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師三定律 作者:笑獅彈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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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gama 2014-1-20 19:51:56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9 384794
agama 發表於 2014-1-20 20:01
第十章_他眼裡的街景





等到天快亮的時候,璽克一大早就出門了。他在那間屋子裡無法安心。雪停了,道路兩邊結成表面光滑的冰塊,還有一些踩下去會咯吱咯吱響的霜。

璽克看到熱水噴水池。通常這種設施會導致遊民聚集,但他卻沒有看到人,也沒有看到路邊或哪個地方有他們的鋪蓋。就他所知這地方也沒有遊民收容設施。這個地方不歡迎沒有資格的人進來。連流浪動物也沒有,一旦闖入,不出幾個小時就會永遠消失。

璽克邊走邊看路邊的櫥窗,商店裡賣的東西,隨便一個的標價都超過平民人家一個月的餐費。但似乎一點也不愁賣不出去。

璽克對貧富差距之類的沒什麼概念,雖然也曾經聽人說過什麼「富者越富,貧者越貧」之類的話,但並未帶給他多少感觸。他只知道他沒辦法安心待在這樣的地方。他對這個地方抱持著一種局外人的感覺。這是一場他打一開始就未曾參加過的遊戲,因此他也不必對輸贏負任何心情上的責任。

他隱約知道他這樣似乎不太好,他似乎會因此跟一種所有人都認為很重要的東西越行越遠。但他不知道自己屬不屬於這個國家,也不知道自己愛不愛這片土地。他就只是盡力活下去而已,不去關心別的,跟以前一樣。

他走在這樣的街道上非常突兀,但他卻對這樣的差異習以為常。路人看到他,都往兩邊閃,把路中間讓給他走,而璽克對此相當滿意。

因為街上每間餐館的低消他都負擔不起,所以璽克坐在噴水池旁邊吃自己帶來的三明治。在天空開始變亮的時候,他看到有穿短裙的女孩子帶著毛茸茸又嬌小的魔法寵物出來蹓。因為這種天氣穿短裙實在太不明智了,所以她只走有暖氣供應的大路,但要不是臉上和腿上都上了濃妝,璽克一定會看到她的皮膚凍成紫色。

魔法寵物跟法師通常會飼養的使魔不一樣。使魔是有實際用途的,魔法寵物則沒有任何功能,甚至沒有爪子和尖一點的牙齒,完全不可能反過來傷到主人。沒有野外求生能力和繁殖能力,如果被拋棄很快就會死掉。「亂丟也不會導致環境髒亂」,似乎是商人販售時的廣告詞之一。雖然璽克無法理解,為什麼有人會以拋棄為前提去飼養生物。

璽克對花飼料錢在受氣包上沒有興趣。他喜歡力量強大的使魔。至於他以前在黑暗學院裡的室友,則是欣賞能滿足慾望的使魔。

吃完早餐,璽克看到噴水池附近有布告欄,天色也差不多亮了,可以看清楚上面的東西,就靠近去看。

那上面有很多印刷排版精美的廣告,新開的健身中心、塑身中心、美容診所等等。璽克還發現一張年度所得稅宣導海報。他看了上面關於必須繳稅的最低年所得規定,發現他一毛錢都不用繳。不知道為什麼,他有一種被輕視的不快感覺。

公佈欄上佔據最大片的是警局公告。

一張是有些色偏的女孩照片集,每個人的照片底下都寫了名字,失蹤日期、地點,要民眾如果有任何關於她們下落的情報立刻和警局聯繫。旁邊有一張手寫紅單,看來警局的預算不太夠,請不起設計師。璽克倒是挺喜歡警察大人的毛筆字,很有氣勢。紅單上寫說近日有多名女性失蹤,還有目擊巨大怪物的情報,請民眾夜裡不要外出。璽克想了一下街上那些精品店門上貼著的營業時間,除非他們都關門,否則大概很難。

璽克又轉回去看那張照片集。照片上的女孩都還很年輕,年紀都落在十七歲上下。他們用愉悅的笑臉看著相機,擺出時下流行的手勢和表情,拍下一張張美麗的倩影,沒人料得到那些照片竟然是以這種形式曝光。

他們失蹤的時間都是深夜。璽克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那麼晚了還在街上遊蕩,從他們身上昂貴的飾品、無憂的臉龐看來,他們絕對不是為了上大夜班才半夜不睡。雖然這種年紀的年輕人也有可能是一個牽一個的逃家,但是上面寫他們在失蹤現場遺落了一些作為人必需的東西,顯示事情並非那樣。掉鞋子、圍巾、耳環、化妝包的都還算正常,有人把裙子掉在現場,這一定有問題。

璽克看紅單上寫的怪物特徵,似人形,脖子上有一圈毛,皮膚顏色很深,可能是灰色或深褐色,能用後肢站立。怎麼看都跟魔法有關,不是新品種魔獸,就是法師搞出來的魔法生物。

原來喜愛找年輕女孩當法術材料的變態法師到處都有,不只限於黑夜教團裡。璽克最擅長的是魔藥學,魔藥學的基礎概念之一就是所有材料都可用別種材料取代,魔藥學配方的彈性遠比科學物質配方大得多。人體材料當然也可以用別的東西取代,只要適當安排,效果不會比較差。璽克認為,在文明社會裡實在沒有理由犯法用人體材料。

更何況在他的經驗裡,年輕女性的屍塊根本就沒有比較好用。他個人比較偏好強壯男性的血,因為不必殺死,供應也比較不容易斷……璽克趕緊揉自己的臉,他老毛病又犯了。

璽克下了結論,因為他晚上必須睡覺以應付隔天的工作,所以這隻怪物、這些女孩身上發生的事,都跟他無關。

就在這時候,璽克聽到身後有女孩子吱吱喳喳的聲音,他們低聲說:「那個人好可怕,他在看那張單子耶。」「是不是就是他幹的?不是聽說犯人會回來看他造成的結果嗎?」「要不要報警啊?」

璽克轉身,用雙手緊貼著臉頰往兩邊扯,吐出舌頭扮了個鬼臉,然後在女孩們驚訝的注目中,大步離開現場。
agama 發表於 2014-1-20 20:02
第十一章_追查秘密





太陽完全升起後,璽克好整以暇的到工作崗位報到。他沒在休息室找到哈娜,而是一群五個僕人拿著掃除用具在裡頭忙進忙出。看他們翻箱倒櫃的樣子,璽克還以為哈娜浮報費用的事情被老爺發現了,他們藉口打掃,來搜查證據,但是看他們翻完還照原樣放回去的樣子,又好像不是。

璽克發現指揮的人是瓦魯,他正站在牆邊指示其他人「任何小東西都不能放過」,於是上前攀談。

璽克問:「哈娜呢?」

瓦魯本來手上拿著一個金屬盤,很專心的觀看,看到璽克過來,他就裝作那只盤子不重要,隨手放下:「她沒告訴你嗎?她出差,今天一整天都不會回來。」瓦魯挑起一邊眉毛看璽克。璽克一眼就看出那個盤子是很陽春的感應盤,外行人找東西用的魔法道具。

所以璽克今天沒事幹,可以直接當成有給假嗎?要是哈娜回來以後說不發今天的薪水怎麼辦?他去工作室繞了一圈,發現他作的魔藥已經消失了,哈娜大概作完最後幾個步驟,然後拿去用了。希望那鍋藥沒有被她毀掉。

璽克回到休息室,在哈娜的躺椅上坐下,大聲說:「注意那本書、小心那個瓶子,法師的東西不能亂碰,上面很多都有法術,可能會爆炸!」

經璽克這麼一說,僕人們都嚇得縮手,不敢再碰。

璽克這時才笑笑的問:「需要我幫忙嗎?」

瓦魯咬牙切齒的樣子,讓璽克覺得他跑休息室這一趟雖然沒工作到,但很值得。

「這裡明明就只有言情小說!」瓦魯低吼。

「你怎麼這麼清楚?常來嗎?」璽克笑問。

瓦魯雙手握拳,微微顫抖。璽克看得很開心,還翹起了二郎腿。

大約過了十多秒,瓦魯上前一步,抓住璽克的寬袖。璽克警戒起來,還以為瓦魯要找他打架,但瓦魯只是掏出一張紙給璽克看。

「這上面的東西你有在工作室看過嗎?」瓦魯問。

璽克定睛一看,那是他很熟悉的收據。上面列的東西跟璽克找到的那張不一樣,但是同樣都浮報價格,而且還有很多他沒看過的昂貴器材。哈娜做事真不小心,犯罪證據到處亂扔。

璽克一面把上面的項目記在心裡,一面說:「不告訴你。」

「你——」這次瓦魯可能真的要揍璽克了,拳頭都舉了起來。但是瓦魯成功把怒氣壓了下來,跟之前璽克輕易把他制伏住或許有點關係。

瓦魯壓低聲音說:「你可能以為我是忌妒哈娜的地位,想要取代她才搞這些小動作,但我不是。」瓦魯說到這裡,就住口了,似乎在猶豫要不要把關鍵情報告訴璽克。

璽克絕對沒有那麼以為。他很清楚,任何人想把哈娜從這個地方趕出去必定有非常正當的理由。他注意到收據上有甜蕊草,進貨量還不少,當然價格是浮報的。

璽克搖頭晃腦的說:「哈娜畢竟是我的上司,你如果要我協助整她,當然要給我個好理由。」

瓦魯還是沉默,眉毛垂了下來。

璽克說:「我還以為你應該很清楚哈娜多惹人厭。你真的認為她有可能得到任何人的忠誠嗎?所有認識她的人都會下定決心背叛她。」

瓦魯沒說話,顯然是在考慮璽克說的話值不值得信任。璽克很不想那麼覺得,不過他看起來可能真的挺像哈娜的同類。

過了一陣子,瓦魯開口說:「如果哈娜有這些東西,這個地方就會有危險。」

「那很好啊。」璽克一不小心就說出了真心話。

瓦魯瞪了璽克一眼:「這間屋子可能會炸掉。」

「我不在乎。」璽克又不小心把真心話講出來了。

這次瓦魯連瞪璽克都懶,因為瓦魯也一樣:「我也不在乎這間屋子要不要炸掉,這種地方毀了也好。我在乎的是小姐會有危險。」瓦魯的態度和緩下來,開始有點把璽克當夥伴,釋出善意:「小姐說可以信任小叭,我希望你也是這樣。」

「某人說我還是有點正義感的。這張單子上的東西,材料跟器材我都沒看過。」璽克拿出他在工作室找到的收據:「我還有這張,這張上面的器材我也沒看到。哈娜雖然技術很差,但是我知道她有能力設暗門。可能藏在別的地方。」哈娜設在工作室的暗門,璽克在打掃時並沒有發現,表示那上面至少有一般水準的隱藏法術。

瓦魯看過璽克的收據,嘆了口氣:「謝謝。」他要其他人把所有東西復原,然後就領著僕人離開了。

璽克坐在躺椅上看著整個過程。等他們離開以後,璽克把躺椅上的凹陷處拍平,衝出休息室,直接上街找魔話亭。





璽克衝進魔話亭,撥魔話到法師執業管理局。

魔話剛接通,璽克才開口說:「我是璽——」魔話另一端的人就發出高頻尖叫。璽克稍微後退,遠離鈴鐺聽她叫。尖叫聲整整持續了三十秒,完全沒有氣不足或聲帶疲乏的現象,從頭到尾一個音。

尖叫聲在局長大人接過魔話的同時停止:「你怎麼這麼閒?連續兩天打魔話騷擾我們的職員?」局長大人的說話聲伴隨著嘖嘖聲,似乎正在吃麵條。

「今天上司不在家。」璽克說完,開始咆哮:「局長大人!現在就解釋清楚,這個工作到底有什麼問題,為什麼會淪落到任你們分配?」

「哪有什麼問題啊——就是現在年輕人愛面子,都不想當助理,想當開發人員而已。沒什麼特別的原因啦。」

從局長大人這麼努力安撫璽克看來,這個工作真的非常有問題。

「你最好把真話說出來,不然我找瑟連投訴你!」

本國的公家機關以精湛的踢皮球功力聞名,不管被什麼樣的對象投訴,他們都可以一面掏耳朵一面踢皮球,只有碰到騎士團的時候不行。騎士對於任務目標非常的堅持,又喜歡呼叫支援。騎士投訴如果不理會,他們不但會排出班表輪流無休無止的打魔話,重複投訴癱瘓該單位業務,嚴重時還可能把整隊騎士開到目標單位樓下,邊踢正步邊排出「投訴」的字樣。

璽克的威脅奏效了,鈴鐺對面傳來小小的「坑」一聲,局長大人放下了麵碗,說:「好好,你冷靜點。我告訴你是怎麼回事。那個地方紀錄有問題,以前有過一場大爆炸,法術失敗造成的。」

「那有什麼稀奇的?」璽克說。法師這種族類,一生至少會有一次把自家炸到晚上可以看星星的經驗。大爆炸對法師來說是生活的一部分。

「被炸過是不稀奇。我國被法師炸翻的土地面積,大概比農夫每年翻土的農地面積還大。不過在單次爆炸裡造成五百公尺寬,一百二十公尺深的洞,屋子裡的東西還飛到幾公里外,這就少見了。」

璽克聽了說不出話來。這樣巨大的爆炸肯定含有很大的能量。那些能量可能永久的改變了這塊土地的原始能量。像這種被「法術汙染」過的場地,會導致在那裏施展的法術出現無法預測的變化,是現代法術的忌諱,一般都會避開。

「是實驗什麼法術才會變成這樣?」璽克忍不住問。要炸成這樣,一般研究人員還辦不到。

「光明之杖也想知道這個答案。現在的土地持有人不合作,好像找了騎士團幫忙吧,不過沒有新消息。現在你知道那裡為什麼不受歡迎了?」

「嗯。」璽克愣愣的應了一聲。

「就這樣啦。祝早日升遷啊。」局長大人說完就把魔話掛斷了。

璽克甚至沒有多餘心思能針對那句「早日升遷」發表意見。他腦袋一片空白。那是塊被汙染的土地,所以法術能量才會一直有異常擾動,但是半夜那一次大散發又是怎麼回事?人頭狄庫草是這個原因,那小叭又為什麼會死?瓦魯和吉諾二小姐對這些事知道多少?他們打算做什麼?

現在深藏在屋內的未爆彈是什麼?

璽克怎麼也想不出答案,線索太少了。他走出魔話亭,到熱水噴水池邊,非常像遊民的用噴水池的水洗臉。他用袖子把臉擦乾,袖子一下子就結冰了,他邊思考邊把冰捏碎。

他還是想不到答案。透過噴水池的水和熱氣,他看到在街道的另一頭,有一對他很熟悉的人影走過,他們都穿著花俏顯眼的服裝,因此璽克隔這麼遠仍然能看到他們。那兩個人一下子就不見了。璽克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震驚過度,產生幻覺了。
agama 發表於 2014-1-20 20:03
第十二章_騎士家訪





瑟連在警察局裡穿上全套騎士服、戴好騎士徽章,然後在全身鏡裡檢查。他用「緊急協助當地警方調查重案」為藉口,成功的在裝病和打官腔以外找到一條出路。

昨晚他和警長談過了,得知失蹤者已經累計達到二位數,完全找不到那隻魔獸是哪來的。這個情況相當嚴重,於是他基於騎士職責主動協助。

聖潔之盾的工作範圍相當廣,只要是為了國家人民,他們什麼都會做。從救災到打仗,逮毒犯到抓貪官,只要他們認為這很重要,就會行動。

由於女孩子都是在半夜失蹤,在還沒逮捕犯人之前,警察當然就努力抓捕半夜在街上跑的女孩子,把他們都塞回家門裡確保安全。

這個任務非常不容易。

本國跟很多國家一樣,禁止未成年人半夜在街上活動。未成年人都知道這件事,於是他們會用全力躲避警察,不讓自己被塞回家!

至於不穿警察制服,便衣捕捉他們就更行不通了,半夜在街上搭訕女孩子又不是警察的人,十個有十個是變態,他們更是會全力逃跑,絕不停步!

每天晚上,警察都要忍耐女孩們的拳打腳踢和髒話攻勢,跟他們在雪地裡追逐。警長沒讓瑟連幫忙這部分的工作,他認為預防更重要。他派瑟連到一些每晚都在外面晃的女孩子家裡,請他跟家長面談,請他們注意別讓孩子跑出去。有些家庭他們之前探訪過了,有些則要靠瑟連的騎士身分,否則難有效果。

瑟連拿著警長給他的筆記本,照著上面寫的地址找到第一家。

那戶人家的門打開的時候,瑟連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某個人的臉,而是正對著他,裝滿水的水桶。把水桶舉高準備往前潑的人緊急停手,但是水還是遵從慣性潑了不少出來,把瑟連的鞋子潑濕了。

警長有說,每個被他派來這裡的警察,都只能溼答答的回去。瑟連靠著騎士身分,至少上半身是乾的,而且成功被請進屋內。

他等了好一段時間,喝掉了半壺茶,才見到這個家的女主人。對方年約七十,走路要人攙扶。瑟連等對方坐下,正打算說明來意時,她先開口說:「我沒有女兒,我只有一個兒子!」

「但是戶籍資料說您有五個孩子——」

「我哪知道另外四個是誰的?我只生過一個!」

「您的女兒——」瑟連察覺這家人的關係相當複雜,趕緊改口:「住在這個地方的那個女孩子——」

「我才不管呢!叫她媽去管她!不過她媽現在沉在海溝底下,也沒辦法管她啦!」老婦人尖聲邊笑邊說。

瑟連離開這戶人家後,在筆記本上加註:「可能發生過兇殺案,建議深入追查。」

他接著到第二戶人家。迎接他的是一名非常美麗溫柔的女性,穿著時髦但讓人感到穩重。在瑟連說明來意之後,她眼淚立刻就掉了下來,說:「你的意思是說我沒辦法管教她嗎?如果你這麼認為,他就會把她搶走!他到處跟人家說我一個人沒辦法照顧女兒,想要法院把監護權判給她!」

瑟連趕緊安慰她,告訴她說他認識很多人是媽媽獨力帶大的,都很有出息。並且告訴她,她前夫在附近出沒想要帶走孩子,要她在警方通知安全之前,避免孩子一個人出門。

離開這戶人家時,瑟連在筆記本上寫:「在這個家,魔獸一律用『前夫』這個代號稱呼。」

第三戶人家,來應門的女孩子就是每天在街上被警察逮住的那一個。瑟連問她:「妳爸媽呢?」

她回答:「半年沒看過了。」

瑟連又問:「那妳今天吃過東西嗎?」

她搖頭。

於是瑟連就把她帶走,送去社工手上,並且在地址底下加註寄養家庭和負責社工的連絡方式。





瑟連一家家的拜訪。雖然很多人家對他都很客氣,還有很多人請他吃餅乾喝茶,但他卻覺得比站整晚的夜哨還累。他覺得自己需要中場休息,於是他走到標著「禁止非魔法寵物入內及踐踏草皮」的公園裡。

瑟連遠遠的看到行人露出害怕的表情,紛紛往路兩邊閃躲或是回頭。看到年輕女孩彼此討論要不要叫警察,就走過去看是怎麼回事。

結果他看到穿著破爛法師袍的璽克,正大光明的走了過來。女孩子們看到有騎士,一個個往這邊跑,對瑟連說:「騎士大人,快逮捕他,他一定就是失蹤案的犯人!」

「有證據嗎?」瑟連問。辦案講求證據的。

「有,他看起來很像!」

「很像的意思是?」瑟連記得現在應該沒有人知道犯人的長相才對,當然也不會有人覺得璽克跟犯人長相差不多。

「他看起來就是會做那種事的人!你看他穿成這樣在這麼漂亮的地方走,他一定有反社會人格和適應不良症,隨時會綁架女孩子!」

「那還是讓我問問他好了。」瑟連走向璽克,璽克轉身就逃。璽克逃沒兩步就發現路人的目光怪怪的,他要是繼續背對一名穿著正式服裝的騎士逃跑,可能會引發警民聯手維持治安的場面,被民眾壓制交給瑟連。

璽克只好站住,等瑟連走過來。

「璽克,你有綁架女孩子嗎?」瑟連單刀直入的問。

「沒。」璽克斬釘截鐵的回答。

「那就沒事了。」

女孩們發現原來瑟連認識璽克,對他的印象一下子翻盤。她們不再想找警察,而是躲得遠遠的討論:「他那身頹廢風真是新潮啊。」「其實他是想試探別人會不會以貌取人才故意穿成這樣的吧。」「你看他穿成那樣卻毫不介意的走在街上,無比的自信,這就是人應該追求的境界啊!」

「原來比人要衣裝更重要的是謹慎交友。」璽克喃喃說。他向瑟連提問:「你怎麼穿成這樣上街?」聖潔之盾對騎士服有相當嚴格的規範,穿上它的時候,一言一行都代表聖潔之盾,所以騎士平常逛街並不會穿著騎士服。

「查案。」瑟連說:「這裡有很多女孩子失蹤了。」

「我有看到公告,那你應該半夜出來吧?早了幾個小時喔。」

「這是為了防範於未然。」

璽克聽不懂瑟連在說什麼,總之他想趁太陽還掛在天上時逛逛這座城鎮:「沒事的話我要先走了。」

璽克轉身,看到遠方剛剛才走過來的民眾,他們看到璽克和瑟連在說話,還以為璽克被騎士攔檢,又開始討論璽克究竟幹了什麼好事。如果璽克不想讓本來工作量就已經超出負荷的警察一直被通知來抓他,他還是不要那麼明顯的逃離瑟連比較好。

於是他又跟著瑟連走了一段路。邊走邊聊些有的沒的。

「你還記得上次的宴會上,有個穿黑衣的老奶奶嗎?」瑟連問。

「記得,她對著我說社會病了。看來我就是社會的毒瘤。」

「她那麼說啊?你誤會了,是相反的意思。」瑟連說:「我去她家拜訪的時候,她有說她看到你的事情。她說:『這個社會變了,在以前,這種人應該要成為社會的骨幹,要指揮別人作好事。但是現在,他卻被一群沒那個資格的人指揮端盤子。』」

「她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璽克有點困窘,但也有點高興。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那個老奶奶的認同,會比哈娜的認同(如果哈娜打算認同他的話)更有價值很多很多。

「我不知道。」瑟連老實回答。他們走到了瑟連要拜訪的下一戶人家門前,璽克不能跟進去,就在這裡分開了。
agama 發表於 2014-1-20 20:03
第十三章_那東西居然會再生!





這天晚上,璽克設在房間裡的法陣仍然在十二點大亮,然後熄滅。璽克把這當成土地汙染後的規律性擾動,不再熬夜觀察。

隔天,哈娜容光煥發的恢復上班,昨天疑似用公款作了全套塑身美容。她對璽克的薪水什麼也沒說。璽克估計是要等到發薪的時候才說。

璽克邊打雜,邊在心裡計算他到時該領多少錢,他要仔細檢查哈娜有沒有苛扣。

下午兩點左右,璽克正在工作室裡把一堆骨頭敲碎,準備磨粉。哈娜正在休息室裡看《螺旋尖塔之愛》的續集,她讀到在第一集的尾聲終於和捲軸公司董事長心意相通的女法師,誤飲了新角色——一間飛船公司的董事長——下了媚藥的果汁,被帶到飛船公司董事長專用的豪華飛船上,即將受到侵犯,而捲軸公司的董事長闖進對方辦公大樓,搶了一艘飛船追上去拯救她。飛船公司董事長和捲軸公司董事長間的大戰一觸即發!

這時候瓦魯敲門進來,說:「哈娜小姐,我要借用一下您的助理。」

哈娜趕緊把小說塞進靠墊底下。她想要抓起放在旁邊的法杖,裝作她在練習施法的樣子,卻誤抓了裝著雞尾酒的高腳杯,趕緊又放下。

「只是請他協助一些例行事務。」瓦魯站姿端正,手別背後,以專業級的撲克臉說。

「什麼事務?」哈娜睜大眼睛,微微嘟嘴,裝出親切的樣子說:「是不是若芙夫人的寶貝咪咪又不舒服了?還是小吉達需要占卜?我隨時都可以幫忙啊。」

瓦魯說:「不是夫人們有事,是女僕們需要幫忙。」

哈娜小姐的臉瞬間垮下,她倒回躺椅上,抽出小說繼續讀:「他在工作室裡。」

璽克已經聽到外面的對話了。他在他們說話時就把工具收拾好,骨頭跟粉分開裝起來。

瓦魯打開工作室的門,對璽克說:「跟我來。」





璽克跟著瓦魯走到僕人的休息區。跟著他往右邊的女僕休息區轉。巨大的「男性止步」標誌掛在門邊,璽克緊張的縮著脖子,瓦魯毫不在意的把門打開。

這個長方型的房間地上鋪著木頭地板,兩邊牆壁都是置物櫃。十多位女僕穿著裙長及踝的女僕裝束,靠邊站得歪歪斜斜的。他們早就知道有男人要過來,並沒有人在這裡換衣服。他們投給瓦魯信任的目光,然後用看待一塊發霉麵包的表情看璽克。

「是要我幫什麼忙?」璽克更加縮緊脖子說。

「你聽。」瓦魯說。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包括女僕們也是。然後,有個聲音在寂靜中慢慢變得明顯。

「啊——嗯——」非常微小的呻吟聲,人頭狄庫草的聲音!

璽克的第一個想法就是這些人認為這件事是他搞出來的,他即將遭到私刑對待!他的手直接伸向放著祭刀的水壺袋,在他把刀拔出來之前,瓦魯清清喉嚨,說:「請你幫忙我們找出聲音的來源。」

所以沒有要處刑璽克?璽克的手慢慢又遠離了祭刀。

瓦魯繼續說:「上次在工作室裡見面的時候,我有聽過這個聲音。那時候你正在處理的那些——」瓦魯僵了一下,好不容易才找到適合的詞彙:「——頭,會發出類似這個的聲音。」

「你覺得有暗門——」璽克試探性的說。

「對。我認為是從暗門裡傳出來的。」瓦魯說:「我需要你幫忙把暗門找出來。」

「是可以幫你。可是這個地方我不方便搜索。」璽克說。他光是踏進來就已經感覺到巨大的壓力了,更別提還要把這個地方翻上一遍。

之前把璽克抓去打扮成侍者的雙馬尾女僕也在場,她說:「我會在旁邊看著你。只要你不要有可疑的行為,我也不會刁難你,只管找就對了。」

「好吧。」璽克嘆了口氣。看他們非常堅持的樣子,璽克要是拒絕,被動私刑的可能性也不低。雖然「可疑的行為」的定義也很可疑,不過這個忙璽克是非幫不可了。

瓦魯做事周到,他拿了一雙白手套給璽克,以免有人覺得璽克碰過的東西就必須扔掉。

璽克戴上手套開始找暗門。

他問女僕聲音在哪裡最大,他們說到處聽起來都差不多。璽克沒辦法鎖定範圍,只好把可能的地方都翻開來找。他把每個櫃子都打開來,裡面的抽屜也都拉開來。還把頭伸進去聽聲音。女孩們的私人物品暴露在他面前。被他一件件的挪動。璽克要求自己必須以專業法師的態度進行這個工作,因此他碰觸那些東西時沒有絲毫情緒動搖。看待黑色小內褲的方式跟對一片烤過的葉子之類,單純的法術材料沒有兩樣。

璽克沒有注意到,但是他嚴肅的態度也改變了女僕看待他的方式,剛開始他們非常警戒,防範璽克趁他們不注意,偷拿他們的東西。但是璽克的樣子讓他們認知到璽克非常認真,慢慢的,他們看璽克的眼神也出現了幾分信賴。

花了將近兩小時的時間檢查,璽克總算在進門左側,從裡面往外數過來第四個櫃子,抽屜後面的空間,找到暗門的位置。他站起來,回頭看到地板上排滿了被他抽出來的抽屜,那些五顏六色的貼身衣物到現在才被他意識到,看得他眼花。

他對瓦魯說:「找到了,防護法術我也破解了,要拿出來嗎?」

「當然要。」

璽克再次蹲下,彎腰伸手到牆壁裡的洞穴,拿出三個長方形白鐵材質的小盒子,放在地板上。所有人都圍過來看。璽克先打開第一個小盒子,毫無阻隔的呻吟聲立刻傳出,璽克在一秒內把蓋子又蓋上。在這一瞬間他已經看到盒內的狀況了。那些曾經被他切到快成泥狀的球莖,竟然再生了!裡面現在有好幾塊黏在一起的破碎人臉,極其驚悚。

第二個盒子打開來,裡面有一個殘留著紫色藥劑的空瓶。璽克拿起瓶子,檢查瓶底和瓶口沾著的草藥渣。哈娜做事粗枝大葉,沒有把藥濾乾淨。璽克從那些渣渣判斷出這是什麼配方。

「媚藥,應該沒錯。」璽克說:「用剩的媚藥。哈娜做這個作什麼?」難不成是想上演螺旋尖塔之愛的經典場面嗎?

瓦魯的臉色鐵青,明顯因為這個發現而動搖。

璽克打開第三個盒子。裡面有放過藥草,不過現在是空的。璽克聞到熟悉的氣味,說:「這裡以前放過劣喉花。」那是他以前常用的毒草,他不可能認錯。因為是犯罪者常用的東西,璽克可以理解為什麼哈娜要把這項材料藏在暗門裡。璽克想了一下,又對瓦魯說:「你的清單上好像有。」

瓦魯趕緊拿出收據,他找了一陣子才確認,上面確實有劣喉花,進貨量還滿大的,現在卻一點也不剩。他猛吸了一口氣,眼睛睜大。

璽克兩腿開開的蹲著,看瓦魯驚慌的樣子。女僕們也交頭接耳,十分不安。璽克不清楚這些發現的意義,不過好像很嚴重。他問:「現在要怎麼辦?」

瓦魯說:「把東西放回去,恢復原狀。」

「連防護法術也是?」

「對。」

「這種事早點說嘛!」璽克哀嚎。早知道就不把防護法術破壞得那麼徹底了。他重設還沒辦法設得那麼破綻百出呢。希望哈娜不會發現她設的防護突然變完整了。

璽克擺出一張苦瓜臉,把東西放回去,他努力模擬哈娜可能會出現的法術失誤,但總是會因為他過去嚴格的自我訓練而不小心作出正確的手勢,重複嘗試了好幾次,才成功的施法失敗。

女僕們討論著:「哈娜到底是什麼時候把東西放進來的?這裡整天都有人在啊。」

「沒有整天,晚上我們就不在。夫人規定十一點以後不准出房間,那時候她要幹嘛都可以。」

「可是我們有鎖門啊。」

璽克插嘴說:「鎖對法師沒用。」

瓦魯說:「但是那是光明之杖認證的魔法鎖。」

璽克本來想說那也不行,但他想了一下,說:「只是擋哈娜的話,綽綽有餘了。」

在一陣沉默之後,瓦魯開口說:「大家解散吧。今天的事情不要說出去。大家要像平常一樣,不要露出馬腳了,好嗎?」

女僕們紛紛點頭。

「為什麼十一點以後就不能出房間?」璽克還蹲在地上,用手支著頭問。

「不知道。夫人的精神不太好。常常定一些很奇怪的規矩。」雙馬尾女僕說:「這只是其中一個而已。像是一樓那些蠟燭啊,也都是她要點的。她還不准我們碰,如果熄了,只有她可以點,也不讓我們代勞。」

另一個女僕說:「她每天晚上都會親自把蠟燭熄滅,早上再點起來。有時候我被廚師留下來幫忙,會在走廊上碰到她,那個樣子簡直像幽靈一樣。」

璽克明白,他看過。不過他碰到她的時候,她是在點蠟燭。距離要全部熄滅的時間應該也沒差多久了,她還堅持要點上。璽克想著:不知道那些蠟燭跟地底下的法術能量有沒有關係。

「謝謝你的協助,你可以回去工作了。」雙馬尾女僕滿臉笑容的,請璽克離開女性聖地。

璽克也回以微笑,起身離開。





跟小叭的屍體住同一個房間這麼多天了,璽克也習慣了這個無生命跡象室友的存在。能夠在每次進房間時反射性的阻止自己打招呼。

璽克非常不客氣的穿小叭的外套,蓋小叭的被子,拿小叭的筆作筆記,還吃了小叭未開封的零食。通通都沒有先跟小叭說一聲就拿了。

今天下班後,璽克更是得寸進尺的,將手伸向小叭擁有的法術道具。就像很多剛出學校的年輕法師那樣,小叭手上有很多華而不實的道具,但也有些簡單實用的款式。通常要離開學校五年以上,有足夠實務經驗以後,法師們才會慢慢篩選出真正必要的道具。

璽克還找到一兩樣不肖商人賣給他的裝飾品。最後他發現一件法師必備道具:正圓形鋼面鏡。

這種鏡子的材質雖然在生活中處處可見,但是打磨後作為鏡子使用時,有驅邪的力量。加上正圓形這種令法力流動更乾淨順暢的形狀,這個鏡子是相當優秀的法術投影介質,還能夠防備反投影法術的攻擊。

璽克拿著鏡子想了很久,反覆考慮。他打算進行一個不折不扣的犯罪行為。

關於哈娜如何進入女僕休息室的問題,璽克認為她可能是設了傳送門,直接跳過鎖上的門,直達內部。因此不必打開鎖。要確認這件事,他需要偷窺這個房子的各個地方。

璽克決定要做。他用雙手手掌抵著鏡子邊緣,用掌底推動鏡子旋轉,每轉一圈就用所尼語唸一次:「吾之眼,不見自身,見諸外象。」轉七圈後,鏡子裡不再映出他的樣子,而是直接透過他,映出他背後的房間景象。法術的初步準備完成了。

明天他要在屋內設幾個偷窺基點。
agama 發表於 2014-1-20 20:05
第十四章_救命





為了這個計畫,璽克忍痛拆了一件毛衣,讓它從長袖變成短袖。雖然破抹布也有纖維可以使用,但是很可能已經受到汙染。偷窺法術是很纖細的,材料要嚴格挑選。

隔天璽克將處理過的毛絮藏在袖子裡,邊在屋內走動邊到處扔毛絮。他沒有嘗試進到女僕休息室裡扔毛絮,因為他覺得在這樣作之前,應該要徵求瓦魯和女僕們的同意,而他嫌溝通很麻煩。通常來說,會傳送法術的人,多半會設不只一個傳送站,很多人會習慣性的不管到哪都用傳送的,所以在別的地方監視應該也可以。

反正璽克在旁人眼裡看來已經夠猥瑣了,璽克也不用找亂晃的藉口,正大光明的在一樓和二樓亂走,旁人就以平常看他那種目光看著他。

三樓是主人一家的起居區,他再怎麼不合群也不能違反規則闖進去。他住的閣樓是從一樓直接梯子通上去,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靠近那裡,沒有藉口可以找。

璽克晃到通往三樓的樓梯前,思考著潛入的可能。這時候瓦魯以很快的速度從三樓衝下樓梯。他臉色蒼白,呼吸急促,就璽克所知,瓦魯只可能為了一件事驚慌成這樣。

「小姐怎麼了嗎?」璽克問。

「快,找人過來!」瓦魯抓住璽克的肩膀,彷彿是需要璽克支撐他繼續站著。

「找誰?」璽克才來沒多久,根本不知道哪些人可靠。百分之一百不可能去找哈娜小姐。璽克必須搞清楚情況,他對瓦魯說:「你去找人,我上去看看!」

瓦魯用力的點了一下頭,隨即跑走。

璽克衝上樓梯。跟樓下誇張的風格比起來,樓上的裝潢簡樸許多,沒有閃亮亮的壓金線,更多是沉穩的深色系。

璽克沒空欣賞家具和擺飾,他一上來就看到了,走廊最末端的房間門開著,房內的窗戶大開,冷風不斷灌進房間裡。

而在房間門口,老爺抓住優蘭夫人的上衣,不斷搧她巴掌。優蘭夫人的頭髮散亂,沾著血跡黏在臉上。

璽克後退一步。他叫瓦魯去找人以後,自己應該果斷逃跑才對。幹嘛自己攪進來!但是璽克又想到上次家暴的時候,瓦魯並沒有出手阻止。讓瓦魯驚慌失措的並不是經常被打,但從未有過生命危險的優蘭夫人。

璽克大步上前,走近門口。他的視線穿過這對夫妻中間的細縫,看到房間裡,地板上有個女人仰躺在地毯上,頭朝向窗戶,兩腿打開來正對著門。

璽克並不是第一次目擊這種場面,但他從來沒辦法習慣。每次看到這種事,他都感覺到一股混和著憤怒和厭惡的情緒在心裡燒。很想抓住那個幹出這種事的人,叫他付出代價。

躺在地上的女人是雙胞胎其中之一,璽克不知道是哪一個。她的衣服被往上拉到肋骨上面,領口撕裂,露出的左乳上有幾道抓痕。裡褲不見了,大腿上有幾道淺淺的紅色擦傷。

璽克將怒氣放到一邊去,冷靜觀察小姐的狀況。小姐的雙眼沒有對焦,一臉茫然,從喉嚨發出咯咯咯的聲音。身體一面抽蓄一面扭動。

她中毒了。璽克聯想到那個媚藥。很多媚藥名為媚藥,其實就是迷幻藥。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哈娜那些可怕的魔藥,終於因為汙染導致了嚴重的變異。一般來說,汙染產生的非預期效果,超過九成以上都不是好的效應。

不趕緊處理,小姐會有危險。

「妳到底在做什麼?那是『我的』女兒,妳不能這樣!」老爺對著優蘭夫人大吼。

「她是我的心頭肉,我不會把她給你的!」優蘭夫人哭喊著。

「閃開!」璽克上前一步,對著那對夫妻低吼。他的音量不大,卻極為低沉,像是地鳴一樣,頓時讓那兩人感受到,這是一種法律無法阻止、權力無法壓制的原始威脅,他們只能服從。

兩人縮手後退,貼著門框。璽克大跨步穿過他們之間。然後他們又開始爭吵。璽克把他們的聲音從腦內排除,專注在小姐身上。他看到小姐的皮膚上浮現出許多紫色淺斑,臉色不自然的漲紅,璽克摸了她的手腕內側,脈搏跳得極快而不規律。

璽克咬牙打開自己的藥材包,他回憶著哈娜的工作室裡有哪些藥材,收據上又有哪些藥材。他有種無法解釋的直覺,加上中毒的症狀,他認為毒物的配方應該是由那些收據上有,但是在工作室裡沒看到的材料所組成。

璽克開始配藥。考慮到不明汙染源的問題,他要是用很複雜的配方下去,可能會引發更多不可預期的後果。所以他只用最簡單、最有力的配方。他憑經驗挑出三種最合適的藥草搓成丸子,塞進小姐嘴裡,馬上就被舌頭推了出來。

「這個很貴,快吞下去!」璽克急著說。

樓梯間傳來碰碰的聲音,瓦魯帶人來了。一群侍者把那對夫妻連推帶拉的分開請走。瓦魯在璽克旁邊單膝跪下。

「怎樣?」瓦魯問。

「我作了解毒藥,可是她吞不下去。」

「你有把握這個有效?」瓦魯皺眉問。

「絕對有效!」璽克說。雖然不是什麼光明的歷史,不過在黑暗學院裡,他是一等一的使毒能手,解毒的功力同樣了得。

「給我。」瓦魯說完,就從璽克手裡把藥拿走,扔進自己嘴裡。璽克準備開罵,瓦魯吃那個作什麼?接下來瓦魯卻作出一個璽克完全無法想像,也不可能效法的動作。

瓦魯彎腰低頭,他的唇和小姐的唇重疊,口對口的把藥傳給她。

璽克張口結舌的看著。他聽過這樣交換空氣和水,可是,餵藥?這要有多好的舌功啊?

幾秒過去,瓦魯抬起頭,用手背抹了一下嘴。璽克發現他很難不去注意瓦魯那最後一刻才撤退的舌頭。

「她,吃了嗎?」璽克羞答答的問。

「吃了。」瓦魯非常有男子氣概的回答。

「你們是不是——」璽克不知道該怎麼問。你們是情侶嗎?

「嗯。」瓦魯的肩膀垂下,他似乎不想再掩飾了。

璽克用腳尖蹲著,拉起小姐的手量脈搏。所以這個人是妹妹吉諾?他量到小姐的脈搏慢慢減緩,變得平穩規律。

瓦魯把被子從床上拿來,蓋在小姐身上。她臉上的潮紅開始退去,身體也不再顫動,情況明顯好轉。

「很好,生效了!」璽克興奮的說。他為了自己的成就而高興。

瓦魯慢慢的梳順小姐的頭髮,動作裡蘊涵的深情讓璽克有種自己不該看的感覺。

樓梯那邊又有腳步聲傳來。這次腳步聲的主人體重比較輕一點,但踩得更重,上樓速度不輸男子。沒幾秒,另一個雙胞胎出現在門口,一面喘氣一面問:「姊姊沒事吧?」

所以房內這是姊姊利諾才對。

瓦魯上前和吉諾說了幾句話,然後把利諾抱上床,兩個女僕跟著吉諾一起進來,她們隨即接手。
璽克和瓦魯走出房間,瓦魯把門關上。因為剛剛太緊張了,兩人不約而同的背靠著門,放鬆坐下。

璽克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須和瓦魯說:「你老婆的醫藥費,七十六枚銀幣。」

瓦魯毫不猶豫的掏出一枚金幣給他,璽克收下不找零。

「謝謝。」瓦魯說。

璽克突然有找零給瓦魯的衝動,不過他為了自己的荷包忍住了。

「不過她不會和我結婚,我們身分差距太大了。」瓦魯說。

「可是大家都希望你們在一起。」璽克說。現在他全都明白了。女僕們願意讓瓦魯進女僕休息室,是因為他被視為一個已經有伴侶的人,比璽克這個單身漢安全多了。他還從他們看著瓦魯時的眼神,吉諾和瓦魯說話的語氣裡感覺到,這些人都十分認同瓦魯。

瓦魯沒有回答。璽克想問剛剛發生的事是怎麼回事?他坐在地上想了很久,兩手抓著腳抬頭看天花板,總算想到一個最委婉的方式問:「這種事常發生嗎?」

幸好瓦魯有聽懂璽克是在問什麼,璽克才不必更進一步解釋。瓦魯把璽克當成自己人,所以回答了:「這次特別嚴重。」

「這樣子多久了?」璽克問。這關係到小姐中的毒有多難清除。時間越長,越難清除。

「不清楚。我來的時候就這樣了。」

「沒有人知道嗎?總有些人比你早到吧。」

「哈娜是這裡資歷最深的人。其他人都不知道。」瓦魯說:「他們一家以前不是住在這裡,上一個地方帶來的僕人全都解雇了,現在的人都是三年內新聘來的。」

璽克想到瑟連說的話:「亂倫。」真實情況比那更糟,那甚至不是你情我願的事情,而是更惡劣的迷姦。

這真是太變態了。之前的僕人被資遣,會不會是因為他們想要阻止這些事?還是他們即將觸及一些不能讓別人知道的核心秘密,才提早被趕出去?璽克認為老爺並不擔心僕人把他幹的事傳出去,否則瓦魯不會到現在還好好的,那到底是為什麼要解雇之前的僕人?

不管那個秘密是什麼,哈娜顯然是幫兇,只有她在解雇風暴裡平安無事。這就是為什麼瓦魯緊盯著哈娜不放。那小叭的死又是怎麼回事?他是不是找到了那個祕密?

「你認為哈娜想作什麼?」璽克問。

「我不太確定,但我覺得她是想重現當年把這個地方炸翻的魔法。」瓦魯也知道大爆炸的事情:「我不是法師,但是我看得出來,她買這麼多東西,還有她一些鬼鬼祟祟的表情。那是完全沒有能力的人想搞一樁轟轟烈烈的大事時的表情。」

哈娜想駕馭一個她不可能駕馭的危險法術。

「那根本沒好處啊。」璽克說。專業的法師應該要知道自己的能力範圍在哪裡,才不會傷到自己。

「她那種人就會認為力量越大越好。爆炸越大,傷亡越慘烈,她只會覺得越值得去作,不會覺得那是她無法承擔的風險。」

璽克點點頭。這是一直以來,從古至今,法術研究相關傷亡事件一直沒有消失的主因。不管光明之杖作出多少關於實驗安全措施的規定,老手法師發明多少幫助穩定法術能量的道具,把自己給炸了的人還是一點也不少。

總是有人想挑戰不可能,那些能力差到沒有能力判斷什麼事不可能的人,尤其熱愛這麼作。對哈娜那種人來說,連把雞蛋炸開都是天大的難事,她那愚蠢的腦袋根本無法想像房子變成一個大坑是什麼樣的光景。

璽克脖子上的銀匣跳動起來,提醒他午餐時間到了。

「我要去領午餐了。」璽克縮縮脖子說:「如果狀況有變化,再來叫我。」

「你跟廚師說,我要給你雙倍份量。」瓦魯擠出一個笑臉說。

「好,我一定會說。」璽克起身,邊走邊從袖子裡掉毛絮,離開三樓。
agama 發表於 2014-1-20 20:07
第十五章_那是在說我嗎?





瓦魯的名字非常好用,而且就在他坐在顯眼處吃晚餐時,他救了利諾大小姐的消息傳開了,於是廚師本來已經給他防止再次饑民化的大份量,加上瓦魯吩咐的雙倍,再追加救命獎勵炸豬排,變成一座壯觀的食物之山。璽克吃的非常飽!

工作時間,今天哈娜小姐的心情極差,一直躲在《螺旋尖塔之愛》的虛構背景凱爾發市裡。璽克就在工作室掃地擦架子。這些天來工作室已經被他整理到像是完全不同的地方了。現在他正在猶豫要不要替哈娜把一些早就爛掉,從罐子外面都可以看到黴菌的法術材料扔掉。至於那些假貨,他很識相的裝作不知道。

到後來,璽克一路整理到哈娜的休息室去。他把哈娜買的小說根據上頭的「甜蜜屋」、「痛愛屋」、「夢幻屋」等書系分類,順便把一直被哈娜夾在書縫裡的書套套上去。璽克難得發現一本正經的書,正在煩惱該如何歸類時,哈娜突然從躺椅上彈了起來,她以璽克從沒見過的高速整理好衣服,下令:「你到工作室裡,我沒說可以不准過來!」

璽克乖乖的進到工作室裡,聽哈娜「喀拉」一聲把門鎖上。他把耳朵貼在門上偷聽,但什麼都沒聽到。哈娜應該是到了她的對外辦公室去了。

璽克從藥材包裡拿出正圓形鋼面鏡,哈娜小姐的辦公室他當然有放毛絮!

璽克蹲在工作檯旁邊,用沾有藥水的布擦拭鋼面鏡,鏡子上的畫面晃了一下,顯示出空無一人的走廊,璽克拍了它一下,它才正確顯示出哈娜對外辦公室裡的影像。

璽克看到一個戴著絲質大禮帽,全套禮服的男子背對畫面坐在哈娜桌前,哈娜坐在桌子後面那張大得誇張的辦公椅上,壓低眉毛和嘴角說話。

那個人應該是男性沒錯,從骨架的稜角可以看得出來。可是骨架的比例卻像是女性。如果能看到骨盆,璽克的判斷會更準確,不過這人坐著所以看不到。他穿得比昨天宴會上的人還要正式,正式到這種程度的男性禮服,不像只是來談話而已,倒像是去參加什麼重要的儀式。他本來應該是感覺比較柔弱的削肩,被墊上像兩塊磚頭一樣厚的墊肩,太過突出,十分奇怪。

璽克把毛絮扔在辦公室入口,所以只能看到那個男子的背影,和哈娜的正面。應該在哈娜背後也扔個毛絮才對。璽克只能讀哈娜的唇語,再反過來猜測禮服男說了什麼。

從哈娜頻頻點頭的巴結樣,璽克推測這個人是哈娜的金主,不過這人肯定不是老爺。老爺不需要墊肩。

哈娜一開始顯露出非常高興、極為熱情的樣子,璽克幾乎以為她會跳上去擁抱那個禮服男,但是隨著談話進行,哈娜眼裡開始有了驚恐的神色,眼珠不停的轉,不敢看對方。到了後來,那個禮服男手指著哈娜不停顫動,而哈娜把手放在胸口假哭。

哈娜說:「不!事情不是那樣,您要相信我對您一片赤誠!無論什麼時候我都把您放在第一位……

「當然了,一切都在最佳狀態,只是有點小小的障礙而已,很快就會排除的!您知道的,那些不瞭解這種事多麼重要的人,就愛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理由阻礙我們……

「老爺,我是不可能故意妨礙您的,您說那個助理?璽克他礙到您?不,我沒有,那都是他自己做的!」

璽克有不祥的預感。

璽克看到那名男子非常激動的站起來揮舞手臂,現在璽克確定他是男性了。哈娜硬是擠出了幾滴眼淚。對話倏然結束,那名男子把手指向天花板,作出非常誇張老套的施法姿勢,一陣紫光壟罩住他,然後他就消失了。

是傳送門沒錯!

哈娜把眼淚擦掉,又從抽屜裡拿出六種化妝品補妝,接著才起身走向後面的房間。

璽克趕緊把鏡子塞回包包裡,裝作在整理工具的樣子。

三分鐘後,哈娜打開辦公室的門,不耐煩的剁腳:「璽克!到這上面寫的店去買東西,拿去!」她把一個信封摔在地板上。

璽克彎腰把信封撿起來,裡面有一家魔法材料行的地址、購物清單跟錢。那些東西都很常見,在附近就買得到了,但是哈娜卻指定璽克去必須搭火車才能到的店家購買。

「多的錢賞你買晚餐。」哈娜說完就甩頭離開。

走出這間屋子的時候,璽克清點了好幾次,他的銀匣、祭刀、藥草包都在身上。

他覺得自己像是要上戰場了。





等璽克買好東西,坐最後一班火車回到這個社區的時候,已經快到午夜了。買完東西剩下的錢還不少,璽克買了一整隻香草烤雞,好好享受了一番。雖然有「最後的晚餐」的嫌疑,不過那不影響璽克的食慾。

街上看不到人,也找不到營業的店家,那隻半夜抓女孩子的怪物對當地經濟活動造成很大的影響。

璽克自認為,他跟照片上那些美少女外表毫無相似之處,應該不會牽連到他。

璽克回味著烤雞的香味,因為腦袋裡滿是愉快的記憶,連雪地走起來都變輕鬆了。走著走著,璽克發現雪地上還有別的腳印。他可以看到警靴的印子,因為他那些不幸的過去,所以他能辨識。還有一些似乎是高跟鞋飛奔踩出來的鞋印,估計是警察努力抓捕的未成年少女們留下來的。璽克在路上有看到,他們畫著能讓自己老上十五歲的濃妝,以為只要辦到這種人生中枝微末節的小事,自己就算是大人了。

另外還有一種腳印,這種很奇怪,看起來像是有人赤腳在雪地上走。但是這個腳掌又比人類大上三倍。腳底還有毛。

璽克蹲在地上看,他聽到風聲裡有另一種異樣的聲音,像是吱吱吱的雜訊。法師對這種噪音很敏感,這是法術能量變化的徵兆。他衣服裡的銀匣在跳動,提醒他危險接近。

璽克轉頭察看四周,他抬頭,看到在路邊一戶人家的屋脊上,有一隻巨大的生物蹲踞在那裏。

那看起來就像是有著人類身體骨架的獅子,不只是頸部,牠胸口、上背全都是濃密的鬃毛,像鐵絲一樣朝四面八方豎立。還有一道細細的毛流一路延伸到下體,底下被毛所覆蓋。

牠的臉像是重重壓在玻璃上一樣扁平,鼻子朝天,嘴唇掀開,露出尖銳的牙齒。除了鬃毛覆蓋的地方之外,其他地方的皮膚都光滑無毛,在月光下甚至會反光。上半身的骨頭和肌肉都像男人,寬闊而且肌肉明顯,下半身卻像是女人般纖細圓滑。璽克在祭刀刀尖點亮一團光抬高,牠的瞳孔很快的從圓形變成一條小縫,比貓咪瞳孔縮放的速度更快。

這肯定是魔法生物。

璽克還在思考這究竟是巧遇,還是某人故意安排的,突然怪物跳了起來,撲向璽克!

璽克往旁邊閃,一手從口袋裡掏出香草烤雞的骨頭作為祭品。怪物重重落在璽克原先站的地方。

璽克往後跳一步,烤雞骨頭消失,他的祭刀刀鋒發出紅光。怪物轉身,抬起前爪,指甲瞬間暴長十公分,再次朝璽克撲了過來。

璽克看準了怪物移動的勢頭,以最小動作,只動了一步,側身閃過攻擊,祭刀順勢切進怪物側腹。璽克雙手加上腰力往前推,刀移動的方向和怪物前進的方向相反。

一大片肉從怪物身上飛了出去。

攻擊得手,璽克立刻架起護壁,隔開他和怪物。經過這兩下,璽克已經確定了,這隻怪物對獵殺很外行。牠過去對付的,大概都是些光看到牠外貌就腳軟的普通人。所以牠只會直線攻擊,既不會耍花招,也不懂防備反擊。牠根本沒遭遇過反擊。

怪物發出震耳欲聾的嘶吼,聽起來像是人類的狂吼,卻異常沙啞。牠側腹被璽克開出一個洞,血滴在雪上竟然冒出白煙。那些血不正常。

怪物的衝勁停不下來,一直往前衝。牠想要停止,於是用腳抵著地面,結果邊滑邊往前轉了一百八十度,下半身側面撞上路燈柱。看起來只是輕輕碰了一下,路燈柱卻應聲斷裂,在巨響中倒地。

璽克這些天來受了很多氣無處發洩,能有個沙包給他打是最好的。璽克勾起嘴角,一手平舉祭刀,一手朝牠勾了兩下:「來呀!我陪你!」

璽克防備著魔獸負傷後常會有的暴怒反擊。但怪物卻沒有攻向璽克,而是用力一跳,跳上屋頂。一下子就和璽克拉開距離。

怪物用後腳蹲著,兩隻前爪伸向身上的傷口,卻又沒有摸上去。看起來就像是人受了傷,很痛又不敢去摸的樣子。牠那張扁臉皺成一團,長長的艷紫色舌頭伸出,垂在嘴外。

「別跑啊!」璽克大叫。偏偏他投擲法術的準頭不好,要是朝這麼遠的目標扔火球之類的,他可能會損及房舍而被求償。

怪物轉身,在不同的房子屋頂上跳躍,一下子就不見了。

璽克追不上,只好放棄。他蹲下來看怪物留在地上的肉片。肉片在雪堆中吱吱作響,不斷冒煙。璽克思考著要不要把一個魔藥瓶清空,把肉片放進去。就在他考慮的時候,肉片像是冰塊融化那樣,一下子冒出很大的煙。體積迅速縮小,消失了。

璽克開始覺得有點冷了,他拋下斷裂的路燈柱,邊吹口哨邊走回工作地方去。
agama 發表於 2014-1-20 20:07
第十六章_爺孫般的交談





璽克本來還在擔心會不會進不去屋子裡,但他回到豪宅門口時,看到門是開的。瓦魯跟吉諾二小姐站在門內暖氣包覆的範圍裡,哈娜站在他們後面。門邊兩人焦急的看向道路。瓦魯看到璽克出現,快步跑下台階,用眼睛上下檢查璽克有沒有缺了什麼身體部位。

「沒事吧?有碰到怪物嗎?我聽到怪物在叫!」瓦魯急問。

「沒事。那個怪物只會抓美女,我又不是美女。」璽克說完,故意看向哈娜。在他還沒進入屋子的燈光範圍,亮處的哈娜還看不到他,而他已經看到哈娜的時候,哈娜的表情是很輕鬆的。眼睛微瞇,像是她剛剛塗好指甲油,或是塗好唇膏時那種輕鬆,一種她的事情已經作完了的神態。璽克出現之後,她的臉一下子繃緊,眼睛瞪大,不斷抿嘴。顯然璽克能夠回到這裡,是她預料之外的事。

瓦魯鬆了一口氣,而吉諾轉向哈娜,厲聲說:「妳不應該讓璽克半夜還在街上走。就算不是現在這種危險的時候,沒有怪物的時候也不行!天氣這麼糟,妳竟然也沒給他保暖的東西!璽克也算是我家的雇員,妳這樣對待他,別人會怎麼說我們,妳能負責嗎?」

吉諾在罵哈娜的時候,是為了讓哈娜感受到問題嚴重性,才用哈娜會在意的「別人會怎麼說」威脅哈娜,並不是吉諾自己在意這種事。吉諾特別挑的責備台詞滿有效的,哈娜身體微微發抖,急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璽克在這一刻明白到,自己在屋子裡的地位已經改變了,至少沒有以前那麼悲慘了。

「進來吧,外面冷。」瓦魯親切的說。璽克樂於遵從。

「哈娜小姐,這些東西要放哪裡?」璽克拿出他買回來,裝在牛皮紙袋裡的法術材料說。

「跟我來。」哈娜小姐想要厲聲怒喝璽克,但又不能在吉諾面前這麼作,於是變成僵硬的語氣。
璽克開心的向吉諾和瓦魯揮揮手,用小跳步跟著哈娜離開。

吉諾和瓦魯把門關上鎖好,不明白璽克是在高興些什麼。





璽克跟著哈娜進到工作室裡,哈娜竟然請璽克坐下,她自己把紙袋拿過去,分裝歸位。璽克難得看到她作事。

璽克整理工作室的時候,每樣東西都放在原本位置,沒有擅自挪動,哈娜卻完全找不到她要的東西。還要璽克告訴她:「潔淨包裝紙在架子最上層,切指草的罐子在第二層,左邊、左邊。下面抽屜打開有分裝絲袋。」

哈娜在助理璽克的指揮下把東西一一歸位,同時用非常甜膩的聲音,少女般的口氣問璽克:「你真的沒有碰上怪物喔?」

她這種說話方式讓璽克聯想到,在路邊逮住人強迫推銷保養品的那些傢伙。

璽克也用甜膩的,像孫子糾纏祖父母要玩具那種語氣回答:「其實有碰到啦,我不想讓瓦魯他們擔心,所以不告訴他們。」

哈娜肩膀夾緊,明顯倒抽一口氣。她用哄挑食小孩吃茄子的語氣說:「所以你溜走了,對不對?」

「沒有,我痛打了牠一頓。牠溜走了。牠很弱,要是又碰到,我一定可以解決牠。」璽克笑說:「如果妳允許的話。我想明天開始半夜在街上埋伏堵牠,如果我可以為地方除害,我們家的形象應該會大大提升。妳可以說是妳指導我的。」

「千萬不行!」哈娜尖叫出聲。她趕緊又換成柔和的語氣說:「我怕你受傷啊。這麼危險的事情還是別作了。小叭現在都不上班了,我只剩你一個助理而已,不能讓你冒任何一丁點的風險。」

「好吧。」璽克說。他懶得再裝可愛了,恢復正經,還不小心把他對哈娜的鄙夷流露一些了出來:「已經很晚了,我要下班了。還有,因為我今天加班,明天下午我要補休,晚上我才會過來。」

「好,沒問題。晚安,好好休息呦。」哈娜用笑臉允許了。她雙手夾緊在身側,只擺動手臂,對璽克揮手。

「晚安。」璽克說。離開工作室後,璽克按著胸口吐舌頭,真是太噁心了。





璽克洗過澡,回到閣樓房間。他先檢查確定他的行李沒有被人碰過,然後坐在床上,抱著棉被思考。

璽克幾乎百分之百肯定,小叭的死跟哈娜有關,那頭怪物跟哈娜也有關。但是哈娜看起來像是不知道小叭死了。今天怪物攔到璽克這件事,哈娜有幫上一把,而背後主使者,就是在哈娜辦公室密會的那個大禮帽男。

璽克跳下床,使出渾身解數,對房內的每個地方、每個角落施展防護法術。這時候如果外面有人的話,應該會看到他房間亮到像失火了一樣,還會猛然變暗,又射出強光。

現在這不只是防盜而已了,璽克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把這裡當成戰場上的堡壘在布置。他算準房間動線,噴酸液、異界吞噬口、烈焰領域等等傷害法術全都用上,設置成等待觸發的狀態。誰要是偷偷跑進來,可能會瞬間沒命。雖然說因為他從來沒有鎖過門,這麼作對跑進來的人不怎麼厚道,不過璽克顧不得那麼多了。

全部設完之後,屋內看起來和之前一樣,沒有顯露出任何施過法術的痕跡。璽克看著灰暗的房間,長長的嘆了口氣。

璽克想過安穩、平凡的人生,所以在特赦之後,選擇往守法良民生活的路線努力。結果卻要把房間當戰地布置才能睡覺。他真的應該快點辭職才對。

璽克看了一眼地上的小叭。他們一起共度這麼多個夜晚,璽克每次進出都要跨過他,每天都不停的阻止自己跟小叭說話。他睡的、穿的、用的,甚至還有一點點吃的,都是來自小叭。小叭存在於他在這裡生活的每個角落。他和小叭之間已經產生了一種革命情感,他沒辦法把小叭扔在這個冰冷(心和氣溫都是)的地方,自己一走了之。

璽克掙扎了一會兒,最後決定睡覺去。
agama 發表於 2014-1-20 20:08
第十七章_無聊無用的小說





隔天璽克在天亮前就起床了,他在天花板底下掛了一顆光球,打開窗戶,架起火盆,開始烤他之前掛在窗外儲備起來的宴會剩菜。

他一面吃掉烤熱的剩菜,一面看小叭的書。小叭收藏的藏書內容滿紮實的,跨過好幾個領域。有些書璽克已經看過了,但他還是再看一遍,看會不會發現小叭死亡的線索。他本來打算快速翻過,卻發現自己三番兩次的不小心陷入書中,忍不住開始仔細看,還往前翻去找相關段落。小叭選書的眼光很好,這些書中都有系統性整理的知識,對於關鍵之處必定解釋清楚,不會賣弄一下術語就潦草帶過,顯示作者並非不懂裝懂。

璽克狠下心,要求自己不准注意看內容。他一本一本的翻,在這堆好書裡,突然出現了一本沒營養的小說。這種毫無價值的虛構故事,璽克本來想跳過去,但是他擔心會漏了線索,還是翻開來看了。

這本書寫得也不怎麼樣。故事主角是一個處於社會金字塔底層的法師,嘴賤、外表枯瘦、神情猥瑣,整天都處於飢餓之中。除了努力填飽肚子之外,他生活裡好像沒有其他重要的事了。

璽克光看這個設定就知道這本書一定賣不好。璽克對哈娜架子上那堆書腰上寫著某某日報銷售排行榜榜首的小說,內容還算有點了解。他知道所謂的主角,就是一群俊男美女,外加先天跟努力無關的各種作弊能力加持。

他們如果作研究,一定只用別人十分之一以下的時間就發現了超前整個世界的新技術。這個十分之一的時間,還是別人從博士畢業開始算,而他們從學會寫第一個方程式的時候開始算。

他們如果作生意,一定不用像別人那樣想方設法籌到最初的開業資金,而是一出生就有大筆金錢,或是家中有早就稱霸世界的企業在等著他們繼承。因此他們也不必放低姿態到處拉客戶,或是跟其他廠商搶奪大訂單。

諸如此類的事情,對暢銷書的主角來說是基本配備。相較之下這本書、這個主角根本就是個路人甲!

除此之外,主角總算是會一套別人不會的法術,但是好像也沒比較好用多少。至少要比故事背景裡別人都在學的法術強上五十倍,能用最低階法術打飛當代最偉大的法師,才能吸引讀者嘛。

最讓璽克難以置信的是,整本書所有女角,居然沒有任何人愛上主角!這違背了作為小說最基本的鐵則:「必須每個異性都愛上主角」,作者根本就是故意把印書錢扔進水溝裡。

璽克一頁一頁的看下去,各種巧合不斷發生,導致這個對吃以外事情都沒興趣的主角被捲進了事件的最中心,這種故事進行方式堪稱是老梗中的老梗,毫無新意。璽克真不懂這種沒創意的東西為什麼也能出書。

璽克看到故事快結束的時候,發現這本書可能就是關鍵。

在結局裡,有個法師把自己家炸成了一個大坑。

璽克翻到最後的版權頁看出版日:差不多三年前。正是這個家的上一批僕人全被解雇的時候。有沒有可能是其中一個沒了工作的人,找不到別的頭路,才把真實事件改編成故事拿出去兜售?

璽克越想越覺得可能。

璽克把書又翻了一遍,複習裡面的情節。

這個故事圍繞著一個神秘的男法師運轉,那個法師說他要進行一項非常複雜的研究,於是雇用窮困的主角為他蒐集材料。故事裡有許多施法場面。書中寫的咒語都只是聽起來很炫,法陣跟法術材料的設定也太過誇張,作者本身應該不會法術。

在一串小說必備的攻擊事件、救援活動、深陷險境之後,那個法師終於把他要施展的法術真面目嶄露在眾人面前。

那是性別轉換法術。他因為愛上同性,想要改變自己的性別而研究這個法術,最後法術失控引發爆炸,他也葬身其中。

這部分的設定符合現實。性別轉換法術非常危險,進行相關實驗必須要有光明之杖的核准,那個審核要求非常強大的場地安全防護措施,個人工作室幾乎不可能通過。性別轉換法術是轉換類法術的尖端結晶。轉換類法術是將物質重組的法術,最經典、而且列入法師訓練基礎教材的案例,就是從空氣裡製作出純水。這個案例符合物理與化學定律,因此是「安全」的轉換法術。「不安全」的轉換法術,很容易引發基底物質質量急遽轉為法術能量的事故——簡而言之,就是爆炸。

性別轉換法術是危險度最高的幾個轉換術之一。因為它在轉換時是以去氧核醣核酸為單位,在進行這麼小的改造時,人體整體結構也要一起變化。同時有兩個極不安全的轉換法術在同一個生命體上作用,已經夠危險了,如果希望效果持久,連靈魂藍圖都要修改,這又是一個難以穩定的法術。

由於性別轉換法術風險太高,失控時災害又太大,光明之杖很罕見的公告表示民眾如果有相關需求,千萬不要尋求法術協助,應該由合格醫生進行科學的變性手術和荷爾蒙治療。

如果這就是現在房子裡逐漸成形的未爆彈,恐怕沒幾個人能活下來。

璽克把小說翻過第二遍,確定沒有漏掉什麼重要的東西,然後又繼續看其他嚴肅的知識書。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跌入求知慾的深淵,差點就忘了自己今天看書的目的是什麼。

在房子跟這些書一起炸掉之前,他一定要找個安全的地方放這些書,小說除外。

璽克一本接一本的看,突然他拿起一個空殼子,裡面的書頁不知道上哪去了。璽克把空書殼拿起來看,上面的書名是《轉換術實驗安全守則》。書頁被粗暴的扯下,甚至還連著書殼內面一起撕下來。書殼內面有巨大的刮痕,像是用幾根並排的銳利物體劃過。

導致小叭死亡的人可能以為這個才是關鍵。不知道是不是腦筋有問題,竟然不是把整本拿走,而只取走書頁。這個空書殼正好證明了那本小說真的是關鍵。

小叭是因為碰觸到這個地方的秘密,才被滅口,並布置成自殺的樣子。

接著璽克拿出他在哈娜辦公室找到的惟一一本非小說類書籍來翻。當哈娜把他趕到工作室去時,他順手就把書帶走了。

那本書書名是《裙子的枷鎖》。那是一本翻譯書,是遙遠的異國談論女性受迫害與性別不平等問題的書。雖然不是璽克感興趣的範圍,不過他就是看了。他注意到書中有很多眉批。那些歪歪扭扭的字是哈娜的字沒錯,他在收據上看過。但那些眉批並不是單純的讀書心得,而是寫給某個「將要看這本書」的人看的。那個眉批在每個寫有關於女人如何由於天生性別而被社會限制的地方都寫了「女人無法超越的限制,是一種種族的天賦。」當裡頭寫到男人同樣由於性別歧視,而被強加了要比女人更堅強的社會責任時,眉批卻說「這是男人應該有的權利。」當作者(女)寫到他的老公是如何協助她幫助別的女人時,眉批不把這詮釋為因為愛,以及對作者心中公平正義的認同,而是把這寫成:「這只是男人心血來潮的恩惠。」

那些眉批非常強烈的把這本訴求男女平等的書,扭曲成了一本關於女性該如何敵視男性的書。似乎哈娜是有意這樣扭曲作者的原意,好讓她用本書讓某人產生錯誤思維。因為一般人都覺得出版品和外國作者就等於很厲害,這樣作會比哈娜直接說出那些錯誤思維,更容易被人接受。

璽克還發現有幾頁被黏在一起,打不開。他用藥水浸一下再拍乾,把書頁分開。他發現那幾頁是作者在描述女性主義者團體間的內鬥行為。關於「女性主義者攻擊、抹黑其他女性主義者」的事情,說那些人「只是希望如果這個世上沒有男人,他們的生活就會更好。」這幾頁說到了女性主義不可無限上綱,以及女人能如何一面堅持女性主義,同時又能與男性一起獲得幸福(以及生一堆孩子)的故事。這幾頁清楚說明了,女性主義者應該和男性合作,而非對立。由於說得太清楚了,不可能用眉批扭曲作者原意。

璽克不知道把這幾頁黏在一起的人是安著什麼心。

璽克把書貼在臉上,聞到一股並非哈娜使用的香水味。

之後璽克就開開心心的墜入知識之海,埋首看書直到該吃中餐的時候。
agama 發表於 2014-1-20 20:09
第十八章_墜落的入侵者





璽克從廚房拿到他的食物山。吃飽以後他想到,應該把他的發現跟瓦魯說,同時他也想知道利諾大小姐後來的情況。

他跑去問女僕。女僕說瓦魯今天休假,在哪他們也不知道。璽克不想去找吉諾,於是回到閣樓去,把正圓形鋼面鏡拿出來。

他再次窺看放了毛絮的地方。過了這麼久,大部分毛絮都被辛勤的僕人掃掉了,畫面一片黑,隱約可以看到垃圾的形狀。還有一些離開鏡子太遠,失去效果。一個躺在三樓角落沒被發現,但正看著看著就被掃進了畚箕。

二樓宴會會場的毛絮一根不留,這樣的結果璽克可以想像,那種地方一定打掃得特別乾淨。一樓還有些殘留的,一個沾在窗簾上,一個卡在掃把上,視野都很差。璽克又看哈娜的休息室,發現她還是在看小說,這次喝的還是燃脂飲料。

璽克轉到緊靠後院的走廊,透過大窗戶看到後院有入侵者。

在圍住後院的密實磚牆上浮出兩個人影,穿牆進入後院。璽克之前拿熱水噴水池的水洗臉時有看到他們,他認識這兩個人。

走在前頭的男人比璽克大兩歲,身材削瘦,但肉比璽克多一些,整個人看起來就是比璽克像活人。璽克像是會走路的骷顱,他則像是一棵柳樹。

他戴著一頂非常不適合用於潛入活動,造型誇張的紅底金邊船形帽,大小比普通的船形帽更大三分一,插著鴕鳥羽毛。他有一頭棕色及肩,很直的長髮,精心修剪帶出飄逸感。瀏海下有一雙奇異而細長的眉毛,眼睛形狀也是長長的,像狐狸似的。他穿著用光滑閃亮的布料製成的法師袍,袖口和胸前都有一層又一層的蕾絲,頸部還綁上絲帶。外加一件長可即踝的刺繡大披風,這副裝扮顯眼到不能更顯眼了。

跟在他旁邊的少女外表年齡大約十六歲,上身穿著蓬鬆的羽絨短外套,下身穿著紅色熱褲、雪靴,雙腿包裹在用印花偽裝成吊帶襪的絲襪裡,顯得更加纖細。她有一頭烏黑的長髮,長長的波浪起伏一直到腰間。一雙深紫色大眼像是可以映出月亮的深潭,還有天生的、又長又翹的眼睫毛,紅潤的櫻桃小嘴帶著若有似無的笑,使她的臉孔在精緻中又帶有華麗感。從短褲後面的小洞裡伸出一根長長的尾巴,長度比她的腿更長,上面長滿了光澤亮麗的黑色細毛,粗細用一手就能握住。

男人名叫奈莫,少女則是他的使魔莉絲娜。

奈莫是璽克在黑暗學院裡的室友,兩人取得良民身分以後,他沒有像璽克這樣走上距離理想很遠的良民道路,而是往犯罪邊緣發展去了。他在法術黑市裡打滾,買賣正常管道買不到、或是很難申請到許可的魔法相關商品。

莉絲娜的品種是媚魔,惡魔的一種。惡魔能夠適應任何溫度,所以她身上的外套只是裝飾,腿不層層包裹也不會失溫。

璽克收起鏡子,直奔後院。





似乎璽克在屋裡的形象就是詭異,詭異就是舉止多怪都不奇怪,所以他在屋內狂奔也沒人在意。他一路跑到通往後院的門前面,正要開門時,門鎖自動解除,門把「喀拉」一聲轉動,奈莫從外面打開了門。

兩人面對面,相距不到一公尺。奈莫反射性的抬起右手就放出一團能量。他右手拿著他的祭刀,那把刀的刀柄是整群惡魔互相踩踏的雕刻,刀刃呈波浪狀,造型誇張。能量讓光線稍微扭曲,從他的刀尖劈向璽克。

璽克在門鎖發出聲音的時候,手就摸到祭刀上了,他拔出祭刀,由下往上斬,直接把能量斬開。臨時製造的能量球本來就不堅固,崩潰的能量隨即在空氣中散去。

兩個人各拿著祭刀對峙,莉絲娜躲在奈莫後面,探頭出來看。

過了五秒,奈莫緊繃的眉毛放鬆,挑起:「是本人啊?」

「不然是什麼?」璽克壓低眉毛問。

「我本來以為是這間屋子的防禦魔法,從我的記憶裡抽取你的影像來嚇我。」奈莫聳聳肩,往前跨步要繞過璽克:「借過啦。」

「停。」璽克往旁邊跨一步,擋住奈莫:「你來幹什麼?」

「為什麼要擋我?啊,難道你是這裡的家庭法師?」奈莫的眼睛瞪得很大,頭往後仰,脖子縮起,吸氣挺胸,用非常誇張的驚訝語氣說。

璽克完全明白他為什麼驚訝。璽克把祭刀入鞘,兩手叉胸,冷冷的回答:「不是。」

「對嘛,那些防護魔法那麼鱉腳,又那麼多漏洞,不像你的作風。」奈莫咧嘴一笑,又邁步往前。
璽克在原地站著不動,無意讓開:「你先告訴我,你來這裡作什麼?你不是來敘舊的吧?那不像你的作風。」

「唉,這是商業機密。除非你要跟我合作,不然保密。你缺錢嗎?」奈莫裝作很誠懇的皺眉,眼睛卻眨個不停,盯著璽克破爛的法師袍看。

璽克也知道自己窮酸氣外洩,他略收下巴,說:「對你的邀約我敬謝不敏。」

這時候有女僕走了過來,奈莫如此誇張的打扮,她當然是立刻看到奈莫,而且張著嘴巴盯著他看。奈莫瞄了她的位置一眼,扔出一道催眠術。

璽克趕緊跑過去,在女僕倒下前扶住她。他把女僕好好的放在牆邊,這時候奈莫已經走進屋裡了。

「你想偷什麼東西走?」璽克問:「再怎麼說我也是這裡的雇員,你在這裡鬧事,我也會有麻煩。」

「唉,反正很快什麼都沒了啦,不需要擔心那麼多。」奈莫擺擺手,長長的袖子跟著甩動,他因此擺得更起勁了:「我要的東西技術上根本『不存在』,就算少了,也不會報警、不會有事!」

如果是不能讓別人知道自己持有的東西,失去了當然不會報警。璽克閉上嘴,從鼻子吸氣,然後說:「如果你要散播爆炸的話,我不能允許。」

「欸?你知道啊?」奈莫的眼睛一亮。

奈莫想要那個讓這塊土地爆炸過的法術。光明之杖想要沒關係,他們會控管,不會用那份資料把自己給炸了,流到黑市去就不同了!

「還真的啊!」璽克低吼起來。他從蹲姿站起,往奈莫跨了一大步。奈莫警戒的舉起祭刀。

莉絲娜趴在奈莫背上,用手指鉤著他的頭髮,臉頰磨蹭他的背,說:「主人,不想被打成豬頭的話,要快點逃喔。」

「可是這傢伙有線索——」奈莫發出哀鳴。

「主人不經打,被璽克大人抓住,會是個完美的沙包喔。」莉絲娜的臉貼近奈莫的臉,在他耳邊輕聲說。

「我還不一定會——」奈莫話還沒說完,璽克撲向奈莫。本來這一下突擊一定可以抓住奈莫,奪下他的祭刀,但是莉絲娜當機立斷的,朝奈莫膝蓋後面一腳踹下去。奈莫膝蓋一彎,往下一跪,璽克的手就落空了。

幾乎是在莉絲娜那一踢同時,他們兩人開始往地板裡陷了下去。地板看起來沒有任何異狀,但他們卻把地板當成水體一樣的潛入。在璽克抓住奈莫以前,兩人就消失了。

「嘖。」璽克在堅固的地板上跺腳。

地板下傳來奈莫和莉絲娜悶悶的聲音:「你抓不到本大爺——哈哈嗚啊——為什麼這種地方會有洞——」奈莫的聲音慢慢遠離,最後一刻還傳上來莉絲娜甜美的嗓音,用歡樂高昂的語調說:「主人是笨蛋——」

璽克在原地站了一陣子,一直盯著地板看。奈莫的下場讓璽克想到,當初這裡炸出的那個大洞,後來怎麼了?他沒有看到往地下室的樓梯,這表示是填平了嗎?還是還留著?以現在的建築技術水準,要在一個大洞上面蓋房子並非不可能,只是要灑錢而已,這對這戶人家來說並不成問題。

璽克又回頭去找瓦魯,但他不在房子裡。璽克想想,難得放假,是他也不想待在這間見鬼的屋子裡,他可以理解瓦魯為什麼跑得不見蹤影。

璽克沒有錢出遊,也沒有朋友能拜訪,沒有地方能讓他暫時逃離這棟屋子和裡頭的秘密。他只好繼續想這件事。

屋子底下有大洞,導致使用穿牆術穿透地板的奈莫掉了下去。

之前那個害璽克被當成變態的狄庫草球莖只是收藏在暗門裡,並沒有使用空間折疊法術。璽克既不覺得哈娜能使用空間摺疊這種精密的法術,也不覺得在這種汙染過的土地上,能正常使用空間摺疊法術。沒提早爆炸就不錯了。

從哈娜假日也沒出門訪友這點看來,這個人也沒有別的避難所,所以應該就在附近有個夠大的空間可以放些器材。

可能就是地底下。這樣一來,璽克的第三隻眼看不到地底下也就可以解釋了。

這間屋子裡有小叭,小叭嚴格說起來不算是哈娜的鷹犬。他跟哈娜拿薪水,但私底下又跟吉諾二小姐有來往。哈娜大概在地下室認真的加了防窺探法術,來防小叭和吉諾的聯軍。

璽克覺得,應該會有用物理條件判讀的方法,可以開啟往地下室的門。雖然傳送門很方便又很炫,但是就像有魔梯的大樓也會有普通階梯構成的樓梯一樣,一定有一扇正常的物理門。只有巫妖和幽靈才不需要普通的通行方法。

璽克蹲在走廊上一面思考,一面曬下午的太陽。在他能看到的範圍內,一樓每根蠟燭都點著。

璽克把女僕叫醒,確認沒什麼後遺症,只是腦袋會迷糊一陣子。睡眠術會使她忘記昏睡前一小段時間的事情,因此不記得奈莫。醒來以後除非受到很大的刺激,不然記憶也會自然的漏上一段。璽克在她完全清醒以前跑掉,以免被記住了還要解釋。

璽克離開屋子,上街去。
agama 發表於 2014-1-20 20:10
第十九章_重新考慮考慮吧





瑟連今天又去拜訪老奶奶,順便幫她採購了一大袋日用品。他把東西扛去她家,又一一放到指定位置去。期間老奶奶就泡茶等他弄好。

這天老奶奶有後輩的朋友來訪,她朋友又說了不少話,瑟連還用了點話術引導對話方向,因此更貼近核心一點。

「那個哈娜啊,我第一次看到她就覺得不是什麼好東西。優蘭本來就只是比較不開心,她丈夫很疼她的,日子還過得下去。自從哈娜來了以後啊,她整天摔盤子、摔椅子的跟丈夫吵,整個家都不像話了。後來她丈夫忍不住就打她了。都說哈娜跟她的態度沒有關係,我看就是哈娜挑撥的!
「有一次吵到警察上門,親戚也都勸他們離婚算了,協議書都拿了,結果她被哈娜一勸又算了。我看哈娜根本就是怕她離婚了,她就沒錢能給她騙了!」

瑟連默默的點頭。





璽克找到街上的魔話亭,第三次打魔話去法師執業管理局。魔話接通後,璽克才張嘴發出第一個音:「我——」就從對面傳來淒厲的哭嚎。

「我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才會惹到你?你為什麼要一直找我麻煩,我就不能安安靜靜的過日子嗎?嗚哇——」她把所有璽克想說的話都說完了,還沒完沒了的用不同的詞組跳針,當她開始懷疑自己曾經誤食璽克的寵物雞時,局長大人過來接手了。璽克整整聽了兩分多鐘的哭嚎。

「你又打來啦?我在走廊上就聽見她在尖叫。」局長大人說。璽克還聽到咬餅乾的啵吱啵吱聲。

「我建議你讓她改當文書,別再讓她接魔話了。」璽克說。

「我試過,結果她控訴我在文件裡隱藏具性騷擾意味的暗語。與其讓她破壞內部和諧,不如讓她尖叫給外人聽。這件事就算了,你有什麼事?」

「你知道哈娜小姐的背景嗎?你把我賣給她以前,不會什麼都沒調查吧?」

局長大人沉默了一下,才說:「璽克啊,作為公家機關,我們不能透漏民眾的個人資料。」局長大人打了個嗝:「你為什麼不直接問她?」

「我不想讓她誤會,以為我要追她。」

「這理由很充分。」局長大人完全沒有否認這種事發生的可能性,他又沉默了一下,也許是想到聖潔之盾,他說:「這樣說吧,雖然我們不能透露民眾個資,但法律沒有規定公務員不得說八卦,也沒有規定我們不得散播個人看法。所以我不能告訴你哈娜的背景,但是我可以跟你漫無邊際的聊天,聊天的內容可以是非常個人觀點的八卦,而我可以對哈娜有我的個人觀點。」

這有點複雜,總之璽克聽懂了,就是可以用踢皮球的方式告訴璽克。

於是璽克捏起喉嚨,翹起小指,模仿他在宴會上聽到那些華服婦女們說話的語氣,先發出一個表達情緒的單音,然後開始抱怨:「厚!哈娜她每天都在看小說,也沒看過她的辦公室裡有魔法期刊。她到底是怎麼拿到法師執照的啊?」

局長大人也捏著喉嚨說:「唉,有些人哪,在學校裡有老師盯,還會努力唸點書,出了校門發現墨水一瓶二十元,就開始發展別的花樣,把書都忘了。」

「別的花樣啊?怎樣的花樣?」

「一些會讓人累積前科的花樣。跳過努力直接拿錢的辦法。比方說詐欺啦、偽造文書啦。」

「哈娜喜歡那種花樣啊?」

「當然啦,不然你以為她哪來的錢作全身美容?聽說她有一櫃子名牌包,加上一櫃子洋牌子香水,還有一櫃子的高跟鞋。」

「蛤?我沒看過她穿高跟鞋啊。」

「因為她穿了以後沒有注意步伐,走路方式不對弄到腳骨變形,已經不能穿了。穿低跟鞋可以亂下腳,高跟鞋不行啊。就算不穿也要買,沒有自制力的人就會這樣,這樣子過日子,錢坑永遠也填不滿的。」

「所以她非常的需要錢,什麼都幹啊?那她現在的位子正適合她。聽說她現在的老闆也算不上好人,他們一拍即合啊。」

「就是啊。要不是現在這個老闆沒人敢動,條杯杯早就不知道抓她幾次了。除非有直接證據,不然她還可以繼續囂張下去。」

「好可怕喔——你能不能給我別的工作啊?」

局長大人的語調立刻回復正常,魔話裡傳來撕開零食包裝的聲音,還有嚴肅的拒絕:「不行。」

「呿,沒事了,再見。」

「好好,祝你長命百歲啊。」說完一個不知道是祝福,還是刻意說反的詛咒,之後局長大人就切斷通話了。





璽克慢慢的走回去。他在豪宅門口駐足,沒有立刻進去。今天是他來這裡的第六天。六天前,他搭火車來到這個社區,滿懷著對和平生活的期待。在腦中摹畫著一個不必受寒、能夠吃飽,無需擔憂大難臨頭的生活。想不到走進了這個家,他也走進了一座戰場,還是一座隨時會出現巨崩滅術,直接全場夷平的戰場。如今他時時刻刻都要為自己的生命努力,一旦大意就有可能跟小叭一樣。

璽克把手插在口袋裡,深深的嘆氣。

這時候有人從後面拍了一下璽克的肩膀。他養在銀匣裡的東西沒有警告他。璽克驚訝的回頭看,發現是瓦魯,是他認為這屋子裡少數可以信任的人之一。

瓦魯身穿便服,他沒有像路人那樣包得很厚,只是穿著較厚的衣物,圍上一條深褐色毛巾。似乎這樣的天候對他沒什麼影響。他的眼神堅定,帶著一種彷彿要上戰場的決心。

在瓦魯後面一點的地方,道路上停著一台馬車。那顯然不是本地有錢人的車。外型簡單,根本就是結構等於造型,上面還沾著一些刷不掉的泥,平常行駛的地方應該不是這裡的柏油路,而是鄉間泥土路。駕車的人骨架和瓦魯相似,眼神也有些相似。

「你怎麼——站在這裡?」瓦魯眉毛揚起,笑說。

「我在想,裡面好像比較不安全。」

「哈。」瓦魯乾笑一下,轉身對駕車的人說:「你先去躲起來等我。如果我沒去找你,你就自己回去吧。」

「我就在這裡等。你沒回來我不走。」駕車的人說。

「不要冒險。我進去了。」瓦魯說。兩個人臉上都沒了笑容。

瓦魯踏上門前台階,守衛都認得他,他們恭敬的讓開。璽克也跟在瓦魯後面進到屋內。

「你要作什麼?」璽克問。他感覺瓦魯這一趟不是回來工作的。相反的,他是作好了離開這裡的準備,才回來的。在他離開這裡之前,他有事情必須完成。

瓦魯用一定的速度往前走,在每個轉角處沒有猶豫,也沒有停頓。他循最短路徑直上三樓:「我要和老爺談判,要他放過利諾。」

璽克愕然:「你瘋啦?」

「我是瘋了,要陪瘋子一起嗎?」瓦魯說,眼裡彷彿可以噴出火來。

「不能讓你自己去!」璽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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