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大陸] 刺客獵人 作者:洛水 (連載中)

 
mk2258 2013-11-27 23:56:19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3 161440
mk2258 發表於 2014-2-2 21:35
刺客獵人 第二卷 第二十六章(亡命峽谷)下


   

  


     「追殺遊戲麼,好久沒玩了。」鬼螈盯著高登迅速離遠的背影,長舌繞著沾血的刺劍舔了舔,發出「嘖嘖」的讚歎聲,「真是新鮮而充滿活力的獵物。跑得這麼快,讓我都興奮起來了。」

    削瘦男子忍不住催促道:「鬼螈,再不追這小鬼就逃掉了!」

    「這樣才有意思。」鬼螈漠然一笑,「要不是這個小鬼能越級搏殺,我根本沒興趣和他動手。」

    「你小心點,刀疤已經栽在他手裡了,這小子的速度很邪門。」削瘦男子嘴上雖然這麼說,心裡倒也篤定。

    這裡是地火峽谷,另一頭根本逃不出去,高登最終只會自陷絕境。

    何況鬼螈並非普通武者,而是武者中最可怖的苦修士。

    所謂苦修士,就是放棄了世間所有的享受,連慾望、感情、生死都捨棄,一心只求修煉的人。最負盛名的苦修士,莫過於隱居在聖母雪峰的那一位。

    他們追尋的是武技的極限。在苦修士眼中,武技不僅僅是技,而是一種被稱為「武道」的信仰。

    鬼螈便是如此。他不喝酒,不賭博,不近女色。他認為男人的體液也蘊含力量,不應隨便浪費。鬼螈甚至敢修煉「壁虎攀牆術」這種禁忌流的武技,把自己練得人不像人,肉身異化,生出野獸的特徵。

    「遊戲開始了。」直到高登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鬼螈才猝然撲出,四肢伏地,像一隻壁虎在亂石灘上飛快穿梭。

    「小鬼,你死定了!」削瘦男子冷笑著追上去。高登跑得雖快,但鬼螈「四腳」奔跑,速度上並不遜色多少。而且鬼螈常年在地火峽谷苦修,熟悉這裡的一草一木,牢牢佔據了主場優勢。

    鬼螈的手腳按在礫岩上,一次次借力彈起,姿態輕巧,崎嶇不平的礫岩對他毫無阻礙。

    兩面夾壁漸漸收窄,整座地火峽谷形似一個喇叭,入口寬闊,其間狹長。越往峽谷深處走,亂石就越多,有的高大尖聳,遍佈稜角;有的凹凸不平,交疊堆砌;有的形如窟穴,內生孔竅……高登深一腳、淺一腳地奔逃在亂石間,速度大減,常常需要借助手臂攀爬,才能翻過礫岩。

    從石堆的縫隙中,時不時噴出熾熱的地火。別說是奔跑,就連行走也殊為不易。儘管在訓練場上,高登也進行過攀巖訓練,但和地火峽谷的險峻地勢完全不能相比。

    回過頭,高登瞥見鬼螈靈活迅捷的身影。他清楚自己必須跑出這片亂石灘,否則連拚命的機會都沒有。

    雙方的距離一點點縮短。鬼螈忽然雙腿一蹬,躍上旁邊的巖壁,沿著近乎垂直的角度,一口氣竄行百米,剎那間接近高登,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對方。

    高登立刻奔向另一邊。鬼螈靜伏不動,觀察著高登轉向、跳躍的速度,隨後才一躍而下,以野獸撲食般的猛姿,突然發力衝向高登。

    身至半途,環繞在鬼螈腰間的刺劍無聲抖出,雪亮的劍光暴綻,彷彿裹挾住鬼螈一路飛射。

    劍光未到,鋒銳的寒氣已刺得高登背心發涼。他的速度頃刻增至九成,一個前滾翻,從礫岩上滾落,落下時探臂拉住岩石突出的稜角,陡然變向,竄上另一塊礫岩。

    「叮!」刺劍的劍尖射在堅硬的岩石上,迸出幾點火星,狹窄的劍身彎成一個巨大的弧度。鬼螈虎口一麻,身軀落地,被反震力震得一陣搖晃。

    勢在必得的一劍竟然落空,令鬼螈大感意外。生死逃亡之際,這個小鬼居然還藏起了幾分速度。

    高登驟然一蹬岩石,倒翻而回,匕首閃電般刺向鬼螈眉心。

    這一擊突如其來,毫無預兆,恰好選在鬼螈勢盡力竭之時,連刺劍都來不及揮出。

    一道紅影閃過,鬼螈鮮紅的長舌倏然刺出,點在匕鋒上,震得高登手腕酸疼,幾乎握不住匕首。

    反擊落空,高登果斷抽身,魚翻、貓撲,他跳上一塊佈滿洞穴的巨岩,貓腰鑽進其中一個巖洞。

    「越來越有趣了。」鬼螈舔了舔嘴唇,緊跟著跳上巨岩。他盯著十多個黑魆魆的洞口,並不急於追進,而是選擇了在外耐心等候。

    巖洞內並無暗道,高登遲早得出來。沒有水,沒有食物,在洞裡待得越久,逃生的希望就越小。

    片刻後,削瘦男子匆忙趕到。「那個小鬼呢?」他仰頭望向鬼螈,不解地問道,「你不會還沒把他幹掉吧?」

    鬼螈還未答話,削瘦男子身前的巖洞口,突然撲出一道黑影。

    高登的速度增至十成,腳跟、手臂的肌腱傳來撕裂的疼痛,肉身與空氣劇烈摩擦,發出急促的破空聲響。

    削瘦男子一路追來,未得喘息,注意力又在鬼螈身上,戒備心降至最低。直到高登撲入懷中,他才悚然驚覺。

    寒光一閃,鮮血迸濺,削瘦男子雙目鼓凸,摀住咽喉。高登不停頓地抓起屍體,甩手擲出,砸向鬼螈。

    屍體穿的斗篷在半空展開,遮住了鬼螈的視線。他刺劍一揚,挑開屍體,孰料一條手臂從屍體背後探出,匕首切落,斬在他執劍的手腕上,劃開一條血肉。

    「好!夠勁!」鬼螈不怒反喜,讚歎著橫向躍開,刺劍換到左手,抖出一片綿密劍光。剛才高登緊隨著屍體躍出,全身蜷縮,藏在屍體背後,成功暗算了他一記。

    無論是高登的實力,戰術,還是膽魄,都是鬼螈渴望已久的對手。至於削瘦男子,殉身武道,本為榮耀。

    「為了表達對你的尊重。」鬼螈望著高登迅速遠遁,感覺到血液在血管內興奮奔騰。舔了舔手腕的傷口,他一字一頓,「我會全力追殺,至死方休。」

    儘管腿腳肌腱拉傷,高登還是開始全速奔逃。他窮追了削瘦男子三天,肌肉早就疲憊,繼續和鬼螈纏鬥下去,勝算只會越來越小。

    鬼螈傷了手腕,四肢縱躍的速度也受波及,漸漸被高登拉開距離。但他神色沉定,不急不躁,一點點把高登逼向峽谷盡頭。

    那裡是一條死路!

    高登翻上巖頂,腳步驀然頓住。前方火光萬丈,烈焰熊熊,地表裂開一道道泛著紅光的幽深溝壑。灼熱的岩漿從地底噴出,轟鳴著四散奔湧。

    岩漿滾滾的河流中,冒出一個個鬼魅般的身影,睜著火紅的獨眼,詭異地望向高登。
mk2258 發表於 2014-2-9 21:23
刺客獵人 第二卷 第二十七章地心遊記(一)


   

  


     「來了,又有人來了!」「下來吧,我等好久啦!」「快來吧!」這些身影伸出手臂,迫不及待地向高登招手,發出驚心動魄的叫喚。

    叫聲彷彿是從噩夢盡頭,掙扎著擠出來的悲嚎,充滿無盡痛苦。時而磨成一根尖銳的針,時而嗚咽如鬼泣,時而又像沉重壓在胸口的巨石……高登的心臟彷彿被叫聲一把揪住,瘋狂揉皺、撕裂、扯碎,折磨得他幾乎無法承受。

    「仔細聽聽這叫聲。」鬼螈嘶啞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這是武者臨死前,不甘的絕望與悔恨。」

    高登轉過身,握住匕首,凝望著鬼螈出現在視線中,眼神始終沉靜如石,不見一絲紊亂。

    湧出一道道金浪的火漿在高登背後咆哮,覆蓋萬尺。那裡沒有路,但路永遠不會只有一條。

    「和你比起來,那個傢伙簡直是一個垃圾,根本沒資格稱為武者。」鬼螈饒有興趣地審視著高登,舔動長舌,口中的「那個傢伙」顯然是指削瘦男子。

    「何謂武者?」高登不露聲色地問道,眼角的餘光掃過四下裡的溝壑。那些溝壑深不見底,吞吐火芒,隱隱發出震鳴聲,跳進去必死無疑。

    「所謂武者:不貪物色歡娛,不以世情羈絆。山崩於前,色不改,寂滅在後,心不悔。」談及此點,鬼螈醜惡的容顏露出莊嚴之色,慢慢挺起身軀,直立而行,進入了石中火的石之境界。

    高登搖搖頭:「我們只是刺客,不是武騎士。」他盡量和鬼螈多說廢話,讓疲勞的肌肉多一點時間恢復。

    「武者的信仰無關職業!」鬼螈漠然道,「沒有信仰,武技永遠只能淪為殺人的工具。」他手上多出一卷暗紅色的繃帶,一邊緩步而行,一邊將繃帶纏繞全身,直到密不透縫,只露出慘碧色的眼睛和鮮紅如血的嘴唇。

    「武技本就是殺人的工具。」高登覺得奇怪,一個血獄會的底層殺手還搞什麼信仰,修煉修得腦子壞掉了?

    「那麼最終,你也會淪為殺人的工具,和一柄匕首、一把刺劍沒什麼不同。」鬼螈走到高登對面,停下腳步,刺劍遙指岩漿河流中的那些身影。「和他們也沒什麼兩樣。你知道他們是什麼嗎?」

    「苦梟怪。」高登答道。一個個苦梟怪發出淒厲痛苦的嚎叫,雙臂紛紛探向兩人,岩漿沿著手爪流淌下來。

    他們長著人類的臉,四肢、軀幹也和人相似,唯獨全身裹緊了又厚又密的羽毛,閃耀出金燦燦的光澤。

    苦梟怪生活的岩漿河中,普通人掉落下去,當場骨肉銷熔。但修煉出源力的武者落下河,會被苦梟怪抱住。苦梟怪全身的羽毛會詭異脫落,覆裹到武者身上,將武者也變成一頭苦梟怪。

    而失去羽毛的苦梟怪,會在烈焰中焚燒成灰。

    「古老的傳說中,苦梟怪是武者死亡時的悔恨所化,終生無法離開岩漿河流,承受著無止盡的痛苦煎熬。所以他們一心尋找武者,將武者變成自己的替身,從而得到解脫。」鬼螈侃侃而談,此時的他,沒有一點野獸的氣息,反倒像一位沉思的哲人。

    「這僅僅是傳說。」高登盯著纏滿鬼螈全身的繃帶,那應該是一種特製的防火布料,能有效隔絕高溫。靠近地火岩漿,高登已經熱得衣衫濕透,而鬼螈連一滴汗珠都不曾滲出。

    「傳說也是一種信仰。」鬼螈緩緩說道,「每當我覺得修煉太苦,想要放棄的時候,我總會來到岩漿河邊,注視著這些痛苦掙扎的苦梟怪。」

    「你想變成他們嗎?你想死後留下無止盡的悔恨嗎?你當初修煉武技的目的何在?」

    「我一次次問自己,在內心尋找真正的答案。」鬼螈凝視著高登,慢慢挪動腳步,向他逼去。

    「你是苦修士!」高登恍然大悟。

    鬼螈默默頷首。

    「為什麼對我說這些?」高登繼續扯話題。許多武者喜歡在幹掉敵人之前,洋洋灑灑說一大堆屁話,滿足自己的優越感。結果拖延了時間,慘遭敵人翻盤。

    「因為我在你身上,同樣感受到了武者的信仰。像你我這樣的人,其實是很孤獨的。」鬼螈移動刺劍,指向高登,劍尖凝成一個閃亮的光點。「對於一個尊重的對手,一個可貴的同類,我希望你帶著不悔死去,而不是淪為一個痛苦終生的苦梟怪。」

    「信仰?為什麼我自己毫無所覺?」高登眼看鬼螈要動手,趕緊找話題。

    鬼螈臉上露出一絲奇詭的笑意:「比如你現在一直拖延時間,尋找反擊的機會。又比如你逃進巖洞,並非出於恐懼,而是為了狙殺那個垃圾。」

    「這就是武者的信仰!」鬼螈尖嘯一聲,縱身撲出,刺劍顫出千百點寒光。

    這一刻,狹窄的刺劍在高登眼前消失了,化作一個個閃爍的光點。每一個光點彷彿都由刺劍所化,似虛似實,躍動伸縮,全然判斷不出落下的軌跡。

    高登彈地躍起,風孔吞吐呼吸,繞著鬼螈全速飛掠,像一道旋轉的颶風。匕首以眼花繚亂的速度頻頻刺出,以最快的速度來對付鬼螈精妙繁複的劍技。

    面對如此強悍的敵手,再做任何保留只會送死。

    鬼螈劍光暴閃,化作圓形的璀璨光球,整個人似裹在光球中心。「噹噹噹!」劍匕交擊數百下,無論匕首的速度有多快,總會被此起彼伏的光點擋住。

    十分鐘過後,鬼螈刺劍一抖,開始反擊。

    劍光驟然化作絲絲縷縷的銀線,交織成網,纏住匕首,越纏越緊,越纏越密。高登發現匕首漸漸沉重,難以靈活揮動。再過一會,匕首被劍光帶動,身不由己。又過片刻,他整個人也被繁密交織的劍網纏住,再也難以脫身。

    剎那間,鬼螈劍網猛地收緊,無數條銀線向高登切割而來。

    圖騰心血奔湧,原始純淨的力量湧入匕首,高登衝向劍網外的鬼螈。

    「噹!」匕首震開刺劍,劍網破碎成無數光點,消失在空氣中。高登的匕首發出尖銳的鳴響,脫手甩出,射向鬼螈腦門。

    鬼螈的長舌倏然鑽出,擦過匕首。匕首稍稍改偏方向,從鬼螈的臉頰劃過,撕開一道深及骨頭的傷口。

    高登抽身飛退,一直退到礫岩邊上。四周地火噴湧,一瀉如注,背後是金紅色的火河,沸騰翻滾。

    高登手無寸鐵,下意識地擺出藏淵式,左掌豎於胸前,右掌舒展背後。驀地,他心神一震,恍惚望見岩漿河流下方的地底深處,一條宏偉無匹的時光長河奔騰而過。

    「了不起!」鬼螈摸了摸染血的臉頰,爆發出一陣嘶啞的笑聲,「這一擊已是赤鐵級的水準!還有什麼壓箱底的絕活,儘管使出來吧,我給你機會一較高下!」

    「苦修士挑戰極限,追尋武道的極致。」高登思索著開口,「有一種極限,不知你是否願意與我一較高下?」

    鬼螈刺劍一挑,抖出一團寒光:「說。」

    「生死的極限。」高登忽然笑起來,生路斷絕,深陷死境,他心中莫名生出一絲瘋狂的興奮。「在古老的傳說中,淪為苦梟怪替身的武者,也有浴火重生的機會。」

    鬼螈微微一愕:「那僅僅是傳說。」

    「你說過,傳說也是一種信仰。」高登凌空倒翻,跳下岩漿河流,一條條手臂向他伸過來。

    「來吧,給我一個機會!」
mk2258 發表於 2014-2-12 00:29
刺客獵人 第二卷 第二十八章地心遊記(二)


   

  


     鬼螈眼睜睜地望著高登翻出礫岩,投向熊熊火河。那一瞬間,他望見岩漿升騰,火光輝煌,恍如赤紅色的王座升起,迎接君主降臨。

    苦梟怪蜂擁而至,其中一頭搶得最快,雙臂抓牢高登,舉過頭頂,喉中發出似哭似笑,像是從窒息的胸腔裡炸開的激嚎。

    一根根金閃閃的翎羽不斷鑽出高登皮膚,迅速覆滿全身。苦梟怪不停嚎叫,濃厚的羽毛接連蛻落,露出瘦骨嶙峋的身軀。「嘟嘟嘟嘟!」火漿翻滾冒泡,苦梟怪痛得渾身哆嗦,骨肉像燒熱的蠟燭流淌而下,熔化在火河中。

    然而,鬼螈忽然聽不到苦梟怪叫聲裡的痛苦了。厲嚎聲漸漸低緩、柔和,像湖面上浮起的迷霧,朦朦朧朧,徘徊飄蕩。

    「噹啷」一聲,刺劍從鬼螈掌心滑落。他怔怔傾聽,憶起幼時偷竊流浪,前路迷茫,不知何去何從。

    苦梟怪的叫聲越來越低沉,如同午夜深谷中奏響的樂曲,迂迴縈繞,寂靜又孤獨。

    鬼螈彷彿回到苦練武技的一個個深夜,咬緊牙關,忍受痛楚,慢慢變成別人避之不及的「怪物」。

    低柔的叫聲逐漸轉折,不斷上揚,彷彿深淵中迸濺的火星,越來越亮,直到化作一道道璀璨的煙火沖天而起,照亮鬼螈的靈魂深處。

    第一次觸摸到武者的信仰,第一次意識到自己不再是殺人的工具,第一次,修煉不再是痛苦的。

    鬼螈抬起頭,望見苦梟怪緩緩下沉,一點點沒入沸騰的火流,但叫聲從未停止,一聲高過一聲,流進鬼螈乾澀的眼窩。

    「為什麼對我說這些?」他恍惚又聽到高登在問。

    因為我已經孤獨了太久。

    岩漿淹沒了脖頸,苦梟怪仰起頭,臉露笑容,爆發出一生中最後的叫聲。

    那是充滿歡樂的清鳴!閃亮激越,高亢鏗鏘,彷彿浴火重生的鳳凰,褪盡了世間所有的苦難,讓金紅輝煌的火河也黯然失色。

    這一生,鬼螈從未聽見過如此動人的聲音。

    他緩緩跪倒,熱淚盈眶。

    「我接受你的挑戰!」他流淚大笑,凝視著變成苦梟怪的高登,縱身一躍,跳進火河。

    「我是高登,我是人類。」高登一遍又一遍在內心重複,提醒自己。

    金色的翎羽厚裹全身,他的意識漸漸模糊,手腳化爪,喉嚨不受控制地發出痛苦的嚎叫。

    高登勉強施出藏淵式,苦苦堅守著心底的一線清明,隨著翻湧的岩漿跌宕起伏,顛簸飄蕩,彷彿過了很多年。

    痛苦、絕望、悔恨……像奔湧的火潮一波波席捲而來,永無盡頭。渾渾噩噩中,他又一次望見了那條光陰的長河,深藏地底,轟鳴奔騰。他想游過去,但那條河太遙遠,太渺茫,怎樣都無法伸手觸及。

    如果游不過去,我就永遠只能是一頭苦梟怪。高登全力掙扎,徒勞地探出手臂,發出一聲聲悲栗的嚎叫。

    「你的腿很難治好。」有個聲音忽而響起,他循聲望去,僧侶坐在光陰的河邊,雙足濯水,目光純淨而滄桑。

    「我的腿早就能跑了。」高登奮力伸長手臂,但他抓不住僧侶,雙方恍若遠隔了無數個世界。

    「那不是奔跑。」僧侶靜靜地凝視著他,身影似乎近在咫尺,晶瑩的水珠在赤足上閃爍跳躍。

    「那什麼才是奔跑?」高登吐出胸腔內熾烈的熱氣。

    「永遠朝著一個方向的奔跑,才是真正的奔跑。」僧侶問,「你的方向在何處?」

    高登茫然沉思,神智又陷入一陣迷糊。僧侶的身影越來越淡,彷彿要飄散成煙。

    「我想和你一樣!」高登拚命划動四肢,試圖追上僧侶,岩漿從翎羽上淌落,「這就是我奔跑的方向!」

    「人和人永遠都不會一樣。」僧侶緩緩搖頭。

    「人和苦梟怪也不一樣!」高登不斷向僧侶揮動手臂,「幫幫我!你一定可以!」

    「為什麼不是我一定可以?息微術能幫你一次,藏淵式能幫你一次,難道這一生你就等待別人來幫你?等待,又怎算得上是奔跑?」僧侶垂閉眼簾,輕輕歎息,「你的腿很難治好。」

    「可是……」

    「可是我盡力了,可是今天太累了,可是秘笈太難找了,可是我變成了苦梟怪……每說一次『可是』,你就又等待了一次。即便有了方向,你還能跑過去嗎?」

    高登呆滯半晌,驀地吼道:「可是人不是孤獨的啊!癱瘓的時候,父親會幫我!沙暴的時候,阿泰會幫我!流血的時候,蟬蟬也會幫我!人不就是這樣,一步步向前奔跑的嗎?」

    「我獨自奔跑。」僧侶偏過頭,出神地看著高登,眼中閃過孩童般的好奇。

    「所以你摔倒了,再也爬不起來了,不是嗎?」高登抬起手臂,指著那條光陰的河流,「你沒能跑過盡頭吧!」

    僧侶悵然許久,默默頷首。

    從世俗的意義而言,他已經死亡,留在光陰長河中的只是一個不滅的靈魂烙印。在某一朵激起的浪花中,與眼前的少年玄妙共鳴。

    「因為一個人是沒有辦法跑過終點的。」高登雙目中閃出光亮,神智越來越清醒,「在遙遠的,渺茫的路上,有很多很多你看不見的枴杖,你得以握住他們,繼續向前奔跑!」

    僧侶道:「那你的腿永遠都治不好。」

    高登反問道:「治不好的腿,就不能奔跑嗎?」

    僧侶沉默片刻,再次問道:「那你跑往何處?」

    「只要繼續跑,總有一天能看到。」

    「如果你和我一樣,中途摔倒了呢?」

    「人和人永遠都不會一樣!」高登臉上露出沉靜的微笑。這一刻他恍然明瞭,苦梟怪想要伸臂抓住的,不是一個替身,而是那些失去的枴杖。

    而他早在不經意間,就已經擁有了。

    所以他永遠是高登,不是苦梟怪。

    僧侶莞爾一笑,緩緩立起,向高登伸出手臂。

    穿越塵封的光陰,穿越無數年的等待,僧侶與少年以生命中最神秘、最莊嚴的方式連在一起,目光相對,雙手緊握。

    岩漿河流轟然炸開,河底裂開一道深不見底的溝壑,曲折通向地心深處。

    「花開花落,唯有信仰不滅。」僧侶低聲說道。
mk2258 發表於 2014-2-15 22:24
刺客獵人 第二卷 第二十九章地心遊記(三)


   

  


     岩漿裹挾高登,洶湧灌入溝壑,沿著地下縱橫交錯的一條條裂縫四散流溢。滾燙的火漿慢慢轉涼,變硬,凝固成幽暗的岩石和灰燼。

    高登的四爪重新變回手腳,濃密的羽毛陸續蛻落,露出遍佈皺紋的乾癟肌膚。在火河裡浸泡太久,他嚴重脫水,肌肉好似枯柴,萎縮打褶,全身不時掉落一片片乾硬的皮屑。

    順著陡坡般的溝壑,高登一邊攀附岩石,避開湧動的火流,一邊艱難地往下爬。失去了翎羽,溝壑內的高溫變得難以忍受。熱浪不斷湧來,岩漿濺在高登身上,燙出一塊塊黑紅色的傷口。

    岩石同樣發燙,高登裸露的手、腳落在上面,「滋滋」冒煙,血肉模糊,一陣陣鑽心的刺痛。但他必須用最快的速度爬向地心深處,岩漿正在冷卻,一旦堵塞溝壑,自己會被活活困死。

    他瞥見幾頭苦梟怪來不及逃脫,凍結在凝固的岩漿石裡,空睜著一雙雙絕望的眼睛。

    一路縱跳而下,高登的速度越來越快,手抓突兀的巖角,雙腿蹬踏,飛也似地下落,像和流瀉的火漿賽跑。雖然疼痛難忍,但他心無旁騖,胸中反而充滿了一股火熱的衝勁,擴散四肢。

    他知道,在地底的某一處,僧侶安靜等候,等他跑進那條神秘莫測的光陰河流,完成最後的約定。

    「轟!」一道火流從上方竄下,高登抱住巖壁,全身貼緊,烈焰從背後擦過,頭髮頃刻化灰。心臟內,魔命樹正慢慢生出一條赤紅色的根須,一縷接一縷纖細的絨毛綻放開來。絨毛色澤紅亮,形似火苗,每一條絨毛代表高登的耐熱力提升一度。

    吸入體內的燥熱空氣變得溫和,高登開始適應四周的高熱,這和傳說頗為相似:淪為苦梟怪替身的武者一旦浴火重生,便不畏炎熱,並生出蘊含火性的根須,具備淬煉源力雜質的奇效。

    此時,高登的魔命樹已有三條根須,分別由息微術、風眼和火性所化,扎根於源力的土壤中,汲取精華養分。魔命樹的根須越多,高登對源力的掌控力就越高,體質也提升得越快。

    手抓上去,地巖不再滾燙,高登一連攀下數千尺的距離,逐漸深入溝壑。有的地方非常狹窄,岩石犬牙交錯,只留出尺寸通行之地。他必須運轉圖騰心血的力量,踢碎那些剛剛凝固的火山岩,然後含胸收腹,將身軀扭成一個怪異的姿勢,才能勉強擠下去。

    再往下攀落片刻,光線逐漸幽暗,溝壑開始出現分岔,數條大小不等的裂溝像扭曲的手指,深插地心。高登猶豫了一下,藏淵式也無法感應該走哪一條裂溝。

    驟然間,上空紅光大盛,火漿挾著金黃的熔岩,猶如一條巨蟒直撲而落。高登依稀望見一個身影攀附在熔岩上,雙目慘碧發亮,手、腳尖如鳥爪,渾身翎羽稀稀落落,並未全部蛻落。

    是鬼螈!高登和對方目光交觸,鬼螈呆了一下,臉上露出苦苦思索的神情,旋即淒厲吼叫,雙臂作勢抓向高登,顯然還沒從苦梟怪的替身中完全擺脫。

    焰流急速衝下,高登無暇再想,躍向一條最寬闊的裂溝。

    轟然巨響,火漿湧至,分流衝向各條裂溝。鬼螈竭力掙扎,想要追擊高登,但火漿裹住他衝進了另一條深溝。

    緊接著,焰流捲過高登身側,只在皮膚上撩出一片焦紅,並未留下重創。火性根系總共生出了四十四縷絨毛,肉身對火焰的抵抗力大大增強。

    避過火勢,高登繼續往下攀落。深入近百米後,火光漸漸微弱,四周黑魆魆的,只剩下一點一點閃爍的餘燼。

    裂溝的地勢開始放緩,猶如盤曲幽徑,環繞向下。附近再無聲息,籠罩在靜寂的黑暗中。

    此地已能用雙腳行走,高登讓眼睛慢慢適應黑暗,扶住兩邊凹凸不平的巖壁,謹慎前行。

    「咦?一個人類!」岩石內突然傳出沉悶的聲音,一張面孔浮凸巖壁,眼珠轉動,好奇地盯著高登。

    它雙眼腫脹,嘴巴又扁又寬,整張臉都由堅硬冰涼的岩石構成,不停地蠕動,表情異常豐富。

    「你看到過這麼醜陋的人類嗎?明明是紅皮怪好不好?」另一張面孔擠出石壁,表情高深莫測,「據我考證,這是一隻幼年的紅皮怪,失去雙親,還沒斷奶。從他手掌的形狀深入分析,可能還有百分之三的精類血統。綜上所述,這是一隻雜種紅皮怪。」

    剛才那張面孔鼻子聳動了一下,哼道:「可你前面明明說是紅皮怪,怎麼又變成雜種紅皮怪了?」

    「難道雜種紅皮怪就不是紅皮怪了?」

    「難道醜陋的人類就不是人類了?啊哈哈!所以他就是一個人類!」

    兩張面孔爭吵起來,互不相讓。轉瞬間,兩邊的巖壁上又浮凸出許多張面孔,七嘴八舌地嚷道:「蠟燭燒餅!」

    「你們太有才了!請繼續掐架,我觀戰,加油啊,等更新!」

    「傾聽兩位的辯論,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震撼啊!我沉睡多年,自以為再也不會甦醒,沒想到今天聽到了如此精彩激昂、撥雲見日、雨露蒼生、蔭澤萬世的話語……我其實是想說,我被你們吵醒了。」

    「你們太沒內涵!太水啦!誰在我後面說話,誰就是垃圾!」

    「垃圾!我就說兩個字。」

    「以上全是燒餅!鑒定完畢!」

    高登打量著這些岩石面孔,他往前走,它們也跟著他往前移動,巖壁如同波浪般抖動。「口水怪?」他停下腳步,猶疑著問道。

    口水怪是一種寄居在地下巖群的怪類,形如頑石,性格熱情奔放,最喜歡和其他文明生物聊天、講故事。作為回報,口水怪常常會指點一些迷路的人走出絕境。

    「對啦!我們就是口水怪!」第一個開口說話的面孔搖晃著道,「我叫啪啦啪啦,很帥吧?」

    「我是資格最老、年級最大、學識最深的噗嗤噗嗤!請眼熟我!請粉我!不用謝!」和他爭執不休的一張面孔對高登眨眨眼,接著扭頭對噼裡啪啦嚷道:「既然他說對了,那你為什麼搖頭?」

    噼裡啪啦愣了一會,憋出一句:「干你屁事!」

    其他口水怪爭先恐後地問高登:「你到底是人類還是紅皮怪?」

    高登答道:「我是人類。」

    噼裡啪啦大聲歡呼,噗嗤噗嗤皺了皺眉頭:「你被岩漿燒壞了?」

    高登點頭稱是,他現在渾身皺巴巴的,皮肉焦紅髮黑,的確有點像精怪。

    「那我說對了,他不是人類。」噗嗤噗嗤煞有介事地點點頭。

    噼裡啪啦急了:「燒壞的人類還是人類!」

    噗嗤噗嗤慢條斯理地問道:「請問,燒壞的蛋是什麼?」

    「壞蛋!」

    「壞蛋不是蛋!」噗嗤噗嗤得意洋洋地瞥了噼裡啪啦一眼,「燒壞的人類當然不是人了。」

    噼裡啪啦呆了呆,辯駁道:「蛋是蛋,人是人!燒壞的人類是壞人,不是蛋!」

    噗嗤噗嗤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意,輕咳一聲,詢問高登;「請問你是壞人嗎?」

    高登理所當然地搖頭,噼裡啪啦頓時傻眼了。

    但高登接著說:「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壞人。」噗嗤噗嗤又傻眼了。
mk2258 發表於 2014-2-15 22:25

刺客獵人 第二卷 第三十章地心遊記(四)


   

  


     眾多口水怪面面相覷,噗嗤噗嗤和啪啦啪啦對視一眼,恍然大悟:「原來你的腦子燒壞掉了!」「所以連自己是好人、壞人都搞不清了!」

    口水怪們紛亂叫嚷:「太可憐了,你來地下是想結束自己悲慘的命運吧!」「腦子壞掉不是你的錯啊,請勿自暴自棄。」

    一時間,高登耳邊彷彿無數個蜂巢嗡嗡作響。過了許久,周圍才慢慢安靜下來。

    「根據口水怪悠久的歷史傳統,我們會為路過的旅人講述歡樂有愛的故事,治癒他們內心的孤獨和創傷,哪怕他是一位智障人士。請問,您想聽哪一位講故事呢?」噗嗤噗嗤滿臉堆笑地盯著高登,「作為口水怪裡最睿智幽默、風度翩翩的長者,我蟬聯過上千次講故事大賽的冠軍,經驗豐富,普通話標準……」

    「每次講故事大賽的評委都是你吧?再說你掉了好幾顆牙,說話漏風,講了一半還打瞌睡、流口水!」啪啦啪啦搶白道,「我就不同了!年輕力壯,活蹦亂跳,形象氣質無一不佳,還沒有口臭!」

    其餘的口水怪爭先恐後地叫嚷:「我也要講故事,我也要!」

    高登沉吟道:「我想聽地下的故事,最好以此地為背景,令我更覺身臨其境。」

    「地下?」啪啦啪啦楞了一下,「地下黑乎乎的,除了一群地精和一頭瞎眼巨人,有什麼好說的?」

    「我會講!」一頭口水怪叫道,「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晚,有個非常兇惡的瞎眼巨人吃了一隻地精。第二晚,他又吃了一隻地精。第三晚,他還吃了一隻地精……第三百六十五晚,他發現自己情不自禁地愛上了地精……從此,他和他親密相擁,長眠棺槨。無論是種族的仇恨,還是彼此的性別,都不能將相愛的兩人分開。」

    口水怪們大肆喝彩:「這是一個由恨轉愛的好故事啊,必須打賞!」

    高登也鼓掌作答。口水怪的故事冗長重複,毫無趣味,但透露了極為寶貴的信息:附近生活著一個地精族群和一頭凶殘的巨人。

    地精是精類中最討厭的種族,骯髒發臭,性子猥瑣,喜歡小偷小摸。而巨人身高皮厚,力大無窮,雖然屬於人類,但凶殘暴戾,嗜殺成性,戰鬥力至少在灰錫級左右。

    啪啦啪啦趕緊插話:「我也有一個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高大英俊的王子,當然比我還要差一點。他為了尋找殺害父王、強擄母后的惡魔叔叔,獨自走進幽深黑暗,黑得像墨汁的地底。請注意,剛才我用了形容詞,比喻句,以及後現代主義手法……最後,王子倒在淒美艷麗的食人花叢中,高舉惡魔頭顱,悲涼吶喊:『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

    口水怪齊聲叫好:「這是一個正義戰勝邪惡的好故事啊!就是夾帶私貨太多,當中廣告太多,太虐太文藝。」

    高登心中一動,驀然想起罪坑的描述——「食人花盛開之所,罪惡之血如墨,惡魔張開雙翼,光芒無法照入。」

    難道罪坑也在此處?

    噗嗤噗嗤終於忍不住了,清清喉嚨:「諺語常說,最好的留到最後。我就講述一個壓軸的真實故事吧。

    大約在幾百萬年前,我爺爺的爺爺的爺爺,反正很多爺爺遷居來此。當時,這裡生活著一個沙穴人的大族群,整天挖地施工,吵得大家睡不好覺。

    某天深夜,風雷大作,異光籠罩巖壑,每一條陰暗的縫隙都被照得透亮。從遙遠的天外,突然飛來一條茫茫渺渺的神秘河流,看不見頭,也瞧不見尾,逕直穿透數萬米的堅硬岩石,衝入地底。」

    他的聲音漸漸放慢,語聲低沉:「爺爺們從來沒見過這麼妖異的河,一眼望進去,彷彿連靈魂都會深深陷入,難以自拔。」

    他面頰顫慄,睜大驚恐的眼睛:「很多爺爺呆呆地盯著那條河看,什麼都不理,在他們耳邊大聲叫喚也聽不見。有的爺爺突然嚎啕大哭,有的狂呼亂叫,有的發出歡暢的笑聲……但到了最後,他們每一個嘴角都掛著詭異的微笑,悄無聲息地死了。」

    四周的口水怪聽得屏聲斂氣,表情緊張,還有幾個嚇得閉上了眼睛。

    噗嗤噗嗤陡然提高音量,激動地叫道:「因為他們的靈魂都被奪走了!被那條河吞噬掉了!不,那不是什麼河,而是惡魔!一個來自地獄的恐怖惡魔!」

    口水怪們發出驚呼聲。噗嗤噗嗤急促喘息了一陣,又道:「這是吾族歷史上最大的災難,大批族人慘遭不幸。從那以後,倖存者搬離地底,遷來此處。後來,也有沙穴人陸續進入地下,接近那個惡魔。但無一例外,他們都死了,死得悄無聲息,臉露詭笑。最終,那裡變成了沙穴人的禁地。」

    他瞠視著高登,額頭擰出深深的皺紋:「紅皮怪,如果你想去地底尋找那條河,跟找死沒什麼兩樣,沒有人能安然無恙地離開那個惡魔!」

    「他明明說了自己是人類,你別偷換概念!」啪啦啪啦插嘴道,「再說他腦子壞掉了,本就一心找死嘛。」

    噗嗤噗嗤狠狠瞪了啪啦啪啦一眼:「你們到底想不想聽了?」

    周圍的口水怪異口同聲,裂嘴大喊:「啪啦啪啦,閉嘴!」

    高登訝然問道:「難道從來沒有人能活著離開?」

    「應該……可能……也許吧……」噗嗤噗嗤臉上露出回憶之色,好半天才道,「我記不太清了。好像我的爺爺提到過一句,說是有一個沙穴族的小僧侶經過這裡……」

    「後來呢?」高登等了許久,也未得到噗嗤噗嗤的答覆。再過片刻,濃重的鼾聲從噗嗤噗嗤的大鼻孔裡傳出,它耷拉著腦袋,眼睛半睜半閉,嘴裡流出絲絲縷縷的口水。

    「靠!」眾多口水怪罵聲一片,「老傢伙又斷更了!每次都這樣!」

    啪啦啪啦幸災樂禍地對高登搖搖頭:「你的故事聽不成嘍,他睡著啦!」

    高登陷入沉思,他本以為那條光陰長河是一次天大的機遇,孰料從口水怪嘴裡,聽到的卻是一個詭秘離奇的噩夢。

    「你怎麼還不走啊,人類,難道是想等我們的指點還有禮物?」一個口水怪沖高登眨眨眼。

    口水怪們你朝我看看,我對你瞧瞧,彼此擠眉弄眼,偷笑扮鬼臉。啪啦啪啦忍不住大笑起來:「哪有什麼指點和禮物啊?那全是我們口水怪為了讓你們聽故事,故意編造出來的傳說!」

    「哈哈哈哈!」口水怪們齊聲歡笑,興奮地唱起歌來。渾厚的歌聲像滾滾熱浪,在巖壁間震盪不休。

    高登忍不住莞爾,對口水怪擺擺手,往前方走去。

    「每一個旅人,都是一次告別。

    每一次告別,都以為還會見面。

    每一次,最終成為一生。

    每一生,原來只有一次。」

    直到他走進漆黑難辨的裂溝深處,歌聲依然在耳畔迴盪,宛如黑夜中的燭光。
mk2258 發表於 2014-2-20 00:08

刺客獵人 第二卷 第三十一章地心遊記(五)


   

  


     「嘀嗒」,一顆水珠從倒懸的錐巖滑落,滴在高登的足趾上,微微發涼。

    兩側地巖參差不齊,尖銳突兀,如同凶獸露出的猙獰獠牙。偶爾聽見幾下空曠的滴水聲,似從獠牙尖上滴落的口涎,在深寂的裂溝中尤顯清晰。

    一路上,高登默數自己的心跳計算時間。從離開口水怪算起,他沿著地溝走了兩天左右。沿途仍然一片黑暗,但裂開的溝縫裡長出零星的苔草,他以此充飢,勉強維持體力。

    對於黑暗與孤獨,高登向來習慣。但自結識阿泰,又遇蟬蟬,便有了一點點不同。

    有時候,四周太寂靜,高登禁不住輕哼起口水怪唱的歌。蟬蟬爬在魔命樹上,張著小嘴,「一——一——一」地應和。

    他的腳步因此輕快,飢餓也變得不那麼難捱。

    隨著他不斷深入地底,陸陸續續發現了更多的植物。它們扎根在巖縫的泥沙裡,細長多刺的莖葉緊貼著岩層攀爬。周圍的地勢也豁然開朗,延伸出一條條狹窄的地溝,宛如四通八達的蜘蛛網,巖壁上分佈著大大小小的天然洞穴。

    拐過岩石,一個小水潭映入高登眼簾。水色暗沉渾濁,四周地巖環繞,還長滿了一種香味撲鼻的塊莖植物。高登立刻跑過去,扳斷肥壯的塊莖,仔細聞了聞,咬了一小塊慢慢咀嚼。塊莖的味道還不錯,脆生生的,清爽多汁,吃起來有點像蕃薯。

    「有小偷!有人偷山芋!」遠處響起一連串尖細的叫聲,幢幢黑影從洞穴裡鑽出來,跑向高登。

    高登平靜地瞥了對方一眼,繼續扳斷塊莖,大口吞嚥。

    「偷山芋的小賊,快點住嘴!」黑影們大呼小叫,衝到高登跟前,瞥見他乾癟皺裂的樣子,不由嚇了一跳,忙不迭地往後退。

    高登一口氣吃掉了數斤塊莖,才轉過身,向為首的黑影走去。

    「你想幹什麼?」為首的黑影顫抖著說道,雙臂胡亂晃動,抓著一柄岩石打造的粗陋小刀。

    高登打量著對方長滿灰褐色斑點的小臉,暗綠色的褶皺皮膚,矮短的四肢和圓滾滾的肚腩,開口詢問:「地精?」

    「原來是個人類。」為首的地精鬆了口氣,揮了揮石刀,趾高氣揚地嚷道,「卑賤的小偷,看到偉大的哥倫布大人,為什麼不下跪行禮?

    高登飛起一腳,踢中地精手腕。石刀脫手飛出,高登躍起抓住,刀尖輕送,抵住地精喉嚨。「哥倫布大人,我更喜歡用這樣的方式問候。」高登似笑非笑地說道。地精的戰力還不如一個普通人類,哪怕是一個族群,高登也有把握掃平。

    哥倫布神色一僵,費力地吞嚥了一下口水:「人類,千萬不要衝動,放開我,有話好好說。要不然,你的下場會非常悲慘!」

    高登突然揮拳,打在哥倫布腆著的肚皮上。哥倫布發出刺耳痛呼,高登一連數拳,打得對方彎腰嘔吐,慘叫哀求:「人類勇士,請手下留情,我已經被您征服了!」

    其餘的地精手拿石叉,面面相覷。一個地精小聲嘀咕:「哥倫布大人不是最驍勇善戰嘛,怎麼一下子就被人抓住了?」

    哥倫布抬起頭,惡狠狠瞪了一眼那個地精:「哥斯達!你敢背後議論長官,回去給你小鞋穿!」

    哥斯達面色抽搐,趕緊舉起石叉,衝向高登,嘴裡叫道:「大人,我來救你了!」其餘的地精也揮舞著粗陋的石器,亂叫撲上。

    高登石刀一緊,勒住哥倫布的脖子,嚇得他雙膝跪倒,一股臊臭從褲襠裡傳出,岩石上濕了一大灘。「不要啊,你們這些蠢貨,快住手!」哥倫布殺豬般地尖叫起來,「哥斯達,你敢謀害長官,回去給你小鞋穿!」

    哥斯達剛剛衝至高登身前,聽到這話,面色如土。高登橫肘將他擊倒,縱身撲出,雙腿旋風般掃過地精群,一個個地精前仰後合,像拋飛的麻袋摔落一地,隨即僵臥不動,開始裝死。

    高登反臂探出,揪住正想偷偷溜走的哥倫布:「哥倫布大人,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只需照實回答,我會讓你活著離開。」

    地精怎麼可能誠實呢?這個人類擺明了是想刁難本大人啊。哥倫布暗自腹誹,嘴上道:「勇士放心,我盡量不說謊。」

    高登問道:「據說這裡的地底有一條河?」

    鬼才知道有沒有?哥倫布擠出笑容:「有,當然有。好大一條河呢,河裡還有好多凶狠的鱷魚,它們都被我征服了。」

    高登不動聲色地看了看哥倫布,又問道:「再往下走,是不是有一片食人花?」

    「還有好多死人骨頭呢!」哥倫布脫口而出,「勇士,這回我可沒吹牛!那個地方陰森森的,還住著一頭凶殘可怕的瞎眼巨人,我們好多族人都被他吃掉了。」

    高登沉吟片刻,如果瞎眼巨人真在食人花附近,他就必須解決這個麻煩才能順利進入罪坑。「好,你帶我去。」他用石刀拍了拍哥倫布的屁股,示意對方跟他走。

    哥倫布呆了呆,哭喪著臉道:「勇士,你說過讓我走的。」

    「我撒謊了。」高登不以為然地答道。他剛好需要炮灰,地精既能充當獵殺巨人的誘餌,又可一試那條光陰之河。

    他們離開許久,地精們才小心翼翼地爬起來,掩嘴偷笑。「他們要去瞎眼巨人那裡,這件事必須稟告族長。」哥斯達轉了轉眼珠,一溜煙跑回洞穴。

    高登押著哥倫布一直往下走,前方越來越開闊,岩石聳立成林,大片植物覆蓋地面,不時可以看到花鼴鼠、犰狳、石龜和一些飛過的黑亮甲蟲。

    「這應該是那頭瞎眼巨人留下的。」高登蹲下身,仔細查看草叢裡印出的碩大腳印。

    腳印深陷地表,長約半米,生有六根粗壯的腳趾。哥倫布恐懼地用手蒙住眼睛,渾身發抖,牙齒咯咯打顫。

    「你很快就不用害怕了。」高登笑了笑,一掌劈出,切中哥倫布後頸。地精晃了晃,昏厥倒地。
mk2258 發表於 2014-2-26 00:38

刺客獵人 第二卷 第三十二章地心遊記(六)




   

  


     在一陣搖晃中,哥倫布迷迷糊糊睜開眼,眨了眨,發現四周全變了樣,彷彿一下子置身在恐怖的魔宮裡。

    食人花妖艷盛放,如火如荼,像惡魔燃燒的王冠,戴在一座座環繞成圈的岩石上。那些岩石猙獰扭曲,如一張張撕裂的臉,無聲咆哮,顏色幽暗得彷彿能將光線吸入。

    岩石中間是一片蠕動的黑暗泥沼,汩汩冒泡,漂浮白骨腐骸。遠遠望去,好似惡魔圍聚黑色餐桌,正在享受一場血肉盛宴。

    哥倫布還望見,幾十棵白慘慘的怪樹形如侍者,用惡爪般的根系來回走動,根須上結滿醜陋的圓瘤,不時滲出猩紅色的液體。

    「天哪,這裡是巨人的巢穴!」哥倫布爆發出一記撕心裂肺的尖叫,小腿一蹬,想要逃跑。無奈兩隻腳空空蕩蕩,一個勁地晃悠,根本碰不著地,連手臂也動不了。

    他這才驚覺,自己被籐條捆綁,懸吊在一座高巖的稜角上。稍一掙扎,全身各處傳來火辣辣的刺痛。

    「怎麼回事?難道我被那個人類污辱了?」哥倫布臉上色變,低頭瞧去,自己的腋窩、大腿、小腹、臀溝綁著一根根木刺,鋒銳細長。一旦亂動,木刺就會扎進皮肉。

    他當即鬆了一口氣,還好,屁股不痛。不過那個人類幹嗎綁木刺,難道有什麼奇怪的嗜好?「勇士!勇士!你在哪裡啊?快放我下來,我不想當巨人的晚餐!」哥倫布東張西望,大聲叫喚。其實他從未親涉此地,更沒見過巨人吃掉族人。只是祖祖輩輩一直提及,才有點模糊的印象。

    沒過多久,哥倫布覺得頭暈噁心,只想嘔吐,叫聲變成了劇烈的咳嗽。

    高登握住石刀,躲在兩塊岩石的夾縫裡,外面以枯枝遮蔽。透過縫隙,正好可以清晰望見百米之外,地精驚惶不安的面孔。

    這裡到處充斥著甜膩腐敗的空氣。剛吸入時,味道還有點像杏仁糖,但時間久了,就會輕微中毒,暈眩噁心。好在高登以風孔呼吸,些許毒素一進入風孔,就會被息微術重新排出。

    毫無疑問,那就是罪坑。高登的目光掠過食人花,移向岩石環繞的沼澤。

    彷彿一隻墨黑妖詭的眼睛與他靜靜對視,高登有點心神不寧,腦海中的牙影不自覺地輕搖。

    如果沙穴族的瀆神者深埋沼澤,倒也符合「罪惡之血如墨」這一句。但他如何挖出瀆神者的遺物呢?黑沼不知深淺,濃稠如漿,想從裡面搜索武技秘笈等於大海撈針。

    若非這裡已是裂溝的盡頭,高登早就放棄離開。

    他沿著裂溝,一路追蹤瞎眼巨人的腳印來此,卻發現前路被石壁封閉,再也無法深入地底。他要麼往回走,在當初遇見鬼螈的分岔口重新摸索出一條路;要麼在這裡找到出路。

    高登同樣沒看到瞎眼巨人,想必是外出打獵。高登乾脆把哥倫布綁起來,又在周圍佈置了幾個陷阱,打算活捉巨人,拷問一番。

    「咳咳,勇士你在嗎?快放了我,咳咳!下賤的人類,我要用鞭子狠狠教訓你一頓!」哥倫布斷斷續續地叫著,時而破口大罵,時而苦苦哀求。

    高登置若罔聞,正在思索「惡魔張開雙翼,光芒無法照入。」這兩句的含義。「光芒無法照入」可能是指地心深處一片黑暗,但「惡魔張開雙翼」又做何解呢?

    「砰——砰——砰」地面突然微微顫動,沉重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一個十米高的巨影闖入高登的視線。

    他膚色墨綠,酒糟紅鼻,額角高高隆起,滿頭灰黑色的亂髮糾結起球,積滿塵垢和枯草,兩隻紅頭雀正在發叢裡啾啾鳴叫。一路走來,巨人佝僂著背,低頭彎腰,手裡拎著一棵大樹磨成的木棒,喉中不時地發出一陣陣吼叫。

    哥倫布兩眼一翻,暈過去了。

    巨人忽然聳動著酒糟鼻,四處嗅了嗅,往哥倫布的方向大步而去。他的眼珠泛白無神,像兩隻圓滾滾的白蠟殼,顯然已經瞎了。

    走到哥倫布跟前,瞎眼巨人突然一個趔趄,差點摔倒,一隻腳隨著枯籐往下陷落,踩進一個凹坑裡。「痛!」瞎眼巨人不滿地吼了一聲,抬起粗如圖騰柱的大腿,從光禿禿的腳板上拔出幾根木刺,隨手拋掉。

    這是高登布下的陷阱,但在強悍的巨人面前收效甚微。他只在藏書圖鑒裡看到過巨人,他們的身高一般在五米左右,根本不能和眼前這個龐然大物相比。

    「地精?」瞎眼巨人蹲下身,鼻子湊到哥倫布身上,急切地嗅動了一陣,猛然打了個噴嚏,裂嘴呵呵大笑,「地精,呵呵,臭烘烘!」

    哥倫布被雷鳴般的噴嚏聲驚醒,睜眼瞧見瞎眼巨人,又暈過去了。

    瞎眼巨人伸出小船般的巨掌,揮了揮,懸吊住哥倫布的籐條「卡嚓」斷落。與此同時,機關發動,一塊岩石從上方轟然滾落,砸中巨人腦袋。

    「砰!」瞎眼巨人的頭頂心發出沉悶的響聲,兩隻紅頭雀驚叫著飛起,黃白的鳥蛋漿液順著髮絲流淌下來。

    巨人茫然不解地摸摸頭,直起身,甕聲甕氣地道:「地震了?把我弄痛了!」他揮起大木棒,狠狠砸向上方的巖壁,碎石迸濺如雨,木棒也「砰」地折斷了。

    高登心頭一沉,這頭瞎眼巨人力大無窮,皮粗肉厚,戰鬥力遠遠超過赤鐵級。如果不是對方的眼睛瞎了,速度也不快,他沒有一點勝算。

    「啊!」哥倫布慘絕人寰的叫聲響徹四周,他一屁股摔倒在地,木刺剛好刺入臀溝,痛得他鮮血噴濺,再次甦醒。

    瞎眼巨人被嚇了一大跳,往後退了一步。

    「不要,不要過來!」哥倫布摀住屁股,渾身顫抖得像篩子,不敢正眼看瞎眼巨人,「你再過來,偉大的哥倫布大人就要把你吃掉了!」

    「吃掉?為什麼?」瞎眼巨人疑惑地問道,「巨人和地精不是親親嗎?」

    「因為偉大的哥倫布大人已經吃掉過一百個巨人了!」哥倫布脫口而出,旋即如夢初醒,兩眼一翻,不能置信地尖叫,「親親?你說巨人和地精是親親?」

    瞎眼巨人點點頭:「親親就是爸爸和媽媽。巨人是媽媽,地精是爸爸。」

    「靠!我還在昏迷當中做夢嗎?」哥倫布用力打了打自己的屁股,痛得跳起來。「你是巨人和地精生的?這也太不講道德了吧!」

    高登也愣住了,口水怪講述的故事難道是真的?

    「我還沒碰到過地精呢,你們總是跑得很快。」瞎眼巨人伸出手指,好奇地摸索著哥倫布。

    「那我們就是血親的兄弟了?」哥倫布眼珠轉了轉,眉開眼笑,「哈哈,忘了狗屁的道德吧,有個下賤的人類等著你去幹呢!」
mk2258 發表於 2014-2-26 00:39

刺客獵人 第二卷 第三十三章地心遊記(七)




   

  


     在地精的慫恿下,瞎眼巨人開始搜尋高登。

    為了隱藏氣味,高登在身上塗過草葉汁。只是瞎眼巨人的嗅覺太過靈敏,沒找多久,他就循著高登藏身的方向,大步踏來。

    「好樣的,小弟!加把勁,我們把這個可惡的人類揍出屎來!」哥倫布騎在瞎眼巨人的肩膀上,耀武揚威地揮動籐條,俯望四周。

    高登本以為,瞎眼巨人會吞吃地精,木刺順勢扎進喉管,造成重創。孰料雙方莫名認親,令他計劃落空,反遭逆襲。

    「在這裡!」瞎眼巨人彎下腰,大吼一聲,聲音挾著一股腥臊的熱風撲來,枯籐泥沙飛捲,高登被吹得左搖右晃。

    「我看到了,這小子怕得躲進了石頭縫裡!」哥倫布興奮尖叫,「小弟,往左一點,逮住他!不對,再往右一點!」

    瞎眼巨人雙掌抓住岩石,猛烈搖動了幾下,又摸到岩石縫隙,把粗大的手指插進來,亂撥亂捅。

    高登敏捷後退,手臂搭住巖角,翻上另一塊岩石。瞎眼巨人揮動手臂,緊跟著撩向高登,高登驟然一倒,身子平平俯低,巨大的手臂從頭頂上方掃過。瞎眼巨人又是一腳踩來,高登貼著腳跟躍起,凌空翻身,從瞎眼巨人胯下竄出,繞到背後。

    「小弟,快轉身,他就在你後面!還得轉身!他又回來了,繼續轉!」哥倫布手舞足蹈,大呼小叫,「噢,小弟,別再轉了,我的頭好暈!」

    瞎眼巨人索性抓起一棵白慘慘的怪樹,雙臂抱緊,掄起來狠拍猛掃。

    「砰砰砰!」怪樹砸在地上,碎屑激濺,塵土飛揚,一個個鮮紅的樹瘤像蠕動的人臉,發出亂七八糟的嘶叫:「痛死啦!痛死啦!」

    高登躲閃飛竄,高縱低伏,故意繞著食人花叢兜圈子。瞎眼巨人大肆咆哮,連番追打,樹幹把一片片食人花砸成爛泥。高登得以輕鬆跳上巖頂,不必擔心那些食人花纏住腿腳,吸噬血肉。

    「哇,小弟你打的真不錯,以後跟著我干吧,偉大的哥倫布大人會天天給你山芋吃!」哥倫布一邊興高采烈地指揮瞎眼巨人追打高登,一邊喋喋不休地吹牛。

    高登躍上巖頂,向黑沼的方向不斷接近。瞎眼巨人遲疑著停在原地,「那裡不能靠近。」他煩躁地抓了抓頭,使勁把樹幹扔向高登。

    高登跳起躲開,突然揮手,石刀旋轉著飛出,刀柄砸中哥倫布的肩膀,痛得他齜牙咧嘴,慌忙縮到瞎眼巨人的脖子旁,憤怒地揮拳嚷嚷:「不要臉的人類,居然玩偷襲!小弟,快上去踩扁他,不能讓你的地精兄弟白白挨打!快上啊,難道你比偉大的哥倫布大人還要膽小?」

    瞎眼巨人猶豫了一下,踏上岩石。高登向後縱跳,閃到岩石邊上,背後就是黑暗蠕動的泥沼,腐臭的沼氣熏得人眼睛刺痛。他激怒哥倫布,就是要把瞎眼巨人引來,變成通往罪坑的探路石。

    瞎眼巨人抬腿踩來,高登突然虛晃一下,騙得對方上身前傾。接著一個前撲,圖騰心血的力量凝聚雙拳,全力爆發,擊在瞎眼巨人的腳拇指上。

    「痛!」瞎眼巨人狂吼,受創的一隻腳忍不住跳起來,身軀立刻失衡,向前一頭栽倒,摔向黑沼。

    無聲無息,瞎眼巨人和哥倫布雙雙消失在高登眼前,彷彿被神秘的幕布捲走。下方的黑沼毫無動靜,連一點泥水都不曾濺出來。

    兩人看上去並不像掉進了黑沼。

    然而詭異的是,高登聽見泥沼深處傳來瞎眼巨人的怒吼。

    他曾經向黑沼扔入石頭,親眼目睹它們被淤泥捲走,緩緩下沉。但兩個活人卻離奇失蹤,無跡可尋。

    思索片刻,高登小心翼翼地探出手,一點點伸向泥沼上方。

    手指並沒有碰觸到任何東西,突然間,高登悶哼一聲,向後倒退,腦袋劇烈抽痛,凝固的精神力躁動起來。

    反生命?他幡然驚醒,靈感望向黑沼。當初遇見勾懼靈時,他也是頭痛欲裂,精神暴動。

    靈感的視野中,原本空空蕩蕩的泥沼上空,浮起一層若有若無的黑霧,緩緩飄蕩。霧團深處,倏然睜開一隻噩夢般的眼睛,無數異象如漩渦流轉其中。

    那是什麼反生命?高登從未在書中見過。但他難以多想,腦袋越來越痛,像無數把刀子頻繁亂鑽,攪得精神力翻江倒海,沸騰如湯。

    一聲野獸般的悲嚎猝然響起!

    高登艱難地扭過頭,往後望去。鬼螈正從遠處急速掠來,身上翎羽顫動,碧油油的眼睛射出凶光,死死盯著自己。

    「鬼螈!」高登試探著叫了一聲,沒想到鬼螈渾渾噩噩,竟然也能從另一條裂溝一直追到這裡。

    聽到名字,鬼螈下意識地放慢腳步,嘴裡含糊不清地吼了幾句,又惡狠狠地撲向高登。

    儘管迷失本性,鬼螈武技猶在,轉瞬間跳上山巖,利爪撩起一片撲朔迷離的爪影。

    高登頭痛如絞,勉強抽身閃躲。鬼螈的爪尖擦過高登,旋即轉身又是一爪,角度刁鑽,又快又狠,在高登肋間撕出淋漓的血痕。

    不等高登喘息,鬼螈俯身,衝撞,肩膀頂中高登小腹。高登跌跌撞撞地後退,後腦勺撞在凸出的巖角上。

    「砰」的一聲,天旋地轉,高登的頭像是「裂」開了!精神力瘋狂震盪,如同山崩地陷,裂開一道細縫。牙影猛地跳起,牙尖徑直插入細縫,一道道裂紋沿著細縫向四周輻射。

    高登慘叫一聲,摀住腦袋,凝固的精神力轟然炸開,化做無數碎片迸濺,一幅幅瑰麗奇妙的畫面紛呈湧現,投向牙影。

    鬼螈縱身撲至,飛起一腿橫掃,踢中高登肩膀。高登往旁飛跌,摔落岩石,鬼螈緊追著跳下去,兩人消失得無影無蹤。

    黑霧劇烈湧動,最終化作一對幽黑深邃的羽翼,覆蓋住了泥沼。

    「喂,你這臭豬擋在門口作死啊?」迷迷糊糊中,高登突然驚醒,看見一根肥碩油膩的手指戳在自己的鼻子上。
mk2258 發表於 2014-2-26 00:40

刺客獵人 第二卷 第三十三章真幻交織的城堡(上...




   

  


     高登抬頭望向手指的主人,一個腰圍草裙,橫眉怒目的肥胖女地精。她一手叉腰,一手指著高登喝罵,腥臭的黑汁不斷從嘴角滴落,流淌到肥軟的脖子上。脖子的褶皺擠成一圈圈血絲,鮮紅欲滴,形狀像是鋸齒。

    在其身後,千奇百怪的生物排成蜿蜒長龍,紛紛對高登指手畫腳,發出不滿的喧嘩聲。

    乍看上去,他們醜陋猙獰,像噩夢中才會出現的怪物:有的手捧自己的腦袋,頸腔汩汩冒泡;有的青面獠牙,手持卷牘大聲念頌;有的抖動著殘缺的翅膀,模糊的血肉灑向四周……

    然而,高登從他們臉上塗繪的彩紋圖騰,腳踝、手腕佩戴的名貴又粗糙的飾物,手握的石叉、石刀辨別出,這些怪物大多是沙穴人和地精異變而成。其中有個怪物高約六米,魁梧如山,巨大的乳房像麻袋一樣垂落,赫然是個女巨人。

    高登的目光越過他們,投向遠方。天空像半黑半紅的幕布,黑如墨染,紅如血光。紅光正從地平線上漸漸褪去,黑暗的羽翼一路席捲,向這裡飛快漫延。

    高登無法分辨出,眼前的一切究竟是幻覺,還是自己進入了一個奇特的空間。前一刻,他被鬼螈踢落黑沼,下一刻便身處異地,景物全非,其中間隔不會超過一秒。

    「你盯著我發什麼呆,快點滾進去吧!」女地精不耐煩地推了高登一把,掌心陰冷如冰,露出腐爛的斑點。

    高登扭過頭,一幢奇詭的岩石城堡矗立身前,投下龐大的陰影。

    整座城堡儼然是一座巨山,巍峨峻峭,稜角崢嶸,山體挖出一個個形狀各異的窗戶,有的像睜著的眼睛,有的像裂開的嘴巴,有的像扭曲的心臟……每一扇窗燈火通明,閃爍出迷幻般的妖艷光芒。

    城堡的入口則是一扇狹窄小門,色澤幽暗,正對高登。門把手上鑲嵌著一個骷髏頭,黑洞洞的眼窩裡鑽出一條條肥白的蛆蟲。

    「他怎麼是熱的?」女地精放下手掌,不能置信地望著高登,陡然大肆尖叫,撲向高登,「他的身體是熱的!他是活人!」

    高登飛起一腳,踢開女地精。女地精的肚皮裂開,流出花花綠綠的腸子,但她把腸子重新塞回去,嘴裡發出怨毒的咒罵。

    排隊的長龍一片混亂,怪物們眼中放射出嗜血的異光,吼叫聲此起彼伏:「他是活的,有一個活人!」「抓住他!」他們張牙舞爪,撲騰飛跳,像瘋狂的潮水湧向高登。

    高登拔腿就逃,四周並無退路,他只能跑向城堡入口,心中恍然驚醒:他們全是死人!是埋葬在罪坑裡的屍骨!之所以會有地精,想必是巨人吃掉地精後,把骨頭扔進罪坑,和那些沙穴族的瀆神者一同沉入黑沼。

    但這些死人為何復活?又為何異變?

    「砰!」高登撞開堡門,直衝而入。怪物們爭先恐後地追來,把小門堵得水洩不通,一時誰也進不去。

    「滾開!」一個頸帶彩色寶石項圈的沙穴族武士突然出手,雙臂揮舞,氣浪湧動,生出無數道幻影,把擠在門口的十多個怪物旋風般扔了出去。

    「不對,還有一個是熱的!」他厲叫回頭,一道被扔出去的身影觸地反彈,雙爪揮舞,同樣怒嚎著撲向沙穴族武士,正是渾渾噩噩的鬼螈。

    雙方糾纏一團,激烈交戰。沙穴武士拳如沙暴,撩起陣陣狂風,壓得鬼螈東搖西晃。「砰!」他一拳結結實實地擊中鬼螈胸膛,打得他大口吐血,往後飛跌。

    高登衝入城堡底層的大廳,四周濃霧瀰漫,翻滾不休,一條螺旋形的奇特階梯在霧中若隱若現。

    高登竄上螺旋階梯,一路往上急掠,望見層層疊疊的長廊回道。

    整座階梯就像一根無限向高處攀爬的籐蔓,一層層長廊是延伸四周的分枝,長廊裡的一個個房間則是密佈的葉片。長廊曲折幽深,所有的房間全都緊閉,門縫裡依稀透出彩色的光芒。

    時不時地,高登聽見長廊裡來回遊蕩的腳步聲,門縫的燈光映出奇形怪狀的身影:它們有些長著花瓣的臉,皮膚鮮艷,手如觸鬚;有的面色蒼白,四肢嶙峋如骨,生有肉瘤,儼然是食人花和怪樹所化。

    高登越發難以確認,眼前的一幕幕到底是真是幻。但毫無疑問,都和那個詭異的反生命脫不了干係。

    他的腦海中同樣發生異變,凝固的精神力徹底粉碎,無數畫面投向牙影,化作一道道繁密奧妙的銀色花紋,烙印其上。牙影頻頻跳動,越來越凝實,逐漸變回原先潔白如霜的獠牙,散發出清冽的寒芒。

    這枚獠牙與高登心神相通,他立刻明瞭,一道道銀紋正是始智一脈的傳承。但銀紋如同天書,晦澀難懂,似乎全是精神方面的修煉傳承,遠遠超出高登的理解能力。

    片刻後,螺旋樓梯下方傳來嘈雜紛亂的腳步聲,一個個怪物吼叫著追上來。有的沙穴人速度飛快,步伐騰挪多變,流露出高超的武技造詣。

    這樣逃下去,他遲早會被追上。面對那些武技精湛的沙穴人,高登連拚命的機會都沒有,只能暫時躲藏,另謀脫身之策。

    高登腳步一折,離開螺旋階梯,轉向左首邊的長廊。一個食人花怪物猝然從陰影裡撲出,觸鬚纏向高登。

    高登繞步閃開,蓄滿源力的一拳擊中花瓣臉。食人花怪搖晃著倒下,花瓣臉裂開來,腐蝕性的汁液噴在高登的拳頭上,帶來陣陣刺痛。

    高登扶住食人花怪的屍體,以免發出聲響。長廊兩側各有一排房間,每扇門都由岩石打造,門上鏤刻著幾個不同的數字,像是門牌號。他試探著推了一下緊鄰的房門,門無聲打開,鮮艷的橙色光芒投射在岩石地板上。高登抓住屍體,衝進房間,反手將門關上。

    門關上的一剎那,房間裡的橙色光芒熄滅了,變得一片漆黑。

    高登丟掉屍體,一邊移動身形,以防偷襲,一邊向四周瞧去。
mk2258 發表於 2014-2-26 00:40
刺客獵人 第二卷 第三十四章真幻交織的城堡(中...




   

  


     黑暗中,高登聽見一個稚嫩的童聲:「爸爸,你回來了。」

    繼而傳來火石的摩擦聲,一點昏黃的燭光倏然亮起,獸油燃燒時的腥臊氣味撲鼻而來。

    室內的陳設浮現出模糊的輪廓:四壁粗糙凹凸,形如洞穴,懸掛著色彩斑斕的獸皮、醃製的乾肉和幾把寒光閃爍的兵刃。

    一個沙穴族的小男孩孤零零地站在高登對面,手執蠟燭,面色慘白,神情似哭似笑。他背後是靠牆的床榻,一個婦人掙扎著爬起來,胸口急促起伏,發出痛楚的咳嗽聲。

    剎那間,高登恍若化身為百萬年前的沙穴族武士,走入家門,望見妻兒。

    此時的他既是高登,又分享了另一個生命的印記。

    「不要去了,不能再靠近那條河了。」婦人趴在床沿,哀求著向高登伸出乾枯的手,手背上的青筋像蚯蚓一樣扭曲。「我都快認不出你了,神廟說那條河會讓人變成惡魔。誰靠近那條河,誰就背叛了神靈!」

    高登凝視著婦人眼中閃動的驚懼,心中一動,試探著問:「那條河很可怕?」他的話音原本溫和清晰,但從唇齒間吐出後變成嘶啞的沙穴族語言,混雜著一兩聲惡魔般的咆哮,在室內震盪。

    連話的原意也被轉成沙穴族武士不耐煩的喝罵。

    「你不是爸爸,你是惡魔!」小男孩害怕地盯著高登,手忍不住發抖,燭光搖晃起來,高登映在牆上的身影也隨之晃動。

    他看到自己的影子長出猙獰的犄角,身軀急劇膨脹,肌肉雄健賁張。高登摸了摸自己,還是原來的樣子,唯有影子在變化,散發出陰森可怖的氣息。

    「不要再偷偷去看那條河了!褻瀆神靈,全家都要被殺!」婦人尖叫起來,叫聲如同尖利的爪子,撕扯高登的心臟。

    他看到婦人、男孩的胸膛緩緩裂開,冒出一個窟窿,裡面空空洞洞,沒有心臟。斷裂的血管劇烈抖動,血水不停地噴出來,淌過地面,把高登的腳染成驚心動魄的紅色。

    牆上的猙獰影子抓住雙角,頹然跪倒,發出撕心裂肺的咆哮。

    「他」第一次望見光陰之河,渾噩迷失;感悟武技秘法,身體漸漸變異,狂喜和恐懼猶如光影交替;想要掙扎又難以自拔,唯有不斷沉淪,直到全家被神廟處以極刑,挖掉心臟,屍身埋入罪坑。

    這是幻覺,也是真實!高登驀地醒悟,他在這所房間的所見所聞,至少有一部分在數百萬年前發生過。如今,那個逝去的時空片段重現,由他再次經歷。

    血水溢滿四周,漫過牆根,以驚人的速度飛快上漲,升向高登的膝蓋。彷彿婦人、男孩的傷口是一個無限深廣的血洞,湧出的血永無止盡。

    轉眼間,血浪洶湧,淹沒了大半個房間,一隻隻血手探出來,抓向高登,發出婦人和男孩的慘叫聲。

    高登抽身後退,想拉開房門逃走,但門不見了,只剩下堅硬的礫砂牆壁。他用腳猛踹,牆壁紋絲不動,血水迅速淹及肩膀,無數只血手抓住他的腿、臂、腰背,撕開一道道傷痕。高登運轉源力,震開那些血手,竭力游到窗口。

    窗外黑暗深邃,蒼茫虛無,往下俯視,也看不到任何景物,整座城堡竟然已經移動了方位。

    透過靈感,高登望見一道若隱若現的裂縫懸浮窗外,環繞城堡,分隔出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裂縫倏爾收縮凝聚,渺小如線;倏爾膨脹擴展,廣如宇宙,裡面忽明忽暗,宛如螢火,千奇百怪的異物閃爍不定,以各種匪夷所思的方式變幻運動,徹底顛覆了常理。

    界縫!高登伸向窗戶的手又縮回來,他早該想到,既然在現實的表世界裡撞見反生命,附近必然存在界縫。

    界縫的另一邊是裡世界,一旦他跳出城堡,極有可能陷入裡世界,導致肉身湮滅,靈魂成為諸多反生命的食物。

    高登回過頭,血水開始漫過頭頂,淹沒視線。他四肢划動,摸索四壁,尋找出口。

    婦人、男童的慘叫不斷響起,血手紛紛拉扯高登全身,戳進鼻孔,摀住嘴巴。要不是高登可以憑借風孔呼吸,遲早活活淹死。

    高登掙開血手,游到床榻下,腳尖突然踢到硬物。他俯下身,伸手摸去,是一個低矮的櫃子。他拉開櫃門,一股奇異的力量猛然從櫃子裡傳來,將他吸了進去。

    一陣天旋地轉,頭暈眼花,高登從黑沉沉的空間裡急速滾出,「砰」地撞在一個矮胖的地精身上。

    「救命啊,不要吃我!」地精哀嚎一聲,仰頭栽倒,滾向對面的壁爐。壁爐內火光搖曳,木柴發出「畢剝」的燃燒聲。

    高登撐地躍起,掃視四周。

    這裡大得出奇:天花板高懸頭頂,桌、椅高達三米,陶泥燒製的碗、碟像個澡盆,足可裝得下一個人。

    在他身後,是敞開的巨型櫥櫃,櫃門猶在搖晃,他顯然剛從裡面滾出來。高登把手伸進櫃子裡敲了敲,木板「砰砰」作響,裡面空空蕩蕩,根本沒有暗道和機關。

    這裡應該是城堡的其它房間,站在窗前,他仍然可以望見環繞城堡的界縫。

    「咦,是你這個卑賤的人類?」地精一骨碌爬起來,剛要逃跑,瞥見高登又愣住了。

    「哥倫布?」高登向對方走過去,他沒有看見瞎眼巨人,想必兩人已在城堡中分開。

    哥倫布面色一變,畏縮後退,臉上擠出討好的笑容:「人類的勇士,能遇到你太幸運了。我們之間可能有點小小的,比鼻屎還要小的誤會。我想說,地精的語法很複雜,比如崇拜一位人類勇士,奉他為主時,我們會說『干死他』。其實這是被動語態,意思是願意被他干到死。」

    「我明白,你是在用委婉的方式向我效忠,我不會誤解的。」高登不露聲色地道,「哥倫布,這裡很危險,你我需要攜手合作,才有機會逃出這座城堡。」

    「何止危險啊!」哥倫布哭喪著臉叫起來,「這裡全是惡魔,還有一個醜陋的女巨人追得我到處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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