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道果 作者:戰袍沒洗(戰袍染血) (已完成)

 
Skanda.Wei.Tuo 2014-4-9 11:08:0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06 1142895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7-2 10:22
第五百一十章 一點氣,重千斤


    張鏈的到來,徹底令今夜的文會,在氣氛上達到了巔峰。

    只是,他來到這裡,首先問的不是諸位的文作、詩詞,而是去詢問一個並未到場的舉子,未免讓人感到怪異。

    不過,張鏈的官職、身份、年齡和地位擺在那裡,又有誰敢置喙?

    再加上剛剛的一番議論,邱言的信息也已經在諸書生之中流傳了,恰好被張鏈聽到,隨後被他詢問,倒也合情合理。

    於是,在這個夜晚,一見離奇的事情發生了,那諸多文采風流的才子,儘管一夜出盡風頭,但最後卻是一名並未出現的舉子,獨佔鰲頭。

    人群中,曹漢奇等人面面相覷,一臉驚訝。

    他們幾人與邱言、羅家云、周貫分開之後,便做好了準備,是以出來觀賞了燈會,又前來此處碰碰運氣,只是很快就被旁人蓋過了風頭,淪為配角,只能旁觀。

    但幾人沒有想到,最後的情況,會變成這般模樣。

    「未曾想到,邱言沒來,這裡卻還是流傳著他的名字。」

    在這一聲聲的議論中,一年一度的燈會慢慢落下帷幕。

    到了最後,由於種種原因,並未有人真的要去尋找邱言所在,就連心頭各自藏著心思的宋倩和姬箏,也都沒有催促。

    另一方面,會的張鏈,在回到自家府邸之後,卻是招來兩人,詢問了有關邱言的事情,最後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如此說來,這個邱言是馬陽的弟子,理應是我等之人,新黨那邊很有可能會刻意破壞!」說著說著,他冷笑一聲,「這次天子站在了他們那邊,想要硬推新法,連掄才大典都要交給他們,既然已經無法改變了,那就不能在其他地方再輸人……」

    那兩人聽了這話,連連點頭。

    「張老放心,我等明白該怎麼做了,定當留意,不給他們可乘之機。」

    ………………

    「意馬當空,意味著白昭元已經回來了。」

    客棧中,邱言深吸一口氣,在他的身邊,正環繞著幾道破碎氣流,這口氣將一道道氣流從口鼻吸入胸腹,最後在萬民心火中凝聚,緩緩構成一頭心猿模樣。

    城內城外,因為白昭元和他的舉動,已經陷入了陣陣暗潮之中,但身為當事人之一的邱言,卻渾然沒有將之放在心上,反倒是面色平靜,心中回憶著方才景象。

    「他既然從士林回來了,這次科舉應該會有些意思,不過,無論旁人學問如何高深,其實都沒有必要去思考太多,只需要安定自心,將胸中所學、心頭所想,都付諸於紙上,便就足夠了。」

    想著想著,他的腦海中又閃過了那驚天一爪的畫面。

    「龍氣果然非同凡響,只是一隻爪子,就能將狂躁的心猿和信馬由韁的意馬生生定住,直接捏爆,在那瞬間,我連動念反抗都做不到,透過心猿之感,甚至能感受到一股難以抵禦的龐大力量,彷彿整個世界都壓了過來!」

    就在不久前,他被意馬出現後的一絲因故聯繫,牽引著體內心猿顯現。

    本來,心猿經過之前的分裂,已經陷入虛弱,但這一顯現,竟從周圍虛空中,抽取到了諸多雜亂的念頭,迅速壯大起來,令邱言心生明悟,況且心猿因本能掙扎,居然有反噬自身的跡象,他便就放開了心頭掌控,任憑心猿升空。

    不止如此,他更順勢將意念依附上去,感受這股變化,隱隱察覺到,從各處聚攏過來的雜念,居然源自城中各處。

    只是,不等他細細探究,心猿與意馬之間的聯繫,就令心猿再次變化,將邱言的意識顯化出來,化為書生景象,再後來,便是那驚天一爪,自天上落下。

    回想當時景象,邱言心中還有一絲餘悸。

    「龍氣之威,不可測度。」

    想到這裡,他抬起手來,攤開手掌,掌心有一點煙霧飄蕩。

    震顫!

    不知從何時起,邱言的手掌正在微微顫抖著,手背、手臂之中大筋彈動,勁力、血氣、真氣聚集過來,在手掌中流轉不定,都化作純粹的勁力!

    邱言竟是在耗費巨大的力氣,托著這一點看似稀薄的霧氣。

    霧氣聚合,泛著淡黃色光澤,除此之外,並無多少特異之處。

    「這小小的一縷龍氣殘留,居然就重逾千斤!單憑我肉身的力量,幾乎難以將之托起!」

    龍氣!

    這些淡黃色的霧氣,赫然便是深淺莫測的龍氣!

    看著手中的這點霧氣,邱言心中轉過念頭,有心要將之吞下去,傳遞給神靈身,但隨即想到了神道與人道隱約對立之事,便又作罷。

    「不過,意馬當空之時,雖然氣勢不凡,旁人見之心驚,但透過心猿,我還是能夠清楚的感受到,其氣息正在迅速衰弱,白昭元與我不同,沒有香火心念補充,想要動用意馬並不容易,他甫一從士林回歸,立刻驅動意馬衝擊皇城,或許就是要抓住機會,將意馬利用起來……」

    邱言一邊想著,一邊將那縷霧氣給收攏,隨後身上飛出一隻瓷瓶。

    「不過,看起來,白昭元的目的並未達到,不,不對!」

    邱言突然眯起眼睛。

    「應該說,從過程來看,白昭元似乎失敗了,看他表現出來的樣子,分明是要借意馬和城思,去衝擊皇城,從而探究什麼,但最終卻被龍氣直接抓碎了意馬!」

    啪!

    一聲輕響,瓷瓶陡然破碎,淡黃色的煙霧從碎片間隙中飄出,就要散去,但被邱言伸手一抓,神識和氣血裹住,又重新聚集起來。

    「從結果來看,他似乎是達成了目的,這縷龍氣雖然重逾千斤,但稱得上是珍貴異常,龍氣一體,並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撕裂開來的,全靠著意馬、心猿本身的特性,在破碎的瞬間,念頭湧動,才能殘留一點,被順勢帶了回來。」

    邱言曾經靠著天子心念,在龍氣之中遨遊,對這種奇特的力量十分好奇,但正是因為那次遨遊,也讓他發現,龍氣看似分散,其實貫通一體,以他的力量,很難將之撕扯下來。

    「白昭元借助意馬之力,這是自身之能,恰好從士林中出來,便身處皇城邊緣,此乃天時,與城池意念纏鬥,看似凶險,其實卻也和城池糾纏一起,令龍氣不會下死手,這是地利,而最後則是恰逢燈會,滿城華光,文思澎湃,被意馬牽引過去,這就是人和了。」

    想到這裡,邱言也不禁佩服起白昭元的佈局。

    「有自身之本,結合天時、地利、人和,又做出衝擊皇城的表象,連龍氣都被他騙過了,最後又不懼意馬破碎,生生沾染上龍氣,拿到手中!那白昭元應該並未修行,在陽間有如凡人,意馬破碎之後,怕是這一生都未必能夠再次蘊養成型,如此魄力,堪稱人傑!」

    心猿意馬,源自士林陰面,不只難得,更蘊含巨大奧秘,換作何人得到,都會奉為至寶,加以利用,可白昭元一從士林中歸來,就將之當做棋子,換取一縷龍氣。

    他和邱言不同,邱言的心猿雖也破碎,但靠著香火心念和萬民心火,要不了多久就能重新凝聚出來,而白昭元在短時間內,卻未必能再造意馬,只能將意馬碎片,存於心中,留待機緣。

    「只是不知,他無修為神通,如何阻止稀薄龍氣散逸,又如何承載?」

    看著手中那淡黃色的霧氣,邱言陷入了沉思,以他打熬過的血肉身軀,想要托起這縷龍氣,尚且感到吃力,那白昭元不知要如何掌控。

    說起來,白昭元的佈局,邱言亦是受益人,只是來得太過突然,事先也沒有準備,龍氣一時半會還真不好處置,話說回來,若非他有遨遊龍氣的經歷,知曉一點特性,換成其他人,就算一時得益,但無法控制龍氣散逸,最終也只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不過,福禍相依,得了龍氣,這是好事,但恐怕也要牽扯一些因果,這總歸是難免的。」

    這樣想著,邱言正要再試一種收斂龍氣的方法,但不遠處突然傳出咿呀之聲,隨後就見那難獸從人參寶寶的身下掙紮著飛起,來到邱言手邊圍著那道龍氣旋轉。

    「嗯?」邱言心中一動,若有所思,打量起面前的難獸。

    自從這只難獸被人參寶寶收服以來,都只是被其當成代步工具,而且老老實實的,不見多少反抗,幾乎都讓人忘記了,其本源其實是諸多畏難之念聚集而成。

    神識擴展,在難獸內外穿梭,很快就將其內外探究一變。

    「咦?這難獸的氣息,居然有了變化,裡面增加了一些文道氣息!」

    注意到這一點,邱言又掃了一眼正在熟睡的人參寶寶,知道與其有關,接著卻是出聲對難獸道:「我知你想要這點龍氣,不過事出突然,不能貿然行事,還不能讓你如願。」

    感受著難獸透露出的失望之意,邱言搖了搖頭,隨後又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手指一挑,瓶塞便跳起,接著一小團火焰從裡面飛出,中間還包裹著一顆金色丹丸!

    那丹丸散發光芒,好像一顆小太陽!

    太陽真精!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7-2 10:30
第五百一十一章 高屋建瓴根基虛


    這顆金色丹丸,是邱言在擊敗和鎮壓金烏道人之後,從其手中奪得的太陽真精所化,奇熱無比,蘊含毀滅氣息。

    邱言的魂中,就曾接觸過一點太陽真精,對其有所瞭解,尚且不能承受一整顆丹丸,只能留存下來,抽空拿出來探究一番。

    不過,這丹丸中蘊含的熱量,便是瓷瓶也承受不住,須得用雜念融合了人道和雜念的火焰作為阻隔,才能保存。

    他此時將這顆丹丸取出,卻不是為了加以利用,而是伸手一挑,將包裹在丹丸上的火焰拉長,隨後手指彎曲,將火焰繞在龍氣之上!

    龍氣被神識和氣血包裹,渾圓如丹,被這火焰一纏,幾次攪動,就被包裹在裡面。

    緊跟著,火焰之中,有火星散落出來,釋放出陣陣漣漪,竟將龍氣的重量給抵消掉了。

    「這火焰之中的力量,雖能用來抵消龍氣重量,卻要時時刻刻消耗,難以持久,每過一段時間就要補充火焰,不然的話,一旦火焰被龍氣消耗乾淨,就會失去控制。」

    這樣想著,邱言張嘴一吐,一點火星從中飛出,正是源自魂火種。

    這點火星,落到包裹兩物的火焰裡,那火勢陡然一漲,連火光都增強了幾分,接著又恢復如常,只是火焰凝聚了許多。

    邱言手指彈動,被火焰包裹著龍氣和太陽真精,相互環繞,中間以火相隔,一個跌落,重新回到瓷瓶裡面,隨後,他將蓋子塞好,晃動了一下,裡面咕咕作響,好像在搖晃鉛汞。

    點了點頭,邱言重新將瓶子裝到懷中,邊上,難獸黯然退去,重新回到人參寶寶邊上,好像一張被子一樣,蓋在後者身上。

    「這難獸很有研究價值,看來也算無害,但考慮到它的來歷,還不能太過放鬆,龍氣非同小可,若是冒冒失失的拿出去,說不定有害無益,且讓它等著吧。」

    他拍了拍胸口,隔著衣衫,感受著懷中的幾個瓶子。

    「身上的瓶子都已經用完了,不得不將太陽真精的丹丸和龍氣放在一起,雖說能節省火焰,但也有隱患,過幾日還要去買些備用才是。」

    這樣想著,他長吸一口氣,目光落到窗外。

    經過了一夜的喧囂,興京城已經安靜下來,充斥城中各處的燈火,一個接著一個的熄滅,只是還有少量存在。

    先前,他在處理龍氣的時候,看似簡單,但每一步都要小心謹慎、步步為營,倒也消耗了不少的時間。

    夜深了,城池慢慢融入夜色,這麼一暗下來,那條貫穿興京的河流,就顯得格外突出,蓋因河中漂浮諸多花燈,遠遠看去,好像一條五彩斑斕的長龍。

    「繁華背後,當真是暗潮洶湧,就好像這條河流,表面看上去流光溢彩,但在光影背後,卻是奔騰流水,若是失足跌落,便要溺水而亡。」

    邱言所住的這間客棧,價格並不便宜,但位置算不上好,雖說這個時代,還沒有多少高層建築,但一般人從窗子往外看,一樣很難看出去多遠。

    但那條長河在黑暗中如此顯眼,總歸是能夠瞅見的,再加上邱言的目力,當然能看個一清二楚,隨後升起一點感慨。

    魂中的萬民心火有了一點變化。

    這一撮火焰,號稱萬民,其實還是魂中心火,基礎重建在神靈身諸多信民的念頭之上,截取了萬千信民的生活片段,火中時常呈現出家常景象,好像一個微小的世界。

    眼下,邱言看著泛光的長河,心頭生出感悟,卻是在心火萬民之境的上方,構建出一點虛幻,高屋建瓴,只是還不清晰。

    這一點虛幻,看似光鮮,內裡卻是暗潮洶湧。

    心火的變化,到了這裡,戛然而止。

    邱言嘆息一聲。

    「畢竟沒有真正感受過高層變遷,只能構建出一點概念,不能真的令其在心頭顯露,這一切,還要等到會試、殿試之後,才能更進一步,其中的感悟,也不能急著去完善神道。」

    這樣想著,邱言將種種念頭拋出腦後。

    心猿顯形時,屋中平地起風,倒是令八字古篆心頭暗驚,與那香爐窩在角落。

    如今,邱言理清了思緒,卻是走了過去,再次詢問其它們今夜的行程。

    「那翰林院中,到底發生了何事,且把事情說個清楚。」

    剛才他正要詢問,結果心猿受到牽引,顯化出來,是以便被打斷了。

    聽到詢問,八字古篆也平靜下來,便將經歷的事情反覆說了幾次,但內容並不涉及太多。

    聽到後來,邱言就細節處反覆問詢,眉頭漸漸皺起。

    「照你的意思,你們只是進入了藏書館內,參寶就出手盜書?接著就有無形禁制爆發,要將你等拿住?」

    「不錯,」八字古篆似乎正在回憶,很快就補充了一句,「說來也怪,我在進去的時候,那是一點痕跡都沒有感受到的,那道禁制能夠瞞住我的感知,你可不能小看吶,而且這事全是那根人參的緣故,與我無關!」

    「我不是在追究責任,」邱言略顯無奈的搖了搖頭,「你說開始的時候,並未感應到神通痕跡,那麼觸發禁制之後,是否感應到了神通波動?」

    言語間,赫然對八字古篆的說法有些認同,這八字古篆乃是古時聖賢的一點感悟被記述下來,最終成精,單論敏感,比之邱言亦不逞多讓,連它都沒有能感受到神通痕跡,讓邱言生出猜測,慢慢在心裡構建起種種可能。

    「禁制觸發之後?」八字古篆愣了一下,顯然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有些遲疑,「禁制爆發之後,除了我還能臨危不亂,其他幾個傢伙都只顧得逃命,只是那時候局面混亂,我亦記不清楚了,但既然禁制顯露了,總歸應該有痕跡吧……」

    說到後來,它的話中流露出一股不確定的感覺。

    邱言點點頭,知道收穫至此,便不再多問。

    一夜時間很快過去,第二日,邱言吃過早飯,正要讀書,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開門之後,出現的是羅家云和周貫的面容。

    兩人滿臉通紅,看到門打開,張嘴想要說話,但一口氣沒有喘上來,又紛紛劇烈的喘息起來。

    「何故這般?」看著兩人模樣,邱言如何還不知道,他們這是一路疾奔過來的。

    「呼……呼……」

    好不容易將呼吸理順,羅家云趕緊就道:「邱兄,你還不知道吧,考官的人選,已經定了!」

    「哦?考官定了?」聽到這個消息,邱言也不由打起精神,這科舉考試,自身的學識是一個方面,考官的傾向同樣也是重要內容,隨後卻又生出一連串的疑惑。

    「不知道考官是誰?你們是從哪裡聽到的消息?官府已經貼出了告示不成?」

    周貫搖搖頭道:「這倒沒有,但消息已在部分人中傳開了,聽說是昨天晚上做出的決定,早上的時候傳到了我與羅兄的客棧!」

    「哦?原來是坊間傳聞,那未必準確。」邱言皺了下眉頭。

    「並非如此,」羅家云搖了搖頭,「我聽曹兄等人說,昨晚燈節,張鏈張相國造訪了文會,他身為宰執,在這個關頭,不可能輕易接觸舉子,不然難免被人說閒話,除非是考官人選已經定下來了,才會沒有這些顧忌。」

    「張鏈?」邱言聞言點了點頭,這個名字他並不陌生,知道是政事堂的一位宰執,單論資歷比馬陽還要高上一些,但在權柄上,卻比不上馬陽,接著他收攏思緒,又問了起來,「對了,你們還未說清楚,這主考官到底是何人呢。」

    「是了……」周貫拍了下腦門,正要開口,卻被幾個腳步聲打斷了。

    「羅兄、周兄,你們走的時候,怎麼也不說一聲,這拜訪邱兄的事情,怎麼能少了我等?」就見曹漢奇等人匆匆趕來,作勢埋怨。

    羅家云則道:「你們昨晚回來很晚,今日該多休息一會。」他有些疑惑的看著幾人,感到曹漢奇等人對邱言的態度似乎有了些許變化。

    曹漢奇擺了擺手,笑道:「這算什麼,昨晚邱兄可是大出風頭,咱們是來給邱兄道喜的。」

    「道喜?」周貫奇道,「據我所知,慎之昨日並未外出,又怎麼會出風頭?這喜從何來?」

    「說來可就話長了,但倒也不算複雜。」曹漢奇還是笑著,朝著邱言拱手,「昨日文會,邱兄雖未到場,但那名聲卻已經傳了過去,等說了這主考官一事,就要好生和邱兄說說。」

    「曹兄也知道主考官的事情?」邱言對那道喜沒有多大興趣,心思早就落到了主考官的人選上。

    「這個消息,說起來還是我等帶去藏書客棧的。」曹漢奇說著,也不繞圈,「這位人選,著實出乎意料,不知邱兄能否猜到?」

    邱言想了想,說出兩個名字:「不知是岑帛還是張厚?」

    沒想到,曹漢奇卻搖了搖頭,接著壓低聲音,說出了一人——

    「今科主考,乃是那王相公!」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7-2 10:31
第五百一十二章 宰執主掌,會試之期


    「王相公?」邱言臉露詫異,「可是執掌朝政、主持變法的王相公?」

    「除了那位黑面相公,還能有旁人?」曹漢奇見到邱言的表情,哈哈一笑,有些得意,顯是對自己的消息,讓邱言生出驚訝,心感滿意,「這個消息,我剛剛得知的時候,也吃了一驚。」

    邱言掃視眾人:「坊間傳聞說這次科舉,將會有些變化,但最多猜測,將會由新黨的岑帛,或者張厚接手,又或由一德高望重之人出面主持,沒有想到,居然會是王相公親自主持!這個消息,你們是從什麼地方聽來的?」

    曹漢奇答道:「說來也巧,昨日我等去參加文會,碰到了張鏈張老相國到場,當時就有了一點猜測,等回去的時候,恰巧聽到傳聞,又找了幾名相熟的老鄉、同窗詢問,多方確認,最後才搞清楚裡面的玄機。」

    「真的是王相國?那如此看來,這次科舉確實不簡單,恐怕風向真的要變了。」說著說著,邱言眯起眼睛,看了一眼羅家云和周貫,注意到兩人的臉上都有憂色。

    高屋建瓴、高層建築,看似高高在上,其實和百姓的生活息息相關,往往上面一個不經意的主意,變成施政綱領,透過統治架構,層層傳遞,到了普通百姓的身邊,就會造成巨大的影響,衣食住行都要發生波動,有好有壞。

    與之相比,讀書人這個群體,在享受歷朝歷代政|策惠利的同時,也被政|策變化的浪潮包圍,別的不說,就是這每年科舉的傾向,都會映射出當年的朝廷政|策走向。

    科舉取士,掄才大典。本就是為國選拔賢良,選來的人是去執行國朝政|策的,若是選來一個理念不同的,豈不是要多出許多麻煩?

    當然了,在現實中,總歸會有種種妥協,但這就意味著,很多人將會喪失機會。

    像羅家宇、周貫這般,平日裡讀書寫文,其實都是有針對性的。多數是參考歷屆科舉內容,畢竟萬變不離其宗,把握住大體,等得知考官人選的時候,再有針對性的強化。

    但如今,新舊兩黨在廟堂上爭鋒,雙方的政見水火不容,那新黨提倡之事,與歷屆科舉內容。都有巨大分歧,用從前所學之知識,並不容易去答題。

    這麼一來,二人當然會感到憂慮。

    曹漢奇也注意到兩人表情。遂道:「羅兄、周兄,不必擔心,照文枝楨的說法,這次新黨主持科舉。未必不是一次機會,畢竟考生中,能有幾人研習過新黨提倡之法?我等安穩作答。新黨必然不敢將事情做絕,況且,提前知道了消息,這幾日多多收集新黨信息,到時寫在捲上,豈不是立刻就脫穎而出了?」

    羅家云搖了搖頭:「話雖如此,但臨時起意,總歸要有疏漏,萬一東施效顰,弄了個四不像,反倒是禍,連原本的學問都發揮不出來了。」

    周貫卻是露出沉思之色,隨後說道:「不過,諸多考生其實遭遇相近,我等不好把握新法之機,其他人也是一樣,還是要看各自的本事,誰能在短時間對新法主張瞭解的透徹,誰就能在考場上獨佔鰲頭。」

    「正是此理。」曹漢奇點了點頭。

    其實這個消息出來之後,很多考生便生憂慮,其中一些更是義憤填膺,只是國朝有法,若是鬧事,先不收能否逼得朝廷收回成名,自己先就要落個遣返,最終便宜了旁人,是以在憤怒之後,眾考生就開始考慮裡面的機會。

    說完這些,曹漢奇看向邱言,注意到後者正在沉思,便道:「邱兄,不知你有何打算?」話語中,流露出一股請教的味道。

    羅家云聽了,更加奇怪。

    「我在想,王相國何以親自擔任主考,按理說,主考要提前幾日被鎖在貢院裡,以防考題洩露,他身為宰執,幾日不和外界接觸,未免有些隱患。」

    主考官和同考官,以及諸多監考之人,在會試之前,要提前幾日進入貢院,有時甚至要提前半個月入內,在其中吃住,安排考試事宜,這是一直以來的定規,就算是宰執也不能更改,王甫若是去做主考官,一樣不能例外,但國家大事瞬息萬變,城中商賈隱隱對抗,新法頒佈不易,理應不離片刻,坐鎮中樞,何故要去貢院?

    這個疑問,曹漢奇等人也曾想過,便就說道:「或許說明了相國對科舉的重視,真心想要選拔一批人才,其實也是我等的機會,一旦高中,就是宰執門生!」

    官場注重人脈,同鄉、同年、師生,都是牢固的潛在關係,是日後黨同伐異的根基所在,每次的主考官,對於上榜的考生來說,就是座師,方有「宰執門生」的說法。

    話音落下,那徐晚任卻出聲道:「但也被打上了新黨的標籤,若日後不將政見表明,難免被舊黨攻訐,等於是一中榜就踏入了黨爭,今後步步驚心。」

    「這話不對,如今新舊爭鋒,朝中內外,又有幾人能逃得出黨爭?獨善其身?」那於遜搖了搖頭,「況且,能中進士,已然是邀天之倖,又何必去想那許多?」言下之意,就是能不能考上,都是兩說,畢竟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

    海明也道:「其實,王相國親自出面,主持科舉,既可看成是對取士的重視,同樣也表明了新黨如今的窘境,人才不多,無論是哪一種,我等若能抓住機會,都有可能趁勢而起!」

    他們幾人的話語,表現出諸多考生的心思,呈現在邱言面前的,不過是個縮影。

    羅家云最後卻道:「無論如何,關鍵還是自身。」

    曹漢奇還要再辯,但看了一眼邱言,把將要脫口而出的話語停住,話鋒一轉:「這事且不多說,我等這次過來,主要還是向邱兄道喜的,昨日不知何故,有人在文會上提起你的名字,一來二去,將諸多事情傳揚開來了,不少人將你與那文枝楨相提並論。」

    緊接著,他將昨日文會上的事情說了一遍。

    「看得出來,張老相國對邱兄你印象不錯。」說著說著,他突然道:「對了,邱兄認不認得一個叫做祁九聯的?」

    「祁九聯?」邱言聞名稍微愣了一下,隨後點頭,「這人我認得,何故會提起他?」

    「真的認得?」曹漢奇略感詫異,「這祁九聯說,你曾經交給他一些心得,儼然是以你的弟子自居了,甚至替你與那文枝楨打擂,約定了科舉論高低的事情,可話中頗有錯漏,我擔心那人是借你的名字,自作主張行事,是以有此一問。」

    「我的弟子?」邱言回憶起遇見祁九聯時的情景,搖了搖頭,「此人斷然不會屈身。」

    當初他與祁九聯雖未直接交鋒,卻也論出了高下,可祁九聯並不願意認輸,這樣的人,又怎麼會以他的弟子自居?

    實際上,昨日在文會上,祁九聯只是想找個台階去下,若讓他知道曹漢奇等人的看法,定會憤怒不已,大呼冤枉。

    「這裡面的內情,就不是我等能夠知道的了。」曹漢奇見邱言這般回應,也不在多說,轉而請教起一些學問疑惑。

    旁邊,羅家云和周貫,還是第一次聽說文會上的事情,不由面面相覷,對邱言人未到、名卻傳的事情,感到有些不可思議,末了,只得感慨一句「這人的名聲,一旦到達了某種程度,果然是人不動而名傳千里。」

    說著說著,曹漢奇的等人明顯精力不濟了,邱言看出幾人過來,請教是假,攀交情才是真,便約定明後兩日,擇時飲酒,遂將幾人送走。

    回來之後,羅家云也告辭道:「我等過來,是通知你考官一事,也是時候回去整理書本了,以應對科舉變動。」

    「如此也好。」邱言並不阻攔,又將兩人送出,看著二人遠去的身影,他凝神一看,注意到羅周兩人的氣運,依舊如原先那樣,和某個存在冥冥相連,但並無太大波動和變化。

    「雖不知那背後人的目的,但看樣子,短時間內並無大礙,科舉在即,不易節外生枝,不然有可能影響了二人前途,只能暫時靜觀其變,若有不對的苗頭,要立刻出手,不過,就算那人真能隱蔽手段,可在貢院中應該無法動手,不然的話,根本不用隱蔽。」

    貢院乃人文匯聚之地,寄託了大瑞各地的書生願念,若能對抗其道,肯本不用行鬼魅伎倆,可以直接碾壓京城。

    這樣想著,邱言將門關上,走回桌邊,拿出書本,視線隨意的在窗外掃過,注意到幾個人影。

    「昨夜出名,今日就有影響,雖然沒人找上門來,但在外盯梢的多了不少,且由他去。」

    搖搖頭,邱言的心思落到書本上,低聲誦讀。

    日光流轉,半個月的時間轉眼過去,二月初,終於到了會試之期,天還未亮,諸多考生就紛紛行動,邱言也提著考藍,在胡起、戴國的護送下,前往貢院。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7-2 10:32
第五百一十三章 貢院門前故人來


    「這些天來,我放在羅兄、周兄身上的禁制沒有半點反應,他們身上也不見多少異狀,當真古怪得緊,莫非那背後之人,是要放長線釣大魚?」

    走在路上,邱言心裡想的,卻是與會試關係不大的事情。

    在這半個月內,他時而在客棧中溫習書本,時而與羅家云、周貫等人印證所學,對二人的狀況越發瞭解,時刻注意著藏書客棧的幕後黑手,但對方卻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科舉之後,無論結果如何,住在客棧裡面的書生都要離去,那時應該就能得見分曉了。」

    心中盤算著,邱言的念頭跟著一轉。

    「另外,參寶他們夜遊翰林院,盜了兩本書來,那書裡面的隱秘已經被我發現,卻隔著一層迷霧,看不清楚,它們動手的時候,觸發了藏書之地的禁制,理應打草驚蛇,但事後卻又不了了之,裡面定然也有緣故。」

    這幾日之中,邱言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到了溫習之上,現在應試在即,反而脫出身心,將幾天以來收集到的信息彙總,加以分析。

    「翰林院的藏書之地,書籤中宛如藏著一人,而藏書客棧,則是將入駐其中的儒生、考生的氣運拉扯出一根絲線,冥冥連接,若我所料不差,這兩者之間定是有著聯繫的,很可能出自一人之手,此人能在翰林院內做出這番佈置,又在國都有著客棧基業,顯然不是尋常人物,定是籌謀許久,不會因一時疏忽,就忽視失竊的兩本書冊,如此說來,對方其實是在潛伏。」

    想著想著,邱言一行來到了貢院外面。

    遠遠的。就看到貢院門前人頭攢動,黑壓壓的一片,到處都是人!

    冷風一吹,不時有噴嚏聲從人群中傳出。

    往常的這個時候,多數人都還在熟睡,而今,卻已有不少人,在這裡吹了不短時間的冷風了。

    這群人中,一部分是考生。

    不要覺得「考生」這個詞,聽起來沒有多少份量。能來到都城貢院參加會試的考生,哪個不是有了舉人身份?放到地方,普通人見了,怎麼也要喊一聲老爺,具有作威作福的資本。

    可在這貢院外面,卻不得不聽從挑燈兵卒的吆喝,讓他們往東,就不能往西——

    這些兵卒,是被派來維持秩序的。要將人群按所屬之道的不同,劃分好區域,發號牌的時候,考生是要分批次進去的。省的在貢院考場亂竄,造成隱患。

    正所謂縣官不如現管,眾考生也知道好歹,就算兵卒口中無狀。也不多說,更不會存著報復心思,京城的關係盤根交錯。豈能輕易得罪人?就算是小鬼,也是有小鬼的門路的。

    除了考生之外,還有一大部分是送行之人,其中有僕從、書僮、小廝、丫鬟,當真是身份各異。從這些送考人的身上,其實能判斷出考生的家世。

    這群人中,不乏喜好狐假虎威的人物,但這時候都收斂了性子,不敢有絲毫造次。

    「這裡倒是熱鬧的緊……」戴國剛剛感慨一句,就有兵卒走來,衝他喊道:「送考的人不要過來了,去那邊呆著。」

    聽著呼喝,戴國心頭惱火,卻沒有發作,只是狠狠的拽了一把手中繩子,把腳邊的土狗給提了起來,懸空吐舌!

    「嗚……」

    「公子,我等去那邊等候了。」胡起看了眼前面人群,說了一句,便拉著戴國離去。

    送走胡起、戴國,邱言將思緒收攏,前走幾步,步入考生人群,立刻感受到了種種強烈、凝聚的情緒波動。

    這些波動,每個人都在散發,就算表面表現的再平靜,但情緒都不會作偽,能透露出一個人的大體狀態。

    目光一掃,諸多身影落入視野,邱言心頭估算,知道聚在此處的,要有六七千人。

    「這些人年齡不同、來歷各異,從各地匯聚過來,不知為學多少個春秋,經過層層篩選,才能站在這裡,成則天下聞名,敗則黯然回返,成敗之人日後相見,身份地位天壤之別,難怪每個人都不平靜。」

    大瑞會試,能金榜題名者,無論幾等,都有了個進士身份,日後為官,天生就比通過其他途徑當官的人高上一等。

    邱言眼前的這幾千人裡,最後能得到這份殊榮的,不過兩三百人,若是算上鄉試等層層考生人數,那就更為客觀,能在這麼多人中脫穎而出,本身就代表不凡。

    會試一成,鯉躍龍門!

    這樣想著,邱言被那兵卒帶著,到了劍南道考生的區域,遠遠的就看到羅家云等人的身影。

    「慎之,你來了。」幾人迎了過來。

    他們雖然住得很近,但科舉大事,不敢有絲毫鬆懈,一路上都在查漏補缺,不管是胸中所學,還是考籃裡的種種物件,都要時時記掛,哪還能分心去呼朋引伴?

    是以,羅家云等人都是各自前來的。

    曹漢奇等也上來相見,說了幾句,就各自散去自己的區域,隨後邱言就聽到有人叫著自己,回頭看去,入目的卻是幾名熟悉面孔,為首那人,邱言還記得名字。

    「原來是高兄。」他迎了上去。

    此人面貌普通、衣著簡單,名為高靖,乃是劍南道鄉試的第二名,背景不凡,學問高深,曾被許多人視為解元的不二人選。

    跟在高靖後面的,同樣是劍南道的舉人,都是今科得的功名。

    這會試需要舉子身份,但並不一定要今科中舉,也有其他年限的舉人過來,無形中就分成了一個個的小團體,也就是俗稱的同年。

    如高靖他們,一來到地方,就相互靠近,見了這次的解元,立刻便圍了上來。

    說了幾句,邱言就從高靖身上捕捉到了士林氣息,知道對方也在杏壇論道中魂入士林,當有收穫,不過,據邱言所知,高靖並未拜入劍南道最為著名的泉佑書院,而是拜入了關中的一家書院,具體是哪一家,邱言並不瞭解。

    敘舊片刻,邊上又有人叫出兩人名字,循聲看去,入目的卻是名溫潤書生,也是熟人。

    「顧兄,好久不見了。」二人過去招呼。

    這來人赫然是劍南道鄉試的第三名,顧言之。

    此人與邱言在武信城中結識,只是當時邱言默默無聞,而顧言之卻和方子延、沼人王子等,並稱城中的風雲人物。

    世事境遷,如今再見,邱言的名聲卻已漸漸叫開,雖礙於路程,還沒從東都徹底傳來,但餘波已在城中興起,高靖、顧言之等人也都有所耳聞。

    當真是今非昔比。

    「好久不見。」顧言之走過來,對邱言笑道。

    邱言並未從顧言之的身上尋得士林氣息,說明其人並未入過士林,如此看來,並非每個才子,都有這等際遇的。

    幾息之後,顧言之想起一事:「對了,方子延方兄,這次沒有過來趕考,而是在家中讀書,這些日子以來,其人性子大變,這次我進京趕開,他還托我給邱兄帶來句話,說是等日後,要和你堂堂正正的比試一番。」

    「堂堂正正的比試?」邱言泛起笑意,「自是隨時恭候。」

    這話中隱藏著一段故事,旁人也都聽得出來,卻沒人真的詢問。

    一時間,劍南道的前三甲齊聚一處,但在外人看來,聚集在這裡的幾人,和其他地方並無區別,都只是諸多考生中的幾個。

    此事,整個貢院前,類似的景象正在不斷上演。

    同一時間,更多的書生正從城中各處朝這裡聚集。

    「總算及時趕到了,不知邱先生是否也已到了。」人群邊緣,個頭不低、身子瘦削的書生楊忠,看著黑壓壓的人群,感嘆了一句,隨後搖了搖頭,「先生定已在裡面了,再過一會,會試就要開始了,我已經算是晚的了。」

    這楊忠,正是不久前,邱言在林中妖窟見到的那名瘦削書生。

    不過,他的念頭剛剛落下,身後就走來兩人,一高一矮,都是相貌堂堂,儀表不凡,當是富庶人家出身,其中一人正笑道:「狄艾,這次科舉你我定當分出勝負。」

    另外一人則是一臉無奈:「喬青,難道你覺得自己能贏?」

    二人說著,從僕從手中拿過考籃,自楊忠身邊走過,將身份文書遞給了前方負責引路的兵卒。

    「這兩人是誰?好大的口氣,好像一定能金榜題名似的,未免太過託大,不將旁人放在眼裡。」楊忠正在想著,旁邊傳來一陣咳嗽聲,就見一名面容英俊、髮絲捲曲的高大男子走了過來。

    他雖然高大,但面色蒼白,不時咳嗽,也從楊忠身邊走了過去,帶來一股異樣氣息。

    看著其人背影,楊忠搖搖頭,不再多想,一樣邁步前行,在兵卒的帶領下,朝自己所在區域走去。

    走著走著,看著沿途的一名名考生,楊忠的心裡也不免生出一絲緊張之情。

    正在這時,不遠處突然傳來嘈雜之聲,諸多議論傳來,引得楊忠好奇的看了過去,入目的卻是道熟悉身影,正是邱言。

    在邱言前面,還站著名風流倜儻的青年,正笑著說話。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7-2 10:33
第五百一十四章 風雲之前人心暗


    「邱言,你我便在考場上見個真章吧。」

    文枝楨看著邱言,淡淡一笑,露出成竹在胸的模樣,他剛才一路走來,從江南道考生所屬的區域,橫跨到劍南道舉子的聚集之處,沿途不知道引起了多少人的注意。

    如今,這一句話說出來,幾十道目光同時落在兩人身上,最後又聚集在邱言臉上,對這些人來說,文枝楨已經是很熟悉的人了,但邱言的面容稍顯陌生,免不了要議論、詢問一番。

    自從那日在文會上出了風頭之後,文枝楨就時常被城中的才子騷客、達官顯貴,邀請參與詩會、文集,在其,一時間,居然使得文枝楨在興京文壇風生水起,很是有了一番氣象。

    當然了,這裡面也有人在背後出力相助,否則也不可能有這般局面。

    「那人就是邱言?看上去也沒有什麼三頭六臂嘛,居然被吹成了那個樣子。」

    在距離貢院有段距離的一間茶肆裡,徐苒、龐倩茹、宋倩、姬箏四女一副女扮男裝的打扮,圍成一桌,遠遠地打量著人群。

    他們所在的這間茶肆,似乎是給送考之人準備的,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正好能看到文枝楨和邱言的身影。

    只不過,面對一眼就能看出是女扮男裝的四名女子,卻沒有其他人敢靠近過來,原因就是護持在兩邊的兩名護衛。

    這兩人身材不見得高達,穿著短打,直挺挺的立著,看上去與尋常長隨並無區別,但只要有人將目光落到兩人身上,就能感到一種發自心底的震顫,彷彿看到的不是人,而是某種兇猛的野獸!

    趨利避害的本能,會讓其他送考之人遠遠的避開。

    但四女如無所覺,聽到徐苒的低語,其他三女都是微微一笑,並未回應,她們當然知道,徐苒對文枝楨可謂情根深種,這些日子以來,為助文枝楨在興京立足,更是鼓動不少人手,去替文枝楨張羅,不然短短時間,文枝楨如何能受到那麼多的邀請?連一些名門望族,都釋放了一定的善意。

    這名聲的養成,其實就是蓄勢、養望,在邱言潛心研讀的半個月裡,文枝楨已經在興京城養出了一定的人望,一舉一動都受人關注,今日會試之期,他挑在萬眾矚目之時,來到邱言跟前,短短一句話,立時激起千層浪來。

    傳來傳去,眾人對邱言之名也都知曉了。

    其實,隨著文枝楨在興京名聲漸響,那日文會上的事也隨之流傳,有人譏諷,有人不平,但無論如何,文枝楨都是展露出了真材實料的,算是有名有實,而邱言不見人影,偏偏又有名聲流傳,如何能讓他人心服?

    自古以來,文無第一,都是讀書人,除非真被壓的難以喘息,不然有幾個會認為自己不如他人?

    「此人就是邱言?看他的樣子,似乎並無特異之處。」

    「話不能這麼說,那日張老相國就很是注意此人,我回去之後遍訪親友,終於得到了一點消息,這才知道此人的背景非同一般?」

    「嗯?他還有背景?」

    這一議論開,很多人便把對會試的緊張情緒,給舒緩過來。

    「可不是麼,聽說邱言在劍南道的時候,曾師從馬老相國!」

    「你這麼一說,還真有可能,馬老相國前兩年,正是去了南疆。」

    立刻就有人怪聲怪氣的道:「好嘛,我說呢,文枝楨才高八斗,才有如今這點名聲,這個邱言不見任何建樹,卻隱隱能與之同名,原來是宰執門生,當真是失敬失敬。」

    「我等苦讀幾年、十幾年,乃至幾十年,到底還是比不上名師高徒,」又有人憤憤不平,「難怪連張老相國,都對此人青睞有加!這邱言算起來,也是他的子侄輩吧。」

    說這些話的人,離邱言等人不遠,聲音斷斷續續的傳了過來。

    文枝楨淡然一笑,轉身面對眾人,想要說幾句安撫性的話語,體現自己的大度和氣量,而邊上的周貫則是義憤填膺,只覺得人言可畏,就要張口替邱言分辨。

    反倒是當事人邱言,眯起眼睛,盯著文枝楨的後背,默然不語。

    不過,不等兩人開口,就有一聲冷笑從邊上傳來,伴隨著的,還有一個詞——

    「愚蠢!」

    這兩個字來的突兀,吐字清晰,甫一說出,就令周圍人下意識的停住話語,隨後循聲看去,入目的卻是張滿含嘲諷之意的面龐。

    馮召!

    看到那張面孔,邱言立刻認出了其人身份。

    此人名為馮召,與羅家云等人同住一家客棧,但並不合群,邱言第一次前往藏書客棧的時候,曾經見過他一面,當時對方就是在一片叫好聲枝楨潑了一盆冷水,給人一種憤世嫉俗的感覺。

    沒想到,對方會在此時出聲。

    「馬陽、張鏈這都是舊黨,主持變法的王甫卻是新黨,邱言若真是馬陽的弟子,那這次科舉,他可比我等尋常舉子要面對更大的風險。」

    馮召冷笑著,看著眾人,眼中充滿了諷刺、嘲笑:「試問,若是你等監考,會取這樣的人為士麼?」

    這話一說,眾人盡皆色變。

    大家平日裡私下談及新舊兩黨,自是無妨,此時身處貢院之外,幾步之外,就是朝廷的兵卒,那院內更有相國坐鎮,還是新舊兩黨的當事人之一,在這樣的局面下,誰敢妄以朝政?

    更何況,這馮召更將馬陽等人的姓名,不加修飾的說了出來,沒有一點恭敬,也是令眾人聽得心驚膽顫。

    另一方面,馮召所說的話語,卻是最為符合現實,使得周圍的議論戛然而止。

    「馮兄,你……」羅家云看著馮召,一臉意外,在他的印象中,馮召從來對人都是不假言辭的,何時替別人說過話?怎麼現在卻替邱言鳴了不平?

    注意到一道道目光,馮召冷笑一聲,環視四周,最終目光落到邱言臉上,搖頭道:「你們不要誤會,我沒打算趨炎附勢,只是看不慣有些人的心思,我說的這些話,在場有幾個人看不明白?若真是看不明白,那就是讀書讀傻了,又怎麼可能考得上舉人,有心思來參加會試?」

    秀才考舉人,其實並不容易,除了要考自身學識之物,還要會揣摩人心,那些讀書讀到痴傻的書呆子肯定是有的,但若不通人情世故,很難在科舉這條路上走太遠。

    「看透了,卻還是說出剛才那些話,這用心就值得商榷了,莫非是想為落榜之後,找些藉口?留些後手?」馮召依舊冷笑,但周圍卻已鴉雀無聲。

    過了一會,文枝楨才開口道:「這位兄台言之有理,諸位的心意文某心領了,不過我相信,邱兄不是那樣的人,朝廷也不會允許那等事情發生。」他的聲音有些微乾澀,但臉上笑容依舊。

    這話一說,眾人算是有了個台階下,先前議論邱言的行為,不再是出於私心、惡意,而是關心和愛護文枝楨的名聲。

    正好這時,不遠處的兵卒見眾人聚集,也過來驅散人群。

    另一邊,突然傳來「噼裡啪啦」的爆竹聲響,然後就有人過來點名。

    場面頓時一靜,只剩爆竹之聲。

    眾生知道,這是會試要正式開始了,被點過名字之後,就有人組織著排隊,朝貢院的大門走去,一個一個,接受搜檢。

    搜檢說來也簡單,除了防止夾帶,還要杜絕冒名頂替,要照文書、檔案,比對考生的特徵、年齡。

    其實,在來到城中備案之後,同省的考生還要有個聯名作保的環節,這就是責任連帶了,是為旁人背書,邱言、羅家云和周貫三人,便是彼此作保。

    輪到邱言上去的時候,那負責搜檢的差役,在對照了文書,明白身份之後,眼底閃過一點寒光,接著一把抓向邱言,手腕上青筋一跳,猛地抓在胳膊上,手指一彎,像一根鐵箍一樣,隔著衣服將邱言的手臂卡住,暗勁吞吐!

    在場的考生,都是舉人身份,有頭有臉,當然不能再散開頭髮、剝掉衣衫去搜查,但隔著衣服,被人從上摸在身上,一樣不好受,而且在這裡面,其實也有下暗手的機會,甚至一舉影響考生心境,令其考場失常。

    「這個人就是邱言!是田大人特地吩咐,要留神注意的。」差役表面神色不動,心裡卻是念頭急轉,「邱書生啊邱書生,我和你無冤無仇,怪只能怪你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

    這樣想著,他的那隻手,不斷吞吐暗勁,就要在邱言身上游動,沒想到念頭傳遞過去,手卻是紋絲不動,彷彿和意念脫節了一樣!竟是黏在了邱言的手臂上。

    「嗯?」差役一愣,不等他回過神來,邱言便開口道:「你這勁力,也練到了暗勁,算是小有所成了,只是練功時,應該沒有食補,所以看似強健,其實體內滿是暗傷,而且只練外,不固內,想必現在每兩三天,下肋處都會有陣陣刺痛吧?」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7-2 10:51
第五百一十五章 一語心忐忑,一拜壓魂魄


    「你……你在說什麼?」

    差役先是愣在原地,隨後露出詫異之色,最後眼底浮現一抹驚恐。

    「我在說什麼,你心裡清楚,從來治病,趕早不趕晚,等到了晚期,就只有病危通知書了。」邱言微微眯眼,體內真氣一轉,將差役的那隻手震了出去,更有股綿延之勁順勢湧出,將其人逼退了兩步!

    「唔!」差役止住步子,驚疑不定的看著邱言,心中卻翻江倒海,他雖不懂什麼「通知書」,但體內那股流竄的勁力,卻令他心驚膽顫,哪裡還不知道,自己是踢到鐵板了!

    「這邱言竟是個練家子!這功夫精深至極!這些個勁力,在臟腑間流轉,只要稍微吞吐,就要讓我的臟腑遭受重創,受到暗傷,生死都不由自己!」

    想到這,他馬上明白,邱言這是在警告自己,豆大的汗珠滾落,差役呆呆的看著邱言,不言不語。

    但他這一楞,立刻讓邱言身後的考生不滿了。

    「怎麼回事?還搜不搜了?」

    「這號軍在幹嘛,耽誤了時辰,這可如何是好?」

    「就是,這麼多人,這還查的過來麼?」

    ……

    這些騷動,將一名巡考官給引了過來,他正要詢問,那差役回過神來,先是小心的看了邱言一眼,接著給那官員說了兩句,便又回來,也不說搜查了,直接讓邱言過去。

    邱言整理了一下衣衫,在路過差役身邊的時候,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語道:「我留在你體內的勁力,可以震盪臟腑,自有好處,你先在嘴裡含一口水,等一刻鐘之後吐掉,便知真假,到時候我還有話要問你。」

    話落,不等對方回應,邱言便從容邁步入內。

    看著邱言離去時的背影,差役的心裡依舊是驚疑不定,感受著在體內流竄的那道勁力,暗自嘀咕,隨後口中出現苦澀之感,回想邱言的話,便走到邊上,拿起了桌上的一碗水。

    等待了半天的考生們這時候又吵鬧起來。

    差役一眼瞪了過去:「吵什麼?吵什麼?一個一個過來!」話一說完,他猛地灌了口水,含在口中,接著走了過去。

    這差役名為王和,原是名戰兵,自幼習練武藝,走的是外家拳的路子,練的是家傳功法,不過他們一家傳到這一代,早就破敗了。

    外家拳打熬血**魄,最是傷身,需要有膳食、藥材輔助進補,才能維持體魄,可王和的家中拿不出這些,只能生生硬練,最後也算是有了些成就,可卻落下了病根,本想在戰場上拿些戰功,最後輾轉之下,卻是來到京城,做了一名號軍。

    邱言之前所說的肋下刺痛,便是病根所在,所以才能將其鎮住,如今王和含住了一口水,一邊繼續搜檢,一邊暗自思索,等一刻鐘之後,他找到角落,一口吐出,凝神看去,登時心頭一跳。

    就見那口水漆黑如墨,散發出一股腥臭味!

    「這是……」王和雖說只是號軍差役,但到底在武道上有些見識,很快就意識到,這是體內的雜質,被排了出來!

    「是那邱言的勁力震盪臟腑,幫我將體內雜質排出來了?我剛才對他不敬,他何故還要助我?難道是想從我這裡得知什麼?」

    王和並不愚笨,很快想通了關鍵,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在吐出這口黑水之後,他明顯能感覺到,身子輕了許多,精神也越發旺盛。

    只是,在這之後,他的心中卻是陷入了矛盾,不知該如何應對,隨即肋下猛地一個刺痛,將種種憂慮全部驅散!

    「不好!那邱言該不會是留了什麼暗手吧?不,不對,他不需要留暗手,只要不將我那病根根除,就足夠我頭疼的了。」

    帶著這樣的想法,王和還是要生生抑制念想,去搜檢後面的考生,但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好在這次搜檢,並非只有他一人,沒過多久,他便被替換下來。

    雖然有心現在就去尋邱言問個明白,但考場差役的工作,遠沒有這麼簡單,他必須聽從調動,不得隨意行動,要等考生都落座之後,才能步入考場。

    ………………

    貢院的「貢」字,本就有下級向上級進獻的意思,放到這裡,便是從天下間蒐羅人才,舉薦給朝廷、皇帝。

    能走到這一步的考生,放到各處,都不簡單,但卻還差著一道關卡,只有通過了會試,才能鯉魚躍龍門。

    「這貢院當真不小。」

    邱言沿著長廊向前走去,看似隨意,但並不輕鬆,沿途處處都有差役盯視,要將他們按照所屬道域不同,帶去不同的考場區域。

    不過,眼下眾人的路線還是一樣的,都要先去大殿文堂。

    文堂空曠,佔地不小,但並不是給人用的,而是用來供奉聖賢泥塑,因而也被成為文廟。

    不過,再大的廟,一個大殿中也承載不了千人,因而邱言等考生,被領到殿外的廣場上,便要停下腳步,遠遠觀望。

    那文廟裡面倒也站著人,但不是考生,而是考官。

    遠遠地,邱言就看到那殿堂之中,立著幾道身影,但領頭那人的卻顯得有些孤瘦,他人站在那裡,隱約間卻和其他人有著一層隔閡,雖然立在人群中,依舊給人一種孤零零的感覺。

    「那位,應該就是這次會試的主考官,王甫王相國了,他身邊的則是幾位同考官,只是看這個氣氛,這次會試恐怕會有波瀾。」

    文廟裡面,立著的便是幾位考官,此時正對著廟內泥塑,正在拜祭。

    廟中,只祭祀一座泥塑。

    至聖先師。

    從古至今,流傳下來的儒者,都以其為源頭,以禮為秩序,隨後千變萬化,但萬變不離其宗。

    「前世地球,也有文道流傳,儒家之名亦傳承千年,這方世界的人道,依舊以此為源,甚至那諸子聖賢,隱約都能在我的前世找到一二蹤跡,不知裡面有什麼緣由,這些想法,一直埋藏在心底,但從前人微言輕,想多了也是無用,但會試之後,就能步步拾階,感悟另外人道,只是不知何時能接觸背後隱密。」

    在邱言思索的時候,周圍已有不少考生聚集過來,那前面帶路的差役見人差不多了,就張嘴出腔——

    「拜聖人!」

    邱言隨著其他人一同躬身彎腰,同時收斂心思,將種種雜念剔除,令心思通透。

    只是,這一彎腰,突然風雲變化,有無形氣勢籠罩下來,在他還未反應過來的情況下,便透體而入!

    轟!

    邱言感知轟鳴,正要去抵擋,隨即有宏大意念壓迫過來,浩浩蕩蕩、堂堂正正!

    「這是……」

    血肉身在瞬間便被壓迫的近乎凝固,難以動彈!

    遠在千里之外的神靈身,則是被統一的意識操控著,有心運轉神力傳入魂中洞內,但旋即想到貢院隱秘,人道斥神,又生生停住,隨後心底有奇異光影湧動上來,模糊不定,充斥思緒!

    這是源自血肉身內的光影!

    轟隆!

    遠處,灶山腳下傳來一聲炸裂聲響,隨即有女孩子的歡呼聲傳來。

    這最近時日中,令邱言頗感煩惱的聲音,此刻卻絲毫不能引起他的注意,其人的心神,全部都沉浸在這股光影之中。

    同一時間,血肉身渾身刺痛,神魂與虛丹各自震顫,像是被人拿住了一樣,要被拉扯著的,從體內飛出去!

    這兩物,乃是性命之道的根基,邱言如何能夠放任,那心思一轉,堅定的意志籠罩過去,定住了神魂、虛丹。

    但下一刻,心頭模糊變化的光影慢慢清晰,並不是什麼清楚的景象,而是種類似於念頭、思想的光影,呈現在邱言的心裡!

    緊接著,邱言便明白了其中所代表著的含義。

    「先前,曾很多人說過,修了神通,再來科舉,會有很大影響,但具體會有什麼影響、表現,卻沒有說個清楚,而今會試在即,拜祭聖人的時候,我親身感受,終於分明起來了。」

    這樣想著,邱言的神魂道氣息和聖賢精神顯露出來,竟與浩大意志融合一起,彼此抵消,只是影響尚在,好似有柄利刃立於體內,隨時可能傷了自身。

    但邱言似乎並不在意,直起身子,再次看了眼遠處文廟,接著就轉身順著指引,前往自己的考場號房。

    剛剛的劇烈變化,其實並未持續多久,只是呼吸間的功夫罷了,而且無形無質,在外人看來,根本沒有任何異狀。

    只是,邱言的心裡卻由此多了點思路,在他的身子周圍,也包裹了一層奇異氣息,步步微顫,筋骨隱隱震動,整個人居然在被貢院排斥!

    「原來如此,這次會試,危機隨身,但至少讓我肯定了原本猜測,這修行修的是自身之道,到了最後,難免要與人道割裂……」

    這邊,邱言正在思索,後面,又有批考生被帶到廣場,要拜祭至聖先師——廣場雖大,但不能同時承載下全部考生,要分批次祭拜。

    遠處,文廟內,王甫等人拜完聖人,轉過身來,這位黑面相公的臉上閃過一絲疑惑,目光一轉,朝邱言離去的方向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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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百一十六章 谷與民末,利藏於文


    「拿著,這是你的考卷。」

    號房中,邱言端坐一桌,將考籃中裝著的筆墨紙硯,連同一點果腹糕點都一一拿出,放在桌上,很快就有號軍差役拿著幾張紙走來,將之交給邱言。

    「多謝。」邱言到了些,將考卷接過來,在桌上展開,先是大致的看了一眼,瀏覽一遍。

    會試與鄉試題目接近,還是分為經義、墨義、雜文和策問,不過這出題的,是禮部的科舉考試事在與考官交涉之後,定下來的題目。

    只是通讀,邱言就看出來,這會試的經義、墨義題目,比鄉試要難上太多,不過大體還是與尋常的傳統題目相近,與新法的關係不大。

    「既然是王相公主考,那題目理應和新法有關,不然怎麼取士?建立變法中堅?」

    對於王甫擔任主考,邱言雖然從未說過什麼,也沒有與人過多議論,但心裡卻也有著自己的想法,他知道王甫是有心藉著這次科舉,選拔一些在思想上與新黨接近的種子的。

    實際上,連王甫擔任主考官的消息,都有可能是新黨刻意放出來的,不然何以會在燈會那日傳出?還不是那日人流最多,消息傳播最為迅速?

    「提前將消息透露出來,其實就是在暗示考生去試著瞭解新法,但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又有幾人能真的悟透新法奧秘?只有那些本身就有這方面的思想,又或者悟性超群的,才能在考場上有所展現,而這種人,正是新黨所需要的。」

    帶著這樣的想法,邱言又掀開了雜文一篇的考卷,入目的卻是一句話——

    穀賤則傷農,貴則傷末。

    看到這句話,邱言的眼皮子猛地一跳,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興京城的局面。

    由於市易法將要頒佈的關係,城中暗潮洶湧,但據邱言的瞭解,這個即將頒佈的說法,並不準確,因為早在不久之前,這部新法,其實就已經試行了,這才逼得城中商賈鋌而走險,囤積糧食,人為的推高糧價,以此來作為要挾。

    這是一種非常危險的做法,若不是興京商賈的背後,牽扯諸方利益,這些商賈如何敢於國家機器對抗?

    「穀賤則傷農,貴則傷末,農代指農民,而末則是士農工商中的最後一位,也就是商賈,這話看上去是在強調供需之間的彈性,穀物太便宜,種植穀物的農民,自然賣不出價錢,要遭受損失,但如果太貴,商賈收糧和銷售的時候,都會受到影響,甚至影響糧食的流通,這些道理,從實際出發,應該就能想得到,只是畢竟只是表面現象……」

    想著想著,他深吸一口氣,隨後將這一張考卷也掀起來,看向最後一張。

    最後的部分,為策論。

    這策論的題目,並不是一句話,或者幾個字,而是一大段文字。

    邱言掃了一眼之後,很快就將裡面的內容總結出來,其實這一段文,其所言及的東西並不深奧,總結出來,可以用一個字概括——

    利!

    這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卻能延伸出諸多內涵,但歸根結底,還是繞不開利益、錢財,但說的十分隱晦,若是悟性稍微差一點,都有可能將之遺漏,這裡面的主要原因,還在於在如今的大瑞,儒家提倡的還是「諱言財利」。

    「有點意思……」

    眼中閃過一道精芒,邱言將考卷重新放好,隨後吃了塊餅,接著開始研磨,整個過程透露出一股心平氣和的味道,待到研好墨汁,拿筆一沾,便在考捲上標註的地方,寫了姓名、籍貫,這地方事後是要糊名的。

    做完這些,他筆下不停,便要開始解答經義、墨義。

    只是這一動筆,方才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壓力,從內、從外分別湧來,那內部的乃是被他禁錮住的浩大意念,外部的則是一股渾然氣相,儼然要將他從貢院中排斥出去!

    「這形勢還當真不妙,我不得不分心去抵抗貢院之壓,應該是修行神通、又妄圖融入王朝氣運的懲治之一,在內之意志雖被暫時壓下,卻擾亂思緒,而在外重壓,更是影響心境、體力,會試要持續一天,這般下去,就算修為高深,也要被慢慢消磨殆盡,看來我的時間有限,不能有絲毫浪費!」

    這樣想著,他生生頂著重壓,筆下遊走,沒有退縮,也沒有慌亂,而是在考捲上答起題來!

    這些題目雖比鄉試複雜、款男,但現在的邱言也已和鄉試的時候不同了,不只是修為境界有了巨大提升,那一道道聖賢精神,更是拓寬了他的視野,提高了其心頭領悟,更不要說在林中陋屋的耕讀,讓他體會頗多,對於經義文章的理解,與從前也不可同日而語。

    這一下筆,頓時如有神助,一枚枚骨血飽滿的文字落在紙上,透露出堅定、自信的氣息,氣血升騰,周圍的空氣中漸漸了一點霧氣,只是還不明顯。

    ………………

    「王頭,你這是有什麼事?」

    就在邱言埋頭考卷的同時,不遠處,號軍王和正在與邊上的一名差役低聲交談著,說是要交換轄區。

    監視考試的時候,每片區域,都有固定的差役巡查,來回走動,輕易不能互換崗位,防止舞弊,不過會試要持續一天,所以這些考場巡查,終究是要有所調動的,也是存在一些潛規則的。

    王和笑道:「小李,不要擔心,我只是搜檢的時候有些粗心,留了點隱患,過來確認一下,很快就走。」

    王和的說法倒不見得特殊,每次科舉都有類似的事情,畢竟一旦發現舞弊,往往會有連帶,這逼得不少號軍在事後去確認、補救。

    王和從戰兵轉來,在差役中也算有些威信,說了幾句,對方同意與他暫時交換,只是持續時間不能長。

    「你放心吧。」王和笑呵呵的安慰一句,接著邁開步子,朝裡面走去。

    沿途的一個個號房裡,各個考生表現各異,有的筆下不停,有的皺眉不語,有的胸有成竹,有的抓耳撓腮……

    王和一路走一路瞧,在來到邱言的那間號房時停下了腳步。

    號房裡,邱言正伏案埋首、奮筆疾書,手腕翻動之間沒有半點停頓,顯露出文思如泉的意境。

    「邱……」王和本想開口,但見到邱言的這個模樣,卻是心有餘悸,生怕打斷對方思路,會激怒其人,是以又將湧到嗓子眼的聲音吞了回去。

    不過,他這邊剛剛收聲,邱言便突然停筆,抬起頭來朝他看了一眼,那雙眼睛明亮如星,竟在王和的心中印下了深刻印象。

    緊跟著,邱言再次低下頭去。

    目光一去,王和恢復如常,只是回想剛才,卻好像被定住了一樣,心裡有話卻忘記了開口,但正當他越發糾結之時,邱言的聲音卻在心底響起。

    這聲音模糊,卻蘊含奇特的力量,令他瞬間明了了邱言的意思,再次驚疑不定的看了對方一眼,隨後退去,這是邱言讓他退下,等會試結束之後在言其他。

    「有人想對我不利,甚至能調動監考號軍,留著這名號軍,正好作為一顆棋子,既可以瞭解虛實,又能從容佈置,這個號軍既有害我之心,就該有被利用殆盡的準備,但還要等到會試之後……」

    邱言頭也不抬,但對王和的退去卻瞭如指掌,心中轉過念頭,接著將面前考卷一翻,將墨義題放到一邊。

    那題紙上已經寫好,此時會試才開始不到半個時辰。

    ………………

    「科舉會試,不愧被稱為掄才大典,這考場上的考生關乎社稷江山,其氣運其實都是與王朝聯繫在一起的。」

    在皇宮之中,立著一座高山,此山形態奇異,是收集天下之石壘起來的,是座人工假山,山上亭台樓閣,乃是皇家的一處遊玩之地,皇帝、公主、嬪妃時常登高望景。

    但今日會試,天色還早,山上寂靜無聲,只有山底偶爾有沉重的腳步聲傳來,那是巡視皇城的兵丁、其軍靴踩踏在地上所發出的聲響。

    不過,那山頂之上,卻有道人影搖搖晃晃,居然是有人坐在山巔,遙望遠處,可以將貢院收入眼底。

    吧唧、吧唧。

    此人一邊看著,一邊咬著雞腿,手上滿是油膩,細細一看,竟是名衣衫襤褸、邋遢至極的道人。

    他三下五除二的將雞腿吃完,連骨頭都不放過,咬得嘎吱作響,隨後往腰間一抓,拿出一個葫蘆,咕嚕咕嚕的喝了幾口酒水。

    做完這些,其人哈哈一笑,張嘴一噴,水霧便湧而出,在身前凝成一團水霧,一道人影從中浮現出來,卻是一名老人,頭上紮著髮辮。

    「麻衣,你竟這般懼怕那八賢王,他說不讓你進城,便真的不敢進了,還要用這等手段,才能過來。」

    「無垢,你還是這般毒舌,興京於神道不利,我便是進來,十成手段,也要折損一半,又何苦來哉?」水霧中的發辮老人並不爭辯,只是搖搖頭,接著轉頭朝貢院看去。

    「不過,這次會試非同小可,卻不可錯過,當在此一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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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百一十七章 氣成湖水運如柱


    「說不過你。」被稱為無垢的邋遢道人搖搖頭,伸了個懶腰,也朝貢院看去,「考生入院,那院內外的氣運翻騰,大如鋪蓋,果真藏著宰執之才,但混合一處,分辨不出哪個更為出類拔萃。」

    「會試之時,先想要去做經義、墨義,不是按照經義典籍闡述自身理解,就是對答註疏解釋含義,只是體現一個人的底蘊,我等觀氣,看得是一個人在當前的氣運起伏,以及今後的趨勢。」水霧之中的發辮老者說著說著,笑了起來。

    「考生在考場上的一舉一動,都會對未來命運造成影響,尤其是雜文、策論兩個部分,更是變幻莫測,在他們還未動筆涉及這兩部分的時候,是難以分出高下的,只要再等上一會,他們未來的命運軌跡,也就慢慢清朗起來了。」

    「呵呵,」無垢道人一笑,又灌了口酒水,接著擦了擦嘴,「這些東西你最熟悉,貧道這次過來,還是想認識一二俊才,也好留個印象,日後好請他們出手相助。」

    水霧聚散,髮辮老者回頭看了一眼,笑道:「你無垢道人見多識廣,等一下,還要由你辨認幾人,也好讓我加以記錄。」

    「好說好說。」無垢道人哈哈一笑,再次喝了一口。

    ………………

    時間流逝,會試已進行了一個多時辰。

    考場上,一名名考生各自答題,神態各異,而邱言卻埋首許久,王和離開之後,原本的號軍不時來回巡視,幾次之後,便不怎麼注意邱言了——

    這些號軍監考、探尋的時候,也有著自己的經驗,能從考生的表現、神態等方面,去做出大致判斷。他們知道什麼樣的人,才是應該被注意的。

    期間,也有訓考官來過兩次,都是大致看一看便就離去。

    「呼……」

    突然,邱言長吐一口氣,抬起頭來,將面前的那張考卷掀起,放到一旁。

    至此,經義、墨義便都完成,耗時為一個時辰又一刻。

    「餘下的。就是需要耗費心力的地方了。我被這貢院的浩大意志壓住內外。每動一次念頭,都要磨損心力,消耗比原本大上幾倍,經義、墨義還好。剩下的雜文、策論要遣詞造句,更要言之有物,引導觀看之人的思維和邏輯,無疑要消耗更大的心力,在不動用心魔和神靈兩身相助的前提下,最多還能再支持三個時辰!」

    王朝都城貢院所供奉的至聖先師,受一代代考生祭拜,匯聚文思願念,已經近似於一個符號。如今壓制邱言的這股浩蕩意念,便是這座符號引來的浩蕩之力,邱言哪怕修為再高,畢竟還是一人之力,能靠著聖賢精神和自身領悟將之延遲、禁錮。已算不易,想要持續太長時間,無疑更加困難。

    而心魔身、神靈身,這兩種超凡之力,平時或許能有所助力,但在貢院之中,人道為尊,一旦動用,很有可能弄巧成拙,所以也要避免運用。

    想著想著,邱言將雜文的那一篇鋪開,卻沒有立即動筆,而是看著上面的那句話,在心裡醞釀起來。

    「穀賤則傷農,貴則傷末,這句話看起來很有道理,但裡面有很多值得深挖的東西,不過,這會試考場,幾千人匯聚一堂,人人去寫,無論一句話中有多少含義,總歸都要被挖掘殆盡的,想要有所發揮,就要將這句話當成一個引子,引出更多的內容……」

    所謂揣摩考官的心思,主要體現之處,便是雜文與策問,這主考出的題目,自然有其用意,考生將之鋪展開來,越是對其口味,越能受到重視,本身文章好壞反在其次。

    不過,邱言雖對新法有著一定瞭解,可同時亦有自己的想法,與那位黑面相公的主張還是有著分歧的,好在這次的考生,對新法多是一知半解,會試的主旨變更,對他們來說都是意外,真要寫出和王甫一般心思的文章,並不現實,反倒是有些沾邊,才是最理想的狀態。

    想著想著,他慢慢閉上了眼睛。

    在這一刻,新法的種種條律浮現心中,同時,與城池意念接觸之後,感應到的歷史氣息亦浮上心頭,更有幾日以來,在街巷穿梭時的所見所聞。

    這些信息,涇渭分明,在邱言的思緒中各據一方,但很快,邱言前世的知識匯聚過來,在其意識的操控下,慢慢構成架構,好像框架一樣,將三部分內容都包裹在裡面。

    起先,三方還是各自為政,但有前世知識作為過渡和引導,其中內容慢慢雜糅,變成了一個整體。

    漸漸的,一篇文章的雛形,就這麼形成了。

    「文以載道,這篇雜文要展露心跡,既然有這麼一個機會,我也不能浪費,畢竟從現在開始,我就不能只關注自身了,而是要想著將心頭總結出來的一些東西,散佈出去,嗯?」

    這念頭在邱言腦海中一閃而過,隨即,正在試圖將他從貢院中排斥出去的力量,居然稍微減輕了一些。

    「哦?這人道的核心,是越發清晰了……」

    搖了搖頭,邱言將新生感悟壓下,在心中完善起那篇雜文的細節,將邏輯理順。

    約莫過了一刻鐘的時間,文章終於穩固下來。

    「我胸中這篇文章,如果寫下來,正常情況下,得個進士,應該沒有多大問題,只是,現在被貢院意志壓制,其實已經和王朝氣運對立了,若是運勢不濟,很可能在陰差陽錯下落榜,更何況,有人想要對我不利,所以必須要精益求精,奔著旁人難以比擬的目標而去,這樣即便氣運被削,也可萬無一失!」

    這樣想著,邱言心念再動,那在體內禁錮住浩大意念的聖賢精神浮現出來,分裂出一點一點的字符、篆體,融入心頭醞釀成型的文章裡面。

    立刻,已經成型的文章,發生了一連串的變化,尤其是在兩道農家精神融入其中之後,更是急速變化,竟在邱言的心裡演化起人道變遷!隱隱與萬民心火、人文火種相連,彼此間氣息想通!

    這麼一來,又花去了一刻鐘的時間,隨後邱言提起筆來,在雜文卷面上寫下一字!

    此字蘊含的氣血格外充沛,一落紙上,就爆發熱息,席捲周圍!

    四周,本就因為他先前答題時,落筆寫下的一枚枚字,充斥著淡淡熱氣,如今被這麼一牽引,立時翻騰起來,朝周圍輻射出去。

    噼啪!噼啪!

    隔壁相鄰的兩間號房裡,火盆中的木炭正在燃燒,不時散落火星,帶來熱息,提高號房的溫度。

    眼下尚是初春,會試之時又早,天還剛亮,正是寒冷之時,平日裡沒怎麼鍛鍊過身體的讀書人,單憑一兩件衣衫,還很難抵禦寒冷,所以要燒炭取暖。

    現在,隨著邱言落筆之字引起的熱浪輻射過來,周圍溫度驟然攀升,不消片刻,隔壁號房中的考生就感到溫熱難耐,不由皺眉起來,拉開一點衣領,接著就呼喚號軍過來,要將炭盆熄滅、拿走。

    號軍匆匆而來,幾步之前還沒什麼感覺,一走到邱言號房周圍,立時就有熱息撲面而來,引得心頭疑惑,卻又不明所以,只得先將兩個炭盆拿走。

    只是,這兩名考生、以及那名號軍,都無法看到,在他們的四周,那飄渺、洶湧的氣運,正不斷的從邱言的號房中湧出,好像漲潮的潮水一樣,節節攀升,向上湧動!

    此時,整個貢院,都被一股文思氣運所包裹。

    這些氣運源自於一名名身在其中的考生,他們彷彿一個個水源一樣,那氣運就是流水,在貢院匯聚起來,就像是一片水池、湖面,隨著會試的進行,不斷膨脹,預示著未來的前途。

    突然之間,在這片湖面上,一道水柱噴湧而出!

    ………………

    「哦?終於有變化了!這就是你所說的,雜文與策問的應答,才能決定日後前程,那麼這就說明,有人已經先行一步了?」皇宮假山之上,無垢道人看著那道氣運之柱,笑著問道。

    「不錯,」邊上,呈現在水霧中的發辮老人點點頭,「不過,氣運之道講究厚積薄發,若是太過激進、求成,往往後繼乏力,此人能否成事,還是未定之數。」

    「哦?還有這種說法?」無垢道人嘀咕一聲,接著嘿嘿一笑,「對了,這道氣運之柱中,有股熟悉味道,我已經知道其人身份了,要不要告訴你?」

    「這倒不必,」髮辮老人搖搖頭,「此人,我恰好也曾見過。」

    「嗯?」無垢道人面色微變。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那貢院之上的氣運湖面中,再次泛起波瀾,緊接著,又有一道滾滾而出!

    ………………

    與此同時,在劍南道南疆,一片廣袤的森林中,正有一人緩緩行進,卻是名豹頭環眼的道士,手上還提著一座銅爐。

    「你已經將那丹藥的藥性完全掌控,是時候過去了吧?省的夜長夢多!」有甕聲甕氣的聲音,從銅爐中傳出。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7-3 09:57
正文 第五百一十八章 命在道外,見氣識人


    那人停下腳步,拍了拍銅爐的外壁,隨後將之放到地上。

    轟隆!

    這銅爐被他拿著的時候,顯得舉重若輕,可這一落在地上,立刻發出一聲巨響,爐底深深的陷入泥土之中!

    那密實的泥土地面,半點都難以承載,被擠壓的向週遭隆起,直到銅爐接觸到了深處的岩石層,將岩石壓得碎裂,才停止下陷。

    「爐兄,幾日以來,你日日催促,我亦知道你的想法,其實這事就算你不催,我也會去做的。」

    那道人說著,卻從懷中取出一張布帛。

    這布乍一看和平常之物一般無二,但表面卻更加光滑,隨風一展,不見半點摺痕。

    道人拿出來之後,也不停頓,手指一彈,食指指尖破了一個小口子,有鮮血流淌下來,被他按在布上。

    布帛一抖,表面浮現一道道猩紅紋路,彷彿是用血液勾勒出來的線條,交纏變化,最後組合成一個奇特的紋路,接著通體一震!

    「符成!」

    道人低語一聲,將心頭的一道意念凝聚起來,從指尖激射出去,便見一道血箭疾飛,落到布帛中央,融入奇異的紋路之中,緊跟著,立刻就有意念波動盪漾開來,但旋即平息。

    下一刻,那甕聲甕氣的聲音再次響起:"飛豹,你這是做什麼?」

    這一對組合,自然就是封靈道的飛豹道長,以及混世銅爐。

    飛豹聞言,咧嘴一笑:"我幾次去找那神靈麻煩,幾乎都沒落得好處,甚至還曾身隕,連珍貴至極的保命之法都用了,這種法子對魂魄損傷極大,煉魂煉魄。本就是要慢慢錘煉的渾圓一體,不再遺漏於外,以我如今的境界,再難分出一縷分魂,這次如果再去,沒能得償所願,必然要隕落世間,這遺書當然要提前備好。」

    「你竟這般悲觀?那何必要去?」銅爐生出疑惑之音。

    「你為何一定要尋回那混世爐火呢?」飛豹道長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令那銅爐瞬間噎住。

    「哈哈哈!」感受到銅爐的變化。飛豹大笑起來,將那布帛收了回去,「我飛豹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之所以會順了你的意,除了想要見識一番法寶之威和丹祖遺蹟之外,其實也是在全自己的道,我之道途本就和幾位師兄不同,單憑打坐、領悟,是難以成就的。而是要不斷在行動和比鬥間才能有所領悟,那尊神靈屢次敗我,已成求道檻坷,若是繞過。終身無望!」

    銅爐則道:"古來成道能有幾人?何必這般執著?」他本是要催促這飛豹前去尋找爐火,但此刻不知是否是動了惻隱之心,竟是出言規勸。

    飛豹卻是顯得很是坦然,還是笑道:"求道之路。長生久視,若是遇難則退,見坎就繞。早晚要成行尸走肉,只是先前的幾次,多是我主動去尋那神靈,上門找麻煩,即便是第一次,也算是偶遇,這一次再往,若是勝了還好,了結因果,若是敗了,身死道消,還要給幾位師兄說清楚。」

    「說什麼?是讓他們為你報仇?」銅爐語含好奇,它自然知道,那張看似普通的布上,其實有著符篆之力,能將人之意念留存、並在適當時候傳遞出去,本以為是飛豹用來在關鍵時刻求助所用,但現在看來卻並非如此。

    「憑著自己的本事打不贏,再去尋來兄長、長輩過來做添頭,那有什麼意思?」

    飛豹搖了搖頭,一臉不屑:"當初師父收我入門時,就曾說我是福大之人,也告誡過我,若是碰上鴻運更大的對手,便有隕命之災,這樣的人本就難纏,如果還是尊神靈,那若是結下仇怨、連綿不休,最後可能不是師兄們給我報仇,而是我拖累整個門派!」

    說到這裡,他罕見的肅容道:"那時候,我可就是罪人了!」

    混世銅爐,一時間都為之而靜。

    但下一刻,飛豹又大笑起來:"其實這也是我的藉口,我那幾個師兄,個個求道之心堅定,雖然所走之路不同,但都知道因果氣運的玄妙,我比他們差遠了,當年師父出事,知不可為,幾位師兄也都生生忍耐,並未追究,更何況是我這個不成器的師弟?」

    他的突然變化,令銅爐有些詫異,不過不等後者回過神來,飛豹就一把抓了過來,再次將銅爐舉起來,然後邁開步子,在林中大步流星的奔跑起來。

    一步一個腳印,身上血肉震動,那氣勢不斷攀升!

    「好了,既然要去一戰定成敗,那就該將狀態提升至巔峰才行!當用日行之法,步步為營,積蓄氣勢!」

    話說完,人已經奔到遠處,只在身後留下一個個腳印,那每一個印子中,還有青煙飄起。

    ………………

    與此同時,在貢院之上,一道道氣運之柱接連成型,不斷攀升,很快就都直衝雲霄!

    遠處,皇宮假山上,無垢道人瞪大了眼睛,看著幾道衝天而起的氣柱,露出驚容:"大瑞朝的會試,竟有這般多的青雲之人?可比那大郢、大昌的會試強多了!」

    水渦的發辮老人則道:"大郢、大昌所在部洲,已被神道掌控,人道消散不說,那統治天下的王朝,也為神道附屬,敬神禮祇,以神諭代替律法,命運發展全被神道執掌,潛力已盡,自然不能和大瑞相比。」

    無垢道人奇道:"麻衣老兒,你身為天生神靈,也是神道的一部分,怎麼聽這話,卻對神道入侵和征服各方部洲,並不認同?」

    髮辮老人搖頭道:"天庭執掌的神道早已扭曲,後天神道因人而生,最後反要去奴役凡人,早就失了本意,我等天生神靈,本就與其不是一路。」

    無垢道人咧嘴一笑:"你這次回返東華部洲,不會只是為了記錄會試景象吧,我記得你曾多次點化天生神靈,莫非這次還是同樣目的?」

    「確實如此,不過平白點化,只能令人生疑,那尊天生神靈乃是最近幾百年中,最有潛力之神,但還要等他見識了天庭霸道,才能過去接觸,」髮辮老人說著,看了道人一眼,笑道,「你也不要套我的話,我也不瞞你,這會試之中,便有人與那尊神靈有關,所以我此來,是一舉兩得之事。」

    「這可說不好,你這老兒,是出了名的心思難測,當初算計北俱洲的妖王,生生將其心頭的一點外魔,給催成了天魔,引發內外天劫,令其萬劫不復!」無垢道人搖頭晃腦的說著,隨後心頭一動,重新將目光投向貢院方向。

    在那裡,尋常人看不到的氣運湖面之上,又升起一道氣運之柱,只是這道柱子卻是尖銳異常,好像刀光一樣破空而去!有種鋒利的難以匹敵的意境!

    「厲害!厲害!三年前,我初見此人的時候,只是發現他身懷文思,但沒有想到,其文道根基居然不比武道差上多少!」

    聽到無垢道人的話,髮辮老人並未感到意外,順勢問道:"你在此方部洲,果然也是消息靈通、見多識廣,不妨給我介紹一番,那幾道氣運之柱的源頭,都是什麼身份,有何來歷?」

    「我若不說,肯定被你這老兒算計一番,吃個悶虧。」無垢道人嘿嘿一笑,再次喝了一口酒水,接著又是一口噴出。

    只是這一下噴出,那酒水急速變化,竟在兩人遠處展開一片水幕。

    透過水幕看去,視野中的一切景象都有變化,多了淡淡的霧氣。

    「氣運顯化!」

    「彫蟲小技而已,你何必裝作吃驚模樣?」無垢道人說著,猛地一甩衣袖,那水幕上登時光景變化,很快就鎖定在貢院範圍,那汩汩氣運顯化如流水,從貢院中湧出,朝四周散逸,但並未抵達街巷,便被層層疊疊的濛濛黃氣牽引著,沉入地下。

    髮辮老人見到這一幕,點頭道:"這些文思氣運,會被用來灌溉王朝沃土,為龍脈構成之一,與天上龍氣相連,交相呼應,看似兩方,其實一體。」

    「這個我亦知曉,還是先介紹一下這幾道氣運的源頭吧,」無垢道人長吸一口氣,接著抬手一指,指著最後升起的、有如鋒利一刀的氣運之柱道,「這根氣運之柱,鋒利如刀,見血封喉,其實與那考生的武道一脈相承的,其人名為李樂,雖然行走江湖,卻出身書香門第,祖父、父親都是進士。」

    「哦?書香門第,卻行走江湖……」髮辮老人微微眯眼。

    另一邊,無垢道人並不停頓,手指一動,指向另外一道氣運之柱。

    這根柱子,給人一種孤傲、難以接近的感覺,內部更是急速流轉,彷彿暗潮洶湧。

    「這根柱子的源頭,名為狄艾,年齡不大,其人出身貧寒,幼年父母雙亡,可謂坎坷,幸而被一名當朝大員收為義子,可謂因禍得福,麻衣老兒,你觀此人之運,可知其未來?」

    話音一落,髮辮老者看著狄艾之柱,露出一點意外之色。

    「此子……」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7-3 09:57
正文 第五百一十九章 炸!


    「怎麼?看出了什麼?」無垢道人眼中閃過一點精芒,轉頭詢問。

    「此人命運奇詭,只憑望氣,一時之間哪能看得出來軌跡?」髮辮老者搖了搖頭,目光一轉,落到另外一根氣運之柱上。

    此柱醇厚連綿,中正平和,有股浩大之勢、赤子之像!

    「不知這根氣運之柱,又是源自何人?此柱與那狄艾之柱南轅北轍,乃是兩個極端,偏偏彼此間卻彷彿有著聯繫,不知何故。」看著那根氣柱,髮辮老人出言詢問。

    污垢道人聞之,不見驚訝,從容回道:「那一根?那根的源頭,名為喬青,與狄艾確實有著聯繫,二人乃是兄弟關係,但並無血緣,其人的父親,正是收留狄艾的那位朝廷大員。」

    髮辮老人點點頭:「原來如此,這麼一說,明了聯繫,就好像沒在水下的岩石,慢慢顯露出來,這運勢也就逐漸清晰了。」

    無垢老人微微一愣:「哦?怎麼?你觀一人不明其勢,知道了兩人的關係,反而看出了端倪?」他皺起眉頭,「若是看出來了,也不要裝神弄鬼,將事情說一說。」

    「非是我不願告訴你,而是這兩人的命運相互糾纏,連綿血脈,牽連甚廣,若是說出來了,恐怕會有禍端,縱然是你背後的山門,也有要受到一定的影響。」

    「不必危言聳聽,老道不問便是,只是餘下的幾道氣柱,你還要不要知曉?」無垢道人臉上露出一抹猥瑣笑意,覺得抓住了對方的把柄。

    未曾想,髮辮老人卻是微微一笑:「這近八千的舉子裡,能成氣柱的不過十二三人,你剛才所說的都是其中的佼佼者,但從來觀勢,不能只看表象,日後能否引領天下大勢,還有諸多變數,更要花費不少時間,就算你不說完全,我x後也能一一探尋,不過早晚之事罷了。」

    「呵!你不要這般自信。」無垢道人聽了,閉口不再言語,只是拿眼去看遠處的一道道氣柱。

    很快,氣柱之間生出了差距,最早出現的那根氣柱越發雄厚、節節攀升,一騎絕塵,有一沖青雲之勢!

    但下一刻,貢院周圍湧來一股大勢,匯聚過去,居然將那一道氣柱給重新壓了下去。

    看到這一幕,無垢道人嘆息一聲:「可惜,真是可惜,這邱言不知是學於何處,文思一騎絕塵,卻受制於自身神通,要被生生打壓,本該是狀元之才,現在看來卻要被拖累下去,能否上榜都是兩說,經不起一點氣運變化。」

    「那倒未必,」髮辮老人卻搖了搖頭,「氣運雖說存在,但還是取決於人,受制於意志,這邱言能在會試上走出多遠,可不是一尊被供奉在貢院裡的泥塑能夠把控的,哪怕這尊泥塑經歷了千年祭祀!」

    「哦?何以見得?」無垢道人眯起眼睛,饒有興趣的看著那道氣運之柱,被生生的壓了回去。

    髮辮老人瞥了他一眼:「你難道未見,這王朝氣運的表象『龍氣』,並未鎮壓邱言的氣運之柱麼?」

    「咦?照你這麼一說,確實如此,莫非大瑞的龍氣對邱言有所眷顧?」無垢道人皺起眉頭,隨即又搖搖頭,「不過,會試與批卷都在貢院進行,貢院對其氣運的削減乃是主力,有莫大影響!剛才他運勢高漲,當是完成了雜文,以那等氣象,就算拿個會元都不在話下,卻又被生生壓了下去,由此可見一斑,不能輕易擺脫箝制。」

    「有沒有變化,就看他的策問了。」髮辮老人並不爭辯,而是靜靜的看著貢院,「可惜白昭元沒有應考,不然才會生出一點變數,難免有場龍爭虎鬥。」

    其人念頭剛落,那貢院之上,氣運湖面猛然沸騰,隨後又有一道氣運之柱拔地而起,直衝雲霄,有種乘風而起的味道,轉眼就超越了邱言之柱,並且沒有停歇的跡象!

    「哦?這根氣柱透露出不羈、機敏之意,源頭乃是那文枝楨!」無垢道人一眼就認出了氣柱來歷。

    「乘風破浪,此人倒是能抓住機會,但凡是過猶不及。」髮辮老人卻搖了搖頭。

    ………………

    與此同時,貢院之中,邱言剛好抬起頭來,將筆擱到一旁,將面前那幅文章拿起,輕輕一彈,吹了口氣。

    呼!

    熱息流轉,墨跡迅速乾涸,周圍熱氣也隨之退去。

    不知從何時開始,這一片的號房,竟生出了淡淡霧氣,並不影響視線,可但凡步入其中的人,都會感到空氣溫熱,很是怪異。

    在淡淡霧氣的盡頭,正有一人站立在那裡,孤高不群,巡查的差役見了他,心頭一跳,趕緊走上前去,低聲道:「相爺,您……」差役一邊說著,一邊順著那人目光看去,入目的卻是正在彈動考卷的邱言,順勢說道,「您要不要過去看一看?」

    這孤瘦身影,赫然便是這次的主考官,大瑞宰執王甫。

    王甫聽了那詫異的話後,沉吟了一下,接著就搖了搖頭道:「不必了。」

    隨後,他抬手指了指邱言,問道,「這個考生,叫什麼名字,你可知道?」

    「回稟相爺,此人名為邱言,乃是劍南道的解元。」那兵卒抱拳回稟,他們這些巡考差役,都有著一套記憶之法,能很快記住考生姓名、籍貫。

    「他就是邱言?」王甫露出一抹詫異之色,點了點頭,「果然不容小視。」

    聽了這話,兵卒心頭一動,想起之前王和的舉動,不由暗自嘀咕起來:「聽相爺的口氣,分明是知道邱言這號人物的,那王和先前過來和我交換,莫非就和這邱言有關?只是他並未停留多久……」他的想法,也呈現在臉上。

    王甫見了,只道對方有什麼念想,搖搖頭道:「不要去打擾他。」他這是防止對方誤會了自己的意思,畢竟「邱言是馬陽的弟子」這個消息,已在高層圈子中慢慢流傳開來了,不得不防。

    他王甫身為宰執,縱然不喜舊黨,可還不至於遷怒到一名考生身上。

    豈料,他的這話,卻是陰差陽錯的被那差役給誤會了,後者聽了吩咐,越發肯定了心中猜測,只當是邱言有著不凡背景。

    王甫說了這些,就轉身離去,他身為主考官,不需久留考場,可在貢院後殿歇息。

    不過,他過來一次,倒沒打算這麼快就離開,又步行到其他道域的考房,反覆巡查,最後來考場邊的廂房裡,又和幾名同考官交談起來。

    同考官乃是禮部安排,來自不同派系,有舊黨之人,也有傾向於新黨的官員,只是在這考場上,當然沒人會拿新舊兩黨議論,和王甫說話的時候,都謹守禮儀。

    等王甫離開,廂房中的氣氛輕鬆下來,眾人間的隔閡消散許多,隨意的聊了起來,聊著聊著,難免要提到考生,身為同考,雖說不好表現看法,但多少會將看好之人的名字說出。

    一時間,天下幾道,年青一代較為有名的名字,紛紛從幾人口中說出。

    江南文枝楨的名字,無疑是被提及的最多的,被不少人看好,不管新舊兩黨,竟對此人印象不錯。

    過了一會,忽然有人提到:「說起來,最近有個傳聞說,馬老相國的一名弟子,也參加了此次會試,可有人知曉此人之事。」

    這個人說話的時候,臉上帶著笑意,似乎含有深意。

    此人名為羅中傑,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最近投入了張厚門下,乃是新晉新黨,這番話的含義不言自明。

    立刻就有人回應:「那人名叫邱言,乃是劍南道的解元,如今在興京的名聲,並不下於文枝楨。」

    羅中傑聽了,詫異道:「不下於文枝楨?文枝楨的名聲,是在一個個文會、詩會上掙得的,可你口中的邱言,我可沒有聽過名字,只知是馬老相國的弟子,他該不會是靠著馬老相國,才有的這般名氣吧?」

    那回應之人搖了搖頭,並未繼續回答,邱言來到興京之後,就一直低調,見過他的人不多,旁人如何知道其人真實才華如何?就算有馬陽的面子,也不好說太多,畢竟言多必失。

    見駁倒對方,羅中傑也沒有繼續逼問,呵呵一笑,端起桌上的茶杯輕抿一口,淡定從容,他說出這些話,不是為了得罪同僚,而是表明態度,同時也是投石問路。

    「看來,這個邱言與馬陽確實有著聯繫,但聯繫並不密切,這次會試,對舊黨要有所妥協,照幾位大人的意思,會元可以給舊黨,讓他們博個名聲,但進士的大部分人選,必須要拉到我等陣營。」

    正當他思索的時候,忽然心有所感,似乎什麼事情發生了。

    不止他一人,廂房中的其他同考官,也彷彿察覺到了什麼,神態在這瞬間都有變化!

    同一時間,在假山上觀氣的無垢道人和麻衣道尊,同時一愣,隨後動容,目光陡然集中到了邱言的那根氣柱上。

    轟隆!

    就見那已被壓制的氣柱,突然膨脹,隨後炸裂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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