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 渾水
話說中國賣了一兩千年的瓷器,瓷器綢緞幾乎壟斷了整個世界貿易,賺進了無數財富,可謂獨此一家別無分店。
想外國人也不是傻瓜,會放過這麼賺錢的買賣?因此經過元朝的對外交流,就像唐朝時紙張印刷術的技術外流一樣,對瓷器早已垂涎三尺的阿拉伯工匠漸漸仿製出了青花瓷器,奧斯曼帝國出現了背花瓷器中心。
這在朱元璋的時代還無所謂,百廢待興的官窯民窯無需依靠出口,但時日久了商人追逐利潤是沒有止境和節操的,作為利潤最豐厚的對外貿易,富起來的商人和相關官員難道會任由成本逐漸升高的瓷器爛在手裡?
在這方面古人很有智慧,精益求精的開發明朝著名的琺瑯瓷器和宣德爐、成化年間舉世聞名的斗彩雞缸杯等。總之景德鎮對於瓷器的技藝改良從來沒有停止過,為了應對國際上的競爭和自身需要,彩瓷的發展有了一個新的飛躍,各種色彩如有堪比雞冠的紅色,和紫葡萄毫無二致的紫色。
當然最著名賣的最好的還得屬青花瓷器,不過西方世界極為喜愛明朝的斗彩五彩乃至單色釉瓷器,這些工藝都達到了當世巔峰,繼續保持著遙遙領先的技術優勢。
防偽技術也開始得到應用,官府為了維護瓷器在海外市場中的壟斷地位,對專用的高嶺土和色劑所需的礦物質予以最嚴格的保密。
這方面在任何書籍裡都不能有詳細記錄,一經發現立即列為禁書集中銷毀並重罰作者,因此鄭和下西洋所帶回來的大批礦石和番料都沒有相關記載。
其中有一種名叫蘇麻離的青礦石,產於後世的伊拉克叫做索馬拉的地區,是一種發色鮮亮用於青花瓷的呈色劑。也就是鈷藍料。元末清初景德鎮的青花瓷器,用的就是此種青料。
燒製出來的瓷器,特點是髮色凝重濃豔,並隱隱約約有些黑色澤,似鐵鏽斑點。後世經過化驗,原來這是含錳量低,含鐵量高的原因,這與國產青料明顯不同。之所以青花瓷器盛極一時,乃因阿拉伯國家大多崇尚此種藍色,建築物以藍色的瓷磚為尊。而長期以來只有中國盛產青花瓷,產量也大的驚人,自然利潤也大的驚人,可見青花瓷是應需而生的產物。
除了瓷器之外,明朝每年進口需要大量的蘇木,此乃搾取提煉彩色絲綢的一種重要染料。另外蘇木還是一種解毒劑。想元末明初以來,戰場上動輒雙方開練那邪惡的生化戰,自是對於解毒劑的需求量非常大。
南洋自古產各色寶石金銀,稀有動植物等很多奢侈品,對於大明皇族乃至有錢人來說有著永恆的吸引力,這是官方或民間走私貿易之所以永不會真正斷絕的緣由之一。
而傳統的各種香料則是百姓的必需品之一,現在每斤胡椒的時價是原產地的二十倍。歷史上的永樂朝因鄭和下西洋後,一直得以維持在十倍左右,等仁宗時期取消了鄭和船隊,價格很快又恢復了到了二十倍。
香料並不僅僅是為了滿足統治階級的奢侈享受,更多是做為藥材被大量引進,豐富的藥用價值,恰恰關係到了國計民生。
徐灝家裡的女眷常年需求極好聞的蘇合香,同時作為類似花露水的作用塗抹全身。
有一種氣味濃郁的香料名叫沒藥,中國進口用來入藥。還有有名的醫常用藥的安息香,主治中風昏闕。產後血暈,也是豪門最喜歡用的香餅。還有唐代本草拾遺裡記載的乳-香,可以治療耳聾、中風口禁不語、婦人血氣、腸道疾病等等。
胡椒、芍藥、丁香、荳蔻、沉香、木香、龍誕香、大風子、孽澄茄、血竭、硫黃、犀角和羚羊角等總共多達一百六十四種香料,都是明朝稀有緊缺的中藥材,都需要大量進口。是以假如沒有瓷器絲綢茶葉白紙等等商品來平衡海外貿易的話,後果是不可想像的。
當然以官方商船進行遠洋貿易並不太適合,沒有合理的統計報表,沒有近現代的金融理念,文武官員只會認為朝貢貿易奉行的是厚往薄來的經濟外交政策,只滿足了帝王的面子,對此深惡痛絕。
而龐大的艦隊數萬人的規模需要維持,往往沒有現銀給官員發放俸祿,有時只好按每斤胡椒折合現鈔一百貫的方式充抵官員的薪水。
於是大批官員認定鄭和下西洋致使庫銀入不熬出,由此得出了結論,這是一項勞民傷財之舉。
徐灝依稀記得逛論壇時看過很多的文章證明,永樂朝通過鄭和下西洋帶回了豐厚回報,據靜海滄桑一書的初步核算,海外貿易的開放政策,二十二年來,總計流入白銀千餘萬兩,黃金三十萬兩的巨大財富,一舉使得明朝中葉金銀再次代替紙鈔成為了流通貨幣。
夜晚徐灝返回家中,陪著有孕在身的妻子散步閒聊時,說道:「來年就有船隊要下南洋了,咱家和沐家都不要插手商船,尤其是不要讓紅葉涉入,所謂樹大招風,沒必要親身參與其中。」
對於去南北美洲航線的不確定,使得徐灝暫時沒有打算馬上移民,這要等條件合適時才能成行。
沐凝雪說道:「我會告訴紅葉。對了,三嬸昨個跟大娘提親,想把翠云許配給那亂說話的劉智,大娘答應了。」
徐灝皺眉道:「由著去吧,翠云畢竟給朱允炆做過沒名分的嬪妃,官宦人家是沒有指望了。」
第二天一早,張輔匆匆過來,說道:「王通出了事,被刑部派人緝捕下了大牢,我爹他們都想請你出面,把人放回家去。」
這王通乃是戰死的王真之子,被封為了都指揮同知。徐灝問道:「怎麼回事?」
張輔說道:「他家附近有個賣書的衛結巴,窮得不能度日,就把自家的漂亮媳婦賣給了王通做妾。也是王通垂涎人家美貌,又不知這京城裡的深淺,剛剛睡了兩宿,衛結巴就跑去門前叫罵,說王家仗勢欺人。當時我等兄弟都勸王通索性把老婆還給他,那幾十兩彩禮也不要了,只求消弭了禍端,誰知!唉。」
徐灝太清楚京城類似坑人的把戲,甭管你是不是勳貴將軍,在這皇親國戚多如狗的地方。有的是人你得罪不起。
徐灝說道:「是不是冒出來一夥人做剛做柔的故意講和?又要去了一筆銀子,然後轉過身就跑去刑部告狀?說王通霸佔良人妻子?」
「是。」張輔苦笑道:「最近出了許多類似之事,也是兄弟們被京城繁華迷花了眼,眼見富貴到手即開始縱情聲色,四處尋覓美人,有的確實是仗勢欺人。也很多人被稀里糊塗的給坑了,現在大傢伙都壓著一肚子火,直嚷嚷準備報復呢。」
徐灝暗嘆一聲,到底得攪合進勾心鬥角的渾水裡,文臣是絕對不會放過此等打擊靖難功臣的機會,或者說是為了對他以及姚廣孝等功臣之首進行試探。
如果袖手不管的話,那麼自己在北平系官員的心裡就會威望大跌。可如果出手管了,那麼就會讓京城百姓認為勳貴間官官相護,是個百姓都會同情賣了老婆的衛結巴。
徐灝冷笑道:「我帶你去找個人。」
刑部官署,負責問案的是個少年甲科,刑部給事中,出身貧寒正是一團火烈的性子,見了一身綾羅官服,環珮紫玉的王通,頓時怒髮衝冠,直接叫衙役上前撕扯衣裳。剝脫靴帽。
短短幾句問話,就判了王通先姦後娶,歸還老婆賠償三十兩銀子的宿錢,要革了王通的官職並重責四十大板,竟然是要讓王通身敗名裂。
瞧熱鬧的人們立時歡聲叫好。高呼大人青天再世,京城百姓自然很不待見佔領京城的北方勳貴。
而一干王通的同輩兄弟們則氣的人人臉色鐵青,朱能長子朱勇怒道:「我等辛辛苦苦幫著陛下打下了江山,竟然要受此誣陷?不如都棄官回家種田得了,省的受這文人鳥氣。」
孟瑛馬上呵斥道:「不得胡言,張大哥去找大都督了,定會為王通伸張正義。」
「真的?」還未成年的朱能大喜,隨即恨道:「大師對此事不管不顧,太令人失望了。」
忽然刑部侍郎劉伯溫的次子劉璟一臉汗水的大步從裡面走出來,對著少年甲科怒斥道:「怎能如此不分青紅皂白的審案?來人革掉他的官職。」
不等圍觀之人反應過來,劉璟命帶來衛結巴夫婦和幾個證人,當即吩咐大刑伺候,又傳上來幾位新的證人。
很快衛結巴的同黨忍受不住痛楚而招供,加上新證人的證詞,都證明了這些人乃是慣犯,常年靠此種手段詐取大戶錢財。
衛結巴的老婆也叫道:「我招了,我招了,奴家是先收了錢才過的門。」
如此衛結巴夫婦以及同黨被重打一頓,全部發配大寧府墾邊,五年之內耕種的田地歸其所有,等什麼時候攢夠了錢贖回其罪犯身份,那什麼時候就可以返回故鄉。
而王通明知衛結巴的老婆乃是平民之妻,卻執意要納為妾一樣有罪,當場被重打二十大板,涉及銀錢一律充公,然後攆出刑部。
不管怎麼說,王通的前程是保住了,孟瑛朱勇等人都很高興,陪著他返回家去,以後此種事都積極尋找市井之徒前去作證,而有些真正欺男霸女的靖難功臣因證據確鑿,全都受到了刑法懲處,同僚等也無話可說。
刑部後方的廂房裡,陳瑛面無表情的拱拱手:「劉大人,既然你等識趣,那本官就暫且不彈劾了。」
劉璟心裡鬆了口氣,客客氣氣的送陳瑛上了轎子揚長而去,嘆道:「真乃好險,大人們這一次實在是太冒失了,陛下是仁義善良,可是那徐灝又豈是真的人畜無害?」
與此同時,徐灝站在錦衣衛指揮肖偉面前,喃喃道:「幕後之人竟然是耿璇三兄弟?也不知耿老將軍知不知情?唉,這不是找死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