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道果 作者:戰袍沒洗(戰袍染血) (已完成)

 
Skanda.Wei.Tuo 2014-4-9 11:08:0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06 1142848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6-10 16:07
第四百一十章 爭名


    兩人邊上,不時有儒生經過,看到劉展鵬的表情,都是暗自搖頭,覺得此人養氣功夫不到家。

    「邱兄,你的文章開啟了心路?」

    過了一會,劉展鵬緩過神來,便忍不住開口,卻不是回答問詢,而是問出了一個問題。

    說完,他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連忙致歉,接著又補充道:「還請邱兄不要怪罪,實是劉某太過驚訝,按理說,開啟心路需聖賢紙、聖賢泥塑……」

    他話還未說完,就突然停下,目光一轉,落到了邱言手上,從那手中書盒裡,感受到了一股別樣氣息,剛才尚未注意,此時心思變化,登時就有所察覺。

    「劉兄無須多想,這聖賢紙和泥塑,非一處所有,邱某能入士林也是機緣巧合。」邱言擺擺手,回了一句。

    「是劉某孟浪了,」劉展鵬點了點頭,知道對方有些話不願意說,他自不會追問,只是他心裡疑惑卻沒有減少,「只是,邱兄既然開了心路,何不入士林?」

    卻是劉展鵬陷入了思維誤區,以為只能在杏壇論道時,陽間人魂才能入得士林,如今士林開啟的時間並不長,但凡能打開心路的人,都魂入其中,而邱言既已打開心路,卻出現在這裡,在他看來,就是沒有入林。

    倒不是劉展鵬愚笨,而是因掌握的信息不夠全面,即便再如何聰慧,也得不到正確的推測。

    邱言笑著搖搖頭:「這士林,我已去了,內裡詳情不方便說出。」

    「原來如此。」見邱言不想在這個話題上深入,劉展鵬倒也識趣,儘管還是將信將疑,甚至猜測邱言是不是得了他人文章,可畢竟不好多說。

    平息了思緒,這時候,劉展鵬才想起邱言方才所問:「邱兄對孫聖之道有心?」

    邱言點點頭:「不錯,聽聞東都中有傳承孫聖之學的書院,只是邱某前些天被事情纏身,難以拜訪。」

    邱言自然不是聽說的,而是感悟出來的,那日他自士林回返,在心路一路七分,分別對應七座聖賢堂,其中包括了皇城所屬和春秋書院的聖賢堂。

    這些聖賢堂雖說都供奉有聖賢泥塑,但因書院本身的主張不同、傳承的聖學派亦有區別,是以會散發不同氣息,這也是邱言能一舉找到春秋書院道路的原因所在。

    除此之外,他還感受到了理宗書院的渾然天理之意,分辨出了一條道路。

    其他幾條,各自所蘊含的主張,都在邱言心裡留下了一點痕跡,不過他並不知道餘下幾條道路,在陽間所對應的書院,分別叫做什麼名字。

    但是,這幾道所蘊含的主張,卻逃不出邱言的感知,在那其中,就有一道蘊含孫聖之道,雖說略有出入,但大體上並無不同。

    邱言這些日子以來耕讀不綴,其中一個目的,就是為將新得的八道孫聖精神和兩道農家精神參悟通透。

    一段時間下來,兩道農家精神已經吸納入魂,而那八道孫聖精神,也算是半步融合,在與韓逸韓老相國的一番印證後,更是借法家思想,觸類旁通,只要再沉思一陣,就能徹底容納八道精神,從此如臂使指,破滅一切隱患了。

    不過,在這期間,若能再得一些指點,無疑能事半功倍,而邱言既來了這文軒品評,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是以才會詢問,想到得知傳承自孫聖的書院名號,加以討教。

    沒想到劉展鵬卻是搖頭道:「傳承自孫聖的書院自是沒有的,畢竟歷朝多有大儒批駁,不過聽聞崇禮書院曾得孫聖手書,只是書院中人卻不張揚,不知真假。」

    「崇禮書院麼?」邱言咀嚼著這個名字,對劉展鵬話中所言並不感到意外,實際上,孫聖所傳之學博大精深,對歷代儒學都有不小影響,但因諸多原因,並不為統治者、儒者所喜,連前朝大賢韓子,雖推崇其學,卻也說「大醇小疵」,大體純正,卻還有著瑕疵。

    甚至有人以其弟子最後皆為法家,而說其師所學不正。

    「在這樣的輿論環境中,肯定要有遮蔽的,不過這崇禮書院的名字,倒是暗合孫聖之說,不過孫聖的禮不是侷限於形勢,禮樂則修、分義則明,代指的是一種社會秩序,只是不知道,這座書院所得手稿,是哪一篇。」

    邱言正自思量,那劉展鵬又向旁邊招呼兩聲,很快有兩人走來,被他引著與邱言見禮。

    「原來是邱兄,那日閣下與賀書長論戰,我等也曾在旁邊,邱兄風采猶記在心。」

    這兩人一個叫做徐繆、一個喚作曹進,都是理宗書院的弟子,曾見過邱言與賀書長的論戰,一見邱言,立刻做出恭敬模樣,禮數週到。

    他們可是知道邱言本事的,也確實心有敬佩,口中的恭維發自內心,不過在聽到劉展鵬說了邱言來此的目的後,兩人的表情就變得有些不自然了。

    原來,這文軒品評雖說評的是開啟心路的文章,但有諸多大儒聚集一起,是個難得機會,萬人矚目。東都本就文風薈萃之地,又因為杏壇論道的關係,令諸多儒生聚集於此,他們這些人,又怎麼會錯過文軒品評之事?

    這文軒品評,在表面上看起來,只是一次達者品學的盛會,可實際上卻成了不少人眼中的舞台,是他們揚名的契機。

    「邱兄,你既然是拿文章讓人品評,最好還是低調行事,來此的人,很多都是奔著論戰過來的,一心想找人當個墊腳石,邱兄文開心路,可謂鶴立雞群,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得旁人群起而攻。」那徐繆倒也乾脆,直接就把事情點名了。

    這話不難理解,雖說這次盛會,不乏儒生過來請教,想要促進所學,但說實話,真要請教,平日裡哪家書院不能拜訪?

    所以,來此的儒生,真正的目的除了建立人脈、攀交情之外,就是指望藉著盛會名頭,把自己的名號叫出來,要知道這樣的事情,那是有可能上史書的,如果能夠露面,讓自己名字和盛會捆綁一起,那就是青史留名!

    對讀書人來說,誘惑太大了。

    想要揚名,最好的方法莫過於踩著他人的名號登位,眼下城中諸多才子、文開心路的人物,都已入士林,這個時候,邱言突然出現,很容易成為眾矢之的。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徐兄說的是,這點邱某自當幾下。」邱言點頭應下,他也不想招惹麻煩事。

    一行人說著說著,來到了文軒樓門前,門前擺著桌椅,坐著一人,提筆記錄往來人名。

    邱言等人報了姓名之後,便入了此樓。

    樓上樓下,已經聚集了不少人,都是儒生,彼此交談,呈現出一片平和景象。

    這座文軒樓雖然佔地不大,但內裡的佈置卻獨具匠心,桌椅擺放的地方很是考究,並不佔據多少地方,卻又暗合易理。

    此刻,正有幾名儀表不凡的男子坐在椅上,談天論地。

    乍一看,整個樓內古色古香,帶給邱言一種書香之地的感覺。

    只是不等他仔細打量,就有一名青年走了過來,給邱言行了禮。

    邱言一眼就認出來,這人是韓府子弟,曾在府內見過,不過並未叫交談。

    不過,青年顯然對邱言很是熟悉,見面就道:「祖父知邱公子來了,特遣我過來,將公子的文章取了,帶過去給諸位先生品評。」

    「有勞了。」邱言自然不會不許,話落就將手上的細長書盒交給對方,那人便告辭退去。

    「邱兄和韓相國府上還有交情?」等人一走,那曹進便靠近過來,忍不住問道。

    「曾經去過兩次,說過話。」邱言點點頭,也不隱瞞。

    這話又引得幾人一陣驚嘆,跟著開始言及韓逸成就,闡述敬仰之情。

    噠噠噠……

    這個時候,門外突然又來了批人,為首的是個瘦高男子,嘴角帶著一抹和煦微笑,一進門,也不理會旁人,徑直就向裡間而去。

    「嗯?」邱言餘光一掃,注意到這行人,心頭一動,魂內的幾道孫聖精神微微一顫,有所反應。

    同一時間,劉展鵬也注意到幾人,上前一步,在邱言耳邊道:「這幾人便是那崇禮書院的弟子了,為首的那個是這一代的領軍人物,名叫高松,學問高深,在東都名聲不小。」

    「哦?原來是崇禮書院之人……」感受著魂中聖賢精神的變化,邱言點了點頭,另一邊,文軒樓內已經有人迎了上去,那高松身後一人呈上書盒,想來是崇禮書院中用以開啟心路的文章。

    「這人身上有絲聖賢氣息,不過不是源自自身,很可能也是吸納了聖賢精神在身,如果能和他有所交流,印證所學,當能促進八道精神的吸納,三人行必有我師,不可放過這次機會。」

    想著想著,邱言和劉展鵬等人說了一句,便邁開步子,走了過去,但還沒到高松身邊,就被一人擋住了,攔路的是高松邊上一人,就聽他斥道:「你是何人?怎的一點禮數都不懂?」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6-10 16:08
第四百四十一章 論禮


    「哦?」邱言停下步子,眯起眼睛,看著攔路之人,「不知閣下所說是何禮數,還請教我。」

    這話說出來的時候,對面人的心中莫名的升起寒意,他吞嚥了一口,強定心神,這才說道:「要與我師兄交談,當先報上名號、師承。」

    「嗯?」邱言微微一愣。

    這時候,高松轉過身來,看了邱言一眼,淡淡一笑,接著朝攔路那人擺擺手道:「這次是出來參與品評的,外人不知禮儀,正該讓我等教化。」

    「師兄說得是。」那人點點頭,退後一步。

    接著高松上前一步,看著邱言道:「這位兄台,看你的樣子,是直奔高某而來,不知有何貴幹?」他說話的時候,有種淡然之意,看似平易近人,偏生又有種高高在上的味道。

    邱言心中不喜,不由皺起眉頭,但來都來了,終還是壓下不快,說道:「在下聽聞崇禮書院,於孫聖之道有獨特見解,特來請教。」

    「原來是來求教的,」高松點點頭,「你有什麼不懂的,都可以問出來,不過在這之前,我卻要告訴你一些道理。」

    「教我道理?」邱言眼中閃過一點精芒,就是這麼一會的時間,他先是被人攔下,跟著聽了這高松的這番話,從裡面捕捉到其人的一點特性,知道面前這人有裝腔作勢的嫌疑。

    「我崇禮書院向來崇禮,你既然要討教孫聖所學,當知凡禮者,始乎棁,成乎文,終乎悅校。一舉一動都可歸之其中,聽你的口氣,應該是學過孫聖之法,但光知道孫聖的學問是不夠的,當身體力行,你說是要向我請教,卻沒有表現出足夠的禮,不能體現心誠。」

    「始乎棁,成乎文」,這一句出自孫聖的《禮論》,說的是禮儀形成的過程,一開始是從簡陋、疏漏的地方表現出來,等有了明文形式,也就形成了,最終合乎心意,推廣開去。

    但在這裡,是被高松用來攻訐邱言,說他行事不注重禮儀。

    等話說完,高松又看了邱言一眼,笑道:「你可記住了?當引以為鑑。」

    周圍的幾個儒生登時叫起好來,覺得高松不愧是崇禮書院的高徒,體現出了嚴於律己的態度,提倡一舉一動,都要合乎禮儀。

    邱言卻是感到莫名其妙,他只是走過來,要與這高松探討學問,二者先前都沒有見過面,怎的這高松一開口,就是一副教育後輩的口吻,話中更是滿含著對邱言的指責。

    「這高松不知是怎麼讀的書,我不過一句請教,他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兒一樣,當真是莫名其妙。」

    他卻不知道,高松身為崇禮書院這一代的領軍人物,又地處東都這樣的文萃之地,平日裡免不了要與其他書院接觸、論戰,尤其像這樣的文會盛事,更是時刻都不能放鬆警惕,否則,一句話不小心,就有可能成為破綻,被其他書院的人拿出來,大做文章。

    過去,不知有多少傑出人物,好不容易建立了一點名聲,卻因為書院間的論戰比鬥、勾心鬥角,最終身敗名裂。

    而這次的文軒品評,對東都幾大書院來說,不僅是一次壓下其他書院的機會,同樣也是一次危機,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被其他書院打壓,名聲掃地。

    這高松等人,一路行來,還沒進入文軒樓的時候,就碰上了其他書院的幾人,發生了兩次論戰了,當真是唇槍舌劍,殺機潛於不經意處,稍不留心就要著道,這麼兩場下來,不管是他本人,還是邊上幾名儒生,早都繃緊了心弦。

    結果進了文軒樓中,沒走幾步,就碰上邱言過來,前文也說了,真要請教的人,沒幾個會像邱言這樣,特地在文壇盛會時討教,這盛會是展現自身的時候,哪個敢掉以輕心?

    因此,這崇禮書院的眾人,立刻就把邱言看成是心懷叵測之人,不分青紅皂白的就是一陣敲打。

    如此一來,卻是讓邱言心中不快,他雖不願靠著文會傳播虛名,卻也沒打算成了旁人的墊腳石。

    「崇禮書院以禮為名,兼習孫聖之學,如今看來,卻是本末倒置。」

    邱言搖了搖頭,直視高松:「孫聖曾言,人生而有欲,爭欲而生亂,是以制禮義以分之,養人欲、予人求。禮本不是空泛形式,而是調解資源的手段,到了你們口中,卻似成了真理,不能有片刻違背,這就好像是發明了鋤頭,不去耕地,反而供起來一樣,若崇禮書院只有這等見識,就太讓邱某失望了。」

    人因為**,而生出紛爭,慾壑難填,世間難靖,所以要有秩序去約束人心,節制**、供給需求,使得人道不至於失控、枯竭,這便是邱言心中的「禮」。

    這是一種規範、一種手段,而非目的。

    這也是他在研讀孫聖著作、體悟聖賢精神後的結論,結果到了崇禮書院眾人的口中,卻成了一種形式,用來確認「心誠」。

    說完這些,邱言朝高松拱了拱手,轉身就走,竟不多言一句。

    「這人……」

    崇禮書院的門人弟子面色陡變,為首的高松卻只是搖搖頭,笑道:「他這是故作驚人之語,這樣的人,我不知道見過多少,想憑著旁門左道成名,不足為奇。」

    他轉頭問身邊的人道:「這人是哪個書院的?可有人認識?」

    聞者都是搖頭。

    高松便又道:「這就是了,看樣子,此人並無資格拜入哪家書院,才不知禮儀,他所說的那些雖然有理,但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連自己的行為都掌控不了,又怎能領悟更深奧的道理?觀其言行,是個狂徒,想抓住了文軒品評的機會,爭上一爭,我等如果和他計較,就中了他的計謀了。」

    「原來如此,還是師兄看的透徹。」幾個人仔細一想,都覺得高松說的在理,但心中畢竟還有那麼一點不快,忍不住朝著邱言投過去不善目光。

    就連那高松,在說完這些話後,表面上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但實際上,卻是深深的看了邱言一眼。

    無論如何,他必須維持住自己的氣勢、風度,不能在學術上落於人後,況且,他自問在年青一代不輸人,就算邱言有一定來頭,也自不懼。

    「邱兄,如何?這崇禮書院的人,不好打交道吧?」看到邱言回來,徐繆迎了過去。

    曹進也走過來,嘴裡說著:「曹某自幼聽力不錯,隔著老遠都能聽到老師講學,實不相瞞,那高松正說邱兄你故作驚人之舉呢。」緊接著,他就把高松的話給說了一遍。

    邱言啞然失笑:「這高松是要借題發揮,不說自己對人過苛,反倒說我沒有自控,自來讀書為學,先要正己,然後教人,高松自己尚做不到舉止有禮,我向他討教,他不以禮相待,卻居高臨下的斥責,現在又要求旁人的一言一行都要符合古則,這是個寬己嚴人的人。」

    曹進若有所思,最後卻道:「邱兄說的在理,發人深思,不過最好不要宣揚出去。」

    「哦?」邱言先是一愣,跟著點了點頭,明白過來。

    實際上,儒家之「禮」,在至聖先師、亞聖的倡導下,多歸於道德自律和道德情感範疇,體現的是一個人的修養,這也是方才高松指責邱言的言行,旁人認同的原因所在。

    不過,孫聖之說,卻超脫了這個範疇,轉而演化為外在秩序和剛性法則,他的學生、弟子便以此為框,完善了法家,但這也是孫聖被人詬病的一點,隨著亞聖升格,其人學說,越發受到貶抑。

    邱言正在思索,門邊卻是突然有人叫了他的名字——

    「邱言!你果然來了……」

    這聲音清脆,邱言不用回頭,就猜出了說話人是誰,果然,沒過多久,一身男裝的韓薇兒走了過來。

    伴隨而來的,還有一道道蘊含不同意味的目光。

    在這一刻,邱言忽然就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卻不是因為韓薇兒的人,而是由於她的那一聲叫喊,讓邱言的身份暴露出來。

    「邱言?莫非是那個論敗賀書長的遊學書生?」

    「聽說此人引得小陳先生重視,要收為衣缽傳人……」

    「這般厲害,還會出現在這裡?」

    「賀書長是他的手下敗將,但已經入了士林,此人卻還留在外面,未免有些奇怪……」

    「這邱言有些名頭,如能將之論敗,立刻就能取代名聲,名揚東都,不枉遠來一場。」

    ……

    聲聲議論起,樓裡有了混亂之感,眾書生蠢蠢欲動。

    看著這個局面,邱言無奈的搖了搖頭,他剛才討教時,都刻意不讓名字流傳出去,不是怕事,而是省去麻煩,沒想到韓薇兒看似無意的一聲喊叫,卻令事情起了變化。

    「無意?」

    心中一動,邱言的目光在韓薇兒臉上掃過,發現這位女扮男裝的世家小姐,正一臉興奮的表情,眉眼中充滿了期待之意,身上流露出唯恐天下不亂的情緒。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6-10 16:12
第四百四十二章 暗潮處,欲推波助瀾


    「外面何故喧嘩?」

    文軒樓二樓,最裡間的房間裡,幾位老人、兩名中年男子各自坐於太師椅上,或是氣度不凡,或者精神矍鑠,或是不怒自威。

    韓逸赫然也在其中,與邱言有過一面之緣的理宗小陳先生,亦位於其中。

    幾人身邊的案几上,各放著幾卷字軸,表面光滑,泛著光澤,甚至單憑肉眼,就能看出其中韌性。

    若以心去感,更能從幾卷字軸上察覺到不同意境,隱約與某種秩序相連,但也有幾篇,未與外在秩序有聯繫,反而另闢蹊徑。

    「許是有什麼人來了,激起樓中諸生的心氣了。」

    聽著屋外揚起的聲響,屋裡幾人先是議論,跟著便有人笑了起來,說話的是個年齡與韓逸相仿的老者,名為周東義,曾是九淵書院的掌舵人,而今已然卸任,在書院裡教書育人。

    話音落下,周東義邊上一中年男子點點頭道:「當是如此,少年讀書,本不能徹悟多少,有所求、有所欲才是常態,總要經歷之後才可明辨是非,那時再去引導,事半功倍。」

    這人名叫龐楚,是東都城中一書齋的東家,人稱千書齋主,名聲不顯,但在學術圈子裡,卻是名聲極大,所交之友多學識過人,堪稱往來無白丁。

    不過,他的話音剛落,就有個聲音響起——

    「話雖如此,但卻也說明,這樓中不少人修養不夠,教化之禮,本該時時警醒,人生在世當如履薄冰,若不這樣,又有何資格去引領他人?」

    說話這人,明顯不同意龐楚的說法,此人同樣年齡不大,從外表看起來,約莫四十歲許,留著五柳長鬚,穿著深衣,他坐在椅子上,坐姿端正,有種不苟言笑的味道,連帶著周圍的空氣中,都彷彿凝固著一股意境。

    這人名叫許世,乃崇禮書院的當代院主,自幼聰敏過人,三十歲時參加科舉,得了同進士出身,本可入朝當官,卻退而為學,歸隱崇禮書院,三年前接任院主。

    他這樣的人,經歷了種種,一舉一動都有股氣場,能感染他人,但眼下卻只侷限在身邊,原因就是屋中的其他人,單論學識並不遜色與他,而論地位,更是遠遠高出。

    不算擔任過宰執的韓逸、以及弟子遍天下的小陳先生,其他幾人站出來,論資排輩,這許世都只能執晚輩禮,所以也就在龐楚說話的時候,他能用心中之理去反駁,餘下的人一開口,許世便不能造次。

    隨後開口的,是在場眾人中,年齡最大的老人,這位老者的臉上滿是褶子,身子枯瘦如柴,說話的時候,聲音還微顫、低沉:「既然外面的人,都稱這次文軒品評乃是文壇盛會,那熱鬧一點自是應該的,當記述下來,放入史書,流傳後世。」

    在他說話之時,話中流露出古老氣息,配合話中含義,讓旁人生出一種見證歷史的感覺。

    這位老人名為鄭丘,乃是春秋書院的長者,這次應邀而來,主要目的倒不是品評文章,而是記述盛會,因為年齡關係,此人地位不低,話一說出,就等於是定調,旁人不好再議論了。

    剩下幾人,同樣是這東都地界內、幾家書院的人物。

    最近一段時間以來,杏壇論道鬧得沸沸揚揚,傳遍天下,除去幾處邊疆,士林文壇幾乎人人皆知,這些書院中流砥柱,縱然不想蹚渾水,可為了書院傳承,卻不得不露面,從這一點來看,坐鎮皇城中的兩位老儒,反而更為超脫。

    這時,那小陳先生道:「諸位,與其思索這些,不如將你我手章先閱讀一遍,寫下批語,排出名次,也好傳閱樓中諸人,算是完結此事,省的時間長了,再節外生枝。」

    話落,眾人皆是點了點頭,拿起身旁字軸,取開後看起來。

    下一刻,一道道蘊含不同道路的意境蔓延開來,彼此交錯。

    在常人難見的層面,點點火焰逐漸顯現,這是思維碰撞的火花。

    「哦?困知勉行……」

    九淵書院的周東義看著手上文章,心頭一動。

    這取來的文章,在分配上是有著一定原則的,在座諸人,大部分都與各家書院有關,門人弟子多少和開啟心路的文章有著聯繫,為了避嫌,需交叉品評。

    邱言雖未拜入書院,但這次卻是得了韓逸與小陳先生的聯袂推薦,於情於理,這品評之事都只能交予他人來做,不過,這個人並不只是侷限於周東義一人,其他幾人同樣要過目。

    沒過多久,屋裡的氣氛就有了變化,沉靜許多,能看到幾人露出各種表情,有的微笑瞭然,有的皺眉深思,有的默默點頭,有的則是搖頭嘆息。

    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被他們拿在手裡的文章,每一篇都獨具特色,不是空泛之言,否則的話,也打不開那士林心路。可以說,這些文章中,隨便拿出去一篇,都足以在書院中作為範例。

    閱覽這等文章,絕非苦差。

    同一時間,房外,正有兩個身影小心翼翼的貼在門上,運轉勁力,捕捉屋裡動靜。

    「看樣子,屋子裡的先生們,該是開始品評文章了……」

    「不錯,我們先去回報,這品評文章的時候,幾位先生難以分身他顧,正是王爺行事的好時機。」

    兩人合計了一下,有了決定,轉身就走,在二樓拐角停下,抬手敲門。

    門裡傳出一個略顯煩躁的聲音——

    「進來。」

    二人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這間房不大,擺設簡單,是文軒樓用來招待客人的地方,屋中央擺著桌案,案上放著香爐,邊上放著椅子,人一進來,便能聞到清香,沁人心扉,好像能驅散心頭煩惱。

    可是,在兩人目光落到桌邊那人臉上之時,心裡卻「咯噔」一聲。

    這人赫然就是晏王,臉上滿是惱怒之意,他看到進來的兩人,只是擺了擺手,隨後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恨恨說道:「韓薇兒又來壞我好事,都已佈置妥當,只待本王安排的人手入樓,就能挑動的諸生與那邱言為敵,污了他的名聲,沒想到被這麼一喊,滿盤皆亂!」

    剛剛進來的兩人立刻噤若寒蟬,念頭一轉,意識到了發生了何事,

    他們的這位主子,此來文軒樓,固然是想在盛事中留個名號,但更多的卻還是趁機報復邱言,為此,他更是佈置了許多,收買人手,等著好戲上演,結果卻被韓薇兒的一句話,打亂了計劃,局勢失控。

    「王爺,韓薇兒做出這樣的事,不是一次兩次了,看似無意,其實都是有所針對的。」晏王邊上,一個著,此人是晏王如今謀主,那公羊義被邱言抽了文思,已然廢了,晏王養著他不過是給下面的人看的,而這幕僚班子早已換人。

    晏王看了那小老頭一眼,皺眉道:「傅本,有什麼直接就說,不要給本王繞圈子。」

    「是,」叫做傅本的小老頭知道晏王心情不好,哪還敢多說,直接將心理想法和盤托出,「依小人看,本不必這麼麻煩,那邱生修有神通,而楊公子又不懼他,何不請楊公子出手,將邱言拿下,再交予官府,革了他的功名,拿下大獄,如此一來,他便是修為不凡,亦要氣運衰竭,下場悽慘。」

    「你懂什麼!如果能用神通擺平,本王怎麼會費這麼大力氣?」晏王瞪了那傅本一眼,語氣不善。

    對方口中的楊公子,其實就是楊影,前幾日金烏道人折在邱言手上,就是楊影通知晏王,讓這位王爺知道了厲害。

    只是,晏王到底難以死心,想請楊影出手,沒想到楊影卻是勸告他說,日後不要以神通威逼邱言,若一定要敵對,那就用人道之法處置。

    何為人道之法?

    其實就是人與人間的爭鬥,說白了,就是一般意義上的勾心鬥角、誣賴搆陷,但這樣的手段,怎比得上神通殺伐來的乾脆?

    不過,楊影來歷非同一般,晏王不敢輕視,連忙追問,卻得了這麼一個回答——

    「邱言亦與龍氣相連,是大瑞根基中的一根,你以神通之法出手,成了自然萬事大吉,但若敗了,就等於絕了人道途徑,便是被人抽魂攝魄,也是活該,倒不如以人道之法應對,起碼可以保住性命。」

    其實這話的意思,就是你不守規矩的出牌,人家也可以無視規矩,害人害己。

    楊影話中的警告之意,晏王雖然聽出來了,卻難以接受,但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他只好忍耐,轉而動起其他心思,最後看上了文軒品評的機會,想藉機污了邱言之名,以人道之法迫害對方。

    傅本早把晏王的脾氣摸清了,趕緊低頭,不敢多言。

    晏王平息怒氣,看著剛進來的兩人:「既然事已至此,那只能順水推舟了,你們去和那幾個書生聯繫,讓他們推波助瀾。」

    兩人躬身領命,轉身就走。

    只是一到外面,才發現走廊中、樓梯上,到處是急急而動的身影,還能聽到儒生們的議論——

    「太狂了,這邱言簡直目中無人!」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6-10 16:12
第四百一十三章 一橫一豎,筆下縱橫


    「怎麼回事?邱言暴露名號,按理說,該是陷入麻煩了,怎麼這些人卻說他目中無人?」

    出屋的兩人面面相覷,愣了好一會兒,才低聲交談起來。

    「看來事情又有變化。」

    「不過,那邱言先前隱藏身份,低調行事,顯是有所懼怕,現在被人揭穿,有他頭疼的。」

    「不錯,我等靜觀其變,讓那幾個被收買的儒生出言挑釁,將局勢攪得再亂一點。」

    兩人定計,接著邁步來到了一樓。

    這才發現,邱言竟被圍了起來,裡三層、外三層。

    「這是什麼情況?」兩人對視一眼,靠了過去,想要和那幾名儒生聯繫上,沒想到走到跟前,卻聽到人群中的儒生對話,心中越發迷糊。

    「這邱言好大的口氣,嘴上說要討教,但那幅來者不拒的模樣,分明是挑釁咱們啊。」

    「且看他如何收場,你又不是沒有看到,這邱言身份暴露出來後,那崇禮書院的高松,臉色直接就變了。」

    「不錯,他先前還說邱言是故作驚人之語,並無真才實學。」

    「這下有好戲看了,高松吃了個暗虧,定不會善罷甘休。」

    「讓他們鬥著,我們靜觀其變,摸清邱言根底,再出手也不遲。」

    「不錯,這種一朝成名之人,存在很大僥倖,主要還是運道好,經不起旁人論戰,不然的話,他現在應在那士林裡,而不是站在文軒樓中。」

    「是這個理……」

    ……

    一聲聲,一句句,話語吵雜,落到那二人耳中,卻讓他們抓住了一點脈絡,隨後找到與晏王有聯繫的一名儒生,詢問了前因後果,這才知曉大概。

    原來,韓薇兒的那一聲,叫破了邱言身份,引得樓中諸人心思轉動,一時間暗潮洶湧,但真正感到難堪的,還是剛剛下了定語的高松一行。

    那高松貶低邱言,結果一轉臉,邱言身份暴露,要知道,在傳聞中,邱言可是論敗了名噪一時的賀書長,這樣一來,無疑會讓人覺得高松的眼光不怎麼樣。

    形勢比人強,他高松為了書院和自己的名聲,不得不站出來,與邱言印證所學。

    卻沒想到,邱言卻是搖了搖頭,居然提出了手談對弈。

    用手交談,就是下棋。

    這倒也沒什麼,對弈本就是士人學子的娛樂方式,涉及到佈局、心智、應對,側面上也能體現出個人修養,那高松也就應了下來。

    其實,眼下品評還未出爐,聚集於此的書生們,也知道不好喧賓奪主,都有所收斂,這以棋對弈,也算開胃菜,正好試探邱言深淺。

    讀書人多惜名,不摸楚邱言的底子,沒幾個人會貿然出頭,畢竟邱言的名頭擺在那裡,縱然傳言難免會有所出入,但論敗賀書長確有其事,由不得旁人輕視。

    只是,邱言隨後一句話,卻將人群引爆——

    「邱某欲擺一局,恭迎各位,也無須一對一的對弈,但凡有心挑戰的都可出手,邱某一併接下。」

    這話乍聽之下,似無不妥,但放到眼下的這個環境裡,那可就是一石激起千層浪了,要知道,邱言身份暴露後,立刻成了眾矢之的,在場之人,或明或暗,都有心要踩他揚名,只不過心有顧忌,這才各自按捺。

    但邱言的這話一說,局勢立刻翻轉,不再是他等人挑戰,而是主動向在場之人發出了挑戰!

    文人之爭,自古不絕,廟堂奪利,凡俗爭名,有幾個人能夠免俗?至少來到這裡的人,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懷著種種目而來,邱言的話在他們耳中,乍一聽似乎謙遜,但一轉念,就覺得狂到沒邊兒了!

    都是寒窗苦讀出來的,自認不輸別人,此來東都,本就是衝著文動聖賢,直入士林,結果被淘汰下來,而今前來文軒品評,其實指望柳暗花明,又怎麼會承認技不如人?

    更不要說,邱言話中潛意,分明就是沒把在場之人放在眼裡!

    當下就有幾個沉不住氣的,出來要和邱言理論。

    就連那高松都是聞言一窒,眼中泛起寒芒,卻還是露出笑容,只是說出來的話卻有種冷冰冰的味道,就聽他道:「邱公子未免有些託大了,在場眾人,各有千秋,你即便自視博學,也不可能傲視當下。」

    邱言點點頭,正色道:「這個我自然知道,不過邱某這次過來,本就要與他人交流所學,本想默默行事,沒想到成了這麼一副局面,與其等諸位車輪,倒不如主動接觸了。」

    身後,劉展鵬等人暗暗叫苦,有心提醒邱言,又怕殃及池魚,只好強自忍著,在他們看來,邱言這是被擾了心境,進退失據了。

    但實際上,邱言所說卻是心中所想,他本不欲挑起瑣事,可形勢一變,被推到風口浪尖上,卻又隨之轉念,意識到了其中契機。

    「與其被動承受,不如主動出擊,再說了,這樣一來,不僅能名正言順的與人印證學識、文道,還能充實人道經歷,同時震懾後來者,斷絕旁人念想,防止日後再起波瀾。」

    正所謂福禍相依,關鍵是調整心態,從容應對。

    有了決定,邱言方才說出那些話,卻刺激到了高松等人,高松搖頭,跟著便道:「既然邱公子你已經有了決定,高某不好再勸,我略通棋道,便先讓我來投石問路吧。」

    話落,就吩咐人去樓裡取棋盤,這文軒樓平時就供士子文人往來,琴棋書畫自不會少。

    只是不等那人走遠,邱言就將之叫住,隨後道:「請兄台取來一張布帛,邱某要親自畫上棋盤。」

    「自己畫棋盤?」這一下,連高松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只覺得眼前這人太過古怪,其他人亦覺得邱言行事不著邊際,有故弄玄虛的嫌疑。

    邱言卻不管旁人如何看待自己,他這次要擺下棋局、挑戰眾人,本就不是為了文道虛名,就算被人論敗也是無妨,關鍵是在和人印證學識的時候,總結出所需感悟。

    愣了愣,高松眯起眼睛,看著邱言,見對方絲毫不為所動,最後轉頭道:「既然是邱公子提出的擺局挑戰,自要順著他的意思,去找布帛吧,再拿筆墨來。」

    那人這才離去,沒過多久,就把東西拿來。

    邱言也不耽擱,選了張桌子,大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將布帛鋪好,用鎮紙壓住,拿筆沾墨。

    這布帛顯是經過剪裁,正好是棋盤大小。

    拿住筆後,邱言閉上眼睛,不言不語,似在醞釀情緒。

    旁人看到這一幕,有的忍不住發出嘲笑之聲,覺得邱言又在故弄玄虛,但大多數人還是順勢壓低了聲音,他們讀了這麼多年書,仁者愛人、有禮者敬人的道理還是懂的。

    尊重別人,是做人為學的基本。

    一時間,樓中雜聲漸去。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一會兒,正當有人耐心耗盡之時,邱言突然睜開眼睛,手一落,筆尖點在布上,跟著手臂一橫,筆尖滑動,在布帛上留下長長一條橫線。

    這條線一出,立刻迸發出雄渾氣血,熱浪升騰,令空氣中的水分凝結。

    初春天,乍暖還寒,人對於氣溫的變化最是敏感,滿屋子的儒生,一看到布帛上方的霧氣,感到周圍氣溫的變化,立刻都閉上了嘴巴,臉上露出一點驚容,就連高松也不例外。

    「這個邱言,筆下生韻了。」他一下子就看出了緣由,這高松雖然學問不低,於書畫一道卻沒有多少天資,雖能寫得一手好字,但無神韻。

    「在這一項上我不如邱言,不過字與學識無關,最多是個人修養,且看此人手談時有何表現,嗯?」

    高松正在想著,突然眼皮子一跳,從邱言筆下棋盤中,感受到一股難以言喻的意境。

    此刻,邱言已在布上留下諸多橫道,筆墨間距離相等,單憑肉眼根本看不出差別,只是這一筆一筆,居然讓高松心神漸漸恍惚,隱約間,從那一條條橫線裡面看到了一片大地。

    這種感覺,在邱言動筆畫豎時,達到了極致!

    棋盤看似簡單,但一橫一豎,乃是縱橫,一道一道被他畫出來,好似天羅地網一樣,暗合上古井田,小小一個棋盤,裝的卻是天下。

    不過,單純的棋盤,自然沒有意義,要放在人前,人心駕馭棋子,按規則而行,方能經天緯地。

    高松盯著邱言的那隻手,目光隨著筆尖而動,生出錯覺,就好像邱言不是在畫棋盤,而是高居廟堂上,揮斥方遒,指點江山,以法度、規則治理萬民社稷!

    「我怎會生出這樣的錯覺?」

    猛地搖了搖頭,高松從恍惚中回過神來,暗自疑惑,但看向邱言的目光中卻多了警惕之意,緊接著,他發現週遭眾人,一個個呆呆愣愣的盯著棋盤,似丟了魂般。

    「嗯?這是怎麼回事?」高松心中一凜,生出一個猜測,但不等細思,邱言筆下陡生異變!

    就見他那最後一筆落下,棋盤成型,跟著布帛「騰」的一下,從桌子上飛了起來,凌空旋轉!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6-11 14:52
第四百一十四章 列星成盤,乾坤落子


    棋盤這麼一飛,不只是高松留意,其他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被飛起旋轉的布帛吸引過去。

    只是,隨後諸儒生的心頭,卻是升起一點異樣,那一道道視線被旋轉著收入其中,有種不辨東西的味道,就像是心神被漩渦拉扯過去了一樣。

    緊跟著,意念如影,棋盤內赫然閃爍點點光芒,宛如星光,隨棋盤旋轉,給人以斗轉星移之感,緊接著,居然有如火太陽從棋盤盡頭挑出,彷彿從地平線上升起,環繞一週,重又落下,再後面,又有明月出海。

    緊接著,眾人心頭一動,有生機勃勃,有熱浪撲來,有清風送爽,有三九嚴寒,春夏秋冬一閃而過,風雨皆至,滋養萬物。

    「這是怎麼回事?」

    看到棋盤中種種變化,高松登時面色大變,但這一驚,卻又回過神來,凝神再看,卻撲了個空。

    「咦?」

    這一眼過去,空中哪裡有什麼棋盤旋轉?

    目光一轉,他的視線落到桌上,才發現棋盤正好好的擺在上面,哪有半點飛起來過的痕跡?

    「難道是錯覺?」念頭再轉,高松有了一點猜測,只是念頭還沒持續多久,就聽身後的一名名儒都長吐一口氣,議論聲此起彼伏

    「剛才我看到了斗轉星移。」

    「你也看到了?我似乎感受到了四季交替。」

    「還有日月流轉……」

    ……

    這一聲聲傳入高松耳中,立刻讓他的心弦繃了起來。

    如果只是自己一個人生出錯覺。那還好說,可聽著這些交談之聲,諸多儒生分明都有相似經歷。這就不可能是巧合了,而是一種必然。

    「莫非……」

    想著想著,高松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桌邊的邱言身上,邱言這時正端坐一旁,手中的筆已經放下,靜默不語,在等待棋盤上的墨跡乾涸。

    看到他的這個樣子。高松微微回憶,腦子裡就蹦出了一段記憶

    那是邱言在畫完棋盤後,就停筆等待的畫面。

    「看來這邱言並未做什麼手腳。棋盤也並且飛起,只是先前的那些個幻覺,是如何生出的?為何我與諸生,看到了同樣景象?」

    一時間。他心頭一跳。心生懷疑

    「這邱言興許施展了鬼神之法,若真是如此,那只要宣傳出去,立刻就能將他孤立!」

    至聖先師說過,子不語怪力亂神,敬鬼神而遠之,早就成了儒道士林的一種潛規則,有些事私下裡行事自然無妨。但若是拿到了桌面上,被人揭發了。那就要承擔代價。

    只是,當高松盤算這些的時候,耳中卻是聽到一陣低語聲,凝神傾聽,才發現是邱言在低聲誦讀

    「列星隨旋,日月遞照,四時代御,陰陽大化,風雨博施……」

    聲音很低,不仔細去聽,很難聽得清楚,而今一入高松耳中,卻是讓後者心頭震動。

    這一句,是孫聖所著中的語句,是在描述世間萬物,高松耳中聽著,心頭念轉,細細一想,終於意識到了,自己剛才在棋盤中所見之物,豈非就是天論中描述的內容?

    「難道剛才的景象,不是幻覺,而是邱言下筆之時,心中所想,順著筆尖,凝固在墨上,升騰起來之後,感染了諸人思緒?」

    看著邱言鎮定自若的表情,盯著那根放置一旁的筆桿,體會著棋盤墨跡中流露出的一點神韻,高松的思路終於打開了。

    「剛才的幻象,是他筆下神韻所成?」

    這麼一想,高松對於邱言的看法再次變化,從開始的惱怒,到加以警惕,直到眼下,意識到邱言將對的感悟,融入筆中,令觀者心生錯覺後,才讓他知道情勢不妙。

    但已是騎虎難下。

    旁邊,有人將兩盒棋子拿了過來,放在桌上。

    高松見狀,深吸了一口氣,摒棄雜念,走到邱言的對面坐下。

    將棋子拿來的儒生見了,上前一步道:「請兩位猜先。」

    邱言一擺手,說了個「請」字,高松也不客氣,從盒子裡抓了把白子,邱言亦抬手一抓,落下兩顆黑子。

    這便是猜棋了,一人抓一把白子,另一人取一顆或兩顆黑子,以此猜棋,一顆為奇數、兩顆則為偶數。

    雙方一對,高鬆手中是五顆白子,為奇,邱言猜錯了,自是失了先手,由高松執黑先行。

    實際上,以邱言的感知,即便不用眼去看,單憑耳聽、感知接觸,一樣能分辨出奇偶,但之所以讓高松先行,卻是他刻意營造出來的。

    啪!

    高松的棋子落在盤上,隔著一層布帛,與桌案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聲響。

    「嗯?」

    隨著棋子的落下,他的心中驟然一動,視野中的棋盤突然扭曲起來,橫線豎線漂浮變動,釋放澎湃生機與一點意境,引動內心!

    一絲一絲的聖賢氣息,悄無聲息的撲打在高松的身上,滲透體內。

    下一刻,他整個人的精氣神在體內澎湃旋轉,順著手臂、指尖,落入了那顆棋子裡面!

    隨後,潛藏在其人心中的一點聖賢精神被釋放出來

    先王惡其亂也,故制禮義以分之,以養人之慾,給人之求,使欲必不窮於物,物必不屈於欲……

    「這高松所學,果是禮論之道!」

    感受著對面之人的精氣神變化,邱言眯起眼睛,將心神沉入棋盤,意念與橫豎線條相合,緊跟著,他的感知來到了一片空曠世界,遍佈山川河流,有日月星辰。有四季交替,放眼望去,一眼看不到盡頭。

    在這片大地上正站著一人。不是那高松又是何人?

    只是,此人並非是真人,而是一點意念凝結,如果從高向下看去,甚至能看出,整個大地阡陌交錯,泥土下似乎隱藏著一副棋盤。巨大無比,四通八達。

    那意念所凝聚的身影中,正散發出一道道禮論精神。朝周圍擴散、輻射。

    實際上,邱言在見到高松的第一眼起,魂中的孫聖精神便被觸動,從對方身上捕捉到了相似氣息。有了猜測。意識到高松所學,必為孫聖之道,而且牽扯聖賢精神,和傳聞中崇禮書院裡的聖賢手稿有關。

    而今,這個猜測終於得到了證實。

    「這崇禮書院所得的孫聖手稿,很有可能就是一篇,這一篇不在我魂中九篇之中,正好加以借鑑。觸類旁通!」

    邱言之前請教不成,留下來的那句話。其中一部分,就是禮論的一段,就好像一個引子,留在高松的心裡,將其記憶中的典籍話語牽引出來,所以此時落子,凝聚其內的便是這部分內容。

    想著想著,邱言心裡關於孫勝之道中與禮有關的感悟,亦傳入棋子裡面,融入那片空曠世界。

    這片世界並非真實,而是透過筆下神韻、結合氣血而成,看似玄奇,其實只是用棋盤與棋子,引導下棋者的意識,在潛意識裡面構建的一個意識世界,從而方便邱言探尋,並將棋局具體起來。

    這也是邱言擺下棋局的原因所在,手談對弈,有時比直接用言語去討教,還要來的直接,以棋呈心,以念交鋒。

    啪!

    邱言放下了自己的棋子,心中釋放出一道感悟,融入棋盤中,傳播開去。

    頓時,兩人潛意識中的意念世界,登時風雲變化,在高松的對面,邱言的身形浮現出來,二人對峙。

    這番景象看似玄奇,其實落在高松心裡,也就是棋盤上的兩顆棋子,彼此牽扯,隱約佈局罷了。

    不過,剛才落棋的瞬間,精氣神翻騰,心頭感悟流轉出去,算是讓他明白了一點端倪,猜出了邱言的目的。

    於是,他抬頭看了邱言一眼,表情有些複雜。

    「這個邱言,口出狂言,卻真的是為了討教,這份心思……」

    想著想著,他猶豫了一下,感受著心中意念的流轉。

    「可是,這樣敞露心聲,每落下一顆棋子,就要有一點對聖賢的感悟輻射出去,讓對方知曉,未免有些不值。」

    既然知曉了對方目的,亦感受到了棋盤不凡,高松就只有兩個選擇,放棄或是繼續。

    若是放棄,旁的不說,無論用是什麼理由,事後都免不了會被人說是畏戰,傳出去的話,他的名聲自然會受到損害;

    可若是繼續,他高松心中對於孫聖之道的領悟,無疑會隨著一枚枚棋子傳遞過去,這對於苦讀至今的他來說,無疑會心生顧忌。

    一時間,進退維谷。

    就在此時,隨著邱言的棋子落在盤上,整個棋盤再次變化,高鬆手上一熱,感到一股淡淡暖流順著棋子傳入心中,那心裡登時多了許多感悟,同樣也是孫聖之道,但更加純粹,比他所領悟的那些,要博大、全面!

    他所展現出來的那些個感悟,固然是多年所得,但邱言反饋過來的,卻絲毫也不遜色,甚至尤勝一籌!

    「這個邱言,到底有何打算?居然將心中感悟釋放出來,難道真像他所說的那樣,來此是為了印證所學?各個學派,彼此間雖有交流,但多數都是論戰,借此揚名,建立威信,最後傳播主張,這個邱言難道也是這般打算?可他並未拜入哪家書院,傳播的是誰的主張?」

    將信將疑中,高松將第二顆棋子落在盤上。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6-11 15:10
第四百一十五章 祭祀之禮!

    啪!

    又一聲輕響,棋子一落,意識世界再起波瀾,就見意念所凝的高松身後,出現一支軍隊,軍勢不盛,隊形收攏,似在積蓄力量、準備衝擊。

    與此同時,亦有對聖賢之道的感悟從軍陣中流傳出來。

    另一邊,邱言毫不停頓,等高松黑子一落,就放下一顆白子。

    意識世界中,邱言的意念體後,旌旗招展,隊列如龍。

    雙方軍勢皆露雛形,對峙起來。

    隨後,二人手上不停,一顆顆棋子落下,意識世界中,兩支軍隊漸漸鋪展,就像兩國交鋒之前,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相比較而言,高鬆手下軍勢,明顯比邱言布下的完善,而且更加合理,佔據優勢,若不出意外,隨著時間的推移,優勢會越來越大。

    觀棋的儒生裡,也有擅長棋道之人,從棋盤上兩方的佈局中,看出了高下,只是礙於觀棋不語的規矩,不好出聲,但彼此之間,卻在用眼神去交流、適宜。

    這些人的眼中,都流露出了驚訝和意外之意。

    在他們想來,對弈之法是邱言提出的,按理說,定是邱言對此有著信心才對,可現在看起來,他的棋藝不算高超,甚至在落子、佔地時,還露出新手、初學者的痕跡。

    「既然不擅長棋局,何必要以棋對弈?難道這邱言不怕輸了之後,名聲掃地?」

    但凡有了名聲的人,多會愛惜羽毛。

    邱言如今名聲初顯,正奠定、鞏固的時候,卻挑了個不擅長的事和人比拚,以己之短攻人之長,怎麼看都不是個好主意,很可能將大好名聲毀於一旦。

    「只是便宜了這高松,早知道,就該我等出面。」

    眾人心中,不由得就升起了馬後砲般的想法,覺得沒能抓住機會。

    在這裡面,對棋局最為上心的,是隨高松同來的崇禮書院諸多弟子,看到師兄佔據優勢,幾個人放下了心中擔憂。

    只是好景不長,沒過多久,高松臉上的表情,就從輕鬆自如,轉而凝重,其人周圍的氣息也隨之變化,引得崇禮弟子又凝神觀看棋局,想要看出端倪,隨後各自色變。

    邱言與高松下棋速度極快,雙方你來我往,未過多久,就廝殺到一起,那意識世界中的兩軍在喊殺聲中,化為兩道洪流,碰撞在一起。

    頓時,殺聲震天,金鐵相鳴,鮮血四濺,有人嚎叫,有人嘶吼,有人哀鳴,有人倒下。

    局面亂成一團,但位於其中的邱言與高松卻是古井不波,似統帥般,傾聽屬下回稟,思索局勢,不斷傳令出去,令軍陣變化,試著找出對方死穴,並不斷出兵絞殺。

    這意識世界中的兩人,本就是心念、意志的結合體,體現的是一個人的心智,端坐於心,不動如山,將兵傳令,正是這種表現。

    開始的時候,高松一方佔據明顯優勢,可隨著時間流逝,在戰局展開之後,居於劣勢的邱言軍勢竟是漸漸崛起,在幾次衝擊與退守之後,居然與高松之軍旗鼓相當了。

    甚至於,在接連的交手中,還引領了一點節奏!

    「這個邱言,當真讓人意外!」

    這棋越下,高松越是驚訝,一方面是透過棋盤,心念流轉,交流、印證所學,讓這位崇禮書院新一代的領軍人物有了不小收穫,對邱言的輕視和偏見,一點一點的褪去,取而代之的則是暗自敬佩;

    另一方面,高松又驚訝於邱言的棋藝。

    邱言的棋藝算不上高明,實際上,在這局棋前,邱言甚至沒有在真正意義上下過完整的一局圍棋,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

    前世他志不在此,今生家中貧乏,書都讀不過來,哪有錢去買棋盤棋子?又怎麼可能有閒功夫下棋?

    他的棋藝,其實是從書山礦洞中得來,與棋道有關的虛幻之書,讓他從一個門外漢,迅速掌握了技巧、訣竅,跨過門檻。

    只是,未經戰陣考驗,技巧始終是紙上談兵,真正下棋的時候,需要是臨陣判斷,就好像一個人磨礪了刀劍,但刀兵鋒利,卻也要揮舞得當,方能敗敵。

    在這種情況下,邱言在棋局初期,不可避免的陷入了劣勢,那高松雖不精於棋道,但熟能生巧,比起邱言,他下過太多棋局,算得上見多識廣。

    可慢慢的,隨著棋局繼續,邱言逐漸掌握了記憶和技巧,有了隨心所欲的跡象,這勝利的天平,也就發生了傾斜。

    「他初時尚是一副初學者的模樣,現在已與我棋力相當,進境未免太過駭人,哪個人學棋,也不可能有這等進境,許是故意示弱的戰術。」

    從輕鬆到體會到壓力,高松的表情已經緊繃,他避開了邱言棋力大進的事實,找了個說得過去的藉口,無視其中漏洞,不然心境直接就亂了,氣勢消退,棋也就不用下了。

    目光一掃,高松的視線在棋盤各處掃過,估算局勢,準備發動全面攻勢。

    說實話,他並不想這麼快結束,倒不是棋逢對手、心有不捨,而是因為棋局的背後,還有另外一個戰場——

    便是二人對聖賢之道的感悟,接著棋子棋盤,印證比拚。

    手談中,源自邱言的那一鱗半爪般的感覺,令高松接觸到了更深一層的聖賢領悟,現在尚不清晰,但事後思索、回味,說不定,足以讓文道更上一層樓,甚至有凝聚文心的可能。

    要知道,邱言的感悟,不只侷限孫聖一家,而是貫通幾家,更有諸多經歷,凝聚出了道心拳意,借鑑神靈、心魔,成就知行之道,即使未將核心感悟流傳出去,但只是對孫聖典籍的領悟,就讓這高松受用匪淺。

    這些感悟,是建立在幾道聖賢精神的基礎上的,他通過解析精神,不斷充實自身,與身邊事集合,進而領悟。

    聖賢精神,是聖賢思想的遺留,無論源自手稿之中,還是從士林之樹裡飛出來的,都蘊含著對天地、人道的思索,解析聖賢精神,無異於當面聆聽聖賢教誨,這樣的機會,不是時常都能碰到的。

    雖然不知道邱言感悟的來源,但高松畢竟是識貨的人,這心思慢慢活絡起來,只是有來必有回,在得到的同時,他亦要付出,這付出的正是其多年所學。

    崇禮書院的傳承,有很大一部分是源自於兩卷聖賢手稿,其一,正是孫聖的《禮論》。

    靠著聖賢手稿,書院中諸多弟子學識大進,不過和邱言一人獨佔幾道不同,崇禮書院幾百口人,卻只能圍著兩本手稿轉,競爭自然激烈。

    高松正是從競爭者的包圍中脫穎而出,建立了威名。

    即便如此,他所得到的,依舊只是隻言片語,未得完整傳承,魂中雖有著聖賢氣息,卻難凝聚出精神,如邱言從張秦手中奪得的三道商家精神一樣,殘缺不堪。

    「雖說可惜,但當斷則斷,邱言的棋力越發鋒利,傳來的感悟亦浩蕩中正,他這是堂堂正正的與我交流心中所學,我高松又豈能貪圖一時私利,行那鬼魅伎倆?應當奮起棋力,竭力與之拚鬥,好讓他不看輕了我崇禮一脈!」

    此時的高松,經過意念洗禮,心境隱隱有了蛻變,對邱言的態度更是徹底改變,沒有了勾心鬥角的想法,取而代之的,是真心要交流所學、印證心意的念頭。

    有了決定,其人棋勢頓變,節節逼近,寸土必爭,兇猛到了極點。

    「哦?」感受到這些變化,邱言微微搖頭,「高松打算速戰速決了,也好,全力以赴的棋局廝殺,方能去偽存真,顯露出彼此真意……」

    念隨心動,隨著高松軍勢的衝擊,其心意越發急切,記憶中對聖賢的感悟傾瀉而出,將領悟得最為透徹的一句傳了出去——

    「祭者,志意思慕之情也,忠信愛敬之至矣,禮節文貌之盛矣。」

    祭祀,是為了表達心意和思慕之情,是忠信敬愛的最高表現,是理解儀式的極點!

    隨著這句而來的,還有高松之師的註釋與講解!

    瞬間,邱言感到渾身一震,但震得不是血肉身,而是遠在南疆的神靈身!

    這道感悟,赫然牽動了神靈身,那神軀內的符篆急速旋轉!

    下一刻,神力、香火心念從魂中洞湧出,朝著那道感悟蜂擁而去!

    「沒想到!實在沒想到!居然會有這樣的意外收穫!」

    神力與香火心念,在接觸到那一道感悟後,立刻聚散不定,在其中來回穿梭,迅速探究其中奧秘,這邱言的心裡亦生出波瀾。

    「我早該想到,祭祀之禮也在《禮論》之中,孫聖更將之抬高至極,明確提出,凡塵所祭祀的事物,其實並不存在,這祭祀的儀式,其實是為表達情緒,倡導習俗,從而將儒家的教化潛移默化的貫徹於人心!這點,甚至可以指引我以後的道路!」

    正當邱言感慨之時,那一道「祭者」感悟在被神力穿梭幾次之後,突然猛烈跳動,有了失控的跡象!

    震動!

    同一時間,桌案上的棋盤微微顫動,棋盤上的墨跡隱隱扭曲!

    「神侵人道,感悟反噬?」邱言心中一凜,猜到了原因。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6-11 15:26
第四百一十六章 化兩書,神道框架


    心念一動,邱言抑住了神力與香火心念,將之收攏,鎖在魂中洞裡,血肉身軀重複純淨,接著分出一點意念,與「祭者」感悟接觸,試著將之拉入心中。

    只是,經過了神道的刺激,這道感悟好似驚弓之鳥,即便邱言撤去了神道力量,但憑著這一點心念,依舊無法收攏感悟,吸納入心。

    這也難怪,這道感悟,本就是強調人的作用,指出祭祀的儀式,並非為了冥冥存在,而是作用於人心,是種心靈慰藉。

    在這道「祭者」感悟之中,神靈是被否定的,你用一個被否定了的力量,去接觸這道感悟,就彷彿是在衝擊一個人的三觀。

    感悟本身並不能思考,是當年聖賢在思索後得出的結論,被這麼一沖擊,即使三觀因此而崩潰都不算意外,之前的失控,其實是源自感悟的本能。

    震動之下,整道感悟甚至有了崩解趨勢,表述在外的,就是棋盤被其帶動著將要破碎,墨跡混亂。

    邱言明白這些,並未慌亂,而是沉澱心思,將雜念拋出,魂中一動,飛出感悟——

    「君子之學也,入乎耳,箸乎心,布乎四體,形乎動靜。端而言,蠕而動,一可以為法則……學至乎禮而止矣。」

    這句話中,展現出的是君子所學,從耳入,記於心,貫穿言行,稍微說上一句、動上一動,就能成為他人效仿的榜樣,這其實也是一種禮,是為學的最終目的。

    這句話,乃是勸學中的話語,早被邱言掌握,而今與禮論印證,更是綻放璀璨,與「祭者」感悟的核心相合,在保持一致的同時,更是隱約指出了「禮」成的過程,梳理前因後果。

    此言一出,暴躁難平的「祭者」感悟安定下去,只是對邱言的心念明顯還有本能戒備,不願輕易歸順。

    邱言卻也不慌,那心念一轉,化為一句《正名》,書曰:「心也者,道之工宰也;道也者,治之經理也……聽則合文,辯則盡故。」

    心,是道的主宰,道則是永恆的法則……秉承於此,傾聽時就能合乎禮法,辯論起來就能揭露前因後果。

    剛才神道侵襲,便是不分青紅皂白的要將「祭者」感悟吸納、解析,而今邱言卻是從根子上著手,理順前因後果,附和了這道感悟的根本,如此一來,感悟如何還會反抗?

    終被邱言的心念拉扯著,融入其心中,緊接著被心火灼燒,內裡高松之領悟、其師之註釋都剝離出來,化為兩頁書,飛進四座書架,充斥邱言所學,加深孫道理解。

    沒過多久,這道「祭祀之禮」感悟,被凝結成一顆星辰,被邱言完全吸納,成了他所創立的思想中,一個有機組成部分。

    魂中洞內神力與心念噴湧而出,再次融入這道感悟裡面,後者卻已不會暴躁,而是被邱言操控著,與神道結合,互補有無,相互借鑑。

    漸漸地,一點玄奇從中誕生,雖然只是雛形,但那一絲法域、法職的氣息,卻是滲透出來。

    「這道感悟凝結出來的,可以作為種子,引領人道感悟融入神軀,相信可讓血肉身所體會到的人道感悟,更融洽的與神道相合!」

    稍微的感應了一下,邱言便從這點玄奇中發現了巨大意義。

    「這文軒品評果然沒有白來,就算最後沒有多少所得,單憑這點玄奇,就已足夠!不過,若能再多收穫一些人道感悟,共同蘊養,最後傳入神軀,收穫定然更大,我本只是打算積累力量衝擊三品,但基礎難免不牢,現在有了這點玄奇為引,甚至可以更進一步,更改神靈符篆的結構了……」

    心裡想著,邱言的手並沒有停下來,兩根指頭夾著一枚棋子,放於棋盤。

    啪!

    又是一聲輕響,在這枚棋子落下後,那蘊含其中的感悟,迅速的在棋盤中擴散開來,隱隱顫抖的棋盤,立刻平息下來,有著扭曲跡象的橫豎墨線,亦重新安定。

    因為這道感悟的躁動,令棋盤異動,稍有不慎,就可能讓邱言暴露神通之法,但異動持續時間極短,旁人根本沒有發現半點跡象。

    只是,這枚棋子落下去之後,對面的高松卻沒有立刻回應,他正在閉著眼睛,眉頭皺起,似乎正在思索著什麼。

    「咦?這高松在做什麼?怎麼突然就停下來了?」

    「是啊,二人先前下的是快棋,你來我往的,怎麼突然就停了?難道邱言的這一手,有什麼名堂?」

    「不對呀,這一手並無太多驚奇之處,何故會讓高松停下來思索?」

    「高松經過了這一輪攻勢,疾風暴雨的進擊,已經佔據了上風,離勝不遠。」

    「不錯,邱言這會兒雖然搬回了部分局勢,但開始的時候失子、失地太多,先天不足,後面即便追趕,卻是事半功倍,到了現在,已是無力回天。」

    看著高松的模樣,觀棋的人群終於忍不住低聲議論起來,不過聲音不響,以防干擾了下棋人的思路,其實,到了現在,他們也已經看出了此盤局面,知道大勢底定,這才發出言論。

    不過,高松雖是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樣,眉宇間卻是流露出一種歡喜神態,那是心頭明悟後,自然而然生出來的喜悅。

    過了約莫五六息的時間,高松重新睜開眼睛,看了邱言一眼,接著一揮手,將手中棋子扔在棋盤上。

    他的這個動作旁人並不陌生,從前看人下棋,經常能夠碰到。

    投子認輸!

    只是,明白了動作所代表的含義後,觀棋人群好似開了鍋一樣,登時人聲鼎沸。

    「怎麼回事?好端端的,這高松怎麼就認輸了?」

    「是呀,他明明佔據局面優勢,再來一場快攻,那邱言的防線就要崩潰,心腹暴露出來,必輸無疑。」

    「明明要贏了,偏偏卻要認輸,怕是有什麼古怪。」

    不只觀棋之人議論,高松身邊的幾名師弟,更是個個各自變色,急急上前,在高松耳邊說著話,想要搞清楚緣由,又或是勸他悔棋,不然輸給邱言,會影響名聲。

    不理眾人議論,高松卻是起身朝邱言拱手作禮,語含真誠的道:「邱公子心胸寬廣,高某受教了,這局棋我收穫良多,若還不知收斂,貪得無厭的求名,就有違孫聖之教誨了。」

    邱言起身回禮:「承讓,這對弈手談,本就是切磋印證,沒有誰教誨誰,若論佔便宜的話,其實邱某佔了更多的便宜。」

    他這話不假,要知道,二人的這局棋,表面上是棋力交鋒,實際上卻是思維碰撞,是透過棋盤,將心中對聖賢之道的領悟相互傳授。

    相對而言,邱言心中所學廣博、繁雜,傳授出去的內容涉及眾多,對高松有很大啟發,可反過來說,高松雖然涉獵有限,卻算得上精研,苦讀多年,不只自己有著理解,還有崇禮書院的傳承在裡面,他所傳遞出去的感悟,往往是一針見血,令邱言身有感觸,對自身所學是難得的補充。

    另一方面,邱言畢竟有著完整的聖賢精神傳承,整個思想的框架都已經搭建起來了,這外來的感悟能加快完善,就好像蓋房子的時候,早就建好了地基,就等著向上壘磚了,從外面吸收的每一道感悟,都可以添磚加瓦。

    相比之下,高松所得雖然涉及眾多,但零零碎碎的不成體系,東鱗西爪,難成體系,而且他本身並未得到《禮論》的完整傳承,因而無法融會貫通,好比是想要蓋個房子,但是磚瓦木樁都還沒湊齊,甚至談不上動工,地基與屋捨本體還沒影子。

    真的想將這些收穫轉變為自身的學識、文思,他至少還需要經過幾年的思索和研讀。

    從這個角度來看,邱言確實是佔了便宜,藉著這一局棋,不僅是貫通了《天論》、《正名》兩道聖賢精神,更不要說,高松最後傳來的有關「祭祀之禮」的感悟,令其神魂、神識大為受益,還為神道前路打下了根基,確立了路標。

    只不過,這些事高松並不知曉,他只是將邱言的一番話,當成是謙虛之語,這心裡面不由好感更盛,覺得對方是在給自己留下顏面。

    高松當年求學,也曾有顆赤子之心,只是加入學派,經歷層層篩選,而今代表書院門面,心中免不了摻入凡俗之念,所以時刻警醒,不敢有一刻鬆懈,見到有外人討教,首先就會惡意揣測,但究其根本,心底到底還存有一絲嚮往和渴望,被邱言的這局棋調動出來,洗滌心念,這才有了如今的變化,在與邱言說話的時候,能讓人感受到恭敬之態。

    這個態度,卻讓周圍的一些人,心生輕視。

    「既然高兄你自承不如,那不妨讓胡某試一試邱公子的手段。」很快,人群中走出一人,被認出是九淵書院的高徒,旁人紛紛退避。

    這人也不客氣,在邱言的一聲「請」中,落座棋盤前,氣度從容。

    很快,新的一局開始,樓中氣氛重又安定,但沒過多久,屋外走來了一群人,為首的,正是那理宗書院甄知佐。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6-11 15:58
第四百一十七章 棋後恭,有心一比


    「哦?樓中似有趣事。」

    幾人一走進來,看著大廳中的景象,就有人發話出聲,這說話的人,是與邱言有著一面之緣的席慕遠。

    這一群人裡面,除了甄知佐、席慕遠外,還包括了曾與邱言照過面的春秋書院鄭益、九淵書院的安錦。

    餘下幾人,也是各自不凡,一個眼神、一個表情,都能牽動他人心神,每一個身上都有種養氣深厚生出的氣勢,一入樓中,立刻擴散出一陣氣場,令周圍儒生下意識的避到一旁。

    那些認出幾人身份的,更是噤若寒蟬,連連問候。

    這些人乃是東都幾大書院的中流砥柱,真正的核心人物,每個都堪稱旗幟,論地位與崇禮書院的高松不逞多讓,甚至猶有過之。

    幾人入樓所選擇的時間亦不同凡響,文軒品評雖無硬性規矩,沒有明確流程,表面來看,只是文人間的聚會,可類似之事,從前也曾發生,所以大致能夠估算時間,很多人都明白,再過不久,幾位大儒、先生批註完畢、排了名次後,就會露面,那時候,品評就算是正是開始了。

    算算時間,其實迫在眉睫,在這個關頭過來的人,算得上是壓軸人物,也就是俗話中的姍姍來遲,把握住了度,能體現出與旁人不同的身份地位。

    這也是席慕遠特地營造出的局面,他在途中先是遇了高松,與之論戰,略佔上風,接著碰上了其他書院的好友,談話之後,又遇上了甄知佐、鄭益,跟著寒暄問候,最後,又有意外來客,與眾人一一見禮。

    一來二回,消耗了的時間,都在席慕遠的算計軒樓,便就形成了這種最後到來的局面。

    不過,按席慕遠的想法,他們走進樓中時,面對的肯定是一雙雙充滿驚訝、敬畏之意的眼睛,可眼下,迎接他們的雖說也是充滿敬畏之意的目光,但數目卻太少。

    目光一轉,席慕遠注意到,大部分人正圍在大廳一角,不知道在看什麼,最外面的儒生,還踮起了腳尖,伸長了脖子,拼了命的往裡看,有人直接站在旁邊樓梯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不時點頭。

    「諸位先生應該還未將文章排出名次,沒有傳閱諸人,怎麼他們都圍在一個地方?」席慕遠按捺心中不快,順勢看去,故作無意的說著。

    這話剛落,門外就傳來一個粗大嗓門——

    「席先生既然好奇,咱們不妨過去一看,自然能知分曉。」

    聲音落下,走進來一名壯漢,虎背熊腰,穿著深衣,卻被鼓脹的筋肉撐得繃緊在身,給人一種強健有力的感覺。

    這人進來後,摸了摸頭髮,他的頭髮被頭巾箍住,歪斜、散亂,能看出是臨時紮起,大概是匆忙間,沒有仔細大理,亂糟糟的,可謂不倫不類。

    其人的皮膚略黑,模樣、神態和中原人迥異,給人一種凶悍感覺,說話時,音調雖准,卻殘留著一點尾音,略顯怪異。

    只是,這般凶悍之人,此時正面掛和善笑容,對席慕遠、甄知佐等人表達出了恭敬和推崇之意,言語間禮數週到,比之普通的中原人士還要來得熱情。

    「多魯兄說的不錯,便過去看一看。」席慕遠微微一笑,對這名壯漢很是友善,並叫出了名字。

    這人,正是曾與晏王同行的多魯。

    能看的出來,這多魯因樓中的書香氣息,正壓抑自己的性子,在席慕遠說話的同時,他朝著周圍打量幾眼,毫不掩飾的露出了羨慕之情:「不愧是中土天朝,連樓中佈置都有講究,我一介粗人,看不出精妙,卻也能從細微處感受到不凡深意,彷彿能安神靜心。」

    甄知佐則道:「這文軒樓主是個了不得的人物,這次之所以同意將此樓列為品評之處,還是看在幾位先生的面上。」

    「原來如此。」多魯趕緊向甄知佐致謝,姿態擺的很低,只是在低頭行禮的時候,那雙眼睛中爆發出一陣精芒,流露出貪婪**,有種想將周圍的一切、都奪到手裡的衝動,只是等他抬頭,這眼中的異狀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卻是一股敬重之色。

    因為視線角度的關係,周圍人並沒有發現異樣。

    說話間,幾人踏上樓梯,沿途儒生認出幾人身份,紛紛行禮退去。

    多魯又道:「天朝果真人人知禮,上下有序,若我們草原也能這般,那就好了。這次回去,還望幾位能賞臉,也好讓我等草原子民,沐浴天朝文思。」

    席慕遠笑道:「多魯兄,你還真是會見縫插針。」

    多魯搖搖頭道:「中原不是有句話叫『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麼,某家相信,只要鍥而不捨,一定可以打動諸位先生。」說話的時候,他的目光在甄知佐幾人身上掃過,一臉誠懇,卻沒有得到回應。

    雖說受到冷遇,但多魯絲毫沒有氣餒的意思,還是笑著。

    「行了,這件事情,暫時還是不要提了,如果有心……」席慕遠正在說著,但話聲卻戛然而止,笑容凝固在臉上,瞳孔猛然一縮,倒映出一個身影——

    那是正在下棋的邱言。

    他們幾人此時走到樓梯上面,居高臨下,視線越過了人群,落在裡面,將邱言與人對弈的畫面看了個清楚。

    「嗯?這不是邱言麼?他也來了這裡。」甄知佐見了,不由出聲。

    「豈止如此,依我看來,邱公子此來,所圖非小啊。」那春秋書院的鄭益,亦出言評論,臉上始終帶笑。

    「咦?」多魯順著幾人的目光看了過去,視線掃過下棋的兩人,最終停留在邱言身上,「這不是晏王的那位故人麼?」

    他第一時間就認出了邱言,心中一動。

    幾日前,他與晏王接觸,正好碰上邱言,在聽了楊影的一席話後,多魯認識到了邱言的不凡,生出結交之心,但卻被晏王攔下,最終不了了之。

    事後回想起來,他不免暗嘆可惜,卻沒想到,會在這裡再次遇見。

    「這一次,可不能輕易放過了……」

    正在多魯思考之時,棋局已見分曉,就見邱言對面那人嘆息一聲,接著便投子認輸,起身後,又對邱言躬身行禮,態度恭謹,言語客氣。

    不只此人,桌案周圍,有三四人立於一旁,從這幾人表情細微之處,能看恭敬之意,邱言起身的時候,幾人都是退後兩步,隱隱有種行弟子禮的味道。

    那胡姓男子赫然也在其中。

    實際上,從高松認輸、胡姓男子出面後,已過去了五盤,在這五局中,只有一人真正下完一局,其他人都是中盤認輸。

    「連江漢都不到中盤就認輸了。」

    「這邱言真有這麼厲害?」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這些下了棋的人,氣息似乎有些許變化……」

    「不應該啊,手談對弈,比拚心智意志,本沒有定勢,這邱言的棋力並非高絕,沒理由逼得這麼多人中盤認輸,而且其中不少都還佔據優勢。」

    「無論如何,這邱言是要聲名鵲起了。」

    「這人本就有著名聲,這次過後,免不了名聲大噪。」

    議論聲傳來,讓席慕遠面色越發難看,而那多魯卻是兩眼放光,同時聽著甄知佐等人的交談,慢慢的瞭解了邱言的根底。

    當多魯聽到論敗賀書長、引動小陳先生之事,眼睛裡迸射出強烈的情緒波動,恨不得立刻下去與邱言結交,好在知道輕重,知道這時離開,等於得罪在場眾人,便又生生忍住。

    「且忍一時,我現在下去,並無優勢,邱言既與晏王有舊,我則幫了晏王大忙,用這個人情,換取晏王引薦,應該沒有問題,如果能將此人請回草原……」

    他的心中思緒起伏,定下計來。

    「這邱言,這些日子也算有些名聲,出現在此也不算意外,只是品評還未開始,他卻在那裡對弈,未免顯得不夠莊重。」席慕遠搖了搖頭,他發現了多魯的神色變化,更是注意到邱言身邊幾人,對邱言的那種態度,心中閃過不快,有心要壓一壓邱言的氣焰。

    「高松也在那湊熱鬧……」又看了一眼,席慕遠回頭對身邊幾人道:「算了,先不管這些,前日我曾與老師說過,想要聽諸位先生教誨,老師許我入屋靜默旁觀,又說機會難得,各位若是有心,不妨同去。」

    說著,他對多魯露出歉意笑容:「多魯兄還請恕罪,這……」

    「席先生不必多說,某家明白。」多魯擺了擺手,「我自草原而來,此時不方面拜訪諸位先生,正好上去與王爺見面。」話雖如此,但他難免露出遺憾之色,連帶著對邱言的心思都淡了許多。

    「可惜,那屋裡是東都文道最頂尖的幾人,放眼天下,恐怕也能佔下幾斗才學,若能拜訪,留下印象,說不定……」

    從多魯的臉上看出了其人遺憾,席慕遠心下得意,覺得搬回一局,他又轉頭看了邱言一眼,不再多說,接著便領著幾人上樓。

    「就算你在此鬧翻天,名動東都文壇,也不過是個求學的士子,而我卻可與諸位先生同屋,近聽妙語,如此一來,高下立判。」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6-11 15:59
第四百一十八章 福禍相依,反身格物

    話是如此,但真來到房間門外,幾人卻都停下腳步,此時那屋裡定在評點文章,貿然敲門,誰知道會不會打擾了屋中人的思路?

    隨後,眾人目光有意無意的落在席慕遠身上。

    席慕遠卻也不懼,微微一笑,走到門前,抬手要敲,沒想到房門卻是「吱呀」一聲,自己就打開了,門後露出了一張蒼的面容,面上帶笑。

    見到這副面孔,席慕遠和安錦心中大定,上前行禮,口稱「老師」。

    「不必多禮,讓你們進來觀摩的事,我和幾個老傢伙談好了,都進來吧。」老人掃視了諸人一眼,話語慈祥。

    此人正是九淵書院的元老,周東義。

    他是安錦和席慕遠的老師,素有善名,為人和善,這次文軒品評,按理說在批語未注前,是不能放其他人進來的,但這老人經不住弟子幾日懇求,允了席慕遠之請。

    謝過周東義後,席慕遠等人小心翼翼的走進門內,即便心中不動,但表面上還是要做出戰戰兢兢的模樣。

    一進屋中,立刻就有不同感受,文思飄蕩各處,其中蘊含幾種意境,交相輝映,即便有所衝突的,也沒有表露出針鋒相對的味道,反而被文思之主操控由心,各自收斂,卻又跳動活躍,好像人之思緒,正思索、品味,透露出感染人心的力量。

    席慕遠等人一走進來,沐浴在文思清風裡,心靈立刻恍惚起來,各自從中捕捉到一點與自身有關的意境,心神沉浸其中,體內源自士林的氣息亦飄蕩而出,與周圍文思相應,隱約和屋章交織在一起。

    頓時,剛剛走進屋中的幾人,都停下了步子,原地愣神。

    這房間不算大,被文軒樓主當做論道之地建立,所以屋裡的擺設、佈局,處處體現出簡約、大氣的風格,韓逸、周東義等人在品評文章時,坐在椅子,翻動紙頁,卻也不顯得擁擠,此時又進來五六人,同樣不生狹小之感。

    光線從窗子中照射進來,落在席慕遠幾人臉上,這股溫熱讓他們一個激靈,從恍惚中回過神來,細細思索,感到心中多了些許感悟。

    只是,這裡畢竟不是求學的地方,幾人不敢凝神細思,若不小心物我兩忘,失了方寸禮儀,可就不妙了。

    收斂心念,甄知佐等人定睛一看,找到各自老師,就要出聲為禮。

    沒想到那小陳先生一抬頭,看了幾人一眼,輕輕搖頭道:「按理說,不該放你等入此,即便是我等學生,但與外儒生不該有別,但念在你們魂遊士林時,比不得杏壇論道之法,難免有所虧欠,才令爾等旁聽,以全心中之念,事急從權,不必多禮,都安於一旁吧。」

    「是,我等謹記。」

    聽了這話,無論是甄知佐,還是席慕遠,都不敢多言,他們從話中聽到了一點警告。

    毫無疑問,小陳先生並不同意讓他們入屋旁觀,想來有著諸多考慮,是經過周東義的勸說,才讓幾人入屋。

    另外,這番話中,還提到一事,就是讓他們全了士林之念。

    實際上,無論是甄知佐,還是鄭益、安錦、席慕遠幾人,之所以在這個時候聚在一起,內在原因就是幾人有著一個共同點,便是都入過士林。

    只是,他們入林時,比不得現在有聖賢血脈支撐心路,甄知佐他們入林的時候,都似邱言那般,要自己打開門戶,入林後更無人保護,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其中幾人,對士林之時驚鴻一瞥,便就回返,收穫不多。

    而今,杏壇論道,儒生入林可以久待,更有諸多手段保魂周全,席慕遠等人卻因種種原因、以及前後間隔,無法再入,是以那周東義在勸說他人的時候,便以此為據,想讓席慕遠等人借心路文章的品評,完善士林收穫。

    席慕遠幾人都不是蠢人,聽了小陳先生的話,推出了前因後果,知道機會難得,自然不敢造次,事實上,這席慕遠最近心境動搖、情緒多變,正是感到了危機。

    杏壇論道一開,大批儒生魂入士林,徘徊其中,回來的時候定然都有收穫,沉澱幾年,說不定凝聚了文心之人,就要一茬一茬的冒出來了,他席慕遠現在是書院翹楚,但錯過了這次機會,若不加以補救,幾年後,就算不至於泯然眾人,也很難繼續獨佔鰲頭。

    正因為如此,他才想方設法的說服了自己的老師,得到了這次機會,只是還便宜了其他人,但席慕遠轉念一想,知道這也不是壞事,能加深人脈與威望,讓旁人承他人情。

    「好了,不用多想,謹守本心。」這時,周東義走了過來,笑呵呵的道:「這麼難得的機會,若因心有雜念而費,那可就不值了,錦兒、慕遠過來。」

    聽著老師招呼,席慕遠和安錦走了過去。

    周東義也不多說,坐到位上,拿起一卷文章,開口讀出,他的聲音蒼老、低沉,甚至有點沙啞,但發出的讀書聲一入席慕遠和安錦耳中,卻還是讓兩人心頭一跳,精氣神瞬間凝聚,專注一心,被文章內容吸引過去。

    上面寫的乃是格物之道,秉承兩陳理宗的格物之法,格物致知,乃是一種求知之法,從世間萬物中總結經驗道理。

    不過,周東義手上的這篇文章,卻言說無需物物而窮,應從自己身上「格」起,即耳目口鼻,這些器官本就暗合天地之理,將其中的道理都弄清楚了,自然而然的會得到天地萬物中的普遍法則。

    這篇文章可謂別開生面,是對理宗之學的發展,並且震盪了泥塑,開啟了心路,寫下文章之人,此刻正魂遊士林,而這文章寫在聖賢紙上,又受過泥塑加持,與天地秩序相連,其中蘊含著一股大勢、一種意境,貫通陽間,人讀其文,能順之而感,其中的道理如流水般在心中流淌,沁人心扉,使人受用無窮。

    就算席慕遠自忖才高,可聽著老師讀書、看了文章之後,依舊心神為之而動,受到牽引後亦有所感。

    「果然要近在咫尺的觀看、傾聽,才能心神入微,感秩序之態,體會士林神韻,從而心生所感,而樓下那群人再怎麼折騰,也不過小打小鬧,幾場對弈而已,沒有半點收穫,最多得些虛名。」

    念頭這麼一轉,席慕遠感到自己對邱言的那一點妒火有些可笑。

    就在他轉念的同時,其師周東義也讀完了文章,接著拍了下大腿,讚道:「好一個形色具於吾身者,這篇『反身格物』,果然有所見地,這一句『反身而誠,則舉天下之物在我矣』,可謂點睛。」

    說完這些,周東義轉頭看向小陳先生:「我記得賀書長前些日子,似乎是在論戰中輸給了別人,接著便遊學民間,增長見聞了?」

    小陳先生這時也讀完了手上文章,點頭回道:「不錯,書長家學淵源,本就文思深厚,而且天資聰慧,是個讀書種子,不過礙於出身,所學所感難免好高騖遠,那一場論戰的敗北卻不是壞事,正好讓他收斂心思,從而放下身段,去民間走一走,到田間看一看。」

    「不得了,不得了,」周東義嘆息起來,「如今看來,這一走一看,可是讓他看出了自身天地,離凝聚文心不遠了,老夫在這裡要先給你道喜了。」

    周東義手上的這篇文章,正是出自賀書長之手,文開心路。

    「這是書長自己心思通透,所得雖還有粗陋處,卻已可見端倪。」小陳先生也不推辭,言語間顯是對賀書長頗為滿意。

    二人的交談也引起了其他先生的注意,這品評文章,不像考官閱卷時那麼枯燥、沉悶,席慕遠等人不敢隨意開口,可幾位大儒先生之間卻是平常交談,不時歡笑。

    那龐楚則道:「賀書長都有這等本事,那個將他論敗的後生,應該也差不到哪去,我聽說似乎是叫做邱言,不知這次杏壇論道,他可有所為?」他狀似無意的說著。

    聽到這個名字,正潛心體會的席慕遠心頭一動,留神起來。

    而後,就聽小陳先生指著周東義身邊的一卷文道:「邱言的本事如何,你等可自行探究,他的文章就在此處。」

    「哦?」聽到這話,其他幾人面色各異,都顯露出一絲意外之色。

    周東義露出感興趣的模樣,問道:「聽說你曾動愛才之心,想將那邱言收入門下,卻被他拒絕了,此事是真是假?」

    在小陳先生點頭之後,周東義嘖嘖稱奇,他沒有急著去看手邊文章,反而又道:「這邱言好大的心氣,連名滿天下的陳正叔都看不上眼,只是如此一來,他豈非未入書院,那又如何能文開心路?」

    說到這裡,他才拿起手邊那卷文,意味深長的道:「聖賢堂可不好找啊。」

    而站在旁邊的席慕遠此時卻是面色陡變,心中泛起驚濤駭浪。

    「邱言真的文開心路,魂入士林了?他沒有說謊?算算時間,莫非是提前入林?」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6-11 16:01
第四百一十九章 文生波折,諸儒評邱


    幾天前,在韓府門外,席慕遠初見邱言,聽對方言及入林,頗有些嗤之以鼻,畢竟他席慕遠自幼聰慧,不會覺得自己比別人差。

    只是,當時看來荒誕的話,而今卻已成真,讓席慕遠有些難以置信,提前入林所需條件,他心中清楚,當初自己能夠入林,雖有自身文章之功,但亦借了外物,不然的話,也難以成行。

    幾息之前,席慕遠還覺得自己與邱言地位不同,對方只能在外與人對弈,而自己卻能就近聆聽諸先生讀文,可一轉臉,居然就要聽人去讀邱言的文章了,這等反差,可謂巨大。

    不只席慕遠,那甄知佐、安錦等人聽到了這番話,同樣表情各異,但都沒有出聲。

    而後,就見周東義將那文章拿了起來,展開後,點了點頭:「原來是這份困知勉行,這一篇文不錯,雖不入三甲,但列個四五位還是可以的。」

    這一次開啟心路的文章,不足十篇,卻都是出自東都佼佼者之手,能位列中游,已經堪稱不凡。

    「哦?」其他幾位正在品讀的先生也都來了興趣,幾人起身走來。

    文軒品評,最後要在文章上寫下批語、註釋,透過聖賢紙,傳給林中魂,只是這批語要等所有人都瀏覽一遍後,才會動筆。

    眼下,文章上還是干乾淨淨,只有一行行工整字跡。

    「這邱言書法不錯,端正飽滿,隨心而不踰矩。」許世走過來看了一眼,首先浮現出來的就是對邱言文字的感官。

    龐楚亦靠近過來,見了文題,笑著說了一句:「困知勉行,學者之事也。不經歷困難,如何去思索人生?又怎麼啟迪心智?那賀書長一帆風順,反而心有侷限,要經歷挫折後,於民間感悟,才有所成,不然的話,想要凝聚文心,至少還要三年之功。」

    小陳先生也點了點頭:「不錯,從這方面而言,邱言是書長的恩人。」他並不因賀書長是自己書院的弟子,就有所偏頗。

    鄭丘顫顫巍巍的抬頭,眼睛一掃,將邱言之文收入眼底:「青史早就點明,逆境可以明智,窮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沒有一點經歷,如何會有收穫。」

    他的聲音擴散開來,落入甄知佐等人耳中,令幾人心田一動,感覺心中多了顆種子,立刻就明白過來,意識到這是老先生有意在點播自己,頓時肅容。

    可這幾句話落在席慕遠耳中,卻讓他的心中升起一點火,臉上泛出一片熱,有種身受煎熬之感,畢竟在他心裡,一直都在貶低邱言。

    這倒不是偶然,二人年歲相當,可邱言甫一至東都,便闖下偌大名聲,自然讓席慕遠生出攀比之心,有心要壓下一頭,結果卻總是不隨人願,難免漸走極端。

    「邱言不過恰逢其時,寫了一篇文章,趕上文壇盛事,才能引得諸多先生評判,對一篇文章議論。」

    話雖如此,但在他的心底深處,未嘗沒有同樣渴望,希望一文而動諸賢,只是眼前這事發生在其他人身上,自然心有不甘,轉而厭惡。

    其實,品評文章,本就是諸人隨心,在席慕遠等人進來前,也有幾篇文章激起了諸多先生的興趣,交談品味,偶有歡笑,本就無可厚非,非是邱言一人獨享,只是恰巧被其他人碰上罷了。

    同樣的事情,落在不同心思的人眼中,會有不同的味道。

    便如此刻,在甄知佐看來,眾先生對邱言的品評就是理所應當的。

    他從這些評語裡,得了不少收穫和感悟,除此之外,當初他力排眾議迎邱言入理宗書院,雖未成功,可邱言名聲漸起,連帶著他甄知佐的名氣也緩緩漸長,有了個慧眼識人的名頭。

    而今,諸多先生對邱言的認可,無疑是對他甄知佐眼光和胸襟的認同,是以心中生出欣喜。

    後生們的心思,幾位先生當然不會在意,他們都在品味邱言的文章,不時發出感慨。

    突然,許世看到了一句,皺起眉頭:「這『千魔萬怪眩瞀變幻於前,自當觸之而碎,迎之而解』一句,有些出格,未免有趁人之危的嫌疑,不是堂堂正道。」

    「此言差矣,」龐楚卻是搖搖頭,笑了起來,「這句話並無不妥,如那兩軍交戰時,自然是要抓住時機、一擊制勝,但凡能勝,哪裡還有其他?這道理放諸四海皆準。」

    許世還是搖頭:「這是以軍陣行伍之事來解此文,可那是兵家之念,我等為學,為的是傳諸天下,成萬世萬民之準則,豈能行詭秘之事?人心本就多變,表率之禮不能複雜多變,不然就會生出漏洞,反倒催生了鬼魅人心。」

    眼看兩名相對年輕的大儒,居然因為邱言的一句話,有了要吵起來的趨勢,甄知佐等人面面相覷,但知道不是自己能夠攙和的,不過,從二人爭論的話語裡面,他們品出了一點道理,有人覺得許世之言有理,有的則是認同龐楚的主張。

    席慕遠見了這一幕,卻從低落心潮中回過神來,心生喜意,覺得邱言之文興許會惡了一位先生,同時,他注意到其他幾名先生,這時都露出了思考之態,顯然是在評判邱言之語的優劣。

    「儒道中庸,微言大義,很多事要隱在簡單言語中,不該挑明、說透,否則會給人留下言語不慎的印象,邱言這一句,寫過了。」

    就在席慕遠心中評判之時,許久不言的韓逸突然開口說道:「兩位切莫爭吵,莫忘了更羸與魏王之事?」

    聽了這話,諸人心頭一動,就連甄知佐、鄭益等都是心頭暗動,念頭一轉,明白了韓逸意中所指。

    這是祖龍未統之前,諸侯並立時的事情,兩個人名或許不好理解,可若換個名字,世人便比較熟悉了——

    《驚弓之鳥》。

    卻是說那魏國之主與更羸(genglei)站在高台上,仰頭看到天上有鳥飛過,更羸便說自己能不射箭、只拉弓,將鳥射下來。

    魏王自然不信,結果卻讓他大吃一驚,更羸拿起弓來,弦動鳥落。

    魏王感嘆不已,更羸卻道:「這是只受傷的孤雁,因傷而飛得慢,離群所以叫聲悲慘,一直處於恐懼中,一聽弦響,就急欲高飛,引起傷口撕裂,所以才會掉下來。」

    懷傷離群,被孤獨與恐懼圍困,消磨了心志,便是驚弓之鳥的根源。

    但此事卻從側面表現出了更羸的本事,說明此人善於觀察,而且技藝高超,才能做到這般地步,抓住時機,一擊得手。

    韓逸這時提起此事,一方面是證明邱言寫下的那句,不只侷限於軍伍,在其他行業一樣適用,甚至能運用於日常之中。

    除此之外……

    「老相國說的不錯,」龐楚點點頭,「抓住時機、一擊制勝,體現的不是急智和鬼魅心思,而是深厚的積累,時刻做好準備的心態,如此一來,機會到來時才不會失手,是堂堂正正之道。」

    這話一說,其他幾名先生也緩緩點頭,而許世則是沉默不語。

    甄知佐等人感到豁然開朗,而席慕遠卻是面色陰沉,雖有所感,卻不願深思,心緒完全被情緒操縱了。

    這時,突有一名先生說道:「以這幾句而言,此文當入三甲,何以周公只說能得四五之位?」

    這話一說,其他人也感疑惑,那席慕遠忽然想通關竅,心下一動:「莫非邱言此文其後有不妥之處?不得老師之意?」

    這樣想著,他收斂心中念想,目光再落紙上,看了下去,其他人亦有類似動作,那讀文的龐楚繼續讀了下去,當他念道「有根方生,無根便死」這一句的時候,卻是皺起了眉頭,停了下來。

    同一時間,聽到了這句話的人,心中都生出一種詭異之感,感到這句話和整篇文章的基調,略有出入。

    席慕遠本就最為上心,心弦早就緊繃,這時候念頭一轉,就明白了緣由。

    「原來如此,邱言的這篇文章,前面的部分,體現出來的,都是面對困境並不懼怕的意境,潛心積累、時刻準備抓住機會,是一種果敢、猛進的態度,但這一句『有根便生,無根便死』,卻詮釋著隨遇而安之心,和整片文章的神韻割裂,顯得思路混亂,足以降低一個評價。」

    席慕遠身為周東義之徒,眼光、學問自有可取之處,雖說最近心境不寧,可文思尚在,稱心異象,很快就想通了這股詭異之感的緣由所在,心裡不由冷笑起來。

    「我還道這邱言如何了得,現在看來,其思其想尚不完善,甚至有些自相矛盾,並非不可戰勝,其實也是個逢運之人。」

    這麼一下,他心裡因邱言之文生出來的壓迫感,立刻就消散許多,漸漸寬心。

    那甄知佐等人,此時也都想明白過來,一些人覺得有些可惜,一些人搖頭不語。

    只是,幾名先生卻是各自皺眉,似乎在思索什麼。

    ………………

    同一時間,在樓下看了好一會兒的多魯,這時敲開了晏王的房門,晏王出門相迎,但那臉上神色卻不甚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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