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平凡的明穿日子 作者:寧小釵 (連載中)

 
忘情痞子 2014-4-20 15:39: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06 549080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5-18 19:27
第二百七十九章 軍師

    開封府親王府,戀戀不捨的周王朱橚看著親手培育的草藥園,園內各式珍貴草藥不計其數,很是傷感。

    朱橚自小專注有耐心,博學多才為人內斂,低調的性格和鋒芒畢露的四哥完全相反,反倒是世間對二王的傳言正好顛倒,都說周王張揚,燕王沉穩。

    先帝朱元璋很欣賞皇五子朱橚的專心致志,但不喜他一味埋頭學問不理外事,曾經想封他為吳王,後來有感於江南乃財賦重地,改封為了周王,就藩開封。

    成年後的朱橚偶然間喜歡上了醫術,有一次擅自跑到老家鳳陽採集草藥,因而獲罪被朝廷下令遷往雲南,一路上朱橚見到民間疾苦,越發堅定了醫藥可以救死扶傷,延年益壽的想法。

    深知皇五子性子的朱元璋不過是為了警示,很快下旨留朱橚住在京城兩年,又命他返回開封。

    經過兩年來的沉澱和苦學,令朱橚迫切想著成惠及大眾的醫書,組織了開封附近一大批名士學者,名醫郎中,專門在王府建立了一座植物園,親自主持草藥生長情況的觀察實驗,開展方劑學和救荒植物的研究。

    徐灝曾經驚喜的讚過周王為大明的生物醫學專家,因朱橚正在著書的關鍵時期,沒有貿貿然前去打擾。

    洪武三十一年七月,朝廷出人意料的宣佈周王府長史王翰發現朱橚有異謀,數諫不納後,詐做發狂而離職,跑回京城告發。

    正在京城的朱橚次子朱有熏也向朝廷舉報其父王圖謀不軌,朱允炆遂命李景隆打著經過開封前往北方巡邊的名義,出其不意突襲周王府抓捕朱橚。朱橚和妻兒子女俱被貶為庶民,全家發往雲南。

    此刻李景隆笑嘻嘻的道:「五叔咱該啟程了,這草藥園我答應你一定會保存的完好無缺。」

    「怕是無法活著回來了。」朱橚收回不捨目光,皺眉道:「我一直醉心於著書立作,兩耳不聞窗外事。有人說近年傳聞我脾氣暴躁欺壓良善,可我整日住在這裡,哪裡理會得了王府之事?先帝和四哥屢次來信提醒,我沒空處置,不想原來這一切都是逆子做的好事。」

    李景隆嚇了一跳,趕緊說道:「咱什麼都別說了。您如今身陷囹圄性命難保,小心禍從口出。」

    朱橚忽然露出悔恨神色,指著站在遠處的中年人,大怒道:「劉源,是你把藥方子給了朱有熏是不是?」

    劉源急忙搖頭擺手道:「與我無關,與我無關。」

    「怎麼回事?」李景隆問道。

    朱橚突然間就像蒼老了二十歲一樣。垂頭喪氣的道:「沒什麼,咱們走吧。」

    李景隆疑惑的看了眼臉色蒼白如紙的劉源,給心腹家人使了個眼色,轉身隨著朱橚離開。

    北平府,兩天後收到消息的徐灝沉思不語,此刻道衍和尚陪著徐達去了山海關,欣喜若狂的朱棣為了保護岳父安全。派了次子朱高煦全程陪同。

    朱高熾夫婦和張美人母女一起住在城外皇莊,張輔帶兵保護,燕王府繼續對外宣稱朱高熾兄弟滯留京城,繼續和朝廷打口水仗,互相指責。

    徐灝尋思著朱允炆為何剛剛下葬了先帝,就馬上派李景隆去抓捕周王呢?有傳言說周王和燕王乃一母同胞,朝廷是為了防止兄弟聯手,如果是真的話,那就意味著朱棣並非是馬皇后親生,而據其它小道消息。連太子秦王晉王都非馬皇后所生,也就是說馬皇后根本沒有生育過。

    對此徐灝沒有追查也不加理會,朱元璋殺了那麼多人,不遭人痛恨才怪,什麼樣的詆毀之言不會出現?再說是真是假重要嘛?朱允炆一樣非嫡子出身。槍桿子裡才出政權。

    昔日在大本堂讀書時,朱允炆最親厚的堂兄弟莫過於秦王世子朱尚炳,晉王世子朱濟熹以及周王次子朱有熏,當時朱高熾和他們之間的關係也很親密。

    周王世子朱有燉和他爹朱橚一樣,自小不喜軍政,最是嗜好聽曲唱戲,這方面很有天分。徐灝至今記憶深刻,記得朱有燉曾編過『關雲長義勇辭金』和『黑旋風仗義疏財』兩出戲獻給朱元璋,而此時四大名著還未問世呢。

    徐灝偷偷抬眼觀察坐在書案後的朱棣表情,眉頭緊鎖也在沉思中,一時間徐灝有些不寒而慄,從前三位皇子到李景隆父親,凝雪的父親沐英,會不會這一連串的英年早逝都和毒有關呢?

    不然怎麼解釋朱允炆還未等坐穩皇位,頭一個就迫不及待的對周王朱橚下手呢?此前毫無預兆,而本身朱橚恰巧精通醫術善於培植各式野生植物,這其中有沒有某種陰謀關聯?

    徐灝知道此事絕對不能調查,希望只是自己在妄自揣測,總之朱允炆和朱棣都是既得利益者。

    「姑父。」徐灝輕聲開口,立時驚醒了朱棣緩緩轉過頭來,徐灝繼續說道:「朝廷的策略看來是打算現行剪除周圍親王,然後迫使勢單力孤的您主動投降,依孩兒看來,得提前做些準備了。」

    朱棣感興趣的問道:「那你說該如何準備?」

    徐灝沉吟道:「雖說還未收到諸位王爺對此事的反應,可以預見值此建文皇帝佔據名分大義的時候,都會敢怒而不敢言,朝廷憑此膽氣大增會繼續削藩並對您步步緊逼。為了預防萬一,就以孩兒成親的名義,調朱能張玉二位將軍率少量精銳進駐我家,請姑父和寧王遼王等諸王抓緊時間聯繫,面對將來的朝廷大軍,必須得保證左右兩翼安全和糧道稅賦的暢通,不然腹背受敵,北平就會變成一座孤城。此外山海關必須要牢牢控制在手中。」

    朱棣頻頻點頭道:「你繼續說下去。」

    徐灝笑道:「孩兒不懂軍事,說的驢唇不對馬嘴您可別見笑。」

    朱棣笑道:「無妨,有什麼說什麼。」

    早有準備的徐灝不慌不忙的隨手展開一卷地圖,指著上面說到:「北平府姑父經營多年,軍民百姓上下一心。絕不是朝廷隨便派些官員就能短時間掌控的,不如明面上示敵以弱,由著朝廷派遣要員以勢壓人。

    派細作打探清楚朝廷官員的詳細情報,針對其弱點各個擊破,待等到合適的時候引君入甕一網打盡。有王府三衛精銳上萬足以一戰,當馬上制定出詳細計劃,挑選信得過的將領統率,一等姑父您發號施令,則迅速封鎖全城,以最快時間收復整個北平府全境。

    通州距離北平六十里地乃北平門戶。軍事咽喉不說,南方漕運和天津衛走海路來的貨物都要經過此地,一定要有姑父信得過的人把守,這方面侄兒就不多說了,我想姑父早有考慮,只是提醒下。

    蘇州乃東北重鎮連接寧王封地。都說寧王善謀,麾下帶甲八萬戰車六千,所屬朵顏三衛驍勇善戰,恐怕守將不會聽從姑父號令。一旦開戰當得先取蘇州阻隔北方騎兵,眼前應盡快想辦法安插人手,到時裡應外合相機行事。此外還有居庸關等天險,都得提前安排信得過的將領。想姑父鎮守北方多年,親信將領眾多,侄兒就無需囉嗦了。」

    朱棣毫不意外的微笑點頭,徐灝的見解並未有何出眾之處,精通軍事之人都明白,就算是尋常校尉也能說的頭頭是道,不過徐灝今年一十九歲,這一份大局觀堪稱難能可貴。

    徐灝沉浸在思緒裡,說道:「寧王善謀不善斷,初期定會猶豫不決。他懂得唇亡齒寒的道理不會聽從朝廷號令,可也會明白坐收漁利的好處。恐怕會分別和朝廷姑父暗通款曲,自己擁兵靜觀其變。姑父千萬不能念著兄弟之情而放任他盤踞大寧,處於劣勢或佔盡上風之日,很可能就是寧王率大軍殺來之時。不可不防。」

    朱棣神色微微動容,這一番分析可就難得了,頓時冷笑道:「朱權徒有其名而已,屬官讚他『賢王奇士』就飄飄然不可一世,他哪裡懂得帶兵打過仗?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先帝令他分我兵權,把本王看重的朵顏三衛盡數給了他,就自以為北方無人可與之匹敵,整日裡遊山玩水吃酒胡鬧。哼!不管如何本王一定要得到精銳鐵騎,不然無法和朝廷相抗衡。」

    徐灝心知自己是在關公門前耍大刀,朱棣和姚廣孝不知商議了多少次,早已胸有成竹。可是為了證明自己的重要性,刀是一定要耍的。

    因此徐灝繼續說道:「遼東有兵馬十數萬,侄兒觀遼王懦弱沒有擔當,當日暴打吳高等人時,只知奉承皇儲唯唯諾諾,怕是遼東要被他雙手奉送出去,可惜!」

    朱棣驚異的看了眼徐灝,果然此子深藏不露,歎道:「遼東向來自成體系,為了抵禦韃靼人,招安遼人高麗人女真人和漢人等共同防禦,委派各族頭人為世襲千戶百戶,除了朝廷軍令誰也指揮不動。這些年來朝廷陸續遷徙過去十數萬軍民,各族混雜地廣人稀難以統一指揮,是以沿途營寨衛所大多互不統屬,即使是本王也難以遙控,也不便安插將領過去任職。」

    徐灝早知此事,笑道:「如今朝鮮王國即將內亂,倒是可以請道衍大師走一趟,以大師之才,不難令朝鮮陷入四分五裂之中,則鼓動女真人趁機侵佔朝鮮國土掠奪人口,韃靼人必然聞風而動前去分一杯羹,則遼東苦於防禦邊患,難以抽調大軍夾攻我北平了。」

    朱棣動容大喜,急忙問道:「此事當真?朝鮮國主李成桂不是在位嗎?」

    徐灝低著頭說道:「李成桂老邁,諸王子互相敵視,早年五子李芳遠立國時功績最大實力最強,但李成桂立了最賢的第八子李芳碩為世子,兩位王子和其派系勢成水火。又有第二子李芳果和四子李芳干對王位虎視眈眈,侄兒認為朝鮮內亂為期不遠。」

    朱棣突然沉默下來,徐灝知道是因朝鮮局勢和大明類似,使得為了爭奪皇位的朱棣不好再說什麼了。

    不管如何,想要擊敗侄兒的朱棣,一輩子都得活在得位不正的陰影裡,難以自拔。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5-20 22:45
第二百八十章 迎親

               
        徐灝的猜測並不完全準確,朱棣沉默的原因之一是他認識李芳遠,前幾年李芳遠去京城獻貢馬,途經北平時拜見過朱棣。

        因性格年紀身份經歷無不相似,朱棣和李芳遠很是言語投契,是以朱棣是支持李芳遠繼承朝鮮國主之位的。

        朱棣和姚廣孝注意力一般都集中在北方強敵身上,很少有留意過朝鮮局勢。對朱棣來說,朝鮮是恭順的屬國,他更看重的是朝鮮國王臣民對於天朝至高無上的皇帝所發自肺腑的承認和崇敬,並渴望得到帝王的冊封和褒獎,要的是頂禮膜拜的滿足感,說穿了就是只求虛名不重實利。

        徐灝的建議令朱棣有種耳目一新的感覺,長期以來中國對周邊恭謹小國改採取的國策大多是不干涉其內政,是一種俯視善意和蔑視無視兼而有之的心態,也算是儒家提倡的以仁為本。

        徐灝的處世觀點正好相反,國與國之間的交往沒有與鄰為善,只有冰冷冷的現實和利益,利益所至哪怕親手造成他國洪水滔天。

        朝貢體系的一大弊端就是滿足了帝王虛榮心的同時,中飽私囊了官和商,對於國家沒什麼益處。

        徐灝沒有想到初時動了心的朱棣轉眼間拒絕插手朝鮮內政,因燕王不想留下污名,這時候徐灝恍然發覺站在面前的朱棣,就是歷史上好大喜功的永樂大帝。

        歷史上李芳遠發動政變誅殺了世子李芳碩,緊接著又戰勝了四哥李芳干,逼迫二哥李芳果禪讓國主,派出使者請求朱允炆冊封和認可。

        朱允炆當時明知李芳遠以下犯上,因和朱棣的戰事處於下風。敕諭禮部,「朝鮮本禮文之國,辭位傳襲之事,……若果無虧天理,悖人倫的事。任他國中自主張。」承認了李芳遠的名分並賜予誥命親王爵,要知道朱元璋始終拒絕承認李成桂的國主身份,頭銜是權知朝鮮國事。

        等到後來朱棣登基後,大方的不追究往事,李成芳遂成了大明承認的朝鮮國王,賜給金印、誥命、冕服、九章、圭玉、佩玉、妃珠翠七翟冠、霞帔、金墜、經籍彩幣表裡等等。

        徐灝依稀記得朝鮮從李成芳開始一直延續到了清末。出現朝鮮文字等種種革新就是從李成芳開始的,而那時的朱家皇朝呢?百萬皇族早已是消失在了歷史長河中。

        眼見朱棣的固執和朱元璋如出一轍,徐灝有些失望,他原計劃是想持續不斷的引發各族爭鬥,加深各族之間的仇恨,待時機適合時。從而令朝鮮出兵徹底剿滅滿清主體的建州女真,然後大明出兵佔據整個遼東,增加移民設置郡縣。

        不管計劃可不可行,起碼得嘗試一下,問題是現在沒有朱棣的支持很麻煩,可預見未來幾年的時間裡,燕王府所有注意力都是南下作戰。

        晚上回到家中。徐灝馬上親筆寫信給朝鮮堅決主張對大明採取事大主義,官職相當於宰相的大臣鄭道傳,以錦衣衛的名義,提醒對方李芳遠可能會謀逆,朝廷已經得到確實證據。

        把密信交給沐毅,徐灝笑道:「這一次就給你和沐皙天大的功勞,去朝鮮國誅殺逆臣,事後朝鮮君臣一定會上書大力讚揚你等,賞賜不會少了,並會幫著掩蓋擅自出兵的麻煩。動作一定要快,晚了或許就來不及了。」

        沐毅說道:「三哥就在天津衛,工資保重。」

        等沐毅走後,周鵬問道:「為何公子會選擇鄭道傳而非李芳遠呢?」

        徐灝解釋道:「李芳遠精明能幹有膽略,他做了國主絕不會事事聽從我大明。所以為何要選他呢?倒是鄭道傳老邁保守容易控制,他是賢明的世子師傅,呵呵!你可知那世子其實僅僅八歲?」

        周鵬即使作了門客這麼久,仍然覺得自己無法理解徐灝的思維,為何對周圍小國如此熱衷。好在拋開徐灝的不懷好意,起碼此次扶植有著正統名分的世子李芳碩顯然是對的。

        徐灝忽然問道:「周兄有沒想過擔任駐朝鮮大使呢?這可是一個好差事。」

        周鵬驚訝的道:「從沒有過此等官職,公子何意?」

        徐灝笑道:「任何事物皆是從無到有,外國之間皆是互相設大使館,君子可以不言利而國家必須得言利。算了不說了,可惜將來所謂大使早晚會變質,淪為朝鮮人對中國口誅筆伐的又一罪證。」

        突然間徐灝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一種做什麼都是白搭的無奈,封建王朝的痼疾只有大破大立後才能徹底剷除,不然就是個死循環,改革最大的阻礙來自皇帝官員乃至天下的讀書人,改革的成果最大的受益人還是他們,所謂吃飽了飯就罵廚子。

        第二天朝廷派來信使令燕王議周王之罪,朱棣上書請求寬恕五弟,奏疏傳回京城,陸續天下諸王皆上書朝廷請求寬宥,朱允炆有些猶豫了。

        齊泰黃子澄都勸皇帝莫要婦人之仁,此正是削藩王權利的時候,時機不可錯過,朱允炆遂狠下心來廢朱橚為庶人,遷往云南蒙化。

        八月十五日,徐家張燈結綵大撒喜帖,當日按照習俗,燕王妃派人帶著婚床等物過來鋪床。

        第二天一早風和日麗,前來賀禮的官員鄉紳絡繹不絕,人人以收到請帖為榮,多少沖淡了些北平最近日趨緊張的氣氛。

        連已經官復原職的淮陰侯吳高和楊文礙於燕王府不得不親自前來賀喜,而平安仗著皇親國戚的身份,記著前仇視而不見。

        接到稟報的徐灝笑吟吟的迎了出來,笑道:「多謝二位大人賞臉,快請進。」

        楊文勉強拱手笑了笑,隨即板上了臉一句話都懶得說。吳高倒是笑眯眯的道:「徐公子客氣,我與吳都督就不進去了,軍令在身,馬上就要趕往遼東任職。」

        徐灝問道:「恭喜大人高昇,敢問此去遼東擔任何職?」

        吳高笑道:「承蒙陛下看重,命我為遼東將軍,楊大人為遼東總兵。對了聽說耿老將軍的次子即將去山海關練兵,陞官做了都督。」

        「耿瓛?」徐灝裝作沒聽到吳高話中隱隱間的示威之意,「那平安將軍呢?」

        楊文冷冷的道:「平將軍進右軍都督僉事,密雲指揮使。」

        此話一出,頓時令周圍駐足的官員將領神色微微一變,吳高平安等人皆是朝廷派來的,連續任命為從密雲到山海關乃至遼東的最高武將,明顯是朝廷開始對燕王加以防範了。

        徐灝沒事人似的和吳高拱手告別,看了眼周圍的官吏,注意到長史葛誠表情很從容,對他笑了笑轉身進了大門。

        裡面徐慶堂正在笑著招待賓客,說道:「時候不早了,快換上吉服出發吧。」

        很快徐灝當先騎著戴著大紅花的高頭大白馬出來,身後跟著十二個披紅童子,二十四位鼓手,三十六名樂手,十六個壯漢抬著結綵掛紅,裝飾極其鮮豔的花轎,後面跟著一長串抬著箱籠的徐府下人,浩浩蕩蕩的繞著內城兜了個大圈子。

        道路兩旁擠滿了瞧熱鬧的百姓,徐灝彆扭的不停朝著四方拱手,折騰了半個多時辰,終於進了燕王府。

        一進門迎面就被五位郡主率領的娘子軍前後堵住了道路,劈頭蓋臉的就是好一頓暴揍,尤其是永安郡主朱玉英動作敏捷,手中一根搟麵杖揮舞的虎虎生風,身邊女將一個個猛不可當,打的男人們鬼哭狼嚎,抱頭鼠竄。

        鬧得抱著腦袋的徐灝為之苦笑,早知今日悔不當初,就不該鼓動朱玉英訓練女將。

        永安郡主朱玉英英姿颯爽的堵在新郎官面前,仰著頭驕傲的道:「喜錢拿來。」

        徐灝後悔不該這麼早操辦婚禮,如果朱高煦等兄弟在身邊,何懼區區朱玉英?瞄了眼裹著一層紅布的凶器,當下悻悻的道:「表妹你高抬貴手,來人發喜錢。」

        好不容易打發走了這群霸道貪財的姑奶奶,又有女人堵在門前要徐灝作催妝詩,燕王妃等女眷笑吟吟的站在樓上瞧著熱鬧。

        徐灝無奈搖頭,說不得給粉絲們來一首吧,昨晚翻了下唐宋以來的催妝詩,請周鵬改了下,當即朗朗出口。

        結果大傢伙還挺滿意,徐灝心裡暗笑,如果是在金陵一定瞞不過人,而燕王妃和故世的馬皇后一樣,不喜女人多讀詩書。

        按理說娘家得先大擺宴席,即使是皇族也無法免俗,不過帝王剛剛駕崩就得免了。

        以素酒三杯代替,把吃酒的時間改為女眷們輪番戲弄新郎官的娛樂節目,什麼跳火盆躍馬鞍等亂七八糟的各族風俗全都搬了上來。

        徐灝抗議道:「這都是新娘要做的,我身為爺們我不干。」

        女眷們自然齊聲不依,鬧來鬧去的時間飛速流逝,燕王妃笑道:「吉辰已到,就別為難一對新人了。」

        徐灝總算鬆了口氣,凝視著緩緩走出來的新娘,生怕又被戲耍,幾步上前揭開一角驗明虛實。

        哄堂大笑間,徐灝心滿意足,二話不說抓著媳婦的手,逃之夭夭。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5-20 22:46
第二百八十一章 黑衣宰相

               
        千壽堂,一對不算新人的新人給長輩們磕過頭,屋裡到處都站滿了各家女眷,都想一睹徐家三少奶奶的絕色風采。

        蕭氏心裡得意,含笑用箸揭挑開了大紅蓋頭,頃刻間滿室讚揚一片,新娘子的容貌自是沒有令任何人失望,站在一邊的張釵頓時睜大了眼眸,心中讚歎。

        凝雪俏臉嫣紅微微低下了頭,徐灝則皺眉瞅了眼站在身邊的賓相,不是周鵬而是換了個人,四十多歲笑起來賤賤的男人,臉上塗著脂粉鬢上插戴絨花,暗道一准又是朱高熾兄弟倆搞的鬼,太討厭了。

        當下只能任由這賊眉鼠眼的傢伙唱禮,徐灝和沐凝雪拜了天地,牽了紅,然後在所有人的祝福中被丫鬟引入洞房。

        朱巧巧率領家裡的女孩子趕過去瞧笑話,嘻嘻哈哈的沒個正形,就見那賓相裝模作樣的叫新人坐在床邊飲合巹酒,手裡捧著一隻大漆盒,裡面裝滿了五穀,栗子、龍眼、紅棗等等。

        沐凝雪蹙眉看了眼丈夫,大概也是察覺到了不妥,徐灝只能報以苦笑了。

        賓相羅里吧嗦的講起了一堆吉祥話,又念道:「陰陽肇位,二儀開天地之機;內外乘時,兩姓啟夫妻之義。鳳凰且協於雌雄,麒麟佔吉於牝牡。

        茲者:徐郎鳳卜,得淑女於金陵;沐娘鶯詹,配才人於璧府。慶天緣之湊合,喜月老之奇逢。夫婦登床,賓相撒帳。」

        說完賓相抓起一大把五穀扔了徐灝和凝雪個滿頭滿臉,徐灝哭笑不得的起身一腳把他踹到一邊。

        「息怒息怒。」賓相明顯是屬滾刀肉的,嬉皮笑臉的爬起來,繼續念道:「撒帳東。新人齊捧合歡鐘,才子佳人乘酒意,大家今晚好降龍。」

        蕭雨詩馬上呸的一聲轉身出去了,杜芊芊年紀小莫名其妙的道:「為何要走?」

        「哎呀,那人滿嘴污穢之言。咱們快走。」徐翠柳也聽明白了,拉著杜芊芊就跑。

        「撒帳西,從今翠被不生寒。春羅幾點桃花雨,攜向燈前仔細看。」

        徐灝忍無可忍的說道:「行了,趕緊都走都走。」

        「別呀!」朱巧巧樂不可支的笑道:「這禮是一定要做完,你別理他。繼續說。」

        沐凝雪氣道:「不聽不聽,分明是嫂子你們合夥欺負我們倆。」

        最後夫婦倆合力把一干閒雜人等都給攆了出去,當晚夫妻恩愛纏綿,巫峽云雨自不必多言。

        陪著嬌妻家中花前月下,很是過了幾天的蜜月。這一天,姚廣孝秘密陪著徐達進了北平府。燕王府後花園的地底下。徐灝初次見到了朱棣的謀士班底,言而總之是清一色的神棍。

        朱棣非常迷信,是以姚廣孝投其所好,以天意天道來安其心,對此徐灝暗笑並不反對。

        道衍和尚是有大才之人,他推薦的相士袁珙和卜師金忠都是真正有本領的高人,每當朱棣猶豫不決的時候。這三位神棍就會聯手讓朱棣堅定他就是真龍天子的信念,也算是精神戰勝法了。雖說徐灝不大信這個,可是他不否定民間藏有奇人異士。

        身處之地就像一個地下迷宮,上百工匠正在日夜不停的打造兵器,平日裡隨時藏有精銳死士數百,皆是姚廣孝一手訓練出來的,徐灝猜測大概這些精銳就是日後死灰復燃的錦衣衛班底,密室裡各式兵刃堆積如山,為了掩蓋聲音設計了很多機關,上面養了數百隻雞鴨。

        朱棣神色恭謹的陪著徐達。毫不掩飾自己早已另有圖謀,他迫切希望得打岳父助一臂之力。

        徐達饒有興致的四處看了看,笑道:「老夫如今隱姓埋名,怕是幫不了你什麼,而你之膽略才幹。當世之中以無人是你對手,儘管放手而為好了。」

        朱棣頓時激動的神色振奮,來自岳父的評價無疑最能激勵他的鬥志,一時間躊躇滿志。

        徐灝心裡偷笑,平日裡一副長輩嚴厲姿態的燕王此刻就像是個得到誇獎的孩子,就差手舞足蹈了,燕王呀你長點心吧。

        突然徐達凝視著他,說道:「你不日即將大禍臨頭,可知?」

        徐灝心裡一驚,隨即說道:「朝廷是要招孩兒回京做官吧?」

        「嗯!」徐達讚許的道:「你之才幹皇帝知之甚詳,豈能容你留在燕王身邊?即使你已經把家人遷居過來,可是燕王一日沒有舉兵,你就不能不聽從朝廷召喚,你可有何對策?」

        徐灝灑然道:「無非是先禮後兵而已,先下詔書,接著派兵強行押送。現在已經是九月份,拖到來年春暖花開不成問題,等到了明年也差不多是時候奉天靖難了。」

        徐達驚訝的道:「奉天靖難?」

        徐灝笑道:「清君側,誅奸臣,朱允炆公然違背先帝祖制下旨削藩,齊泰黃子澄身為顧命之臣不但不加以勸阻,反而大力慫恿為禍天下,燕王殿下身為宗室之長,自然責無旁貸,當率先承繼先帝遺願,奉天安定社稷,平息朝堂禍亂。」

        朱棣和道衍和尚對視一眼,神色歡喜,徐灝這番冠冕堂皇之言可謂是為日後起兵定下了最好的藉口。

        「好一個奉天靖難。」徐達嘆了口氣,問道:「那你也想立下赫赫戰功,待日後封侯拜相了?」

        徐灝微笑道:「孩兒對自相殘殺沒有絲毫興趣,希望您老能指出一條明路,以最快的時間和以最少的代價贏得戰爭,此乃天下軍民百姓之福。」

        朱棣忙說道:「是呀!如果能兵不血刃的令皇侄發罪己詔,罷貶佞臣,就無需沙場上相見了。」

        徐達看了眼皺著眉頭的姚廣孝,搖頭道:「人強你弱之際,老夫沒那本領。」

        徐灝也看了眼道衍和尚,知道對方一心擁立朱棣登基為帝,是為此不惜血流成河之人。解釋道:「我的意思是無需計較一城一地的得與失,那麼做的話戰爭會曠日持久死傷無數,應以主力牽制朝廷大軍,然後以奇兵突進,兵臨京城。」

        道衍和尚沉聲道:「徐公子莫不是信口開河?江南腹地以一支孤軍貿然前往豈不是自尋死路?再說京城孤弱京唐守軍多達十數萬。即使殺到城下也莫可奈何。」

        徐灝笑了笑不再開口,朱棣沉吟道:「此策留在日後再商議,如今談這些還為時過早。本王統兵作戰向來以正為主,以奇為輔,沒有十足把握不會輕易涉險,不徹底擊敗幾次朝廷大軍。斷不會有人心生投降之念。」

        徐灝點頭承認朱棣說的沒錯,仗是必須要打的,而且必須要把朝廷打的很痛才行,這樣才能使得很多見風使舵之輩信心動搖。

        道衍和尚剛要繼續說話,徐灝冷冷看了他一眼,頓時使得姚廣孝閉口不言。

        徐達心中暗嘆。暗道年紀輕輕的徐灝竟然已經地位排在姚廣孝之上了,成了燕王府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是,憑著他這兩年做的那些事,姚廣孝輕易不敢得罪於他,就連燕王也不得不禮讓三分,畢竟徐灝乃是曾經的天子近臣。執掌過錦衣衛。

        晚上回到自家,作為心腹幕僚去了地下密室的周鵬擔心的道:「公子為何要和大師起衝突?將相不和乃是大忌呀!」

        徐灝平靜的道:「姚廣孝乃大才之人,可是長期以來為燕王出謀劃策,燕王對他言聽計從,漸漸迷失本性忘了出家人應該虛懷若谷,變得心高氣傲目無餘子。我就算了,二爺爺親臨北平府必將被燕王奉為最大依仗,他勢必會退居二位,神相袁珙曾說他目三角,性必嗜殺。劉秉忠之流也!因此我要警告他莫要心生惡念,要學劉秉忠做位名臣,不然我何需當面警示?殺他易如反掌。」

        周鵬聽得心驚肉跳,佩服的道:「原來如此。」

        徐灝笑道:「擺宴,今晚姚廣孝必來。」

        深夜時果然道衍和尚隻身前來。周鵬客客氣氣的把人請進書房裡,心悅誠服的悄然退去。

        姚廣孝跪坐在軟榻上,誠懇的道:「貧僧冒昧來訪,是為了息公子怒氣。」

        徐灝親自給對方斟滿一杯酒,又把杯子拿起來一飲而盡,以示誠意,說道:「大師是世外高人,我只有尊敬之情沒有其它,今日有所得罪,還望莫怪。」

        姚廣孝苦笑道:「貧僧還得多謝公子當日不殺之恩。」

        徐灝說道:「我為何要殺大師?我豈是容不得人的小人?不過是請你去見見我二爺爺罷了,所謂日久見人心,我之為人大師將來自會明白。」

        姚廣孝點頭笑道:「如此貧僧就放心了,貧僧生平抱負是輔佐明君平治天下,無意計較一己之得失利害,待燕王成就大業時,貧僧即遠離朝堂歸隱山林。」

        徐灝皺眉道:「大師恐怕是誤會了,其實我與您的志向相同,我求的非是高官厚祿。你想平治天下,而我想的則是福澤後人,此後人非指一家一姓。」

        姚廣孝驚訝的道:「貧僧有些不解。」

        徐灝神色有些古怪的道:「或許有人會明白。俗話說打天下難,治天下更難,想要實現長治久安,得輔佐殿下兢兢業業數十載不可,以大師之才,怎能待功成名就之日抽身而退呢?」

        姚廣孝微微動容,嘆道:「公子果然非等閒之人,貧僧將隨時請教。」

        徐灝嘿然道:「我身份所限,家有親人長輩妻兒老少,很多事明知對國大有好處也不敢妄動,而大師閒云野鶴心無掛念,身為殿下唯一朋友,將來的黑衣宰相,拜託了。」

        至此姚廣孝真正動容了,一眨不眨盯著面前氣質超卓的青年,震驚的道:「黑衣宰相?」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5-20 22:47
第二百八十二章 只管殺人不管救火

               
        洪武三十一年九月底,王氏帶著長房二十幾口人落魄抵達北平,同時帶來噩耗,凝雪大哥沐春於九月初三因病去世。

        沐凝雪聞訊放聲痛哭險些暈厥,夜晚哽嚥著於院子裡設香案祭拜兄長,一起拜祭的徐灝眉頭緊鎖,去年沐春曾以五百騎兵大破廣南酋蠻,一舉降服七萬人威震云南,堪稱當世英雄。

        鎮守云南七載,大修屯政,開闢良田三十餘萬畝,鑿鐵池河灌溉數萬畝,民復業者五千餘戶,秉公執法愛民如子,死後馬上有民立祠祭祀。

        三十六歲的壯年,怎麼突然間就病死了呢?可憐沐春還沒有留下子嗣,徐灝一聲長嘆。他基本排除了陰謀毒殺的可能,如果朱允炆真有此種殺人於無形的手段,那麼朱棣早就死了。

        禮部派官員前往弔唁,朱允炆贈謚號襄武,沐晟順理成章的接替了兄長爵位和官職,沐夫人留在云南,沐春夫人和沐昂帶著家眷護送靈柩返回老家安葬。

        為了安慰妻子,徐灝陪凝雪出城住進了山清水秀的鄉下,不理任何外事,這一住就是整整一個月。

        十一月冬季來臨,北方氣溫降低的很快,寒風呼嘯冰冷刺骨,北平城迎來最後一波商賈,所有貨物不等落地就被當地商販一口氣買下。

        朝廷遣來召徐灝進京的官員撲了一個空,又不敢質問燕王府,眼看即將大雪封山河流冰封,匆匆忙忙返回京城去了,前腳剛走,徐灝隨即攜妻子返回徐家。

        燕王府的密室裡,張玉和朱能好似門神一樣站立不動。屋子裡溫暖如春,朱棣等四人坐在一處喫茶商議。

        道衍和尚說道:「朝廷眼見連徐公子都帶不回去,恐怕不日就將撤換北平官員,控制軍政,殿下依您的意思何時起兵?」

        徐灝並不知因為他的緣故。朱高熾哥倆提前一年返回了北平,這令朱棣沒了後顧之憂,猶自滿心期待軼聞中的朱棣上演裝瘋一幕。

        而且朱棣如今有岳父徐達坐鎮,徐灝加盟,越發信心十足,笑道:「先帝在皇明祖訓說過。朝無正臣,內有奸逆,必舉兵討之,以清君側,三日後當傳檄天下。」

        徐灝看了眼微微皺眉的徐達,趕緊說道:「不行。」

        朱棣揚眉問道:「為何?」

        徐達對著徐灝滿意的點點頭。徐灝馬上會意說道:「姑父在忍耐些時日,朝廷此時推行善政,民心所向,諸王中只有周王被貶為庶民,影響不大,因此我燕王府此時舉兵將不得民心,沒有各方聲援資助。難以和整個天下相抗衡。」

        朱棣沉吟道:「可是待朝廷安插官員就近監視你我,兵部假如再下令調走我燕王府直屬兵馬,豈非成了束手就擒之死局?」

        「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崗;他橫任他橫,明月照大江。」

        徐灝說完笑道:「此次朝廷派來的乃兵部侍郎張昺,他要來擔任布政使,張昺有名固執倔犟之人,有忠無謀一身書生習氣,不足懼!擔任都指揮使的謝貴乃東晉謝安之後人,名士風範有勇無謀。呵呵。倒是和我姐夫家表哥同名同姓的新任北平指揮使張信,想必姑父對他知之甚詳吧?」

        朱棣大喜道:「沒想到你都提前收到消息了,真是天助我也!不錯,張信乃是本王昔日愛將,他老母親就住在通州。逢年過節都會來王府小住一段時日,張信應該不會背叛本王。」

        徐灝說道:「此外朝廷派了前錦衣衛指揮使宋忠進駐開平府,此人武略一般幾乎沒帶兵打過仗,早年因救下屬遭到了御史彈劾,先帝赦他無罪,派去了中都鳳陽做指揮使,我與他打過數次交道,此人武藝不錯行事很是衝動。

        他早早走通朱允炆門路,前年跟隨楊文平叛有功,朱允炆下旨命他重新做了錦衣衛指揮使。也是朝廷眼下無人可用,封他為都督前來北方,純屬蜀中無大將廖化作先鋒。」

        耳聽徐灝對京城之事如數家珍,在場三人即使明知怎麼回事也不由得暗暗點頭,其中朱棣和姚廣孝早知徐灝兩年前就在為了這一刻而默默準備著,掌控錦衣衛豈是說笑的?神色很是感慨。而徐達則暗嘆此子真乃有心人,並非是一味仗著先知先覺,就憑這份精明和深謀遠慮,放眼整個徐家無人能出其右。

        徐灝起身走到一側用手掀開這個月閒來無事親手做的軍事沙盤,家裡不缺少心靈手巧的女孩,參考燕王府的軍事地圖和簡易沙盤,用白膠和沙子植物等精心製作而成,山川地形城池關隘,河流森林皆一目瞭然,非常精緻,徐灝又拿起一根木根來。

        對此朱棣和徐達都不陌生,沙盤據說早在東漢時期就以出現,秦朝之後用得更多,就是涉及到核心機密,和軍事地圖一樣嚴禁民間出現。

        問題是就沒見過如此逼真恍若真實地形地勢的沙盤,徐達朱棣頓時眼睛一亮大步走過來,俯身仔細看了起來,不禁頻頻點頭,對於統帥來說太明白這意味著什麼了。

        道衍和尚嘆道:「公子博學多才,貧僧佩服。」

        「簡陋之作而已。」徐灝笑著用木棍一指,解說道:「宋忠要佔據開平,背靠居庸關,都督徐凱屯兵臨清,耿瓛據守山海關,三足鼎立互為犄角,看似威脅很大,實則三人之間素無交情,只要抓住張昺和謝貴,這三人官職相當互不統屬無法統一指揮,而北平一側是平安初來乍到的密雲,應該也不難對付,至於其餘衛所的守將我就不知了。」

        「真乃劉伯溫再世也!」朱棣神色大喜,「你要查看儘管看去,從此刻起燕王府一切機密任你翻閱。」

        姚廣孝笑道:「恭喜王爺如虎添翼。」

        朱棣動情的道:「本王能得諸位相助實為生平之幸,將來若能功成,必封公封侯謝以萬戶,世襲罔替絕不食言。」

        徐達撫摸著花白長鬚。沉聲道:「記住你今日所說之言,將來要善待徐家滿門。」

        朱棣鄭重的道:「是,岳父大人儘管放心,小王言出必踐。」

        徐達當下用手捻起一面小紅旗,瞧了瞧做工。隨手插在了沙盤上的一道關隘之上,然後轉身緩緩而去。

        三人趕緊低頭看過去,姚廣孝脫口而出的道:「居庸關!」

        當晚徐灝婉拒了朱棣要把燕王府整個情報系統都交給他打理的意思,他不想繼續擔任特務頭子了,將來的錦衣衛指揮使那是朱棣手中的屠刀,結局一定是不得好死。

        轉眼間到了十二月。果然如同徐灝預測,朝廷派來張昺謝貴張信宋忠等人前往北平,兵部下令抽調隸屬於燕王府的永清左右兩衛一萬兵馬歸宋忠統領,又抽調彰德左衛,順德右衛間接聽命於燕王府的一萬兵馬,從山東調集一萬兵丁共三萬人進駐永平府。

        消息傳來。北平頓時風聲鶴唳人人自危,朱棣再次病倒,人心惶惶之下連年都過不好。

        徐家吃過一頓豐盛的年夜飯,徐汶滿懷心事的拉著徐灝走到一邊,說道:「如今姑父自身難保,不如你我兄弟主動為朝廷分憂,你去燕王府打探虛實。一旦找出姑父謀反罪證,馬上稟告朝廷,那不就是大功一件了?」

        徐灝震驚的道:「大哥你瘋了不成?你就不怕連累全家人性命?這裡是北平不是京城。」

        徐汶幽幽說道:「富貴險中求,無毒不丈夫!姑父現在手中無兵無將,眼看就要被朝廷軟禁廢為庶人,他哪有本事搶先誅殺咱家?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不現在動手更待何時?」

        徐灝猶豫不決的直搖頭,苦笑道:「我下不了手,不遠千里來投奔,豈能做忘恩負義的小人?」

        徐汶怒道:「莫非你忘了我爹和徐濟的大仇?咱兄弟要是不抓住機會出人頭地。拿什麼去和徐輝祖梅殷他們算賬?」

        徐灝不可思議的道:「就算立功封賞了官職,又怎能鬥得過兩位手握重權的國公?

        徐汶說道:「那也比一輩子窩在這寒冷的北方強,咱兄弟還年輕,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不愁沒有機會復仇。」

        「容我仔細想想。」徐灝手足無措的連連搖頭。神色間舉棋不定。

        徐汶忽然問道:「朱高熾兄弟倆回來了嗎?」

        「不知道,自從來了後一直沒見到過。」徐灝搖頭道。

        徐汶又說道:「那姑父病情如何。」

        徐灝看看左右沒人,悄聲說道:「你別告訴他人,姑父其實病的並不重。」

        徐汶心中暗喜,說道:「你抓緊時間好生想想,如果你擔心身家性命可以去找你姐夫張輔探聽消息,他父親是姑父心腹愛將,一定知道很多燕王府隱秘。」

        說完徐汶拍了拍徐灝肩膀,笑道:「我還有些事要出城,過幾天我再來找你。」

        徐灝趕忙抓住徐汶的胳膊,怒道:「你是不是要去通風報信?大哥你要是陷我於不義,那咱們倆從此再不是兄弟了。」

        徐汶無語的道:「行了行了,實話和你說,莊子裡我看中了幾個婆娘,呵呵!」

        正當徐汶興沖沖的去了鄉下時,遠在朝鮮國都漢城的王子李芳遠率領三百私兵發動政變。

        早有準備的景福宮二百朝鮮禁軍臨陣倒戈,喊殺震天,亂刀砍死了把守內宮門,措手不及的三十個禁衛,轟隆隆一聲巨響,宮門被李芳遠的心腹宦官由內推開了。

        李芳遠揮刀厲聲道:「殺入資善堂捉拿李芳碩,然後攻打壽進坊誅殺逆臣鄭道傳。」

        身前身後的叛軍頓時士氣衝天,揮舞著兵刃沿著巷子朝前衝去。突然兩邊牆上站起來無數人影,舉著各式長長火器。

        站在對面城樓上的沐毅低聲道:「三哥,萬一燃起大火燒了王宮可怎麼辦?」

        沐皙嬉笑道:「燒起來更好,讓兄弟們趁亂多搶走些金銀財寶和漂亮宮女,老子只管殺人不管救火。」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5-20 22:48
第二百八十三章 良禽擇木而棲

               
        一輪皓月當空,滿院綵燈齊明,香氣流馥,纖樂拂耳。值此全城到處都在瘋傳朝廷將要派兵前來囚禁燕王的時候,徐灝花費重金請來有名樂戶,紮了十數座流燈溢彩的大鰲山供百姓隨意觀賞。

        老太君體會出了孫兒穩定人心的用意,遂興致高昂的帶領全家女眷賞燈聽戲,徐家裡裡外外高掛各色綵燈無數,夜晚裡流光溢彩蔚為壯觀。

        一路而來只見各色燈籠輝映,如同火龍舞勢,鬼怪跳躍騰挪,神仙栩栩如生,做的極為精緻細巧,人人為之讚不絕口。

        樂戶唱起了一曲好風光,暖閣裡月蘭吩咐小丫頭搬過來十數張籐椅,老太君含笑入座,身穿素服的王氏和王玄清陪在一邊,蕭氏則陪著妹妹蕭姨媽和舅媽梅氏,各人依次坐好。

        「姑娘們呢?」老太君奇怪問道,忍不住東張西望,「先前一同出來,怎麼轉眼間就沒影了?」

        蕭姨媽笑道:「回老太君,她們都去了對面繡樓裡製作燈謎呢,過會兒子就會要咱們一起猜謎戲耍。」

        「好,孩子們有心了。」老太君笑道:「那乾脆咱們娘們賭些綵頭好了,輸了就輪流做東道。」

        蕭氏湊趣道:「丫頭們的燈謎原都是放了綵頭的,誰猜對了就取走。既然您老有興致,那猜錯了就如數照價賠好了。」

        這邊王氏接過下人送上來的慶壽元宵,雙手遞給老太君,說道:「母親您先嘗嘗。」

        老太君當下略嘗了嘗,說了聲不錯,遞給了月蘭。王氏趕忙又獻上茶來,其她人也用了幾口後分賞身邊人。

        聽了兩回鬧騰騰的群戲,晴雯興沖沖的過來相請,長輩們陪著老太君一起去了對面繡樓,朱巧巧帶著姑娘們迎了出來。嬌笑道:「老祖宗不怕勞乏來了,想必是專程來賞咱們銀子呢。」

        老太君笑罵道:「你們聽聽,誰輸誰贏還未知呢,她們倒是先得意洋洋起來了?敢情你們會詩呀詞呀的弄文舞墨,我們就大字不識了麼?老身什麼樣的燈謎沒見識過,太太們誰未出閣時沒做過燈謎?可不能小瞧了人。」

        「呦!孩兒就說了一句。您老竟不依不饒了,孩兒就不服氣了呢。」朱巧巧鳳目流轉,風情萬種的一甩手中絲巾,「今晚可是動了心思做的燈謎,猜不出來可別叫苦,請!」

        「走。咱們都一起去見識見識。」

        同樣不服氣的老太君仰頭當先走過去,長輩們頓時笑著搖頭跟上,蕭氏走到朱巧巧身邊,笑道:「還是你會哄老太太,這一點凝雪不如你。」

        朱巧巧嬌笑道:「我沒皮沒臉慣了,凝雪要是敢學我,老三非得休了她不可。」

        說說笑笑間。眾人抬頭就見廊簷下罩燈匾上寫著「火樹銀花」四個大字,一看便知乃是出自徐灝之手,龍飛鳳舞張揚狂放。

        兩旁對聯:「燈光煥輝啟才思,陶醉文章非酒力。」

        老太君點頭道:「看來是有些門道,今晚就得靠蕭家姨媽和蕭家舅媽的了,你二位皆是才女,咱們可不能輸給孩子們。」

        梅氏笑道:「您老讚譽了,說不得今晚得打起精神來,總不能被孩子們給笑話。」

        「就是這個理。」老太君喜道:「丫頭們一個個都被灝兒給寵的沒邊了,豈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們會故弄虛玄。咱們就會隨機應變,今晚不拘身份人人都去猜謎,猜中了老身加賞錢一貫。」

        正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何況還是過年討個喜慶,頓時長輩這邊的丫鬟媳婦鬥志盎然。興致高漲的簇擁著夫人們進了樓去。

        大廳裡燈架上掛滿了紅燈籠,上面寫著燈謎,正中間設著八幢素紗燈屏,內皆有燈,上邊方的圓的各色綾子上都寫滿了字,前面放的條桌上擺了好些份筆、墨、荷包、針袋、瓷器等各類精緻的東西。

        眾人皆四散開去琢磨著謎語,月蘭扶著老太君坐在燈屏旁的羅漢椅上,各位夫人也坐了,沐凝雪帶著丫鬟過來奉茶。

        老太君親熱握著孫媳婦的玉手,含笑問道:「哪個是灝兒所做,老身來猜猜看。」

        「偏心。」朱巧巧不滿叫道:「老祖宗你取巧,明知老三孝順,他做的燈謎一向最是簡單不過,不行。」

        老太君樂不可支的道:「睡覺先前你們又沒說規則,現在怨得誰來?老身就要灝兒的燈謎。」

        互不相讓下,沐凝雪微微示意,芷晴和麝月笑吟吟的取下兩隻宮燈來,眾人見狀紛紛圍了過來都看過去,一面燈上寫:長欺軟弱者,卻避堅滑輩;有空即得入,無隙便自止。(打一無物體)

        老太君大笑道:「這無物體已是點明了,是風。」

        眾人隨即恍然大悟狀,自然有很多人早已猜出卻故意不說出來,有志一同為了哄老太太開懷一樂。

        徐翠柳低聲對蕭雨詩說道:「三哥日有所思夜有所想,這燈謎可是大有深意。」

        蕭雨詩感慨的道:「難為表哥了,燈謎明志矣!幸好他已經悟出過剛易折的道理,昨晚還聽他說起水至清則無魚。」

        沐凝雪也在怔怔思索著,美眸淡而清澈,朱巧巧正待取來獎品,老太君忙說道:「不急不急,我再猜另一個,一併發也不遲。」

        朱巧巧嘆氣道:「你老猜對一個還不夠?灝兒拿出的東西最是珍貴,人人都惦記著呢。」

        老太君眉開眼笑的道:「那可不行,這都是孫子孝敬我的,再說好事成雙嘛!」

        「唉!」朱巧巧搖頭嘆息,逗得老太太越發開心,沐凝雪輕笑著為老人家捶打肩膀,老太君一直笑得合不攏嘴。

        那一面燈上寫著:矮子著衣密層層,腦袋頂上有窟窿;焦聲雖能震天地,欲要自保卻不能。

        老太君失笑道:「這孩子寫東西也比別人淘氣,嗯讓我想想。」

        朱巧巧鳳目圓睜。瞪著正要低下頭去幫忙的月蘭,說道:「來人把這丫頭給叉出去,不許提示。」

        「是爆竹,對也不對?」

        忽然老太君眼睛一亮,大聲說出答案。就見沐凝雪輕笑連連,朱巧巧無奈撇撇嘴,在家裡人的說笑中,如此得了徐灝特意準備的一對瑪瑙如意。

        「張老夫人和大小姐,張家小姐和兩位郡主來了。」有管事婦人高聲叫道。

        徐家女眷紛紛起身把張玉結髮妻子和徐青蓮請了進來,張釵和今年十三歲的常寧郡主手拉著手。巧笑倩兮,十四歲的咸寧郡主朱智明神態安然的跟在後面。

        燕王府在北平的親戚除了當地嬪妃親屬外並不多,徐家作為燕王妃母族自是成了郡主們的首選去處,時常過來串門玩耍,沒幾日就和徐家人慣熟了,因此沒人刻意上前問好。

        不提長輩們敘話客套。張釵和朱智明都是北平小有名氣的才女,拉著常寧郡主上前專門找到沐凝雪的燈謎看去。

        朱智明輕聲念道:「紙鳶為友上青霄,弦聲借媒送音遙。飾被佳人增尤豔,傳令酒席為使曹。

        銀沫輕輕披地膚,玉屑紛紛來寒潮。觀音大士懸寶鏡,玉皇天尊遺金瑤。」

        「寫的真好。」常寧郡主朱智柔眉目靈動容貌清秀生的非常討人喜歡,俏臉略顯蒼白。體態纖弱,身子骨弱不禁風常年小病不斷,乃王府有名的藥罐子,雖非燕王妃親生,卻向來最是疼愛於她。

        張釵略一琢磨,說道:「應該是風、花、雪、月。三嫂子對不對?」

        沐凝雪笑著點頭,朱智明央求道:「姐姐才華橫溢,來我們的詩社好不好?」

        「我要參加。」走過來的紅葉叫道,又指著站在一邊道:「我家姐妹都會作詩,你要不要?」

        朱智明和張釵欣喜對視。撫掌笑道:「那可求之不得了。」

        此時的徐灝坐在二樓欄杆後俯視著親人們,沒想到來了北平反倒是比在金陵時家裡更加熱鬧了,雖說女孩們很快都會出嫁,顯得此情景不過是曇花一現,可是即使嫁了人後一樣還會彼此來往。舊人走了新人來了,這正是人生之聚散離合,用不著為此傷感什麼。

        徐灝先是看著朱智柔,相士袁珙曾說郡主體弱多病,恐怕活不過十年了,又語焉不詳的點出其長輩,徐灝立即猜到或許是指的姑姑燕王妃,就是不知為何袁珙要和自己說這些?

        自古紅顏多薄命,有什麼法子給她和姑姑延長生命呢?徐灝拒絕了家裡人的請求,已經不敢請袁珙來家相面算命,就怕再聽到什麼不想聽的東西。

        徐灝目光又停留在了張釵身上,聽大姐說張家有意要把她送給朱棣做嬪妃,張玉為了鞏固家族身份地位當真豁的出去,這可是他夫婦倆的獨生女。

        話說姑姑這些年生下了三子四女,可見朱棣和妻子感情之深。自從出自其她嬪妃的四王子夭折之後,唯有常寧郡主一個同父異母的女兒,生母也早已去世。

        這麼多年了,朱棣再沒有子女出生過,想燕王妃不是心狠之人,何況子嗣上頭也由不得王妃動手腳,大概問題是出在朱棣身上,是不是受過傷妨礙了生育能力?

        徐灝眯著眼微微搖頭,想起後世關於朱棣的傳聞來,七次御駕親征漠北,鄭和七次下西洋,殺戮建文帝臣子,誅殺三千宮女,對待昔日敵人睚眥必報,比起猜忌心和殺人手段都不輸於先帝朱元璋,或許是引以為戒的緣故,對待功臣倒是有始有終。

        問題是朱元璋的『狠』某種程度上是出於公心,是為了朱家天下,是為了國家百姓。而朱棣的『狠』則很大成分純是為了洩私憤,就因為官員和他敵對?就非要置人於死地?妻兒子女都不放過?很多事做的實在是太過陰狠殘忍。

        朱棣性格隱藏著暴虐一面,這從他果斷處死嬪妃宮人就能看出來,御下極嚴賞罰分明,徐灝最近敏感的察覺到了,但是朱棣掩飾得很好,北平上上下下沒有人不說燕王好話。

        有沒有可能是傷到了男人的雄風?使得原本雄才大略心胸開闊的朱棣漸漸變得脾氣暴躁反覆無常了呢?沒法御用美女或者時間較短,因此花大把時間用在親自帶兵去北方征討呢?要知道帝王御駕親征可不是很輕易的一件事。

        要太監去西洋去遼東去西域去朝鮮,是不是為了尋找重振男人雄威的靈丹妙藥呢?一無所獲後心裡開始變得極度扭曲,晚年時屠殺了三千宮女呢?

        話說回來,朱允炆失蹤與否根本不會影響大局,鬼才相信朱棣會為了提防流落在外的廢帝而疑神疑鬼,並為此足足尋找了幾十年,可笑史書上為此爭執不下。朱允炆連妻兒子女臣子都能拋棄掉,這樣的人能指望?

        隻身逃出去的書生皇帝會成為朱棣一輩子的陰影?還不如說是朱棣因有愧於朱元璋而一心想遷都北京呢。

        俗話說良禽擇木而棲,徐灝得好生想想自己的選擇是對是錯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5-20 22:49
第二百八十四章 任性的燕王

               
        臘月到過年這一段時日裡,北平府除了要被調走兩衛一萬人之外,朱允炆又聽從兵部尚書齊泰建言,以邊關有警寇的名義,又要選北平燕王府所屬護衛中精壯勁卒萬人去蘇州府,然後調遣寧王麾下萬人去西北,削弱二王實力。

        除夕這一天下旨召朱棣手下胡人指揮關童進京,以補充禁衛的名義一併抽走了胡騎三千人,使得隸屬北平府的騎兵減少了三分之一。

        因軍戶屯田制,可預見的是來年開春以後,燕王府僅剩下的萬把兵丁連種地都不夠用,軍戶制往往訓練打仗時十個人中得留下三個人種地留守,不然會軍心不穩,如此一來兵力進一步捉襟見肘,而北平府裡一般只有三百人規模的王府校尉。

        徐灝並不擔心兵力不足,這方面朱棣和手下將領都是行家,不用他來操心。

        單說徐汶打內宅溜了出來,站在馬廄房命小廝去喊王玉過來,好半天王玉不甘不願的趕來,北方夜晚天氣乾冷,凍得王玉直流著清鼻涕,戴著狗皮耳帽,哆哆嗦嗦的雙手抄在棉袖子裡。

        自打長房敗落之後,撈不到好處的王玉再不願意少爺享用媳婦臘梅和丈母娘了,他到底是個男人,把綠帽子一事當成了奇恥大辱,最近一心想著拿徐汶二房耿氏報復,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誰讓耿氏不守婦道呢?

        而徐汶向來喜新厭舊,早就玩膩了臘梅,就連耿氏現今看著也生厭。做錦衣衛百戶的這一年多時間裡,和死去的徐濟一起整日流連於秦淮河,不知糟蹋了多少十三四歲的清倌人。如今口味改為嗜好起美貌少婦來了。

        進京時徐慶堂特意給寡嫂撥了一處田莊,有上好良田五百餘畝,周圍都是徐家名下的大片土地,附近有河流池塘和屬於燕王府的連綿森林,田地大多租給了附近的軍戶代為耕種。

        村裡的莊戶大概有四五十口人。長房一年到頭什麼都不用做,雖說比不上南方土地肥沃,但最少也有將近兩千多兩銀子的出息,因北方有的是土地可以養雞養豬養羊,池塘裡養鴨子順帶捕魚,森林裡能獵到野鹿炮子獐子貂鼠等動物。四季採集的野果野菜蘑菇草藥等,賣了出去得到的銀錢並不輸於南方多少。

        王氏一如既往的把瑣事都交給媳婦來打理,王玄清便安排了四五房下人住到鄉下,因二弟徐濟人都死了,徐汶起先毫不計較。

        可前幾天徐汶不樂意了,原來朱允炆登基大赦天下並赦免邊關罪臣親屬後。王家人開始陸續申報官府想要遷回中原,王弼死後家族四分五裂,有人想回京城有人想回老家務農,自然也有人想來投靠王氏,總之是各有打算。

        對此王氏有些不情願但也無法多說什麼,王玄清則很是歡喜,忙不迭的寫信給母親又派人去接。徐汶知道之後非常生氣。第二天親自跑去莊上查看一番,告誡下人不要吃裡扒外,回來後當面警告弟妹不許把田地送給外人。

        王玄清又氣又惱可是不敢頂撞,晚上哭了整整一宿,說不得去求了朱巧巧和沐凝雪,妯娌間商量了下,暗地裡幫著王家人半賣半送的購置房產田產,徐灝得知後什麼話都沒說。

        就因為去了次莊子,令徐汶發現了新鮮獵物,這不大晚上的非要出城。王玉不願意便訴其苦來,又是肚子疼又是腳崴了。

        徐汶沒好氣的把他攆了回去,看著身邊區區兩位成年長隨兩個未留頭的小廝,遙想往日的前呼後擁,不禁為之暗自神傷。

        出來後徐濟先是去了一趟長史葛誠家。告訴對方燕王病得不重也或許是在裝病,葛誠點頭說道:「王爺要命我去京城,你抓緊時間繼續探聽虛實。」

        徐濟趕忙說道:「大人別忘了記得提及我的名字,陛下知道在下。啊對了,我這裡還有四十兩寶鈔,權作路上盤纏吧。」

        葛誠笑著收下,把徐汶送出門去,冷笑道:「蠢材,本官乃你大伯徐輝祖的人,又豈能為你說好話?」

        連夜趕了四十多里路,來到了徐家田莊,徐汶讓下人去吃飯休息,他獨自背著雙手在後院四處溜躂、

        管莊的乃王玄清心腹王季和妻子茍氏,茍氏今年二十七歲頗有幾分姿色,據傳和徐濟曾有過幾次露水姻緣,聞之少爺來了趕忙過來相見。

        徐汶先遞過去一支玉簪子,然後笑眯眯的問道:「上一次來時見到了幾個美人,哪去了?」

        茍氏接過來直接斜插在頭上會意笑了笑,浪笑道:「原來您是為了這個,跟奴家來吧。」

        當下二人去了靠近東北方的一排院子裡,炊煙升起女人們正在忙著做早飯,茍氏解釋道:「這除了咱家兩戶人住著外,其他屋子租給了三家軍戶,您自己瞧瞧吧。」

        「軍戶怎麼會租咱家的房子住?」

        徐汶隨口問道,他一眼就發現那位當日朝思暮想的少婦,其實論姿色等各方面並不出眾,是位二十出頭的山里美人,膚色有些黝黑,臉蛋紅撲撲的,眼眸水靈靈的來往蜇人,穿著件毛青布縫補的寬袖長衫,套著水藍色比甲,水紅紗外裙內穿藏頭膝褲,身段不高不矮,蜂腰圓臀身段妖嬈。

        茍氏不理解徐汶為何會看上這位山裡的媳婦,村姑有什麼好的?不屑的撇了撇嘴,說道:「原因多了,有嫌家裡冷清的,有小夫妻倆和哥哥嫂子起了口角一氣之下搬出來的,有初來乍到還沒撥給土地的。」

        「原來如此。」徐汶目不轉睛的盯著那美人,讚道:「雖比牡丹少了貴重,比梅花少了幽香,比海棠少了清韻,比蓮花少了潔淨,比菊花少了貞雅,不是名色。可也算得上一朵嬌豔山葩了。」

        茍氏恍然道:「竟有這說道?難怪都說家花沒有野花香呢。不過少爺您就死了心吧,他男人是本地有名的莽漢人送外號厲虎子,脾氣暴躁五大三粗,殺豬時一個人就按住了幾百斤的大肥豬,一刀下去就放了豬血。把媳婦寶貝得不得了,外人要是多瞧他媳婦一眼就要揍人家,可招惹不得。」

        那山葩似乎也發覺有人看著她,皺眉瞅了這邊一眼,有些不悅的抬腳躲進了屋裡。

        徐汶戀戀不捨的收回目光,惋惜的道:「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可惜可惜。」

        茍氏嬉笑道:「您瞧瞧那兩位怎麼樣?這是咱家的媳婦子,拿點好處包管會哄上手,你要怎麼謝奴家?」

        徐汶精神一振望了過去,就見對過的灶房裡有兩位各有姿色的婦人,一位二十來歲一位三十出頭,皆是很風流的嬌俏模樣。頓時心裡一熱,笑嘻嘻的把手按在茍氏的臀部上,笑道:「你要什麼爺就賞你什麼。」

        「真的?」茍氏滿意一笑,「趕明兒你拿來幾匹綢緞,我就找她倆一起裁剪新衣,赫赫!」

        徐汶大喜道:「事成之後我再賞你十兩金子。」

        不提徐汶開始在莊園裡胡天胡地,城裡徐灝很快收到了他和葛誠接頭的消息。

        徐灝暗罵徐汶糊塗。連夜去見朱棣,說道:「為了不打草驚蛇,讓葛誠還是進京,一來一往起碼有兩個月的時間準備。至於我大哥不用理他,一等起兵後自會為姑父效力。」

        第一時間就收到消息的朱棣帶著殺意說道:「果然葛誠是朝廷奸細,日後本王必親手殺他不可。嗯!等他回來本王就走一趟京城,祭拜父皇並親自領教下當了皇帝的朱允炆,看他到底變了什麼模樣。」

        徐灝愕然道:「君子不涉險地,姑父您這麼做是不是有些不妥?以朱允炆的脾性倒是絕不敢動手,可是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呀!」

        朱棣信心滿滿的道:「當今天下誰敢殺本王?」

        徐灝皺眉道:「還是不妥。您身繫北平數十萬人之榮辱,豈能輕易涉險?世子和高熙如今都不在京城,明知放虎歸山留後患,梅殷徐輝祖齊泰等人肯定不想放您回來,一旦軟禁後下旨封地遷往南方。到時怎麼辦?」

        「不用說了。」朱棣不悅的道:「本王心意已定,此事不容更改。」

        徐灝張大了嘴不可思議的直搖頭,當下出來後趕緊去了大慶壽寺,於一間簡陋乾淨的禪房裡見到了道衍和尚。

        道衍和尚請徐灝席地而坐,苦笑道:「此事非是無因,上個月公子不在時,殿下邀請劉伯溫次子,奉朝廷之命做了北方採訪使的劉璟,途經北平殿下邀請他敘話下棋,有意無意的說就不能讓著我些,劉璟則說可讓處則讓,不可讓者不敢讓也,這令殿下深受打擊。」

        徐灝明白過來,劉璟是誰?那是劉伯溫的次子,先帝非常喜歡的名士,南方士林有名的浙東四先生之一。

        話說當年朱元璋很欣賞劉璟的才華,有意把劉伯溫的爵位給他,劉璟當即拒絕了,這一段佳話很快傳遍天下。

        想有名望的劉璟等文臣對朱棣不屑一顧,都選擇效忠於建文皇帝,朱棣能不受刺激嘛?看看人家朱允炆身邊之人,清一色名滿天下的大儒才子,在瞧一瞧的朱棣身邊之人,說好聽一些也是清一色的奇人異士,說白了就是一群江湖騙子,和尚相士占卜先生,乞丐壯士番人,當然還有武將和徐灝這樣的勳貴,問題是武將勳貴朱允炆下面一抓一大把。

        怪不得朱棣那麼痛恨方孝孺齊泰等文臣,說穿了就是深深的嫉妒,想他乃是先帝駕崩後的第一順位繼承人,竟然得不到讀書人的擁戴,換了徐灝自覺一樣非得氣個半死不可。

        徐灝斷然說道:「不能由著姑父任性,此事還需我二爺爺出面勸他。」

        道衍和尚沉吟道:「依貧僧看來,燕王此行定是有驚無險,好處是又會拖延兩個月左右的時間,等殿下返回北平還是得想辦法繼續拖延下去,必須要等到七月時起兵最好,那時馬上就要秋收了,佔據北平周圍後即可順勢收穫糧草,以為征戰天下所需。」

        徐灝皺眉道:「說到糧草一事,我急需大量戰船商船,要儘早把隸屬於燕王府的水師官船和造船匠人安排到遼東一角去,可惜來不及打造新船了。」

        道衍和尚說到:「莫非公子是想和朝鮮倭國經商,換取糧食回來?」

        徐灝點頭道:「不錯,有的買就買,沒的買就搶,雖說遠水解不了近渴,或許帶回來的糧食不足以解決問題,但我需要鍛鍊士卒,以備來日之用。」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5-20 22:50
第二百八十五章 海闊天空

               
        正月初三回門,沐凝雪一早帶著芷晴去了燕王府,晴雯過來伺候著徐灝穿衣,隨口問道:「今兒個要出門?」

        徐灝對著一人高的銅鏡端詳了下,說道:「哪也不去。」

        「那為何不睡個回籠覺呢?今早方便時見你在練武。」晴雯彎著腰細心的整理衣襟,「老太太屋裡有的是人,也不用早早去問安。」

        徐灝笑道:「你是指留下來咱倆一起睡?」

        晴雯嗤的一笑,哼哼道:「我可不要,今日說好了去耍錢,再不去就要遲到了。」

        「那你快走吧。」徐灝有些無語,人家房裡的丫頭個個挖空心思的爭寵,自己屋裡倒好,似乎晴雯幾個都挺滿足於現狀,對男女之事都不熱衷,只因人人有事可做的緣故。

        晴雯賭錢除了個人愛好外,也為了她和麝月的鋪子借此來籠絡人心,和掌櫃等夥計家的女眷來往頻繁,時常輸些小錢做個東道什麼的,此外平日還要幫著朱巧巧打理家事。

        沐凝雪從家中瑣事裡面徹底解放出來,但手中掌管著徐灝的對外投資,也不是很閒,相比之下,家裡的收益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生氣了?」晴雯嬌笑著直起腰來,主動身子朝前一靠,緊緊貼在男人懷裡,呼氣如蘭,「麝月說你就喜歡叫她用嘴幫你舒坦,噁心怪怪的。」

        徐灝蠱惑道:「你試試不就知道了,沒有體驗過就沒有發言權。」

        「哼!」晴雯後退一步撇嘴道:「我可不是麝月那笨人,什麼都依著你胡來,好稀罕麼?再說真要和你光明正大的好了,夫人就會給我安排小丫頭服侍。身份上就會起了變故,循規蹈矩的累死人。我還是喜歡現在做丫鬟自由自在,芷晴和麝月也是如此,等再過些年歲數大了再說旁的,偏偏芷煙看不透你的為人。一心想著儘早做姨娘,可嘆她不懂你的心,眼見沒了著落即整日裡臉不是臉的,尋個小錯就發脾氣,我們都知她越是這樣你就越不會收她。」

        徐灝滿意的道:「到底是你們明白我,做人和過日子一樣。都需要互相體諒,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打算和立場,也都有自己和家人下人的利益要爭取,是以有些矛盾是不可調和的死結,但必須得各自退讓一步,不然就會一輩子糾結不休。而最怕的是心裡想不開,長期積鬱在心會傷害身體不說,也會性情起了不好的變化甚至會傷害她人。

        竹蘭和芷煙就是那種容易患得患失的性子,總是想著自己的事,不願站在別人的立場上去看待問題,以前希望和我好,有了感情就希望成為通房。然後盡快成為小妾,整日裡惦記著懷了身孕再成為姨娘,為了孩子的讀書武藝能比得過嫡子嫡女就要使出渾身解數去栽培,一心將來為了給孩子爭取更好的出路和更多的財產去鬥去爭,一旦遇到挫折,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當然這都沒有錯,可是就不替我考慮下?我不得為凝雪著想?不得為了其她人著想?很多事急不得,莫非我除了凝雪外做不到一視同仁?還是我會始亂終棄有一天會冷待了她們?而世間事最好的方式莫過於順其自然水到渠成,人力總歸擰不過天意,不懂得體諒。不學會知足者常樂,無法心意相通的女人即使再好也不過是俗物罷了,還是嫁給別人去吧,我無福消受。」

        晴雯聽的心花怒放,驕傲的道:「要我說她們就是眼皮子太窄。只看到家裡這一巴掌的地方,有何可爭來爭去的?要不是捨不得離開你,我晴雯現在一年能賺四五百金呢,上個月和兩位夫人入股賣了一千斤生絲,足足賺了十萬兩銀子,說出去還不生生嚇死她們?我去哪不是富甲一方的大財主?」

        徐灝哈哈大笑,說道:「這就叫做同人不同命,她們大多眼睛一味死死盯在我身上,把家裡當成了整個世界。而你卻懂得隨著大嫂凝雪的目光去看外頭,比起做個受氣看人臉色過活的姨娘,你這丫鬟才是活的瀟瀟灑灑,沒有身份羈絆反而更能隨心所欲。」

        晴雯忽然問道:「那日後我的孩子可以隨我的姓嘛?身為庶子無非就是個少爺稱呼罷了,我賺的錢總得有人繼承,將來讀書做官還不是一樣可以成為人上人。」

        徐灝對晴雯越發感到驚喜,如此眼光見識可以說已經超越了大姐她們,跳開徐家何嘗不會海闊天空?贖了身份恢復為平民,把鋪子賣掉以種地為生,手裡有錢還怕不會成為鄉紳?成了鄉紳送孩子去讀書,一代下來就是書香門第,有自己提攜兒子做官還不是易如反掌?姓不姓徐很重要嘛?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指不定徐家後代子孫哪一天就會被滅了族,而晴雯的後代則很有可能代代傳承下去。

        徐灝灑然道:「有什麼不可以?隨你姓那也是我的骨肉,我終於發現你比麝月更討人喜歡了。來,給爺親一口。」

        晴雯嬉笑著用小手推開男人的狼吻,一溜煙的逃到門口,扭頭媚笑道:「當日我就是要爭一口氣,沒有夫人點頭就不能遂了你的心願,如今夫人也點頭了,倒是爺連偷香的膽氣都沒了,呸!有膽就來尋我呀!」

        這一霎那的嬌媚入骨,使得本就容貌拔尖的晴雯更顯得嬌豔欲滴,徐灝險些把持不住,怒道:「你等著,老子不強了你就不姓徐。」

        晴雯笑吟吟的做了個鬼臉,轉身笑著去了,徐灝緩緩收起笑意,隨即又失笑道:「嫂子你可真是煞費苦心了,又少了一個長期和你爭寵的。」

        大步走出來,就見芷煙孤零零的站在房簷下,幽幽看著外面的雪花,徐灝毫不留戀的收回目光,接過香萱遞過來的斗篷,逕自出了院子。

        去了千壽堂陪著說了會兒話。老太君等長輩要去聽戲,徐灝便出來左右瞧了瞧,往東的院子住著翠柳和雨詩,往西的院子住著紅葉和綠竹,想了想抬腳往西院走去。

        一進屋裡就見幾個小丫頭趕圍棋玩。徐灝問紅葉的貼身丫頭畫眉人哪去了,畫眉忙起來朝裡面努了努嘴,徐灝走過去掀開紅綢簾子,只覺蘭麝流馥,滿屋通亮。

        對門掛著一幅桃李爭妍圖,門前一副對聯:繡簾不掛香味久。古硯微凹殘墨多。乃是出自綠竹之手。

        徐灝心說綠竹越大越出落的好似大家閨秀了,再不復小時候的淘氣頑皮,變得文文靜靜,紅葉怎麼就十年如一日的鬧騰呢?頭疼。

        紅葉和朱高煦的訂親一事沒了下文,綠竹也一樣無疾而終,朱棣後來隻字不提這茬了。

        徐灝明白朱棣顧忌到萬一他做了皇帝。勢必朱高煦要和大哥朱高熾爭奪太子之位,是以不想自己將來站在朱高煦這一方。

        紅葉和沐皙那傢伙眉來眼去多日有些意思了,也只有飛揚跳脫經歷過情傷的沐皙適合孩子心性的紅葉,將來很可能是一對縱橫海洋的夫妻霸主。

        想到這兒徐灝露出一絲微笑,乾脆把兩個禍害攛掇到大洋洲得了,自己的侄子豈不成了一國之主?

        綠竹不著急,楊士奇的兒子或挑選個武將之子都可。可惜朱能長子朱勇今年才八歲,姚廣孝是個和尚,總之儘可能的先讓綠竹點頭才行。

        長幾上放著梳妝寶鏡,順著炕沿掛了一幅煙霞帳。紅葉一個人坐在窗前,在一張花箋上寫字,見哥哥進來忙擲筆站了起來。

        徐灝笑問道:「在寫什麼詩呢?拿來我瞧瞧。」

        紅葉慌張的道:「哪裡是什麼詩,在亂畫著玩罷了。」

        「給我。」徐灝伸手去拿,紅葉趕緊收起來搓成團兒藏在袖內,死活不給人看。

        「唉!女生外向。」

        徐灝搖著頭作勢就要走,紅葉一躍而起挽著他脖子。央求道:「今後不敢了,我錯了還不成。」

        徐灝驚訝的道:「什麼錯說來聽聽?」

        紅葉心不甘情不願的道:「好多天沒收到他來信,我就忍不住想寫信質問怎麼回事。」

        徐灝恍然道:「忘了和你說了,他如今人在朝鮮呢,大概還得等個把月方能返回大明。」

        紅葉氣道:「為何不帶我去?」

        徐灝解釋道:「此行涉及到大事。再說你倆沒名沒分,行船又很顧忌有女人隨行,不帶你去是對的。」

        紅葉剛要爭辯,徐灝皺眉道:「這方面不要亂發脾氣。航海危險重重,不要因無理取鬧而分了沐皙的心,不然你後悔都來不及,你男人死了不打緊,整條船上的人命誰來負責?」

        紅葉唬的趕緊說道:「我記住了。」

        「嗯!你繼續寫你的情書吧,我去找綠竹。」說完後徐灝拍了拍寶貝妹妹的額頭,起身出來。

        探望了正在彈琴的綠竹,徐灝出來兜了一大圈子返回自己院子,就聽屋裡有人說道:「少爺夫人都不在,吃飯還早著呢,與其白坐著不如尋個解悶遊戲樂一樂。」

        聽聲音似乎是香菱,徐灝不想打擾她們,放緩腳步打側門繞到了裡間。

        外面廳裡四五個大丫頭圍著八仙桌坐著,一邊三四個小丫頭低著頭描畫下棋。正對著徐灝的麝月說道:「我們玩什麼?多半不會麻將紙牌。」

        香菱提議道:「我們玩骨牌如何?」悶悶不樂的芷煙說道:「玩了,又贏誰呢?坐著說話不好麼?」

        香菱笑道:「倒不是為了輸贏,說了半天的話了,熱熱鬧鬧的才好。」

        聽姐姐說完,香萱隨起身去衣櫃抽屜裡取出來一具精緻檀木匣子,往桌上倒出數十張白如玉的象牙牌來。

        正巧晴雯風風火火的掀起簾子回來,滿頭滿身皆是白雪,跺腳道:「雪下的大了,媽媽們擔心路滑就散了局。咦?你們怎麼個玩法,算我一個。」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5-20 22:51
第二百八十六章 煙晴

               
        隨著晴雯的問話,有兩個小丫頭急忙忙扔掉手中的棋子跑過來要幫她清理身上的雪花。

        晴雯抬手把簾子掛起,退回一步站在迴廊下,拍打著身上任雪花瑟瑟掉落,皺眉道:「不要你們獻慇勤,都去茶房裡看著爐子並長點眼睛,一個個只知道躲在屋裡偷懶,這麼大的雪,來了人怎能連個撐傘的都沒有,少爺回來吃口熱茶都不得,要你們何用?」

        唬的小丫頭們紛紛朝著外面跑去,雪花飛舞中,慌慌張張險些失去平衡而一起摔倒。

        晴雯無奈叫道:「路滑小心些,快叫媽媽們墊些爐灰渣子,別亂撒影響了大家觀賞雪景,唉!這也用我提醒嗎?」

        「知道啦晴雯姐。」十一歲的紫蕙使勁叫道,捧起雪花往身邊的紫桐臉上撒去,頓時她們幾個鬧成一團。

        「這死丫頭,這一批裡面就數她最淘氣。」晴雯笑罵一聲進了屋裡。

        屋裡坐在一邊,容貌普通的芷云笑道:「阿彌陀佛,得虧了你們四位姐姐回來了,不然我們誰都指使不動呢,叫做什麼事都互相推諉一番,又不好和小姐說明,實在委屈。」

        清清秀秀身子嬌小的芷嵐則說道:「也是北方太冷的緣故,媽媽們受不住都躲到暖和屋裡去了,丫頭們年紀還小喜歡偷懶也是有的。」

        晴雯脫掉外衣掛在門邊,說道:「這可怪不得誰,少爺從來不理會屋裡瑣事,他雖然不許欺負體罰人,可佔著理的事怕什麼?誰偷懶耍滑該罵就罵,屢教不改的攆出去也就是了。」

        芷云瞥了芷煙一眼。撇嘴道:「小姐陪嫁前我和芷嵐就是小丫頭,管事說教可輪不到我們。」

        坐在裡屋看書的徐灝搖搖頭,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看來當初先把自己的丫鬟送走是對的,使得凝雪陪嫁來的下人們一家獨大。避免了兩家大丫鬟之間的針鋒相對。

        現在看來倒是凝雪的丫鬟間起了隔閡,也是身為丫鬟之首的芷煙因無法心想事成而任事袖手不理,芷晴成天到晚事情一大堆無暇顧及其她人,這令身份稍低的芷云芷嵐對芷煙起了不滿。

        至於自己身邊的大丫鬟該走的都走了,僅剩下的晴雯麝月地位超然,香菱香萱是親姐妹。一起經歷了朱巧巧的御下嚴厲,四女之間相互抱團故顯得齊心一些。

        但想要指望女孩子間沒有拌嘴衝突是不可能的,將來身份上有了變化就更不用指望平和相處了,一隻鴨子還知道叫喚呢,別說養了一群鴨子,只能說今後儘量不要招惹丫鬟。

        徐灝一時間覺得很無趣。什麼時候才能改掉庸人自擾的毛病呢?人家是大丈夫患無三妻四妾,自己則是唯恐多了天下大亂,何苦來哉?頓時起身悄然離去。

        屋裡芷煙冷冷掃了芷云一眼,心情不好懶得出言辯解,神色間有些不高興。

        麝月見狀忙說道:「怎麼玩,天九好不好?」香萱問道:「清天九還是渾天九呢?」

        芷煙賭氣道:「我不愛天九,那是笨人玩的。玩七開好了,簡單有趣多了。」

        晴雯走過來坐下道:「那就七開。我坐莊。」

        骰子搖來搖去,碼牌分牌,不知不覺玩了數巡,幾乎都被坐莊的晴雯贏了,丫鬟們紛紛去屋裡取了錢來。晴雯興致高漲的站起,一分長三、大四、三四,遂將牌掀開,紅綠鮮豔煞是好看。

        晴雯笑道:「美矣哉!紅桃綠柳也,在我們家也叫做紅葉綠竹。小時候時常拿這牌面來取笑兩位姑娘。」

        麝月搖了搖頭,把身前的銅錢移到晴雯身前,而香菱料到晴雯牌面將滿,便破著牌吃起來,芷煙因心中不快。有意截晴雯贏面,扣著牌沒有言語。

        芷云擔心莊家贏了錢翻倍,趕緊給香菱做了一副牌,如此香菱又滿了一分,隨後芷嵐的牌被晴雯吃走,也將滿了一分。

        芷煙漫不經心的查了查牌,笑道:「我還以為晴雯姐吃了自己的牌滿了呢,餘下的麼五和一四也是有名色的,你知道麼?」

        香菱奇怪的道:「沒成的牌,還有什麼名色?」

        芷煙笑道:「蠢人,你知道什麼,惟其不成,始名之謂『雙碟戲杏花』。」

        晴雯一怔思索起來對方的話是指何意,也是她心裡沒鬼聯想不到什麼,麝月頓時想起和大奶奶一起伺候少爺的事來,目光飄忽游移,倒是香菱香萱自小到大聽多了人家取笑姐妹同嫁一夫什麼的,神色都有些不自然起來。

        芷云和芷嵐就對著姐妹倆嬉笑不已,晴雯看了眼雙胞胎姐妹同時蹙眉不悅,明白過來了,指著芷煙手裡的兩個大四,一個三四說道:「可知這叫做繹宵孤雁失群飛麼?」

        芷煙明知是在數落自己,也只得強笑道:「好豁亮的名兒。」

        就這麼鬥氣玩到了正午時分,有小丫頭來說該吃飯了,芷煙自討自己被排斥在外,無友無伴孤寂如鶩,少爺又不待見,越想越不受用起來,正準備起身推了牌了局。

        恰好晴雯滿了一分,牌中有兩個大四,一個三五,芷煙氣沖沖的問道:「這是什麼名字?」

        麝月有心哄她,就笑道:「這叫群鴉聒丹鳳。」晴雯也笑道:「不不,其實叫做寒雀攀梅花。」

        鬧得芷煙越發氣惱,正在這彼此生著嫌隙的時候,罩著斗篷進來的沐凝雪笑道:「你們這些如花似玉的賭徒們,該吃午飯了也不收局嘛?」說的眾女都笑了起來,遂收了象牙牌,大家一同吃飯。

        徐灝打老太君屋裡用過飯回來,進屋見凝雪身穿藕荷線縐挽袖棉衣,上罩一件石青寧綢掐牙長坎肩,項上系一條梅花白巾,頭挽雙髻戴了一枝玉簪,狀似晶瓶,面如滿月兩道春山,一雙秋水鼻琢白玉,唇綻櫻桃極為誘人,忍不住上前摟著妻子而坐。

        凝雪怕丈夫白天求歡,忙說道:「一會兒丫頭們吃過了飯進來,咱們出去散散步,賞雪玩兒。」

        「嗯!」徐灝拉著妻子起來,二人並肩走了出去。

        雪已經停了天空放晴,丫鬟們有站在房簷下邊看雪景邊小口吃飯的,也有坐在卷屏後聊天的,也有坐在欄下喫茶的,也有依楹翹腳勾冰柱玩的,一個個神色悠閒,當下夫妻倆彼此相視一笑,牽手踏著積雪走出去閒逛。

        芷煙端著茶進屋撲了個空,有些氣惱,轉身氣鼓鼓的朝著八仙桌走去。晴雯停下筷子,皺眉道:「你就讓我們安穩些吃飯吧,又來這裡做什麼。」

        芷煙把漆盤往桌上一放,說道:「我好心好意給你們端茶吃,倒不好了不成?」

        麝月拿起一碟茯苓糕,說道:「這是老祖宗用的軟糕,最能克化不過,月蘭姐姐叫丫頭特意送來的,芷煙姐你嘗一嘗。」

        芷煙知道即使有小姐撐腰,也得罪不起跟了少爺多年的四大丫頭,這方面別說小姐了,任何人都別想發作她們,也就順著台階下來,張嘴咬了口麝月用綿長筷子遞過來的茯苓糕,「你們慢慢吃吧,我已經抽了頭兒,要去午睡片刻。」

        香菱打趣道:「好沒臉的姐姐,吃了咱們的東西就走。」

        芷煙慎道:「你少和我鬧,不久你就做我的姨娘了,昨晚夫人還說把你們姐妹倆抬舉做通房,一起放一個屋裡呢。」

        「呸!」香菱漲紅了臉,「你造謠,不把醬塗到你臉上,就不是丫頭。」說著起身用手染了下醬汁,往前就追,芷煙邊跑邊笑道:「姨娘您就饒了奴婢這一遭吧,再不敢了行不行?」

        此刻芷晴迷茫的眨著眼換了衣服出來,見芷煙跑過來趕忙讓到一邊,香菱又打眼前一陣風似的跑了過去,好笑的過去坐在了香菱的位置上。

        「你們別鬧了,剛吃完飯就不怕墜了胃口。」芷晴說完端起茶來低頭嗅了嗅。

        晴雯頓時笑道:「香菱要是做了姨娘,瞧芷晴還能讓過你?你們快瞧,白說閒話她就臉紅了,要喫茶來解解火氣呢。」

        芷晴一呆,馬上拎起一塊雞油卷子往晴雯臉上抹去,笑著罵道:「我把你這爛了嘴的狐狸,屋裡就屬你最壞,再不能白放了你。」

        早有防備的晴雯嬌笑著躲到一邊,香萱伏在芷晴身上把她往前一推,芷晴撐不住身子,不免向前搶了一步,正好把個雞油卷子塗抹在了跑回來的芷煙滿臉。

        芷煙正和香菱你追我跑的玩笑著沒防備,吃了一驚尖叫出來,眾人都忍不住撫掌大笑起來。

        「迷眼了你,連我都捉弄?」芷煙不滿的道,二人自小一起長大情同姐妹,芷晴忙取出絲巾給她,芷云端過來一盆清水,麝月笑嘻嘻的道:「阿彌陀佛,這才是現世報呢。」

        陪著妻子溜躂一圈回來的徐灝問道:「都在笑什麼呢?」

        晴雯得意洋洋的道:「芷煙來搶雞油卷子吃,芷晴便生了氣,塗了她姐妹一臉,因此她們倆為爭主食打架呢。」說畢,院子內外女人們皆笑。

        徐灝無奈的道:「一定又是你在使壞,麝月拿雞毛撢子揍她幾下屁股。」晴雯頓時不滿的雙手捂著臀部,用眼神警告麝月。

        芷晴笑道:「這才是真正的現世報,活該,我要監斬。」

        沐凝雪輕笑道:「既然你們閒著無事可做,午睡後都來寫字做算術好了。」

        話音一落,哀嚎四起!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5-20 22:52
第二百八十七章 詛咒

               
        卻說徐汶在莊子裡樂不思蜀,為了避人耳目還派人把耿氏接了過去,王玉和臘梅只好跟了來。

        朱巧巧聞訊而冷笑連連,不用猜就知徐汶肯定狗改不了吃屎,抽空和徐灝說了,徐灝嘆道:「那都是有丈夫之人,誰能受得了?不提醒大哥一下的話,早晚得吃個大虧。」

        朱巧巧冷笑道:「你管他呢,這上頭你們兄弟半斤八兩,誰也別說誰。」

        徐灝不高興的道:「嫂子要這麼說,以後我不來找你就結了,走了。」

        「別生氣呀!」朱巧巧趕忙換上笑臉,拉著徐灝的胳膊不放,「算我說錯了話,說到底他是我丈夫,可嘆近年越來越是放縱不堪,即使對他早已死了心,但閒言碎語不斷,總歸臉上無光。」

        徐灝說道:「你說得對,這方面我也沒資格去指責什麼,等和老太太和我爹說一聲,警告徐汶一味壞人妻子名節,小心遭到報應。」

        朱巧巧說道:「成天看到太太和你二嫂臉上連個笑容都沒有,死氣沉沉我就心裡不痛快。大老爺的仇沒法報,可徐濟的仇呢?就沒找到一點蛛絲馬跡出來,到底是被誰人所殺?」

        徐灝皺眉道:「查不出來,事後群芳閣很快就關了門,新君登基後,別說錦衣衛,整個十二近衛都被打亂了人事,除非是抓住當時在場之人仔細拷問分析。」

        朱巧巧眼眸一閃,悄聲問道:「不是你背後指使的?或許你是想除掉你大哥也未可知,卻無意中誤殺了你二哥。」

        徐灝不屑的道:「我徐灝真要殺一個人,豈能連目標都搞錯了?太小瞧人。不過你說的不錯,此事明顯是有人故意要嫁禍,群芳閣是我一手所立,無論如何我都脫不了嫌疑,會是誰呢?」

        朱巧巧頗感失望的道:「看來你對我也不過爾爾。根本沒放在心上。」

        徐灝斷然說道:「你本是豁達之人,沒必要鑽牛角尖裡,我的妻子是凝雪,你是我嫂子,這是永遠也不會改變的事實。」

        朱巧巧嘆道:「當初一念之差結果鬧得個終身悔之已晚,事已至此老娘也就認了,反正徐汶早晚會自作自受。」

        徐灝微微搖頭,暗道徐汶你最好是有些自知之明,有些女人是動不得的,小心女人的詛咒。不然弄不好真得害人害己。

        莊子裡,徐汶每日四處溜躂,藉故和幾個媳婦嘲戲鬥嘴佔些小便宜,因是冬天男人基本晚上都在家裡,白天偶爾出去賭錢或是吃酒時,徐汶就趁著周圍沒人,拉著人家媳婦進人家房裡脫下褲子匆匆受用一回,一有動靜提心吊膽,不得十分暢快。

        他始終垂涎著那位山姑厲家娘子。沒事就過來串串門,起初厲家娘子躲躲藏藏不和他照面,但她夫婦倆也沒個人使喚,厲虎子每天出門幫人打短工賺些米面工錢。她自己在家免不了要出來掏火,自己打水、上碾子、推豆腐等,怎能總躲在屋子裡頭。

        厲虎子為人異常吃醋,不單單厲家娘子不敢有外心。院子裡的男人都不敢有什麼戲弄之舉,久而久之使得厲虎子也就放心了。

        有時撞見一身錦衣的徐汶和耿氏臘梅等人,厲虎子憨笑著問好。很羨慕一身綾羅綢緞,出身城裡細皮嫩肉嬌滴滴的美人,從沒覺得徐家老爺會惦記自己那山裡出來的布衣娘子。

        他哪知道在徐家老爺眼裡她妻子別具一番風情呢?就喜歡欣賞厲家娘子不出來也得出來,不站住也得站住的無奈模樣,笑吟吟的看著美人彎腰打水,或進碾房裡看人家推碾子,不時沒話找話說,厲家娘子乾脆低著頭做事,任他看也不採,任他說也不應他。

        要說婦人心如磐石心口如一,丟了官職的徐汶能奈何她?強了軍戶家娘子在明初那可是一等一的重罪,再說厲虎子是位莽漢,身上有千斤之力,借徐汶十個膽子都不敢放肆。

        問題是姐兒愛俏,徐汶生的英俊瀟灑,論長相還在徐灝之上,又是出生在帝都的貴族公子,談吐什麼的皆不俗,脂粉堆里長大的公子哥,溫柔小意什麼哄人手段不會?手中有錢時常當著她的面前打賞幾個媳婦,好東西要多少有多少,甜言蜜語可謂是張口就來。

        時日久了見到徐汶又來了,厲娘子馬上板著臉躲起來,等徐汶打門前走過去,卻又掩了門縫偷看人家。

        有時面對面的撞見了,大不了端端正正任對方多瞅幾眼唄,還能少塊肉去?偏不,紅著臉撩起蹶子飛跑,好似多麼厭惡徐汶一樣。

        這番作態換了個尋常男子或許會誤會看不上自己,但遇到了徐汶此種厚臉皮的花叢老手,因家裡類似欲擒故縱的丫頭多了,清楚好事有了幾分把握,就差些水磨工夫了。

        如此徐汶來的更加慇勤,果然娘子吃了飯不在屋裡好生呆著,每天跑到鄰居家一起做鞋納底,縫補衣服,很快和兩位都與徐汶有一腿的婦人相處親密起來,沒多久竟拜了義姐妹。

        每次當徐汶笑嘻嘻的湊到跟前後,厲家娘子便冷著臉跑到灶房裡幫她們捍薄餅、澇水飯、蒸饃饃、切卷子,說說笑笑,媚眼亂飛張狂的不得了。

        兩位婦人早知徐汶的心思,多少也察覺出婦人的心思,故做好的食物送些給厲家娘子,厲虎子和妻子吃不了就拿出來曬了做醬。

        這一日厲虎子奇怪問道:「怎麼鄰居大嫂天天送你吃食?徐家大官人知道不曾?若是來歷不明的東西,我雖是窮人,不稀罕這樣的贓物。」

        厲娘子說道:「人家富貴有錢,都是廚房裡支撥下來的,你當是咱們窮家無隔夜之糧?再說大官人沒空理論此種小事,無人稽查。」

        厲虎子頓時不說話了,背起工具出門做工去,不到旁晚便回來,把一條生豬腿放在門前,說道:「幾位嫂子厚待咱們,你把這送過去算是回禮。」厲娘子笑著拎起來送給了管事茍氏,請她代為分給鄰居,不久返回來生火做飯。

        到了晚上,茍氏挎著個柳條藍叉著裙角進來,裡面二十個雪白大饅頭和一大碗夾精帶肥的白切肉,張口罵道:「你折了腿嘛,叫你別走別走,還得我忙忙給你送來。」

        扭著腰走進來,茍氏一眼瞧見厲虎子坐在炕上修理工具,厲娘子露著一隻白腿在那裡搓麻線,笑道:「怪道急衝沖的跑了,原來是在家守著姐夫呢。」

        大家說了會閒話,厲虎子連聲道謝,送茍氏到門前轉身回來,問道:「她剛才怎麼叫我姐夫了,以前都是直接喊我名字。」

        厲娘子笑道:「俺們幾個認了義姐妹呢。」

        厲虎子搖頭道:「你們這些婆娘家事不做認什麼姐妹,閒得慌。」

        「吃你的饃饃包肉吧。」厲娘子把盤碗往炕桌上一放,「俺們認姐妹,也沒玷污了你什麼,說來還是俺高攀了人家。」

        「那倒是。」

        厲虎子夾起一大塊肥豬肉放在嘴裡大嚼,口齒不清的道:「聽說大官人是徐老元帥的侄子,燕王殿下的親戚,俺就是最下面的普通士卒,高攀不起他家下人。」

        看著丈夫粗俗吃相,厲娘子沒好氣的道:「風馬牛不相干,一個大院裡住著,低頭不見抬頭見,俗話說遠近不如近鄰,你理咱們娘姐妹們來往作甚?」

        建文元年的正月裡,燕王府長史葛誠進京密奏朱棣是在裝病,手裡也沒有任何燕王謀反的確切證據,朱允炆遂讓葛誠返回燕王府做內應。

        布政使張昺和都指揮使謝貴一起名為拜見朱棣,實則想一探王府虛實,結果什麼異樣都沒有看到,就據此認為燕王沒有謀反之意,並上書朝廷。

        徐灝有些感慨,朱允炆敗就敗在了用人不當上面,這二位為官多年竟沒想到這般天真。

        說是天真也不盡然,八成是現在心懷忐忑不敢公開得罪朱棣,身處敵營的滋味委實不太好受。

        籌備方面,徐灝不太想盡快研製出火槍一類,因槍口是對著自己人,可是朱棣對此異常重視,他多年來都在參考沐英所創的三段擊之術,想不間斷的對敵人造成打擊,不給敵人以任何喘息之機,手下有人就據此結合南宋時期的霹靂炮和明朝火銃,發明出來了用竹子為槍管的鳥銃出來。

        徐灝想了想吩咐鐵匠打造槍管,以現有的技術並不難,難的是鑽眼,如此重點要先研製出木質車床,明朝採用的鑽頭和銼刀皆是用墮子剛製造,很費時費力,短時間內是無法出現成品,一根算是合格的槍管以現有條件得耗費一個月之久,不過隨著熟練度的增加和匠人的經驗技術,往後就說不準了。

        一把火槍的撞擊部分和扳機反倒不難,因和最精良的弓弩原理很相似,明朝管螺絲叫做螺絲轉,至於銲接也是現有技術,總之研製的話都能製作出來,就是品質會和徐灝想像中的樣子差得很遠很遠。

        徐灝沒事就把鉗工的基本講出來,老虎鉗子十字一字的螺絲刀、錘子鋼鋸各種銼,想辦法把米制單位制定出來,製作各式尺子,從角度尺到卡尺捲尺一類,做了一柄簡單的水平儀,各式扳手也說了出來,甚至絲錐板牙現代鑽頭油石刮刀圓規等等,凡是他曾經用過的都一併畫圖講解。

        他此時並不知道,這些最基本的鉗工工具和使用方法,會給明朝帶來何等深遠的巨大影響。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5-20 22:53
第二百八十八章 食之無味

               
        大寧府位於喜峰口外,東連遼東,西接北平,往北則是草原腹地,乃北方巨鎮。自隋唐設置都督府後,時隔將近千年之久,再一次被漢家朝廷所掌控。

        徐灝認為大寧就是後世內蒙古的赤峰附近,因大寧歷史上就是遼國的上京,能夠繁衍生息大量人口的地方必有眾多河流,大寧府境內即是,相傳遼國已經開始耕種田地,地理氣候條件都應該很特殊,肯定也就是後世的重要城市。

        如果說北平就是護衛中原的門戶重地,那大寧就像是一把深入東蒙古草原的利刃,乃是直接和蒙古各部接觸的最前沿,戰略位置之重要不言而喻,是以朱元璋把皇十六子朱權封在這裡,寄予了厚望。

        敢把兒子放在第一線的大寧府,令徐灝對先帝佩服的五體投地,如此膽魄足以笑傲歷代帝王,可惜後來怎麼就失去了呢?徐灝猜測可能和朱棣有直接關係。

        但目前即使是冬季,沿途也不斷有押送糧草的軍隊往返於大寧,人數最多的有數百人,牽著上百頭駱駝馱著糧食等物,依靠中原內地輸送糧食兵器兵員的大寧因隔著山脈道路不暢,距離太過偏遠,無法和其他衛所連成一氣,很容易受到蒙古部族的劫殺圍困,或許這也是為何朝廷後來放棄的重要原因。

        為了親自一探究竟,過了上元元宵節後,徐灝攜妻子一路北上,由燕山中衛千戶丘福帶領兩百騎兵護送,隊伍裡還有一群特殊客人。

        寒冷的冬天行走在北方自然格外辛苦,呼嘯而來的北風颳在臉上就好似刀割一樣,越往北氣溫越低。呼氣成霜,凝雪坐在特質的車廂內不懼嚴寒,所幸沿路有大量驛站衛所供歇息落腳。

        自從洪武二十年之後,朵顏三衛基本臣服大明,路上不會有什麼危險。徐灝不急著趕路,為了照顧凝雪走走停停,每次休息時就派人請本地人做嚮導,四處勘察地形,以為日後繪製地圖所需。

        長路漫漫,十日後經過一個人數僅僅百十口人的衛所時。徐灝立時被這裡的景緻所吸引,此地四周環山氣溫要比來時高一些,北風被阻擋在外,連綿山脈上有大片大片的原始森林,平地上河流縱橫聚集了上萬朵顏牧民過冬,大大小小數十個部落。

        處處炊煙。到處瀰漫著一股混合酥油茶馬奶酒和動物糞便燃燒後的古怪氣味,女人在忙著喂養牛羊烹煮大塊令人垂涎的羊肉,留著小辮穿著寬大衣服臉蛋紅彤彤的孩子跑來跑去,雪地上到處都有騎著馬飛奔的牧民,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

        沐凝雪還是初次領略遊牧民族的一切,像個孩子一樣興致勃勃的帶著面紗出來,參觀距離衛所最近的蒙古包。牧民一家人親切而和善,毫無一絲一毫的戾氣。

        徐灝心說是呀!草原牧民自古以來有名的熱情好客,被邀請後就是貴賓,會令每個人感到賓至如歸,可是轉眼間這些質樸之人就會變成最嗜血的草原蒼狼,除非是擁有完全克制騎兵的精良火器,他們才會變得永遠溫順可親。

        駐守在這裡的小旗名叫衛去病,今年二十九歲,以前乃是朱棣的親兵出身,本名衛四五被朱棣賜名為去病。即希望他能成為大明朝的霍去病大將軍。

        衛去病說道:「徐公子,這裡都是兀良哈人,細分的話則大部分皆是哈喇沁和土默特人,也有一些是翁牛特和察哈爾人,還有少數的羌人苗人土人等。據說兀良哈上幾輩首領都是成吉思汗的女婿。」

        徐灝說道:「嗯!這裡氣候怎麼樣?」

        飽經風霜的衛去病咧著嘴笑道:「我覺得比北平要好,冬天不算太冷雪少,夏天不炎熱雷雨多,總之四季分明,晝夜也不像外頭那麼白天熱能熱死人,夜晚冷的能凍死人,您瞧瞧這麼多的牧民就知道了,這是是塞外難得的風水寶地。」

        「風水寶地?哦!」徐灝大概猜到這裡很可能就是避暑聖地承德,這麼特殊的氣候環境,風景如畫的地方,除了承德還能是哪?

        徐灝望著山腳下川流不息的大河,無疑這裡可以種植糧食作物,要不要築城作為連通北平到大寧的重要中轉站?

        衛去病指著不遠處搖著鈴鐺穿著厚厚棕色僧袍的五十多個喇嘛,問道:「公子帶著法師來這作甚?」

        徐灝笑道:「前朝拜喇嘛教為國教,這不我在金陵結識了位活佛,此次算是專程送喇嘛們過來傳教的,希望他們能夠在這裡興旺發達,勸人向善。」

        衛去病一針見血的沉聲道:「番人性情反覆無常,為了生存根本就是我漢人死敵,公子您恐怕要失望了,他們絕不會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徐灝忽然看了眼對方刻著忠字的腰帶,說道:「總得試試再說,給我多講講朵顏三衛之事。對了,你可記得肖偉大人?」

        「您是?」衛去病心中一震,隨即恍然趕緊單膝跪地,「屬下拜見徐大人。」

        「起來吧,我早已不是鎮撫使了。」徐灝輕嘆道。

        衛去病激動的道:「大人屢次賞賜我等兄弟,兄弟們誰不感激?屬下親弟弟一家能遷到山東皆是拜大人所賜,此恩此德沒齒難忘。」

        徐灝笑著點頭,當下先走進了軍帳裡,衛去病隨即跟了進去,遠處正在照看馬匹的丘福示意手下守在帳外,不許任何人靠近。

        很快衛去病情緒平復下來,說道:「屬下幸不辱命,這兩年來兄弟們遠赴漠北小朝廷,多少探聽到了些虛實。大人,其實朵顏三衛早已背信棄義,各千戶百戶表面上臣服朝廷之外,背地裡卻都投靠了北元額勒伯克大汗,此地這些番人,乃大寧府世居本地的部族,真正忠心於朝廷的朵顏衛。十不過二三,若不是我大明強盛,北元朝廷鬥得你死我活,我等衛所恐早已被番人殺戮一空了。」

        徐灝皺眉道:「竟有這麼嚴重?你仔細說。」

        衛去病繼續說道:「自從藍玉將軍於捕魚海一役後,北元小朝廷再不復往日榮耀。苟延殘喘而已,大汗常年被權臣挾制,連續兩任都是死於非命。因此額勒伯克汗替兒子娶了朵顏三衛中威望最高的哈喇沁首領都督長昂之孫博格努之女,一舉贏得三十六家塔布囊者的忠心,塔布囊蒙古語乃駙馬的意思,試圖恢復昔日元蒙榮耀。又積極爭取權臣阿魯台鬼力赤等人的擁戴,這些部族早在秋天時就已往大汗金帳所在地秘密出發,可也為此得罪了另兩位權臣巴拉圖和烏格爾哈什哈的記恨,這二位酋長麾下有精銳衛拉特族四萬鐵騎,恐怕不日就將開始內亂。

        朵顏衛又分為三種人,黃眼睛、黑眼睛、褐眼睛。其中黑眼睛為主的部族和漢人相處最親善,黃眼睛則視漢人為死敵,褐眼睛介於兩者之間,倒是近年來彼此通婚有些混淆不清了,三十六家塔布囊即大多皆是黃眼睛,相傳是從西域遷徙而來。

        屬下據此曾向上司稟報,朝廷沒有反應。殿下則認為二虎相爭必有一傷,樂見其成,博格努率領一萬騎士離開這一帶後,今年的番人明顯比往年安靜多了,從秋天到現在,連一起傷人之事都未聽聞,聽說寧王很是高興,獎賞了朵顏衛名義上的多位千戶百兩金子。」

        「阿魯台?」徐灝早就覺得這名字很耳熟,似乎是國師一類的大人物。

        朝廷幾次大敗蒙古主力降服朵顏三衛等部族後,慘存的元蒙帝國漸漸開始走向四分五裂。不過朵顏三衛時降時叛並不可靠。而蒙古一直到了現代也未能真正統一過,明朝時雖然飽受蒙古餘孽侵擾,但再也不是心腹大患了,也就是說蒙古漸漸變成了另一個遼國,真正的敵人是白山黑水間的後金。

        徐灝暗道希望喇嘛教能早一些開花結果。全民信教對控制人口有一定作用,現在的蒙古人生育能力很強,洪武年間幾十萬人俘虜遷居到中原各省,本該使得元氣大傷,誰能想到洪武二十年後至今不過短短十幾年,精銳控弦之士就能達到最少十萬之多了。

        以朵顏三衛為例,初時人口不過數萬,如今光授予指揮千戶百戶的頭人一共三百五十七人,每族就算平均三十口人,總人口就超過了十萬,組成兩萬人的騎兵綽綽有餘。

        所以說朱棣隔岸觀火之策是正確的,只要蒙古人自己分裂內鬥就是好事,拉攏弱勢一方攻擊強盛一方,永遠讓蒙古陷入彼此仇殺中去。

        徐灝信手在地上畫了一個地圖,嘆氣道:「蒙古草原實在是太大了,往西往東往北有的是遊牧之地,從春秋戰國到現在,總是春風吹又生,根本無法徹底擊敗,防禦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衛去病睜大了眼睛,驚呼道:「老天爺,番人的疆域竟然比我大明還大。」

        徐灝畫的自然是大明實際控制圖,不包括朵顏三衛的內蒙古,不包含後來的奴兒干都司,也就是整個東三省往上的一大片疆土,也沒有西藏,沒有實際有效佔領能算是國土嘛?永樂一朝後就幾乎通通丟失在外了。

        徐灝喃喃道:「火槍火炮啊!沒有坦克機關槍,休想征服四方。」

        徐灝開始猶豫著是否要修築承德和保留大寧府了,守不住的地方空耗人命錢糧而已,朱棣經營北方多年一心北伐,他都主動要放棄的地方,可見是食之無味。

        「老衛,我想派你去遼東,你可願意?」

        當機立斷的徐灝不再留戀腳下這片土地,有本事的話,今後可以隨時出北平打下來,沒本事佔據了也得吐回去,就算滅了朵顏衛,很快又會有其他部族遷徙而來。

        衛去病迷惘的道:「屬下不知公子之意。」

        徐灝說道:「番人現在不足慮,朝廷對北方最是重視,朝中大臣比你我要高明多了。我想讓你去遼東,因我得到了道衍大師的預言,有一支異族或許對我大明的將來不利。」

        「道衍大師?」衛去病變得神色尊敬,用力一拍胸口,「大人交給屬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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