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走私大明 作者:北冥老魚 (已完成)

 
mk2258 2014-1-13 23:32:1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40 192072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4-23 18:24
第四百章 逃跑的王守仁

    新思想新觀念的產生,向來都是一個漫長的過程,至少也需要一段漫長時間的積累與發酵,然後在某一個時代段爆發出來,並且這種爆發可能會十分猛烈,甚至很可能會導致一些人為此喪命,比如哥白尼、比如伽利略,都是新思想產生中的犧牲品。

    周重沒有膽量做這種新舊思想交替時的犧牲品,畢竟在他看來,自己家中的妻子兒女遠比什麼社會進步重要,他好不容易才擁有了第二次生命,自然不能白白的浪費,所以他就把自己從後世帶來的思想和觀念灌輸給有著聖人之稱的王陽明,希望可以結合他的心學,能夠為後世之人帶來一個新的思潮。

    不過周重從後世帶來的思想和觀念十分的複雜,甚至其中有許多觀念都是互相矛盾的,哪怕是以王守仁的智慧,也依然感覺有些吃不消,最後當他走出總督府時,腦子裏已經亂一團漿糊,根本無法有效的吸收從周重那裏得來的新思想和新知識,不過這也沒什麼,大不了以後多找周重聊聊學問就是了。

    就在王守仁剛走出總督府,卻沒想到外麵竟然有一幫人忽然湧上來把他圍了起來,這讓王守仁嚇了一跳,差點用自己防身的功夫自衛,幸好他及時發現這些人全都穿著官服,這才讓王守仁放鬆下來,畢竟這裏是總督府門前,而且這些人又都是官員,說不定就是自己日後的同僚。

    果然,隻見為首的是一個頭發花白身材幹瘦的官員,看他身上的官服,應該也是從二品的高官,而整個總督府中隻有一個從二品的高官。那就是身為左布政使的楊統楊大人,這點王守仁在來之前已經打聽的十分清楚了。

    “這位想必就是楊統楊布政使吧,不知您與各位同僚攔住王某的去路,所為何事?”王守仁向著楊統行了一禮道,雖然他與楊統平級。但對方的年紀比他大,資曆也比他深,所以王守仁自然要主動行禮,這是官場上的禮數,絲毫馬虎不得。

    “哈哈,王大人猜的不錯。老朽正是楊統,對於王大人之名,老朽與各位同僚也早有耳聞,沒想到今日還能與王大人同地為官,說起來這也是我們的緣分,今日老朽與各位同僚一起做東。在望海園設下了酒宴,算是為王大人接風,還請王大人千萬不要推辭才是!”隻見為首的楊統將王守仁扶起來,一臉笑眯眯的道。

    “長者賜不敢辭,更何況這還是各位同僚的一片心意,王某自然不敢推辭,今日王某就拚著大醉而回。也要對得起各位的這份心意!”王守仁也是為官多年,自然清楚官場上的應酬,而且他也知道,自己想要在總督府展開手腳,就必須得到一批人的支持,而眼前楊統這些人主動宴請他,肯定是存了結交的心思,所以王守仁自然不會拒絕。

    聽到王守仁一直以晚輩自居,這讓楊統也十分高興,其它的官員看到這位按察使大人如此平易近人。而且還十分懂得人情,這讓他們都是鬆了口氣,畢竟按察使本來就是糾察百官風紀的,遇到這麼一個講人情的按察使,總比遇到一個鐵麵無私的按察使強。

    當下王守仁與楊統等人乘著馬車來到北邊的望海園。風景最好的斷劍閣早已經被這些官員預訂下來,而且做的還是望海園最拿手的海鮮宴,這些海鮮全都是剛剛從海裏撈出來的,從出海到做好上桌絕對不會超過一個時辰,可謂是新鮮之極。

    王守仁也對望海園新奇的布局感到十分驚訝,特別是當他站在斷劍閣的窗前,俯瞰著整個雙嶼港,那些如同螞蟻似的商船在港口中川流不息,由此就可以看出整個雙嶼港是如何的繁華,這讓以前並不怎麼重視海貿的王守仁也是大開眼界,再加上之前與周重的談話,這讓他不禁對之前的自己有種井底之蛙的感覺。

    “王大人,這裏是整個望海園視野最好的一座樓閣,站在這裏可以俯瞰整個雙嶼港,你看這雙嶼港共有三大港區,每個港區都是繁華無比,其中北港區主要是去南洋等地的船隻,而南港區則主要是去倭國、朝鮮和琉球等地,西港區則比較複雜,那裏除了分擔一下北港和南港的壓力外,同時也是整個雙嶼港向大明進出貨的中心,現在隻要是來往於大明各地的船隻,一般都是在西港區停泊。”這時楊統走到王守仁身邊,指點著下麵的雙嶼港向他介紹道,同時語氣中也帶著幾分自豪,因為雙嶼港能有今天的規模,他也是出了極大的力。

    “嗯,聽說雙嶼港的規模已經超過了廣州,成為我大明的第一大港,而且每年為朝廷上交的稅銀,也遠比其它州府要高的多,這些都是總督大人與楊大人的功勞啊!”王守仁也是有些讚歎的道,他現在對周重之前大力發展工商業的想法忽然有了幾分領悟,有了眼前這片繁榮的港口,每天都需要大量的貨物,而這些貨物的需求,自然會刺激大明的工商業發展,想必這就是總督大人為何會大力發展雙嶼港的原因了。

    很快酒宴就擺放整齊,王守仁在楊統的謙讓下坐到了首席,畢竟在座的眾人之中,就隻有他和楊統的品級最高,而且今天這場宴會是給王守仁的接風宴,自然是要以他為主。

    等到王守仁坐下後,眾人也都是紛紛敬酒,王守仁也是酒量驚人,當下是來者不拒,結果這更讓在座的官員對他心生好感。很快酒過三巡,王守仁借著這個機會開始向楊統他們打聽一下四海總督府的具體情況,畢竟周重隻是給他講了個大概,至於具體的情況,還需要他自己打聽了解。

    楊統等人也正是等著這個機會,因此紛紛開口將整個上四海總督府的情況講解了一遍,不過其中他們卻著重講了一下焦芳與張彩這兩個參政都是北方人,而且又都十分的有才幹,現在將他們這些南方官吏壓製的極為厲害,最後楊統還特意叮囑王守仁,讓他一定要小心焦芳和張彩,千萬不要意氣用事。

    聽到這裏,王守仁終於明白楊統他們宴請自己的原因了,畢竟他也是為官多年,當然十分清楚官場上的南人與北人之爭,雖然他覺得這種爭鬥十分無聊,不過他畢竟身在官場之中,無論如何也脫不開這種爭鬥。

    另外他也終於明白皇帝陛下為何會忽然下旨將自己調到四海總督府任職,估計這也是那位年輕總督的主意,為的就是讓自己平衡一下總督府中南人與北人之間的實力,畢竟現在北方官員占據上風,調他這個南方官員來這裏,用意自然十分清楚。

    隻是讓王守仁十分奇怪的是,自己在官場上並沒有太大名聲,為何那位周總督會對自己有那麼大的信心,相信自己能夠平衡南北雙方的實力?要知道在北方官員的頭領之中,一個是曾經做過內閣首輔的焦芳,另外一個雖然化名張餘,但是總督府的官員人人都知道,他就是之前輔助劉謹的戶部尚書張彩,這兩人可沒有一個易與之輩,哪怕是王守仁一向自信,但是在麵對這樣兩個對手時,也不免心中沒底。

    既然明白了周重調自己來總督府任職的原因,同時也知道那位年輕的總督大人並不是傳言中那樣一個佞臣,而是一個胸懷大誌、憂國憂民之人,在這樣的人手下任職,對於王守仁來說,絕對是一個一展抱負的好機會,所以一時間他也是心情舒暢,在酒桌上也不免多喝了幾杯,最後更是大醉而歸。

    在接下來的時間裏,王守仁正式擔任四海總督府治下的按察使一職,同時也與楊統一起,成為總督府南方官員的代表,不過王守仁在剛開始並沒有與焦芳、張彩正麵衝突,甚至還特意向周重請示之後,在正式上任的第三天就乘船去了台灣,開始對那裏進行實在考察,同時也能更加直接的觀察當地的吏治和民生。

    考察完了台灣之後,王守仁依然沒有加來,而是去了南洋的馬六甲和舊港,看樣子他是打算把整個四海總督府治下的土地全都跑上一遍才回來。這讓楊統那些南方官員十分失望,畢竟王守仁不在,他們依然沒辦法與焦芳、張彩爭鬥。

    而以張彩為首的北方官員也十分得意,畢竟在他們看來,新來的那位按察使雖然是南方人,但卻是個軟蛋,上任之後不但不敢與他們正麵爭鬥,反而還逃到了台灣那裏,這樣的人根本不足為慮。

    不過同樣是北方官員之首的焦芳卻不這麼認為,因為在他看來,王守仁放棄與他們爭鬥並不是怕了他們,而是把按察使的政務放在第一位,也就是說,在王守仁心中根本沒把南北之爭當做一回事,南方官員之中有這樣胸懷大誌之人,看來日後他們北方官員再也不可能像之前那樣壓製南方官員了。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4-23 18:25
第四百零一章 王陽明與唐伯虎

    王守仁花費了近半年時間,足跡踏遍了台灣各地和馬六甲,在那兩塊大明新占領的土地上,王守仁看到無數從中原遷來的漢人百姓在那裏繁衍生息,落眼處全都是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真心的笑容,與大明國內那些大部分窮苦麻木的百姓相比,王守仁覺得這兩地的百姓才真正的活了過來。

    台灣府現在主要是以農業為主,移民到達那裏後就會分到一塊田地,勤勞的百姓就在自己的田地上辛勤耕種,前年的番薯和去年的玉米都在這裏都取得了巨大的豐收,使得整個台灣府變成南方一個有名的糧食產地,這裏出產番薯幹和玉米已經開始賣往大明各地,另外還有番薯酒、粉絲、玉米麵等二次加工的食品,也開始成為台灣府的重要物產。

    相比台灣府的農業,馬六甲那裏則是以商業為主,大部分人都在從事著與商業有關的工作,畢竟那裏本來就是商業港口,港口的收入占整個馬六甲收入的八成還要多。而且在馬六甲這裏,王守仁真正的見到了周重口中所說的情景,這裏從事農業的人口不到總人口的三成,剩下的七成全都是以工商為業,但是這裏的糧食卻可以實現自足,而且這裏的百姓比台灣府的百姓還要富足,由此可知,周重提出的以工商業養活大部分百姓的想法,絕對是可行的。

    通過對馬六甲和台灣府的全麵考察,使得王守仁也是收獲良多,特別是對工商與農業之間的有關係有了更深層次的了解。同時也更加堅定了他輔助周重完成對大明改造的決心。

    當然了。王守仁這一路上遇到也並不都是讓他高興的事。在台灣和馬六甲的一些地方,他發現當地的一些官員大都是初入官場,對於如何管理好治下的百姓並沒有太多的經驗,結果就使得的一些本來可以做好的事情,變成了一團糟,甚至更有些官員覺得天高皇帝遠,自己治下的土地十分偏僻,於是幹脆做起了土皇帝。對治下的百姓大肆剝削,使得百姓苦不堪言,若不是王守仁及時處置了那些官員,恐怕過不了多久就會造成民變。

    不過王守仁雖然在路上遇到了一些不好的官員,但是總的來說,台灣和馬六甲給他留下的印象還是十分富足美好的,尤其是馬六甲港中出現的那些大海商,很多人都是一擲千金,王守仁就親眼見到一個商人從獅子國運來一箱純淨的紅寶石,結果引來眾多海商爭奪。在場的海商爭相報價,每次加價都在千兩以上。這讓王守仁也不由得為這些海商的富有而感到震驚,畢竟他這個從二品的高官,每年的俸祿加在一起,還不夠人家一次加價的銀子。

    王守仁在馬六甲逗留了一個多月,在這段時間裏,他一直沒有表明自己的身份,也沒有與當地的官府聯係,而是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穿梭在馬六甲各地,期間也發現了一些官員瀆職的現象,但是總的來說,馬六甲這邊的吏治要比台灣府強一些,一來是馬六甲地方小,二來周重對馬六甲也極為重視,所以當地的官員對吏治這一塊抓的很緊。

    直到王守仁快要離開馬六甲的前兩天,他才以按察使的身份去拜訪了一下馬六甲的知府,也就是那位他早就有所耳聞的大才子唐寅唐伯虎,說起來王守仁老家是餘姚,距離蘇州並不遠,以前王守仁在揚州遊學時,曾經與唐伯虎有過一麵之緣,王守仁比唐伯虎小兩歲,而且又十分佩服唐伯虎的才學,所以一向以唐兄相稱。

    更加巧合的是,當初王守仁與唐伯虎還是同一年在京城參加的會試,但是十分可惜的是,唐伯虎因為受到“會試泄題案”牽連,不但丟了功名,更是終生不能再參加科舉。相比之下,王守仁卻取得了二甲進士第七名的成績,從此踏上了官場。

    說起來王守仁是完全不相信唐伯虎會在科舉作弊,畢竟以唐伯虎的才學,中舉根本就是輕而易舉,可惜他當時人微言輕,根本無力幫助唐伯虎,幸好後來唐伯虎被陛下恢複了功名,王守仁知道這個消息時,也是鬆了口氣,更加奇妙的是,現在兩人竟然同地為官,而且還在這海外之地再次重逢。

    隻是現在再見到唐伯虎時,王守仁卻差點認不出對方,因為出現在他眼前的,不再是當年那個風流倜儻的大才子,而是一位兢兢業業的大明官員,甚至整個人的氣質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這讓王守仁差點沒認出來。

    故人相見,唐伯虎與王守仁自然都是十分高興,不過在聊完私事之後,王守仁又以按察使的身份,講述了一下自己在馬六甲各地的見聞,以及唐伯虎在施政之時的欠缺,對於王守仁的話,唐伯虎也是真心受教,畢竟一來王守仁為官多年,在為官方麵的確比他強,二來這本來就是按察使的職責,現在王守仁當麵指出自己的不足,就是給自己改正的機會,若是什麼都不說的話,那後果才會更嚴重。

    當天晚上,王守仁與唐伯虎在知府衙門後院的涼亭裏擺上幾樣小菜,再加上一壺美酒,打算是不醉不歸。畢竟“它鄉遇故知”本來就是人生四喜之一,更何況這裏還是距離大明萬裏之遙的南洋,再加上兩人都了解彼此的為人,因此都是放開了心胸暢飲,甚至一些官場上不該說的話,他們也是百無禁忌的拿出來暢談。

    “伯安,說出來不怕你笑話,為兄這次之所以能夠恢複功名,全都要靠總督大人間接的幫助,否則我這一生就隻能在醒生夢死中度過了!”唐伯虎這時已經有了幾分醉意,再加上南洋天氣炎熱,當下隻見他扯開衣服,袒著胸膛高聲道。

    “哦?這有什麼可笑話的,總督大人雖然比你我要年輕的多,但卻是胸有大誌之人,之前我與總督大人交談之後,自感是獲益良多,唐兄能夠得到總督大人的幫助,若是傳之後世,那也是一樁美談,何來笑話之語?”王守仁也覺得南洋的天氣炎熱,這時也同樣脫去外袍,身上隻穿著一身單衣笑道。

    “嘿嘿,我剛才已經說了是總督大人間接幫的我,不過這件事卻絕對不能流傳出去,否則不光我與總督大人有麻煩,就連陛下那裏也會不好看。”唐伯虎說著,就把自己當初如何進宮幫正德皇帝畫春宮圖,以及春宮圖的內容正是周重寫的《金瓶梅》的事講了出來,本來這件事唐伯虎除了告訴了周重外,從來沒對其它人提起過,但是今天王守仁的到來,使得他格外高興,而且他也知道眼前這個餘姚才子是胸懷萬裏的人物,所以他根本不擔心王守仁會把這件事傳揚出去。

    王守仁聽完唐伯虎恢複功名的曲折經曆後,同樣也是驚訝的目瞪口呆,對於正德的荒唐,他並不感到意外,隻是他實在沒有想到,以周重那樣的人物,竟然會寫那麼香豔的小說,不過緊接著他又想到,現在世麵上最為流行的《西遊記》,好像就出自周重之手,如此看來,好像周重的確有能力寫一本讓唐伯虎都感到十分驚豔的小說。

    想到這裏,王守仁也是苦笑著搖了搖頭,不過他雖然覺得周重寫那麼香豔的小說給正德實在有些胡鬧,不過他倒也沒有因此而看輕周重,畢竟誰都有年少輕狂的時候,比如眼前這個唐伯虎,以前更是夜夜留宿青樓,現在不也成為一個合格的官員嗎?

    唐伯虎提到了周重,這讓王守仁也十分感興趣,之前他與周重匆匆忙忙的聊了一次後,第三天就帶著人去了台灣,根本沒時間與周重詳談,這讓王守仁時常感到有些遺憾。另外他對周重本人也十分的好奇,眼前的唐伯虎也算是周重手下的老人,肯定對周重也十分了解,所以他想聽一聽在唐伯虎眼中,周重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隻是讓王守仁沒想到的是,他剛把自己的問題提出來,隻見本來已經有些微醉的唐伯虎卻一下子清醒過來,臉色嚴肅的道:“伯安,對於總督大人的為人,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以前我看到總督大人大力發展海港,而且鼓勵工商業,這讓我十分不解,畢竟在我看來,鼓勵農桑才是官員應該做的事情。”

    說到這裏時,唐伯虎頓了一下接著又道:“可是後來我發現自己的想法實在太可笑了,海港的利潤是農業的無數倍,別的不說,馬六甲這一塊地方還不到台灣府的三十分之一,但是上邀的稅收卻並不比台灣府少,由此可知海貿和工商業巨大作用,所以自我上任以來,我也一直遵循總督大人當初叮囑,大力發展馬六甲的工商業與海貿,現在的成果你也看到了,每天早晨看到無數的船隻從港口出發,我都感到無比的滿足!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4-23 18:26
第四百零二章 港南土人的邏輯

    王守仁在唐伯虎那裏盤桓了三天,兩人以前本是舊識,這次再見麵時,彼此的身份、學識,甚至是性格,都已經發生了巨大的改變,但是這並不妨礙兩的交往,甚至王守仁和唐伯虎都覺得,現在的對方才是自己真正可以交心的朋友。

    三天之後,王守仁按照自己之前的計劃要去他這次出行的最後一站,也就是金洲東南角的舊港。本來唐伯虎力主收複舊港,是想將舊港並入馬六甲的管轄範圍內,但是神瑛和曲烈在占據舊港後,發現無論是淡目王國還是萬丹王國,在大明軍隊麵前簡直就像是土雞瓦狗一般,於是他們順勢就把萬丹王國給滅了,然後占據了金洲的東部,與原來馬六甲王國占據的金洲地區連成一片,這樣一來,舊港管轄的區域就變得太大了,於是周重幹脆將以舊港為主的金洲區域單獨劃為一府,與馬六甲一南一北牢牢的控製住了馬六甲海峽。

    在王守仁離開馬六甲港的時候,唐伯虎再次設宴為他送行,不過這次陪同的還有馬六甲港的各級官員,這也是王守仁第一次公開出現在當地的官員麵前,結果當那些官員知道眼前這個中年人竟然是新上任的按察使時,全都是嚇的出了一身的冷汗,畢竟按察使本來就是管理吏治的主官,所以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定可得罪總督,也不願意得罪按察使。

    送行宴結束後,王守仁帶著自己的十幾個屬下離開了馬六甲,直接乘船去了舊港,而在他離開之前,唐伯虎托他帶了封書信。這封信是給唐伯虎的至交好友,同時也是吳中四才子之一人祝枝山送去的。

    說起來祝枝山的仕途也十分坎坷,他在三十三歲考中舉人,之後數次參加會試,卻都是無功而返。一直到現在他都五十多歲了,卻還是沒能考中。後來唐伯虎恢複功名,並且靠著自己的努力,以及周重的照顧下,竟然一舉做到了知府,這讓祝枝山在為老友高興的同時。也為自己坎坷的仕途感到悲傷。

    唐伯虎做為祝枝山的知心好友,自然知道對方也一心想要出仕為官,至少也要做到造福一方百姓,所以唐伯虎在考慮再三後,終於給再次科舉失利的祝枝山寫信,勸他與其將所有精力都浪費在無望的科舉上。不如現在就以舉人的身份出仕為官,畢竟以現在唐伯虎的身份,給祝枝山安排一個官職還是十分容易的。

    祝枝山這時剛剛經曆自己的第五次會試失敗,從他中舉到現在,前前後後加在一起,都已經二十年了,這讓祝枝山也是極度的灰心喪氣。所以在接到好友唐伯虎的書信後,考慮數日後終於下了決心,那就是放棄會試直接以舉人的身份出仕,雖然這會影響到他以後的升遷,但是對於一個已經五十多歲的男人來說,他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所以他現在需要一個一展胸中抱負的機會,而不是考慮日後官場上的得失。

    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祝枝山很快給唐伯虎寫了回信,信中同意唐伯虎的建議。希望他給自己安排一個官職,這個官職不需要太大,隻要能為百姓做一些實事就行。這對於唐伯虎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很快就安排好了一個馬六甲下屬縣的主簿職位,然後按照官場上的流程。送到總督府報備。

    十分巧合的是,周重在無意間看到了唐伯虎給祝枝山安排的官職文書,然後向唐伯虎問明原因後,卻是讓他是哭笑不得,因為他若是沒有記錯的話,祝枝山在第六次,也就是下次會試時就會中舉,並且得到一個知縣的官職,可是沒想到在這最後關頭,祝枝山竟然在唐伯虎的勸說下放棄了科舉,簡直就像是老天在給祝枝山開了一個玩笑。

    既然是因為自己穿越而來的影響,使得祝枝山最終放棄了成為進士的機會,所以最後周重決定補償一下祝枝山,於是他就破格將祝枝山任命為舊港府治下一縣的知縣,舊港那邊的情況雖然比馬六甲差了一些,但是卻是新歸附的領地,而且周重也在不停的向那邊遷移百姓,可以說正是官員大展身手的時候,就是不知道祝枝山是否有這個本事了?

    剛開始周重過問祝枝山的事情時,唐伯虎還有些擔心,不過當周重把祝枝山的官職由主簿變成知縣時,這讓他也是欣喜若狂,當下立刻給祝枝山報喜,而祝枝山也同樣高興的手舞足蹈,畢竟就算是他中了進士,最後恐怕也不過是個知縣,可是現在那位周總督卻是讓他一個舉人擔任知縣,簡直已經是破格提拔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祝枝山在接到消息後,立刻就趕到了四海總督府報備,並向周重表示了感謝,然後就急匆匆的趕到舊港去任職,現在他治理的那個縣名叫港南縣,顧名思義,這個縣就處於舊港的南邊,與舊港緊挨著,縣中的土人比漢人多了幾十倍,不過縣中的漢人數量正在持續增加中,相信用不了多久,港南縣就會變成一個漢人為主體的縣。

    王守仁以前的揚州時也拜訪過祝枝山,甚至還向對方請教過書法,所以當他聽到祝枝山竟然在舊港任職時,也是十分的驚訝,當下接過唐伯虎給祝枝山的書信放在懷裏,然後與馬六甲的各級官員揮手做別。

    就在王守仁的船隻離開馬六甲的同時,馬六甲東南方向的舊港南側的港南縣縣衙內,祝枝山正在十分頭痛的看著手中的一份情報,情報上顯示,港南縣境內的一些土人因為不滿自己的土地被官府分給遷來的漢人,所以這些土人正在準備發動一場暴動,企圖用武力手段把漢人從自己的土地上趕出去,但是那些愚蠢的土人卻不知道,他們的一舉一動都被土人中的叛徒全都賣給了大明的官府。

    說起港南縣的土人,祝枝山對他們也是又氣又恨,本來隨著舊港向大明歸順,並且神瑛與曲烈向舊港周圍駐軍後,舊港周圍的屬地也同樣屬於大明的領土,比如港南縣這裏,因為距離舊港很近,而且這裏的土地也十分富饒,於是就被第一批劃為舊港的下屬縣。

    本來港南縣中漢人很少,治下大都是土人,可是這些土人又懶又笨,平時整天都是躺在樹下睡覺,等到睡醒了就到樹上摘幾個果子吃,反正舊港這裏物產豐富,就算不幹活也餓不死人,不過這樣一來,港南縣能夠從土人身上收取的稅收就十分可憐了。

    不過隨著港南縣被劃歸大明的領土後,這種情況很快就得到了改變,一些大明國內的移民開始向這裏遷移,並且人數越來越多,等到祝枝山上任時,港南縣中的漢人數量就已經達到了一萬多人,雖然比之土人還是少的多,但畢竟已經形成一定的規模,而且日後還會持續增加。

    港南縣之前的官員看到土人那麼懶惰,於是就土人趕到港南縣的北側,然後把南側的土地分給遷移來的漢人。反正這裏的土人也不算多,光是縣北的土地就已經足夠養活他們了,所以這件事一開始並沒有遇到土人的太大反抗。

    隻不過對於勤勞的漢人來說,這裏肥沃的土地簡直就是老天賜給自己的,他們砍掉縣城南側的樹林賣掉木材,得到了第一筆錢財,然後開墾土地開始種植水稻等農作物,這使得港南縣南側很快就變成了一片富饒之地,相比之下,縣城北側土人居住的地方就顯得十分的貧窮。

    人最怕的就是對比,哪怕是那些愚蠢的土人,在看到城南漢人生活的土地那麼富饒,遍地都是水稻和其它的各種家作物,而且那裏的漢人都能穿得起衣服,住著高大的房屋,也能喝上美酒,而他們這些城北的土人卻隻能用一小塊布擋住下身,無論男女都是光著膀子,住在低矮的棚子裏,至於那些美酒,除了少數的土人貴族外,其它人就隻能在夢中品嚐了。

    也正是在這種對比下,使得港南縣的土人產生了一種心理落產,進而開始有些心理不平衡,畢竟在他們看來,自己才是這片土地的主人,那些漢人隻不過是從外麵遷來的,而且城南的土地本來就是他們的,可是現在卻全都被漢人占據著,這對於他們來說,那些漢人簡直就是強盜,正是這些漢人強盜的到來,才使得他們失去了自己最好的土地。

    可以說這些土人卻全都選擇性遺忘了一件事,城南和城北本來是一樣的土地,而且漢人的數量也比他們要少的多,隻是因為漢人的勤勞,所以才使得城南變得更加富饒美麗。不過這些道理對於土人來說,根本就是強詞奪理,甚至一切都是隻是漢人們找的借口,所以他們開始聯合起來,準備用武力奪回本該屬於自己的土地,順便殺光那些漢人,搶走他們屍體上的衣服,占據他們的房屋,然後在高大的房屋裏品嚐漢人的美酒。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4-23 18:26
第四百零三章 土人暴亂

    港南縣北的土人隻看到城南漢人們富裕的生活,卻沒有看到漢人們為此付出的辛勤勞動,在他們簡單而野蠻的頭腦中,自己才是腳下這片土地的主人,哪怕他們每天睡懶覺,根本不懂得利用這片土地,甚至他們寧願自己的土地上長滿荒草,也不願意讓漢人們種上更有用的水稻、甘蔗等作物。

    於是在土人們的嫉妒中,衝突自然不可避免的發生了,之前祝枝山剛剛到任時,就曾經處理過幾次土人與漢人之間的衝突,隻不過那些衝突都很小,算不得什麼大事,其中隻有一次衝突造成的規模比較大,死了四個土人,那次是一些土人想要進漢人的村莊搶走一個漂亮女子,結果被那個女子的同族兄弟拿柴刀砍死了四個,剩下的土人全都嚇跑了,事後祝枝山判漢人無罪,同時重罰了指使搶人的土人貴族,結果從這件事後,那些土人認為自己處事不公,連帶著對官府也敵視起來。

    想到治下那些愚蠢而又野蠻的土人,祝枝山再次感到一陣頭痛,他是個讀書人,向來以教化天下萬民為已任,畢竟在他看來,那些土人雖然愚蠢,但畢竟也是人,孔子說有教無類,所以他相信隻要自己表現出足夠的誠意,總有一天會感化那些土人。

    祝枝山是這樣想的,同時也是這樣做的,他在到達港南縣後,就數次去城北的土人部落那裏,鼓勵那些土人向漢人學習耕種,同時還免費發放種子、農具等物,甚至還有布匹、食鹽等生活用品,可以說一個地方官能夠做到的。他全都做到了。

    但是讓祝枝山沒想到的是,他發放的種子很快就被土人吃光了,農具則被他們拿去賣給了漢人,至於布匹和食鹽之類的東西就更不用說了,送多少都不夠土人消耗的。甚至有些土人還貪心不足,在吃完糧食和食鹽後,竟然跑到縣衙向自己討要,簡直是無恥之尤。

    不過就算是經曆了上麵的一係列失敗,祝枝山依然沒有對教化土人灰心,他這段時間一直在籌劃著在港南縣開辦一座書院。書院裏不但招收漢人,同時也招收一些土人的孩子來書院上學,相信那些土人孩子經過聖人書的教化後,肯定會與原來的土人大不一樣,而且有了這些懂得聖人書的土人做橋梁,他也更容易教化剩下的土人。

    但是很可惜的是。就在祝枝山為了書院的事勞心勞力時,卻沒想到城北的土人竟然要發動暴亂,而且這些愚蠢的土人根本沒想過發動暴亂的後果,要知道舊港城中還駐紮著三千精兵,另外還有從當地剛剛招募的五千軍隊,這些全都是漢人組成的軍隊武裝到了牙齒,就算是淡目王國和萬丹王國都敗在他們手中。更別說那些手無寸鐵的普通土人了。

    土人中早就有被大明收買過來的奸細,畢竟舊港這邊土人多於漢人,神瑛和唐伯虎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要防備那些土人,所以早就安排專門的人手收買那些土人貴族,結果就是每個州縣治下的土人動向,都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報告給當地的官府和附近的軍隊。

    祝枝山看著手中土人暴動的情報,心中也是十分沉重,因為他十分清楚的知道,同樣的情報已經送到了舊港城中駐紮的軍隊中。而且軍中已經派人送來消息,讓他不必驚慌,現在舊港的軍隊已經趕到了城南的漢人聚居地一帶,馬上就要到達縣城了,到時隻要城北的土人今晚敢發動暴動。迎接他們的就是一場血腥的屠殺。

    想到二三十萬的土人發動暴動,但是這些土人卻注定死於大明軍隊的屠殺之中,祝枝山都有些感覺喘不過氣來,甚至他已經看到今天晚上的港南縣血流成河的景象。畢竟祝枝山是個文人,對於殺戮總有些排斥。

    就在祝枝山為今晚即將被屠殺的土人感到難過時,隻見從縣衙外麵走進來一個身穿官服的年輕人,向著祝枝山行了一禮道:“老師,你不必再為那些自己愚蠢的土人感到悲傷了,畢竟是他們自己找死,實在怨不了別人!”

    聽到這個年輕官員的話,祝枝山也是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接著歎了口氣道:“慎中,你們年輕人有衝勁有膽識,相比之下,為師卻是有些婦人之仁了。”

    這個進來的年輕人正是祝枝山的弟子許慎中,同時也是當初周重在鬆江時的知交好友,當時他們還曾經合作抄寫了西遊記的前三十四做為壽禮送給祝枝山。

    許慎中出身於官宦人家,從小也是飽讀詩書,而且年紀輕輕就拜祝枝山為師學習書法,現在他的書法雖然無法與祝枝山相比,卻也是南方一帶有名的書法新秀。然而很可惜的是,許慎中和他的老師祝枝山一樣,在科舉一途上也是十分坎坷,他也是數次參加會試,但也是屢次落第,這次祝枝山到南洋任知縣,許慎中考慮再三之下,終於也決定和老師一起來南洋,結果在周重知道後,就將他安排為港南縣的主簿,現在是祝枝山最重要的助手。

    許慎中聽到老師感歎自己婦人之仁的話,卻是笑了笑道:“老師,您不必覺得自己婦人之仁,其實說實話,學生我一想到今晚港南縣會血流成河,心中也依然不好受,特別是之前我們為了感化那些土人,做出那麼多的努力,甚至現在還在準備開辦學院招收土人,但是那些土人卻像是頑石一般,絲毫不懂得感恩,現在隨著這次暴亂,恐怕日後港南縣的土人也不會剩下多少了。”

    許慎中說到最後時,也變得有些咬牙切齒。在剛開始到達港南縣時,他也是和老師祝枝山一樣,覺得自己可以感化當地的土人,可是就在他們為當地的土人做出那麼多的努力,可最後卻沒有絲毫作用時,年輕的許慎中終於沉不住氣了,甚至他對當地土人的態度也開始轉變,特別是當他看到那些土人把自己千辛萬苦籌集的優良種子吃掉時,許慎中更恨不得拿刀劈了那些愚蠢的土人。

    祝枝山看到自己這個一向好脾氣的弟子提到當地的土人時,竟然也開始顯露出一絲殺氣,看樣子許慎中這段時間對土人也是積累了不少的怒氣,不過想想也不奇怪,有時候就連祝枝山自己,也同樣對那些土人是又氣又恨,更別說年輕氣盛的許慎中了。

    “慎中,城中的防務已經做好了嗎,雖然大軍已經在城南埋伏著,但是我猜那些土人肯定會第一時間衝擊縣城,到時若是讓那些土人衝進縣城的話,那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祝枝山搖了搖頭,開始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縣城的防務上,畢竟土人的暴亂隨時都可能發生,他必須要保證縣城的安全。

    “老師放心,剛才我已經通知了城中的百姓,城外的百姓也已經暫時安置到城中,同進他們也派出家中的壯年男子協助守城,另外城中的所有衙役和民兵都已經集合起來,武器也都運到城牆上,雖然咱們這座縣城的城牆並不怎麼高大,但是隻憑那些赤手空拳的土人,根本不可能攻打下來!”許慎中十分自信的道,港南縣城是座新建造不久的小城,港南縣的大部分漢人都在縣城中有自己的房子,不過平時他們並不居住在城中,而是住在城外自己的農莊上,隻有遇到今天這樣的危急時刻,他們才會暫時到城中居住。

    聽到許慎中都已經安排妥當了,祝枝山也是滿意的點了點頭,對他這個知縣來說,現在最重要的是保證縣中漢人的安全,至於那些作亂的土人,他之前已經做出足夠的努力,既然那些土人自己找死,他也沒辦法救那些土人的性命。

    當天晚上,港南縣城北邊的土人聚居地忽然間發生了暴亂,無數土人光著身子揮舞著手中能找到的任何武器,無論是男人、女人還是孩子,一個個都像是瘋子似的嚎叫著衝擊著港南縣城,但是當他們衝到城牆下時,卻遇到城牆上扔下來的滾木擂石,結果一時間傷亡慘重,而且他們又沒有任何的攻城器械,麵對堅固的城牆時隻能送死。

    但就算是這樣,那些瘋子似的土人卻依然對港南縣城衝擊了近半個時辰,最後城牆下麵的死人都堆成小山了,這才使得那些瘋狂的土人感到一絲恐懼,最後也不知是誰下的命令,他們開始成群結隊的繞過縣城,準備對縣城南邊的漢人聚居地下手,畢竟他們都知道,大部分漢人平時都不住在城裏,而是住在城外的農莊裏。

    然而這些愚蠢的土人卻根本沒有冷靜下來想一想,既然縣城都已經做好了準備,那麼縣城南邊的漢人聚居地又怎麼可能沒做好準備?

    當暴亂中的土人繞過縣城,衝進了城南的漢人聚居地時,早就埋伏在這裏的大明軍隊利用地利之勢,將這些暴亂中的土人引入一個建造在山穀中的漢人村莊中,然後堵住山穀的出口,並且點燃了山穀中放置的火油與幹柴,一時間整個山穀烈焰衝天,除了少數土人幸存外,大部分暴亂的土人都葬身火海。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4-23 18:27
第四百零四章 王陽明在舊港

    王守仁一行人來到舊港後沒幾天,就聽到港南縣發生土人暴亂的消息,結果他們立刻放下手中的事,急匆匆的趕到港南縣,隻是當他們來到這裏時,看到的卻是一片和平景象,縣城裏的人們依然像往常一樣有秩序的生活,隻是以前隨處可見的懶惰土人卻已經找不到了。

    “大人,這港南縣不是剛剛發生過土人暴亂嗎,怎麼看起來好像並沒有受絲毫的影響?”看到眼前熱鬧的景象,使得王陽明一行人中一個中年人十分疑惑的開口道。

    這個中年人的疑惑也引起其它人的共鳴,其中一個站在王守仁身邊的年輕人也開口道:“錢僉事說的不錯,學生也有同樣的疑問,現在的港南縣城怎麼看都不像是剛剛經曆暴亂的樣子,不會是之前我們接到的消息有誤吧?”

    “元亨,我們之前接到的消息並沒有問題,剛才進城門的時候你們可能沒有注意,城門上有新近被武器所傷的痕跡,雖然經過修補,但認真觀察的話依然可以看的出來,想必就是在那場暴亂中留下來的!”高額長臉的王守仁撫著頜下濃密的胡須,一臉微笑的看著街道上熱鬧的景象道。

    被王守仁稱為“元亨”的年輕人名叫冀元亨,是王守仁收下的第一個入室弟子,同時也是對他的心學理解最深的一個學生,王守仁對自己這個弟子也十分喜愛,平時做事都喜歡帶他在身邊,一來方便隨時教誨,二來也能讓冀元享增長一些閱曆。

    隻不過在原來的曆史上。這個冀元亨的結局卻十分悲慘。幾年後寧王造反被王守仁剿滅。有人卻誣陷王守仁與寧王私通,並且將冀元亨抓起來拷問,結果冀元亨一直咬牙堅持自己的老師是清白的,直到後來明世宗即位,這才將他放了出來,可惜他才出獄五天就因傷去世了。

    冀元亨也是個絕頂聰明的人,聽到老師的提醒後,立刻醒悟過來。不過緊接著他的臉色一白,有些喃喃的道:“老師,剛才我們進城門時還聞到一股惡臭,當時學生還特意找了一下,卻沒有看到惡臭的來源,現在想來,難不成是……”

    “嗬嗬,元亨你猜的不錯,那惡臭的確來自之前那場暴亂,我在城牆下麵看到一支半截的人手。估計是城中打掃戰場的人不小心遺留下來的,另外城牆下半部的顏色發暗。很可能是被鮮血浸透的,惡臭就來自城牆本身,估計要過上一年才能慢慢消散。”王守仁笑嗬嗬的道,他之前龍場之時,就曾經遇到數次苗族、僚族與漢人之間的衝突,所以對於眼前的土人暴亂並不是特別陌生。

    聽到自己剛才聞到的竟然是屍體與鮮血的腐臭,冀元亨和其它的一些人也都是臉色發白,除了冀元亨外,其它的人都是按察使司衙門中的僉事,可以說都是進士出身,平時連殺雞都下不去手,更別說經曆戰場了,估計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距離戰場這麼近。

    王守仁看到冀元亨他們的反應,卻是淡然的一笑,他當初第一次見到戰場上的殘酷景象時,也是感覺十分的不舒服,不過後來見的多了,自然也就見怪不怪,甚至他還將戰場上的經曆當做一種人生體驗。另外港南縣城僅僅隻是他的第一戰,接下來還有更殘酷的地方需要他親自考察,順便他也可以帶自己的弟子見識一下戰場的殘酷。

    這時已經是中午時分了,王守仁他們一行人都是便衣打扮,自然不會去縣衙,王守仁雖然與祝枝山是舊識,而且懷中還有唐伯虎的信,但是王守仁一向都是公事為先,隻有他認為自己把當地的吏治查清楚了,才會去見祝枝山,比如之前他在馬六甲時,就是最後才去見的唐伯虎。

    南洋的天氣炎熱,漢人移民來到這裏後,需要相當長一段時間才能適應當地的氣候,其中最大的問題就是飲食方麵,畢竟在這種炎熱的天氣裏,很多人都沒有什麼胃口,沒胃口就吃不下飯,經常飲食不足的話,身體的抵抗力就會下降,到時什麼毛病都出來了。

    不過現在的南洋移民已經總結出一套自己的飲食方式,比如舊港和馬六甲這裏的飲食主要是以甜、酸為主,去年周重又把自己獨門掌握的辣椒種子也發放到南洋,所以南洋的飲食中又多了一味辣,無論是甜、酸還是辣,都可以刺激人的胃口,讓人不知不覺中攝入足夠的飲食。

    王陽明這一行人雖然已經在馬六甲那邊呆了近一個月,但是對於當地的飲食卻依然有些不適應,特別是那種又酸又甜的口味,讓一些吃不慣的人根本不願意動筷子。而且港南縣不是舊港,舊港那邊還有一些中原口味的酒樓,但是在港南縣這裏,所有吃飯的地方全都是一個口味。

    無奈之下,王陽明他們一行人找了家最酒館,要了幾樣偏辣一些的菜式,然後每人又要了一份米飯,草草的吃了一些補充一下體力,隻是冀元亨等人的想到之前聞到的屍臭氣,一個個都沒什麼胃口,倒是王陽明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而且經過這些天的適應,他已經可以對那些酸辣甜的菜式品評一二了。

    吃過飯後,王陽明他們拿著店家免費送的水果,一邊吃一邊出了縣城,在南洋這種地方,水果根本不值錢,城外的林子裏要多少有多少,而且許多水果都能是甜的掉牙,這也是南洋菜中甜味的主要來源。

    之前土人暴亂衝入城南的漢人聚居地,結果被埋伏在那裏的大明軍隊引入了一座建造在山穀中的村莊,然後軍隊將山穀的出路堵住,並且一把火燒死了大部分的土人,現在王陽明就是要去那座山穀去看看,畢竟死在這場大火中的土人雖然無法統計,但據初步估計,最少也在十萬以上。

    另外王陽明本人對軍事一向都十分感興趣,他自幼也是熟讀兵書,所以他想實地考察一下,看看舊港的駐軍是如何消滅那些足有二十多萬的土人的?

    當下王守仁一行人出了縣城的南門,一路向那個燒死無數土人的山穀走去,而在這一路上,他們終於見到了那些土人暴亂留下的明顯痕跡,比如一些本來十分整齊的村莊,現在卻都已經變成了焦土,幸好在暴亂之前這些村莊的居民就已經搬到縣城裏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沿著那些土人破壞留下的痕跡,王守仁他們根本不用問路,很快就來到那座已經被燒的烏黑的山穀,隻見這座山穀並不算特別的險要,東西有兩座小山圍成,中間還有一條小河穿過,原來的村莊就建在河東岸,但是現在卻早已經不見了,甚至整個山穀裏都是烏黑一片,兩側的山崖上也有山石被燒化,山穀中更是寸草不生。

    當王守仁他們一行人來到山穀時,卻發現山穀口有軍士把守,禁止其它人進入,原因是因為山穀裏的屍體還沒有清理幹淨,為了避免發生瘟疫,所以整個山穀暫時被封閉了,無關人等一律不準入內。

    “嘔~,老師,這些軍士不準別人入內,我們怎麼進穀查看啊?”冀元亨一邊幹嘔一邊開口問道,他們雖然距離山穀還有相當一段距離,但是卻依然可以聞到山穀裏散發出來的一股烤肉味道,再想到山穀裏無數的死屍,這讓所有人都感覺胃裏一陣翻騰。

    王守仁卻是麵色如常,隻見他打量了一下不遠處這座山穀的地勢,然後滿意的點了點頭,這座山穀雖然看似並不險要,但兩側的山崖卻足夠擋住想要逃跑的人,而且山穀兩端的出口也並不寬,隻需要少量的兵力,就可以把山穀給困死。

    “元亨,把我的印信拿出來吧,軍隊不比其它,若不使用按察使的身份,恐怕這些人是絕對不會讓我們進穀的!”王守仁這時開口道,他這次出來訪察都是以普通人的身份,因為他知道隻有這樣才能看到更加真實的一麵,不過在遇到一些普通人無法解決的難題時,他也不會介紹表明自己的身份。

    冀元亨聽到老師的吩咐,立刻興奮的答應一聲,從自己身後的包袱中拿出王守仁的印信,然後跑到把守山穀的軍士麵前,表明自己這一行人的身份。把守山穀的軍士聽到來的人竟然是總督府的按察使大人,也是嚇了一跳,急忙去通知這裏的最高長官,也就是一個姓石的把總,畢竟他們這些丘八都不識字,根本分辨不出王守仁的印信是真是假。

    石把總正在山穀外的一片樹蔭裏喝水休息,當聽到手下人稟報說總督府的按察使竟然跑來自己把守的這個小山穀時,他還以為是遇到了騙子,但是當他看到王守仁的印信時,立刻嚇了一跳,急忙跑來迎接,然後親自帶路,引著王守仁他們進到了山穀之中,隻是當看到山穀裏的情形時,冀元亨等人卻是悔的腸子都青了。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4-23 18:29
第四百零五章 地獄般的景象

    之前王守仁一行人沒有表明身份時,把守山穀的士兵告訴他們,山穀中的屍體還沒有清理幹淨,所以禁止別人入內,可是當王守仁他們進到山穀時才發現,整個山穀中的屍體根本沒有任何清理的痕跡,一層層焦炭狀的屍體依然保持著死前的慘狀,幹枯的眼睛讓人不忍直視,張大的嘴巴裏似乎還在發出無聲的呐喊,讓人的靈魂都為之震動。

    冀元亨也見過死人,但卻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的死人,而且還層層疊疊的堆在一起,這些屍體身上的衣服都已經燒光了,裸露出來的身體被燒的黑中帶黃,甚至有些還布滿油脂,看起來像極了烤鴨店裏那些等售的烤鴨,再加上空氣中那種濃鬱無比的烤肉味道,這讓冀元亨感覺自己的腸胃一陣陣抽搐,嗓子眼也是一陣發癢。

    “哇~~!”冀元亨最後終於忍不住了,蹲下來就開始吐個不停,與王守仁一起來的其它官員也同樣受不了眼前如同地獄般的景象,剛才隻是強忍著沒有出醜,可是現在有冀元亨帶頭,他們就再也忍受不住,一個個全都爬在路邊吐個沒完沒了。

    王守仁同樣感覺肚子裏有些不舒服,特別是之前在縣城吃飯時,他們剛剛吃過一道烤肉,味道和山穀裏的烤肉味道很像,一想到這裏,王守仁就感覺更不舒服,再加上身後的冀元亨等人在不停的吐,這讓王守仁也有一種想要嘔吐的**。

    不過王守仁畢竟是經曆過大風浪的人,他最後還是強忍著沒有在那個石把總和那些軍士麵前沒有出醜,否則若是讓人知道按察使司前來山穀調查。還沒搞清楚事情。所有人就全都吐的天昏地暗。那就太丟按察使司的臉麵了。

    相比之下,石把總這些殺才對山穀中地獄般的景象早已經習慣了,畢竟這把火就是他們放的,而且這些土人活著的時候他們都不怕,更別說現在都變成烤鴨似的焦屍了。而且石把總這些兵痞雖然不敢得罪王守仁這些官員,但是現在借著山穀裏的焦屍讓對方出醜,卻是他們十分願意看到的,因此他們帶著王守仁一行人老是去屍體最密集的地方。結果冀元亨等人是吐了一次又一次,最後連王守仁的臉色都有些發青了,看樣子他也忍的十分辛苦。

    不過在進入山穀不久,王守仁他們就聽到兩側的山壁那邊傳來“叮叮當當”的響聲,這讓強忍著惡心的王守仁精神一震,當下順著聲音來到山壁下,結果卻看到一群黑乎乎的土人正在山壁下麵開鑿,看樣子好像是要在山壁下掏洞,旁邊還有一些大明的士兵督促。

    “石把總,這些土人在幹什麼。為什麼山穀裏的屍體並沒有掩埋掉?”山壁這邊的屍體比較少,而且穿過山穀的風從這裏吹過。使得這裏的空氣中少了一些烤肉與腐臭的味道,王守仁這時也終於敢開口說話了。

    “啟稟大人,不是我們不想埋屍體,實在是山穀裏的屍體太多了,再加上當地的土人又死的差不多了,所以我們根本找不到足夠的人手掩埋,後來我們將軍想了一個辦法,那就是把兩側的山壁炸塌,這樣一來,兩側的山壁倒下,剛好可以把整個山穀掩埋住,現在這些土人就是在山壁上打洞,好方便我們放置火藥的。”石把總躬身稟報道。

    聽到石把總的話,王守仁等人都感覺一陣心寒,雖然他們也知道這些土人都是因為參與暴亂而死,但是在他們看來,這些土人畢竟也是人,而且人死之後,活著時犯下的罪孽也就全都了結了,所以對於死人還是要表現出足夠的尊敬。可是現在這些燒死在山穀裏的土人在死後不但無法得到收斂,甚至還要被倒塌的山崖埋在地下。

    不過王守仁他們雖然對石把總他們處理屍體的辦法感到有些不舒服,但卻沒有人說什麼,畢竟他們都十分清楚的知道,當地的土人暴亂已經觸怒了所有漢人,所以他們全都該死,而且在南洋這種天氣裏,屍體必須盡快掩埋,否則就可能引發瘟疫,所以石把總他們打算炸塌山崖無疑是最快也最安全的選擇。

    想到這裏,王守仁他們也隻能在心中暗歎一聲,雖然這次軍隊一次性就屠殺了超過十萬,甚至可能超過二十萬的土人,但是從他這一路上的見聞知道,大明對那些土人可謂是十分優待,甚至像祝枝山那樣的官員,還一心想要教化土人歸附,可惜那些土人自己找死,所以大明的軍隊就隻能送他們一程了。

    整個山穀裏除了烤熟的土人外,剩下的就隻有焦黑的土地,另外還有少數的士兵監督那些幸存的土人在山崖上鑿洞,等到王守仁他們準備離開山穀時,山壁上已經被鑿開了一些大洞,士兵們正在小心的往裏麵放火藥,這個時候是最危險的時候,萬一火藥遇到火星被引爆的話,那整個山穀裏的人都得為那些土人陪葬,所以王守仁他們在石把總的堅持要求下,不得不退出了山穀。

    說來也巧,就在王守仁他們一行人剛剛出了山穀口,卻見到另外一行人從路上向山穀這邊走來,為首的是個頭發花白身材魁梧的胖大中年人,王守仁的記憶力很好,一眼就認出了這個中年人正是教授過自己書法的祝枝山。

    自從土人暴亂,結果全部被燒死在山穀後,祝枝山一連幾天都沒能睡好覺,他一直試圖說服自己那些土人都該死,自己已經盡到一個父母官的責任,而且上頭的知府大人也認為自己做的很好,並不需要為這次暴亂擔當責任。然而做為一個詩書人,而且又是佛教徒的祝枝山而言,每次想到在縣城之南的山穀裏躺著數十萬的土人屍體時,他都會整晚整晚的睡不著。

    而且祝枝山還發現,整個港南縣衙裏並不是隻有他一個人睡不著,比如他的那位學生許慎中,這兩天在白天辦公時,也同樣是哈欠連天,兩隻眼睛上掛著大大的黑眼圈,而且祝枝山還知道,自己這個弟子對女色也並不十分迷戀,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許慎中晚上肯定也和自己一樣,經常夢到那些在烈火中掙紮的土人。

    精神上的折磨使得祝枝山一連數天都是睡不著,這天他實在受不了了,於是找來許慎中,結果不出他的所料,許慎中的確也是和他一樣,對於那些土人之死心存愧疚,畢竟他們都是有良知的君子,哪怕明知道是土人自己找死,但是做為一個地方官,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治下的土人被屠殺,這讓他們根本過不去自己心裏的那道關卡。

    最後祝枝山和許慎中商量了好半天,為了解開自己心中的那個結,於是他們兩人就準備了些一些香燭紙錢,讓人拉著來到山穀前,準備祭拜一下那些土人,雖然沒什麼作用,但他們隻求能夠心安就是了。

    隻是祝枝山同樣也沒有想到,自己帶著人剛到山穀這裏,卻見到一行人從穀口走出來,而且還是在一位軍隊把總的陪同下,這說明對方肯定不是一般人,而且更讓他奇怪的是,對麵為首的一人讓他覺得十分熟悉,好像在哪裏見過一般?

    王守仁向祝枝山請教過書法,也算是有師徒之實,現在相隔多年,又在距離大明萬裏之外的南洋相見,自然是十分歡喜,當下急忙上前主動行禮道:“晚生王守仁,拜見枝山先生!”

    “王守仁?”聽到這個名字,祝枝山也猛然想起來這個向自己請教過書法的年輕人,隻是十幾年過去了,自己已經生出白發,對方也已經成為一位幹練的中年人,這讓祝枝山也不禁有些唏噓,急忙把對方攙扶起來道:“伯安不必多禮,你們一別經年,今日竟然能夠在這海外之地相遇,實在是一種緣分,待我祭拜一下這些土人,再與伯安回到城中不醉不歸!”

    祝枝山並不知道王守仁已經成為總督府的按察使,說起來還是他的頂頭上司。王守仁也沒有急著解釋,而且他聽到祝枝山竟然是前來祭拜那些土人的,當下略一思量就明白了其中了關節,當下也是勸慰道:“枝山先生,這些土人之死怨不得旁人,朝廷也不會因此而怪罪,而且您之前已經對那些土人仁至義盡了,沒必要再為這件事而愧疚!”

    祝枝山看到王守仁一下子就猜到自己的心中所想,也並不感覺驚訝,因為他知道對方本來就是個絕頂聰明的人。隻見他聽完則是歎了口氣道:“伯安,我也知道這件事全都怪這些土人太過貪婪懶惰,不過他們畢竟是我治下之民,現在又慘死在這裏,身為父母官,我心中實在有些愧疚,今日就來祭拜一番,日後心中也能好過一些!”

    聽到祝枝山的解釋,王守仁也是理解的點了點頭,畢竟他之前對山穀裏的土人也起了幾分不忍之心,更別說祝枝山還是當地的知縣,所以他也沒再說什麼,而是與祝枝山一起祭拜了一下,至少這樣能讓自己心安一些。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4-23 18:30
第四百零六章 舊港的問題

    與其說祝枝山與王守仁在山穀外祭拜燒死在裏麵的土人,不如說他們是在祭拜自己身為一個人的良知,畢竟眼睜睜的看著數十萬的同類死在麵前,隻要是一個有良知的人,都會感覺自己心中難安,特別是像祝枝山和王守仁這樣受到儒家思想熏陶的人,更是感到良知受到了上天的譴責。

    祭拜之後,祝枝山拉著王守仁回到港南縣城,然後命自己帶來的廚子做了一頓酒宴,全都是他老家揚州當地的風味,看樣子他對南洋的飲食也同樣不適應,不過這倒是王守仁等人是胃口大開,再加上祝枝山與許慎中頻頻敬酒,使得王守仁等人也是吃的喜笑顏開。

    酒過三巡之後,祝枝山這才開口詢問王守仁一行人的來意,其實在之前的交談之中,他已經看出來王守仁帶的這些人都是官員,而且很可能就是總督府的官員,隻是他不知道王守仁帶著這些官員便衣出現在港南縣做什麼?

    對於祝枝山這樣的忠厚長者,王守仁自然不會隱瞞身份,而且港南縣的吏治他也看過了,根本沒什麼問題,因此就當著祝枝山的麵拿出自己的印信,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和來到舊港的原因,同時也把之前見到唐伯虎的事講了一遍,最後更是把帶來的書信也拿了出來

    結果祝枝山聽到王守仁竟然已經是總督府的按察使,當下立刻向對方道喜,同時他也有些唏噓,王守仁這個按察使比他高了近十級。唐伯虎身為知府也比他的官職大。可是在三人之中。就數他的年紀最大,想到這裏,祝枝山也不禁有些失落。

    不過祝枝山的性格開朗豁達,所以很快就把心中的失落丟在一邊,另外今天是私宴,所以他也沒有向王守仁稟報什麼公務,而是向他打聽這一路上的趣聞,畢竟王守仁可是花費了半年時間才走到南洋。而且足跡踏遍了整個四海總督府的治下土地,這讓祝枝山也十分羨慕,可惜他現在公務在身,除了呆在港南外,其它時間根本不可能外出。

    王守仁的興致也被桌上的美酒和美食提了起來,當下把自己這一路上的見聞挑有趣的講了一遍,另外還有一些各地官吏在施政過程中出現的一些問題,這些問題在港南縣雖然沒有出現,但是現在講出來,也能讓祝枝山增長一些政務方麵的經驗。避免出現同樣的問題。

    酒宴過後,祝枝山和王守仁都是大醉而歸。接下來的幾天裏,王守仁就住在縣衙之內,一邊向祝枝山請教書法,一邊考察港南縣百姓的生活方式,畢竟舊港是他的最後一站,之前他在舊港還沒有完成考察,就因為土人暴亂的事情來到港南縣,接下來還要回舊港去接著考察,現在隻不過是借著港南縣了解一下舊港漢人的生活風俗。

    幾天之後,王守仁向祝枝山告辭,一行人離開港南縣,再次回到舊港。舊港是大明在金洲上最大的一座城市,同時也是周重入侵金洲最重要的一個據點,所以對於舊港,周重可謂是十分的重視,現在舊港的知府名叫李義,和唐伯虎一樣,都是當年市舶司出來的老人,而且為人十分精明,比唐伯虎也更有經驗,所以周重才把他調到舊港任職。

    不過王守仁對於這個李義並不喜歡,因為這個人實在太精明了,而且做事情不擇手段,隻要能夠達到他的目的,李義可以使用任何的手段,比如這次的港南縣土人暴亂,王守仁雖然沒有確切的證據,但是他總感覺背後有李義在作怪,因為舊港軍隊在暴亂之時的反應速度實在太快了,而且王守仁相信,若這件事真的是李義在搗鬼的話,那麼背後肯定有周重的授意,畢竟以他對李義的了解,對方還沒有膽子故意挑撥土人叛亂。

    至於李義為何要挑動土人叛亂,這個問題剛開始時王守仁還有些想不明白,不過當他看到舊港越來越多的漢人,以及那些寧願躺在樹蔭裏睡覺,也不願意去漢人的農莊幹活賺錢的土人時,王守仁忽然理解了周重的做法,畢竟南洋這麼肥沃富饒的土地上,卻生活著一群懶惰無比的土人,而且這些土人連最簡單的勞作都不願意去做,這簡直就是在浪費南洋的資源,所以周重現在已經開始在有計劃的消滅土人的數量,為後來的移民騰出地方。

    想到這裏,王守仁也是歎息一聲,從理智上來講,他對周重的這個計劃是支持的,畢竟他們都是大明人,為了解決自己國內的矛盾,殺死一些土人根本無可厚非。但是從感情上來講,王守仁卻對這種做法有些排斥,畢竟那些土人也是人,雖然懶惰一些、性格殘暴一些,但他們依然是人,不是畜生。

    從情理上來講,王守仁對南洋土人的同情是可以理解的,畢竟這個時代的土人並沒有做過太多對不起漢人的事,但若是他知道後世的南洋國家發生的幾次排華事件,肯定會舉雙手支持周重的決定,畢竟能夠做出那種殘暴之事的土人,已經與畜生無異。

    雖然王守仁猜到挑撥土人暴亂的幕後推手是周重,舊港知府李義隻不過是個執行者,但這依然讓王守仁很難對李義產生好感,畢竟李義這個人是個官場上的老油條,為人精明油滑之極,該下狠手時卻也能絲毫不留情,這樣的人的確是一名幹吏,但卻絕對不是個好人。

    除了對周重和李義挑撥土人暴亂的不滿外,王守仁還發現了舊港另外一個大問題,這個問題是舊港特有的,其它地方他都沒有遇到過,那就是宗教的問題。

    本來舊港就是南洋伊斯蘭教的傳教中心,這裏的漢人幾乎都是穆斯林,以前不信教的人要麼被強迫同化,要麼就是被趕了出去,結果就造成了一個單一的宗教城市,城中到處都是尖頂的穆斯林寺廟,而且也正是這種宗教信仰,使得舊港在南洋各國中處於一種特殊的地位,最終才能生存到現在。

    當初舊港向大明歸降之時,整個城中的漢人穆斯林就已經達到了十萬,可以說是南洋漢人最大的聚居地,不過後來隨著周重將這裏劃為舊港府,管轄區域包括金洲東部的廣大區域,麵積甚至比台灣府還要大一些。

    為了統治這片廣闊的區域,周重開始將移民的重心向這裏傾斜,給出更多的移民優惠政策,結果就導致舊港府的漢人移民越來越多,比如祝枝山那邊的港南縣,從開始漢人數量不足百人,一直到現發展到近兩萬漢人,至於舊港這邊,漢人的數量更是呈爆炸式增長,到現了現在已經超過了三十萬,當然這三十萬人不僅僅包括舊港市區的市民,更多的還包括外圍耕種的農業移民。

    不過隨著外地移民的遷入,舊港就已經不再是一個純粹的穆斯林城市了,一些本來在他們看來本就該遵守的習俗,也受到外來移民的衝擊,別人不說,光是一個飲食習慣就造成了很大的麻煩,穆斯林不食豬肉,也不飲酒,但是那些移民可不管這些,他們在城中殺豬吃肉,同時還開設了不少酒館酒樓,雖然給舊港增加了不少生氣,但卻也引起不少穆斯林的不滿,當這種不滿積累到一定程度時,衝突自然而然的就發生了。

    其實對於舊港的這種宗教衝突,衝突的雙方都十分的無辜,比如某位請人吃飯的新移民,看到普通的飯店已經坐滿了,於是就來到穆斯林開的飯店,光顧著和朋友聊天了,竟然忘了這裏不賣酒和豬肉,結果點菜的時候竟然要豬頭肉和好酒,結果開店的穆斯林以為對方是來侮辱他的,一時氣急就罵了幾句,沒想到對方也是個爆脾氣,罵來罵去就打了起來,而且還越鬧越大,雙方積累的矛盾也借著這件小事一下子爆發出來,最後終於引發了移民與穆斯林之間的一場群毆。

    對於這樣的群毆,王守仁在來到舊港後不久,就親身經曆了一次,引發衝突的依然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最後在大街上,幾十上百名漢人與穆斯林打了起來,最後還是官府的衙役趕來,製止了雙方的鬥毆,然後全都帶到了府衙,最後府衙各大了五十大板算是了事,畢竟這種事已經沒辦法判斷對錯了,而且隻要不死人,就算不了什麼大事。

    不過王守仁卻已經看出了這種宗教衝突背後所醞釀的危險,當初他被發配到龍場為官時,就親眼目睹過苗民與漢民之間的衝突,而且這種衝突已經綿延了成百上千年,民族之間的矛盾已經積累的極深,想要化解根本不是那麼容易事。

    現在舊港穆斯林與新移民之間的衝突雖然還沒到無法化解的地步,但卻已經有了一些不好的苗頭,若是放任這種情況發展下去,恐怕最後光是宗教矛盾,就會讓總督府為之頭痛不已,所以必須想辦法解決!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4-23 18:30
第四百零七章 王守仁發威

    其實不光是王守仁看到了舊港的宗教矛盾,周重也早就注意到了舊港的那些穆斯林,畢竟大明西北的回民與漢民之間的爭鬥也是不斷,甚至是經過幾百年的融合,但後世之時依然不時聽到回民與漢民衝突的事,更何況舊港剛開始就是一個穆斯林城市,現在忽然出現那麼多的漢民,若是不出現矛盾那才叫有鬼呢。

    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周重在接到王守仁對舊港宗教矛盾的稟報後,立刻召集焦芳和張彩商議事情,其中張彩更是甘肅人,他老家那邊就有不少回民,所以對於處理這種宗教矛盾的問題,他很快就想到了應對之法。

    張彩的建議首先就是劃分居住區域,也就是把舊港一分為二,其中老城區依然讓那些穆斯林居住,而在老城區之外再建造一座新城,以容納新移民的到來。

    當然僅僅是分開居住還是不夠的,張彩的第二條建議就是以官府為主要力量,教導新移民要懂得尊重別人的風俗習慣,特別是穆斯林的一些禁忌,也要大力宣傳,使得新移民不至於在不知不覺中觸犯了對方的禁忌。與此同時,官府也要教導那些穆斯林要學會寬容,他們可以保持自己的風俗習慣,但卻不能強迫別人也遵守他們的風俗,哪怕是看到別人在自己麵前觸犯了穆斯林的禁忌,他們也不能上前指責,畢竟除了官府之外,沒有任何人可以強迫他人按照自己的行為準則做事是。

    張彩處理宗教矛盾的辦法算不上高明,但卻中規中矩,而且這也是現階段周重能做到的最好辦法,所以他很快給舊港知府李義去了道公文,要求他結合舊港的實際情況。按照張彩提出的幾點辦法酌情處置,同時周重也給王守仁也下了道公文,讓他們按察使司留下人監督舊港的宗教矛盾。

    幫著李義處理了一下舊港的宗教矛盾後,王守仁對四海總督府治下的州府考察也終於完成了,於是他在舊港直接乘船回到雙嶼港。並將自己這一路上的見聞,以及對四海總督府未來的發展方向寫成文書交給周重,然後開始真正的著手整治總督府的吏治。

    王守仁一出手,就把矛頭指向了私德有虧的張彩,說起來張彩年輕時好色,甚至還開口向屬下討要小妾。可以說人品很有問題,現在年紀大了,沒有精力再去好色了,但卻開始變得貪財起來,本來大明官員的俸祿很少,全都靠各種灰色收入支撐。甚至這已經成為官場上的潛規則,所有人都知道但卻沒有人敢說破。

    周重對官場上這種灰色收入十分反感,一來官員收下這些灰色收入,容易滋生貪婪之心,二來這種灰色收入並不透明,身為總督的他也很難監控,所以周重在總督府剛剛成立時。就嚴禁總督府的下級官員私自收受財物,也就是將所有灰色收入一下子掐斷,不過周重也知道官員隻靠俸祿是養不活全家的,所以他將那些灰色收入掐斷後,幹脆由暗轉明,將各種名目的灰色收入變成總督府的補貼發下去,這樣一來官員的收入也能更加透明,也便於周重對下級官員的監管。

    周重對總督府的財政做了改革,大部分官員也都對這種改革表示歡迎,畢竟他們不必像以前那樣擔心吊膽的收錢了。而且收入也並沒有減少,自己也不必承擔風險,所以大部分官員都是嚴格遵守周重立下的規矩,沒敢再收受任何名目的灰色收入。

    但是張彩這個人卻是好了傷疤忘了疼,他與焦芳在總督府站穩腳根。並且取得周重的信任後,貪婪的心思再一次升起,開始收受一些別人的賄賂,不過他雖然收錢,但是卻也不會做的太過分,比如周重吩咐的一些事情,哪怕他是別人出再多的錢,他也不敢打絲毫折扣,因為他十分清楚,自己這位年輕的上司可不是好糊弄的,萬一因為一些錢財而導致周重對自己不信任的話,那他日後的前途可全都毀了。

    張彩收受賄賂雖然十分小心,但可惜他遇到了王守仁,曆史上的王守仁在用兵方麵就是奸詐出名,現在他把自己用兵時智慧用在官場上,同樣也是無往而不利,比如王守仁就讓人假扮商人向張彩行賄,結果張彩一時不察就收下了,這下讓王守仁抓了個人贓並獲,這應該就是後世釣魚執法的前身了。

    對於張彩收受賄賂的事,周重其實也有所察覺,畢竟雙嶼港本來就是他的地盤,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線,隻不過張彩雖然受賄,但做事卻極有分寸,有些不該拿的錢,他是打死都不會拿,再加上周重又十分看重張彩的才能,所以對張彩受賄的事視而不見。

    不過周重之前可以裝做不知道,但是現在張彩受賄的事卻被王守仁抓了個現形,這下周重就不能再裝傻了,幸好張彩受賄的數額不是很大,王守仁也沒想真的要把張彩製於死地,他隻是想通過這件事向北方官員立威罷了,所以並沒有向朝廷稟報,而是私下裏交給周重處置,最後周重隻好將張彩收受的賄賂充公,然後又處置了張彩家中直接收下賄賂的家人,雖然這樣的處罰並不重,但王守仁也並沒有追究。

    借著處置張彩這件事,王守仁迅速在總督府樹立起自己的威望,老謀深算的焦芳在打聽了一下王守仁的過往,以及他在台灣三地的考察經過後,十分明智的選擇了退讓,之前受到壓製的南方人也終於可以出頭了,不過王守仁也不敢過分逼迫,畢竟焦芳和張彩哪個都不是易與之輩,而在南方官員中,也隻有自己可以勉強與兩人相抗衡,與他同級的楊統根本就不是兩人的對手,所以王守仁也見好就收,總督府的南北官員勢力也慢慢的恢複了平衡。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以達伽馬為首的葡萄牙使團在北京居住了近半年後,終於帶著正德簽署的通商文書離開了北京,這份文書的內容其實就是之前周重與達伽馬已經達成的協議,現在隻不過由正德再次簽字確認,同時也更加保證了這份條約的合法性。

    達伽馬在離開北京之後,還特意來到雙嶼港向周重告別,而且這次見到周重後,態度卻變得更加的恭敬,多次強調自己在回去之後,就會立刻支付剩下的百萬兩賠償,同時也希望周重遵守雙方之前簽署的合約,大力推動發展大明與葡萄牙之間的貿易。

    對於達伽馬表現出來的恭敬,周重並不怎麼高興,因為他知道達伽馬之所以變得之前恭敬,是因為他在大明呆的這半年裏,肯定已經看清了大明的虛實,知道整個大明隻是一個虛弱的巨人,根本不像他們之前想像的那麼強大,而且大明上下都對海洋抱著一種可有可無的態度,哪怕是現在大明已經從海洋賺到無數的財富,但是大明對海洋依然不怎麼重視,這個發現對於達伽馬來說,簡直就是天賜之喜。

    不過大明上下雖然對海洋不怎麼重視,但是其中卻有一個例外,這個例外就是周重,達伽馬之前在雙嶼港呆過一段時間,知道周重的四海總督府在海上擁有極強的力量,甚至可以毫不誇張的說,僅僅一個四海總督府,就已經擁有打敗他們葡萄牙王國的力量,而且更加糟糕的是,那個年輕的總督似乎還十分受到大明皇帝的信任,大明朝廷也對總督府的發展提供了大量的支持,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總督府在海上的實力幾乎是一日千裏。

    可以說達伽馬的這一次北京之行,不但讓他搞清楚了大明的虛實,同樣也搞清楚了周重這個年輕總督對大明的意義,甚至可以毫不誇張的說,周重就是大明的海上皇帝,所有與大明有關的海上活動,都離不開周重的支持,他們葡萄牙人日後想要與大明交易,同樣也需要與周重打理好關係,甚至若有可能的話,達伽馬還希望可以找到周重的弱點,隻要能夠擊敗周重,那麼整個大明的沿海都將對他們葡萄牙王國開放。

    也正是因為上麵這些原因,所以達伽馬再次見到周重時,態度變得十分的恭敬,甚至可以說是謙卑,畢竟現在他們葡萄牙人在亞洲這邊的實力大損,短時間內根本無力與大明爭鋒,更何況現在周重的四海總督府實力發展飛快,天知道對方哪一天會殺進印度洋,所以現在對周重保持必要的恭敬,日後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對於達伽馬的恭敬,周重卻是十分的清醒,特別是他知道眼前這個葡萄牙人已經看清了大明的虛實,日後葡萄牙人若是再次積累起能夠打敗自己的實力,那他們絕對會毫不猶豫的動手,隻要自己一敗,整個大明的沿海就完了,所以他現在隻能拚命的發展總督府的海上力量,甚至主動與葡萄牙展開競爭,最好能夠將葡萄牙人的勢力從印度洋那裏趕出去。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4-23 18:33
第四百零八章 擴張海軍

    送走了葡萄牙使團後,周重就立刻督促總督府治下的造船廠加快速度建造軍艦,特別是那種新型的瓦倫戰艦,這種戰艦已經通過了水師的測試,並且得到了水師上下的一致好評,甚至連那些被俘的葡萄牙人,也對這種戰艦讚不絕口,因此周重已經開始對手下水師進行搬裝,日後瓦倫戰艦將成為大明水師的標準戰艦。

    除了戰艦之外,四海總督府在得到正德皇帝的同意後,立刻開始對水師進行擴編,畢竟現在總督府治下的海域越來越大,光靠原來的那點水師根本不夠,所以周重經過仔細的考察之後,決定將水師擴張為三支艦隊。

    其中第一支艦隊名叫東海艦隊,主要遊弋在雙嶼港以北的大明海域,這片海域相對比較平靜,特別是在朝鮮內附,倭國內亂的前提下,更是沒有多少事情可做,頂多也就是救助一下海上遇難的商船,順便協助沿海的州府維持治安,並不是用來對外作戰的艦隊。

    第二支艦隊名叫南海艦隊,這支艦隊的作用與東海艦隊一樣,隻不過管理海域變成了雙嶼港之南,海南島與呂宋島之北的廣大海域,這兩隻艦隊都是大明的內海艦隊,並不需要裝備太過精良的戰艦和武器,使用的都是以前四海水師退下來的老戰船。

    除了上麵的兩支內海艦隊外,剩下的這支艦隊才是周重真正的殺手鐧,這支艦隊就是他花費了大量心血,同時也集中了所有水師精銳的南洋艦隊。

    現在周重雖然占據了馬六甲和舊港,堵死了葡萄牙人進入南洋的通道,但是南洋的大部分地區都還處於當地土人的統治之中。各個小國彼此爭鬥不休,而且這些小國的土人幾乎都像舊港的那些土人一樣,一個個又懶又蠢,若不是南洋這裏物產豐富的話,恐怕他們早就因為自己的懶惰餓死了。

    大明國內天災不斷。每年光是大大小小的天災加在一起,就足夠朝堂上的眾臣頭痛的,畢竟隻要是遇到天災,就需要進行調集各種物資救災,這些物資不但包括糧食,有時還包括衣物、農具、種子等等。這些開銷加在一起,早已經讓大明的財政不堪重負了。

    但是現在卻大不一樣了,自從之前河南洛陽一帶的水災使用了移民之法,並且那些移民還在台灣、馬六甲等地生活的很好,這使得大明官員在處理各種天災之時,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遷移災民。畢竟隻要災民少了,需要的救災的物資自然也就少了,更不用擔心災民因為饑餓而造反,可謂是一舉數得,而且災民的遷移費用大部分也是由四海總督府支付,當地的官府隻需要派出官吏組織遷移就行了,所以現在大明各地隻要有一天災。大地上立刻就會出現長長的遷移隊伍。

    每年最少數十萬的災民遷移出來,周重自然要給這些災民找到安置的地方,台灣府那邊的地方雖大,但是隨著這兩年的遷移,台灣那邊最好的平原已經被先到的災民用完了,剩下的大都是山地或密林,想要開辟為居住的地方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周重覺得與其花大力氣開山砍樹,不如再去尋找另外一些更好的地方,比如南洋那裏的各個海島。雖說那裏天氣炎熱了一些,但是卻物產豐富,土地也十分的肥沃,最適合種植水稻或甘蔗,有這樣的好地方不去占。周重自己都覺得對不起那些災民。

    不過現在南洋的那些海島還都掌握在那些又懶又蠢的土人手中,為了讓他們心悅誠服的把土地讓給那些大明來的可憐災民,所以周重覺得有必要對那些土人進行“勸說”,所以他就成立了南洋艦隊,整個艦隊不但擁有最好的戰艦,同時也擁有數量龐大的陸戰隊,他們就是“勸說”南洋土人的主要力量。

    對於這支南洋艦隊,周重可謂是費盡了心思,整個艦隊共有主力戰艦一百二十艘,輔助戰船無數,總兵力達到了四萬餘人,分為四支分艦隊,分別由四個海軍將領統率,而且他們四人直接向周重這個總督負責,畢竟如此強大的一支力量,周重不放心將它交給任何人。

    三大艦隊的組建,特別是南洋艦隊的組建,並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而且一支艦隊的組建,並不僅僅隻是人員與戰艦到位後就能成軍的,之後還需要消耗大量的時間與精力訓練,訓練之後還需要進行實戰演練,使得整個艦隊進入磨合期,隻有經過磨合期後,整個艦隊才會形成自己的作戰方式與精神,這時才可以稱之為艦隊。

    周重之前已經為組建艦隊做了大量的準備,比如需要的戰艦早已經在各地的船廠裏開工建造,估計最遲三個月,最後的一批戰艦就可以建造完成,隻不過三大艦隊的海軍士兵卻還遠沒有招齊。

    其中東海與南海艦隊主要是防守大明沿海之用,平時也協助市舶司對船隻進行收稅,商船遇到危險時,他們也會參加救援,至於作戰訓練他們也會參加,但這並不是他們的主要任務,所以對人員的要求也就不是特別的高,比如以前水師淘汰下來的一些老弱傷殘,隻要還能上船的,都被安排在這兩支艦隊中,另外周重還從沿海的漁民中挑選了一批青壯,經過前期的培訓後,也補充進兩支艦隊之中。

    相比之下,南洋艦隊對人員的要求可就高多了,畢竟這支艦隊主要就是用來作戰的,而且在周重的計劃中,攻略南洋隻是對南洋艦隊的前期實戰訓練,等到南洋平定之後,他會以南洋艦隊為甚至,再分出兩支或三支艦隊,這些艦隊或向東或向西,幫助大明在海外開疆拓土,迎戰所有敢於挑戰大明的競爭者。

    南洋艦隊共需要四萬人,這個數字對歐洲那些小國來說,簡直有些不可思議,畢竟這僅僅隻是一支艦隊,要知道葡萄牙人派往印度的艦隊,加在一起也不過才兩三千人,就這已經消耗了葡萄牙王國的近半力量,所以四萬人艦隊對於他們來說,簡直無法想像。

    但是對於大明這樣一個人口逼近兩億的國家來說,四萬人簡直不值一提,甚至周重根本不必特別費心,他隻需要在沿海各地張貼出榜文,然後標明一個士卒每月的軍餉,以及剛入伍就能領到一筆數額不小的安家費,自然會有無數貧窮的年輕人蜂擁而來,爭搶著想要加入南洋艦隊,雖然他們明知道打仗是會死人的,但是貧窮和饑餓麵前,這些人自己都覺得自己這條命並不怎麼值錢。

    不過南洋艦隊將是大明未來海上的主戰力量,所以對人員的要求可不是一般的高,比如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身體強健並且懂得水性,最好是那些從小在海邊長大的漁家子弟,畢竟這些人早就習慣了海上的生活,也懂得一些操船的技巧,是海軍士兵最好的人選。

    上麵的那些隻是對普通士兵的要求,另外除了這些普通的士兵外,周重還要求招收一批識字,最好是懂得算學或天文學的士兵,畢竟海軍是個技術性的兵種,不但需要會打仗的普通士兵,同時還需要記錄航線、繪製海圖、辨別方向等等,這些都不是普通士兵可以勝任的,所以周重計劃招收一些識字的士兵,然後對他們進行統一的培訓,使得這些人掌握海軍航行時必須掌握的知識,成為海軍中重要的輔助人才。

    當然想要招收識字的人加入海軍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畢竟這個時代的人對軍隊都帶著幾分鄙視,甚至還有“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諺語,若非周重的海軍軍餉豐厚的話,也不會有那麼多人報名,但是大明這個時代,識字的人本來就是少數,而且一般識字的人都不是很窮,所以根本沒必要冒著生命危險加入軍隊。

    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周重的招兵告示貼出去後,沿海各地參加普通海軍的人很快就招齊了,隻要他們能夠在訓練中堅持下來,那就能成為一名正式的南洋海軍。但是那個招收識字之人的技術兵種,卻是很長時間都是無人報名,據征兵的人說,雖然偶爾有人前來詢問這個技術兵種,但是當他們解釋了一下後,那些詢問的人卻是轉向就走,根本就不願意報名。

    對於這種情況,周重一開始認為自己給出的軍餉不夠,雖然技術兵種的軍餉已經是普通士兵的兩倍了,但是他最後還是一咬牙,再次將技術兵種的軍餉提高到普通士兵的三倍,要知道南洋艦隊的軍餉本來就高,現在提高到三倍,那可是比大明七品知縣的俸祿還要高,這對於普通人來說,絕對有著不小的吸引力。

    但是讓周重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是,就算是他提高了軍餉,可是最後應征的人還是寥寥無幾,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時,焦芳卻是笑著找到他,指出他在征兵時犯下的一個大錯誤。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4-23 18:34
第四百零九章 讀書人的心理

    “大人,您的征兵告示屬下已經看過了,不得不說您可真舍得下本錢,不過我敢打賭,哪怕您把這篇告示貼遍大明,恐怕也不會有多少識字的人願意加入南洋艦隊!”周重的書房之內,焦芳一邊形象惡劣的啃著雞爪子,一邊嘿嘿笑著對周重道。

    “為什麼,我給那些識字士兵開出的軍餉已經夠高了,大明這麼多的詩書人,也並不是人人都能考取功名,據我所知,不少一輩子都隻能是童生的詩書人生活貧困,甚至連飯都吃不上,他們為何就不願意接受這個報酬豐富的職業?”周重很是不解的問題。

    “嘿嘿,這個原因很簡單,就出在你的那張招兵榜文上!”焦芳笑的很賊,同時依然用嘴裏不多的幾顆牙齒啃著手中的雞爪子,這是他最喜歡吃的東西,特別是周重府上做的雞爪,上次他嚐過一次,從那以後,隻要來到周重這裏,就必定會要一盤雞爪慢慢的啃。

    “招兵榜文?”周重聽到這裏更加的不解,“那張招兵的榜文是我讓總督府裏的文書寫的,而且都是按照我的意思,並沒有什麼不妥啊?”

    看到周重還不明白,隻見焦芳卻是歎了口氣,用油糊糊的雙手撕掉雞爪上最後一塊雞皮,塞到嘴裏邊嚼邊道:“總督大人,你想要招收一部分識字的人進到軍中任職,而我大明識字的有兩種人,第一種是商人,他們需要用文字記帳,同時算學也是商人必須精通的。不過現在大明商業繁榮。那些商人一個個賺的是腦滿腸肥。自然不可能來到軍中吃苦。”

    說到這裏時,焦芳頓了一下接著又道:“除了商人外,剩下的就是真正的詩書人了,他們詩書識字為的就是考取功名,可惜科教之途艱難無比,真正可以考中進士的,可以說一萬個讀書人中才能出現一個,剩下的大部分都被卡在童生這一級上。根本沒有什麼地位可言,甚至有些貧窮的童生,全家都會跟著他挨餓,但是大人你不要忘了,他們就算再怎麼落魄,卻也讀書人,大部分人都有著讀書人的氣節,在他們看來,士卒都是些粗鄙之人,他們或許會因為生活所迫加入軍隊謀生。但卻絕對不會願意自己也淪落成為粗鄙的士卒!”

    “我明白了!”周重聽到這裏一拍大腿,一臉驚喜的大喊道。他現在總算明白為什麼沒有讀書人願意加入軍隊。說白了還是看不起當兵的,周重在文書上寫著是招募士兵,以那些讀書人的清高,無論如何也不會願意淪落成為粗鄙的士兵,哪怕他們十分眼饞周重給出的豐厚待遇,但依然一個個咬著牙不肯放下身段。

    想明白了其中了原因,想要解決這個問題就很簡單了,比如周重就立刻叫來總督府裏的文書,讓人重新擬定了一張四海艦隊招募人手的榜文,不過這次的榜文上不再寫招募士兵,而是為軍隊招募文職人員,這些文職包括大夫、測量官、製圖官等等。

    這些文職不需要直接作戰,隻需要學習海軍航行時需要的一些知識,比如簡單的醫術、定位方向、測量海情等等,屬於艦隊中的文官係統,待遇依然是普通士兵的數倍。

    僅僅是換了個名稱,立刻就起了效果,隨著那些榜文的張貼,很快就有不少窮困潦倒的讀書人上來應征,這些人大都是年紀一大把了,考了無數次,卻連個秀才的功名都沒能考到,家中也為他們耗盡了錢財,整天跟著他們吃糠咽菜,甚至有些人都已經揭不開鍋了,所以現在能有這麼一個報酬豐厚的職位,雖然在軍中要擔一定的風險,但為了家裏能過上好日子,他們也隻能拚了。

    看著第一批招收上來的那些老頭子,周重也不禁十分的無奈,這些讀書人中最年輕的也有四十多歲了,年紀最大的幾乎都能和焦芳相比了。這些人雖然能寫一手的文章,但是對於算學和天文學、醫學等等,卻是所知不多,自己還需要找人給他們培訓,可是他們卻早就過了學習的黃金年齡,周重擔心這些人就算是經過培訓,恐怕也很難勝任日後的工作。

    不過就算是第一批招收的人並不合意,但周重依然捏著鼻子把這些老頭子都收下來,因為焦芳告訴他,這樣做是為了“千金買馬骨”,隻有這些第一批參加的人得到了榜文上承諾的待遇,日後才會有更多的讀書人願意加入南洋艦隊。

    千金買馬骨的效果的確不錯,就在第一批的老頭子被周重接到雙嶼港,然後集中在一起進行培訓後,這些老頭子的待遇也很快發了下來,每人都有幾十兩銀子的安家費,同時每月還有豐厚的報酬,更加讓他們滿意的是,他們是軍中擔任的是文職,與那些粗鄙的軍漢有著本質的區別。

    這些老頭子活的時間夠長,認識的人自然也更多,特別是一些與他們同病相憐的讀書人,更是他們的知交好友,所以這些人在穩定下來後,就開始給自己的好友寫信,告訴他們自己在雙嶼港的生活,以及現在南洋艦隊依然需要大量的人手,勸說他們前來應聘,甚至那位總督大人已經向他們承諾,隻要他們在軍中服役十年,日後隻要他們願意,就可以安排他們到地方上任職,最少也是典吏、主簿之類的官職,這可是他們以前夢寐以求的生活。

    也正是有了這批馬骨免費幫周重做宣傳,很快就有了更多的人願意加入南洋艦隊擔任文職,其中更有不少懂得醫學、算學、天文學的專門人材,這些人隻需要稍加培訓,就可以勝任軍中的職位,甚至還有不少窮困的秀才也願意加入軍中,這些人的地位可比那些老童生高多了,而且秀才階層也有更多的人才,所以周重將他們當成更高級的馬骨,全都收了下來。

    除了人員之外,南洋艦隊的戰艦也在沿海的各大船廠裏緊急建造,隨著四海總督府的成立,大明的海禁政策幾乎是名存實亡,各地的商人都是拚了命的想要下海,畢竟誰都知道,現在最賺錢的就是海貿,特別是在四海總督府把海上清理了數遍後,不但大明沿海再也見不到海盜了,甚至從大明到南洋這一路上,也極少聽到有海盜敢來撒野,所以現在海路比以現安全了數倍。

    不過想要下海,就必須有海船,可惜海船的建造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必須有專門的人才負責,正所謂哪裏有利潤,哪裏就會有商人,很快大明沿海就出現了無數的造船廠,這些造船商人借著海貿大興的機會,狠狠的賺了一筆。

    不過現在大明的造船業雖然興旺發達,但說到最好的造船廠,卻還是南洋商會名下的幾座大造船廠,這些造船廠是周重剛一接手商會時就開始大力支持的,後來又有奇拉瓦這樣的歐洲造船大師加入,結果使得南洋商會的造船廠結合東西方的造船優勢,成功的研發出瓦倫船這樣的優秀船隻,現在整個大明也隻有南洋商會的船廠有實力建造這種新型船隻。

    瓦倫船不但有民用的,同樣也有軍用的,而且性能比福船和歐洲人的大帆船都要優秀,所以南洋艦隊的戰艦全都是使用的瓦倫戰艦,不過光是南洋艦隊需要的瓦倫戰艦就足有一百多艘,另外還有東海和南海兩個艦隊,他們也需要不少瓦倫戰艦,可是這樣一來,光靠南洋商船名下的造船廠根本不足以建造這麼多的軍艦,最後萬般無奈之下,周重這才同意將瓦倫戰艦的建造圖紙交出來,由朝廷指定了一些大船廠建造,不過這些大船廠都與朝廷簽有保密協議,任何人敢於泄露瓦倫戰艦的建造方法,殺無赦!

    現在各個接到南洋艦隊訂單的造船廠全都加緊建造,其中速度最快的南洋商會造船廠,都已經交了第一批的軍艦,現在正在建造第二批,估計最遲也會在三個月後交船,其它的造船廠也都要完成了,隻要這些戰艦建造完成,立刻就會裝備武器,其中主要就是火炮。

    說起火炮,當初周重在南洋商會內部搞的那個火器作坊已經從商會中獨立出來,畢竟火器這東西不可能讓私人擁有,因此就被劃歸為總督府的名下,現在已經發展成一個巨大的火器投靠廠,分為火炮、火槍、手雷、火藥等等各個分廠,另外還有一些其它的相關產業,比如鋼鐵廠、火繩廠等等,雙嶼港北港區和南港區所在的六橫島,幾乎已經被這些規模巨大的工廠給占光了土地,整個六橫島也已經成為大明最大的重工業基地。

    周重是看著六橫島從原來的荒涼不堪,變成現在這種重工業聚集的繁盛基地,不過重工業紮堆也不是一件好事,比如六橫島的自然環境就受到很大破壞,整座島全都是巨大的工廠,這也給雙嶼港的規劃帶來巨大的麻煩,比如現在周重就遇到了一件頭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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