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平凡的明穿日子 作者:寧小釵 (連載中)

 
忘情痞子 2014-4-20 15:39: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06 549100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6-3 21:54
第三百六十九章 渾水

               
        話說中國賣了一兩千年的瓷器,瓷器綢緞幾乎壟斷了整個世界貿易,賺進了無數財富,可謂獨此一家別無分店。

        想外國人也不是傻瓜,會放過這麼賺錢的買賣?因此經過元朝的對外交流,就像唐朝時紙張印刷術的技術外流一樣,對瓷器早已垂涎三尺的阿拉伯工匠漸漸仿製出了青花瓷器,奧斯曼帝國出現了背花瓷器中心。

        這在朱元璋的時代還無所謂,百廢待興的官窯民窯無需依靠出口,但時日久了商人追逐利潤是沒有止境和節操的,作為利潤最豐厚的對外貿易,富起來的商人和相關官員難道會任由成本逐漸升高的瓷器爛在手裡?

        在這方面古人很有智慧,精益求精的開發明朝著名的琺瑯瓷器和宣德爐、成化年間舉世聞名的斗彩雞缸杯等。總之景德鎮對於瓷器的技藝改良從來沒有停止過,為了應對國際上的競爭和自身需要,彩瓷的發展有了一個新的飛躍,各種色彩如有堪比雞冠的紅色,和紫葡萄毫無二致的紫色。

        當然最著名賣的最好的還得屬青花瓷器,不過西方世界極為喜愛明朝的斗彩五彩乃至單色釉瓷器,這些工藝都達到了當世巔峰,繼續保持著遙遙領先的技術優勢。

        防偽技術也開始得到應用,官府為了維護瓷器在海外市場中的壟斷地位,對專用的高嶺土和色劑所需的礦物質予以最嚴格的保密。

        這方面在任何書籍裡都不能有詳細記錄,一經發現立即列為禁書集中銷毀並重罰作者,因此鄭和下西洋所帶回來的大批礦石和番料都沒有相關記載。

        其中有一種名叫蘇麻離的青礦石,產於後世的伊拉克叫做索馬拉的地區,是一種發色鮮亮用於青花瓷的呈色劑。也就是鈷藍料。元末清初景德鎮的青花瓷器,用的就是此種青料。

        燒製出來的瓷器,特點是髮色凝重濃豔,並隱隱約約有些黑色澤,似鐵鏽斑點。後世經過化驗,原來這是含錳量低,含鐵量高的原因,這與國產青料明顯不同。之所以青花瓷器盛極一時,乃因阿拉伯國家大多崇尚此種藍色,建築物以藍色的瓷磚為尊。而長期以來只有中國盛產青花瓷,產量也大的驚人,自然利潤也大的驚人,可見青花瓷是應需而生的產物。

        除了瓷器之外,明朝每年進口需要大量的蘇木,此乃搾取提煉彩色絲綢的一種重要染料。另外蘇木還是一種解毒劑。想元末明初以來,戰場上動輒雙方開練那邪惡的生化戰,自是對於解毒劑的需求量非常大。

        南洋自古產各色寶石金銀,稀有動植物等很多奢侈品,對於大明皇族乃至有錢人來說有著永恆的吸引力,這是官方或民間走私貿易之所以永不會真正斷絕的緣由之一。

        而傳統的各種香料則是百姓的必需品之一,現在每斤胡椒的時價是原產地的二十倍。歷史上的永樂朝因鄭和下西洋後,一直得以維持在十倍左右,等仁宗時期取消了鄭和船隊,價格很快又恢復了到了二十倍。

        香料並不僅僅是為了滿足統治階級的奢侈享受,更多是做為藥材被大量引進,豐富的藥用價值,恰恰關係到了國計民生。

        徐灝家裡的女眷常年需求極好聞的蘇合香,同時作為類似花露水的作用塗抹全身。

        有一種氣味濃郁的香料名叫沒藥,中國進口用來入藥。還有有名的醫常用藥的安息香,主治中風昏闕。產後血暈,也是豪門最喜歡用的香餅。還有唐代本草拾遺裡記載的乳-香,可以治療耳聾、中風口禁不語、婦人血氣、腸道疾病等等。

        胡椒、芍藥、丁香、荳蔻、沉香、木香、龍誕香、大風子、孽澄茄、血竭、硫黃、犀角和羚羊角等總共多達一百六十四種香料,都是明朝稀有緊缺的中藥材,都需要大量進口。是以假如沒有瓷器絲綢茶葉白紙等等商品來平衡海外貿易的話,後果是不可想像的。

        當然以官方商船進行遠洋貿易並不太適合,沒有合理的統計報表,沒有近現代的金融理念,文武官員只會認為朝貢貿易奉行的是厚往薄來的經濟外交政策,只滿足了帝王的面子,對此深惡痛絕。

        而龐大的艦隊數萬人的規模需要維持,往往沒有現銀給官員發放俸祿,有時只好按每斤胡椒折合現鈔一百貫的方式充抵官員的薪水。

        於是大批官員認定鄭和下西洋致使庫銀入不熬出,由此得出了結論,這是一項勞民傷財之舉。

        徐灝依稀記得逛論壇時看過很多的文章證明,永樂朝通過鄭和下西洋帶回了豐厚回報,據靜海滄桑一書的初步核算,海外貿易的開放政策,二十二年來,總計流入白銀千餘萬兩,黃金三十萬兩的巨大財富,一舉使得明朝中葉金銀再次代替紙鈔成為了流通貨幣。

        夜晚徐灝返回家中,陪著有孕在身的妻子散步閒聊時,說道:「來年就有船隊要下南洋了,咱家和沐家都不要插手商船,尤其是不要讓紅葉涉入,所謂樹大招風,沒必要親身參與其中。」

        對於去南北美洲航線的不確定,使得徐灝暫時沒有打算馬上移民,這要等條件合適時才能成行。

        沐凝雪說道:「我會告訴紅葉。對了,三嬸昨個跟大娘提親,想把翠云許配給那亂說話的劉智,大娘答應了。」

        徐灝皺眉道:「由著去吧,翠云畢竟給朱允炆做過沒名分的嬪妃,官宦人家是沒有指望了。」

        第二天一早,張輔匆匆過來,說道:「王通出了事,被刑部派人緝捕下了大牢,我爹他們都想請你出面,把人放回家去。」

        這王通乃是戰死的王真之子,被封為了都指揮同知。徐灝問道:「怎麼回事?」

        張輔說道:「他家附近有個賣書的衛結巴,窮得不能度日,就把自家的漂亮媳婦賣給了王通做妾。也是王通垂涎人家美貌,又不知這京城裡的深淺,剛剛睡了兩宿,衛結巴就跑去門前叫罵,說王家仗勢欺人。當時我等兄弟都勸王通索性把老婆還給他,那幾十兩彩禮也不要了,只求消弭了禍端,誰知!唉。」

        徐灝太清楚京城類似坑人的把戲,甭管你是不是勳貴將軍,在這皇親國戚多如狗的地方。有的是人你得罪不起。

        徐灝說道:「是不是冒出來一夥人做剛做柔的故意講和?又要去了一筆銀子,然後轉過身就跑去刑部告狀?說王通霸佔良人妻子?」

        「是。」張輔苦笑道:「最近出了許多類似之事,也是兄弟們被京城繁華迷花了眼,眼見富貴到手即開始縱情聲色,四處尋覓美人,有的確實是仗勢欺人。也很多人被稀里糊塗的給坑了,現在大傢伙都壓著一肚子火,直嚷嚷準備報復呢。」

        徐灝暗嘆一聲,到底得攪合進勾心鬥角的渾水裡,文臣是絕對不會放過此等打擊靖難功臣的機會,或者說是為了對他以及姚廣孝等功臣之首進行試探。

        如果袖手不管的話,那麼自己在北平系官員的心裡就會威望大跌。可如果出手管了,那麼就會讓京城百姓認為勳貴間官官相護,是個百姓都會同情賣了老婆的衛結巴。

        徐灝冷笑道:「我帶你去找個人。」

        刑部官署,負責問案的是個少年甲科,刑部給事中,出身貧寒正是一團火烈的性子,見了一身綾羅官服,環珮紫玉的王通,頓時怒髮衝冠,直接叫衙役上前撕扯衣裳。剝脫靴帽。

        短短幾句問話,就判了王通先姦後娶,歸還老婆賠償三十兩銀子的宿錢,要革了王通的官職並重責四十大板,竟然是要讓王通身敗名裂。

        瞧熱鬧的人們立時歡聲叫好。高呼大人青天再世,京城百姓自然很不待見佔領京城的北方勳貴。

        而一干王通的同輩兄弟們則氣的人人臉色鐵青,朱能長子朱勇怒道:「我等辛辛苦苦幫著陛下打下了江山,竟然要受此誣陷?不如都棄官回家種田得了,省的受這文人鳥氣。」

        孟瑛馬上呵斥道:「不得胡言,張大哥去找大都督了,定會為王通伸張正義。」

        「真的?」還未成年的朱能大喜,隨即恨道:「大師對此事不管不顧,太令人失望了。」

        忽然刑部侍郎劉伯溫的次子劉璟一臉汗水的大步從裡面走出來,對著少年甲科怒斥道:「怎能如此不分青紅皂白的審案?來人革掉他的官職。」

        不等圍觀之人反應過來,劉璟命帶來衛結巴夫婦和幾個證人,當即吩咐大刑伺候,又傳上來幾位新的證人。

        很快衛結巴的同黨忍受不住痛楚而招供,加上新證人的證詞,都證明了這些人乃是慣犯,常年靠此種手段詐取大戶錢財。

        衛結巴的老婆也叫道:「我招了,我招了,奴家是先收了錢才過的門。」

        如此衛結巴夫婦以及同黨被重打一頓,全部發配大寧府墾邊,五年之內耕種的田地歸其所有,等什麼時候攢夠了錢贖回其罪犯身份,那什麼時候就可以返回故鄉。

        而王通明知衛結巴的老婆乃是平民之妻,卻執意要納為妾一樣有罪,當場被重打二十大板,涉及銀錢一律充公,然後攆出刑部。

        不管怎麼說,王通的前程是保住了,孟瑛朱勇等人都很高興,陪著他返回家去,以後此種事都積極尋找市井之徒前去作證,而有些真正欺男霸女的靖難功臣因證據確鑿,全都受到了刑法懲處,同僚等也無話可說。

        刑部後方的廂房裡,陳瑛面無表情的拱拱手:「劉大人,既然你等識趣,那本官就暫且不彈劾了。」

        劉璟心裡鬆了口氣,客客氣氣的送陳瑛上了轎子揚長而去,嘆道:「真乃好險,大人們這一次實在是太冒失了,陛下是仁義善良,可是那徐灝又豈是真的人畜無害?」

        與此同時,徐灝站在錦衣衛指揮肖偉面前,喃喃道:「幕後之人竟然是耿璇三兄弟?也不知耿老將軍知不知情?唉,這不是找死嗎。」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6-4 23:06
第三百七十章 七巧

               
        自從返回金陵後,徐家女眷很快入鄉還俗,又恢復到以往閨閣中的氛圍中去。

        六月初六芒種節,自古凡交此節日,閨閣中女兒們都要備各色祭物,以餞花神。但因今年全家人遠在大連,又急急忙忙的乘船進京,哪還有心情?是以這一日,沐凝雪便回明了老太君,請得放丫頭們一日假。

        蕭姨媽和梅氏想起幼年玩耍的往事,也極有興致。老太太見她們喜歡,也准了所有人散蕩一日,並說道:「明兒我也往花園看你們的補餞花神會。」

        此示一下,閤府姑娘丫頭們都歡欣鼓舞起來,各自預備了餞送花神的祭物,邀請親朋好友前來,到時徐青蓮和翠桃紅葉綠竹四姐妹都將一起返回娘家。

        徐灝聽說後很開心,這是早在唐宋甚或更早時期形成的閨閣少女所特有的節日,應該一直保留下去。

        次日,又值風和日麗的好天氣。早飯後,近百人先後聚到花園中來了。就和紅樓裡面描寫的一樣,有用花瓣柳條編成轎馬的,或用綾緞紗絹做幢幡旌旗的,都用五彩絨線,各色錦絛,一花一樹枝上都系滿了。

        只見滿園中錦繡飄搖,花枝招展,更兼這些姑娘丫頭們,各各打扮的明眸皓齒,靚麗嬌俏,總之一時盛景也說不盡。

        老太君坐著籐椅同幾位夫人來到園中,在臨夏閣坐下,看自家女孩們歡會,或臨水觀躍魚,或望空看舞鶴,或摘鮮花或鬥奇草;徐妙錦和張釵等乃是客人顯得很斯文,反倒是自家姑娘們帶著丫頭。返回娘家如同出籠之鳥一樣,或立樹下,或坐山石,各顯其素日之學,不是彈絲便是品竹。總之人人縱情嬉戲玩鬧。

        一時間倩影錦緞穿梭林間,花船飄於碧波中,嗩吶隔水聞,誠可謂良辰美景不虛擲也。

        徐灝獨自站在高樓上,俯視園內久違了的熱鬧場景,不由得感慨萬千。也大感心曠神怡,緩緩吩咐道:「你去知會耿老將軍一聲,請他老人家約束兒子們,自作孽不可活,我不會一再容忍。」

        「是!」李冬躬身答應。

        遠處一間涼亭裡,兩個小丫頭正說著悄悄話。一個臉盤圓圓的說道:「你橫豎比我強,我如何比得上你呢?眼見服侍著二奶奶,不時有賞,況且二奶奶如今在家裡立住了腳,也待你們這些老人好,往上巴結也是快的。」

        另一個瓜子臉的嘆口氣道:「唉!哪裡比你強什麼?雖說已被看在奶奶眼裡,也不是無故的就有賞賜。誰不知二奶奶有名的鐵公雞?再說誰能比得了三少爺的人呢?常言道『分有命定』,我也不那麼巴結了,這兩年也只埋身過日子。若果時來運轉跟了三少爺,一輩子不出門也認了,或許也有個聳聳肩的時候,誰能知道呢?」

        圓臉丫頭說道:「阿彌陀佛!你還說你埋身不成,聽我說句不害臊的話,那日洗衣房的老劉媽媽向我要起那三千文時,急得我真個要上吊的心都有了,後來急得沒法兒。去求了垂花門的四喜奶奶,把那件穿著的紅布棉襖拿出去當了。你想,到了冬天我自己哪裡能夠贖得出來?」

        瓜子臉丫頭驚訝的道:「呸!你如何當起東西來了,你也不似我們從外邊來的,親爹親娘都在這裡。哪裡就難在了這一兩千文上呢?和你媽媽說一聲,還不是現成的?」

        圓臉丫頭苦笑道:「別說我那娘了,自從我進裡頭來以後,不但不給了零花錢,連個花兒粉兒的錢都不給了,說什麼不是承受著姑娘的賞賜嘛?你自己有本事弄錢花,沒有就罷了。可是人人都說三姑娘性情完全變了,別說賞賜了,咳嗽一聲都得被狠狠訓斥,等幾天到了冬天我沒衣裳穿時,看她給我贖不贖了?」

        「你到底比我體面些,怎麼說都是姑娘身邊的人,現如今誰不憐惜三姑娘?不過剛剛當了棉衣。」瓜子臉丫頭扁著嘴,「我的衣裳四月頭裡就已當完了,如今穿著的這件就綢衫,還是麝月姐姐給的呢。你不知道,我去年冬天借了那黑賬的五千文用了,她的利息最重,按月要三分利,被她這麼一盤剝,直到如今我也沒還清。昨兒聽她說,連本帶利將到一萬了,你想想,我能還得起嗎?」

        圓臉丫頭好奇問道:「這時候,只有人肯借錢給我便罷了,哪裡還管它上面利輕利重的?只是那黑賬到底是說哪一個呢?我倒不認得她。」

        瓜子臉鄙夷道:「就是死了的王管家媳婦臘梅,二十來歲,瘦瘦高高整日裡打扮的花裡胡哨,愛挽高高簪兒的那一個咧,聽說是個人盡可夫的狐狸精,她可愛放錢呢。後台是廚房裡的管事張媽媽,芷煙姐姐的親嫂子,她倆最是心黑。」

        圓臉丫頭說道:「明兒姐姐保我借那黑賬幾千文使使。」

        「我如今欠著帳呢,又如何做保人?我原是周嫂子報的,你若找個好保,我替你說去。」瓜子臉丫頭出起了主意。

        「找保倒容易。」圓臉丫頭想了想,「明兒我再找個體面些的,只是她的利息太重,不知一個寡婦攢起那麼多錢做什麼呢?」

        「養漢子唄,還能做什麼?」瓜子臉丫頭一臉鄙夷,「不敢奢望能去絳雪齋,但凡去四姑娘的霜雪齋,或大奶奶的金禧閣,雨詩姑娘的聽雨觀瀾也比長房這邊強一萬倍。二房進項大,這點子債累也不在我眼裡了。」

        「誰說不是呢。」圓臉丫頭神色羨慕,「看那靈玉,最先派回來伺候三少爺起居,只這幾個月的工夫,瞧瞧她成了什麼樣兒了?不但誰也肯借給她錢,況且如今頭上身上戴的穿的,像個美人圖似的了。坐在桌上嗑著瓜子,真真美死了她!想她倒是新近比咱們晚進來的,哪像我們這般壓在泥坑裡,不得出頭呢。」

        瓜子臉丫頭說道:「那靈玉多虧柳姑娘之力,這才被遣回京,往後不忘姑娘的好處也罷了。」

        圓臉丫頭說道:「唉,我入憑花閣以來,慢說得到姑娘們的憐愛,就是自家姑娘也不曾賞臉問過一句話,不知這個命如何這等不好。上個月我媽叫個瞎眼先生替我算命,他說什麼『今秋必見喜,無喜便是災』,你看我這個行徑兒,哪裡來的什麼喜了。」

        瓜子臉丫頭取笑道:「想必是得了大胖小子罷嘍。」另一個聽了,下死勁的啐了一口道:「呸!爛了嘴的蹄子,說來說去說出自己的病來了,你才得小子,你才養孩子呢。」

        卻說隔牆有耳,都被路過的徐綠竹和蕭雨詩聽見了,二人搖著頭走出來,只見徐青蓮和沐凝雪二人坐在一顆海棠果樹下輕聲交談,看著紅葉和一群丫頭們斗各色花草玩笑。

        徐綠竹心說大嫂遠去遼東,三嫂有孕在身不管瑣事,自己與二嫂素來沒有什麼交情,再說那兩個丫頭似乎都是長房之人,當眾說出來不免掃了二嫂的臉,給她難堪,倒是最近雨詩姐開始幫著三嫂打理園子,不如就交給她好了,大不了以後說給三哥聽。

        當下徐綠竹說道:「張釵她們都在臨夏堂解九連環玩呢,還問這邊可曾做出那個七巧圖沒有,正等著呢?」

        芷晴起身相讓,綠竹坐了下去,蕭雨詩略站片刻遂繼續往前往走去,瞧著徐妙錦和張釵坐在桌子左右解九連環。紅葉笑道:「哎呀,巡檢大人回來了,九州地面太平否?境內未生盜匪乎?」

        蕭雨詩展袖搖扇,笑道:「聖人在位,自然是海晏昇平,兼有賢臣輔佐,專心治國,安能有盜匪?」

        大家正在說笑,忽見丫鬟默琴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站在蕭雨詩身後去了,徐江手裡攥著一枝花,飛奔過來,放下臉來掏默琴袖內,叫道:「你真個不拿出來?」

        默琴只顧笑著縮身子往一旁躲閃,蕭雨詩瞪了一眼她,問道:「怎麼回事,什麼東西這般爭著搶著?你還不給快拿了出來。」

        這默琴今年十二歲,比徐江大不了幾歲,兩個人都是小孩子脾氣。蕭雨詩一向很疼徐江和徐湖兄弟倆,是以徐江在她屋裡隨便慣了。

        默琴笑道:「六少爺趁姑娘不在屋裡時去了,要尋什麼七巧圖,翻箱倒櫃的鬧。我攆他問姑娘要去,他不依,硬來搶,所以我拿到這裡來了。」

        說完,默琴自袖內取出來遞過去,蕭雨詩隨手給了徐江,徐江喜滋滋的轉身跑了。

        張釵紅葉等大笑起來,說道:「好個賢明宰相!不知光天化日之下自己家裡遭了劫,還只顧著在外邊巡查呢。」

        蕭雨詩笑道:「斯之謂:為國而忘其家業。」

        卻說徐濟拿著七巧圖低著頭跑路,去被人伸手給擋住了去路,抬頭一瞧,趕緊規規矩矩的低聲道:「三哥好。」

        徐灝笑問道:「今日你也被放假了?」

        徐江說道:「老太君想我了,就叫管家去軍校接了我回來,過幾天我就回去唸書。」說完把手裡的七巧圖上繳。

        徐灝接過來,不悅的道:「一天就夠了,學校未放假你怎好曠課不去,若是不給我拿回來個優等,就叫你去做個普通士卒守衛長城。去吧。」

        「是。」徐江老老實實的行禮然後朝前走去,半路上吐了吐舌頭,飛一般的衝出園子,找小夥伴們玩去了。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4-6-6 00:33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6-6 00:32
第三百七十一章 九連環

               
        七巧圖即後世的七巧板,大概發明在宋朝,到了明朝基本定型,和九連環一樣都是閨閣中必備的消遣玩具。徐灝是因上面有字是以接了過來,邊走邊看原來是雨詩做的一首賦。

        「蓋此圖也,其奇出乎天之靈,其巧發乎人之智矣。新出諸范,合七型而成其章矣。運智造異,分三氣而具其文矣。本乎弰弦增減之法,而合鬥勺之數矣。

        緣乎盈虛消長之理,以仿奇云之狀矣。高棚騷人,深閨名女,憑軒窗吟畢之時,居香樓怠乏之餘,忽生巧思,奇此珠璣之相聯矣。

        推陳而出其新,如梳髮之分玉道矣。舉簪花之巧手,競生異樣慧心,逞鬥草之間隙,別開一幅生面矣。天衣無縫,立接叵測之錦緞,云崖高聳,緣逢皆化為蜃幻矣。扯剪斜檔,運智於暇時,度裁方刀,得容素日之慧思也。勿笑瓦破,且觀塔成,建邑琴自歇作。」

        徐灝走到蕭雨詩身邊,佩服的道:「這分功力當真不凡,可見這幾年你下了苦功,我是拍馬不及了。雨詩若入場應試,即使不中個進士,也不愁不得個舉人。看這揮筆之勢,可謂『花雨繽紛』了。」

        蕭雨詩心中歡喜,笑道:「我的學問那麼好?既如此,你為何不拜我為師?」

        「非我不願入門拜師。」徐灝笑著解釋:「只因我本不是正經的儒家門徒,重堞連繡,年紀也大了,我推崇的是科學,既不願,也不得其門而入也。」

        徐妙錦嫣然微笑不語,暗道論起你那科學。已然堪稱是一代開山宗師,怕不是若干年後,就能與孔子孟子等並列為聖賢了。

        說起徐家的公共衛生和取暖管道,類似玻璃等新奇玩意,這令徐妙錦非常好奇侄子是如何研製而出的?

        紅葉說道:「一個七巧圖賦,便寫出了那麼一大堆文章,倘或以此九連環為題做起來,更不知寫出多少佳句出來呢。」

        徐灝這時端詳起雨詩之姿,昔日青澀的黃毛丫頭已經盛開綻放,但見溫玉般嬌嫩的容長臉兒。春山般兩道淺淺彎眉,如琢似雕的中長鼻子,若言若笑的櫻桃嘴唇,更兼炎日下走的紅光滿面,恰如海棠映日。只因多穿了衣服,香汗襲人。一似蘭麝流馥。

        想雨詩默默守著自己這麼多年。從來未曾動搖過,如今眼看就滿雙十年紀,已經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徐灝的打算是默認表妹在家裡的地位,將來連同兒子都安置在遼東,假以時日,雨詩生的兒子將要娶個公主或郡主為妻。成為世代鎮守遼東之王。

        至於和朱巧巧的兒子也會留在遼東,作為雙保險經營大連一帶的海軍,哪怕其後代兩虎相爭也好過生活在京城這花花世界,很容易變成了紈褲子弟。

        徐灝對生長在深宅大院內的孩子已經失望了。徐海老實巴交,徐江則有點酷似從前的徐淞,愛玩愛鬧不願讀書,徐湖年紀雖小卻一身少爺習氣,看樣子將來都不會有什麼大出息。這太過富貴的環境確實很難讓後代鍛鍊成才,其實還是他自己狠不下心來,不願對弟弟們太過嚴厲。

        蕭雨詩不知表哥想著心事,扭頭一瞧,正好四目相交,便害起羞來。

        如今隨著老太君賜下當年用的耳環,算是承認她的二房地位,沐凝雪也吩咐她操持園子裡的瑣事,算是予以默認,哪怕徐灝再掩耳盜鈴的不承認,在下面人眼裡也知道是怎麼回事。

        當然蕭雨詩很清楚表哥的想法,沒有名分不代表沒有身份,將來作為蕭家的老太君總好過一輩子做徐家的側室,表哥的想法很特別,時間久了,蕭雨詩也覺得為何非要把這麼多妻妾關在一個屋簷下呢?很是欣賞表哥並不拘泥兒子一定要姓徐的豁達。

        有了希望的蕭雨詩自是絲毫不敢奢望和沐凝雪去爭寵,這方面表哥的態度堅決而無情,當下轉過頭去,故作鎮定的欣賞起花圃。

        徐灝回過神來,對姑姑徐妙錦說道:「這九連環解過一遍露了底兒,沒意思了,撂在一旁也沒人動它。也就是手腳不能閒的人,時常把玩。就是這七巧板玩久了也沒意思。」

        徐妙錦輕笑道:「既如此說,你是看不起它了?我倒是這上頭有好幾處不明白呢,今日幸遇明公,倒要問一兩件,敢情垂教。第一件,這些環如何不多不少,或八個或十個,必用九個,止於奇數者何也?再如那架兒必煨做雙轅,及其或串或解又必先留一環兒者,終是何意?這幾件我已疑之有日了,今日僥倖,得遇明公,敢情明示。」

        徐灝說道:「你還真是遇到明白人了,拆解步驟一共三百四十一道,等公式有時間再教你。這最初九連環是用了十八個環,自古九這個數字為大為玄。其實縱使八連環、十連環都可以,之所以叫做九連環也是應了九九連環的諺語,不管多少環開解的原理都一樣,環越多所需時間越久。」

        紅葉說道:「是了,佛門弟子的錫杖上也繫著九環呢。」

        徐灝說道:「自古有九鼎之說,皇宮裡無不以九為尊,諸王進貢京師,也是素品九貢之禮。」

        蕭雨詩說道:「說起九數來倒是極多的,天有九曜星宿,地有九江,域有九州,有種種九數,終不知為何如此崇尚這九數。」

        卻說此時綠哥也進來遊玩,途中遇到了神色倦懶的三姐徐翠云,今日綠哥穿著丈夫託人在杭州定做的一套鮮明出色的裙衫,計上心頭,說道:「姐,你的衫裙呢?怎還不見穿著?」

        徐翠云說道:「最近我素不出門,哪裡有你這等豔麗衣服?」

        鸚哥假作微微吃驚的道:「這是表哥在杭州做了兩套新興的云繡,與了八十兩銀子呢,叫我家托他捎了一套,一樣的花頭顏色,你如何說沒有?不然那另一套又能去了哪裡?」

        徐翠云心中大怒,還未等過門未來夫婿就把這麼貴重的衫裙擅自送給了別的女人,豈有此理?經過四年來的宮斗,徐翠云再也不是往日那老實巴交的性子,可謂是睚眥必報,每當受到侮辱就立誓今後對任何女人絕不後退一步。

        如此還未等成親,徐翠云就開始記恨起了劉智,綠哥又時不時的過來探望,繪聲繪色的講訴劉智以往的斑斑劣跡,這讓徐翠云越發厭惡丈夫。

        這邊因妻子懷著孕,徐灝沒有和雨詩眉來眼去,直接走到石榴樹下,探手摸著大姐圓鼓鼓的肚皮,一時間愛不釋手,反覆念叨什麼又有侄子了。

        徐青蓮含笑道:「若我生個男娃,凝雪生個女娃,那就算指腹為婚,就這麼說定了。」

        徐灝哈哈一笑:「這得聽閨女她娘的,我反正是沒有意見。」

        「那我聽姐姐的。」沐凝雪撫摸著腹中的小小孩兒甜甜一笑,抬手按在丈夫的手上,「最近京城成親的人家太多了,鬧得二嫂為了打點人情往來一刻不得閒,我這邊有雨詩幫襯還好,大嫂這一走,人人都體會到她的好來了,二嫂說了幾次怕不是管家的材料,出了什麼紕漏好歹給她留些顏面。」

        徐青蓮心有慼慼焉的道:「可不是嘛,這一回到京城,各種應酬增加了何止十倍?人家禮物都送來了,逢年過年又怎好落下不還?真是應付不過來的婚喪嫁娶,令人實在頭疼。」

        徐灝不在意的道:「要我說愛咋咋地,堂堂國公府你管他什麼王族什麼大臣,頂多按照章法立下等級,叫管家照著送禮就完事了。」

        徐青蓮搖頭道:「這哪行,就好似朝堂一樣,陛下不理朝政,大臣們還不趁機爭權鬥勢,貪錢賣官?」

        徐灝嘆氣道:「家大業大永遠無法避免雞鳴狗盜之輩,如今全家人都住一起弊端叢生,我已經派人收拾好了隔壁兩處宅院,等過了年,就讓長房三房都搬過去,是時候該真正分家了。」

        沐凝雪頓時吃了一驚,徐青蓮欣慰道:「早該如此,不然這下面早晚亂的不像話,你們夫妻倆縱有三頭六臂也顧不過來。」

        「唉!」沐凝雪苦笑連連,她身為孫媳婦畢竟有著她的立場,無端端的把親人給攆出去,無論如何都會傳出一些難聽話,指責是她容不下大娘和三嬸兩家人。

        徐灝見狀安慰道:「必須如此,長痛不如短痛!想咱倆也有了孩子,為了兒女要馬上當機立斷不可,難道你就不怕孩子有個萬一?我可是獨子,芷晴她們都沒有名分,萬一我和孩子出了意外,你可怎麼辦?」

        「啊!」沐凝雪立時不寒而慄,丈夫的話語無疑直指要害,現在芷晴等人都沒有身孕,因國公讓給了公公,如果說真有人大膽包天害死了丈夫和兒子,那麼二房得就此絕嗣了,爵位豈不是得讓同族兄弟或他們的兒子過繼繼承?

        誰都不想家裡發出此種可怕之事,是以為了家族安寧,各自分開過無疑是最好的選擇,彼此親人想念了隨時都可以互相串門,夜晚則各自關起門來,不然都混居一個屋簷下,三方這麼多人的利益牽扯不休,出現包藏禍心的小人幾率太大了。

        世事往往要比小說更加離奇而不可思議,宅斗宮斗等並非是在憑空臆測,徐灝必須要提前加以防範,即使是多此一舉,也好過憾事鑄成方才追悔莫及!

        亡羊補牢沒有意義。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6-6 00:34
第三百七十二章 榮國公家

               
        榮國公府,張輔神色焦急的團團亂轉,不停搓著雙手等待著消息,眉頭緊皺。匆匆趕來的徐灝二話不說揮手讓香玉等人直接進屋幫忙,同樣的臉色焦急,大步走到榮國公張玉身邊。

        老將軍張玉抬手指了指屋裡,這關口誰都沒心思開口客套了。

        房裡不停傳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度日如年的直到半個時辰後,只聽得嬰兒清亮的呱呱聲傳出來,這令外面等待已久的人們紛紛喜笑顏開。

        產婆搶先掀起厚厚的簾布幾步走出來,笑道:「恭喜是位千金小姐。」

        重重鬆了口氣露出笑容的徐灝有注意到張玉繼室史氏聽說是女兒時,下意識的把眉頭皺了一皺,自古人們即重男輕女,徐灝懶得去計較。

        張玉今年十三歲的次子張輗和十歲的張軏微不可擦的撇了撇嘴,因和兄長張輔不是一母同胞,張輔今年二十多歲,彼此年齡相差懸殊,因此兄弟間的感情很一般。

        倒是從子張信始終陪著長舒一口氣的張輔,他們兄弟倆的感情很深,而且張信和徐灝乃是好友。張玉則老懷大慰的道:「女孩好,女孩好。」

        徐灝掛念大姐,當下抬腳就要進屋,那產婆趕緊伸手攔住,姨娘黃氏說道:「男人不能進去。」

        「滾!」徐灝看都沒看她們一眼,直接掀起簾子進了屋裡。

        面對女人們的愕然和不滿,張玉無奈的道:「你們都去接待客人吧。徐灝別說你們了,老夫也管不了他。」

        張輔過來賠笑道:「姨娘別見怪。」「哼!」黃氏不樂意的轉身走了,張輗張軏見狀也跟著溜出去玩了。

        香玉在屋裡動作輕柔的給嬰兒洗了浴,用一件鵝黃襖兒給孩子穿上,徐灝沒去抱孩子,毫不在乎那滿地血污,專心用絲巾給大姐擦拭臉上的汗水。

        徐青蓮神色欣慰,滿足的任由弟弟細心服侍自己,轉頭疲憊的凝視著襁褓中的女兒,笑道:「生了個丫頭。這下不能指腹為婚了。」

        「無妨。」徐灝這才起身小心翼翼的接過來嬰兒。端詳著那天真無邪,丑兮兮擠在一起滿是褶皺的小臉,笑道:「如果我兒子非要娶漂亮表姐,那我也不反對。」

        徐青蓮頓時慎道:「就算是個醜丫頭。也不許你父子倆挑肥揀瘦。此婚事就這麼定了。」

        徐灝笑道:「姐你懷孕那陣子最大。誰都惹不起你,說什麼是什麼,可現在孩子都生下來了。該輪到我老婆最大了。」

        香玉和丫鬟婆子們都圍過來伸手逗弄著小嬰兒,聽著姐弟倆吵吵鬧鬧,都跟著笑了起來。

        徐灝見大姐累了,便輕輕說道:「都休息去吧,每個人有二十兩寶鈔的紅包,辛苦大家了。」

        與此同時,坐在張家花廳裡的徐家一眾女眷收到了母女平安的消息,張家親戚們都上前恭喜,很是熱鬧了一陣,紅葉等姑娘前去探望大姐和孩子,其她人坐在外面喫茶聊天。

        史氏私底下對蕭氏說道:「這二房又潑悍又輕狂,我雖擔著心,時刻防著她,可到底不放心。只盼著青蓮出了月子後盡快料理家事,家裡唯有青蓮能鎮住她,這期間可別弄些緣故出來,不成事體。」

        蕭氏知道史氏是已故老夫人的表妹,很早就嫁到了張家,也是北方響噹噹的世家出身,不過史氏和老夫人一樣身子體弱多病,對於持家有心無力。

        沐凝雪遠離人群被丫鬟們護在裡面,蕭氏不許她進去探望,此刻心裡牽掛著大姐,面上安安靜靜,耳聽婆婆說道:「既如此,何不攆回娘家去?」

        史氏苦笑道:「越發使不得,她爹媽糊塗得很著呢,不鬧翻天才怪。」

        正說著,只聽見內堂有人吵了起來,史氏趕緊站起來要進去看,張信走出來說道:「太太別去管她,白生氣,我母親和姨姥在裡面勸解調排呢。」

        史氏對著蕭氏和沐凝雪等人苦笑著嘆了口氣,「去了也是生氣,罷了,眼不見心不煩。」

        這話令王玄清和袁氏都覺得好奇,二人一起走到了中堂,只見黃氏把腳在地上亂蹬,手在桌上亂拍,罵道:「這一群畜生,把我欺得不上台盤,怪不得連奴才都不理我了,何見得我是個淫-婦娼根?就這麼提防的緊,連話也不許說了?」

        王玄清和袁氏聽得一頭霧水,全然不懂,便問道:「到底哪個欺了姨娘,哪個不理你,又是哪個提防了你?也要說個明白。」

        張家親戚早知黃氏的脾氣,此時都躲得遠遠,原來張玉老夫少妻兼且黃氏娘家乃是跟隨他多年的部下,父親黃虎乃北平有名的莽漢,曾多次救過張玉的性命,因此張玉一向縱容黃氏,張家人也只得處處忍讓。

        黃氏出身市井,打小就和街坊的潑皮閒漢對罵無忌,也不顧著國公家體面,說道:「一班惡-淫-婦浪蹄子,哪一個不來欺我?如今竟得我自己上街坊買東西了。」

        袁氏帶著笑道:「且說分明了,再罵也不遲。今日是大喜之日,何必罵人呢?」

        黃氏把手裡一百錢往地下一撩,說道:「我今兒要買些香粉,交給他長興那狗雜種,叫他去買來,誰知他理也不理跑了出去,你想想,可要生氣不生氣?」

        王玄清說道:「這又什麼難事?」轉而對著張家的管事婦人,吩咐道:「你去對門上管家說,把那小廝紮實打他二十棍,直接攆回家。」

        張家和徐家的關係不同一般,徐青蓮懷著身孕的這十個月裡,徐家妯娌三人沒少過來幫大姐料理家事,因此張家上上下下都認得,那管事婦人不敢怠慢。應了一聲匆匆去了。

        不料出去不多一會兒,長興跟著婦人趕到花廳,跪在石階下說道:「小的有個下情,回明了奶奶,就挨著打一百棍也甘願。」

        黃氏立時指著他叫道:「你不要討死,什麼下情上情,快滾出去。」

        袁氏說道:「嬸嬸也太性急了,聽他說完了再打也不遲。」王玄清也說道:「你說。」

        長興瞅了眼惡狠狠盯著他的黃姨娘,不管不顧的說道:「小的昨夜四更天起,管家遣我去徐府知會少夫人即將臨盆。又去請來接生婆。忙了半夜。這早上口渴得狠,拿了一隻碗到廚房要泡碗茶喝。不想合該晦氣,碰著了。」

        一句未了,黃氏急得跳起來嚷道:「你這狗雜種。臭兔子。撒你娘的慌。」

        袁氏見狀皺眉道:「泡茶也不算什麼謊話。且聽他說完了。」

        王玄清性子急,直接問道:「你碰著些什麼?快說。」

        長興道:「碰見了姨娘手裡拿著一百個大錢,叫我買香粉。」

        王玄清又好氣又好笑的頓足道:「那你就去買呀。費那麼多話作甚?」

        「小的是伸手去接那錢,誰知姨娘不遞錢,倒在我手掌心搔了幾搔。」張興說完低下了頭,臉色微微發紅,「太太吩咐過的,府裡的家人小子,有哪個敢和姨娘搭嘴拌舌的,便打了半死,立刻攆出去,姨娘可不能害我受罪。當時嚇得小的茶都不泡了,往外就跑,姨娘又在那裡叫我回來回來的,小的也不應她。就是怕太太知道了要打罵,並不是小的不肯去買。」

        黃氏氣的五官扭曲,跑到門前向他臉上啐了一口吐沫,叫道:「是你搔了我的手,反誣賴我搔你?嚼你媽的爛舌頭。」

        袁氏年紀輕輕瞧這小子約有十八九歲,生得也還俊俏白淨,耳聽男女之間的混賬事,有些不自在起來,忙轉身退了回去,丫鬟們臉紅耳赤的也跟著返回。

        王玄清皺眉蹲下來拾起散落一地的銅錢,照著長興身邊扔了過去,罵道:「混賬東西,少說些話,今次且饒了你,快去買香粉吧。」

        長興很是機靈,趕緊拾了錢爬起來就要走,不想黃氏得勢不饒人,衝過來兜臉打了他七八個巴掌,鼻血也打了出來,搶了他手裡的錢,罵道:「我不要你這狗東西買了。」

        長興捂著鼻子跑了,王玄清皺眉道:「不是做晚輩的說嬸嬸,你房裡有丫頭有老媽,要買什麼東西誰敢不依?犯得著自己跑到灶前鬧這些不清不潔的饑荒?」說著轉身往裡去了,黃氏則冷笑著雙手叉腰,站在那裡喊罵了一陣,見沒人理她,自覺無趣也進房去了。

        史氏唉聲嘆氣的對蕭氏說道:「你都瞧見了,早晚這門風非得被她敗壞了不可。」

        蕭氏陪著苦笑了下,勸道:「今後多防著些也就是了,不然還能怎麼辦呢?除非是國公爺發話。」

        此時各公侯伯家紛紛前來賀喜,絡繹不絕抬進來許多禮物庚帖等等,張家忙著款待來人,整整忙了一日。

        因徐青蓮正在坐月子,徐家人也不好進屋打擾,吃了一席酒即告辭返家。

        路上沐凝雪沒有說出黃氏的事來,生怕丈夫出手越俎代庖,畢竟那是張家的家務事,尋了別的話題彼此依偎著說話。

        千壽堂,蕭氏等向老太君稟報喜訊,此時徐海領著新媳婦鐘可姑進來獻茶,雖是金陵小戶人家出身,可是個極為聰明俊秀的小夫人,老太太和蕭氏等都極喜愛於她,倒是王氏一貫不待見庶子,現在也不待見庶子的媳婦。

        待新媳婦行過禮後,老太君留小夫妻倆吃飯,吩咐徐海領新媳婦往園子裡散心,憐惜道:「同你嫂子姐妹們好生玩一玩,可憐見的孩子,才十一二歲呢。初嫁我們家諸般都是羞怕的,豈能不悶的慌?以後多多走動,時間久了也就和家裡人熟悉了。」

        徐海憨笑一聲,領著新婚燕爾的嬌妻往花園而來,正巧人都在臨夏閣裡喫茶敘話。

        紅葉笑嘻嘻的打量著臉色紅紅比自己小了幾歲的小嫂子,笑道:「嫂子的尊名叫可姑,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乍聽的緣故,叫起來繞口。不如將姑字改為人字,不知可使得?」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6-6 00:35
第三百七十三章 論茶

               
        徐灝含笑看著年紀小小的弟媳婦,身體還未發育完成看上去嬌小玲瓏,眼眸如水就是看人稍微有些失焦,這是因勤奮讀書落了近視的緣故,五官清秀是個美人胚子,一身的書卷氣,能讓人一見即心生好感。

        說起來這門親事還是他親自點的頭,排除了一干宦官之家,別看鐘可姑年紀不大,在左鄰右舍裡可是人人交口稱讚,有名的德才兼備。等給她配一副眼鏡,氣質肯定會變得很不一般了。

        果然鐘氏心性穎悟,不在紅葉綠竹之下,遂笑道:「姑娘一見面便肯見愛改名,誠可謂有緣分了,從此人問時,我便叫做可人就是了。只恨我與姑娘這般親熱和順的人,相見太遲了。」

        王玄清和沐凝雪同時彼此驚訝的互視一眼,心說好一個會說話的女孩子。

        大家眼見徐灝今日因大姐順利誕下一女而非常高興,不禁也跟著興致大增,當下說說笑笑的一起在花園裡遊玩,走至綠波堂坐下。

        鐘可人初來乍到,儘管對徐家的一切都暗暗乍舌,面上卻不動聲色,環視欣賞著那八角涼亭,見週遭種滿了各色茶樹,碧水繞欄外,綠蔭滿亭中,只映得人影皆碧,真個是清幽無比的所在。

        門額上大書綠波亭三字,兩側對聯:雨後烹茶煙色綠,窗前對局指猶寒。

        徐海趁機對著徐灝低聲說道:「二叔他老人家不願分家,昨日還罵你不孝順呢。說長輩們都建在,豈能分家另過?」

        徐灝點了點頭,話說便宜老爹自從做了國公爺後,整個人都變了模樣,再不是從前凡事謹小慎微,豁達淡泊之人,誰讓平凡了大半輩子驟然高居顯位,面對所有人的恭維巴結,手裡有了權也有了錢,古來又有幾人能做到無動於衷?

        但徐灝對分家一事心裡有數。並非是他一個人心血來潮。就聽徐海說道:「老太君也不太情願,但三位太太對此都很贊同,誰讓如今咱這一大家子都擱在老太太眼皮底下呢,人多嘴雜成天數不盡的口角衝突。太多人心中不滿了。不如彼此分開會令所有人清靜下來。」

        徐灝說道:「說句不好聽的。現在三位管家和大部分管事都忠於二房,兩位太太也得事事知會我娘一聲,豈能樂意?好不容易咱兄弟們都成了親。都做了婆婆,誰還願意動輒當著兒媳婦的面前站規矩聽訓斥?搬家後可以各自打理自己的產業,每年這邊會分過去上萬兩銀子,何樂而不為呢?」

        徐海嘆道:「原本我也想不通,以為三哥不要我們這些庶出弟弟了,後來還是可人說不能一味埋怨兄長,自古以來成家立業,難道自己有了兒女還得依賴這邊過活?分了家那也是打斷骨頭還連著筋的親兄弟,三哥三嫂又豈能不管我們?」

        徐灝欣慰道:「就是這個道理,一個家族總歸要開枝散葉,你如今有了妻子將來會有孩子,得為了妻兒多做打算。不願做官無所謂,分家一樣都近在咫尺,用心幫你幾個嫂子打理家業,需要什麼儘管和我說。」

        此時鐘氏說道:「這『綠波』二字不但新奇,將此處景物都已說盡,這必是三嫂子的大筆了?」

        沐凝雪笑道:「這名兒雖是我擬的,字倒是你三哥寫的。」

        鐘氏說道:「原來出自三哥三嫂聯手,據我看來,這許多茶樹綠蔭,雖可題『凝翠』二字,卻不能將這一帶綠水說上來,這綠波二字則將樹與水的意思,都總寓在內了。所以,可謂作與寫俱美矣。」

        徐灝微微搖頭,對著徐海說道:「你可要辛苦了,你妻子是個女秀才,而且還是極會說話的那種,今後多讀些書,省得被罵了還以為是誇你呢。」

        最近家裡人人都鑽進錢眼裡去了,要不就被徐灝近墨者黑的全都嗜好上了雜學,即使文青屬性的沐凝雪也不能免俗,近日喜歡上了物理化學,今日見弟妹一身讀書人的談吐風雅,不禁一時間大感有趣。

        沐凝雪笑吟吟的說道:「凝翠二字遠比綠波這名字新奇,文詞也清雅,我擬這名原是不好的,虧了寫的字體狂放不羈倒遮了名字的俗氣呢。」

        徐灝聞言對弟弟嘆氣道:「聽見沒?你嫂子這是暗自數落我的字不好看,拐個彎的來笑話人。」

        丫頭們在階下忙著,或汲水、或燒爐,有幾個採茶,又有幾個拭杯,不一時沏了上來。只見嫩色過綠蔥,真個可羨。一入口,清香透脾,與素昔吃的茶大不相同。

        鐘氏笑道:「我自幼倒也嘗過各色香茗,這樣茶還是第一次品嚐,只恨嘗得太遲了。」

        袁氏瞟了她一眼沒說話,綠竹搖頭道:「方才一見紅葉,便恨相見太遲,這會子吃了茶,又恨吃的太遲了,如此看來,可知新嫂子是天下第一恨人了。」

        想徐家人之間早就沒了太多客套,是以對鐘可人因第一次進園子而顯得太過慇勤都有些不習慣,不過人人體諒她是小家小戶出身,進了富貴榮華的徐家門,委實不能苛責於人。

        而且鐘氏到底還是個小孩子,急於巴結家裡人也是有的,紅葉笑道:「別人恨的深,所以都隱在心裡,只新嫂子是不打緊的淺恨,所以出之於口嘍。」說得鐘氏綠竹等人都大笑起來。

        其實鐘氏也是急於求成了,說道:「這茶不但葉子清香,水也甘美,真羨慕你們常享著這般清福。」

        沐凝雪解釋道:「這茶樹都是原主人親手栽種,我等不過坐享其成,據說當年從各地尋各種好茶籽來種,也不知死了多少株,耗費二十多年方有此成就。」

        紅葉問道:「種樹如此慢,為何當時不栽種活樹呢?」

        鐘氏心中得意。趕緊賣弄道:「姐姐原來不知這緣故,茶樹不比它樹,可以移植得活,縱植千株,也不活一顆,所以古人稱定親為『下茶』,蓋言其既下一次,不可再移之意。」

        一直未說話的徐翠桃揚眉問道:「我聽得說茶的名目極多,一時不能盡記,又據郭璞之說:『早采者謂茶。晚采者謂茗』。如今不分早晚都統稱為茶了。若論起茶來,除名目止渴之外,全無益處。本草上說,『常飲者去人脂。令人瘦』。人若嗜茶太過。莫不百病所由生矣。因此多飲不如少飲。」

        徐灝對茶葉真是沒什麼研究,牛飲而已,再說後世動輒炒作多少多少錢一兩。老百姓根本喝不起所謂極品,純屬騙錢故作文雅高貴,茶本來就是解渴對身體有益並可以消磨時間的一種飲料,可以是一種文化,但當成炫耀的珍品就不免噁心了,沒那個境界偏要學什麼大師,實則牛嚼牡丹罷了。而時下那些貪官和公知叫獸一類根本不配談源自祖宗的茶。

        鐘氏對茶葉瞭解甚多,接過話來笑道:「這話極是,況且此時真茶愈少,假茶愈多,縱然是真茶,倘或貪飲無度,早晚不離,莫不未老之先,元氣暗損,精血漸消,致成嘔吐,或成痞脹者,又患其他內症,皆由茶之為害也。

        然而,嗜好者猶不自知,得了病尚不自悔呢。古人延年者多,今人長壽者少,皆因用茶酒之類,日漸受害,進而一至消磨其壽命了。所以翠桃姐姐此言,乃是千古不易之定論,諭人於迷團者不少。無如那些嗜酒好茶之輩,一聞此言,偏執謬言左理,百般辯論,甚或失笑打趣,習俗移人,相沿久矣。縱令說破舌尖,有誰肯信?」

        徐灝沒想到小小年紀的弟妹還真有些理論,想問卻又涉獵不多,感覺問不到點子上。

        倒是沐凝雪起了談性,說道:「茶誡有云:除滯消壅,一時之快雖佳,傷精敗血,終身之害斯大。獲益則功歸茶力,貽患則不為茶災者,豈非福近易知,禍遠難見乎?雖然浸燥消膩,世間固不可無茶,若嗜飲無忌,其為害也不淺,因又稱茶為『毒橄欖』。蓋橄欖初食則其味極苦,久之方覺其甘味,而茶則初飲雖甘,久後方顯其害,所以稱為『毒橄欖』了。」

        徐灝只聽得一臉汗顏,哪還敢出言獻醜?和同樣對女人們五體投地的徐海互相瞅了一眼,兄弟倆道貌岸然的端起茶杯,可不敢胡亂開口了。

        紅葉則不恥下問的道:「適才嫂子說,假茶極多,不知以甚麼東西代做的?這假茶是自古已有,還是近時才出來的呢?」

        鐘氏自覺得遇知己,抖擻精神的道:「假茶自古即有,西晉《博物誌》上張華有云『飲真茶令人少眠』,可知自古已有假茶了。況且,醫書猶載著『不堪入藥之假茶極多』。」

        稍微緩了下,鐘氏又說道:「如今浙江等地,以柳葉做茶者頗多,幸而柳葉無毒,所以偶然吃些,也無甚妨礙。只因人性狡猾,貪心無厭,據聞近來吳門等地,有幾百家,將泡過的茶葉再曬乾,用諸般藥料,製作得竟與新茶一般,因以漁利害人呢。你們想這事,可恨不可恨?」

        徐灝暗道一聲遭了,就見紅葉眯著眼問道:「用的什麼材料?怎麼製作呢?」

        鐘氏答道:「說是用雌黃、花青、熟石膏、青魚膽、柏枝汁之類。」

        靜靜聽了半天的香玉若有所思的道:「我知道了,其用雌黃者,以其性淫,茶性亦淫,二淫相合,雖是晚茶無不變為早春之理。用花青者,蓋取其色之青豔之意,用柏枝汁者,用其清香之味,但不知用青魚膽是何緣故?」

        擦!徐灝真的傻眼了,暗道這不是生生培養出來一**商了嘛?這些各方面都大有才華的女人們湊到一起,若真要為害百姓的話,恐怕當世已經沒人能阻止這群妹紙了。

        鐘氏興致勃勃的討論道:「只怕是先去其腥臊取其苦味。「

        不說徐灝一時間只覺得毛骨悚然,這邊香玉沉吟道:「雌黃之性極毒,經火可比砒霜,故與石膏並用,以解其毒,又可使茶起白霜潤色之故了,這豈是玩的?人若常飲,豈有不腹痛嘔逆之理。」

        徐灝冷汗直流暗暗嘆息,心說再也不敢隨便得罪家裡的女人們了,不然小命休矣!

        靈機一動,徐灝叫道:「明天是我的生日,你們別忘了來給我送禮物,拜壽。」

        沐凝雪莞爾道:「不害臊,這麼大人了還叫妹妹們送禮物。」

        徐灝理直氣壯的道:「這幾年一直不在家,少收了多少好東西?反倒是我不停的往外送寶貝,太虧了,我得給孩子攢錢呢,將來也好給兒子娶我大姐的醜丫頭。」

        所有人嬉笑起來,唯有鐘可人木呆呆的瞅著原本敬若神明的三哥,只覺得心裡崇拜的偶像頃刻間坍塌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6-6 15:05
第三百七十四章 過壽

    為了給徐灝設宴,因天氣寒冷下來,位於池子邊的臨夏閣已經不適合了,而園子裡無人住的松月軒雖說廳堂最大,但考慮到人太多恐屋窄不便,遂將千壽堂東邊的鴻文館打掃乾淨,安排了書畫,陳設桌椅等件。

    原來這鴻文館與千壽堂西邊的爐如閣相對,為李善長在世時內院讀書之所,所以極是深闊潔淨。

    話說當年是要給徐灝作為起居之用,但某人不樂意非要搬進花園去和姐妹們同住,當時徐汶徐濟又都成了親,徐淞遠在外地,而其他庶出一來年紀還小,二來也不好住在名為館閣,實則是國公等級的小型宮殿裡,因此一直常年空著無人用。

    次日沐凝雪清早起來,伺候丈夫梳洗已畢,吃過早飯,徐灝穿了一套筆挺的軍服戴上軍帽,夫妻倆先往祠堂前來,只見李秋、李冬、沐雲、朱高、王永等心腹之人,早在那裡備了香火等候。

    稍後徐淞夫婦倆和徐海夫婦倆趕來,袁氏和鐘氏左右攙扶著沐凝雪,一起朝著徐家祠堂上的靈位看去。

    鐘氏心裡驚訝,只因徐家祠堂不僅僅供奉著列祖列宗,靖難之役戰死的家人牌位一併位列下方,不時有徐家下人默默走來,陪著徐灝一起叩拜親人。

    死者為尊,徐灝不吝嗇給死去的家人們磕頭,簡單而隆重的儀式完事後,大傢伙再往千壽堂給老太太磕頭。

    老太君歡笑祝祉不止,賞了壽星、如意、金銀果子、大小荷包各一對。此時宮裡太監奉聖命前來恭賀,皇太后皇帝和皇后嬪妃等皆有豐厚賞賜,各大駐京王府和公主府也紛紛遣人前來賀喜,勳貴大臣等更是無可計數。

    總之徐家門前來賓絡繹不絕。因是帝王帶頭,徐灝也沒太多想法,不然可就要提心吊膽了,不過還是吩咐下去,過於貴重的禮物一律不接。

    袁氏現在和三哥三嫂往來頻繁。徐灝不拿弟妹當做外人,是以袁氏自詡為三哥的心腹,此情此景覺得與有榮焉,神采飛揚的替嫂子和蕭雨詩一起接待各家女客。

    鐘氏只覺得一切都令人眼花繚亂,公侯伯家的太太夫人們實在是太多了,此刻方知傳言非虛。暗道三哥真真是位居帝王之下的超等國公,過個生日竟驚動了整個京城。

    不過鐘氏有留意到三哥臉上毫無歡容,反而皺眉道:「今後生日關起門來,不可再大張旗鼓了。」

    夫妻倆給徐慶堂夫婦行了雙拜六叩禮,又拜了王氏劉氏和一干姨娘;問候了三叔,去了翠雲樓拜了蕭姨媽。又到稻香村拜過了蕭家幾個舅媽,心疼妻子留在了千壽堂。

    徐灝帶著自家兄弟又去給體面的老輩行禮,接待一堆貴客好友和連襟們,一圈下來,有些吃不消了。

    蕭氏早已吩咐家中的丫頭小廝們,不給兒子拜壽,惟恐折了他的福。因此家人都只向前道了個「喜」字。

    徐灝素來最不喜應酬,現如今以他的身份地位也無需對人客套,接待一番索性也不留客吃席,無論是誰都直接給攆了出去。誰人不知他的秉性?到也無人在意。

    獨自一個人返回了絳雪齋,徐灝歪在床上休息,剛吃了半盞茶,便聞院子裡唧唧呱呱,眾人喧笑,很快一陣偌大的香風襲來,走進一群少女來。乃是各房有頭有臉的大丫鬟們,在月蘭的領頭下過來拜壽,芷晴、芷煙、晴雯、麝月、香玉、香萱、香菱、芷雲,芷嵐,靈玉等自己的丫鬟都抱著紅氈子。

    還有元霄。靈芝、默琴、丁香、鸚哥、玉清、寶劍等,齊笑道:「慶壽人擠破門了,快拿面來我們吃。」接著又有宮喜、熙清、入畫、錦屏等大丫頭陸續前來。

    徐灝忙起身笑道:「我一個人可招待不起你們,各屋來一個人也罷了,何必挨個都來?」

    這邊人在遼東的朱巧巧遣人送來了長命金鎖兩副,福壽雙全的金線兩條,親手縫製的靴襪一雙;張美人送了一艘象牙雕刻而成的帆船;王玄清送的是長壽佛一尊,張羽姐弟倆送來瑪瑙如意一個,紗織荷包一匣,凡此種種都被芷晴和晴雯一一收了,酌情重賞送來的丫鬟。

    當日午時,徐灝和丫鬟們吃了一碗壽麵,浩浩蕩蕩的去了鴻文館,姑娘們都已在那裡等著行禮。

    鐘氏被老太君特意留在了千壽堂,給各家親戚們問好,得了空和張釵牽著已經出落亭亭玉立的李萌,以及四歲走起路來一扭一扭的寶慶公主。

    鴻文館內,正間北邊設著八寶玻璃屏,前面大條桌上的寶鼎內焚著龍誕香,玉瓶內插著各色花兒,下邊鋪著一地的繡花毯。

    東邊一帶,以沐凝雪為首,王玄清,袁氏、耿氏,徐翠桃、徐翠雲、徐翠柳、徐紅葉、徐綠竹、徐綠哥、蕭雨詩、杜芊芊等,都艷服盛妝,簪累絲,披雲肩,站了一排;身後站立各自的丫鬟,手捧方盤,盤上擺著各色禮物,光彩奪目。

    西邊則是新晉的大明公主們,永安、永平、安成、咸寧、常寧以及張釵等來往頻繁的各世家姑娘。

    徐灝心裡苦笑,暗道這都什麼跟什麼?怎麼有種三宮六院的趕腳呢?此時他一身軍服被丫鬟們強迫換成了傳統禮服,頭戴簪纓白玉冠,身穿一件御賜藕荷黃緞子的箭袖麒麟四爪蟠龍袍,腳下粉底青緞靴,腰繫通天犀的碧玉大寬帶,兩胯上帶著御賜金魚袋、玉珮金絲荷包等小零碎。

    說不得鄭重其事的緩步上前向眾人施禮,徐灝本來就長得不錯,氣質更是超凡脫俗,這一正經亮相頓時惹得女眷們眼眸一亮,心中暗暗喝彩,好似明月清風,煥彩玉殿。

    所有姑娘齊齊陪笑,鶯聲燕語的一同恭賀道:「祝你壽比滄海長天,福如山嶽永固。」說完將各自所備之物。或一字一麝,或一扇一詩,或一匣一畫等各色禮物獻上。

    酒過三巡,成了親的公主和前來湊熱鬧的女客們陸續告辭離去,未出閣的咸寧常寧貪玩留了下來。

    不一時。老太君和三位夫人等領著一群媳婦丫頭們過來,徐灝和沐凝雪忙迎了出去。

    老太君進了屋,見擺設整齊一派富貴,不禁歡喜不盡,遂上西邊炕上正中重褥疊絪的座上坐定,其他夫人挨著老太太坐下。

    老太君施恩命蕭姨媽等夫人在南側北向坐了。再吩咐公主姑娘們各自入座。

    沐凝雪笑道:「今日是為夫君做生日,不可與往日比,殿下姑娘們坐上首才是。」

    咸寧公主笑道:「豈有此理,這席原為表哥而設,所以兄長嫂嫂上坐才是正理,我等可不敢喧賓奪主。嫂子何必故遜。」

    推讓一番,徐灝不耐煩起來,拉著妻子坐在自己身邊,又叫咸寧和常寧坐在另一側,最後其她人序齒入席。

    北邊一連擺了五張高幾,十數把椅子,徐灝起身自老太太開始。依次斟酒。走至咸寧身邊時,咸寧笑道:「其實該由我們奉酒,賀兄長千秋才是,豈可勞哥哥捧杯?」

    徐灝無奈的道:「過個生日而已,我算服了你們這些人,繁文縟節也不嫌累得慌。」

    「難得過來散散心,哎呀哥哥你就別管了。」咸寧笑嘻嘻的回應,提議道:「席上靜了不熱鬧,不如我起頭兒行個令,但不知老太君。太太們入不入?」

    老太太笑道:「你先說說,我們聽了再說。」

    咸寧說道:「我這個令,先從千字文上念一句,接著不拘新舊雅俗,說句歌詞。末後皇歷上說一句結尾,三句相聯,說成有意思的話,不能說的罰酒一觥。」

    「罷了罷了,我們老了,哪還記得這許多東西?」老太君笑著直搖頭,「除了我們娘們這一桌,你們兩邊一上一下,照這令去行,也讓我們聽著笑笑。」

    紅葉興致勃勃的道:「這令聽著雖似嘮叨,倒極新奇。」

    咸寧遂吃了一杯酒,說道:「天地玄黃,黑風起時,不宜出行。」

    眾人聽了,真個是一書,一歌,一個歷書上的句子,連成一語,且是文意也無干礙。眾人都稱:「好」。

    下手該是徐灝來接,徐灝直接拿起大杯仰頭飲了,鬧得眾人嬉笑,沐凝雪正思量回娘家的事,順口說道:「川流不息,無津海內,不宜種植。」

    王玄清一時想不出來,靈機一動示意常寧公主來接,常寧接口說道:「龍師火帝,須彌山重,不宜遷徙。」

    紅葉笑嘻嘻的道:「你們如何只管說不宜,不宜,除了不宜,就尋不出別的話了不成?難道皇歷的月令上說不得的?你們聽我說。雲騰致雨,高山嵐中,倪虹初現。」

    眾人聽了紛紛讚好,鐘氏笑道:「終是姐姐穎悟慧敏,開口便與別人不同。」

    下面又該王玄清了,王玄清笑道:「我原在文章上不大通的,請人代說,可使得?」

    咸寧說道:「使不得,使不得,你若說不能,下面桌上的人該怎麼著?」

    徐灝說道:「嫂子真個不能說也罷了,我替她說。」

    咸寧不滿意的叫道:「先前你不說,現在代嫂子,一會兒替妹妹,還要我這令官做什麼?剛剛已經陪你多吃了一門酒了,不行。」

    老太君等長輩見狀笑著相勸,咸寧到底不肯,執意要王玄清吃了半鍾酒,方准了徐灝來代說,特意補充道:「說的不合,加倍罰兩鍾。」

    王玄清心裡歡喜無限,雖說一直未曾和徐灝銷魂,但他顯然心裡記著自己,憑此足以寬慰對他的好來。

    徐灝笑道:「你這令官鐵面無私,厲害。辰宿列張,高築福台,宜行祭祀。」

    咸寧撇嘴道:「等輪到你自己時,能這麼說出來也罷了。」徐灝失笑道:「還是以前的脾氣,沒事就多來我家,姑姑那邊我替你們擋著。」

    「真的?那可一言為定,公主府實在是太悶了,遠比不得在北平無拘無束。」咸寧立時大喜,美滋滋的陪著自飲一杯。

    徐翠桃說道:「看來該我了,罷了,醜媳婦終須見婆婆。」說得眾人都大笑起來,翠桃也笑著說道:「化被草木,金泉源頭,鴻雁飛來。」

    坐在老太太一側的徐妙錦暗道掄起文采來,徐青蓮和徐翠桃似乎遠在其姐妹們之上,不差自己和沐凝雪分毫,倒是紅葉天資聰穎,不管任何方面皆能馬上應對,深得徐灝真傳。

    今日是為了給徐灝賀壽,是以酒令不過是個由頭,常寧公主故意問道:「我且問哥哥,歷書上,仲秋時已寫過了『鴻雁來』,等到了三秋,又重寫了『鴻雁來』卻是何意?」

    徐灝回憶道:「當日和亦師亦友的周鵬學文時,記著談論過漢文歷書上可看得明白,時憲書上,仲秋寫著鴻雁來,季秋則添了個『賓』字,寫著鴻雁來賓。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也說不明白。」

    說到這裡,臘梅領著四個十幾歲的女孩子進來,說道:「大爺說給三少爺做生日,送來了南邊來的兩個女教習,領著唱『彈詞曲兒』的四個孩子,因未得老祖宗示下,將女教習留在了外頭,先帶著孩子們來過目。」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6-6 22:24
第三百七十五章 故人

               
        書房裡,徐慶堂和徐增福哥倆對飲聊天,不知不覺說到了徐汶上頭。

        徐慶堂說道:「增壽承繼了魏國公爵位,口口聲聲要拿汶兒以命還命。想太宗起兵以來,增壽暗地裡沒少通風報信,功勛堪比北平一眾文武官員,身為太后親弟比你我要近的多,倒是不可不防。眼下別看京城風平浪靜,可誰知聖上準備什麼時候秋後算賬?依我看趕緊讓徐汶去山東定居,一旦朝廷追究,可馬上乘船前往遼東避禍。」

        徐增福說道:「此事二哥做主就行了,讓他媳婦跟著一起過去,我在濟南曾購置了一處田莊,就給他夫婦倆過日子,希望早日生下一兒半女,好為大哥這一脈延續骨血。」

        說完徐增福瞅了眼兒子徐淞和幼子徐湖,皺眉問道:「江兒那畜生哪去了?一整天不見人影。」

        徐家趕緊派了家人去找,竟在附近一家樂戶尋到了聚賭的徐江,氣的他母親王姨娘好一通大罵,領著他到書房門口下跪磕頭,走進去低聲道:「兩位老爺,這畜生願意改過自新,不敢進來,現在門外磕過頭了,求老爺暫贖這初次吧。」

        徐增壽冷笑道:「有一就有二,來人出去狠狠的打那畜生一百巴掌,才許他回房。」

        當下有門客答應著走出門來,隔著房門把兩隻手亂拍,報導:「一、二、三、四、五???」

        徐江早就被收拾慣了,見狀怪聲喊痛,拍了一百數,王姨娘出來心照不宣的喝道:「去吧!再有下次,打斷你的狗腿。」

        就好似漏網的魚兒。徐江飛奔的溜進了花園,遠遠瞧著四個孩子正給老太太行禮,都只十幾歲的光景,身穿紅呢襖,頭戴青絨帽。面容嬌嫩嫩的,舉止分外秀雅,一時看呆了眼。

        老太君吩咐臘梅道:「你且將他們帶到隔壁去用飯,與教習共候,等我們這邊完了酒令,再進來唱曲。」

        這邊已經輪到了綠竹。說道:「園莽抽條,榆林滿園,不宜動土。」

        紅葉取笑道:「你們看,又出來個不宜的。」綠竹笑道:「只是難不倒就完了,我們也不管它『宜不宜』了。」

        下面該袁氏的,袁氏說道:「我也是個不能說的。請三哥代我說說吧。」

        咸寧向徐灝使了個眼色,叫道:「使不得,只可代人說一回,若屢次說,亂了令,我可不依。」

        袁氏央道:「不是已經有先例的樣子了?二嫂如此吃了半鍾,叫人代說。難道我就不行?」

        袁氏親哥哥乃是駙馬袁容,是以她與咸寧的關係不比尋常,彼此言語隨便慣了。

        咸寧笑道:「你也吃半鍾,找個人代說,豈不就完了?」

        袁氏換了熱酒一面吃,一面依次瞧著眾人,輕笑道:「不知是哪一位行善的肯替我說呢?」

        徐妙錦一時技癢,問道:「我替你說,可使得使不得?」「有何使不得。」咸寧笑道。

        徐妙錦悠悠說道:「寒來暑往,杭愛山上。鹿角脫落。」

        大家一起叫好,鐘氏飽覽群書也不用別人,即說道:「白駒食場,西塘柳中,宜養家禽。」

        綠哥向二姐翠桃求道:「該我的了。不能說,怎麼好?」

        因彼此嫁了人,姐妹間的關係要比未出閣時親暱了許多,翠桃早不是當初驕傲的性子,笑問道:「你可得了幾句不曾?」綠哥說道:「書、歇的兩句有了,只合不上皇曆上的一句。」

        徐翠桃說道:「既如此,你念,我和和看。」

        當下綠哥說道:「肆筵設席,奉獻酒供,下面再也想不出了。」徐翠桃遲疑了一會子,笑道:「這倒是極現成的了,說宜招賓客,豈不是天然作成的?」

        誰知咸寧直接叫丫鬟倒了兩杯酒來,送到二人面前,她倆驚異的道:「這卻為何?」

        咸寧哼哼道:「為何倒來問我?出這令時,原說是一人說一首來著,並不曾說兩人合成一首,或者全替說倒也罷了,這個斷斷免不得,與其行這般亂令,不如悄悄坐著好。」

        徐翠桃和徐綠哥面面相覷,料不能免,無奈各自吃了一杯酒,蕭雨詩趁此機會,已預備下了,遂說道:「鱗潛羽翔,青海葦中,宜行畋獵。」

        眾人聽了,紛紛擊膝讚道:「這話說得俊巧。」

        張釵盈盈端起酒來,笑道:「這個令雖是文雅,只是未能罰得一個人。所以,我若說了出來,越發顯得容易了,致使姐姐此令恐日後沒人用了。也罷,我也不央人代說了,且受此一杯之罰,為此令增增光彩也好。」

        說畢,張釵便斟滿了一杯酒自吃,徐妙錦點頭微笑道:「原來如此,好個聰明姑娘。」

        老太君見酒令快完事了,吩咐叫女唱客們來伺候,兩個女教習來到階前,凋弦理簫,眾人聽了絲竹之聲,因是急著聽曲兒,也不想法罰人,只催李萌快快說完。

        李萌先前就想挨著徐灝身邊坐,委屈的直眼淚巴叉,沐凝雪見狀便和她換了位置,如此小姑娘喜笑顏開,如同小時候一般一臉滿足,此刻正歪著頭冥思苦想呢,徐灝故意逗她也不幫襯。

        此時站在地下的媳婦們堆裡,叫黑帳的那一個芷煙的嫂子,因搬酒時抽多了頭兒,此時聽得琵琶管弦之聲出了神,不曾嚴緊,不小心走了下氣,長長的放了一聲出來。

        旁邊站的媳婦們先笑起來了,徐灝看了過去,芷煙嫂子沒事人一樣,呆著臉站著,又轉過身去使勁揉捏肚子,此舉倒是點悟了李萌,大聲說道:「宮殿盤郁,荷花池中,青蛙長鳴。」

        大傢伙正忍不住笑呢,聽了這話,頃刻間哄然大笑起來,太太們等也忍不住。噗嗤笑了。

        老太君不知所以,正要追問,那兩個年過四旬的女教習抱著樂器進來,四個孩子恢復女孩兒妝扮,管弦動處。合唱起了一曲懶畫眉。

        卻說此時此刻除了徐江不進去,卻非要趴在角落裡偷偷聽曲之外,還有一位少婦痴痴遙望著這邊,臉上的淚珠滾滾滑落,竟是出嫁多年的竹蘭。

        原來竹蘭在徐灝身邊幾經動搖,最終還是聽從了父母之命。選擇嫁給了對街的秀才家,名叫薛珍的年輕人。

        起初夫妻很是恩愛,後來朱允炆登基為帝,薛珍經舉薦做了京官,不料做了官後再不似以往的謙謙君子模樣,本性暴露了出來。成天與一干同僚賭博吃酒,不到一年被御史彈劾而統統丟了官職,並革除了秀才身份,從此絕了出仕之路。

        那時候徐家遠在北平和朝廷為敵,沾親帶故的人家誰不是戰戰兢兢的低調做人?互相之間統統不敢往來。

        所幸徐灝曾隱瞞過許多大臣家夫人的醜事,這些女人們知恩圖報,凡是和徐家有關聯之人遭到了小人舉報。往往明裡暗裡有的是人幫著疏通求情,加上禁衛系統裡有的是同僚念舊,李景隆等好友也大力幫忙,而朱允炆在這方面做得還算地道,因此很少難為徐家親族。

        大抵世事有因必有果,攻下京城後的徐灝也為此感激於心,受到株連的大臣很少很少,不然非得掀起腥風血雨為認識之人復仇不可。

        單說薛珍破罐子破摔,起初在各處賭場混口飯吃,漸漸日久生厭。沒人肯理會於他,父母一氣之下先後病故,家財基本散盡。

        這兩年身上的衣服比叫花子還不如,粥飯都不周全,欠下了巨額賭債。全仗著竹蘭手裡有些積蓄給還清了。

        此後竹蘭在家做些針線活,苦苦一餐度日,薛珍甚至幾度要賣了妻子,幸虧了臨安公主叫家人把京城的男媒女灼一一吩咐。「如若有人做中保,敢把竹蘭賣了,一定送官重究,連那娶的人家也得吃官司。

        徐翠桃聞知後擔心激怒了弟弟,她身份敏感又不好出頭,命人暗中放出話,「竹蘭立過誓,倘或誰家買了她去,不是懸樑,便是吞銀,決不肯另從人的。」

        因此竹蘭在京城出了名,沒人敢買她,薛珍也只得死了這條念頭。如今徐家返回京城,臨安公主和徐翠桃等知情人焉敢對徐灝講訴竹蘭的遭遇?

        徐灝護短的名聲滿京城誰人不知?因此薛珍打死他也不敢跑到徐府打秋風,不過幾次路上遇見了徐溶等人,舔著臉請求借貸,問題是此事在整個徐家都傳遍了,況且見他這樣光景,越發眼裡瞧他不起,分釐也不肯相助。

        沒錢花的薛珍就拿竹蘭出氣,逼著妻子來徐府討要好處,竹蘭沒法子昨晚過來,到了蕭氏房裡,說起苦楚,又說兩天沒吃飯了,眼中不住的掉下淚來。

        蕭氏看了不忍,給了她五十兩寶鈔,五斗白米,叫人送她家去,留下竹蘭住了一宿。

        竹蘭洗了澡換了一身新衣,面對這久違四年的豪門生活,自覺沒臉去見徐灝等昔日一干姐妹,也不免悲從中來,萬分後悔。

        此刻正好芷煙打她身邊路過,看著面前憔悴不堪好似三十幾歲的婦人,驚呼道:「你,你是竹蘭姐?」

        百感交集的竹蘭無語淚先流,正巧發福的秋香一身體面,領著三四個孩子走了過來。

        要說秋香的丈夫有了錢要納妾,後來被徐灝得知後,叫到身邊好一通訓斥,從此再也不敢提及了,夫妻二人盡心盡力的打理魏家莊的田產,成親這些年一口氣生下四個孩子。

        靖難之役開始後,秋香丈夫不遠萬里趕赴遼東為徐灝效命,如今做了世襲千戶,秋香被封為了三品誥命夫人。

        竹蘭深深嘆息,想當年她最瞧不上秋香嫁給了徐家下人,還是個粗鄙的武夫,豈知這才幾年?各自際遇就已經天差地別。

        因為都是蕭家村人,相互間都是一起長大,當年薛珍自詡讀書人向來不屑於攀附徐家,恥於和做了錦衣衛的徐灝打交道,曾不止一次譏笑過秋香夫婦一輩子做奴才的命,成親後一次都沒來過徐家。

        做了官後薛珍很是不可一世,連堂哥薛文都看不起,更別提秋香夫婦了,無數次揚言他早知徐灝乃是亂臣賊子,而現在薛文已經是堂堂六品官了。

        「這就是命。」竹蘭幽幽一嘆,對著秋香強作笑顏。

        「碧雲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秋江上,儘是離人淚。車兒東歸,馬兒西去,莫奈何,一聲聲長嘆息。」

        曲調詼諧,弦律聲和,真個是凌云裂石之唱,眾人直聽得心懷悠悠。芷煙忽然抬頭一看,只見竹蘭已聽得如醉如痴,兩泉秋水,盈盈欲滴,也不知怎麼,只覺一陣心酸。

        秋香上前使勁握著竹蘭顫抖雙手,恨聲道:「何必還戀著你家那畜生,隨我去見少爺,你本比我見識高看的遠。少爺多次說過天大地大,女人無需依靠男人也能好好生活。走,可不能再優柔寡斷了,不然非得死在他手裡。」

        此刻徐灝緩緩轉過頭來,凝視著拉拉扯扯的她們,起初的驚愕過後,目光漸漸變得冰冷如刀。

        這讓趴在兄長溫暖懷抱裡的李萌嚇得花容慘淡,一動也不敢動了。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4-6-7 20:35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6-7 20:33
第三百七十六章 錢糧賦稅

               
        臘月時節到了收租子的時候,因連年大戰朝廷屢屢加收賦稅,使得徐家在南方的各處田莊積攢的錢糧等物幾乎都被上繳了,倒是今年趕在了秋收前進京,但是因農民的減少使得僱傭種地的工錢急劇上漲,加上為了彌補這幾年欠下來的舊賬,莊子裡的管事們無力補上虧空,總不能逼著佃戶賣兒賣女吧?一個個紛紛跑來大倒苦水。

        徐灝想都沒想,吩咐幾年來的錢糧一概全免,今年的產出全部分下去,務必要讓佃戶和百姓過個好年,甚至還倒貼了幾千兩銀子。

        說實話土地裡的那點產出,徐灝委實看不在眼裡了,南方一年合計四五萬兩的出息,遠比不上紅葉的商舖一個季度的利潤。

        而比起紅葉的商舖,徐灝光是在各地的金銀鐵礦一年產出就達到驚人的四五十萬兩銀子。

        徐灝非是什麼善人,討好下面佃戶是這年代大多數地主所必須要做的,人人都懂得竭澤而漁的道理,為富不仁總得有個限度,人都跑了誰給你種田去?

        書房裡,徐灝皺眉把玩著雨詩用的赤金八卦小手爐,坐著看麝月靈玉換花瓶裡的紅黃綠三樣天竹臘梅,及松柏之類,水仙盆裡換了水仙。

        地上擺放著幾個大木箱,晴雯等丫鬟把各式金銀器皿和玉碗玉杯一件件的取出來,仔細擦拭乾淨。

        竹蘭隨著秋香進來,就見銀蠟台點起兩支臂粗的盤龍紅燭,焚了一爐安息香,一側供桌上燒著兩枝大守歲燭,香爐了插著一炷線香。

        蕭雨詩身穿粉青莊緞元狐絨襖。翻邊雪白顏色的白絨臥兔,打扮的粉妝玉琢,逐件記檔安排擺設。

        徐灝笑著對竹蘭說道:「北平師傅們唸著我,特意打造了一批祭器送來。」

        竹蘭見到多年不見的少爺,眼眸不覺又紅了。趕忙說道:「那我幫一把手。」

        「嗯!」徐灝沒有拒絕,當下竹蘭精神一振,轉身走過去拿起桌上大三果架的銀絲罩,擺上橘子、蘋果、荸齊三色,小三果架裡裝上榛栗、白果、杏仁三色;乾果牲盆三隻,整雞乳豬和鯉魚。

        小丫頭們川流不息的往祠堂送東西。竹蘭往年做慣了此事,不緊不慢的指揮眾人在銀碟玉碗中放上蘑菇、冬筍、魚翅、白木、木耳、秈米、燕窩、筍乾、海參、熊掌、榆肉、扁尖之類。

        一側的小桌子上要祭祀趙公明,有丫鬟擺上了一碗豬肉,竹蘭輕聲道:「相傳趙元帥乃色目回回教人,不吃豬肉,換了羊肉來。」

        很快擺上了白斬雞燻鴨魚脯香菜等。竹蘭手腳麻利的又倒了一碟醬油、一碟醋和一碟細鹽,斟了一杯高粱酒。三牲盤邊還有素三牲,都是用麵粉做的,還有麵筋等五六樣素菜。

        蕭雨詩見狀小聲說道:「到底是竹蘭姐,這方面晴雯麝月遠不如她。」

        徐灝嘆了口氣,說道:「留竹蘭做內管家,他丈夫的休書也快到了。」

        秋香不滿的道:「憑什麼不讓竹蘭休了那薛珍?少爺你一句話。竹蘭還有個不依的?」

        「兩碼事。」徐灝神色無奈,「竹蘭休夫那是個人就知道是我在背後做的,不定傳出什麼閒言碎語呢。」

        「這倒也是。」秋香點點頭,悻悻的道:「倒是便宜了薛珍,就怕把好處花光了又跑來糾纏,此等小人一旦什麼都豁出去了,就如跗骨之蛆一樣令人難受。」

        徐灝笑了笑,心說他有命回來再說吧,薛珍得了自己五百兩銀子自會欣然立下休書,拿些錢第一時間跑去賭博。今晚就讓他輸的連褲子都不剩,被債主強逼著賣身為奴,然後安排他做苦役隨著鄭和闖蕩南北美洲去,僥倖不死的話再說吧。

        屏風上貼了一軸百神圖,換了橘黃描金龍鳳對。不單是祠堂要祭祖,書房裡也得另辦一桌家常祭菜。

        忽然管事婦人過來說道:「李冬讓奴家來傳話,戶部左侍郎夏大人來訪。」

        「我馬上過去。」

        徐灝囑咐幾句,當即從內宅出來,到了外書房,就見一身半舊官服的夏元吉背著雙手欣賞著字畫。

        夏元吉祖籍江西德興,其父親夏時敏任湘陰教諭時,全家遷居湖南歸義。十三歲時夏時敏去世,孤兒寡母生活異常艱難,據說夏元吉一邊刻苦讀書,一邊教蒙學以貼補家用,獲得了良好聲望。

        洪武朝清廉有為的官員很多,夏元吉就是其中一位,對於這位生活簡樸,廉潔自守的官員,徐灝向來非常敬重,不過他素來不喜和官場打交道,因此往日沒什麼交情。

        徐灝笑道:「正在給祖宗準備三牲祭品,所謂老饕老饕,無福醉飽。」

        夏元吉轉過身來,深施一禮拱手笑道:「龍生九子,善號曰饕,善食曰餮。你這個典,可是用俗了。」

        「俗也是禮,禮多神不怪嘛!」徐灝又說道:「夏大人深夜來訪,有何事直說無妨,和徐某間無需客套。」

        夏元吉欣然道:「近日收到江南舉子建言,言江南浙西水患嚴重,求請朝廷予以治理。這天下財賦半在江南,天下之水半歸吳郡浙西及蘇淞諸郡,疏通吳淞江功在社稷,因此夏某想上書御前,請旨親自前往治理,冒昧前來還望大人莫怪。」

        徐灝驚訝的道:「此種事我絕不會反對,何況此乃戶部分內之事,焉能橫加阻止?莫非朝中有人反對?」

        夏元吉笑道:「那倒沒有,疏通河流興修水利非一日之功,或許得召集十數萬百姓,想如今江南賦稅持續減免,國庫空虛,請問大人來年是否要動刀兵?」

        「原來如此。」徐灝恍然,如今大賞靖難功臣,大封親藩,營造皇陵,增置衛所。各大船廠日以繼夜的建造海船,耗費何止千萬計?全靠著夏元吉精打細算多方籌措,方使得國用不絀。

        經過四年的戰亂,現在又是災害頻發的時期,別說徐灝沒什麼開疆擴土的野心。就算有那也得先休養生息個幾年。

        徐灝正色道:「大人放心,除了邊境小規模的對外反擊作戰,五軍都督府絕不會大規模調動軍隊北伐,至於陛下那裡就不好說了,大抵群臣一致反對的話,聖上應該不會堅持已見。」

        「那夏某就放心了。」夏元吉很是滿意。他很擔心年紀輕輕的君臣二人一心建功立業,為此不惜大動干戈的或北伐或南下,是以今夜前來想好生勸勸徐灝,上一堂經濟民生課。

        徐灝對夏元吉這個戶部大管家很感興趣,請對方坐下用茶,問道:「請問大人對戶部聚財用財有何見解?」

        夏元吉說道:「昨日曾上書朝廷。下官認為當務之急是裁冗食,平賦役,嚴鹽法,錢鈔之禁,清倉場,廣屯種,以給邊蘇民。且便商賈。」

        聽到最後一句的便商賈,徐灝頓時眼睛一亮,問道:「不知對禁海有何見解?聽聞福建官員如實奏報,臨海百姓私載海船交通外國,因而為冦。朝中有大臣認為應繼續禁止民間海船下海,對原有海船全部改為平頭船,所在地方嚴加巡查,防其出入。」

        夏元吉不讚同的道:「私通外國理應查處,不過下官認為全面禁海非是良策,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寸板不得入海,無疑要斷了萬千海民的生路。福建多山少田,長此以往百姓生計堪憂,應適當放寬海禁。允許民出海捕魚。大凡堵不如疏,自古福建泉州等地就有出海經商的傳統,眼下朝廷恢復了市舶司,應規勸商賈通過港口照章納稅,另外命水師嚴查海洋走私。」

        徐灝心中驚喜,夏元吉果然不是迂腐不懂變通之人,嘆道:「先帝勵精圖治二十多年,安置流民平衡南北,寬免賦役,對沒有土地的赤貧者優免三年,使得民力自蘇得以安居。我至今還記得洪武二十六年戶部上奏,各地墾田面積大概八百五十五萬餘頃,糧食儲備三千二百七十八萬九千八百石,鈔四百一十二萬四千餘錠。當時堪稱宇內富庶,賦人盈羨,米粟自輸京師數百萬外,府縣倉察蓄積甚豐,至紅腐不可食的繁榮景象,那今日呢?」

        夏元吉震驚於徐灝竟然對往年之事如數家珍,衷心說道:「大人果然心繫於國,不瞞你說,時至今日田畝不是增加而是大為減少了,糧儲銳減不足八百萬石,鈔不足百萬錠矣。」

        徐灝默然道:「靖難四載,對百姓民生的破壞之大無可想像,是以如今必須採取與民休養生息之策,勸百姓回歸田畝,招撫各地流民反鄉復業,寧可朝廷節衣縮食過日子,也得千方百計讓各地流民安穩下來,絕不能派兵鎮壓倒行逆施,而是要張榜安民,以勸說為主。」

        夏元吉欣慰道:「這得多謝大人輔佐陛下厚待百姓,屢次下旨賑濟錢糧,如今各地流民復業已達數十萬戶。」

        徐灝卻搖頭道:「做的還不夠,自陛下七月初一登基之日以前全國拖欠一應錢糧、鹽課、布帛、木植、蘆柴等項及軍民養馬牲畜等項,倒死並欠孽生者,所有積欠錢糧賦稅應一律免去;山東、北平、河南州府縣有被兵不能耕種者,免除三年差稅;不曾被兵者,與直隸、鳳陽、淮安、徐州、滁州、揚州今年秋夏稅糧盡行免去;其餘直隸府州,山西、陝西、浙江、福建、江西、兩廣、四川、云南俱都減免一半。

        山東河南北平等地流移百姓各還原籍復業,合用種子、牛具官府為給付,缺少耕牛各地官府要以官牛給之。每個郡縣都有其實際難處,這方面還得勞煩夏大人督促戶部官員,根據地方的奏疏分別加以處理。」

        夏元吉都聽呆了,誠然這都是眼下迫切需要做的,但出自徐灝之口未免有些過了吧?

        突然有人笑道:「徐灝之言即是朕意,明日一早朕就下旨。」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6-8 00:30
第三百七十七章 洪熙變法

               
        徐府外書房,一身常服的朱高熾憂心忡忡的道:「短短四年間,耕田銳減至七百萬餘頃,民七百餘萬戶,五千餘萬口,對洪武二十六年時的人口竟不可思議的減少了一千多萬口,一定要阻止趁國難大肆購買土地,買百姓為奴的富戶豪強,不然就會重蹈前朝覆轍。」

        夏元吉欲言又止,悄悄看了眼徐灝,徐灝先是沉默了下,然後緩緩說道:「其實根源是出自咱們自己身上,儘管高皇帝歸賜田於官,可是我家裡在南方就有田產多達十幾頃,而沐家光是蘇州府吳江縣就有四十二頃八十畝田地,我並非是指責什麼,此乃人之常情,有錢為何不能購置土地呢?

        同時各地王府少則百頃多則數百頃,今年人人日子都不好過,諸王皇族勳戚奏討田土的奏疏太多了,而看似討要的乃荒閒地,實則是侵奪想要據為己有。」

        朱高熾大驚,忙問道:「你說的仔細些。」

        徐灝瞅了眼夏元吉,心說得罪人的事可不能我一個人來,老夏你要坐視不管,那就別怪我不陪你玩了。

        夏元吉見狀低聲道:「啟奏陛下,因百姓生活所迫,不得不出賣田土,有王府等豪強便乘危抑價勒買,奪田侵稅。佃種莊田者稱莊民,俗稱佃戶,佃戶要向王府或貴族富戶繳納地租。因此莊田和莊民不隸有司冊籍,故莊田頃畝和莊民數量不可確知,因王府和勳戚功臣等享有優免田賦的權利。使得百姓要麼成為貴族佃農,要麼因手裡沒有恆產,土地兼併背井離鄉。流亡各地。」

        朱高熾苦笑著無言以對,神色間頗有些尷尬,論土地之策自古以來太多了,稍微有些才華的帝王都大概清楚其中道理,何況是被朱元璋教導出來的高材生朱高熾,但事實是往往知道歸知道,這做嘛就不免那個了。畢竟誰都有私利。

        徐灝也撓頭道:「說來說去罪魁禍首成了咱兄弟倆。不瞞夏大人,這幾年為了給弟弟妹妹們準備嫁妝和家業,我與陛下奉先帝和皇太后之命。置辦了仁壽等皇莊,大概土地九百一十四頃、水泊地九百八十頃、蘆葦地一千三百二十二頃。嗯!夏大人您看著辦吧。」

        夏元吉頓時汗顏,心說我膽子再大也不敢管帝王的私事啊,不要命了?

        朱高熾瞪了眼出賣家底的家賊。忙說道:「這都是皇族日常所需。還請愛卿網開一面。」

        夏元吉這時候要是再不懂徐灝深意的話,那他也枉自成為明朝最稱職的戶部尚書了。

        夏元吉正色道:「陛下,天子以四海為家,普天率土,莫非所有,何必置立莊田與貧民較刀錐之利哉?眼下皇莊看似規模不大,但就怕首開先例,俗話說財盡則怨。力竭則懟。長此以往則賦斂比之公田超出數倍,致使國庫空虛。民困如此,非死即徙,非徙則盜,開天下逆亂之先也!」

        徐灝也嘆道:「其實這麼點的皇莊根本不值一提,再說也沒有侵佔好田,但最近我日思夜想,怕就怕做了表率。想皇族人口日漸繁衍,咱們今日為了親人置辦家業,那麼親人將來豈不傚法?勳貴太監大臣等有樣學樣,出現了苗頭不趕緊嚴加制止的話,則往後土地一定會被高度兼併,今日不作為,則日後誰還敢觸動以皇族為首的龐大利益集團,官逼民反也就指日可待了。」

        夏元吉聽到利益集團這四個字,立時心有慼慼焉的點頭,他署理戶部多年,對很多王族貴族間聯手,官官相護,官商勾結等現象非常的深惡痛絕,心說徐灝果然不簡單,每一句話都能發人深省。

        君臣三人討論了整整一宿,第二天多位大臣加入其中,其實說服朱高熾並不困難,對此徐灝心裡有數,縱觀歷史上洪武朝一直到宣宗之前,對於抑制土地被兼併一直都堅持著嚴厲態度。

        朱元璋時代無疑是做得最好的一個時期,但是朱元璋想要永遠固化農民世世代代耕種田地的想法很不切實際,土地和人員的流動是必然趨勢,此乃自然經濟規律,也就是說既要阻止土地被高度兼併,還不能完全限制土地買賣的流通。

        永樂時期和朱高熾父子做的都相對不錯,但也無可避免的因個人因素而開了後患無窮的口子,皇莊就是最明顯的一個例子,即使是徐灝也無法免俗,經營自家的結果就是田產越來越多。

        洪熙元年當務之急是與民休養生息,土地兼併的問題並不嚴重,歷經朱元璋數次大規模遷徙天下富人進京,官員又是相對廉潔的時期,做事遇到的阻力無疑是最小的一個時代。

        真正土地被大肆兼併是從明朝中葉開始,帝王自小生長在皇宮沒有魄力也不知民間疾苦,文官和宦官集團的相繼崛起,皇族和貴族人數的擴大,各階層窮奢極欲的奢靡生活等等,都令土地兼併達到了堪稱喪心病狂的嚴重程度。

        不管土地是私有還是國有,不管是皇權還是共和,不管是資本還是共產,都無法根本性的解決權力集團利用天然權利來掠奪土地財富的事實。

        徐灝現在所能做的,無非是延緩其過程而已,而且稍有不慎即會得罪親朋故舊,純屬吃力不討好的舉動。

        該怎麼解決困擾中國數千年之久的土地問題呢?徐灝不知道,他也沒本事去搞土改,不過是在憑著本心做事。

        說穿了無論何種土地政策,最核心的目的完全殊途而同歸,都是為了使得本國「耕者有其田」。

        此後徐灝把自己所知道的什麼官紳一體納糧,火耗歸公和攤丁入畝等很抽象籠統的對夏元吉講了出來。

        本著「絕不負責」的態度,徐灝還一併說了地稅等所知不多的土地政策。其實在他看來。一個國家的興衰根源永遠是出自**上面,只要無法抑制大規模的官吏貪腐,那麼再好再先進的政策也只是一紙空文。

        因眼下的洪熙朝有著今後無可比擬的優勢。朱元璋打下了一個良好基礎,無需徐灝去大力推動改革,深受啟發的朱高熾很快決意實施一系列的洪熙變法,他做一個名垂千古的賢君。

        正月初十五,帝王下旨戶部著手開始清查土地,將重新在全國進行土地的重新丈量,清查漏稅的田產。

        徐灝的建議被採納。推出「大明自耕農律」,把每戶田賦的上限從一半減少到了三成,為今後不得不鼓勵商業擴大稅收來源埋下了伏筆。

        在夏元吉和徐灝的推動下。戶部集合了數百位官員對土地改革進行專研,很快立法嚴厲打擊自洪武年間即開始出現的陪納和包空等不合理現象。

        推出了模仿張居正變法的「考成法」,狠抓吏治的同時並開始研究怎麼去提高俸祿,對此徐灝壓根不在乎引起什麼後果。明朝是提前完蛋還是延後完蛋都不關他鳥事。

        夏元吉等大臣經過仔細推敲徐灝的話語。和徐灝根據記憶演變的明朝中期的種種社會矛盾,最終一針見血的得出結論。

        田畝起丁,田多則丁多,田少則丁少,計畝科算,無從欺隱,其利一,民間無包賠之苦。其利二,編審之年。照例造冊,無須再加稽核,其利三;各完各田之丁,無不能上下其手,其利四」。

        一時間攤丁入畝得到了很多大臣的推崇,當然對一些細節做出了符合時下的創造,算是介於一條鞭法和雍正攤丁入畝之間的嶄新版本。

        不管如何,這在明朝初年毫無疑問會對社會生產力有一個很大的飛躍,延緩抑制對土地的兼併,使得大量自耕農能夠生存下來。

        歷史上每一次的改革都會受到既得利益者的激烈反對,對此徐灝鼓勵朱高熾承襲朱元璋的果決,對敢於反對的大地主進行再一次的遷徙之策。

        徐灝對滿清『永不加賦』這四個字印象深刻,經過報紙的輿論宣傳進行深入民心的廣泛傳播,想以此來影響朱高熾。

        而攤丁入畝肯定也有著很多弊端,經過他本人的強烈建議,朱高熾猶豫了一段時間後,下旨廢除了千百年來實行的人頭稅。

        漸漸徐灝隱隱感覺遇到了一些阻力,各地官府有的消極對待,有的上奏境內激起了民變,正所謂開弓沒有回頭箭,徐灝堅持改革的同時,背地裡吩咐陳瑛和肖偉聯手對反對變法的官員進行大規模彈劾。

        人頭稅的取消,算是變相放鬆了對戶籍的控制,令廣大農民和手工業者從而可以自由遷徙,而軍戶制度未來三十年內都不能輕易更改。

        總之攤丁入畝也不是什麼完美製度,並不能徹底解決困擾明朝從始至終的流民問題。

        但它是根據自古以來沿襲的各種稅法進行整合簡化,使得丁銀併入田賦徵收的一種新的賦稅制度,乃是封建社會對賦役制度的一次重要改革,廢除了人頭稅,保證了人口的迅速增長。

        在明朝洪熙元年舉國擁有最大基礎的自耕農的現實基礎上,在文武官員無法集體抗拒代表皇權的改革派面前,其阻力自然要遠遠小於滿清時期。

        至於所謂官紳一體納糧和火耗歸公等等,那就要看明朝官員們自己的了,就和科舉制度一樣,徐灝從來沒奢望過會立即改變。

        經此一事,徐灝和夏元吉建立了政治上的盟友關係。很有意思的是,夏元吉竟主張廢除科考,希望能不分男女登場,拔取賢才的理想主義者。

        此外徐灝心底無私天地寬,行事光明正大,言談磊落,逐漸進入中樞的解縉楊士奇都對他非常推崇,和夏元吉齊名的新任吏部尚書蹇義有了來往。

        這期間一批文臣開始嶄露頭角,其中黃淮、胡廣、胡儼、金幼孜,郁新、劉觀等人憑藉深厚學問和精明頭腦開始對身居高位的建文老臣和北平系文臣都構成了威脅,越來越受到朱高熾的重視和喜愛。

        因即將設立內閣,徐灝很快隱隱察覺到了文臣之間的暗流湧動,也感覺到了朱高熾有意借用文臣來壓制功臣武官的傾向,宦官雖然遭到了空前打擊,但是文臣在爭權奪利方面一貫是不擇手段的,扶持太監無疑是一種手段之一。

        很有自知之明的徐灝清楚其危險性,很快返回家中享受榮華富貴,表面上毫不理會朝堂之爭,省的被視為某些人的眼中釘。

        同時姚廣孝很有默契的及時挺身而出,代表著靖難功臣的利益,身在朝堂繼續保持著對朱高熾的影響力。

        徐灝的底線是必須持續推動洪熙變法,不管是誰若出來反對阻止,那麼誰就是他的死敵!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6-8 20:30
第三百七十八章 功德

               
        外面下著雪花,徐淞打城外蕭家村的廟裡返回,沒有回隔壁的三房宅院,逕自去見二太太蕭氏,此時徐灝進了宮還未回家。

        沐凝雪等媳婦也在這邊,屋子裡很是熱鬧,袁氏低聲問丈夫:「鶴氅帶回來沒有?」

        徐淞說道:「晚上我還要出城,見李秋一身單衣臨走時給他穿了。」袁氏有些心疼的道:「何不把你穿的給他,那鶴氅可是時下大連賣的最貴的衣裳,做工最是精細材質最是上乘,一件價值百金呢!人家送給了三哥兩件,兄長自己都沒捨得穿,反而一件給了你,一件與了徐海,真是的。」

        徐淞賠笑道:「那晚上我就給換回來。給你穿。」

        這邊王玄清問道:「為什麼還要出城?」

        蕭氏說道:「村裡的萬緣橋坍塌了,灝兒薦了工部石匠老劉頭,商量造橋功德。」

        徐淞接過話來,說道:「早先那些工匠受過三哥恩典,是以情願將石頭捐些出來報效三哥做功德好事,只要我出工料銀二千五百兩,一起去寺廟拈香立願,擇定日期破土開工。我將手上的玉珮給他做個信禮,等著完工再謝。這會兒來家回過太太,就將這項銀子送去交給他,也算完結太太一件心事。」

        蕭氏點頭讚道:「做得好,但你手裡哪有這項銀子?」

        徐淞說道:「年前嫂子給了我五千兩,過年用去了一半,剩下的正好夠了。」

        沐凝雪笑道:「回頭我叫晴雯給你補上。那銀子是你的壓歲錢留著慢慢花用,你們夫婦倆的好意心領了。」

        蕭氏心裡歡喜,吩咐擺飯,丫鬟媳婦們分著上前伺候,用畢後各人丫頭們送上清湯銀盂,遞過來熱水手巾,送上香茶荳蔻等,媳婦們收撤碗筷桌椅。

        原來因家中陣亡了很多人,如今飲水思源人人都想著做些好事,以往報功德大多是施捨錢糧給寺廟。請來金佛。添加香油,禮聘眾戒僧拜懺唸經什麼的,但因徐灝不太不喜歡出家人,便改為了賑濟窮人造橋修路一類。

        坐了聊天的時候。徐淞講了些外面見聞。其中香玉的女醫院和杜芊芊的慈濟堂尤其在寒冷的冬天影響力很大。深受百姓尊敬。

        蕭氏握著兒媳婦的手,說道:「舉心動念,神鬼皆知。富貴不能忘了本分。芊芊今日還說山東有百姓衣食無著,急缺萬兩銀子安置。」

        王玄清想了想說道:「我出八百兩好了,盡一份心意做一件好事。」袁氏也說道:「很是,那我同弟妹兩個湊一千兩。」

        蕭氏問道:「芊芊定是對你們挨個都化了緣,淞兒大概籌了多少?不足的都是我出。」

        沐凝雪說道:「只短了六百兩銀,太太包圓兒。」

        蕭氏驚訝的道:「怎麼我只出這一點子?」凝雪笑道:「誰讓咱家人多呢。」

        儘管徐灝不喜寺廟,但對女人們來說過節前後都得去廟裡燒香祈福,而且正月初九日李老爹病逝,棺木停放在蕭家村附近的家廟裡,香玉和香萱姐妹天天去廟裡守靈,於情於理蕭氏都得去祭奠一番。

        第二天一早,懷著身孕的沐凝雪被留在家裡陪著老太君,蕭氏帶著一群女眷乘車去了鄉下,守靈的李春聽說,趕緊同弟弟李夏騎著快馬迎了出來。

        把太太等人接進了方丈室用茶,李秋李冬等家人紛紛過來請安,眾人道以問候,李秋稟明太太道:「曹國公的兄弟要來拜見。」

        蕭氏對王玄清等媳婦說道:「通家之好,你們不用迴避,見一見無妨。」

        很快李景隆的弟弟李增枝低著頭進來,說起來李秋和京城一干勳貴子弟熟識多年,如今李秋乃是堂堂世襲指揮使,背後杵著好似參天大樹的徐灝,祖父逝世自然有的是舊識趕來弔唁。

        李增枝恭敬上前拜見,蕭氏用手相扶,李增枝拜完後另又請安,依著次序同徐家各位奶奶,姐姐妹妹們見禮。

        蕭氏將他仔細看了一遍,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生的眉清目秀,一表人才,笑道:「你們瞧,這孩子和汶兒一個模樣兒,可成親了?」

        李秋笑道:「年前成的親,都說夫人乃杭州第一美人呢,可惜成親那日兄弟們都顧著吃酒,未得一見。」

        蕭氏讚道:「蘇杭自古出絕色,能被譽為第一美人,定是非同凡俗。咱家女孩們可萬萬不敢比了,有空帶家來,也好叫咱們見見世面。」

        「是!」李增枝神色靦腆的答應。

        蕭氏回頭見李秋妻子珍珠眼圈通紅,香玉那俏眼梢頭含著兩粒明珠,香菱香萱淚珠瑩瑩欲墜,不由得嘆了口氣。「李老爹七十六歲高壽,此乃喜喪,不要悲傷了。」

        珍珠見狀忙陪著笑,將手一搖,趕緊用手巾在眼角擦了一擦,請太太奶奶們進殿裡。

        卻說此時男客紛紛迴避,女客們都走出來迎接,遠遠瞧著花團錦簇,一群人圍著一位太太緩步而來,老方丈親自在前引路。

        眾人一起看向那位太太,約有四十左右年紀,生的幽嫻淡雅,品格端莊,身穿一品蟒服,腰垂羊脂玉帶,下系香妃色顧繡富貴散花裙,隱隱露著這幾年最風行的高跟紅緞繡宮鞋。

        從來沒見過蕭氏廬山真面目的女人都為之十分稱讚,無人不說徐家太太是位有福氣之人,獨子不單單在徐族一枝獨秀,哪怕是放眼整個京城,這一代的年輕人裡也很少有人能與之相提並論。

        有別家太太問李冬的媳婦道:「是哪幾位奶奶,姑娘?你家三少奶奶可在?」

        李冬的媳婦姓周,紅葉的貼身丫鬟出身。聞言挨個介紹,從耿氏到紅葉綠竹,雖都穿著素服,可一個賽一個的嬌豔秀麗,令觀者都為之讚歎,議論徐家祖墳風水上佳的傳言非虛。

        傍晚時分徐灝和李景隆等一干好友結伴而來,此時女客幾乎都已經離去,那李增枝卻還沒走。

        因父親繼承了魏國公的爵位,徐增壽的長子徐景昌馬上把一干兄弟全都比下去了,他生性驕縱慣了。現在更加變得不可一世。當先對李增枝說道:「嫂子來沒來?也讓咱們欣賞下江南的絕色美人。」

        徐灝見狀皺眉道:「不得無禮。」

        徐景昌笑道:「三哥你這話就見外了,咱們兄弟間有什麼好避諱的?大傢伙說是不是?」

        徐灝對行事大大咧咧的族中兄弟也沒轍,畢竟不是徐淞等親兄弟,隔了一成也不好過於約束。而且往日兄弟間感情也不深。甚至一度互不來往。

        徐景智等人跟著都怪笑連連。李增枝一反在蕭氏面前的拘謹,洋洋自得的道:「我媳婦只能給我一個人欣賞,你們想都別想。沒門。」

        李景隆張張嘴沒說什麼,拉著徐灝進去給李老爹上香,李增枝繼續說道:「聽聞徐灝兄長的夫人乃是金陵絕色,要說比起我那媳婦,還差那麼一點點,呵呵!」

        徐景昌和徐景智等人不由得面面相覷,他們大多見過沐凝雪的真容,說是天仙也不為過了,這要是還比李增枝的老婆稍遜一籌,那該是何等的國色天香?頓時一個個心癢難搔,恨不得一見。

        如此短短時間內,道聽途說之下,李增枝的媳婦就被傳言成了大明第一美女,什麼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等等。

        卻說徐綠哥自從被丈夫暴打一頓,一反常態的拿出了五百兩銀子出來,劉茂又和母親討要了五百兩,湊成了一千兩整,夫妻倆又去求了蕭氏,蕭氏便把一間店舖白送給了侄女。

        通過紅葉店舖裡的成本價,劉茂進了倭國漆盒、台盤、琉球銅鏡、竹蓆、朝鮮頭繩、線帶等,此外還有徽扇、蘇壺、相思套、角先生,春畫之類。每日裡擺在不用房錢的鋪子裡,悠悠哉哉的做起了掌櫃。

        這繁華京師無疑是一等一做買賣的好所在,這些雜貨又是以極低的價格引進,一倍兩倍的利潤稀鬆平常,若是撞見了有錢人和靖難土豪,十倍的利潤也是不可知的,而且大多都是海外來的稀罕物,合該劉茂財氣興旺,短短幾個月時間,生意非常興隆。

        賺了錢買房置地,一時間好不興喧,此後劉茂整日裡在店裡閒坐,邀請幾個朋友一起飲茶吹牛,百物的行情都被看在眼內,認識各行各業的人也多了,以往那迂腐性子漸漸活泛起來,進了更多的商品。

        晚上和綠哥在房中言語輕薄,嬉笑打鬧,欣賞春畫把玩角先生,夫妻倆變得如魚得水,小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過了年徐翠云嫁給了劉智,也是劉智晦氣臨頭,沒幾日就被性情大變的媳婦收拾的服服帖帖,綠哥閒來無事就過來攛掇著三姐該如何如何的教訓丈夫,暗中煽風點火,挑唆夫妻不合。

        而劉智本是個好色之徒,在外面有幾個相好,結果都被綠哥打探的一清二楚,沒有直接全部告訴三姐,而是一點點的說出來。

        這一日劉智回到房裡,就見徐翠云已是在那裡摩拳擦掌,瞅著娘子的氣色不善,把個劉智唬的三魂去了六魂,五魄失了十魄。

        徐翠云冷冷的道:「今晚你若不把醜事統統交代清楚,就沒完。你若牙崩半個不字,我叫你立刻化為膿血。」

        想劉智雖是自小生長富家,姑姑是徐家三太太,可是除了讀書去了趟山東德州外,幾乎沒見過什麼世面,再說一個喜好搬動口舌的人,心性也不穩重,他今年不過才十九歲。

        對上年紀比他大了幾歲的徐家三小姐,而這位可是從皇宮大院裡混跡了整整四年,一路殺出來的英雌,見慣了太監宮女相互惡鬥等被折磨挨打致死的種種可怕場面,可謂是心狠如鐵。

        最重要的一點,徐翠云根本就不喜歡眼前這位油嘴滑舌的小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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