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山頭主義
燕王對火槍的看管非常嚴格,嚴格到了每把槍支都有編號和製作的匠人姓名,屢屢告誡將士不許丟失,制定了一系列制度,有專門的監察司校尉負責看守,違者同僚和親屬皆重罪。
原本每逢戰役神機營都是遠距離迎敵,因火槍製作不易,戰死者的槍支會被立即取走,現今打完仗後得更是要檢查火槍有無遺失,渡河南下山東,朱棣甚至不許神機營隨同,就怕萬一失利有將士來不及撤回北方,火槍被朝廷得到。
白溝河一役後,認識到火槍火炮威力的朱棣馬上下令,使得北平兵工廠變成了個一個大監獄,有親信內侍帶著五百名王府校尉看守大門。這引起了徐灝的反感,但也接受了馬和即鄭和帶人前來監視火器,聯想到了被朱棣發揚光大,臭名昭著的東廠和錦衣衛。
而徐汶手裡的燧發槍是很早從徐淞手裡要來的,一直作為保命武器背在身上,就因李景隆喜歡嘲笑他,沒拿出來獻給朝廷表功。
也是徐汶有著小聰明,知道燕軍極為重視火器,便不想得罪姑父太過。
趁著人人都在注視著城下的燕王時,徐汶退到最後方給了徐輝祖一槍,然後藉著混亂的時候逃到了城裡。
他當時拎著被粗布包裹著的旗幟,是以沒人察覺那是一支或許能改變歷史走向的凶器。事實上就算火槍被朝廷得到,沒有二三年也休想大規模裝備部隊,徐灝就從來沒指望能夠保守秘密,明末時滿清已經擁有了鳥槍火銃和火炮的鑄造技術,連印第安人都學會了用槍呢。
突如其來的變故無意中微微改變了歷史,混亂之中,從城門下掉下了一塊鐵板沒有砸到朱棣的馬上。
其實不管是鐵鉉還是盛庸徐輝祖都不敢公然暗殺燕王,弓弩火器等一概都不敢使用。用城門構造之一的鐵板是為了試圖造成一起意外,砸傷馬匹後有伏兵衝出來活捉朱棣,不料連馬都沒傷到,大驚的朱棣慌忙調轉馬頭揚塵而去。
橋下埋伏的兵士七手八腳的爬上來時,燕王早已去的遠了。
上了大當險些送命的朱棣隨即暴怒,下令燕軍再次合圍濟南城,鐵鉉當下命守城將士們大罵燕賊叛國。
朱棣越發惱羞成怒,大吼道:「讓徐淞給我轟城。」
僅僅不到半日,看似固若金湯的城牆就被砲彈炸出了缺口,燕軍揮舞著兵器齊聲歡呼。
這時候城頭上懸出了先帝的神牌。鬧得徐淞趕緊喊道:「停止開炮!停止開炮!」
朱棣望著親爹的牌位被氣的七竅生煙,問題是豈敢轟擊神牌?不消說冥冥之中的鬼神之說,就算神靈和先帝都不怪罪,也難以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這下子燕軍連攻城都不能了,一個個恨的咬牙切齒,而沒有後顧之憂的守軍使用出各種火器,夜晚派出死士到處縱火,夏末秋初的時節天乾物燥,動輒營寨整日裡火焰衝天。加上趕來救援的各地兵馬持續不斷的襲擊,使得燕軍為之防不勝防。
朱棣滿腔憤怒無從發洩,奈何又計無所出,每天氣的暴跳如雷。竟賭氣執意要長期圍困下去,不困死城裡人就誓不罷休。
一個月後,姚廣孝終於忍耐不住,再次苦勸道:「圍城數個月了。全軍已是疲憊不堪,還請王爺暫且返回北平以圖後舉。」
這時候朱能匆匆進來稟報導:「楊文率十萬人趕來援救,郭英集合了二十萬大軍要北上佔領河間單家橋。意圖堵住回歸北方的水陸兩道,張玉父子帶著神機營趕去迎敵,朝廷水師兩萬人正在攻打德州。」
朱棣臉色紅白交錯,久攻不下的後果終於暴露了出來,萬幸徐灝已經穩固了河北,擊敗了徐凱的五萬人,使得官軍無法兩面夾擊,不禁長嘆道:「早知如此就該聽從徐灝的建言,白白浪費了五個月時間。」
當晚燕軍不得已而撤軍,官軍乘勢進擊,朱棣留下大將陳旭率領三萬人鎮守德州。
姚廣孝等謀士官吏先一步乘船和徐淞的火炮營北上,朱能率領兩萬精騎沿途保護。因沐皙的四十艘戰船及時趕到,使得朝廷水師不敢接戰,讓出了道路。
朱棣隨後帶領八萬人返回河北,不料沒等走上兩天,陳旭竟然棄城逃了過來,拱手把水路樞紐的德州,也是兵進山東的橋頭堡拱手相讓,使得光復山東的官軍士氣大振,鐵鉉和盛庸的名聲如日中天。
朱棣怒斬陳旭,留下陳亨等幾位將領和五萬人鎮守河北,撤換張玉和神機營一起北歸。
九月的大明湖景色格外優美,湖水都顯得分外清澈見底,各色魚兒悠閒的游來游去。劫後餘生的濟南軍民品嚐到了堅韌不拔贏得勝利的喜悅,品味著慶功美酒的甘甜可口。
返回的鐵鉉於天心亭設宴犒賞全城軍民,要用盛大的慶功儀式和豐厚賞賜進一步激發山東軍民的忠義之心。
謀士王度和參軍宋平席上建議鐵鉉馬上揮兵北上,認為現在的官軍無論士氣和戰力皆能和燕軍一爭高下,匯合各路兵馬後,兵力能增至四五十萬人,倍於燕軍的二十萬。
而且鐵鉉善於出奇兵,威望可以令北方豪傑群起投效,收復河北指日可待,如此足以打到北平城下,燕軍回顧被官軍佔領的家室,必四散而走,到時燕王走投無路只能投降。
鐵鉉嘆氣道:「諸公之策誠然令人心動,可北兵中除了雄才大略的燕王外,還有一個才華橫溢的徐灝,那無堅不摧的火槍火炮都是出自他一人之手,此人是誰無需我解釋,當年他隻身就能攪得山東官場大亂,乃是先帝心腹。與其率疲憊的將士北伐,不如以逸待勞,待下次燕軍南下,我自有全勝之計也。」
喜歡穩妥的鐵鉉放棄了謀士的誘人建議,毫無疑問失去了轉敗為勝的良機。
十月初六,燕軍順利返回北平,徐灝隨之北歸,冷靜下來的朱棣又恢復常態,表面上對徐灝仍然親切信任有加。
總的來說,燕王指揮大軍於白溝河大勝李景隆,順勢佔領了大半個河北,受挫於濟南算不上什麼,此次出征基本算是大獲全勝。
整頓兵馬的時候,朱棣大規模升賞有功將士,都督僉事陳亨升為後軍都督府都督同知,指揮同知張信、房寬升北平都司都指揮僉事;都指揮僉事張玉丘福朱能等一干大將俱都升為都指揮同知。
新投效的濟南衛指揮陸榮、濟陽衛指揮使紀清升為都指揮僉事,作戰勇猛的燕山中衛指揮使火真,指揮僉事王友等人也升為都指揮僉事,北平留守的老將顧成也升為後軍都督府都督同知。
連同徐灝身邊的各級將領俱得各升一級,不過除了徐淞外都不隸屬於北平都指揮司,乃是隸屬於北平燕山衛,也就是說連同徐灝都算是留守軍,而大多數將領都是追隨燕王出征的堂堂野戰軍。
其中後軍都督府的設立,變相取代了徐灝的職責,一個陳亨一個顧成兩位都督同知一個在河北一個在北平,使得世子朱高熾的軍權大為縮水,只能打理政務了。
不過徐灝憑藉最近的戰功,被升為地位超然的從二品護軍將軍,看似是有名無權的虛職,而朱棣總不能連兵權都拿走,麾下有直屬於自己的水師指揮僉事沐皙,山海衛指揮使沐毅,千戶李秋和火赤兒等將領,掌握著另一支守衛北平的火槍兵五千六百人,水師官兵五千六百人,加上附屬的工匠雜役等,總人數接近了整整兩萬。
也就是說,徐灝成為燕軍體系裡的一大派系,還是獨立於燕王親近於世子的唯一獨立體系,總之這軍隊中的山頭主義必不可免。
明朝官場上一樣得論資排輩,燕軍所有將領裡面,地位最高之人都是原本就在朝堂官居高位的,像陳亨原本就是北平府都督僉事,顧成房寬和張信甚至徐灝等莫不如是。
正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不知不覺中,陳亨下面聚集了一批起義後投靠來的北方將領,顧成身邊則是官軍投降之人,房寬張信等人也各有各的圈子,就算蒙古將領按照部落地域等也各有親疏。
當然最大的派系乃燕王心腹將領張玉朱能丘福等人組成的北平嫡系,人多勢眾在軍中擁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力。
朱棣作為政治方面同樣優異的主公,升賞將領時就已經駕輕就熟的考慮過此節,自然不能讓在北平地位很特殊的徐灝進入都指揮司,就連一直在軍中做謀士姚廣孝也僅僅掛著個文官職位。
朱高熾被排斥在軍隊體系之外,朱高煦朱高燧哥倆永遠是藩王而不是將領,因此朱棣能夠牢牢掌控著全軍。
徐灝冷眼看著喜歡大權獨攬的燕王,建言祭祀陣亡將士以及戰死官軍,朱棣遂命北平知府唐靖和布政司副使解縉祭奠雄縣山川及白溝河之神。
轉眼間炎熱的夏天過去了,秋天也即將離去,寒冷的冬季又一次來臨。
楊文北進河北,連續奪回多座城池,切斷了漕運。陳暉取得郭英的指揮權,郭英被召喚京師,率軍抵達定州附近,於鏵山大敗燕軍,剛剛做了都督同知的陳亨受重創,抬回北平後不久死去。
面對氣勢正盛的官軍,朱棣自是不願坐以待斃,決定以攻為守,率師再次南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