這是一座小城,不過因為築城的時間已經很長的緣故,所以土製的城牆上已經爬滿了青苔,看得出來已經多年沒有讓人修繕過,看不出原來的底色,只有城牆上一些缺口,才能看得出它之前在廝殺不斷的戰國時代所經歷的一切。

  這座小城的地理位置並不重要,一直都沒有修繕,本身就說明了它在這些年來一直都不受重視,在荒廢當中。奇怪的是,在城下還圍著的一些新制的白竹柵欄,將整個小城團團圍住,城下還有不少士兵身居期間,神色緊張如臨大敵,彷彿是準備在這裡打仗一樣。

  可是就算擺出如臨大敵的樣子,他們卻並沒有直接進攻這座小城,即使這座小城內並沒有多少人足以抵禦他們。

  這一切都是因為這裡所居住的人的特殊身份。

  就在城內的一間陋室當中,一個身材頗為頎長、面目清秀的年輕人跪坐在榻上,神色淒然地看著前方,在他視線所聚焦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案幾,上面橫放著一把佩刀,這把佩刀做工十分精緻,在並不明朗的光線下,閃耀著清亮的寒光,彷彿正在等待飲下人的鮮血似的。

  他已經在這裡呆了很久,眼神十分迷茫,顯然內心正在做著激烈的鬥爭,遲遲做不了決定。就在這時,天空的陰雲也積得越來越濃厚了,轟隆隆的聲音開始在天空當中回檔,好像有人在他耳邊嗡嗡作響,讓他更加心煩意亂,原本淤積的憤怒也再度湧上心頭。

  就在這種大雨傾盆之前的沉悶空氣當中,他的神色變得越來越激憤,而天空中轟然一聲巨響楸似乎也在催促他做出最後的決定。

  「與其繼續忍受這樣的屈辱,還不如自己了結掉自己,也不辱沒父上之名!」他終於下定了決心,開口大喊,然後伸出手來去拿那把佩刀。

  不過,他的手還是在發抖,看得出來還是有些心有不甘。

  他握起刀柄,拿起了這把佩刀,再度注視起了刀刃,然後慢慢地把刀刃轉了一個方向,指向自己的腹部。

  刀尖已經離皮膚很近了,彷彿腹部已經感應到了那種尖刺感。只要再微微用力,它就可以刺穿他的腹部,成全他自殺明志的願望。這把刀是名匠精心打製的,恐怕可以劃出很精緻的劃痕……

  然而,當刀放在了腹部之上的時候,這個年輕人的手卻停了下來,久久沒有去完成最後一步。他的臉色變幻不定,顯然還是對人間有所留戀,下不了最後的手。

  這時候,天上再度傳來了一聲轟然巨響,這個年輕人驟然睜大了眼睛,然後手一發抖,手中的佩刀就此掉落在了地上。刀在落地之後發出了嗡嗡的輕鳴,彷彿是在指責他在受到了這麼屈辱的對待之後還不求死,有辱武家後人的清名一樣。

  雨點嘩啦啦地滴落到了地上,打得窗戶也微微搖晃,這個年輕人又是一陣發呆,然後抬起頭來,看著窗外的天空。

  又一次,自殺失敗了。

  這倒也是正常,他身為幕府將軍的嫡子,從小就備受父母的溺愛,在養尊處優當中長大,哪裡有可能這麼容易就拋卻掉對人間的留戀?

  沒錯,他就是先代將軍德川秀忠的嫡次子、當今將軍德川家光的弟弟德川忠長。

  他的母親母親崇源院因為長子竹千代(家光)出生後,被德川家康交由乳母(春日局)照顧,而與這個長子疏遠。因此在幼子國千代(忠長)出生後,她向丈夫秀忠提出了自己親自撫養國千代而不請乳母的要求,而秀忠也同意了崇源院的這個要求。

  正因為如此,國千代在父母的寵愛下長大,而秀忠夫婦也認為被別人養著的國千代,要處處都比沉默寡言、性格暴烈的竹千代要好。而且國千代在幼少時也確實比家光更有才能,顯得更加聰明伶俐。

  因此,在一段時間之後,德川秀忠和崇源院開始萌生廢掉竹千代,立國千代做三代將軍的念頭。竹千代由此開始地位動搖,也產生了對自己弟弟最初的仇恨——他是一個記仇的人,這種仇恨他可以在內心當中銘記許久。

  也就在這個危險的時刻,竹千代的乳母春日局感覺到竹千代的將軍繼承人的地位可能將要不保,因而為了挽回局面,她跑到了當時已經隱退、號稱大御所德川家康所隱居的駿府城,然後向家康哭訴秀忠夫婦的打算,請求他出面來保護竹千代。

  德川家康得知情況之後大怒,因為他認為想要改變戰國時代那種頻頻下克上、禮崩樂壞的局面,就必須從幕府開始堅持秩序和倫常,而長子繼承製就是這個倫常秩序的根基。

  所以家康破例來到了江戶,然後對秀忠夫婦說要分長幼,堅持要讓竹千代做將軍將軍的繼承人,家康當時雖然把將軍大位讓給了兒子,但是他畢竟是打下天下的人,對幕府擁有實際控制能力,於是處於尷尬境地的秀忠夫婦只好讓此事作罷。

  不過,雖然礙於家康的命令不得不把竹千代當成繼承人,但是秀忠夫婦仍舊更加偏愛國千代一些,而國千代在幼年時,常聽祖父家康、父親秀忠說竹千代是主公而自己以後只能是做他的家臣,又曾被家光幾次羞辱,因此也對家光開始有些怨恨。

  他自認才智、容貌強過兄長家光,因此哪怕明知對方將要繼承將軍大位成為自己的主公,也不改輕視家光的態度,兩兄弟之間的矛盾也由此越積越深,變得形同陌路。

  元和六年,德川秀忠仿照父親的先例,將將軍大位讓給了竹千代自己成為大御所,而竹千代也正式選用了家光作為自己的名諱,成為了幕府的第三代將軍。因為自幼就憎恨弟弟忠長,所以他將打壓這個弟弟也當成了自己重要的事務來辦。

  本來在秀忠在位的時候,他還算是得到了優待,按照德川家的慣例他領受了封地成為幕府的親藩。他被封於駿河國,經過幾次加封最後領有五十五萬石的領地,官位至大納言,也算是親藩當中的佼佼者。

  可是家光開始掌權之後,對他的打擊和迫害就紛至沓來了,家光借口幕府在駿河國的眼線報告了忠長的種種不法劣跡,指責忠長迫害領地內的人民,並且不聽家臣的勸諫。用這一系列的罪名,他將德川忠長的領地沒收,然後流放到了甲府,勒令他閉門思過。

  更有甚者,在父親德川秀忠去世的時候,他還禁止德川忠長回去為父親奔喪,只能繼續呆在軟禁地。就這樣,德川忠長失去了一切領地和尊榮,就連見摯愛的父親最後一面都不被允許。

  這種莫大的羞辱,更加讓德川忠長對自己的這個哥哥充滿了忿恨之情,可是德川家光現在已經穩固了統治,父親死後又沒有人能夠為自己而向他求情,他也只能無可奈何地接受現實。

  可是,哥哥家光的怒氣,似乎還是沒有發洩乾淨。在秀忠死後沒有多久,家光就借口弟弟忠長在閉門思過期間還是沒有幡然醒悟,依舊劣跡不斷,於是下令將他再度流放到條件更加惡劣的上野國高崎城,將他禁閉在這裡。

  而這也不是他迫害的終點。

  德川忠長被流放到高崎城之後不久,家光就將自己從小身邊服侍的親信、現任幕府老中的稻葉正勝給指派了過來,負責處置德川忠長一事。

  而自從老中稻葉正勝來到了高崎城之後,城外原本就十分嚴密的監視變得愈發緊密,他下令用白竹柵欄把整個高崎城都圍起來,不允許任何人隨意出入,而且還下令將輸入城中的供應物品僅限於食物和日常用品,再不允許他使用原本的器物,就連消息也被隔絕。

  用白竹柵欄隔離起來,簡直就像是中原王朝用高牆圈禁犯有不法行為的親藩一樣,只不過德川忠長的活動範圍要比那些藩王稍微大上一點點而已,但是本質上是同樣的意思。

  從原本優越於所有人的地位,跌落到如今這種處境,德川忠長心中的失落和痛苦自然很容易想像得到。他明白哥哥德川家光是想要用這種方式來羞辱自己,逼迫自己自殺,可是這種日子實在太過於難受了,他幾次都想要乾脆以自殺的方式逃離這種處境,遂了哥哥的心願。

  可是,雖然他多次下定了決心,但是每次走到最後一步的時候,還是因為對人世的留戀而停下了手。

  呆呆地坐了片刻之後,他慢慢地從地上撿起佩刀,然後又長歎了口氣。

  只要日子持續下去,總有一天自己終於還是會忍不住動手的,也不用著急這一天。

  「大人!不要做傻事!」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惶急的喊聲。

  隨著這聲喊聲,一個穿著裃裝、做武士打扮的年輕人也衝了進來,然後跪倒在了地上,誠摯地勸解著忠長。

  「將軍大人叫我去死,我怎麼能夠不去死?就算今天不死,總有一天還是會死的。」德川忠長苦笑了起來,把玩著手中的刀柄,「我死了,對你們來說不也是好事嗎?你們可以解脫了,不用留在這裡和我一起受罪,只要離開了我,你的哥哥是不會為難你的。」

  「大人……我一心只服從大人,只為大人著想,哪裡還有什麼哥哥!」這個年輕人以頭觸地,「此生我只追隨大人,絕不會向他人搖尾乞憐!」

  他是稻葉正利,是外面那位老中稻葉正勝的弟弟,不過和從小就被安排為德川家光側近侍從的哥哥不同,他被安排到了德川忠長的身邊,並且很得德川忠長的信任。於是從小時候開始,因為德川兩兄弟之間的爭執,稻葉家兩兄弟也同樣開始反目,彼此的積怨和矛盾都很深。

  在德川忠長被幕府授予封地、成為幕府親藩之後,稻葉正利也順理成章地成為德川忠長的家臣,而在德川家光流放弟弟的時候,稻葉正利也作為罪人的一員,隨同德川忠長一起被輾轉流放,最後來到了高崎城當中,倒也算是榮辱與共。

  看到稻葉正利如此誠懇的樣子,德川忠長心裡也有些感動,他輕輕地將佩刀放回到了剛才的案几上,然後閉上了眼睛。「這種日子,我也不知道能夠忍受到什麼時候……過不了多久,你就能夠自由了。」

  「大人,今天我正是來跟你報告的,剛剛聽到了的,一個天大的消息!」稻葉正勝的臉色有些發紅,顯然還是沒有從剛剛得知消息的興奮當中走出來,「大人你有救了!」

  「什麼?」德川忠長迷惑不解。「什麼有救了?」

  「大漢和幕府交惡,並且已經對日本出兵了,宣稱要討伐幕府恢復日本國內的綱紀,現在他們已經打下了九州島,並且準備進一步進兵!」稻葉正利一口氣將自己得到的消息告訴給了德川忠長,「現在幕府已經是一片大亂,上下手足無措,稻葉正勝也被將軍召回到江戶去商討對策了!」

  雖然將忠長和他的家臣們流放到這裡的時候,幕府上下有意隔絕他們同外界的聯繫,但是大漢進攻日本這樣天大的消息仍舊流傳到了這裡,同時,因為稻葉正勝被臨時緊急召回到了江戶的緣故,被高崎城的監視也不可避免地放鬆下來了一點,於是稻葉正利就通過自己之前買通的守衛,得知到了這些訊息。

  當然,守衛不可能知道太多細節,所以說的只是模糊的大概情況,不過即使如此,這個消息仍舊讓稻葉正利感到精神一振,所以他馬上就跑過來跟主公報告。

  德川忠長初聽的時候感到難以置信,他瞠目結舌地看著稻葉正利,覺得他可能已經瘋了,然而看著對方篤定的樣子,他慢慢地回過了神來。

  「居然……居然是這樣?」他感到極度的震驚,然後便是茫然,「居然……會發生這種事?」

  自從大漢立國之後,因為它十分注重商業,所以和幕府的商業往來十分頻繁,關係也算是良好,德川忠長當時還在做藩主的時候,就大量購買了來自於大漢的奢侈品。他真的沒有想到,他才被拘禁兩三年,兩國之間的關係就突然惡化到了這個地步,以至於發生了戰爭。

  他更加沒有想到,幕府居然會在一開戰就出現了慘敗,竟然丟失掉了整個九州島。

  鐮倉幕府在位的時候,蒙元也曾入侵,但是僅僅在九州島上,幕府就抵擋住了元寇的兵鋒,可是到了現在……到了德川幕府治下,居然開戰沒多久整個九州島就失陷了。

  羞辱和憤恨、乃至於痛心,這些負面的情緒在他的心中驟然燃燒了起來。

  「竹千代,你有什麼面目去見父上!」他不顧一切地大喊了起來,「你有什麼面目去見爺爺!你丟盡了我們德川家的臉面!」

  這種咆哮式的發洩持續了一會兒之後,他終於平靜了下來,雖然呼吸變得粗重,但是總算恢復了理智。

  「幕府現在在怎麼應對?」他馬上問。

  「現在的消息不太確切,我也不大清楚。」稻葉正利搖了搖頭,「不過幕府現在正在徵集大軍,恐怕是想要全力抵抗大漢。」

  接著,他突然放低了聲音,「大人,現在正是你的機會啊,我們想辦法逃出去!現在幕府的精力都放在抵抗大漢上面,只要我們逃出了高崎城,那麼他們不會、也沒有辦法在茫茫天下去搜尋我們!」

  是啊,現在如果我跑掉的話,那個人應該沒有餘力再去追殺我了?

  這個建議,讓德川忠長心中豁然開朗。

  他之所以在這樣的處境和迫害當中還勉強支撐著,沒有如人所願的那樣去自盡,固然是捨不得死,同時也是因為心存僥倖心理,總希望能有個轉機。

  雖然明知道結果是絕望,但是求生欲仍舊讓他還是忍不住抱有期待,希望事情能夠有個什麼特別的轉機,讓自己可以轉危為安,擺脫現在這種可怕的處境。

  雖然大漢打過來,對幕府、對德川家來說都是一個噩耗,但是對他來說,卻未必完全是一個壞消息,至少……他可以利用這個機會,擺脫這個可怕的樊籠,不用年紀輕輕就告別人間。

  之前他沒有想過逃跑,是因為幕府的權勢已經威凌天下,他就算努力逃跑成功了,也肯定躲不過幕府的追捕,到時候只會死得更加屈辱而已,可是現在的形勢,就完全不一樣了。

  逃出去,就能不用死了!天空中不絕於耳的驚雷,好像就是上天在給他的啟示。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6-8-18 14:53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6-8-19 15:41
第1652章 兄弟

  雖然常常以武家後裔、神君嫡孫自詡,但是德川忠長畢竟是一個從小就過慣了富貴生活的人,而且還這麼年輕,他當然不願意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去,空留下一堆笑柄。

  之前屢次想要自殺,是因為對形勢已經完全絕望,可是當看到希望的時候,他卻發現,自己怎麼也捨不得去死。

  不過,突如其來的好消息呢,並沒有完全沖昏他的頭腦,最後殘存的理智告訴他,事情並不會那麼容易。

  「逃出去……我們現在被人團團圍住,又該怎麼逃出去?」他輕輕搖了搖頭,不過總算暫時斷了死志,「現在就連外界的來往都與我們隔絕了,又怎麼可能會讓我們出去?」

  「大人,既然我們能夠買通守衛,從他們口中得到確切的消息,那麼我們自然可以再買通他們,鬆懈看守,讓我們有機可趁逃出去。」看到主君有些洩氣,稻葉正利連忙為他鼓勁,「現在大漢的兵鋒如此犀利,幕府上下都已經是忙得焦頭爛額,又有誰還會把注意力放在我們身上?再說了……現在幕府的形勢如此危急,這裡又有誰還肯為德川家光死心塌地地賣命?」

  因為從小就陪侍在德川忠長的身邊,稻葉正利和德川忠長的感情十分深厚,再加上多年來和德川家光的支持者們爭鋒,他早已經被看成了德川忠長的死黨而被那些人所記恨。

  稻葉正利知道自己的身家和前途都繫在德川忠長一個人身上,所以當德川忠長落敗,最後被哥哥流放到高崎城的時候,他曾經一度也絕望了,覺得自己的前途已經盡毀,主君也保不住性命了。

  所以,當碰到這個機會的時候,他幾乎和德川忠長一樣興奮,唯恐主君再猶豫退縮,坐失良機。

  「這……怎麼說?」德川忠長有些驚詫。

  「大人,德川家光自從接任將軍大位以來,一直都在倒行逆施,早已經惹得上下怨憤不平,現在大漢軍隊渡海進攻,說到底也是因為他的施政錯誤所致……如此無能殘暴的人,又怎麼可能得到大家的忠心愛戴?」稻葉正利繼續勸說,「您落到現在這個地步,下面的人也十分同情,人人都說公方大人是豺狼之性,甚至連親兄弟大納言大人都不放過……」

  「說得對,太對了!他就是豺狼之性!」儘管明知道這些話裡面肯定有稻葉正利的加工,但是德川忠長仍舊忍不住大聲贊同。「就是因為他倒行逆施,所以才招致天怒人怨……今天幕府落到如此境地,日本遭受這樣的大禍,都是因為他!」

  「所以,大人更加應該留著有用之身,而不應該屈從這樣的人,遂了他的願。」稻葉正利咬牙切齒地說,「天下敗壞到這種地步,更加需要大納言大人來扶持!」

  「扶持……天下?」德川忠長一時間有些迷糊,沒有反應過來。

  「是啊,扶持天下!」稻葉正利加重了聲音,「大人,你想想,如今天下鼎沸,幕府動盪,既然這一切都是德川家光的罪過,那麼他還合適擔任將軍大位嗎?他應該遜位以謝天下!他應該剖腹來向神君謝罪!而大人你是先代將軍的嫡子,如果家光遜位的話,這個將軍大位不應該由您來接任嗎?而且您如此英明,匡扶天下還能有誰呢?」

  「這……」德川忠長幾乎驚呆了,他絕對沒有想到,稻葉正利居然暗中打出了這樣的主意。

  這看上去倒是很美,可是實際情況哪有這麼簡單?

  德川家光當了十多年將軍,根基早已經穩固,到處都是親信,縱使要和大漢交戰,地位也絕不是可以輕易撼動的。

  再說了,如果德川家光真的有所不測的話,幕府的承繼地位自然就會轉到身為他的嫡親兄弟德川忠長手中,不過這只是宗法上面的理論而已,幕府的重臣們大多數都是德川家光的親信,他們可不會顧忌什麼宗法,肯定會從德川家另立一個子嗣來繼承家督之位。

  不過……事情倒是也沒有那麼糟糕啊……畢竟,幕府內部還是有人不太滿意於家光的。

  「如果是大老的話,他應該會支持我。」沉默了片刻之後,德川忠長突然說,「可是大老一個人畢竟孤掌難鳴……」

  他這麼說,自然已經是在考慮這個問題了。

  「若是大老孤掌難鳴的話,我們不如再去找找其他人……看看能不能給予我們支持。」稻葉正利的聲音放得更加低了,「大人,請盡早做出決斷!」

  「還能找誰幫忙?」德川忠長先是一愣,但是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然後他瞪大了眼睛看著對方,「你是說……找大漢?向他們尋求幫助?」

  「如果走投無路的話,也只能找這個辦法了吧?」稻葉正利卻沒有動搖,仍舊堅定地看著德川忠長,「難道大人能夠忍受現在的處境,忍受那個人給您的迫害嗎?」

  「不……不行!我乃德川家之後,現在大漢大敵當前,我怎麼能夠背叛德川家向大漢搖尾乞憐?」德川忠長馬上拒絕了這個提議,「再說了,大漢也是豺狼之性,他們又能夠比家光好得了多少?」

  「大人,這並不是背叛,而是救幕府救德川家於水火。現在的這個形勢,是德川家自從幕府建立以來最為惡劣的……不光是大漢的軍隊在入侵,就連西國的朝廷和大名們也在反亂,眼看德川家的天下就要崩壞了,難道最為神君的後裔,大人能夠忍心置身事外嗎?」稻葉正利仍舊在勸諫。

  「朝廷……朝廷也反亂了?」德川忠長又大吃了一驚。

  「是啊,朝廷也寢返了……」稻葉正利輕輕點了點頭,「就在大漢打過來的時候,京都也發生了一件大事,法皇陛下和天皇陛下、以及左右大臣統統都消失了,趁隙從京都逃離。而且,沒過多久,他們就去往了南國,然後發佈了詔書,指責德川家光為朝敵,並且號召天下大名起來推翻德川家光!」

  「竟然……竟然有這等事!」德川忠長又感覺腦子一片混亂了,他來到高崎城這麼久,因為與世隔絕所以對外界已經產生了一種疏離感,他沒有想到,就在他還渾渾噩噩的時候,短短兩個月當中日本竟然已經發生了這麼多驚天動地的大事!

  朝廷既然和大漢配合這麼緊密,那就說明他們之前一定會暗中有所勾結,朝廷雖然本身沒有錢糧和資源,但是他們畢竟擁有大義名分的號召力,若是平常這種號召力沒什麼作用,可是在這個關鍵時刻,朝廷一號召的話,那些本身就對幕府心懷不滿的藩主們就得到了背書和鼓勵,豈不是會更加膽壯?

  如此一看,如今幕府的形勢確實是岌岌可危,若不能夠盡快將大漢打敗的話,恐怕就會面臨十分窘迫的境地了甚至幕府還不能花費太大的代價擊退大漢,否則的話元氣大傷的幕府肯定就壓制不住四周蜂起的豪族大名,就好像鐮倉幕府在擊退了元寇之後所面臨的局面一樣。

  可是大漢兵鋒如此之盛,準備又是這麼充分,真的能夠快速、並且小代價地擊退他們嗎?德川忠長自己也並不太相信。

  那麼既然這樣,想辦法勸大漢退兵才是正理大漢打過來必定是有所圖謀的,而且他們也未必希望一直深陷在和幕府相持的泥潭當中,如果能夠和他們達成某種默契的話,付出一些代價讓他們退兵並非是無法想像。

  而德川家光作為挑動兩國交惡的罪人,是無論如何也不適合來執行這個策略的。

  德川家光不行……難道就不應該由我來了嗎?

  是啊,我這是在拯救幕府,拯救德川家的家業和天下啊。德川忠長突然豁然開朗。

  他原本就想為了保全生命而趁亂逃出高崎城,只是擔心背負罵名而已,現在他又給自己找了這麼合理的一個借口,他一下子反倒想要盡快逃出去了。

  「是啊,現在朝廷寢返,西國的藩主們也反亂了,這樣的形勢,難道不都是因為家光那些倒行逆施所造成的嗎?若不是因為他橫暴行事,德川家的天下怎麼會敗壞到這種地步?」稻葉正利也看出了主君的動搖,決定最後再推上一把,「而且大人要想一想,以家光對您的恨意,如果我們現在還留在這裡的話,他一有機會能夠騰出手來,就一定不會放過您吧?甚至……甚至為了防患於未然,他可能直接就對您下了狠手……」

  是啊,這還真是很有可能。德川忠長心中一凜。

  他素來知道哥哥的性格,既然他把自己逼到了這個地步,那就是一定要逼死自己為止的,自己現在能夠想到的東西,他也一定能夠想得到他搞不好真的就會為了剷除後患,不再顧忌什麼罵名,直接加緊派人過來處死自己。

  「大人,您現在看清楚了嗎?上天可憐大人,給了一條路……您真的不能不走啊!」稻葉正利突然再度以頭觸地,哀懇主上,「現在再要猶豫的話,以後恐怕就再也沒有機會了,追悔莫及!」

  留在這裡,是坐以待斃而且必死無疑,甚至可能很快就要被迫死,如果逃出這裡的話,就算不能接任將軍大位,至少能夠保全自己的生命。如果要選的話,恐怕也沒有別的路子可選了吧。

  若不是形勢完全絕望,他又怎麼可能肯去坐以待斃,以自己的死讓德川家光開心?

  「是的,你說得對。」沉默了半晌之後,他忽然歎了口氣,然後驟然伸出手來,再度拿向了案幾的刀,不過這次佩刀的刀刃並不向著他自己,而是向著虛空,又好像是向著江戶城內的那個人。

  「我不能坐以待斃!我要拯救天下,拯救德川家!」

  ……………………

  被他揮刀相向的那個人,此時當然不知道自己的弟弟下定了什麼樣的決心,他也沒有閒暇去管這個人。

  他現在的全部精力,都已經放在應對大漢入侵所帶來的複雜而十分惡劣的局面當中了。

  身為幕府將軍,他能夠得到的消息自然比旁人詳實確切很多,因而也更加能夠看到如今的局勢有多麼敗壞。

  九州全島陷落、大量藩主投降大漢、朝廷寢返與大漢沆瀣一氣發佈詔書將自己指為朝敵、毛利家寢返迎接大漢軍隊登陸本州島,這一連串的壞消息紛至沓來,打擊他的神經,也讓他原本就十分焦躁的性格變得更加易怒。

  最近以來,侍奉在他身邊的人們可謂是吃夠了苦頭,稍不小心就會因為各種小事而被處罰,可謂是苦不堪言。

  不過,發怒歸發怒,如今他也明白,第一要務只能是想辦法擊退漢寇,維持住德川家的江山,否則他就是德川家最大的罪人了,只怕沒有顏面再去地下見父親和祖父。

  就在德川忠長和稻葉正利密議的時候,他也將自己的首席老中土井利勝叫到了跟前來,和他商討目前的形勢和對策。

  因為和幕府內部的舊勢力牽涉不是特別深,所以土井利勝深得他的信任和重用,經常接受他的私下召見,這種私下會面比公開的高層會議要少了很多拘束,更加可以暢所欲言。

  「現在毛利家已經拒絕了我們之前的全部拉攏條件,選擇了和朝廷一起寢返,這給了我們以重創,更為可慮的是,現在西國其他大名也是蠢蠢欲動,至少他們不肯拚命抵抗大漢,顯然是存了首鼠兩端的觀望之意。」在中奧內相對狹小的房間當中,土井利勝低聲對將軍報告。

  雖然說得十分嚴重,但是土井利勝的表情卻十分平淡,好像這是預料之中的事情一樣。

  而德川家光就不會那麼平靜了,他緊緊地握住了拳頭,顯然怒氣又湧上了心頭。

  「這些反賊……」

  自從他接掌將軍大位之後,行事十分激烈,對各地的藩主也十分苛刻,這不光是他的個人性格的問題,也是為了更加鞏固德川家的優勢,削弱這些外藩的實力,讓這些藩主不能再威脅幕府的統治。

  如果沒有外來的因素的干預的話,他這些行動可以說是恰如其分的,用不了幾年他就可以確立整個幕府對外藩的法度,並且逼迫每一家外藩大名都將人質送到江戶來,確立幕府對朝廷和外藩的絕對統治地位。

  可是在大漢打過來的時候,之前的那些苛刻之舉,就變成了各藩對幕府離心的理由,他們原本就在這些年當中對幕府積累了怨恨,現在一有機會,自然會想盡辦法擺脫幕府的統治,至少不會真心為了維護幕府而奮戰。

  現在西國已經崩壞了,雖然有一個實力很強、而且比較忠順於幕府的池田家,但是他們也獨木難支,大漢軍隊只要一路進軍,打到京都城下也許也並非難事。

  那麼,京都就守得住嗎?

  在外人的面前,這兩個人都表現得信心滿滿,一副一定要在京都誓死抵抗,把漢寇趕出本州島的架勢,但是他們也都知道,這只是宣傳上的策略而已,在形勢如此惡化的今天,並不能夠當真。

  「京都的防務現在怎麼樣了。」沉默了片刻之後,德川家光壓抑住了心中的憤怒,以盡量平靜的態度問對方。

  「現在已經有大批軍隊集結在近畿了,為數三萬餘人,後續也在陸續前往。他們在京都所司代的幫助之下,倒也算是部署順利。」土井利勝馬上回答,「另外,因為之前的焦土令,他們已經在近畿籌集了大量的糧食,所以關東的供應壓力會減輕很多。」

  這個稍微能算好消息的消息,終於讓德川家光寬心了一點。在之前的幕府議事當中,因為土井利勝的堅持,他作為將軍下達了焦土令,命令從關東到京都的沿途,各藩和各地都要將所有的糧食存儲都交給大軍作為軍需,以便緩解關東的供應壓力。

  這個命令得到了貫徹,雖然會讓沿途各地對幕府怨聲載道,雖然會讓他們受盡罵名,但是至少對幕府是極為有利的。現在德川家光也顧不得什麼小民的死活了。

  「你辛苦了,還請之後繼續努力。」他難得地讚許了別人一句。「你放心,不管別人怎麼看待你,我都絕對不會虧待你的。」

  「盡忠國事,是臣應做的。」土井利勝再度向他行禮,然後繼續提醒他。「大人,現在各地的外藩都蠢蠢欲動,我們應該予以警惕。」

  「我已經責成柳生和水野去辦了。」德川家光馬上回答。

  柳生宗矩和水野守信是幕府的大目付,一直都負有監視各地大名的責任,之前因為幕府專使柳生元齋辦事不力惹出大亂的緣故,柳生宗矩備受攻擊,所以他現在也算是戴罪立功。

  「將軍大人,戰爭不看一城一地的得失,只看最後的結果,所以幕府不能貿然去和大漢決戰。」因為心念所在,所以土井利勝再度提醒了對方,「就算要下賭注,我們也不能在京都賭,而是在關東、在江戶賭。另外……我們現在可以先去和大漢和談,看看要什麼條件他們才能退兵……」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6-8-20 20:36
第1653章 和談也是一種選擇

  「和談?」這個詞讓德川家光一聽到就十分不快,「要去跟大漢和談?!」

  「請大人恕罪!」似乎是感覺到了主上的惱怒,土井利勝連忙以頭觸地,「臣今天在這裡說這些話,只是臣的個人看法而已,若大人不想聽這樣的主意,臣絕對不再說下去!」

  一時間,整個房間都陷入到了死寂當中。

  雖然心裡對這個和談的提議很惱怒,但是德川家光也明白,土井利勝在這個時候還肯跟他說這種事,肯定是出於一片忠心,在現在這個時候,他更不應該把別人的一片中心給推開。

  「不,你說下去吧。」他漸漸地恢復了平靜,然後揮了揮手,示意對方繼續說,「這裡就只有我們兩個,你說出的任何事情都不會傳到外面去,但說無妨。」

  「謝大人!」得到了德川家光的首肯之後,土井利勝自己也鬆了口氣,「現在的形勢很明顯了,我們國內的反對勢力,都已經趁著大漢來襲的機會集結了起來,有些人已經擺明了站出來跟著大漢反對我們,而有不少人,現在肯定也在暗中蠢蠢欲動,等待著形勢進一步明朗之後再反對我們……」

  德川家光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但是他也知道對方說的是實情,所以也並沒有打斷對方,任由他繼續說下去。

  「所以,臣覺得,對幕府來說,最大的敵人並不是大漢了……而是這些外藩和朝廷。這些外藩,以及朝廷都和我們積怨甚深,若是得到了機會,肯定會想盡辦法將幕府和將軍大人置於死地,而大漢……就未必了。」土井利勝小心翼翼地說了下去。

  「雖然大漢的檄文所用的措辭十分嚴厲,但是想來大漢發大軍打過來,肯定不會是為了討伐幕府出一口氣而已,大漢和之前的中原王朝不一樣,看上去十分講究實際,也注重商業和利益,明顯虧本的事情應該不會去做……」

  「可是他們已經打過來了!」這下德川家光終於忍不住了。

  「就算他們打過來了,終究也還不是完全沒有餘地……大漢這樣發兵打過來,終究是有所圖謀的,不管是圖謀什麼,比起其他人來,他們更加容易從我們這裡得到。如果他們要金銀,我們也有……我們也可以給他,只要能夠把利害關係考慮清楚,未必不能讓兩邊緩和下來。」土井利勝並不顯得害怕,還是同樣的鎮定。「大人,只要能夠把大漢的軍隊送走,我們終究可以一鼓作氣再把各地的逆賊們全部剷平,重新鞏固住幕府的天下!」

  「這……太僥倖了,大漢既然打了過來,那他們肯定就不會輕易罷手的,我們就算想要和他們和談,又談何容易?」德川家光還是十分猶疑。「再說了,現在大漢軍隊進展如此迅速,他們肯定是上下鼓舞,百倍振奮,他們怎麼可能接受與我們和議?」

  「臣也覺得大漢不會輕易和談,這需要我們在戰場上努力,只有抵擋住了他們的兵鋒,才能夠逼迫他們和我們和談,所以打仗還是第一優先的要務。但是我們可以先試探一下,看看大漢到底想要什麼東西,也好早點做些準備。」土井利勝微微向前傾,湊得離德川家光更近了,「大人,現在大漢既然已經登陸了,那麼我們也該弄清楚他們的盤算了。」

  德川家光沉吟不語,他發現土井利勝說得很有道理。這次的兵禍對他對幕府來說是意料之外的無妄之災,而且如果持續下去的話,很明顯幕府就會在內憂外患當中風雨飄搖,而他將成為德川家的罪人……如果真的能夠以某種方式把大漢送走的話,對幕府來說自然是最好的。

  當然,這也需要幕府在戰場上能夠掙到足夠的籌碼,至少和大漢相持住,否則對方也沒有必要與自己和談。

  「在你來看,如果我們和大漢真的和談的話,有多少成算?」沉默了許久之後,德川家光突然問,「大漢真的有可能接受和議嗎?」

  當聽到將軍大人這麼問的時候,土井利勝心裡一寬,心知將軍大人其實也想要走這條路試試了。

  「臣也不敢說完全有把握,但是如果不試一下的話,那就一點希望都沒有了。所以,不管怎麼樣,派人去試探的話,總歸是沒有錯的……一開始想必大漢會漫天要價,但是在漫天要價的時候,肯定也會透露出他們到底要什麼東西來,我們再一點一點地通過戰場來還價,總歸有一個雙方都滿意的時候。」

  「可是大漢現在明令要追究於我們,又豈是那麼容易就能談和啊。」德川家光搖了搖頭,顯然還是很不樂觀。「你沒看過大漢發的檄文嗎,他是把我們都說成是罪人,要治罪我們……難道我們還能夠坐以待斃?」

  「大漢與幕府與將軍並無私仇,所謂明令追究,也只是之前的宣傳策略而已……在利益面前未必不能更改。」土井利勝倒是並不緊張,「如果兩邊能夠談妥的話,大漢會退讓,拿著想要的東西撤走,我們就拿出一些令兩國交惡的首惡來懲治,這樣大家都有台階可下……」

  土井利勝生性圓滑深沉,之前幕府內部在討論和大漢貿易的問題時,出於幕府的利益,他雖然也支持對兩國的貿易規模進行限制,但是因為謹慎,他有意沒有在這些問題上做出十分明確的表態和指示,更加沒有參與到具體的執行當中,而是冷眼旁觀,任由酒井忠世等人行事。

  也正是因為在這個問題上的『清白』,所以他才會這麼這麼輕易地就提出和談的建議既然他沒有牽涉進去,那麼懲治首惡的時候肯定就追究不到他的頭上,如果和議真的能夠成功的話,他甚至還能藉著這個機會剷除掉一些自己看不順眼的人,對他來說絲毫無損。

  「懲治首惡……」德川家光心中一動。

  雖然土井利勝說得十分隱晦,但是德川家光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是讓某些人替兩國之間交兵而頂罪。

  而他,也確實看一些人不順眼了,如果真的能夠談和的話,把這些人推出去切腹謝罪難道不也是件好事?

  前提是,真的能夠如同預想中的那樣,讓兩家談和。

  不管怎麼說,試探一下總歸是沒錯的。德川家光終於下定了決心。

  「那好吧,就按你說的做,你選派幾個可以信任的人選,前往西國和大漢的人溝通一下,看看到底有沒有和談的可能一定要慎重行事,不必讓京都那邊的人知道。」

  雖然他對背信棄義的大漢十分不滿,但是他對這些造自己反的人要更加憎恨,如果可以的話,他確實想要付出一些在承受範圍內的代價把大漢這群瘟神送走,然後集中精力先把國內的這些反賊一一剷除,實現德川家完全一統的夙願。

  「臣遵命!」看到自己的提議得到了採納,土井利勝十分高興,但是表面上他只是淡然一笑,而且笑容很快斂去,正色提醒自己的主君,「不過,大人,臣還是之前那句話,自古以來能戰方能和,想要對方和議必須要我們自己爭氣……所以大人千萬不要因為和議的試探而心有僥倖,還是要堅持之前的戰略,保住幕府的根基為上!這樣不管和議能不能成事,至少一切還有希望。」

  「這個我當然知道了。」德川家光有些不耐煩了,「總之你就給我去辦吧,盡快把這件事情辦好,能不能成我都要得到一個結果。」

  下了這個命令之後,他又重新沉吟了起來,「之前你說過要把西國的皇室和藩主都遷到江戶來,此事還算是順利,不過現在我們只遷移西國的藩主恐怕不夠,乾脆把東國的藩主們也都遷移過來吧。」

  因為西國的那些大名們紛紛寢返,所以德川家光現在對一切非親藩非譜代的大名都抱有十分不信任的態度,在他看來西國的幾個大藩固然不穩,難道東國的那些大藩們就很穩嗎?還不是一樣的心有反意。

  比如江戶東北方向仙台藩的伊達家,那之前可就是想過要和德川家爭奪天下的。家主伊達政宗,年輕時頗有才能,經過多年征戰最後在豐臣秀吉手中得到了仙台六十二萬石的領地。而且他一直都心高氣傲,屢屢嗟嘆自己晚生了二十年,以至於不得不對豐臣秀吉和德川家康俯首,而不能像他們那樣去爭奪天下。

  在豐臣秀吉死後,德川家康有意拉攏實力強大的伊達家,所以安排了和伊達家的聯姻,讓自己的兒子松平忠輝娶了他的女兒。後來在關原之戰爆發的時候,為了得到伊達家的支持,德川家康甚至還寫了親筆信給伊達家,許諾將給伊達家百萬石的領地作為酬報。

  然而,當真的打贏了關原之戰、取得了統治之權以後,德川家康卻再也沒有提過此事,彷彿當初什麼都沒有許諾過一樣,伊達政宗曾經幾次跟幕府討過說法,但是幕府都直接回絕了他,結果令得他憤憤不平。

  但是就算憤憤不平,他也只能無奈地接受這個結果,不過自從那之後,他一直都在陰謀反對幕府,幾次參與到了幕府的權力鬥爭當中。雖然伊達政宗現在已經垂垂老矣,但是可想而知,如果他有機會起來反對幕府的話,恐怕他是不會拒絕這個報復的機會的。

  關東地區對幕府不滿的恐怕也不止伊達家,比如加賀藩的前田家,一貫就十分狡猾,慣常見風使舵,對幕府有多少忠誠恐怕也是十分存疑的。他們擁有加賀、能登、越中三國總計百萬石的領地,實力又十分強大,實在讓人難以放心。

  所以德川家光想要將針對西國藩主們的遷移令擴展到東國來,也就順理成章了。

  然而土井利勝卻有不同的看法。

  「大人,臣以為現在並不是這麼做的時候。」他直接就勸阻了德川家光,「東國的大藩目前並未受到大漢的直接衝擊,而且直面著幕府大軍,所以他們縱使心中蠢蠢欲動,暫時也還是會在觀望狀態,不會輕舉妄動……如果將軍大人真的下了這樣的命令,那麼他們恐怕就會心生疑懼,反而會鋌而走險了,現在最好還是要安撫住他們,不要讓他們也參與到亂行當中。」

  土井利勝的話也很有道理,這倒讓德川家光犯了疑難。「你說得是有道理的,可是如今大漢和朝廷的檄文都已經四處散發了,縱使我們在封鎖消息,他們肯定也會很快就得知形勢的,如果我們真的什麼都不做的話,難免會惹出大事來。」

  「確實有這種風險,不過大敵當前,臣確實認為我們不應該再給自己增加敵人了。」土井利勝嘆了口氣,顯然對此也沒有特別好的主意,「臣覺得最好還是由將軍大人本人來安撫他們,同時許諾戰後對他們給予封賞,並且不要催逼他們派兵繳糧,只要他們安靜不動就好。想必他們也很願意去觀望吧……」

  「那就只好讓他們繼續觀望了。」沉默了許久,德川家光最後還是頹然嘆了口氣。「就按你說得辦吧。」

  他性格暴烈,一向為所欲為,而且自從當上將軍之後一直順風順水,天下無人敢於違抗,所以更加是目中無人,可是當面臨到真正的危機之後,他才發現原來潛藏在自己身邊的危機是這麼多,產生一些頹然和疲憊也就在所難免了。

  但是就算疲憊,也要支撐下去,因為德川家的天下,實在不容有失。

  祖父和父親的在天之靈,怎麼可能容許自己把家業敗壞乾淨呢?如同山一樣沉重的壓力壓到了他的身上,讓他焦灼,讓他憤怒,他想要在某個地方發洩這種憤怒,但是卻又無處可以發洩。

  「大人,臣還有一事要進諫。」就在這時,土井利勝突然又開口了,「幕府外部的事情要清理,內部的事情也要清理,我們內部的人心要穩定,也要把一些不安定的事情結束掉,讓隱患不再能夠為患。」

  「你的意思是?」德川家光一時沒有弄明白,疑惑地看著他。

  而土井利勝沒有再說下去了,只是把頭俯下去,好像是在等待德川家光自己做出決定一樣。

  看著他的樣子,德川家光也終於明白是什麼意思了。

  這件事確實十分重要。他是因為顧忌,所以才不敢明說。

  「對,忠長必須被處置掉。」片刻之後,他冷冷地說,「現在這時候,絕不能讓人藉著他的名義在幕府生亂。」

  藉著,他又撇了撇嘴,顯然有些不屑,「他居然還沒自殺,簡直是厚顏無恥!」

  他確實對德川忠長還沒有識趣地自殺而感到不高興。

  ……………………

  此時,幕府內部的動向和消息,周璞和他手下的大軍當然是一無所知,他們現在只顧著向唯一的目標挺進,前路的終點,對他來說只有京都而已。

  他們在進軍的時候就直接進入到了廣島藩的土地內,也許是因為封賞的驅使、也許是想要在大漢面前表現自己,他麾下的各藩聯軍作戰十分勇猛,廣島藩內的藩軍並沒有做出多少抵抗就開始撤退,並且將大片的土地連同藩城都留給了進軍的軍隊。

  淺野家之所以抵抗如此輕微,是因為他們發現,幕府根本沒有派出大軍前往廣島藩協助他們一起抵抗大漢兵鋒的意思,反而發佈命令叫他們的藩主遷移到關東去。

  在這樣的情勢下,原本就被大漢來襲嚇得惴惴不安的廣島藩主淺野光晟也樂得如此,他馬上就選擇了帶領親信藩臣們逃離廣島藩,然後命令自己藩中的軍隊北撤到京都,和京都的幕府軍隊匯合,接受幕府的統轄。

  這個年僅十六歲的藩主,是在去年父親死後繼承家督之位的,基本上還處幹什麼都不懂的階段,在聽到了大漢軍隊有多麼可怕的傳聞之後,從小養尊處優的他又哪裡有心情去抵抗?

  在藩主和藩臣們逃離的情況下,廣島藩的藩軍當然沒有戰意,一部分人選擇了服從北撤京都,但還是有不少人不肯離去,他們並沒有什麼國家概念,只是將本藩認作自己守土的職責,所以根本不想去京都為幕府白白流血犧牲,這一部分人很多乾脆就選擇了投降,而有不少人直接散入到了山野和農村當中。

  周璞等人自然樂得出現這種情況,他們打下了廣島藩的藩城之後,就發佈文告,讓各地的廣島藩的舊人們維持秩序,以免擾亂大軍的後勤供應,然後留下一小部分人駐守在後方,本軍繼續前進。

  在這一路的進軍當中,周璞麾下的軍隊對沿途的村莊進行了搶掠,周璞知道這些藩軍良莠不齊搶掠在所難免,而且也需要用一些搶掠來維持軍需和士氣,不過為了不激起後方的反亂,他還是下令約束了部隊,至少讓廣島藩相對維持了平靜。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6-8-20 20:48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6-8-21 15:47
第1654章 大漢低品似關白

  他們後方的供應一直都來自於廣島藩,而廣島藩本來就土地貧瘠,平民也十分窮困,雖然廣島藩之前已經嚴厲收繳糧食,但還是實在難以負擔這支大軍的消耗,好在在聽聞廣島藩已經投降了大漢、大漢軍隊已經踏上了本州島的土地之後,在高麗的太子殿下下令將高麗的存糧往廣島藩進行運輸,這才建立了一條可靠的供應線,維持住了周璞這支軍隊的攻勢。

   在踏出了廣島藩的土地之後,他們沿著前往京都的路線,踏入到了備後國境內。

  備後國土地狹小,國內僅僅只有兩個藩,一個是五萬石的三次藩,這個藩是淺野家的分家所領有的,藩主淺野長治是淺野光晟的哥哥——淺野光晟是嫡子,淺野長治是庶長子,所以本家的家督由光晟繼承,淺野長治只得到了一個支藩作為分家藩主。

  他今年也不過十九歲,同樣是沒有任何應對大事變的經驗,所以在淺野光晟逃離本藩的時候,淺野長治自然也沒有率領本藩軍隊和大漢軍隊交鋒的興趣,也馬上追隨著本家一起往關東逃離,把本藩拋開了。

  而另一個藩是領地十萬石的福山藩水野家,藩主是戰國時代的武將水野勝成,他是德川家康多年的將領,立下了赫赫戰功,十分得家康的信任和重用,最後把他從旗本變成了一個大藩的藩主。

  他今年雖然已經七十歲了,但是他畢竟還有幾分當年的豪氣,看到淺野家的幾位後輩藩主們狼狽逃竄的樣子,他破口大罵這些人丟了父祖的顏面,同時決定自己留下來和大漢軍隊決戰,為神君盡忠,為保衛自家的家業而奮戰到底。

  當然,他並沒有打算讓子孫都跟著他一起和本藩殉葬,而是做了兩手準備,把自己的家族子孫都按照幕府的命令遷移到了關東去,也讓自己免除了後顧之憂。

  雖然他曾經投書京都,要求京都方面派兵過來協助他們抵禦大漢,不過京都方面卻回復說現在幕府大軍對京都的供應困難,調兵協助實在有困難,只是滿口的讚譽撫慰這位老將。而他自然也只能無奈地歎息。

  在大漢軍隊踏入到備後國的境內之後,他馬上就率領本藩的軍隊前去迎敵。

  一個十萬石的小藩,而且又經過了多年的武備廢弛,現在縱使拼盡全力,能拿出來的不過只有三四千人的軍隊而已,而且裝備不齊,大部分人更加沒有受過應有的訓練,即使是水野勝成也明白,這不過就是以卵擊石而已。

  在穿過了安藝國廣島藩的領地之後,大軍按照之前的固定度快行軍,周璞和他的參議官們騎著馬呆在陣中,隨著整個大軍勢不可擋地向前移動。

  「黃參議,我軍進軍如此順利,看來拿下京都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在略微的暑熱當中,周璞一邊催馬迎風而上,一邊笑著對自己旁邊的參議官黃昌國說,「自從我們開始進軍,幕府的力量無不一觸即潰,想來他們已經嚇破膽了!」

  最近他們的戰事如此順利,直接就攻破了淺野家的領地,當然是極大的勝利,在一片志得意滿當中,他自己也生出了一種「原來打仗也不是那麼難」的想法。

  「大人,現在我軍的形勢確實不錯,不過大人切不可過於看低敵軍。」黃昌國倒是比他嚴肅得多,「現在幕府顯然是在收縮軍隊,堅壁清野不願意與我軍浪戰,顯然是存了以距離消耗我軍然後在京都決戰的心思,所以我們不到最後,萬萬不可掉以輕心,苦戰還在後面。」

  「這個我自然知道。」周璞唯唯而應,不過心裡卻還是頗為輕鬆。

  心情甚好的周璞看向遠方,放眼望去,四週一片蒼翠,農舍點綴其間,雖然房屋的形式和中國大有不同,不過周璞卻生出了幾分思鄉的情緒。在他的山東老家,景色倒也與這裡差不多。

  等到這次大功告成,自己一定就會被朝廷重用,到時候就可以衣錦還鄉,讓家鄉父老們艷羨不已吧?

  這裡原本算是繁華之地,周圍都佈滿了村莊,不過在大漢和幕府的戰事開打之後,尤其是在大漢開始踏足本州並且向北進軍之後,這裡的農民大量流離逃亡,所以已經看不到多少人煙,只有房屋村社孤零零地擺在那裡,猶如被廢棄之後的遺跡一樣。

  正當周璞還在遐思的時候,他突然發現有幾個騎兵縱馬向他們這邊跑了過來。

  這些騎兵都是大漢遼東軍的精銳哨騎,作戰經驗十分豐富,而且馬上功夫各個了得,無論是小規模結陣還是單兵作戰都不比蒙古那些部落騎兵遜色,在本軍當中,他們被黃昌國當做斥候使用,只要大軍行軍,他們就在四周巡邏觀察情況,收集情報,他們既然過來了,那肯定就有要事稟告。

  「報告大人!」果然,在來到了周璞和黃昌國的面前之前,這幾個騎兵也沒有下馬,直接拱手行禮,「有一股敵軍正向我軍逼近。」

  「哦?」周璞精神一振,然後與黃昌國對視了一樣,「對方人數多少,現在和我軍距離多少?」

  「距離我軍大概十五里左右,人數……大概為數三四千人。」領頭的斥候馬上回答,「而且……號令並不整齊,軍容也不嚴整,顯然是倉促集結的。」

  在發現了這支軍隊之後,為了獲取更多的情報,這幾個斥候並沒有迴避,而是主動迎了上去,來到了一個非常危險的距離觀察這支軍隊,也隨之獲得了比較準確的情報。

  這些斥候都是多年和滿洲蒙古人打仗的,騎術十分高,所以縱使在他們接近陣前的時候福山藩的藩軍開始用弓箭和鐵炮拒敵,也只能目送他們全身而退。

  得到了相對準確的情報之後,這些斥候馬上回來報告軍中,以便讓他們做出決策。

  「好了,我知道了,你們快回去繼續監視他們,一有新的情況就回來稟告!」等到斥候將情報都說完之後,黃昌國馬上下令,揮手讓斥候們離開。

  「這支迎向我們的軍隊,應該是福山藩水野家的藩軍。」在斥候離開之後,周璞做出了自己的判斷,「如果後面沒有幕府大軍誘敵的話,那這應該就是他們整個的家底了,三四千人而已……也真虧他們敢出現在我們面前。」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啊。」黃昌國並不顯得驚訝,反倒是有些如釋重負,「這是好事,他們不出來我們還要擔心他們,一出來我們就知道該往誰身上打了。」

  「嗯,我也覺得是這樣。」周璞點了點頭,顯然也對此頗為振奮,「現在日本各藩孤立無援,幕府在京都後面袖手旁觀,這個水野家不過是在以卵擊石而已,怎麼可能打得過我們?」

  接著,他下令讓大軍停下,召集各個領兵將領前來商討。同時,在大軍停下來之後,所有的斥候也都被他派往這支軍隊的方向探聽情況,準備進入臨戰狀態。

  得知到了現在的情況之後,緊張的氣氛開始瀰漫在這支大軍當中,雖然明知道對方的實力遠遠弱於自己,但是這種緊張畢竟還是每個帶兵之人免不掉的。

  「現在我們已經到了安那郡的八尋村,周圍是一片坦途,沒有什麼大的阻礙。」

  和其他參議官們商討了許久之後,黃昌國拿出了地形圖參研了起來……雖然這個地形圖製作十分粗劣,但也算是聊勝於無了。

  接著,他下定了判斷,「如果確實不是幕府在誘敵的話,我們可以把面前的敵軍一口吃掉。」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斥候在這支藩軍的附近一直都沒有看到幕府的大軍,看來不是幕府在誘敵……而是他們想要單獨跟我們打一場。」立花宗茂低聲說,「他們是想要為本藩殉身了。」

  「殉身……?」周璞忍不住笑了起來,「既然這樣,那就如他們所願,讓他們去為了本藩殉身吧。」

  「大人!」立花宗茂突然對周璞躬身行禮。

  「什麼事?」周璞對他的表現有些好奇。

  「水野勝成是我的舊相識,之前也有過不少的交情,所以在下有一個不情之請……能否在交戰之後,讓在下派人去招降於他呢?」立花宗茂低聲說,「如果能夠招降他,讓他參陣的話,對我們來說肯定是最好的。」

  周璞看了看黃昌國。

  「現在大軍的調動還要時間,就算派人過去招降也無妨。」黃昌國表明了態度,「可以試一試,反正於我方無所損。」

  「好……那就這麼辦吧。」周璞馬上做出了決定,然後看向了立花宗茂,「你現在就派人過去招降,告訴他今天之內就要做出決定,如果不肯投降的話,那麼我們就會發動全面進攻,讓他和本藩玉石俱焚,而且沒有人能夠救得了他。」

  「是!」立花宗茂馬上垂領命。

  「另外,如果他不投降的話,請將軍不要因為舊日的情誼而影響到之後的作戰。」周璞馬上又說出了自己的顧慮。

  「大人請放心,在下征戰多年,怎麼會不明事理?」立花宗茂的頭更加低了,大聲為自己辯白,「今日招降於他,只是看在之前的多年情誼,想要給他留一條生路而已,他若是不識時務一定要對抗天威,那麼在下也絕對不會留情!在下懇請,如果他真的不投降,那麼就讓在下率軍打頭陣,親手為大人斬下此人的頭顱!」

  「好,很好。」周璞大笑了一聲,「一切就按你說的辦吧。」

  在得到了周璞的許可之後,立花宗茂馬上派幾位親信前往水野勝成的軍隊飛馳了過去。這時候,水野家的藩軍也已經發現了大漢軍隊的蹤跡,所以也停留駐紮了下來。

  當使者到來,並且說出了立花宗茂請求他識時務、加入到大漢這邊來的建議之後,這位老將勃然大怒,就連白色的鬍鬚都幾乎豎立了起來。

  「我身為德川家的宿將,蒙受神君大恩,怎麼可能在大敵臨頭的時候去投降敵人!立花宗茂可以不要武士的尊嚴,我不能不要!我一定要盡職盡責,和漢寇和他決一死戰!」他大聲對立花宗茂的使者咆哮,「你回去告訴立花宗茂,我率軍保衛本藩,抵禦漢寇,就算戰死也是百世流芳,而他這樣的人為了一己私利投靠漢寇,實在是罪人,我跟他已經恩斷義絕!」

  既然他的話說得如此決絕,使者無奈之下也只好放棄了勸說,轉回到了大漢軍中。當立花宗茂聽到了水野勝成的話之後,他臉色變幻不定,最後只是長歎了口氣,放棄了招降對方的打算。

  他原本就對能否招降水野勝成不抱太大希望,只是不忍心什麼都不做就看著他殉身,所以勉強想要嘗試一下而已。

  既然他如此痛快地就拒絕了自己的要求,那麼現在大家的立場完全不同,再講什麼情誼就是婦人之仁了。至於什麼百世流芳、遺臭萬年的話,說出來也沒有多大意義。

  到了他這個年紀,經歷了這麼多大事,他早已經把虛名看淡,知道只有領地才是真的。德川家難道是什麼講信義的人嗎?還不是身為豐臣臣下卻欺凌孤兒寡母,奪取他人的天下。

  第二天一大早,立花宗茂就按照自己之前的要求,帶著自己的藩軍離開了大漢軍隊臨時的營地,向水野勝成的大軍發動了總攻。

  兩軍之間距離只有十幾里,可以說十分之近,因為地形十分開闊的緣故,他讓全軍展開了陣型以正常的行軍度壓了過去,依靠優秀的斥候偵查,他已經把周圍的戰場情況都摸清楚了,確認這只是水野勝成的一支孤軍,周圍並沒有配合他們設伏的援軍,所以他也讓部隊的陣型變得十分鬆散。

  擁有數倍於敵軍的兵力,又還有對整個戰場的把握,他自然也十分有自信,根本不認為結果會有意外。當年身為豐臣秀吉的手下征伐九州,征伐高麗的時候,他指揮過更加龐大的軍隊,現在這些人他當然也是得心應手。

  在發現一支大軍向自己金的時候,水野勝成並沒有選擇退卻,反而讓全軍整備,向敵軍開始迎擊。

  兩軍很快就出現在了目視範圍之內,當親眼發現了敵軍的蹤跡之後,騎在馬上的立花宗茂,一直都用大漢軍隊的精製望遠鏡小心地觀察著面前的敵軍,以此來確認他之前的判斷,同時,他口中也在下著不同的命令,讓各支部隊按照各自的部署迎敵。

  大軍驟然分開,有兩支小部隊向兩翼張開,然後繞向了水野勝成的後方,準備截斷這支孤軍的退路,順便切斷有可能的後援,而他的軍隊的本陣則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向對面壓了過去。

  這支軍隊原本是九州各藩的聯軍,經過大漢的整編之後變成了一支勉強算是一個整體的軍隊,雖然立花宗茂指揮起來有些滯澀,但是總算還能夠順暢地使用,聽從他的號令。

  排在最前方的是身穿盔甲、擎著長槍的足輕步兵。自從戰國時代開始,長槍因為低廉的成本的足夠的殺傷力,一直就是日本各個大名軍隊裝備的首選,而這些長槍足輕,經過了之前多年的充分訓練,紀律嚴明,是各藩的精銳部隊。

  這些步兵手中拿著的長槍長度統一為三間,也就是大約半丈長,若不是靠著底端布制的把手,身材普遍矮小的足輕們是難以使用它們的,而即使有了把手,他們的行動還是十分不便,顯得步履緩慢。

  但是就算是這樣,密集人群,以及前面密密麻麻的長槍鋒尖,當他們移動起來的時候,就好像是一團佈滿了尖刺的巨型金屬刺蝟,足以給人帶來足夠的視覺衝擊感。

  而在長槍陣的兩邊,手持火槍的步兵軍陣緊緊地跟在他們身邊,他們是用來轟擊對面的近戰兵種,讓他們無法維持陣型和己方的長槍兵對抗的。

  因為有很多人使用的是大漢軍用的火槍,所以對面的軍隊裝備並不如他們,他們的數量也遠遠高過對方,所以人人都信心飽滿,都想著把對面早點打垮,奪取軍功。

  在各個軍陣當中,各種各樣的旗幟飄揚招展,更顯得氣勢洶洶。

  就在兩軍即將達到交戰的距離時,這些手持著火槍的步兵開始開火,然後將彈丸向對面傾瀉了過去,對面的火槍雖然也在還擊,但是密度和火力、乃至準頭都不如立花宗茂的軍隊,在這些火槍的轟擊下,對面的長槍兵紛紛落地倒下,就連軍陣都出現了動搖。

  而這種些許的動搖,很快就被立花宗茂抓住了,僅僅幾輪轟擊之後,他就判斷對面已經陣型鬆懈,於是馬上下令足輕步兵開始突擊。

  早已經蓄勢待的長槍足輕,馬上開始向前發動衝鋒。不過雖說是衝鋒,但是他們的步履仍舊不快。在他們前衝時,原本密集結合的槍陣開始分裂,形成了一個個小型的小隊,這是戰國時代所流行的槍衾陣。

  當看到長槍足輕們衝入敵軍陣中,把長槍扎入到面前敵軍,令得鮮血迸射的畫面時,立花宗茂放下了手中的望遠鏡,他知道,此戰已經不會有什麼意外了。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6-8-21 16:01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6-8-23 11:08
第1655章 忠奸

  就如同立花宗茂所預料的那樣,當兩軍的槍陣剛剛接戰,他麾下的長槍足輕因為陣型更好就佔了便宜,而且敵軍已經因為之前的火槍轟擊而變得散亂。前排大量的長槍沿著面前槍桿的縫隙當中強行捅了進去,並且在一片慘叫當中收割著生命。

  由於軍陣一直在向前行,密集的長槍毫不停歇地繼續朝前湧動,這些長槍足輕刺穿了敵軍的前沿陣勢,然後深入到了敵軍的軍陣當中,簡直就像一道道閃電劈開了黑沉沉的夜空一樣。

  因為之前的火槍兵的攻擊,水野勝成麾下的士兵們早已經軍心動搖,在敵軍的長槍足輕們發動總攻之後,撲面而來的巨大壓力,讓幾乎從未經歷過戰陣的他們更加恐懼,在廝殺的慘叫當中,原本的勇氣慢慢消失,已經有人不住地在往後退了。

  眼見前線剛剛一接戰就開始鬆動,水野勝成怒形於色,氣得大罵了起來,不過他也並不意外,因為他事前也知道,自己這些倉促召集起來的藩軍,是根本不可能抵擋住對面這支兵力、裝備乃至士兵的素質都遠遠高過自己的敵軍的。

  而且,他也早就做好了覺悟。

  騎在馬上的他,拔出了自己的佩刀,然後高高揚了起來,指向前方。「突擊!」

  接著,他直接下馬,然後直接領頭就向對面衝了過去,根本就沒有把對面徐徐推進過來的長槍叢林放在眼裡。

  在戰國當中,因為訓練和需求的緣故,日本各個豪強軍中極少有正規意義上的騎兵,大部分人其實就是騎著馬的步兵而已,平時騎著馬機動,臨戰的時候下馬步戰,水野勝成當年也是這麼作戰的,現在再來一次顯然也是駕輕就熟。

  已經七十歲的老人,手裡拿著佩刀,瘋狂地向對面衝了過去,他的速度很快,看上去倒並不像是一個老人,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也許就是在燃燒自己的生命吧。

  在得到了他的號令之後,他旁邊的家臣們也紛紛揚起了武器,嚎叫著跟著主君一起衝了過去。這些家臣,都跟在他身邊很多年了,忠心耿耿,在這樣的時刻,他們也不願意離開,想要和主君一同赴死。

  在如今這個年代,家臣必須絕對從屬於主君,絕對不可以違背主君的命令,甚至在主君死後還有人需要付出生命來殉死,各地藩主在離世的時候都有人殉葬,所以這時候他們認為這是在盡本分而已。

  因為那些隨身的佩刀太短,不適合戰陣當中使用,所以他們的手裡拿著的長長的薙刀,這些薙刀因為多年來都被封存而顯得有些銹蝕,但是看上去仍舊不乏聲威。

  在前方將士們不住的潰退當中,這群人也懶得去收攏潰兵,而是逆著潮流向前強行衝了過去,這根本不是什麼戰略戰術,僅僅是最後怒氣的發洩和忠誠的表現而已。

  這小群人很快就衝到了兩軍的陣前,然後微微繞行了一下,來到了一個小型的軍陣的側方,接著利用他們轉向不靈活的特點,強行切了進去,接著迎面撞上了對面的長槍陣。

  因為戰事一直十分順利,長槍足輕們已經對對面的敵人存了輕慢之心,所以當這群人強行衝過來的時候,他們都沒有心理準備,而且因為他們推進的速度過快,側邊還沒有來得及有掩護,一丈半長的長槍,在這些各自為戰的人面前,轉向又談何容易?

  側翼突擊這些長槍足輕陣前之後,他們馬上用自己手中的兵器透過長槍之間的縫隙刺了進去,然後重重砍劈,在砍到了對面的敵人之後,接著自己強行向前擠了進去。

  就在因為每個人奮不顧身,毫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只求和敵軍搏命,所以他們反而給這些長槍足輕帶來了混亂,僅僅在幾個呼吸之間就有十幾人倒下,而有不少足輕乾脆扔掉了自己手中的長槍轉身朝己方的陣線逃跑。

  而在敵軍的陣勢開始混亂潰逃的時候,水野勝成等人的戰意更加高昂,他們嘶吼著紅著眼睛向潰逃的敵人衝了過去,幾十個人追著上百人後面衝殺,一下子又了結了不少人的性命。

  然而他們勇敢的絕地反擊,在整個洶湧的大勢面前也只能算是一個小小的浪花,就在他們衝殺的時候,陣線其他地方的藩軍已經被全面擊潰,大部分人已經轉身潰逃,只有一小群人還在堅持抵抗,但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

  這些潰逃的藩軍悶著頭往後跑,已經被戰場的恐怖嚇破了膽,他們不知道,他們的後路都已經被立花宗茂之前派出的包抄後側的部隊給截斷了,他們注定回不了故鄉,只能埋骨於這一片田野當中。

  而水野勝成他們卻不管不顧,繼續向前追擊衝殺,他們已經陷入到了敵軍的重重包圍當中,不過也沒人在乎這一點。

  六七月的天氣確實是變化多端,就在這時,原本晴朗的天空驟然變得陰沉,烏雲已經遮擋住了天空,細細的雨點開始滴落到地上和人的盔甲上,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

  在雨中,水野勝成紅著眼睛悶著頭,狂亂地揮舞著佩刀向前衝殺,直到雨水浸透了他的身體,澆滅了他心頭的火焰的時候,無比的疲憊感才終於讓他難以前行,他氣喘吁吁地站在原地,驀然回望,卻發現身邊已經只剩下了幾個人。

  這些人幾乎和他一樣狼狽,衣衫不整,而且幾乎每個人身上都有傷口,而在沒有露出傷口的地方,也沾滿了別人的鮮血。

  雨還在一直下,雨水慢慢地掃清了每個人的臉,也慢慢集流,將各處鮮血混雜在了一起,在原野上形成了一片耀眼觸目的紅斑。

  這些紅斑,讓他恍惚當中想起了過往的那些回憶。在數十年前,在那個紛亂不休的戰國時代,他還是一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不知道參與過多少大戰,見證過多少比這更加慘烈的景象。

  他殺過人,也見過別人被殺,在一次次的廝殺當中,他看淡了生死,也知道人的性命不過是風中的浮萍而已,隨時就會飄散到空中,就連信長公那樣的英雄,不也是突然就被狠狠一擊帶離了人世嗎?

  在那時候,依靠著勇武和血性,他立下了軍功,也終於成為了一個藩的藩主,成為了天下有數的上層人物之一。他原本以為,有了三代將軍的治世,有了神君在天之靈的庇佑,天下終於可以得到一個安穩,而他的子孫也可以安享他用性命換來的一切,和平地生活下去。

  他原本以為,自己這一生終於可以在安穩平和當中走完,在親人和子孫的哭聲當中離開人世,也成為被他們世世代代敬仰的初代藩主。

  可是當大漢大軍打過來的時候,他才發現,他最後的一點點希望也失去了,他辛苦得來的領地和家業,天下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安穩,都已經被這場風暴吞噬殆盡,他的子孫能不能躲過這樣一場風暴?他自己也不知道。

  一想到這裡,仇恨抑制不住地再度躥上了心頭,他的全身都在顫抖,拿起刀來就想要往前衝,可是就在這時,渾身的酸痛卻讓他的腳步戛然而止。他終究還是老了,再也回不到過去那個樣子了。

  而就在他的視線下,重重黑影也向他們這裡覆壓了過來,他模模糊糊地看著這些人,雖然雨中看得不大真切,但是他知道,這些人都是他的敵軍,將把他置於死地。

  他沒有逃跑,也沒有害怕,只是靜靜地看著這群敵軍向這邊湧過來,然後將自己這幾個人團團包圍。

  如果使用弓箭或者火槍的話,他們肯定無法生還,但是出奇的是,這些敵軍並沒有這麼做,只是圍住了他們。接著,厚重的陣勢當中露出了一些空隙,幾個騎著馬的人的身影,出現在了水野勝成的視線當中。

  這幾匹馬慢慢前行,最後來到相距他只有一丈多遠的地方時終於停了下來,而為首的一個人,卻是立花宗茂本人。

  雨仍舊在下著,立花宗茂騎在馬上,俯視著已經疲憊不堪,只能拄著刀站在自己面前的水野勝成。他看著水野勝成已經花白的鬍鬚和頭髮,看到他疲憊不堪的模樣,就好像看到了鏡中的自己一樣。

  他也老了啊。立花宗茂在心裡歎息。

  年輕的時候,水野勝成脾氣暴躁血氣方剛,因為擅自殺死了向父親水野忠重報告自己劣跡的部下,而不得不從父親及德川家的領地當中逃亡,一路輾轉流離來到了京都,然後參加到了織田信長的軍隊當中,並且以武勇而漸漸地在織田軍中嶄露頭角。

  在豐臣秀吉取代了織田信長之後,他繼續為豐臣秀吉效勞,最後被他派到了九州作戰,而就在這些戰事當中,他也為立花宗茂所熟知和欣賞。當時立花宗茂想要招徠他作為部下,可是他卻沒有同意,再度離開了九州。

  他最後一路輾轉,重新回到了德川家康的麾下,並且和已經十五年不見的父親重新和好,在父親死後繼承了水野家家督之位,並且被德川家康不計前嫌,贈與了福山藩十萬石領地,成為高級的譜代大名。

  那時候兩個人都沒有想到,他們居然會以這種方式、在這樣的場景下重新見面。

  命運的跌宕起伏,又有幾個人能夠參透呢?大家無非都是隨波逐流的浮萍而已。

  「水野,投降吧。」彷彿是在做最後的努力一樣,居高臨下的立花宗茂突然開口了,「再抵抗下去已經沒有意義了,你為德川家盡忠到這個地步已經可以了。」

  水野勝成沒有回答,只是微微冷笑了起來,這個笑容,在與水將頭髮粘起來的樣子下顯得格外詭異。

  「你不必為大漢效力,投降之後接受監禁就行了。我可以饒恕你的性命,只要你接下來安分呆在這裡就可以了。」立花宗茂輕輕歎了口氣,彷彿是已經知道他將怎麼回答了一樣,「水野,別再固執了。」

  「哈哈……哈哈……」水野勝成突然大笑了起來,「饒恕?你……你也配用這個詞嗎?你不過是漢寇手中的一個小卒一個走狗而已,你有什麼資格談饒恕我?你在漢寇面前搖尾乞憐,轉頭過來又跟我擺出這樣的嘴臉,難道不是可笑嗎?」

  一聽到他如此侮辱自己的主君,立花宗茂身邊的幾個親信都勃然大怒,拿起刀來就想要給去了結這個老東西,但是立花宗茂卻沒有任何怒意,只是揮手制止了對方。

  「人很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的,就算逞強又有什麼用?我當年逞強去對抗德川家康,結果我得到了什麼結果?顛沛流離十幾年,最後只能跟他們搖尾乞憐……是啊,要說搖尾乞憐,我那時候就已經做了,又何必在乎再做一次?」他也微微苦笑了起來,「就連你,不也是身不由己?你奮不顧身……又有什麼用?幕府可從派過一兵一卒來幫助你?」

  「若不是你們投靠漢寇,反逆幕府,幕府又怎麼可能落到如今的窘境?漢寇再怎麼兇惡,畢竟是外來的猛獸,而你們卻是日本內的毒蟲!你們為了一己私利投靠漢寇,幫著他們來討伐幕府,你們又有什麼顏面立於天地之下!」在立花宗茂的注視之下,水野勝成毫無懼色,「你們現在還想讓我和你們一樣,對漢寇搖尾乞憐?休想!我寧可去死,也決不背叛神君,和你們這些狗賊同流合污!」

  看來確實是沒有希望了。

  雖然明明早就知道這是注定的結果,但是立花宗茂仍舊還是歎了口氣。

  水野勝成的痛罵侮辱,並沒有打動他或者激怒他,他這些年所經歷的一切顛沛流離和生離死別,早已經讓他心如槁木,再也不能為旁人所動。

  英雄?狗賊?這些稱謂,對他這樣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來說,又有幾分區別?

  他再度打量了水野勝成一眼,目光滑到了他手中的佩刀上,這把刀因為剛才激烈的戰鬥,已經多有破損。

  他將手伸向懷中,然後慢慢地拔出了自己的佩刀,接著用力一擲,扔到了水野勝成的面前。

  「你總不會,嫌這把刀也髒吧。」

  水野勝成一愣,然後慢慢地俯下身來,撿起了這把佩刀。

  這把刀是經過千錘百煉的精製名刀,份量並不重,但是卻讓人能夠感受到一種無言的殺伐之意。在雨水的沖刷當中,刀鋒更加顯得清光冷冽。

  「好刀!」他忍不住低聲讚許了一下。

  用這把刀帶自己離開人間,確實不算是辱沒了吧。

  他拿起刀來,然後抬起頭來看著立花宗茂。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吧!我在地下等著你,那時候就沒有什麼大軍來保護你了,我一定要讓你知道個厲害!」

  接著,他別過頭去,看著旁邊的一個家臣。「你來給我介錯!」

  這個家臣馬上點頭,甚至感到與有榮焉。

  接著,水野勝成一邊大笑,一邊直接坐到了地上。

  然後,他拿著這把佩刀,慢慢地對準了自己的腹部。

  立花宗茂仍舊騎在馬上,一動不動地看著對方。

  雖然他並不想看一個老朋友就這樣離世,但是他必須,這是一種尊重,也是最後一點補償歉疚的方式。

  雨漸漸地停了下來,陰雲慢慢變得稀薄,太陽的輪廓也好像漸漸地顯現了出來。就在這時,水野勝成發出了一聲大笑。

  然後,就是刀鋒刺入人體的沉悶輕響,水野勝成將刀刺入了自己的腹部。

  血光迸現,大量的血液留在了地上,幾乎用肉眼就能感受到他的痛苦,然而他只是皺著眉頭,一聲不吭地將刀慢慢地往橫劃過,在腹部留下了一道長長的劃痕。

  很直,十分不錯的一字切,要有極大的韌勁和忍耐,才能夠將腹部劃得這麼漂亮吧。

  在水野勝成劃完了之後,緊接著,因他的命令而站在他後面的家臣大吼了一聲,將自己佩刀重重地朝主君的頭上砍去。勢大力沉的一刀,直接就切斷了水野勝成的頭顱,讓它滾落到了地上,沾上了他原本流下的鮮血。

  立花宗茂只是靜靜地看著這一切,這種血腥的場面,他早年已經不知道看過多少了,他也曾以為,自己也將會有這麼一天。

  在為主君介錯之後,這幾位家臣也紛紛自殺,整個福山藩的戰事也隨之結束。

  立花宗茂下了馬,來到了水野勝成的遺體旁邊,然後俯身翻向了他的袖口。

  在多年前的那個紛亂時代當中,每位將領和大名在死前都會留下辭世之句,有些人因為戰爭吉凶未卜而把這些辭世句帶在身邊,水野勝成大概也不會例外。

  果然,他找到了。

  「雨雲掩皓月,心湖霧朦朧,我將乘風去,歸處空更空。」他毫無表情地念完,然後久久地站在了原地。

  倒是沒有再痛罵我們一番呢。

  只是,到了那裡,真的能夠一切都化為虛空嗎?

  「厚葬了他們吧。」良久之後,他留下了這個命令,騎上馬回到了大軍當中。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6-8-23 11:16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6-8-23 20:19
第1661章 天子使臣

  隨著水野勝成的死,他整個藩的軍隊也被全部殲滅,而在藩軍的力量被殲滅之後,福山藩的抵抗也很快就被平息。雖然有少數的武士流落到了民間,帶來了一些小小的騷亂,但是他們對整個大局卻再也沒有了影響。

  因為許多人已經逃離了鄉土的緣故,所以周邊的鄉村人煙已經稀疏了很多,不過剩下的人並沒有給大漢軍隊造成什麼阻礙,他們小心翼翼地躲了起來,等到過境的軍隊搶掠完了之後,又返回到了曾經居住耕作的土地上,繼續原本的生活,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生過一樣。

  長時間以來,這些農民世世代代都承受著十分嚴苛的壓迫,所以他們對領主和幕府並沒有什麼感情,之所以逃跑只是害怕被大漢軍隊殺死而已,他們不覺得大漢、朝廷、幕府的這些事情跟自己有關係。

  當大漢軍隊表現出自己對屠殺平民並沒有興趣,只是偶爾做一些「正常」的劫掠之後,這些農民也放下原本的恐懼和遲疑,重新回到了土地當中,甚至還有一些之前逃亡的難民回到了藩中來耕種自己的土地——畢竟對這些農民來說,土地才是一切的根本,臨近收穫季節的焦灼感可以戰勝一切恐懼。

  而在佔領了福山藩的領地之後,大漢軍隊也暫時選擇了按兵不動,打算先休整幾天再重新進。他們停下來,固然是因為軍隊已經連日進軍,而且剛剛作戰,需要休整一下,恢復精力,另外也是為了穩固後方補給線的考慮。

  這些時間裡面,他們一路進軍順利,但是也拉長了和基地長州藩的距離,所以後勤補給開始出現了一些問題,糧草的供應變得時斷時續。同時,因為浪人藩士遁入山林當中的緣故,大軍的後勤也在受到干擾——這些人缺衣少食,不管是出於對的大漢的憎恨還是出於自身的需要,他們都會去搶掠大軍後面的供應隊伍。

  也就是因為這些原因,在黃昌國的建議之下,周璞下令將大軍暫時停了下來,然後四處派兵清剿山野當中的盜匪。

  而在這些時日當中,他也受到了連續不斷的從後方傳來的報告。這些信息大部分是好消息——在他們從周防國的邊境出向北進攻的時候,毛利家藩軍也從長門國的邊境出,攻入到了石見國當中。

  石見國是幕府的直接領地,但是因為防衛力量不足的緣故,所以毛利家軍隊的攻勢十分順利很快就滲透到了境內,並且將石見銀山掌握到了自己的手中。同時,在石見國的山中隱匿的朝廷重臣們,也紛紛趁著這個機會,投入到了毛利藩軍當中,總算結束了自己這個惴惴不安的逃亡之旅。

  朝廷正式來到大漢和毛利家的手中,這也更加給了大漢以號召力,就在近期,大量檄文繼續被印了出去,號召天下大名起來反抗幕府。

  而就在他暫歇大軍的時候,一群特殊的人也來到了他的軍營當中。

  這群人是剛剛從大漢的京城當中趕過來的,一些人是外務司的官員,而另外一個是日本朝廷之前派往大漢的使臣橋本實村。

  橋本實村之前被周璞送到了大漢,並且和大漢朝廷進行了談判,在大漢對日本幕府開戰之後,橋本實村也被大漢送了回來,隨同他的還有大漢的官員。

  為的官員名叫穆延年,他也和周璞差不多年紀,之前兩個人作為同僚關係還不錯,不過因為同為新銳的緣故,兩個人之間也存了暗暗競爭的心思。

  可是現在,情況就完全不同了,周璞蒙受陛下的青眼,被他委以重任,而且他還真的單槍匹馬做出了這麼大的功勞,現在他已經沒有辦法再和周璞爭鋒了,事實上他這次過來的一個重要任務就是為這位同僚表功。

  大漢對有功之臣一向十分慷慨,只要立了功一向是重賞,而周璞立下了這麼大的功勳自然不會會遺落,朝廷已經將他升了官,讓他成為了外務司的副司長。升了官階,那現在對穆延年來說,周璞就已經算是他一個上司了,是官衙裡面最年輕的副司長,未來前途無量,他再也不能按照之前的方式來對待他。

  更何況,他聽說過一些官衙們之間流傳的小道消息,只要戰事順利結束,而且他沒有犯下什麼大錯的話,朝廷還會給他封爵,讓他成為大漢勳貴的一員。

  根據周璞和日本朝廷達成的默契,在戰事結束之後,大漢需要派一些官員來協助日本朝廷穩固住自己得到的領地,而大漢也確實有穩固佔領區方便大軍調動的需要,所以也答應了這個要求。

  穆延年等人正是這批官員當中的第一批人,他們都是外務司之前負責日本相關事務的人,對日本多少有些瞭解,他們將會協助周璞在一路進軍的過程當中穩固地方。

  「周大人,多日不見,風采更勝往昔啊!」一見面之後,他恭恭敬敬地躬身對周璞行禮,「大人這幾個月來身冒奇險為國立下了如此大功,同僚們都對你敬佩不已!」

  「哪裡,哪裡。我也只是為了國家出力而已,和旁人又有什麼不同?」周璞只是輕輕搖著頭,笑著否認。既顯得謙虛,又擺足了一方大員的架子。「你也辛苦了,千里迢迢趕過來,這裡條件簡陋,我沒辦法好好招待你,真是過意不去!」

  「大人可別說這樣的話!」穆延年連忙說,「大人之前冒了那麼大的險,吃了那麼多苦都沒有抱怨一句,我來到這裡還有好吃好喝,有什麼可以抱怨的?大人,這次我們是來輔佐您辦事的,自己就可以料理自己,您也無需管我們,只要安心做好上峰安排下來的任務就行了……」

  「你這話說得可就生分了,大家來到異國他鄉,都是同路人,我們不相互照應扶持,還有誰能夠幫我們?」周璞當然不會一點表示也不做,「我這裡雖然沒有好茶好飯,但是一路進兵,收繳到的物資倒是不少,回頭我給你調撥一些吧,也好讓你方便做事。」

  「大人……這……這樣不好吧?」大家都是同朝為官,彼此也算是瞭解,這個調配物資到底有什麼隱含的意義,穆延年自然也十分瞭解。

  「什麼好不好的?現在就需要這麼做,哪裡顧忌得了那麼多?」周璞笑著說,「初來乍到,而且你又肯定會事務繁多,方方面面的地方都要照應,總有一些事情需要用到錢,所以拿上一筆又算的了什麼?」

  這段時間他一路進兵,手下也在四處進行搶掠,軍隊自然會有軍隊的規矩,不需要他自己開口,下面就自然會將最好的東西大半都送上來。所以他現在軍帳當中也積存了不少金銀和物品。

  他本來就是個大度的人,如今又是特殊時期,所以一點也沒有吝嗇,把這些錢統統地花了出去,一部分是給了身邊的人,獎勵他們的苦勞;一部分就作為賞金又給了作戰有功的部隊,如此一下上上下下也對他十分滿意,覺得這位使臣大人確實十分慷慨。

  而穆延年這幫人過來了,他自然也不會吝嗇,仍舊按照之前的慣例,跟這些同僚搞好關係。

  他知道,只要戰事順利,未來他就是日本的太上皇,那時候金山銀海都在腳下流淌,又何必在乎現在這樣的一點小錢。

  而穆延年等人也早就知道日本盛產金銀的事實,在來之前心裡就已經抱了撈一筆的心思,看到周璞如此慷慨,他們自然也對他感激不盡。

  這時候兩邊的氣氛更加融洽,話題自然也轉回到了國內。

  「周大人,朝廷對你之前所做的一切成績都十分滿意,這次我過來,孔大人還專門跟我說,只要你再接再厲,保你以後能坐上他的位子。」一邊說,穆延年一邊艷羨不已地看著他。「孔大人叫我交代你,雖然前事十分順利,但是接下來的事情也非常重要,必須小心執行才行……」

  這個倒不是虛言,周璞這麼年紀輕輕就如此受寵,又有這麼大的功勳,未來一路陞遷是必然之事,就算在十幾二十年後接掌整個外務司也不足為奇——說不定那個時候外務司都已經成為外務部了,他能成為一個部堂官。

  「請詳細說說?」周璞不敢怠慢,馬上問。

  「周大人,朝廷的意思也是很明確,一定要確保在戰後,讓日本各方都有所顧忌,互相牽制,不得不依賴我們居間制衡,所以接下來我們也應該往這個方向去努力……」他轉頭看了一下帳篷外,確定沒有人能偷聽的時候他繼續說了下去。

  「日本朝廷想要藉著我們來培養一批地方官,讓他們可以直接掌握領地,我們也要來個將計就計,趁著這個機會,收集一下日本山川地理的情況,順便培養一些能夠聽從我們話的人。如果能夠掘出幾個肯聽話的,我們就要提拔他們,讓他們掌控日本的中樞朝政……」

  「嗯,這個自然是應該做的。」周璞馬上點了點頭。

  「另外,對於諸藩,之前周大人的手筆很大,朝廷也聽說了……這個安排確實有些讓朝廷驚詫啊……」突然,穆延年又笑了起來。

  「之前為了安頓這些藩主的心,讓他們投靠我們,所以我做了一些承諾……有些承諾確實比較慷慨,可能會讓朝廷不太滿意……」周璞頓時就有些坐不住了。「不過,等到戰事結束之後,整個日本就在我們掌中,到時候要怎麼安排還不是我們幾句話的事情?之前的承諾可以更改收回……」

  「不用……不用……大人別誤會了,朝廷並沒有推翻大人承諾的意思。大人是天朝的使臣,代表的是陛下說話,做出的承諾怎麼可以輕鬆收回呢?那豈不是讓聖天子失信於人?再說了,大人所做的種種安排,本是出於公心,也沒必要更改,朝廷是承認大人所做的承諾的。」穆延年連忙解釋。「朝廷只是決定,之後對這些藩主不宜過封,而且選擇封地的時候要選在大勢力的中間充當緩衝,比如日本朝廷和毛利家之間,就可以放置一群小藩,這樣就能讓他們相互制衡,不至於生亂。」

  看到朝廷並沒有呵斥他的意思,周璞總算鬆了口氣。「如此甚好,現在我只是給寥寥幾家許諾了封地,剩下的還沒有決定,現在你們過來了,到時候可以和我協同會商,一起來確定對這些藩主的處置……」

  「對日本的朝廷,對那些強藩,這些都好說,不過對幕府,就必須慎重行事了。」穆延年現在還是一臉的嚴肅,「之前朝廷的意思大人也知道,朝廷並不打算趁著這次將幕府整個打垮,一來過於消耗資源,二來也沒有必要,只會白白便宜其他勢力,還會讓日本一直陷入混亂當中……」

  「這一點我知道。」周璞回答。他之前曾經得到過丞相大人的面授機宜,所以他自然懂得朝廷的用意。

  「幕府之前冠絕日本,實力極強,如果我們這次不狠狠挫敗他們的話,他們還是會保有強大勢力,到時候我們一旦結束戰事,他們還是可以左右日本,這當然不行,不符合朝廷的本意;可是如果我們把他們打得太慘,或者直接消滅的話,姑且不說我們自己人的傷亡,就算真的成功了,也對我們殊無益處……所以這之間的微妙之處,還請大人好好把握。」穆延年耐心地跟周璞解釋,「所以朝廷認為,保留幕府是應該的,而且應該讓他們也參與到和談當中,共同維持接下來的戰後局面。」

  周璞馬上精神一振,他知道現在穆延年說的是朝廷給他的直接指示了。

  「朝廷覺得日本孤懸海外,信息溝通不靈,所以不為遙制,放手讓大人來因地制宜,把握其中的度,只需要完成幾點最基本的要求就好了。」

  「哪幾點呢?」周璞問。

  「其一,幕府將軍德川家光,在任之內搞出這麼大的禍亂,讓兩國興動刀兵,而且平日傲慢無禮,辱沒君上欺凌朝廷,實屬罪大惡極,所以他必須去職,將將軍之位讓給德川家的其他人、同時還要交出之前引禍亂的幕府重臣,絕對不允許寬貸;其二,幕府之前侵佔的領地必須予以歸還,還給那些因為幕府而無辜受損的大名豪族;其三,幕府必須確認賠款,並且之後繼續臣服於大漢。」在周璞的注視之下,穆延年小心地說出了朝廷對幕府的條件。「大人,這些條件都比較粗略,但是也十分明確,請大人按照這個基礎來安排處置幕府。」

  「是這三條條件嗎……」周璞微微皺起了眉頭,沉吟了起來。

  這些條件看起來簡單,但是實際上也十分苛刻,處理起來都很麻煩,比如德川家光現在是幕府將軍,大權在握,你讓他引咎去職談何容易?更何況是讓那些幕府重臣們去引頸就戮了,想必他們會為了保命而死拼。

  「大人,這其中的難處朝廷自然也知道,所以朝廷也不打算掣肘大人,而是讓大人放手去做。大人也要明白,大漢的軍隊就是大人最可靠的後盾——而且陛下還有兩句話要轉告給大人。」穆延年仍舊是一臉嚴肅。「還請大人記在心裡。」

  一聽到陛下有話,縱使知道這只是私下裡的話不算是諭旨,周璞仍舊打了個激靈,然後馬上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聽著。

  「第一句是能戰方能言和,只有打得贏、想辦法打贏,逼得敵軍力竭氣窮,敵軍才會灰心喪氣,內部紛亂,然後不得不聽從我們的處置;第二句是一旦開戰,就必須想到要在什麼程度的時候言和,不能浪戰,要以達到目的為先。」穆延年一臉嚴肅地轉述了陛下的話,「陛下還說,周大人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該怎麼做。」

  周璞細心地思索了一下陛下的話,然後躬身領命。「臣明白了,吾皇聖明。」

  陛下讓他放手去做,卻也讓他準備與幕府談和,他的意思也十分明白——幕府的體制也是令出多頭,而且上下並不穩固,如果面臨極大的壓力的話,可能內部就會生亂,要往這裡去下功夫。

  而這一切的前提,是需要他和大漢軍隊努力,步步進擊,將幕府逼到這種窘境。

  「這次我們過來,還帶了幾個日本人,他們都是之前幕府在大漢商館的人,他們領頭的柳生元齋因為咆哮部堂、毆擊朝廷命官,現在還在被拘押,只是把他們送回來而已。」穆延年繼續說了下去,「朝廷將他們放回來,固然是有兩國交兵不斬來使的意思,但是主要也是為了讓兩邊可以溝通一下,大人有什麼話想要轉達給幕府,也可以通過他們……」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周璞現在已經明白了朝廷的部署,所以現在連連點頭,「我就按照朝廷的部署來做,先讓幕府知道我們並不是為了要滅了他們再說!這也算是攻心計吧,至少可以離間他們君臣。」

  接著,他忍不住感歎起來,「陛下廟算千里,真是我等不及!」

  「陛下另外也有話要我轉述給大人。」穆延年忍不住失笑了,「少拍馬屁,多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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