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平凡的明穿日子 作者:寧小釵 (連載中)

 
忘情痞子 2014-4-20 15:39: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06 549082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5-17 01:01
第二百六十九章 怒

               
        第二天一早,補了覺的全家女眷精神奕奕,人人一身新衣描眉化彩的過來拜新年,朱巧巧和沐凝雪笑吟吟坐在屋裡接待。

        徐灝則在外宅接受全家男人的拜年,然後家人們互相行禮問好,內外喧騰熱鬧,莫可言喻。

        很快親戚好友和鄰居鄉親們陸續前來拜年,白氏和四喜一起忙著引女眷進內宅相見,白氏不知收了多少賞錢,心裡樂開了花。

        徐灝夫婦應付了整整一上午才算完事,好在正月初一朝廷有大朝會,不用進京了。

        下午徐灝攜妻子去了蕭家探望外祖母和一干親戚,蕭老夫人病情依舊不見好轉,使得蕭家氣氛壓抑,匆匆晚上吃過晚飯回家休息。

        正月初二回娘家,整整一天陪著丈母娘和小姨子沐青霜,臨走時青霜吵著要去姐姐家,被沐夫人阻止了。徐灝發覺最近小姨子對自己似乎越來越痴纏,明朝以前的白族少女天性熱情大方,不介意婚前和有好感的男人春風一度,至於小姨子對姐夫的興趣?咳咳!

        徐灝有些奇怪青霜時而溫婉可人時而沉默寡言時而大膽瘋狂,性情很是自相矛盾。瘋狂起來每每故意放縱自己,明知對方是姐夫也主動眉目傳情,隱隱間對朝廷和自家都抱著恨意,十幾歲的女孩子很是叛逆。

        聯想到稱雄云南達千餘年之久的白族被沐英父子以及朝廷採取文化滅絕政策,遷徙漢人到云南擠壓白族的生存空間。乃至於白族逐漸從南方首屈一指的人口大族人口銳減為真正的少數民族,曾經很多獨特的風俗習慣慢慢消失掉。使得後來風俗大體與漢族無異了,徐灝能體會出沐青霜身處於母族和父族之間的複雜感情。

        對此沒什麼可說的,站在什麼時代看待什麼時代,明朝時期朝廷對白族採取的策略完全正確,不如此無法減少衝突殺戮。

        徐灝懶得關心白族文化到底和漢家文化有什麼不同,說得直白一點,文明征服是雙方面的,就算朝廷沒有禁止白族語言文化。早晚白族也得被同化了,大家遠古時代都處於同一個起跑線上,誰讓漢人祖先爭氣呢?肉弱強食又怨得誰來?

        總之面對似乎有國仇家恨傾向的沐青霜,徐灝一笑置之,因歷史證明了云南屬於中國。

        此後連續三天不是出門拜年就是在家接客,真是一刻都不得閒,苦不堪言的徐灝和沐凝雪總算是體會到了有長輩在家的好處來。

        往年這時候老太君一句不接外客就全免了。全家人都跟著受用,果然是大樹底下好乘涼。最終不喜應酬的徐灝宣佈不接待外客,管他是誰一律不見,就算朱高熾兄弟倆來了一樣得吃閉門羹,誰讓你討人厭來著?

        奈何天不遂人願,沒等在家悠閒幾天。正月十五這一日三姥爺蕭盛德去了,徐灝換上孝衣趕去奔喪,整個喪事一切都操辦的井然有序,這邊的舅舅舅媽們家庭和睦齊心協力,這讓族人和村裡人都為之稱許。

        可還未等出殯。噩耗傳來,外祖母於次日凌晨壽終正寢。

        正在守靈的徐灝連忙告別而出。打發小廝回家通知嫂子和妻子,囑咐說不要馬上過來,亂糟糟的來了連個落腳地都不會有,來了後除了坐著守靈還能做什麼?徐灝不想自家女眷太辛苦。

        然後帶著家人急衝沖的跑到蕭家,天還未亮除了燈籠的光亮之外到處黑漆漆的,隔著老遠就聽屋裡傳出哭聲陣陣。

        蕭家一堆下人聚在院子裡六神無主,蕭菖和蕭蓉呆呆的站在屋外抹著眼淚,下人們一見三少爺來了頓時呼啦圍了上來跪倒在地大哭特哭。

        徐灝怒道:「哭什麼哭,管家呢?該做什麼就做什麼,把事情都忙完了再去哭。」

        「老奴見過三少爺。」管家蕭福打屋裡快步走出來,扭頭呵斥道:「一群沒出息的東西,都過來領差事。」

        蕭福拉扯了下蕭菖的衣袖,說道:「大少爺您別傻站著了,全家人都指望著你呢。」

        「哦哦。」如夢方醒的蕭菖終於明白如今他乃是一家之主了。

        「李秋你等留下幫襯下,等著接夫人車架。」

        徐灝吩咐完上前拉著蕭蓉的手進了屋裡,眼見三位舅媽和表妹們哭的聲嘶力竭,外祖母倒是神色安詳的躺在床上,屋裡跪滿了女人亂成一團,他一個男人又不能勸,只得退了出來。

        一直等蕭族各房女眷紛紛趕來又拉又勸的,總算是哭聲小了一些,唯有蕭姨媽仍然死死趴在母親身上放聲痛哭。

        徐灝叫蕭蓉帶著兩位妹妹去隔壁坐著,吩咐沐毅去京城請欽天監陰陽司的官員。

        又問蕭福:「棺材派人買了沒?」蕭福回道:「老夫人生前就已經預備好了,連同壽衣等心愛的東西都準備好了。」

        徐灝嘆了口氣,想起外祖母的為人,心裡難過眼眶有些紅了。

        蕭家下人各自領了差事四散而出,打開庫房或去村裡購置白布火燭紙錢等物。蕭菖傻站著沒個主意,眼見母親朝他招手,遂走了過去。

        當晚蕭家扯去大紅燈籠,連夜掛上了白布白紙燈籠,全家人披麻戴孝,請來匠人搭建靈棚,沐毅帶著欽天監下屬的陰陽先生返回指點蕭家一切喪事。

        三間靈棚很快搭建完畢,卻哪裡都找不到蕭菖的人影,有丫鬟說大太太寸步不離的守著衣櫃箱籠,生怕老夫人的體己趁亂被人偷了去,恐怕蕭菖人是在賬房裡。

        徐灝壓抑著怒氣沒時間理論這個,當仁不讓替蕭家做起了主,讓丫鬟們強行把姨媽拖了出來,扶著舅媽等蕭族女眷去了靈棚守靈,指揮小廝們去大廳收卷書畫,圍上幃屏,把外祖母用鋪著錦褥的門板緩緩抬出來,小心翼翼的安停於正寢。

        陰陽先生走過來恭敬的朝徐灝施禮,徐灝嘆氣道:「我外公曾官至四品,外祖母就按照三品夫人的規矩來。」

        「下官曉得了。」陰陽先生當即淨手後親自為老人家鋪上錦被,吩咐小廝擺上幾筵香案,點起一盞隨身燈來。隨之而來的八位尼姑留下四人指示小廝跪在一邊侍奉,打磬炷紙,四位去了後面的棚子裡教導女眷們念『大悲中道神咒』和『蜜多心經』『解冤經』。

        徐灝整理下衣冠,在四周女眷下人們的注視下,恭恭敬敬的替父母給外祖母磕頭並獻上了第一炷香。臉色蒼白的蕭蓉被小廝領出來給祖母跪地磕頭,然後跪坐在一側的草墊上。

        隨後陰陽先生掐著手指唸唸有詞的作勢要批書,徐灝見狀一邊命小廝送上筆墨紙硯,一邊吩咐丫鬟把臉帶淚痕的小舅媽上官氏請了出來。

        當下陰陽先生詢問老太太幾時嚥氣云云,上官氏哭著回答,徐灝不耐煩聽什麼一故金陵郡望蕭門夫人方氏之喪,生於某年某月死於某時某刻,犯天地往亡,煞高一丈,忌屬雞鴨鵝狗,忌哭泣吵鬧等亂七八糟,他清楚陰陽先生每句末尾總會技巧性的來一句親人無妨。

        大舅媽只知死死護著家財,二舅媽不善於應付外事,內宅瑣事只能依靠小舅媽來打理了。

        沒有成年的蕭菖出面,即使是其他諸事徐灝身為外姓也不便亂插手,蕭族又不是沒男人,不過如此一來被族人反客為主,蕭家可謂是顏面無存了。

        突然間內宅和外宅同時爆發出激烈的爭吵聲,這讓蕭家人和陸續趕來的村裡人都為之愕然。

        勃然大怒的徐灝一問才知道是蕭姨媽進屋想多拿些母親生前喜愛的衣服首飾放入棺材裡,馬氏心疼翻臉破口大罵她沒資格管娘家之事,二人吵了起來。外面是蕭菖不願意大操大辦,因此和管家蕭福發生了口角。

        耳聽著激烈的爭吵聲,長房這邊的下人們開始無故撂了挑子,找沒人的地方喫茶去了。

        人們頓時都開始小聲議論起來,面對女人們譏諷目光,令梅氏羞慚無地深深嘆氣,蕭家人大感丟人現眼,一下子都灰心喪氣的沉默了。

        蕭姨媽怒火衝天的叫道:「那都是我娘用過的東西,這屋裡哪一件不是我娘的棺材本?你憑什麼不讓動用?」

        馬氏豁出去的,大吼道:「如今這蕭家是我母子做主,輪不到任何人來指手畫腳,灝兒有錢你不會叫他出?為了老太太把錢財都花光了,今後全家人喝西北風啊?」

        蕭姨媽憤怒的道:「你家財產分文不動行不行?我只求讓母親多帶些心愛之物。」

        馬氏叫道:「別作夢了,蕭家一草一木都是菖兒的,不行就是不行。」

        屋外的徐灝陰沉著臉堵住了大搖大擺而來的蕭菖,二話不說當即給了他兩耳光,轉身又去了屋裡走到大舅媽馬氏面前,往地上扔了一條白綾。

        徐灝冷笑道:「不知好歹的東西,送她上路。」

        沐毅上前猛地一拳打在馬氏的小腹上,然後捏住她的脖子,李秋撿起白綾往上一套就要用力,蕭姨媽嚇得魂飛魄散,趕忙叫道:「住手,灝兒你叫他們快住手。」

        徐灝目光冰冷,對著驚恐中的馬氏說道:「不孝即是死罪,我外祖母屍骨未寒,你就敢大喊大叫,自己找死怨不得旁人。」

        兩位舅媽慌忙衝了進來,梅氏一把抓住徐灝的胳膊,苦苦哀求道:「灝兒你別衝動,大嫂她罪不至死,那可是你嫡親的舅媽啊。」

        「舅媽?」徐灝神色鄙夷的笑了笑,面色一沉,「動手!」

        話音一落,沐毅一把推開李秋,雙手一用力,咔擦一聲扭斷了馬氏的脖子。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5-18 19:12
第二百七十章 謠言不攻自破

    漢民族的核心價值觀即為孝,孝道的引申含義即為忠,忠孝乃漢民族兩大道德行為準則,傳承數千年,對每一位漢人來說孝道已經深入骨髓,自出生那一天起即無處不在。

    聖人提倡孝道不僅僅純是為了孝敬父母,孝經裡把孝分為五等,天子之孝、諸侯之孝、卿大夫之孝、士子之孝、庶民之孝。

    「五刑之屬三千,而罪莫大於不孝;要君者無上,非聖人者無法,非孝者無親,此大亂之道也」。是說不孝之人與要挾君主者和非議聖人者一樣,都是大亂的禍根。

    簡單點說,從家僕到主人,從軍吏到上司,從學子到先生,從兒女到父母,從臣子到國君,總之連父母都不孝順的人又怎能忠於皇帝呢。

    因此對於儒家來說首倡孝道是重中之重,侍奉雙親忠君愛國是讀書人的核心信仰,孝道也會起到凝聚人心的作用,和漢字一樣,皆是漢族之所以能夠延綿至今的重要因素。

    忠孝是聖人提出來的,連帝王都得務必遵守,孝的基本含義是善事父母,包括「事生」和「事死」兩個方面,所謂「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孟子曰:「生養不足以當大事,惟送死可以當大事。」這就是父母和長輩去世後為何要舉行葬禮和祭禮。

    或許對現代人來說孝經有些狹隘,但孝順父母總是沒錯的,風光大葬雖不可取。但是簡單而鄭重的喪禮是必須的,只因人人都會老去。

    被激怒的徐灝公然處死了舅媽馬氏。在蕭家引起軒然大波,而在蕭家村以外竟然沒有引起一點波瀾。

    誰讓恰巧值此帝王日漸老邁的時候,包括皇太孫朱允炆和朝廷文武百官,以及世人對此的反應出奇的一致,要麼沉默不語要麼出聲讚揚,因為符合帝王聖心,符合讀書人的價值觀,符合儒家對於孝道的變-態執著。

    至於徐灝以外甥的身份殺死長輩是否合理合法。很少有人去追究,因為殺人兇手身為貴族是個外甥,不是死者親生子女,而死者是寡婦是弱勢女子,反正民不舉官不究。

    何況徐灝出手的原因是馬氏不孝,身為頂天立地的男兒衝動熱血是可以理解的,士林為此歌頌還來不及呢。總之這就是特權階級,在孝道大於天的明朝不算是犯了王法,這就是封建王朝的一大特色。

    此外蕭老夫人生前有大恩於四鄰八鄉,無數鄉紳百姓聽說此事後無不義憤填膺,為徐灝的行為拍掌叫好,誰若敢在這上面為難徐灝絕對會犯了眾怒。誰會在乎一位寡婦的死?

    世事往往就是這麼醜陋,殺一人是為罪,殺萬人是為雄!

    徐灝對自己的行為不後悔,早在當年馬氏虐待雨詩的時候就已經動了殺機,那時是百姓心態不敢傷人更別說殺人了。而這幾年下來也算徹底明白了明朝不是法制社會。他是可以凌駕於世俗律法之上的少數人之一,既然撞上了那就新仇舊恨一起算。管他什麼道德不道德,大丈夫活在世上往往需要快意恩仇,無需瞻前顧後。

    誰敢來抓他問罪?他倒是希望朝廷對此反應激烈,老朱同志死了後要嬪妃殉葬,臣子奉旨行兇就是忠孝,那他為了外祖母殺了不孝的舅媽,算不算孝道呢?結果令人很失望,沒有人為馬氏討還公道。

    當晚屍體被放入一具棺槨內擺在了後院,聞訊而來的娘家人屁夠不敢放一個,老老實實的和嚇傻了的蕭菖一起操辦喪事,連去報官的膽量都沒有,事後是經過村裡人之口傳遍京城。

    蕭族人大多心裡承認馬氏死的活該,但好歹是蕭家有名分的夫人,怎能被一個做晚輩的說殺就殺了?有些人對此敢怒不敢言,無論如何徐灝的出手都顯得過於霸道,經此一事徐灝和蕭家的關係變得冷淡,甚至隱隱有決裂的可能。

    徐達聞知此事後一聲長歎:「真乃用心良苦,有了此次恩怨,將來朱允炆就不會以蕭族要挾並痛下殺手了。」

    乾清宮內,朱元璋讚許的道:「做得好,此等不孝之人就該千刀萬剮,原本朕想交代給你的身後事還有些疑慮,怕你到時又犯了婦人之仁,這下朕可以放心了。」

    徐灝說道:「凡事都有個前因後果,外祖母剛剛去世,有遺言要帶走一些心愛之物,連一天都沒過去,舅媽竟敢違逆外祖母遺願並咆哮靈堂,是以臣認為她死不足惜。」

    朱允炆看起來比帝王還要憔悴不堪,面色蒼白雙眼無神,連日來衣不解帶的服侍皇帝並主持朝會大典,累的半死不活,得虧了年輕常年習武勉強硬撐了下來。

    這一次朱允炆非常欣賞徐灝,說道:「孝乃百善之首,你的做法雖說莽撞但是情有可原,若是換了我身處其中,大概也會憤而下令。」

    「從你外祖母一事朕明白過來,要提前安排身後事,不然誰知道會發生什麼?」朱元璋神色感慨,「等朕大行之時徐灝當輔佐允炆,到時誰敢提出異議,你就給朕殺了他。」

    徐灝苦笑道:「臣無名無分怎敢殺大臣?陛下您太抬舉孩兒了。」

    朱允炆語氣低沉的道:「此事我會做出安排,你不必擔心。」

    徐灝點頭道:「是。」

    朱元璋振奮精神笑道:「人生自古誰無死呢?允炆不必憂傷,你勞累多日去休息吧,讓徐灝陪著朕就行了。」

    當下朱允炆對徐灝友善的笑了笑,轉身去了隔壁西暖閣,整個大殿空蕩蕩的再無他人。

    朱元璋示意徐灝走上前去,低聲道:「允炆天性善良念舊沒殺過人,朕不放心。現在給你一道聖旨,到時就算是允炆也不敢違逆。除了允炆之外,違逆者不管是誰皆一律處死。」

    徐灝殺氣騰騰的說道:「臣遵旨。」

    朱元璋欣慰笑道:「你處事一向果決,承諾過的事就一定會辦到,而且最重要的是忠君愛國不會濫殺無辜,懂得體恤良善,朕對你的性情知之甚詳也非常滿意,不要令朕失望。」

    徐灝單膝跪地雙手接過一道黃綾,義無反顧的大聲說道:「臣誓死完成陛下囑托。絕不辜負陛下信任,若違此誓,天人共憤。」

    坐在回家的馬車上,徐灝摸著不足半斤也重逾千斤的聖旨,神色歡喜。

    蕭家村蕭家,馬氏之死徹底震撼了整個蕭族,這讓一些別有用心的族人知道了繼老夫人之後。蕭家依然不容任何人欺負。

    蕭家還剩下兩位漂亮寡婦夫人,有的是人惦記垂涎,尤其是二夫人梅氏,一旦上了手就是人財兩得,何況梅氏本身風韻如昔堪稱絕色,蕭家男人誰不覬覦?

    這下子沒人敢試圖染指了。起碼徐灝在的時候沒人敢,殺馬氏就和殺隻雞似的容易,事後一點事都沒有,這要是激怒了他怎麼得了?哪怕是徐家三位老爺都做不到。

    不但沒有人敢起壞心眼,反而全都跑來獻慇勤。把喪事操辦的格外風光體面,族中幾位長輩當仁不讓的商量起家產該怎麼分配。最後看似很公平的平分成了五份,三子二女俱都有份。

    徐灝當面提出母親的那一份家產由蕭雨詩繼承,幾位表妹人人有份,立即贏得全村人的讚揚。

    蕭姨媽和兩位舅媽都那一晚給嚇壞了,其中嚇破了膽的蕭菖是萬萬不敢在蕭家村定居,就等著出殯葬了母親之後馬上搬到馬家村去。

    上官氏有蕭蓉傍身所以選擇住在蕭宅,很聰明的笑言女兒隨時可以去表哥家長住,越發堅信外甥是她後半輩子的最大依靠。

    蕭姨媽得了母親的一份遺產,精心打理今後不愁吃穿,她生性好強自然選擇搬到徐家外宅獨門獨院裡生活,不願一味由徐家供奉給人以口舌,但一樣把閨女留在園子裡讓徐灝夫婦照顧,因寄居徐家才會培養出真正的大家閨秀。

    梅氏向來膽小,現在見了徐灝即心臟砰砰亂跳,本來想留在蕭家離得徐灝遠遠,可誰知徐灝當眾提出表姐遠在外地,二舅媽身邊無兒無女不放心,得搬到徐家和表妹蕭雨詩住在一起,說完後對著蕭家人面帶冷笑,頓時無人提出異議。

    梅氏心裡暗暗叫苦,偏偏打死她都不敢出言反對,遂認命老老實實的收拾東西準備搬家了。

    村裡人自是無人會認為徐灝要霸佔區區家產,而好色之徒都認為徐灝此舉目的是要霸佔人,並為此議論紛紛,收用表妹很正常,收用舅媽就太不像話了。

    出殯這一日,六駕馬車停在內宅門前,蕭家女眷除了兩位舅媽外齊齊出來迎接。

    因機會難得,令齊聚外宅的蕭家子侄輩和外人們爭搶著翹腳伸頭,都想瞧瞧聞名已久的徐家兩位少夫人到底何等天香國色。

    果然傳言不虛,就見當先走下來位穿著一身雪白狐裘,頭戴玲瓏耀目白狐帽,頸上掛著白狐領子,腋下帶著兩串通心白玉塊的朱巧巧。

    裹著裘皮也掩不住其窈窕身段,渾身雪白格外映襯著粉臉含春,柳葉彎眉一雙鳳目,微微帶笑行動間顧盼神飛。

    當即有人興奮的道:「那就是徐家說一不二,精明能幹的大少奶奶,沒想到竟是如此標緻溫柔的美人,哪裡有傳言般的言語潑辣,冷心無情呢?」

    接著下來的則是位珠璣盈頭,霧鬢雲鬟,雙瞳剪水淡掃蛾眉,櫻桃小嘴不點而赤,嬌艷若滴,腮邊兩縷髮絲隨風輕柔拂面憑添幾分誘人風情,肌膚細膩如雪,五官精緻絕倫的絕色少婦。

    沐凝雪今日身穿素白淡彩墨竹長裙,上罩百蝶穿花寶藍線縐齊肩朝褂,外罩一件純白鶴羽大氅,肩若刀削腰不盈一握,美目盼兮間榮光煥彩,一顰一笑動人心魄,不啻仙女也!

    結果把所有登徒子全都迷得失魂落魄,可惜轉眼間兩位高不可攀的美人就被一群如花似玉的俏丫鬟簇擁著進了內宅去。

    謠言馬上不攻自破,擁有如此天仙似的的嬌妻和眾多美婢,徐灝還用得著惦記徐娘半老的舅媽麼?笑話!

    笑話嘛?天知道。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5-18 19:14
第二百七十一章 眾矢之的

    過了正月,朱元璋的病情逐漸有了起色,勤於御臨朝會打理朝政,看上去和常人無異,京城內幾家歡喜幾家愁。

    開始考慮身後事的朱元璋大半注意力都放在了邊關上,晉王朱棡病重世子朱濟熹趕回王府,從此燕王朱棣的重要地位越發凸顯,帝王幾次下旨命北地諸王和邊鎮守將一體聽從燕王府節制號令,頒布備邊十策。

    漢家王朝的大敵永遠在北方,朱元璋在朝會時屢次提及北平乃中國門戶,不可輕忽,因此朱棣的軍權與日俱增,無論各方面都超過秦王府和晉王府,直接間接統領的北方兵馬達六十萬之多。

    而此時軍政大事實際上已經皆是出自朱允炆之手,兵部有侍郎黃子澄同參國政,身邊有齊泰方孝孺隨時問詢,兵部開始一系列令人眼花繚亂的人事調動。

    朱棣大批嫡系將領被調出北平府,幾乎都陞官一級統領一地,對此朱棣明知是在離間部下,可也欣然接受,並未提出異議。

    吳高揚文平安等人成為燕王府麾下將領,朱棣親切接待紛紛委以重任。兵部陸續調派數十位將領前往河北河南以及遼東,朱棣對此不置一詞。

    不過朱允炆此時還不敢明目張膽的提防燕王,稍有異動就會引起皇祖父警覺,朱元璋是絕不會允許骨肉相殘的,但信任提升皇四子軍權的同時,也默認朱允炆安插將領掣肘燕王兵權。

    冷眼旁觀的徐灝真心替老朱同志累得慌,一邊堅持皇子分封制。一邊堅持中央集權,提防皇子的同時又信任有加。整天為了朱允炆而費盡心機,說到底還是不信任外姓人,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麼保證朱家後代擁有天下。

    此時沒必要再去分析什麼了,事成定局朱允炆是必定要繼承大統,早在朱元璋定下朱允炆為皇儲的那一刻起,再沒有人能改變帝王心意。

    朱允炆是真正的儒家子弟,品性操守無可挑剔,身邊有一堆大儒嚴格教導。從小到大幾乎沒有出過一點紕漏。徐灝從沒想過設計陷害對方,從而迫使老朱同志改變態度,那是傻缺才會幹的事兒。

    徐灝說到底是個普通人,儘管做了很多事也沒能力去改變天下大勢,拿晉王朱棡來說,太子秦王英年早逝已經給朱元璋敲了警鐘,派去了侍衛和御醫。卻仍然沒能阻止住朱棡說病倒就病倒。

    大明朝目前欣欣向榮,徐灝能做的就是過自己的小日子。反正和朱允炆之間沒什麼生死大仇,在朝堂上也沒什麼死敵,即使朱允炆登基之後也不必擔心身家性命,朝廷在糊塗昏聵也不會想著拿他的小命去要挾燕王。

    時間不知不覺到了三月份,這期間徐灝和外界斷絕一切來往。沒必要和燕王府保持聯繫,因朱高熾就在京城。

    四月初三這一天傳來消息,晉王朱棡病逝,帝王聽聞噩耗後昏厥了過去。

    魏家村徐府,芷晴低眉順眼的端過來一盞香茗。又低眉順眼的站在一邊,不像往日般眉目含情。

    不單單是她。如今園子裡的丫鬟們見了徐灝無不規規矩矩,馬氏之死至今餘波未消。

    受此影響,竹蘭終於下定決心於上個月返家嫁給了一位寒門讀書郎,四五個一直想親近徐灝的適齡丫鬟也紛紛嫁了出去,就連芷煙漸漸都流露出去意。

    對此徐灝沒什麼感覺,大浪淘沙想走的儘管離去,貪心再大也得有個限度,現在不患女人太少而是太多了。

    徐灝身邊真正有過肌膚之親的只有妻子和嫂子二人,算是肌膚之親的有麝月和芷晴,有過身體接觸的是香玉和晴雯,除去香玉外這就足足五個人了。

    按理說母系社會最合理,女人應付三五個男人不成問題,一妻多夫制最科學,不服氣你一個男人同時伺候三個女人試試?無非倒霉在要懷胎十月上,天賦樹被砍掉了強壯和力量。

    也不知道當時女媧娘娘是怎麼想的,估計是她老人家太寂寞了,非要製造出男女之間的矛盾找樂子玩。男人強大有侵略性但不耐久,女人承久細心卻失於天賦柔弱,說穿了生理構造導致一個功一個受,明明女人孕育生命當為陽,男人播撒種子該為陰。

    就像是雄孔雀一樣,把本該給男人的美貌改成了陽剛,問題是明明不善久戰的男人滿足不了妻子吧還竟瞎惦記別的女人,真真可惡透頂。

    這要是女人強大男人柔弱,一女雙男的家庭會使得社會得多麼的和諧啊!會少了多少征服殺戮。

    當然那就得換成男人來宅內了,直來直去的打一架分出座次也挺不錯,簡單粗暴直接沒那麼多彎彎繞,嘿嘿嘿!

    閒話休提,此時朱高熾面帶愁容的坐在對面,說道:「三叔一去,父王就成了眾矢之的,這該如何是好?」

    徐灝歎道:「晉王今年不過四十歲,這到底是怎麼了?聖上已經七十一歲高齡,孝慈皇后滿五十歲駕鶴西去,按理說沒有家族遺傳病因,正值壯年怎麼就一個個?」

    朱高熾聽得有些刺耳,好在已經習慣了表弟的言出無忌,輕咳一聲道:「皇族隱秘莫要多談,小心隔牆有耳。」

    徐灝不屑的道:「有什麼不能說的?生老病死誰都無法免俗,有何可忌諱?算了!聖上派了誰去晉王府?」

    朱高熾神色古怪的道:「明面上自然是宗人府和禮部等官員,暗裡地則是你大伯帶著徐汶。」

    徐灝皺眉道:「希望他們父子懂得有些事是查不得的,不然性命難保。唉!這最傷心事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就怕聖上承受不住。」

    朱高熾苦笑道:「昨日聖上傷心之餘遷怒於身邊人,小李賢妃被賜死了。」

    徐灝搖搖頭,他殺了馬氏為何會受帝王讚揚?那是因朱元璋更不把女人性命當一回事,早年有人給朱元璋獻上美貌才女,朱元璋信誓旦旦的說我取天下是為了美色?推到菜市口就給殺了,背地裡岳父家的三姐妹,敵人的小老婆,元朝妃子宮娥等沒少往自己身邊劃拉。

    還有李景隆父親李文忠夜宿過的韓氏,朱文正的妻子大謝氏,常遇春悍妒的妻子,自家沒人敢宣之於口的徐達妻子小謝氏,宮裡的郭寧妃,大李賢妃和葛麗妃,胡允妃和其她很多連姓名都未留下來的女人無不是因各種原因,被惱怒的朱元璋隨口處死。

    老朱同志是位雄主不是完人,優點缺點一籮筐,可憐小李賢妃就因太有才華,稀裡糊塗送了卿卿性命。

    徐灝忽然問道:「兄長在家時是否也賜死過宦官宮娥?」

    朱高熾一怔,說道:「有過幾次,皆是些品行不端造謠生事的小人。」

    徐灝很想問問這位未來的大明皇帝,你對皇帝一個人霸佔數千宮女和數千太監有何感想?想了想沒有問,明顯這問題太愚蠢。

    徐灝說道:「現在姑父最重要的保證身體安康,兄長和高熙低調做人就夠了,一切靜觀其變。」

    朱高熾說道:「我反倒是擔心起你來,人人皆知你和我燕王府關係密切,萬一有人藉機讒言,則不免令你身陷囹圄。」

    徐灝點頭道:「是福是禍躲不過,不好!」

    朱高熾就見徐灝臉上變色,急忙問道:「怎麼回事?」

    半天後,朱高熾匆匆返回京城,徐灝眉頭緊鎖的坐在涼亭裡,對著沐毅說道:「你快馬去一趟威海衛,我要沐皙盡快來接人。」

    晉王府,徐耀祖帶著百名錦衣衛一來就把停放朱棡遺體的宮殿給團團圍住,隨之而來的官員仵作檢查是否被下毒,下令對御醫和嬪妃宮娥晝夜嚴刑審問。

    徐耀祖端坐在殿中,欣賞著宮殿四周琳琅滿目的字畫古董,想起當日效忠帝王的往事,歎道:「非是臣不忠於陛下,自古良禽擇木而棲,您風燭殘年,臣又豈敢違逆新君?唉!」

    與此同時內宅裡,徐濟笑嘻嘻的對晉王世子朱濟熹說道:「殿下放心,那些人都得被處死。」

    朱濟熹悲痛的道:「都是這些人合謀害死了父王,一定要拿他們問罪,一個都不能饒了。」

    徐濟小聲說道:「臨來時皇儲說過晉王之位不好長期虛懸,王爺是暴斃於任何人無關,還請殿下斟酌。」

    朱濟熹歎氣道:「既然是皇兄的意思,那小王自當從命。」

    徐濟馬上正氣凜然的道:「王爺斃了,身邊之人都有過錯,當一起為王爺殉葬以慰在天之靈。」

    朱濟熹幽幽說道:「父王在世之時最喜歡側妃。」

    徐濟為難的道:「這個,殿下三弟那裡恐怕會不依,下官不敢得罪王爺。」

    朱濟熹冷笑道:「三弟自小頑劣不堪,舉止輕浮,仗著側妃受寵為非作歹,本王念及兄弟之情一味忍讓,父王十有八九就是被他活活氣死的,如今晉王府乃我做主,由不得他反抗,此事就這麼定了。」

    當晚晉王府連同側妃陳氏等四位嬪妃和十名侍寢宮娥被趕到一間密室裡吊死,三位御醫及其十來個宮人都被杖斃。

    徐耀祖稟明朝廷晉王死於急病,於他人無關,朱允炆遂請示帝王十日後冊封世子朱濟熹為晉王。

    空落落的宮殿裡,晉王庶三子朱濟熿披頭散髮的癱倒在母親床邊,摸著母親昔日心愛的梅花簪子,咬牙切齒的道:「娘,孩兒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5-18 19:15
第二百七十二章 翠雲進宮

    洪武三十一年四月末,京城連降大雨舒緩了南方旱情,朱元璋冒雨祭拜太廟,祭祀完事後天色放晴,返回途中看見立國時親手種下的兩行桐梓樹,二十多年來已經生長的枝繁葉茂,一時間觸景生情。

    「往年來此,不覺成林,鳳陽陵樹當亦似此。」

    這一刻老邁龍鐘的朱元璋不覺流下淚來,萬分思念起家鄉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本待習慣性的要詢問回過鳳陽老家的徐灝,扭頭望了眼身處於儀仗最末端的白衣青年,把話給嚥了回去。

    午門外,徐灝目送聖駕消失不見,自從晉王朱棡暴斃之後,朱元璋就再也未召見過他,取而代之是駙馬梅殷,可見帝王意識到了朱棣可能會給朱允炆帶來威脅。

    徐灝今天是應乾娘召喚而來,匆匆於乾清宮見了一面,正好趕上了帝王要出行,是以就跟著去了。

    一身耀眼飛魚服的徐濟面有得色的走過來,問道:「這些日子各家夫人都趕去拜見皇太孫妃,怎麼弟妹一次都沒去過?未免太不像話了吧?」

    徐灝皺眉道:「什麼意思?莫非想問罪?」

    「那倒不是。」徐濟笑道:「此乃君臣之禮,如今皇太孫妃代表了一國之母,不去拜見豈不是太失禮?」

    徐灝說道:「等成了皇后再說吧,再說我妻子的郡主封號不過是個口頭尊稱而已,我無官無職,妻子也就沒必要進宮。」

    徐濟冷笑道:「就你這脾氣今後早晚會吃大虧。如果不是我父子三人替你遮風擋雨,你知道有多少官員要彈劾你?」

    徐灝好奇的道:「說來聽聽。我有何過錯?」

    「收起你那副傲慢模樣吧,今日已經不同往日了。」徐濟面帶嘲笑,「一朝天子一朝臣,你今後就夾著尾巴做人吧。連舅媽都敢殺,看親戚誰還敢和你家來往。」

    「不來往更好。」

    徐灝笑了笑就要轉身離去,就見李景隆騎著馬昂然而來,徐濟羨慕的道:「是皇儲召李兄前來?」

    李景隆淡淡掃了徐灝一眼,對著徐濟笑道:「找我來商議國事。咱們晚上老地方見。咦?這不是老三嘛?晚上一起來吃酒?好久沒見了。」

    徐灝板著臉說道:「對不住,晚上沒空。」說完轉身離去。

    徐濟搖頭道:「你瞧他還是那麼高傲,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李景隆笑道:「你管他呢,滿京城誰不知道他已經失勢了,聖上連官職都沒賞他,他老子聽說辭去了長史,人家父子看來是一心想做富家翁。」

    徐濟鄙夷道:「沒有無父子護著。想做富家翁?呸!」

    徐灝沒時間理會徐濟,急急忙忙的返回蕭家村,全家人已經收拾好行囊準備出行了,沐皙和沐凝雪站在一起,朱巧巧陪著蕭姨媽和梅氏,紅葉和芊芊笑嘻嘻的說著話。見他回來都迎了上來。

    徐灝微笑道:「夏天去海邊避暑最是舒服,我過幾日隨後就來。」

    全家人除了少數幾人之外都以為真的去遠遊,一個個神色雀躍,沐凝雪強笑道:「夫君要記得早些趕過來,一定要記著照顧好自己。」

    「我記住了。時辰不早了。走吧。」徐灝點點頭不再廢話,扶著蕭姨媽上了馬車。

    沐皙低聲道:「有我帶著兄弟們一路保護。放心吧。」

    徐灝再次囑咐道:「一等陛下駕崩的消息傳過去,你就把她們沿海路送往北平,一定要保證安全。」

    沐皙說道:「操練一年了,我會親自坐鎮沿著海岸線航行,萬一遇到暴風雨就棄船登陸,到時相機行事。」

    「行!你看著辦吧。」徐灝點頭道。

    晚上徐灝獨自走在空蕩蕩的園子裡,走了很久很久,這一次離開大概需要幾年後才能回來,也或許永遠都回不來了,就和今日的朱元璋一樣,徐灝生出不捨之情。

    留守的四五房下人家都安排好了,等徐灝北上後會投到臨安公主府去,二姐徐翠桃到時會收留他們。

    嫂子身為出嫁了的郡主搶在了帝王駕崩前夕離京,到時人在外地可以不必回京奔喪,當年秦王病逝時就沒有回娘家,大抵朱棣明白怎麼回事就行了,管他朱允炆樂不樂意。

    最後看了眼隱藏於蒼翠竹林中的竹園,徐灝轉身大步離去。

    與此同時,東宮一間偏僻的院子裡,被送進宮來的徐翠雲身穿宮裝靜靜等待著,可是久久不見皇太孫前來,時間久了肚子餓了,忍不住掀開蓋頭。

    空蕩蕩的臥房裡,香案上有一對喜燭,八仙桌上擺放著茶壺四隻茶杯,沒有任何果腹之物。

    「蘭兒,玉兒你們進來。」

    許久不見回應,徐翠雲疑惑的起身走至門邊,順著門縫朝外看去,黑燈瞎火的什麼都看不清。

    「這兩丫頭竟然都不在,豈有此理。」

    徐翠雲有些惱怒,這幾年來因徐灝的緣故,她從小時候備受冷待的庶出小姐,成為不亞於嫡出的大家閨秀,吃的穿的用的無不是最好,身邊下人漸漸多達十幾人,養尊處優的已經受不得一丁點委屈。

    自持父兄皆是錦衣衛官員的徐翠雲索性伸手推開房門,立時唬了一跳,就見門外站著兩個中年宮女。

    徐翠雲趕忙問道:「我的丫頭在哪?」

    其中一位宮女皮笑肉不笑的道:「她們來時一點皇族規矩都不懂,衝撞了娘娘,都被充入浣衣局去了。」

    「什麼?」徐翠雲大吃一驚,那浣衣局乃是發配犯錯宮人和年老宮人的將死之處,不管是烈日炎炎還是寒冬臘月都得靠雙手一年不停的漿洗衣物,最是辛苦的地方。據說進去了不死也得脫成皮,累死也不會有人過問。直接拉去火葬。

    可為了進宮徐翠雲和丫鬟都足足學了半年的宮廷禮儀,怎麼可能一來就犯錯?分明是被欺負了。

    徐翠雲歎了口氣,苦笑道:「既然她們犯了錯也是罪有應得,敢問兩位媽媽,夜深了,殿下何時才會來呢?」

    另一位宮女不可思議的叫道:「你竟然也是一點規矩都不懂,侍寢是你說的算?笑話!」

    徐翠雲急道:「那奴家要等多久?家父乃是錦衣衛鎮撫使,家兄乃世襲百戶。」

    「你就算是國公之女也沒用。」宮女神色不屑一顧。「宮裡自有宮裡的規矩,你就回屋等著吧,幸運的話十天半個月,倒霉的話十年二十年。」

    胖宮女嘲笑道:「實話可你說吧,最近殿下長住乾清宮,有日子沒回來了。」

    徐翠雲雙眼一翻險些暈了過去,來時父母雙親和兩位哥哥可不是這麼說的。當時口口聲聲說進了宮即會和皇太孫洞房花燭夜,伺候好了殿下就會被賞賜個美人,說皇太孫身邊只有正妃和兩位側妃,沒人爭寵,因此日後不難晉封為嬪妃,等有了子嗣又憑借家族撐腰。興許還能成為貴妃娘娘呢。

    徐翠雲之所以答應進宮,是去年有一次朱允炆偶然間跑到徐府串門,在園子裡撞見了,當時看到溫文爾雅玉樹臨風的年輕皇儲,徐翠雲一見傾心心都醉了。

    她不知道的是朱允炆先遇見了徐翠柳。當即被翠柳的嬌媚風情給吸引了,說話間有流露出要翠柳進宮的意思。

    可是徐翠柳死活不願意。恰好那時徐灝返京,徐耀祖父子和王氏都太清楚徐灝要是有心攪合,很容易就能使得朱允炆改變心意,說到底朱允炆身為皇儲得顧著名聲,不會為了個美人勉強臣子家。

    而且成天和皇太孫打交道的徐濟太瞭解朱允炆要作為天下表率的苦楚,沒有登基之前就連房事都身不由己。

    天大的好事可不能被徐灝給生生攪黃了,是以全家人商量後就放了徐翠柳去蕭家村,而千肯萬肯的徐翠雲自己點頭,徐灝自是不會多說什麼,他在多管閒事總不能連堂妹的親事都干涉。

    就這樣徐濟欺朱允炆君子作風,言明翠柳身上有隱疾不便進宮,求改為徐翠雲,果然儘管大感失望,朱允炆還是點頭答應了,根本沒把徐翠雲放在心裡,就當是送來個普通宮娥。

    徐耀祖夫婦和徐濟只求先把翠雲哄進宮去,反正進了宮後早晚會被臨幸,最不濟無非就是一輩子受到冷落而已,誰家進宮的閨女不是這麼一步步過來的?

    可憐徐翠雲一心做著和皇太孫雙宿雙飛的美夢,在家時翠柳曾經警告過她宮裡和王公貴族家又不同,絕不是你想像的那麼好。而徐翠桃也指出作嬪妃看似風光體面,實則背後的淒涼寂-寞不為人知,奈何徐翠雲一句都聽不進去。

    而徐灝對堂妹感到非常失望,因為徐翠雲從始到終都沒有尊重過他,不但沒有問過他的意見,反而親口斬釘截鐵的洋洋灑灑一大堆話,潛台詞就是叫他不要阻攔好事。

    此刻自嘗苦果的徐翠雲本就天性懦弱,當下唯唯諾諾的退回房裡,淒淒冷冷的獨自挨過一夜,依舊滿心期盼的皇太孫從天而降。

    第二天一早,宮女面無表情的端進來兩菜一湯,徐翠雲只得自己動手梳洗打扮,委屈的吃了已冷掉了的飯菜。

    休息了一會兒,來了幾位女官和年老宮娥,上前不由分說命徐翠雲脫掉全身衣物,把她按在床上進行全面身體檢查。

    沒有心理準備的徐翠雲頓時羞愧欲死,混混僵僵的任由她人擺佈,好在她到底家世非同一般,宮裡人沒有故意為難,順利通過。

    等人走了後,兩眼無神的徐翠雲流下了淚水,爬起來穿上衣服,從此開始了孤獨的宮中生活。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5-18 19:16
第二百七十三章 爭風吃醋

    徐翠雲在宮裡住了四五天總算後知後覺的發現,原來她不過是一位普通宮女而已,身份低賤到什麼人都不能得罪,什麼事都得自己動手親力親為。

    就算給朱允炆和徐家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在帝王行將就木的關鍵時刻迎娶嬪妃或秀女,自然是打著新晉宮女的名頭把她送了進來,一來陪嫁的兩位丫鬟自是發配到了浣衣局,因低微宮女沒資格被人服侍。

    朱允炆之所以同意是為了示好徐濟父子,這些天他住在乾清宮沒時間理會徐翠雲。

    自有心腹太監為了避人耳目,第六天徐翠雲被趕去和其她宮女居住一處,負責掃地燒水等粗役。

    事到如今的徐翠雲只能認命,自憐自怨的幹起了粗活,堂堂徐家小姐哪會這個?成天到晚的被小宦官小宮女嘲笑謾罵,夜裡和她人擠在一起,此起彼伏的鼾聲擾得人無法睡眠,徹夜以淚洗面。

    如今秦淮河最好的去處自然是楊倩兒的群芳閣,不但赫赫有名的金陵三艷齊聚一堂,還有五十多位當紅粉姐,天下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晚上徐濟換了一身文士長衫,帶著一群親衛豪奴直奔而來,自有老鴇笑容滿面把他接了進去。

    雅間裡,幾個小廝排上八仙桌兒,放上裝滿了奇珍異果的手盒,幾雙牙箸,一壺香茗一壺好酒和一對小金鐘。

    徐濟伸手從袖子裡露出一支赤金龍頭簪兒,中間嵌著個漢玉羅漢。價值不菲,老鴇子眼睛一亮連連道謝收下了。

    「今晚可以和憐兒一度春風了吧?」徐濟笑吟吟的端起酒杯,「前前後後來了十幾次,誠意也盡到了,說吧多少銀子隨我回家?」

    老鴇笑道:「先吃一盞再說!奴早就把哥哥的家世身份,人才名望件件誇讚了一遍,可是憐兒心高氣傲全不吐口,只說管你千兩萬兩,不是有情郎就不嫁。」

    徐濟豪爽的連飲三盞酒,正色說道:「徐某確實是真心對她。這麼多天來每晚不來看望?連小手都沒碰過。實打實的是喜歡她的人。」

    「哥哥的誠意感天動地,媽媽替女兒謝謝抬舉。」老鴇笑嘻嘻的口風一轉,「當日憐兒憑借姿色才貌,文墨竹弦得白衣卿相賜名。和三位姑娘一起服侍了幾天。雖非經徐公子洗過銀瓶。可那也稱得上是有名器的女兒了,比不得泛常梳攏尋常粉頭。身上戴的無不是金銀寶石,文士貴人送的古董玉器字畫等堆積如山。想那蘇杭的瘦馬尚得個一兩千金,何況是她呢?」

    徐濟仰頭又吃一盞,臉色陰沉下來,他手頭滿打滿算不過千兩銀子,頓時怒道:「別忘了老子乃是錦衣衛,就兩千兩銀子了,若不願意你這群芳閣就索性關門,徐灝那是我弟弟,真是豈有此理。」

    老鴇趕忙說道:「哎呦!原來是大水沖了龍王廟,既然是徐公子的哥哥,這樣媽媽就替女兒做主了,不過得依著院子裡的規矩來。」

    徐濟轉怒回喜,不覺又吃一盞,帶著幾分醉意笑道:「我懂,不就是下禮、完婚、謝禮什麼的,還有他家的親戚,添箱的、道喜的、最少擺上三十桌酒席,賞錢喜錢等無非再添三五百兩銀子,算個什麼?」

    「哥哥果然是行家。」老鴇咯咯直笑,馬上叫小廝取來個歷頭定了下禮的吉日,「再過十天乃完婚花朝大吉,您看如何?」

    徐濟心癢難搔的道:「可以是可以,但今晚總得請憐兒來陪我吃杯酒,唱個曲吧?」

    「那可不行,規矩就是規矩,未成親前豈能相見?」老鴇故意板著臉,目光帶笑,「媽媽給你叫個美人來好了。」

    「算了,叫位唱曲的就行。」

    徐濟確實是真心喜歡那位楚憐兒,姿色才藝比起妻子和一干小妾強的多了,不想這關口令憐兒吃醋。老鴇笑了笑說聲稍等轉身出去了。

    正當一個人自斟自飲的時候,就聽隔壁傳來說笑聲,徐濟臉色微微一變,起身走到牆壁。

    「這院子就他娘的自抬身價,婊子就是婊子真以為是大家閨秀了?少爺直接闖進門去,那楚憐兒起初百般不情願,被少爺按在床上好一通受用,還不是**個沒完?」

    「哈哈!聽說徐濟很喜歡楚憐兒,這下子頭道湯被少爺吃了,少爺說他等會玩夠了就叫咱們大傢伙一起上,給徐濟戴它十幾頂綠帽子,一輩子做個活王八。」

    徐濟臉色大變,肺都要氣炸了,轉身過去一腳踢開房門,對著手下吼道:「把隔壁那幫王八蛋都給我往死了打,統統扔進秦淮河裡。」

    說完搶下親衛腰上的繡春刀,怒氣衝天的朝著裡面衝去,一路不知撞翻了多少客人和侍女,雞飛狗跳間,他熟門熟路的七拐八繞跑到樓下楚憐兒的繡房前。

    薄薄刀刃很輕易的伸進去把門栓一刀削斷,殺氣騰騰的徐濟推開房門,拎著刀走了進去,繞過屏風頓時氣的暴跳如雷。

    就見不著寸縷的楚憐兒閉著眼眸臉上帶著淚痕,雙手雙腳的跪在床上高聳著屁股,隨著動作悠悠蕩蕩,兩顆白白嫩嫩的胸脯隨著起伏,一隻大手按在上面盡情揉捏,正好面對著他進來的方向。

    徐景欽喘著粗氣跪在美女身後,一隻手按著憐兒的香背,哼哧哼哧的前後用力。

    「徐景欽你這頭畜生,老子要了你的命。」已經半醉的徐濟看得目呲盡裂,暴怒上前一刀砍了下去。

    「啊!」楚憐兒嚇得身子一軟癱倒在了塌上,徐景欽唬的急忙朝後仰去,叫道:「來人啊!殺人了。」

    徐濟一刀走空搖了搖腦袋,即使醉了也知道不能殺死對方。徐景欽那是他本家大堂哥,身上帶著官職。

    可是當瞅到徐景欽胯下那豎起來帶著片片朱紅血跡的凶器,翁的一下腦海一片混亂,忽然間什麼都顧不得了,一刀斜劈下去。

    隨後趕到了很多人,就聽裡面傳來一聲尖厲的慘叫聲,急急忙忙衝進去一瞧,徐景欽捂著胯下嚎叫著在榻上來回打滾,鮮血順著指縫汩汩流出,雪白的床單上半截那話兒觸目驚心。

    魏國公家的護衛家奴被激怒了。上前就要找徐濟拚命。而徐濟這邊的人不甘示弱,抽出兵刃就撲了上去,辟里啪啦的戰成一團。

    最終雙方都有幾個人身負重傷,燈架都被推倒。滿屋狼藉漆黑一片。淡淡的月光下。受到池魚之殃的楚憐兒渾身血腥的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清醒過來的徐濟叫道:「都住手,快去找太醫來給堂哥包紮,呃?」

    徐濟不可置信的緩緩低下頭。黑暗中前胸露出小半截反射著幽光的劍刃來,張張了嘴再沒吐出半個字,當場氣絕身亡。

    半個時辰後,徐耀祖心急火燎的騎馬匆匆趕來,黑著臉的徐汶揮手命數百錦衣衛衝進了群芳閣。

    徐耀祖翻身下馬三步並作兩步的走到大廳內,就見徐濟死不瞑目的躺在地上。

    「我的兒呀!」徐耀祖老淚縱橫的撲通跪在屍體身邊,手臂不可抑止的顫抖起來。

    「景欽景欽。」裡面同時傳來徐輝祖的吼聲,獨子徐景欽因傷勢過重救治不及而血流身亡。

    此刻正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徐耀祖咆哮道:「把他們統統押起來往刑部死囚大牢。」

    抱著兒子屍體一步步出來的徐輝祖臉色鐵青,目中充滿殺意,怒道:「我看誰敢?」

    徐耀祖咬著牙說道:「竟然殺我兒子,把他給我抓起來。」

    「小小鎮撫使敢抓我?」徐輝祖心中怒火沖天,還是壓抑著殺機冷冷的道:「來人把他們父子捆上,連同兇手屍體一起進宮面聖。」

    「誰敢?」

    這次輪到徐汶叫道,抽出繡春刀帶著手下迎了上去。徐耀祖身邊五十位身經百戰的親兵神色不屑的把手按在劍柄上,橫行天下的錦衣衛們頓時氣勢為之一弱。

    看著手下的畏懼模樣,徐耀祖心裡一驚清醒過來,論身份地位他豈能和堂堂魏國公家,官拜左都督的堂哥相比?這要是見了帝王,兒子和堂侄因爭風吃醋同歸於盡,頂多兩家各打五十大板而已。

    最窩火的是死去的兒子乃皇儲心腹,剩下他父子二人和朱允炆關係一般,畢竟徐耀祖和徐汶身為錦衣衛官員都不便公然和東宮來往密切。

    一等陛下駕崩後拿什麼和徐輝祖鬥?大明第一公爵府,徐輝祖身為武將官職最高的左都督,無論身份地位遠不是自己可比,而且他向來對朱允炆畢恭畢敬忠心耿耿,又有燕王府撐腰,徐家親朋故舊遍及朝野內外。

    而勢單力薄的自家父子二人沒了家族可以指望,根基不深可謂是在朝中孤掌難鳴,就像是當年投靠藍玉時一樣,轉眼間就會被徐輝祖整的丟官罷職甚至家破人亡,即使死不了也得一輩子遭到徐輝祖的羞辱,猶如喪家之犬一樣只能躲在家裡。

    對了還有侄子徐灝可以依靠,徐耀祖隨即搖頭歎息,徐灝和燕王府的關係太親密了,皇太孫對藩王的顧慮徐濟生前說過幾次,忙著撇清都來不及呢,再說自己也拉不下老臉去求侄子,再說即使求他又有何用?難道徐灝還敢與親族為敵不成?

    臉色陰晴不定的徐耀祖緩緩站起身來,為了兒子的血仇,為了將來的榮華富貴,此時此刻必須要作出決斷。

    徐耀祖冷冷注視著堂兄,心說老子今日豁出去了,沉聲道:「本官來時奉了聖上口諭,徐輝祖意圖謀反,即刻押送進宮。」

    魏國公家的親衛們頓時嘩然,意圖謀反的罪名太大了,顯然是在公報私仇,錦衣衛們面面相覷,都暗道大人身為徐家人,為了兒子的死莫不是瘋了?

    徐輝祖冷笑道:「血口噴人而已,徐耀祖你是在假傳聖旨,走!一起去御前當堂對質。」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5-18 19:18
第二百七十四章 逼宮

    午門前,下定決心把徐輝祖騙到宮裡強行殺掉的徐耀祖給兒子徐汶使了個眼色,事成之後馬上兵分兩路,他去求見朱允炆誣蔑徐達父子意圖謀反,兒子帶人去魏國公府誅殺滿門老少,搶先一步殺人滅口。

    原因徐耀祖都想好了,兒子徐濟之死就是因不肯聽從家族要毒殺皇太孫的計劃,而被徐輝祖父子合謀害死的,背後主使之人就是魏國公徐達。

    對此徐耀祖很有把握。第一皇太孫最顧忌的人是燕王朱棣,不由得他不信徐達要和女婿裡應外合,陰謀顛覆朝廷,如此一來就給了皇太孫最好的削藩借口。

    第二帝王猜忌二叔十多年了,要自己做鎮撫使恩寵有加,不就是為了期望大義滅親嘛?身為臣子當為君主分憂。

    所謂事急從權,徐耀祖沒時間詳細思考,此時為了身家性命榮華富貴也顧不得將來會淪為萬夫所指,身為錦衣衛就要有六親不認被人唾罵身敗名裂的覺悟,徐耀祖此刻心安理得的要做一把皇族手中的屠刀,只要能被新皇視為心腹,則誰還敢多嘴?

    眼看著徐家五十名親衛被擋在外面,徐輝祖隻身大步走進宮門裡,徐耀祖殺氣騰騰的沉聲道:「動手。」

    後面幾位心腹獰笑著衝上前揮刀砍去,不料徐輝祖回過頭來神色不屑,就見打身後跑出來一隊張開弓箭的府軍前衛,一時間亂箭齊發。

    乾清宮,東暖閣。

    幽幽燭光裡,朱允炆雙膝跪在御塌前的陰影裡,哽咽道:「現已查實,那群芳閣是徐灝一手操控,藉此設計徐家同族相殘,徐景欽和徐濟二人雙雙慘死。是以鎮撫使徐耀祖陰使其子徐汶及其心腹欲在禁宮裡暗殺左都督徐輝祖,想要製造混亂趁機挾持陛下。徐灝則持聖旨欲引皇四叔帶兵進京。」

    躺在塌上老態龍鐘的朱元璋聽完這斷漏洞百出的謀反經過,緩緩睜開眼簾,有氣無力的道:「朕要真憑實據,徐灝現在哪裡,可有緝捕歸案?」

    朱允炆恨道:「此賊早已消失無蹤了。」

    「不可能。」朱元璋氣怒交加劇烈咳嗽起來,朱允炆忙雙手端過來痰盂,帝王好半響緩過氣來,神色複雜的看著皇太孫,沉聲道:「那就派人去捉拿,算是朕瞎了眼睛。梅殷何在?」

    朱允炆低頭說道:「所幸當時梅駙馬進宮,及時出手斬殺徐耀祖,救下了徐都督,梅駙馬帶兵前往捉拿趁亂逃跑的徐汶和其家眷,此時未在宮中。」

    朱元璋雙目睜大,怒道:「不經朕允許,誰下的旨意妄動兵馬?三公呢?六部尚書呢?」

    結果沒有任何人回應,朱元璋的心立即沉了下去,就聽朱允炆輕聲道:「當時聖上昏迷不醒。孩兒只好請出了魏國公徐老大人坐鎮午門。」

    「徐達?」朱元璋心中暗歎,表面上鬆了口氣,「快宣他進來見朕。」

    朱允炆說道:「老大人職責在身恐無法面聖,陛下有何話要說?現殿外有兵部侍郎齊泰。東宮伴讀翰林編纂黃子澄二位大人在。」

    朱元璋冷哼道:「他二人有何資格參與國事?著三公六卿進宮。」

    「回陛下。」朱允炆忽然神色從容的朗聲道:「徐灝邀寵於陛下,心腹遍及禁衛,為防止兵變,值此之時孩兒已命五軍都督府關閉宮門封鎖京城。不許任何人進出午門。」

    「你!」朱元璋深深看著完全恢復神采的皇孫,連聲說道:「好,很好。你能如此果斷,朕把江山交給你,可以完全放心了。」

    朱允炆激動的道:「孩兒也是迫不得己,萬望陛下體諒。」

    「你做得對!」朱元璋忽然問道:「朕想起來你剛才說徐灝持有聖旨,難道你四叔已經帶兵包圍紫禁城了?」

    朱允炆一怔,期期艾艾的道:「沒,沒有,此乃燕王府長史葛誠火速派人傳來的信息,說徐灝假傳聖旨趕去北方,四叔正起兵南下進京,孩兒已經命左都督徐輝祖持敕符前往阻攔。」

    「這逆子竟敢不經旨意而擅自離開封地?徐灝竟敢偽造聖旨引外藩進京?這一對混賬東西。」

    朱元璋蒼白的臉色升起一抹潮紅,叫道:「傳他們倆即刻進宮見朕,朕要親自審問。」

    朱允炆冷笑道:「有什麼好審問的,諸位皇叔早已不服由孩兒承繼大寶,這些年來見了孩兒俱都倨傲無禮,尤其是四叔自持手握重兵功績大而從不把我放在眼裡,他二人明明就是為了要篡奪皇位,您到了這時候還要包庇?」

    「原來如此,你終於說了實話。」朱元璋心裡也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自嘲道:「看來允炆已經一切準備就緒,只欠東風,那朕今晚就成全於你。」

    朱允炆儘管心中早有準備,皇祖父為人固執輕易不會改變心意,哪怕是明知自己是在逼宮,這一刻也不禁欣喜若狂,他就是要等到皇祖父親口冊封他繼承皇位,不然豈能心安理得的面對群臣治理天下?

    黃子澄和齊泰欣喜對視,趕忙捧著筆墨匍匐著進去,朱元璋竟然在微笑中立下了遺詔。

    很快心滿意足的君臣三人出來後,黃子澄奉命又添加了幾句,全文如下。

    皇帝詔曰:朕受皇天之命,膺大命於世,定禍亂而偃兵,安民生於市野,謹撫馭以膺天命,今三十一年矣。憂危積心,日勤不怠,專志有益於民。奈何起自寒微,無古人博志,好善惡惡,不及多矣。今年七十有一,筋力衰微,朝夕憂懼,惟恐不終,今得萬物自然之理,其奚念之有?

    皇太孫仁明孝友。天下歸心,宜登大位,以勤民政,中外文武臣僚同心輔佐,以福吾民,凡喪葬之儀,一如漢文勿異。佈告天下,使明知朕意。孝陵山川因其故。毋有所改。

    一、天下臣民令到,出臨三日,皆釋服,嫁娶飲酒皆無禁。

    二、無發民哭臨宮殿中,當臨者皆以旦晡,各一十五聲,舉哀,禮畢。非旦晡臨,毋得擅哭。

    三、當給喪及哭臨者,皆毋跣。絰帶毋過三寸,無布車兵器。

    四、諸王各於本國哭臨,不必赴京,中外官軍戍守官員,毋得擅離信地,許遣人至京。

    五、王國所在文武衙門軍士,今後一聽朝廷節制。護衛官軍王自處分。

    六、諸不在令中者,皆以此令比類從事。

    故茲詔示,想宜知悉。

    東暖閣裡。受此刺激的朱元璋已經是氣若游絲,但依然強撐著雙目圓睜。

    帝王壓根不信徐灝會如此居心叵測,徐灝是膽大包天行事絕不拖泥帶水,但他絕不會以身犯險。挾制帝王獻皇位於四子朱棣?何其可笑!古往今來這麼做的權臣有幾人會有好下場?全族被事後誅殺滅口的比比皆是,徐灝熟知古往今來,絕不會行此下策。

    先不說他在錦衣衛裡早已沒了心腹,更是和整個禁衛以及京城各方勢力全都沒有牽扯。基本從未培植過黨羽。

    幾年來徐灝是以實際行動表達屬意傳位於朱棣,對此朱元璋心知肚明,徐灝從沒有說過一句朱允炆的壞話。也沒有針對朱允炆做過一件惡事,從來沒試圖改變過什麼。

    三子晉王病死後,帝王一度開始猜忌起了徐灝,認為或許是他在暗中和朱棣合謀害死了晉王,提前為了日後爭奪皇位鋪平道路,因此給了他一道聖旨安其心,因徐灝有個優點就是重承諾,待他進宮宣旨協助朱允炆令所有嬪妃殉葬後,馬上駙馬梅殷會出手軟禁了他,往後一旦朱棣有爭奪皇位的野心,即賜死徐灝。

    萬萬沒想到反倒是被允炆給逼了宮,更沒想到幕後之人竟然是做了十年縮頭烏龜的徐達,一出手就令自己失去任何反抗機會。

    徐達父子沒有選擇女婿而是選擇了效忠於皇儲,因此輕易得到了梅殷等禁衛將領和五軍都督府所有勳貴的一致擁護,果真和自己的判斷沒有錯,三十一年來的苛政,誰都不想繼位皇帝的是另一個朱元璋,可見民心可用。

    想到這裡,朱元璋不帶著一絲記恨的苦笑道:「老夥計,你分明是要朕臨死之前難堪一回呀!」

    與此同時,徐翠雲心驚膽戰的跟在抱著女兒的張美人身後,也不知要去哪裡。

    徐翠雲到了現在仍然稀裡糊塗,吃過晚飯後一如既往的被宮人欺負,收拾殘羹剩飯後蹲在溝渠邊清洗碗碟,就聽見宮人跑來說張美人要見她。

    當時第一次見到了未來的皇后馬氏,第一見到了徐灝的乾娘張美人,原來張美人得知自己進了宮是以特意過來探望,看見自己操持賤役後生氣了,說要自己隨她走,馬氏不假思索的同意了。

    後來被馬氏送出了東宮,沒走多遠來了個什麼李公公,打發走了其他宮人,帶著張美人和自己揀偏僻小路走到了這裡。

    咦!這裡是浣衣局麼?徐翠雲皺眉東張西望起來,想要發現自己的兩個丫鬟。

    此刻遠處有兩位禁衛快步而來,其中一位低聲說道:「衣服都準備好了。」

    尖著嗓子的李公公滿臉都是汗水,催促道:「娘娘隨老奴來,你也過來。」

    徐翠雲警覺起來,後退幾步緊張的道:「莫非你們要逃出宮去?我不走,我是皇太孫的女人。」

    張美人驚訝的說道:「你這孩子竟然還想留在宮裡?」

    徐翠雲堅定的道:「奴家身為皇太孫的女人,不能不顧名節不明不白的逃走,我要回去。」

    李公公氣的頓足道:「你這孩子怎麼如此糊塗,你爹和你兩個哥哥都死在了亂刀之下,你留在宮裡做什麼?等死嘛?」

    徐翠雲身子一顫,不可置信的道:「不會的,你在騙我。」

    李公公急的團團亂轉,怒道:「騙你作甚?馬上天就要塌下來了,此時在不走就來不及了,如果不是看在徐大人的面上,誰會救你?」

    徐翠雲絕望的流下淚來,一個勁的搖頭,張美人難過的道:「若不是為了女兒,本宮豈能苟且偷生?翠雲快走我吧,你家不是還有老太君和叔叔嬸嬸健在麼。」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5-18 19:19
第二百七十五章 搶先一步

    徐翠雲死活不肯走,可也承諾不會出賣他們,無可奈何的李公公遂棄她不顧,帶著喬裝打扮後的張美人匆匆朝西側宮門走去。

    到了宮門前,張美人儘管強作鎮定可還是忍不住身子顫抖不已,幸好兩位禁衛抬著一旦箱籠擋在她身前。

    李公公單手托著聖旨走了過去,沉聲道:「咱家奉旨出宮,開門。」

    把守宮門的乃是湯和之子湯器,就命當值宦官和手下前去查看聖旨真偽,二人自是不敢偷看聖旨上都寫了什麼,按照規矩翻來覆去的瞧了下,小心翼翼的展開聖旨下方,那落款上面赫然有蓋著玉璽大印,蓋了玉璽那就確實無疑了。

    不過宦官出自東宮心裡有些疑惑,皺眉問道:「箱子裡是什麼?」

    李公公馬上冷笑道:「咱家順便帶些東西出宮,你管得著嗎?」

    不待宦官開口,湯器揮手說道:「涉及到旨意不許多問,李公公請。」

    面上倨傲心裡提心吊膽的李公公長舒一口氣,心說到底是徐公子,這一路上都早已安排好了。

    宦官搖搖頭沒有多嘴,又狐疑的盯著打眼前走過去的張美人,暗道李公公帶著個宮娥出去做什麼?

    湯器見狀笑吟吟的道:「還未請教公公貴姓?今晚頭一次一起當差,得好生親近才是。」

    「小的姓馬,乃皇太孫妃的家人出身。」宦官的注意力頓時被轉移,笑瞇瞇的回道,神態謙恭。

    畢竟面對的湯器乃堂堂信國公,老國公壽終正寢後在鳳陽老家守孝兩年整,被奪情一年返回京城出任府軍前衛指揮使。把守紫禁城西側。

    「馬公公失敬失敬。」湯器笑著拱手攀談起來,目光最後不著痕跡的看了眼張美人即將離去的背影,心說娘娘和公主多多保重,徐灝敢冒著全家被誅殺的風險寧死也要救娘娘性命,直言無忌的拜託我予以方便。徐灝當我是兄弟,我湯器頂天立地焉能不陪他冒一把風險,大不了被貶去爵位返回老家務農而已。

    皇宮外面的街道角落裡停著一輛馬車,李公公扶著張美人上了車,禁衛把躲在箱籠裡的寶慶公主也抱上車。

    馬車一路顛簸的朝前駛去,忽然聽見馬蹄聲陣陣傳來。張美人唬的趕忙順著簾布朝外面望去,就見曹國公李景隆一語不發的策馬追了上來。

    「娘娘莫怕,李國公是來送咱們出城的。」李公公小聲安慰。

    這一刻張美人真真百感交集,就因為當日認了徐灝做乾兒子,不過逢年過節賞賜了些東西,平日裡見了面親暱幾句。萬沒想到就果然如同聖上當日預言,義子他重情重義日後必有後福,今晚竟然為了自己大動干戈,連兩位國公都甘願為了他而以身犯險,這份恩情真不知該如何去報答。

    載著感慨萬千的張美人,馬車無驚無險的打城門揚長而去,守城將領哪敢阻攔曹國公?

    李景隆微微一笑。喃喃道:「老三你求我的事哥哥幫你辦到了,群芳閣的美人們就不客氣的統統笑納,你說你為了個乾娘,值得嗎?」

    距離京城三里地遠的一處偏僻碼頭,憑借徐灝當日得到的聖旨而順利出京的李公公和張美人驚魂未定。

    半路上被突然冒出來的一群騎士遠遠跟著,黑夜裡也看不清是什麼路數,都以為又是徐灝的兄弟呢。

    誰知來人領頭的乃是徐輝祖,說起來朱允炆為了便於監視,安排朱高熾兄弟入住魏國公府,負責此事的就是徐輝祖。

    徐達經過十年思考一直猶豫不決。到底要不要賭上全部身家性命幫助女婿朱棣得到天下,萬一鳳舞的預言有誤,豈不是生生葬送了國公爵位?

    徐達不在乎生死,他在乎的名聲和兒孫們,作為大明第一公爵已然位極人臣。為何要幫助朱棣造反呢?而且就算是朱棣成為了永樂大帝,作為岳父家也不會有事。

    忠君愛國的徐輝祖也是抱著此種想法,沒必要背上亂臣賊子的罵名,出嫁的姐姐算什麼?還有兩個姐妹貴為王妃呢,不過父子之間對此心照不宣。徐達沒有對任何人提及過鳳舞,也沒有對任何人講過預言,正是因為朱元璋的存在,使得他不可能多說一個字,就和徐灝一樣,傻子才會想著去離間朱元璋父子,昔日建言過此等事的臣子都死了。

    此刻徐輝祖想起兒子的慘死來,清楚此事肯定和徐灝脫不了干係,冷冷的道:「原來他們三人都藏在這裡,不許傷了朱高熾兄弟倆,不能讓徐灝活著逃走,我要親手宰了他。」

    突然兩側飛來密集箭雨,慘叫聲中頓時射倒了數十位騎士,大怒的徐輝祖堂啷一聲抽出寶劍,索性吼道:「全都殺死,一個不留。」

    「你給本王去死。」

    朱高煦獰笑著從樹上一躍而起,夾著淒厲勁風,手中長棍照著徐輝祖的腦袋上打去。

    左右兩位親衛反應飛快,雙雙舉起兵刃攔截,徐輝祖早知外甥年紀雖小卻臂力過人,勒住韁繩叫道:「小心。」

    話音剛落,悍勇的朱高煦已經一棍打的一個親衛腦漿迸裂,雙手鬆開閃電般接過被震飛到半空中的長刀,反手刀刺在另一個親衛的心窩處,絞的肝腸稀碎。

    徐輝祖萬萬沒想到外甥武力如此強悍,舉著寶劍厲聲道:「休要張狂,今日你敢叛君,來日也必能叛父,留你不得。」

    「你他-娘的放屁。」殺得興起的朱高煦七竅生煙,向來大舅就看他不順眼,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氣,大吼道:「本王殺了你。」

    徐輝祖正要上前和外甥廝殺,就見手下幾乎全都戰死,周圍黑麻麻的全都是燕王府親衛,舉著弓弩瞄著自己,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突然打遠處的船上傳來徐灝清朗聲音。「放他走,現在不是要他性命的時候。」

    徐輝祖扭頭怒道:「徐灝你敢幫著燕王府謀逆,謀殺同輩兄弟,可知罪?」

    徐灝背手站在船頭,不屑的道:「你兒子死不死的關我何事?謀逆?你可有陛下聖旨?半夜擅自劫殺燕王世子和高陽郡王。到底是誰謀逆?」

    徐輝祖冷笑道:「我不和你等後輩逞口舌之利,誰心裡有鬼誰清楚,今晚我暫且放過你們三人,來日咱們沙場上見。」

    朱高煦嗤笑道:「手下敗將而已,要不是本王念在你乃舅舅的情分上,早就砍掉你項上頭顱。」

    「哼!」徐輝祖不再廢話。調轉馬頭匆匆而去,留下滿地屍體。

    徐灝朝著朱高煦說道:「你帶人趕緊返回北平報信,切記要隱去姓名不要給朝廷以口實。」

    朱高煦咧著嘴笑道:「我知道了。」說完帶著三百位手下蜂擁上了另一艘船,駛到對岸後下船換上坐騎,不時改變方向穿省過府,一路飛奔朝著北平趕去。

    這邊雙腿無力的張美人被李公公扶著上了停泊在岸邊的官船。徐灝抱起熟睡的寶慶公主,笑道:「到底是公主,不畏生死。」

    張美人臉色蒼白的道:「我和寶慶都受不得血腥氣,萬幸她睡過去了。」

    當下徐灝吩咐宮女送張美人母女去休息,他帶著李公公進了船艙,燕王世子朱高熾皺眉坐在裡面。

    朱高熾迫不及待的問道:「到底京城怎麼回事?這晚上城門緊閉,什麼消息都送不出來。」

    李公公歎道:「聖上平安無事。就是旨意出不了乾清宮。倒是徐公子還請節哀,你伯父全家都已經去世了。」

    「什麼?」朱高熾震驚的道:「到底皇祖父出了什麼事?徐家發生了什麼」

    當下李公公把所知道的源源本本說了一遍,徐景欽的死使得徐輝祖狠下心來,臨時搶先一步安排梅殷出手射殺徐耀祖,趁勢擁戴朱允炆把持皇宮,有德高望重的徐達出面,京城勳貴之家誰不望風景從?說到底還是年邁躺在床上的朱元璋失去了震懾群臣的本錢,也是多年來不得人心的緣故。

    兩下一對照的徐灝和朱高熾聽得面面相覷,李公公偷偷察言觀色,心說到底今晚的事和這二位有多少牽連?

    很快大船楊帆緩緩離開了碼頭。順著長江駛往出海口,徐灝篤定的很,朱允炆未登基之前絕不會大張旗鼓的派水師攔截燕王府官船。

    朱高熾站在船尾癡癡望著越來越遠的金陵方向,歎氣道:「果然如你所料,外祖父最終選擇的是朱允炆。」

    徐灝仰頭感受著清涼晚風。輕聲道:「你還想指望徐家挾持帝王廢掉皇太孫,然後擁立你父子進京嘛?別作夢了,先不說徐達乃是何人?就算他年老糊塗會這麼做,真當文武百官是擺設不成?十年隱居徐家早已沒了眾望所歸的威望,眾勳貴一盤散沙,開國功臣裡碩果僅存的長興侯和武定侯遠在外地,現如今是文臣當家。」

    朱高熾神色複雜的道:「有外祖父坐鎮,如何抗衡朝廷?即使我兄弟隱姓埋名,給父王換取一些時間,可早晚也不是朝廷對手啊!」

    徐灝悠然道:「我還是那句話,今日的徐達早已不是往日那戰無不勝的大元帥,朱允炆也不是陛下,甚至朝廷提防徐家會比提防你家更甚,如果朝廷事事聽從徐達之策,無非是直接認輸好了。」

    朱高熾問道:「我很好奇你當日為何會猜到外祖父一定會選擇朱允炆?搶先一步讓我們兄弟逃出來。」

    徐灝似笑非笑的道:「我根本就沒去猜,老子都打算跑路了,能不帶上你們倆一起?咱們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嘛!」

    朱高熾頓時愕然,苦笑起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5-18 19:22
第二百七十六章 必遭天譴

    頭髮須白的魏國公徐達站在巍峨莊嚴的午門城樓上,眺望著乾清宮,臉上毫無一絲歡容。

    洪武三十一年的徐達和帝王一樣已經垂垂老矣,今年已經六十六歲了,隱居家中長達十三年。

    這十三年來,看盡朝堂文武大臣起起落落,世間繁華滄桑生生死死的徐達早已頓悟世情,他本就是超卓之人,看破除非是推翻當年一手輔佐建立起來的朱家天下,不然子孫後代永遠都得為人臣子。根本沒有必要為了朱允炆還是朱棣誰做皇帝而白費心機,因為最終結局都是一樣的。

    人活著是為了名聲,徐達不會為了報復朱元璋而令一世英名毀於一旦,朱元璋做皇帝注定毀譽參半,與之相比徐達沒有遺憾。

    他不得不承認朱元璋的做法沒有錯,即使大肆殺戮功臣,其目的除了保證朱家江山永固外,也是為了保證天下百姓能夠安居樂業。

    唯一的嫡長孫和族侄孫因爭風吃醋而慘死,其死因令人難以啟齒。就算此事與徐灝有關又如何?下面人已經承認徐景欽明知堂兄弟徐濟先看上了楚憐兒,還是執意非要強行侮辱人家,沒有人教唆他去做,可以說是自取其辱。

    而長子死心塌地要做忠臣,借駙馬梅殷之手殺了堂侄徐耀祖,不管如何徐家骨肉相殘都令徐達為之痛心疾首,覺得愧對嫂子。如今長子徐輝祖擁立了皇太孫即將繼承皇位,將來肯定會主動請纓要和親姐夫沙場相見,又得親族相殘,何其可悲?一想到此徐達就為之心灰意冷。

    徐灝是不是來自後世已經不重要了,是不是徐家子孫也不重要。重要的此子並非是利益熏心之輩,他是站在後世人的角度上應對世事,有著遠超大明的胸襟見識,有著不同凡俗的為人見解。徐達不想再次親手毀了上天賜予的難得機會,他想要親自和徐灝見面詳談。

    四子徐增壽和徐灝一樣選擇長期與燕王府暗通款曲。此次徐灝之所以順利帶走了朱高熾兄弟倆,就是因他暗中護著的緣故。

    長子站在朱允炆這一方,三子事事中立低調做人,四子站在朱棣那一方,徐達終於笑了。

    「陛下!老臣終於等到了這一天,你再也不能困住於我。魚游大海,老夫這就要去雲遊江湖了,而你卻要先躺在冰冷冷的皇陵裡。現在臣還不能追隨你於九泉之下,得等親眼看到朱棣進京的那一天,或者是看到朱允炆順利削藩,因為我和你一樣都放心不下兒女後代。」

    喃喃說完後徐達萬事皆空。含笑欣然轉身,對著身後站著的大和尚笑道:「道衍,咱們去吧。」

    失蹤多日的道衍和尚尊敬的雙手合什:「善哉!從今後徐施主法號永樂。」

    「永樂?」徐達頓時啞然失笑,「永樂就永樂吧!不過老夫不做和尚,當年和武當三豐道長有過一面之緣,就做道士好了。走,你陪老夫去一趟北方。十三年沒有出過遠門,骨頭都癢了。」

    道衍和尚微笑道:「天下僧道是一家,永樂道長請。」

    當下徐達在姚廣孝的護持下,混跡於一隊行腳天下的雲遊僧道隊伍中,第二天一早離開京城不知所蹤。

    沒過多久,孤身而回一身狼狽的徐輝祖大怒之下質問當時負責保護父親的四弟徐增壽,而徐增壽心知肚明父親去了北平,裝作很無辜的模樣表示親爹轉眼之間就在午門上飛升了,氣的徐輝祖破口大罵。

    當晚徐輝祖沉吟良久,把自己親自追殺朱高熾兄弟並失敗一事如實稟報給了朱允炆。派去收斂屍體的宮人回報千真萬確,這令朱允炆深受感動,拉著臣子的手連說將軍你受驚了,從此視徐輝祖為忠臣。

    徐輝祖趕緊趁機跪在地上哭道:「殿下,臣老父親回家後即駕鶴西去了。」

    朱允炆大驚道:「國公老大人竟然去了?哎呀。原本孤還想讓老大人主持大局,可惜可惜!國失棟樑也,你快回去操辦老大人的喪事,孤今晚要侍奉陛下不克分身,明日一早當親往府上弔唁。」

    「多謝殿下。」鬆了口氣的徐輝祖心道總算是瞞天過海了,以皇太孫忠厚為人絕對不會打開棺槨查驗真假,當即返回家去。

    遠遠就聽見整條街裡裡外外哭聲震天,穿著孝衣的王氏帶著媳婦們堵在大門口,後面放著三具棺材,一群女人破口大罵本家殘害手足兄弟,而門裡面一樣哭聲陣陣,徐輝祖身邊二十多位家將死了,留下一堆孤兒寡母能不哭嘛?總之徐族今晚亂成一團。

    「快從後門進府。」徐輝祖頭疼的趕忙吩咐轎夫,不對呀!心說徐汶跑了沒被抓到,「另一個棺材裡是誰的屍身?」

    有知情的親隨說道:「是徐濟一位小妾,聽聞丈夫死了後就吞金自盡了。」

    「死了就死了。」徐輝祖冷哼一聲,想起自己慘死的獨子就恨得牙癢癢,回到內宅強忍悲痛把兩個弟弟找來,兄弟三人商議完事後分頭行事,瞞著家裡所有人謊稱徐達壽終正寢,尋了一具老人屍體放在了上好棺木裡,等明天朱允炆前來祭拜。

    國公的墓園得修上了一年半載,到時對外宣稱棺木需供奉家廟三年,等什麼時候把老父親尋回來了,老了後在偷偷安葬吧。

    此外還有徐景欽和一眾家將的喪事要操辦,忙裡忙外家財耗掉了無數。外面王氏整整鬧到了次日凌晨,原來徐耀祖是以罪臣的身份死的,是以全家人被官兵趕出了府邸,徐濟還是通緝犯呢。

    這深更半夜的暫時無家可歸,有氣無處撒自然不能讓本家好過了,門外的石獅子被拉了屎尿,府門前到處都是穢物,徐輝祖夫婦等人暗自氣惱也沒轍,怎麼說都是一家人。乾脆眼不見心不煩,悄悄打開後門接待親朋故舊。

    所幸當時梅殷高抬貴手,朱允炆事後忙碌也沒有追究,一等早上城門打開,王氏和王玄清哭哭啼啼的返回蕭家村居住。

    臨安公主和徐翠桃接濟了不少銀錢。倒也算是風光大葬,徐汶第三天偷偷跑回了家躲藏,整日裡借酒澆愁,就等著朱允炆登基之後大赦天下了。

    可經此一事長房樹倒猢猻散,算是徹底落敗下來,徐濟的多位小妾紛紛吵著要改嫁。王氏就讓王玄清做主,成了寡婦的王玄清很乾脆的就讓她們離開徐家,眼見家裡窮了下來,又遣散了大批下人。

    乾清宮內,朱元璋得知徐達竟然先一步去了,沉默了良久。氣息微弱的道:「召梅殷來。」

    朱允炆揮手讓候在殿外的駙馬梅殷近前,齊泰和黃子澄對視一眼也跟了進去,方孝孺想了想也走了進去,躺在榻上的朱元璋沒有理會,算是默認了他三人顧命大臣的身份,命翁妃李淑妃把寫好的誓書遺詔遞交到梅殷手裡。

    朱元璋緩緩說道:「你老成忠信,可托之幼主。現朕封你為榮國公。總兵官,日後若有敢違天者,當討之!」

    梅殷含著淚連連叩首,朱允炆眼眶立時紅了,羞愧難當的伏地大哭道:「孩兒不孝,孩兒有罪。」

    朱元璋掙扎著用手肘支撐抬起身體,怒道:「哭什麼!大丈夫就要敢作敢當,拿得起放得下,何況你乃朕的皇太孫,乃是天下表率。徐達梅殷齊黃等臣子齊心協力替你分憂。可見你早就深孚眾望,何罪之有?朕也沒有選錯人,切記你幾位王叔都乃朱家屏障,沒有謀逆之舉就絕對不可自毀長城。」

    「是,孩兒遵旨。」朱允炆哭泣著死命磕頭。

    「該回家了。」重新躺下的朱元璋一聲長歎。目光游離的伸手指著兩位妃子,「張美人和朕的寶慶呢?昨晚還在這兒來著。」

    朱允炆不敢隱瞞,哽咽著道:「張娘娘帶著寶慶和李公公都被徐灝偷偷接出宮去了。」

    朱元璋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笑聲中有著說不出的欣慰:「朕到底沒有看錯徐灝,此子有情有義你等當多學他,只可惜終不為允炆所用。」

    梅殷沉聲道:「徐灝私自拐帶嬪妃出宮,罪當處斬。」

    朱元璋笑著說道:「朕曾給過他一道聖旨,是不忍寶慶小小年紀沒了親娘,故此命他待朕死後,宣旨免去張美人殉葬,這孩子竟把他幹娘接走了,朕恕他無罪。此外凡殉葬宮人,父兄皆得陞官,輩輩世襲。」

    齊泰和黃子澄當下彼此面面相覷,都心說徐灝真乃帝王心腹也,得虧了從前沒有得罪過他。

    張美人和公主跑了沒人會關心,再說除了北平還能去哪?朱允炆大聲說道:「孩兒定當完成陛下遺願。」

    這一晚朱元璋情緒幾番大起大落,很快油盡燈枯虛弱到了無法開口說話的程度,嚥氣之前也沒忘了遙指著年輕貌美的兩位嬪妃。朱允炆忙會意說道:「來人,賜她們七尺白綾。」

    盡心盡力服侍帝王一場,臨了也免不了一死,翁妃慘笑著雙手接過宦官手裡的白綾,對著大哭的李淑妃說道:「無需哭,與其活在這暗無天日的皇宮裡,不然拚死給親族掙下一份家業。」

    李淑妃今年剛滿二十歲,正是女人一生中最好的如花歲月,怎能想死呢?抬手使勁摸了下止不住的淚水,滿心絕望的怒視著將死的皇帝和朱允炆等人,心裡深深歎息沒有和張美人一起逃走,此刻悔之已晚。又死死盯著素有名士之稱的方孝孺,就見對方面無表情,咬牙說道:「今日爾等坐視殺害我等可憐女子而不顧,早晚必遭天譴,待他日遭人屠戮時,一樣無人肯為你等求情。」

    黃子澄和方孝孺只聽得頭皮發麻,齊泰怒道:「愣著什麼,快送兩位娘娘上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5-18 19:24
第二百七十七章 再見朱元璋

    洪武三十一年閏五月辛卯,皇太孫朱允炆根據太祖朱元璋的遺詔即皇帝位。即位詔書寫道:

    天降下民,作之君。我皇太祖高皇帝受天明命,統有萬邦,宵衣旰食,弘濟民艱,凡事有益於天下者,無所不用其心。政教休明,規模宏遠。朕以眇躬纂承大統,恭依遺詔,於洪武三十一年閏五月十六日即皇帝位。夙夜祗懼,思所以克相上帝,以無忝皇祖之大命,永惟寬猛之宜,誕布維新之政。其以明年為建文元年,大赦天下。於戲!德惟善政,政在養民,當遵先聖之言,期致雍熙之盛。百弼卿士,體朕至懷。

    而當晚負責診治帝王的御醫只有一人活了下來,其餘皆被純孝的朱允炆下令處死。

    因有世襲令,嬪妃親族全都沉默不言,整座皇宮哭聲震天。有十多位嬪妃為了家族自願自盡,更多的嬪妃被迫趕到一座宮殿裡,一排太師椅七尺白綾等著她們。

    孝順的朱允炆為了讓先帝九泉下不寂寞,奉遺詔強行令四十六位年輕貌美的嬪妃和若干位宮女殉葬,張美人即使生下寶慶公主但因身份低微原本也無法倖免。

    此外帝王駕崩做兒子的竟然不讓回京奔喪,根本不合禮法,很快引起天下非議。朝廷對此的解釋是需要諸王鎮守一方抵禦邊患,不能遠離封國。

    朱高熾兄弟的離京並未引起太大波瀾,禮部派人斥責燕王府無禮要問罪,而燕王府則派人質問世子和高陽郡王的下落,懷疑遭到圈禁,總之按照大明朝的通信效率。沒個小半年時間根本掰扯不清楚。

    劉公島上,供案前香霧繚繞,臣民隨著燕王世子朱高熾一起向著京城方向遙遙祭拜,給躺在宮殿裡的太祖高皇帝送行。

    張美人牽著寶慶公主的小手神色複雜,既有為丈夫的死感到難過悲傷。也有逃出生天的慶幸,更有著對於未來的茫然不知所措和一絲恐懼。

    漸漸張美人目光變得堅強,為了女兒她不能軟弱下去,如果燕王朱棣不承認寶慶的公主身份,那就從此隱姓埋名過一輩子好了。

    看著痛哭中的朱高熾,徐灝心中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原本無法送朱元璋最後一程的遺憾傷感,都被御醫和嬪妃的死沖抵的無影無蹤。

    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老朱同志卻到死也要不走尋常路,男人的劣根性在洪武皇帝身上暴露無遺。

    徐灝有些不能理解為何讀了一輩子聖賢書的朱允炆和文臣就沒有一人仗義執言?難道崇尚仁義禮教的讀書人就沒有惻隱之心?帝王家的身後事臣子管不得?還是因為都沒有親眼看到那慘絕人寰的一幕,因此就能做到視而不見?

    人的性命在他們眼裡到底算什麼?分出了三六九等?大抵進了宮就像是走進了墳墓,沒有人會關心裡面之人的死活。反正你也出不來,生與死有何不同?

    經此一事徐灝算是徹底領教到了什麼叫做封建流毒,帝王本身就是萬惡之首,怒其不爭哀其不幸。

    總之一個時代已經落幕,一位千古一帝已然隕落,朱元璋的功與過後人可以隨意評價,站在國家民族的角度上來看。洪武皇帝功遠大於過,誰會在乎幾十位無足輕重的嬪妃呢,就連徐灝也很快遺忘了她們。

    到了傍晚,徐灝請張美人坐在面前,問道:「孩兒想知道乾娘您的打算?「

    張美人苦笑道:「由得了我麼?無非是隨波逐流聽天由命。」

    徐灝緩緩說道:「現在京城已經塵埃落定,您此時帶著寶慶回去不會傷了性命,皇帝會把你們接到宮裡奉養天年,實話和乾娘說,其實那天即使您不走也不會送了命。」

    張美人不可思議的道:「那為何還要我逃出宮來。」

    徐灝說道:「接您出來是想不留下遺憾,萬一有人要害您怎麼辦?再來我想親口詢問您的意見。要不然不甘心。我想著您是不是將來能為了自己活下去呢?」

    「怎麼可能呢。」張美人低著頭歎息道:「我身為嬪妃自從進宮的那一天起,這輩子就注定了要孤獨老死,別為了乾娘犯糊塗,皇族是絕對不會任由一位嬪妃流落在外。」

    說實話徐灝感到很為難,即使安排張美人隱姓埋名生活在民間。要不要嫁人要不要與人交往?怎麼看都是巨大隱患,一旦被人看破揭發不但自己小命難保,張美人一樣無法活命,而留在身邊也是一顆定時炸彈,送到外國去根本不現實,一個自小住在深宮裡的女人,拿什麼保護自己?

    最主要的是隱居避世和孤獨生活在皇宮裡有什麼不同?不能光明正大的活在世上,一切都顯得毫無意義。

    當日要是不接出來的話,張美人會住在最冷清的宮殿,寶慶要住在公主府,母女想見面都得請示皇后,即使馬皇后通情達理,一朝天子一朝臣,可以想見張美人會遇到宮人的何等刁難。

    徐灝認為起碼靖難之役的幾年裡,張美人可以和寶慶時時刻刻守在一起,給她們母子留下一段珍貴生活,將來的事等進京後再說。

    徐灝說道:「那乾娘您就聽孩兒安排,同去北平府隱居一段時日,當然要知會燕王夫婦,反正被朝廷知曉之前,您和寶慶可以一起生活。」

    張美人又是感激又是擔憂,說道:「這要是被朝廷發覺,豈不是要連累燕王府和你?」

    徐灝笑道:「現在咱們都是泥菩薩過江,無非多一條罪名少一條罪名而已,您就聽孩兒的,這事我決定了。」

    「你這孩子。」張美人哭笑不得的歎道:「乾娘婦道人家也沒主意,自然要聽你的。」

    夜晚看著邸報的徐灝嗤之以鼻,冷笑道:「聖上七月下葬,諸王以叔父之尊,藩王之重竟然不讓回京?明明四方平靜無事,齊泰黃子澄之流見識何等短淺?一登基即表明了對諸王的猜疑和懼怕。」

    朱高熾則苦笑道:「這要是諸位王叔想進京什麼遺詔敕符會放在眼裡?可見王叔們對新君也起了疑心,不敢輕舉妄動。」

    徐灝鄙夷的道:「不是我故意詆毀那些王爺,除了姑父之外就沒一個有膽量的,親爹死了都不敢集體回京,都回去了看他朱允炆敢把叔叔們怎麼樣?」

    朱高熾驚恐的道:「難道我爹返京了不成?」

    徐灝神色古怪的道:「在淮安府被朝廷攔住了,本來姑父一定要進京,不過遇見了兩位老熟人,就回去了。」

    「熟人?」朱高熾目光興奮的問道:「你家女眷都啟程去了北平,咱們倆時候什麼動身。」

    「明天一早。」徐灝隨口說道,隨著朱允炆做了建文皇帝,威海衛已經成了險地。

    朱允炆登基之後一掃多年來的壓抑,要讓天下臣民知道建文皇帝是位仁義寬厚的有道之君,急於刷新吏治穩定民心,是以在方孝孺等文臣的建言下頻頻下旨,先是命天下州府五品文武官員舉薦賢才,仿照周禮,唯賢是舉的同時所舉非人會受到連坐,用意雖好卻是無意中給南方士林開了一道後門。

    即位之初最先做的是封賞有功之臣,駙馬梅殷位列首位,封榮國公;徐輝祖承繼了魏國公爵位,兵部侍郎齊泰升任為兵部尚書,翰林編纂黃子澄升任為太常卿,方孝孺從一介布衣做了翰林侍講,其他有功官員俱都封賞不提。

    六部尚書的官位提高到了正一品,洪武朝被嚴厲壓制的文臣得以揚眉吐氣,從此比武臣的最高官位高了半級,文臣集團把持朝政的局面初步形成。

    此外朝廷急於求成的並省州府縣,大力革除冗官冗員,結果造成大批被淘汰的官員懷恨在心,為日後轉投燕王從而埋下了伏筆。

    赦免大量死刑犯,徐汶幸運的逃脫一劫,寬刑獄,減免江南士林大本營的江浙等地多年來壓在身上的沉重賦稅。

    下旨天下軍戶單丁者釋放為民,釋放各邊地的囚民返鄉,賜天下田租之半歸於民。

    文臣歡欣鼓舞齊齊稱讚新君乃仁義之主,一系列國策的頒布,很快為朱允炆贏得了良好名聲,尤其是士林舉子都把他奉為明君,關於各種削藩的奏疏秘密飛往乾清宮。

    以吏部侍郎卓敬為首的遷徙派,認為燕王雄才大略智慮絕倫酷類高祖,佔據的北平乃遼金元等朝興起之地,兵強馬壯,應盡快遷往南方便於朝廷控制。

    以太學生高巍等人為首的南北調換派,認為可以傚法漢武帝時期大臣主父偃的推恩令,北方諸王之子去南方,南方諸王之子去北方,並對諸王行使三次犯法即告太廟廢黜的法令,以漸漸達到強幹弱枝的目的。

    對此朱允炆的反應很氣憤,幾次朝會上明言不許離間朱家骨肉,嚴禁討論削藩之事,所有奏章全都留中不發。

    實際上他看重的是黃子澄和齊泰的建議,齊泰主張先拿燕王開刀,燕王府一倒其餘藩王都不足慮。

    而黃子澄認為燕王有大功於社稷,如今乃是諸王之首,威望太大,沒有確實的證據證明朱棣有謀反之意前,不可輕舉妄動,應採取先易後難的策略,對犯法的親王削之有名,待徐徐剪除燕王周圍的諸王奧援後,再以舉國之力畢其功於一役,威懾燕王朱棣主動上書朝廷請求遷徙南方。

    就在朱允炆和兩位心腹徹夜密謀的時候,徐灝和朱高熾順利抵達北平府。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5-18 19:24
第二百七十八章 成親

    八月盛夏的北平府比起南方還要酷暑悶熱,樹木倒是長得蔥蔥鬱郁,整座城市成棋盤狀分佈,城中心地帶是一望無際的內海,各坊裡磚瓦結構的民居非常堅固並錯落有致,正對著街道的茶館酒肆裡生意興隆。

    城東有最繁華的商市,那裡鱗次櫛比的三層高商舖門前車水馬龍。身穿皮衣梳著小辮禿著頭頂的番人隨處可見,長相穿著不亞於漢人的朝鮮商人成群結隊,人人操著一口流利的漢話,不時有一兩個金髮碧眼的色目商人牽著滿載著貨物的駱駝走過,而在這裡即使最野蠻的女真人也得掛上最和善的笑臉,沒有人敢在燕王治下行為不法。

    北平乃是北方最大最重要的門戶重鎮,經過朱棣二十年苦心經營,城內人口已經多達四十萬。

    徐府位於東北方的燕王府西側,佔地面積不亞於隔壁的郡王府,紅牆青瓦,大門前站著十六名挺胸昂頭的王府近衛。

    「少爺回來了,少爺回來了。」

    內宅裡丫鬟們興奮的四處奔走相告,被朱棣親筆賜名的千壽堂裡,老太君和蕭氏等女眷全都喜出望外。

    得知長子死去消息的老太君很快從喪子之痛走了出來,和豁達的二弟徐達一樣,作為完整經歷過洪武朝的老人家,生生死死已經見過太多了,所能做的只有把悲痛藏在心裡。

    十三歲的張釵靜靜站在大嫂徐青蓮身旁,好奇瞧著嫂子眼眸中閃爍著激動,平日裡聽多了關於徐家三少爺的傳聞,滿心期待。

    好半天,就見一位身材修長的俊逸公子被一大群丫鬟媳婦簇擁著大步而來。張釵頓時俏臉紅了,趕忙羞澀的低下頭去。

    能感覺公子打身邊經過,張釵眨眨眼抬起頭來,就見徐灝幾步走過去跪在老太君身前,神色愧疚。

    老太君見狀幽幽一歎。強笑道:「起來吧,你大伯和二哥福薄,怨不得誰。」

    蕭氏見兒子苦笑著說不出話來,趕緊親手扶起兒子,低聲道:「家裡已經派人接你大娘和二嫂來北平,唉!這都是命。」

    有些事就讓它永遠成為秘密吧。徐灝神色坦然的順勢站起身來,張開雙臂使勁抱住了淚水流出的姐姐。

    「想死姐了。」徐青蓮哭著說道,珍而重之的抬手捧起弟弟的臉龐,仔細端詳了好半響,「有些廋了黑了,可也更精神了。」

    徐灝得意的道:「連日來在船上風吹日曬。天生麗質哈哈!」

    張釵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暗道老天爺,徐家三少爺果然如同傳聞一樣特立獨行,絲毫不把禮法放在眼裡,眾目睽睽之下,竟然和姐姐親暱摟抱。

    張釵羞得緊閉雙眼,不停的喃喃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徐灝使勁親了下大姐的臉蛋,徐青蓮破涕為笑的慎道:「娘你看看他,都成親的人了,還和小時候一樣。」

    蕭氏笑罵道:「今後可不許這樣了,即使是親姐弟也得守著規矩。」

    徐灝笑著點點頭,好奇的瞅著張釵,問道:「誰家的丫頭?喂,你念叨什麼呢?」

    張釵頓時鬧了個大紅臉,期期艾艾的道:「沒沒什麼,啊!釵兒給三哥哥見禮了。」

    徐灝看著這位溫婉秀氣的女孩。讚道:「不愧是北方妹紙,就該大大方方的,哪像咱家的丫頭們,見了外面來的男人就跟見了鬼似的。」

    這一句話頓時傷了滿屋子女人,紛紛不滿冷哼。徐灝哈哈一笑。

    徐青蓮無奈介紹道:「這是你姐夫的親妹妹,閨名單字一個釵,張家唯一的大小姐呢,深得全家人寵愛,可不許對人家無禮。」

    徐灝朝著張釵做了個鬼臉,轉身又和蕭姨媽二舅媽大嫂紅葉綠竹她們打過招呼,最後對著帶著孝的翠柳,把妹妹摟在懷裡,翠柳哽咽著道:「翠雲現在還好嗎?」

    全家人無不一陣歎息,徐灝皺眉道:「有臨安公主和二姐呢,不用擔心。」

    接下來因徐耀祖父子的死和先帝的緣故,徐家沒有為徐灝大擺接風宴,說了好半天的家常話,用過一頓素齋後,臨近傍晚,徐青蓮帶著張釵告辭離去。

    張輔最近在城外練兵,有陣子沒回家了。徐灝送完姐姐返回後伸了個懶腰,懶洋洋的道:「張燈結綵!我要娶媳婦了。」

    人都來了北平,早晚朝廷會收到消息,那也就無需忌諱什麼了。

    第二天開始,徐家熱熱鬧鬧的要補辦了一場隆重婚禮,燕王妃欣然給沐凝雪當了回娘家母親。

    晚上的王府涼亭裡,沐凝雪和五位郡主坐在一處陪著燕王夫婦納涼賞月。

    燕王妃多多少少對堂弟的死心有愧疚,是以主動要認沐凝雪為乾女兒,借此好讓老太君開心一些。

    一直為了父親故去而陰沉著臉的朱棣,難得展顏笑道:「凝雪來,給乾爹獻茶。」

    沐凝雪明知對方或許就是未來的真龍天子,依然神色波瀾不驚,落落大方的走過去盈盈跪下,輕聲道:「見過爹爹。」

    朱棣感慨的道:「你父親是我最尊敬的兄長,十二歲時追隨先帝征戰沙場,十八歲時被授予帳前都尉,身經百戰,而那時候我還穿著開襠褲呢。」

    沐凝雪莞爾一笑,朱棣又說道:「是你爹手把手的教導我們五兄弟武藝,後來我們一干兄弟就藩前都去鳳陽老家住了三年,閒來無事又手把手的教授你大哥武藝,記得你那時剛剛出生,轉眼間就這麼大了,咱們本就是一家人,你既姓沐也姓朱,將來徐灝若敢欺負你,本王不會輕饒了他。」

    沐凝雪輕笑道:「灝兒最是疼我,一句重話都捨不得說,再說有姑姑撐腰,在這北平府裡誰敢惹他?」

    朱棣壓抑心情被小兒女的婚事吹散了許多,再說先帝駕崩已經過去了兩個月了,微笑道:「這倒是真的,高熙天不怕地不怕有時連我都敢頂撞,卻獨獨服徐灝,對他言聽計從,我這北平府看來是沒人能奈何得他。對了,正好猶豫著該怎麼安排他的差事,是讓他們兄弟倆負責領軍,還是協助高熾處理政務,甚或是留在我身邊做個謀士呢?」

    沐凝雪不緊不慢的道:「灝兒性子懶散不喜拘束,思緒天馬行空不拘俗禮,莫不如讓他按著自己的心意來,或許會給爹爹帶來些驚喜,也說不准。」

    朱棣驚訝的道:「凝雪果然有見地,有人也這麼說過,還記得先帝親口贊徐灝乃我朝第二位劉基。那好!就隨著他自己的心意來,願意做什麼就去做什麼。」

    沐凝雪調皮一笑,起身坐在燕王妃身邊,笑道:「那您就等著吧,他寧可呆在家裡也不喜歡出外做事。」

    朱棣不禁苦笑道:「本王何嘗不和他一樣?如今泰山壓頂,已經病倒多日了。」

    隨著朝廷調兵遣將步步緊逼,朱棣目前處於守勢,父皇駕崩和兩個兒子失蹤,對外宣稱因悲傷擔心過度而臥病在床。

    轉眼間到了第三天,吉日,徐家低調送來早已備妥的一套齊整大聘,燕王妃回以十對金鑲碗,十對金鑲箸,一面金鑲玉打造的庚牌等金銀器皿。

    為了表示誠意,王妃親自帶著嬪妃們連夜縫製了八副繡枕、四套百鳥朝鳳鴛鴦錦被,四雙男鞋、四雙女鞋;給徐灝縫了一套新郎官大紅吉服,兩套淡墨白色文士長衫,又精心準備了一柄朱棣用過的龍泉寶劍,一套湖筆徽墨龍尾硯,一匹大宛純白駿馬。

    按照明初的北方風俗,隔了幾日蕭氏帶著活雞活鴨活魚等新鮮食物登門,燕王妃親自設宴款待,吃過茶後到了吉時,請沐凝雪出來相見,就見凝雪身穿大紅金百蝶裝花吉服,同色金絲百花繡裙,環珮七事,恍然仙女臨凡。

    沐凝雪不好意思的給婆婆見了禮,面向東南,芷晴扶著她朝著喜神的方位,坐在了一隻水桶上面。

    蕭氏含笑給兒媳婦的臉上修了幾下,因兒子不喜女子包頭戴假髻,就用金漆點了下鬢角,戴了鳳冠首飾,完事後凝雪給婆婆四雙八拜行禮。

    徐灝知道成親是件很麻煩的辛苦事,可也沒想到長輩會是這般鄭重其事,完全按照規矩一絲不苟的來。不由得暗暗叫苦,早知道就先和凝雪洞房個三五次,精疲力竭了再放她去燕王府,這下倒好,得為妻子守身如玉將近一個月。

    有道是由儉入奢易,有了女人做和尚難,大嫂家事一大堆即使想過來騷擾都沒空,晚上又不便偷偷過來,不是陪著老太君就是陪著其她長輩,內宅小姐們好幾位。

    如今麝月和晴雯都回到了徐灝身邊,沐凝雪親自點的頭,因再把兩個丫頭欲蓋彌彰的放在嫂子身邊,時間久了未免太不像話。

    對此徐灝發覺當初有些想當然了,養在外頭難道還能瞞住妻子和家人嘛?兩頭不討好,乾脆也就順勢同意了。

    晴雯自然欣喜若狂,她要的就是個名分,哪怕僅僅是個侍妾,每天笑吟吟的心滿意足。

    徐灝不擔心屋裡上演所謂宅內,當然有時爭吵鬥氣不會免俗,但誰也不會妄想取沐凝雪而代之,永遠不可能,身份上的差距太懸殊了。

    晴雯搖身一變賣身求榮,成了夫人最忠誠的心腹,監督著不讓麝月親近徐灝。

    徐灝尋思著眼不見心不煩,索性搬到書房裡住著,遠離屋裡的女孩們得了。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忘情痞子

LV:8 領主

追蹤
  • 21

    主題

  • 34398

    回文

  • 7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