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平凡的明穿日子 作者:寧小釵 (連載中)

 
忘情痞子 2014-4-20 15:39: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06 549108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6-13 22:36
第三百八十九章 復仇

               
        波濤洶湧的海面上,徐灝使勁捏著身前的欄杆以保持平衡,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有暈過船,很喜歡在水上顛簸的滋味。

        七月份是最炎熱的夏季,對於船員來說,夏天是相當難熬的季節,不過船隊剛剛出海,蔬菜和飲用水不缺,不然光憑戰船絕對無法長期在外。

        他於船樓上注視著整個艦隊對倭國趕來增援的船隊進行猛烈攻擊,其中十五艘風帆砲艦悉數登場,其餘也皆是最大型最先進的大明戰船,總共四十六艘。

        這幾日天公作美沒有下雨颳風,伴隨著鼓聲陣陣和隆隆炮聲,百艘滿載著士兵的倭國海船被大明水師肆無忌憚的炮擊,即使兩船相撞,低矮單薄的倭國海船也根本不堪一擊,輕易就被高大堅固的水師戰艦撞沉。

        交戰海域位於對馬島和九州肥前國之間的壹岐島附近,匆匆渡海趕來的倭國人做夢都想不到,大明水師竟然毫無徵兆的出現在這一片海域。

        壹岐島的船隻和為數不多的兵力盡被調往了對馬島,就算沒去大明水師也無懼腹背受敵。

        徐灝其實對對馬島毫無興趣,得到了朝鮮軍隊擅自出兵的消息後,立即指揮所有戰艦打算封鎖對馬海峽,進而威脅倭國本土,退可攻打壹岐島,為死去的百姓復仇雪恥。

        艦隊剛剛行駛到了這裡,就發現海平面有大批船隻駛來,徐灝當機立斷,命經驗豐富的指揮使孫明下令作戰。

        無論是船速或訓練程度。大明水師的戰力遠強於此時的倭國,以北平水師官兵為主的將士們經過幾年來的作戰和嚴格訓練。訓練有素的操作風帆,對慌忙掉頭的倭國船隻圍追堵截。

        出其不意之下,倭國船隻被擊沉撞沉了數十艘,其餘船隻慌忙調轉船頭想要逃命遠遁。

        徐灝擔心遭遇到不可預測的颶風,說道:「停止追擊,派出部隊強攻島嶼。」

        沐毅問道:「那落海的倭人怎麼辦?」

        「讓他們餵魚。」徐灝看都不看在海裡死命掙扎的倭人。

        七月二十四日,千戶劉亨率兩千女真戰士乘坐小舟登陸壹岐島,守護軍左衛門平井隆高帶領一百騎士衝了出來。當即被弓箭射死八十多人,平井隆高當場戰死。

        隨後四門火炮被運送過去,短短半個時辰後,城門被轟塌,女真人呼號著殺進城內大肆屠城,城主宗馬六郎絕望自殺。

        徐灝懶得過問誰是島民誰是倭寇,當發現島上有漢人和朝鮮奴隸八十多人後。下令對島上一切生物進行滅殺。

        與此同時,朝鮮軍隊卻舉步維艱,以五千兵力對陣區區五百倭寇,竟然戰死了一千多人,戰力之差出乎徐灝預料。

        好在朝鮮本土源源不斷的派兵前來助戰,李先茂親自帶頭上陣。八千人斬殺倭寇二百人,俘虜六百人,燒燬兩千餘戶島民的房屋,掠奪船隻,燒燬莊稼。找到並釋放了一百八十名被倭寇俘虜的漢人及朝鮮奴隸。

        隨後朝鮮軍隊於尼老郡登陸,行軍路上遭遇到了埋伏。本來以為對方是倭寇,後來發現是正規倭軍,左軍多位將領相繼戰死,幸虧右軍拚死力戰這才擊退敵人,朝鮮軍隊被迫坐船撤退。

        消息送到壹岐島,徐灝大怒,沉聲道:「要朝鮮人繼續打下去,務必要讓對馬島雞犬不留。」

        此舉頓時令朝鮮君臣自覺顏面大失,撤換了李先茂等多位將領,增兵一萬。而歷史上的對馬島之戰,朝鮮以總兵力一萬八千人也沒能消滅掉倭國軍隊區區六百人,反而傷亡了兩千五百人,而倭國死傷不過二十人左右,還是倭國島主先提出了媾合。

        因軍隊的戰鬥力實在太過丟人現眼,當時朝鮮左議政曾建議不要將漢人送還明朝,但奉行事大主義的國君最終沒有同意。

        七月三十日,大明艦隊出現在博多灣附近海面,此舉立時震驚了足利幕府和京都。

        鎮西奉行少貳藤原清緊急調遣守護部隊進駐當年為了抵禦元軍而修築的沿海石壩陣地,嚴陣以待。三前二島的御家人武士部隊、大內家族的武士、大友家族的強兵、築後守護北條家,肥後守護安達家以及島津氏所屬的薩摩、大隅、日向三地的守護武士部隊,四萬餘人蜂擁而來。

        後方四國等大名紛紛帶著麾下的武士集團共八萬人,急忙忙的開始修築第二道防線。

        海鷗在天上盤旋,徐灝用千里鏡發覺那石壩竟連綿一眼望不到邊,壩上的倭國武士很喜歡在身背後綁上各色粗布縫製的破爛旗幟,各種各樣的戰旗遮天蔽日,一眼看去還真挺唬人的,視覺效果不錯。

        因壹岐島上的人被殺戮殆盡,使得倭寇最大勢力的松浦黨對大明軍隊恨之入骨,眼見對方雖然船隻高高大大,可一共不過三十艘而已。

        清晨,御家人首領草野次郎動員各式船隻三百艘劃著船槳前來偷襲,打算縱火焚船,誰知彼此船隻的體型差距過大,倭國的小船難以正面衝擊。

        大明水師降下風帆並排一行,用火炮、投石器和火箭進行還擊,船員站在甲板上舉起火槍齊射。

        倭國武士乘坐的小船頓時非碎即穿,慘叫著掉在了鹹鹹的海水中,或被子彈射穿身體噴出鮮血,成片成片的浮屍海面,他們對霹靂般的炮聲倒是有著足夠的心理準備,因為元軍好歹用過火器,只沒想到這一次面對的是火槍,卻遠遠比當年的火銃等威力強大何止十倍?

        三百艘船隻很快被擊沉了一大半,戰死倭寇達三千人,這一仗讓松浦黨元氣大傷,草野次郎被迫剖腹自盡。此後松浦黨遭到了其他勢力大肆攻擊,徐灝無意中倒是讓倭寇從此差一點得以消聲覓跡。

        徐灝下令放出小船。派出沐毅的一千燧發槍部隊,登陸後站在狹長的海岸線上。

        藤原清大喜,為了挽回顏面,命倭軍強攻立足未穩的大明軍隊,成群的倭人騎馬殺奔而來,此乃倭人最引以為傲的戰法,當年曾擊敗過天下無敵的蒙古大軍。

        徐灝笑了,繼續派出火槍隊增援沐毅。而沐毅指揮部下就在這似乎對倭人最有利的狹長地形上,開始了不間斷的射擊。

        完全是一面倒的屠殺,一個個衝上來的騎兵哪裡是密集射擊的火槍敵手?儘管悍不畏死的武士嚎叫著策馬殺來,很快被一發或十數發的彈丸斬於馬下。

        徐灝不失時機的使用射程最遠的火炮對石壩上的倭人進行炮擊,轟隆隆震耳欲聾的炮聲下,巨大的戰艦也禁不住劇烈搖晃。

        看著血肉橫飛的倭國武士,徐灝心情極為愉快。多年來的悶氣被一掃而空,嗅著硝煙的火藥味,臉上露出了燦爛笑意。

        這一仗整整打了一天,被硝煙遮擋住視線的倭人受到數千枚砲彈的洗禮和壓制下,完全亂了章法,相互之間沒有統屬關係的武士理都不理藤原清的軍令。為了武士的尊嚴和榮耀,繼續源源不絕的前來送死。

        當倭人驚恐欲絕的發覺竟然戰死了足足六千精銳人馬後,呆若木雞的茫然目送打光了彈藥過足了癮的明軍消失在海平面上。

        第二天大明水師捲土從來,依然在海岸邊上耀武揚威,實則路線都是固定不變的。徐灝反覆告誡各艦船長,小心注意海底下的暗礁。

        巨大的失利傳了回去。一時間民心不穩舉國驚恐,謠言一接一個的傳來,人人傳誦大明軍隊是為了替被海賊殺死的漢人前來復仇。

        大抵明朝佔據了道德制高點,不像早年蒙古人攻打宋朝,倭國人感同身受不惜一戰,貴族百姓紛紛指責幕府縱容海賊,這才引來明軍報復,在崇尚強者為尊的傳統下,倭國輿論竟一面倒的傾向於明朝。

        不時傳來明軍入侵東海,北海等沿岸城市,又傳來明軍佔領了北海道和九州的謠言,百姓信誓旦旦的說明軍所到之處寸草不留,大批百姓往關內逃難,以致於京都附近市中無米,漁民不敢出海,民有飢色。

        京都朝廷的公卿大臣尤為驚慌,甚至有人主張將國君和朝廷遷往關東,招募武士浪人守衛京都。

        國主某天皇不得不再現當年一幕,親臨神宮要祈禱個七晝夜,親王去了清水神社祈禱,又派人去伊勢神宮曰:「願以身代國難。」各王公大臣紛紛對寺廟獻金銀,寫經文誦經等等。

        足利義滿坐不住了,他本身就想和明朝保持友好關係,第一時間派遣了一支五十人組成的使節團趕來。

        隊伍急急忙忙的來到前線,坐船舉著白旗,高呼漢語要求見明軍的最高將領,沒想到船隻被一發砲彈擊沉,全員落水。

        船樓上,沐毅瞅著呼救的倭國官員,笑道:「兩路皆有斬獲,女真人果然凶悍,對上倭國武士不落下風,殺了老弱等數千人,搶走婦人子女一千多,錢財等就不知多少了。」

        徐灝看了眼周圍神色羨慕的兄弟們,也笑道:「倭國也就比朝鮮人富裕一點點,搶不了多少。傳令升帆啟程,咱們也不能空手而歸。」

        歡聲雷動下,三十艘戰艦揚起風帆,連個招呼都不打即朝著遠處而去。而分兵兩路的十幾艘戰艦在倭國各地燒殺搶掠一圈話,按照原定計劃,滿載財物俘虜返回了瀛洲。

        三日後,船隊抵達九州西南部的薩摩國,趁著島津氏兵力空虛之際,三千火槍軍強行血洗鹿兒島,焚燒了多座城池和市町村舍,殺死居民數千人,搶掠同樣數目的女人。

        徐灝放縱部下燒殺了整整兩日,帶著戰利品,率士氣高昂的船隊直奔琉球王國。

        打完了仗,接下來的談判就不關他的事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6-14 18:57
第三百九十章 琉球
       
       
    環繞著珊瑚礁的浮島遍佈蔥蔥鬱郁的棕櫚樹和檳榔樹,清澈見底的海底碧藍如洗,潔白的細沙踩上去鬆軟舒服,此地景色優美的恍若天堂一樣。

    島上完全好似福建建築風格的村落裡,家家戶戶斗栱房簷,門前有石獅子,房上有風獅子,一架唐式風格的牌樓金碧輝煌,朱獅畫棟非常耀目,而寬敞明亮的學堂裡,孩童們在大聲朗誦著詩經,一群百姓正在興建金黃屋頂的孔子廟。

    對面的媽祖廟香霧繚繞,來自廣東福建等地的商人臨行前都要前來上一柱香,祈求媽祖保佑平安。

    禮部主事毛傑身穿尋常紗衣,獨自一個人來到村子裡,早在十年前他奉旨來過此地,後來每隔一年就來一趟,見證了村子從無到有,從荒涼到繁華的整個過程,是以對這裡的一切都很熟悉。

    洪武二十五年,太祖皇帝為方便貢使來往,賜琉球閩中舟工三十六姓。毛傑至今還記得第一次渡海而來時,受到三王隆重接待的熱鬧場面。

    當時三十六姓裡包含了各種擁有一技之長的人才,為琉球帶來了先進文明,使得幾乎一夜之間,琉球就從落後的奴隸時代展到了封建時代,因此這些漢人成為備受當地百姓尊敬的特殊族群,享有貴族階級的一切禮遇,大多人被委以重任,其中堪稱海上世家的沈家,世代書香門第的向家等七大姓,先後被授予了高官厚祿。

    向家的宅院裡。今年十四歲的向鶯好奇打量著書房裡的俊逸青年,她不知為何父親會把自己的書房讓給這位陌生的年輕人。並且對他十分尊敬。

    身邊同樣十四歲的尹家大小姐尹環也顯得很是好奇,問道:「他到底是誰?」

    「不知,大概是打故鄉來的官宦公子吧。」向鶯猜測道。

    尹環嘆道:「四歲遷來,家鄉的山山水水都已經模糊了,也不知何時才能有幸返回故土。」

    「有什麼好想的。」一身武士服飾的武家少爺武英神色間不以為然,目光愛慕的看著亭亭玉立的尹環,「在家鄉不過是尋常百姓,而在琉球則是人人敬仰的華族。等來年鶯兒和我妹子嫁給世子,環兒你嫁給我,那咱們三家就通成了王親國戚,今後有三十六姓齊心輔佐世子,早晚必能一統琉球,在這裡做貴族不好過在大明做平民百姓?」

    向鶯聞言微微蹙眉,對比中原的繁華紅塵。琉球儘管景色絕美可也太過落後荒涼了,總人口還比不上故鄉福建一個府縣,這對期盼幸福生活的少女來說有何樂趣可言?而且和大多數的當地人語言也不通,風俗習慣也不大一樣,若不是漢人都住在一起,真不知日子該怎麼打。

    尤其各個島上的土著就和野人似的。至今還過著吹毛飲血的生活,最主要的琉球並不安生,沒受到大明冊封之前,三國之間廝殺不休,冊封之後也時常為了爭奪水源等交戰。各個島上也是殺來殺去,時常又遭到倭寇、朝鮮海盜和漢人海盜以及台灣部族漁民的侵襲。這也是為何琉球急于歸順大明的原因之一,必須要求得最強大的靠山來保護自己。

    尹環也不悅的道:「整天就知道打打殺殺,幾年前世子與汪應祖合謀攻打南山王,難道死的無辜之人還不夠多嗎?」

    武英趕緊說道:「別說了,此乃男人間的事,你等女流之輩莫要過問。」

    尹環撇了撇嘴,對著向鶯說道:「看他的氣度是位讀書人,不如過去請教下學問可好?」

    沒等向鶯開口,武英不高興的道:「男女授受不親,不要去。」

    向鶯沉下了臉,說道:「這裡是我家,那位公子是我家的貴客,請教客人學問又有何妨?」

    武英說道:「誰知道他是什麼人?或許是被官府通緝的賊人也說不準,或是朝鮮來的流放罪民,要不就是一身銅臭味的私商,總之正經人家的公子誰會跑到海外來呢?」

    「也是。」向鶯也不由得同意武英的見解,自小到大什麼人都見過,除了朝廷派遣來的官員外,就沒見過真真正正的讀書人。

    她知道父親和海上的商賈多有交道,這幾年有點勢力的家族都在積極展船隊,想要依靠琉球得天獨厚的朝貢地位和地理條件,與朝鮮倭國暹羅等國開展貿易,其豐厚利潤委實令人歎為觀止,遠非種地做官的所得可以相比。

    而且琉球海船可以打著大明旗號,這在整個海洋都可以暢通無阻,各方勢力都想得到產自大明的貨物,是以只要向地方強人繳納些財物,大多數海盜都不敢搶劫,當然船隊一般都是四五艘船以上的規模,並不懼怕一般的小股海賊。

    尹環興致勃勃的道:「去問一問不就知道了?反正他是個漢人,打聽些中土的趣聞也好。」

    此時武英忽然瞧見來了幾個朋友,迎了上去。這邊尹環已經走到書房裡,未語先笑道:「奴家見過公子。」

    那青年轉過身來,含笑道:「徐某見過小姐。」

    「公子可是打中原而來?」尹環神色期待,拉著有些不好意思的向鶯,「我們想打聽下故鄉最近的風土人情,不知公子可否告知?」

    向鶯鼓起勇氣也問道:「敢問公子是哪裡人?」

    青年還未說話,趕過來的武英興奮的叫道:「不外是你我一樣的閩人罷了,有什麼好打聽的。李鈺和伍云打京師回來了,咱們問問他倆京城的所見所聞,豈不更好。」

    向鶯和尹環同時眼眸一亮,尹環笑著向青年解釋道:「李鈺可是我們這兒的大才子,等來年要進國子監讀書呢。伍云大兄是我們這一輩的大哥哥,被南山王聘為了紫金大夫。」

    青年笑著看了過去。就見迎面走來兩位氣質不錯的青年,文質彬彬膚色白皙的應該是大才子李鈺,而膚色黝黑身材高大的大概就是伍云了。

    雙方相互見了禮,伍云有些警惕的瞅了眼青年,問道:「你是何人?為何來到琉球。」

    青年想了想說道:「徐某乃是遼東人,前來販賣些貨物。」

    此話一出,頓時令對他寄予厚望的向鶯和尹環大為失望,武英嗤笑道:「竟是化外之地的遼人。看來徐兄一定是武藝不俗了,想遼東兵荒馬亂,沒點自保之力只能任人魚肉。」

    青年笑道:「如今不同往日,各族臣服,遼東還是很安全的。」

    「有機會再和徐兄請教。」興致缺缺的武英轉而對伍云問道:「大哥快講講金陵見聞,對了見沒見到聖上?」

    「聖上哪裡是我輩能見的?」伍云笑著搖頭,自得的道:「倒是拜見了禮部侍郎等多位大臣。見識了聞名已久的秦淮河和貢院烏衣巷,總之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當下一干年輕人津津有味的聽伍云講訴京城見聞,尹環問道:「現今金陵誰人的名氣最大?」

    伍云說道:「自然是靖難功臣徐灝徐大人,二十幾歲即輔佐聖上登基為帝,可謂是功勛第一人,年紀輕輕便已經名滿天下。想我等在這琉球也算一時俊彥,可比起人家來真是差得遠了。」

    尹環似乎對青年很有好感,因他穿的是文士衫,笑問道:「你也姓徐,考沒考中秀才?」

    青年說道:「考中過童生。」

    尹環笑道:「那也不簡單了。能在遼東考上童生,可見是有才之人。」

    武英冷哼道:「區區童生而已。李鈺來年還是監生呢,我要求求世子,一定也能被舉薦去國子監,那可相當於舉人了。」

    尹環沒理睬大言不慚的武英,笑吟吟的瞅著青年的俊逸面容,不知在想些什麼。伍云皺眉問道:「既然徐兄是讀書人,為何要不遠萬里來到琉球?哦,近日來了朝廷艦隊,你定是隨著出來增長見聞的?」

    「不錯。」青年說道:「靜極思動,就跟著來了。」

    向鶯對著一直拎著扇子笑而不語的李鈺說道:「別悶葫蘆似的,你也說說旅途見聞。」

    李鈺文質彬彬的說道:「此去京師獲益良多,一時哪裡說得清楚?今日天氣晴朗,何不照著現在的光景對詩呢?」

    武英趕緊說道:「我雖不能吟詩,卻能命題,就以這裡的景色聯句好了。」

    向鶯問道:「七言還是五言?」

    尹環逕自道:「我正好有五言起句,便五言吧。」當下一群年輕人你一句我一句,坐在書房裡吟詩作對,青年則注視著遠處默默想著心事,沒有加入其中。

    武英有意試探,要青年接下一句,青年搖頭道:「才疏學淺,做不出來。」

    「原來也不過爾爾。」武英神色挪揄,對著大感失望的尹環笑道:「什麼讀書人,連個最簡單的聯句都不行。」

    尹環失望的道:「你這人也太自謙了吧,朋友間聯句而已,何必藏著掖著呢。」

    李鈺站起身來,不高興的道:「冒充士林中人,某不屑和此種人同坐一室。」

    伍云有些懷疑的道:「你到底是什麼人?如果是商賈之流卻穿著絲綢已是逾禮了,按律應該治罪。」

    向鶯忙說道:「他是父親請來的貴客,算了算了,咱們去別處吟詩好了。」

    正在這時候,毛傑和向家家主向南山匆匆走來,幾位年輕人趕緊站了起來,伍云當先恭敬的道:「見過毛主事。」

    「嗯。」大步走來的毛傑隨意點頭,停下腳步朝著青年一絲不苟的深施一禮,神色十分尊敬的輕聲道:「下官見過公子。」

    「啊!」向鶯和尹環立時驚訝萬分,還沒等回過神來,向南山沉聲道:「你們都出去,今後沒有公子同意,誰都不許進書房打攪。」

    伍云心中震驚,一邊走一邊暗道他到底是何方神聖?連堂堂戶部主事見了他都規規矩矩,要知道今次毛大人乃是代表著聖上的欽差,怎麼就一副老鼠見了貓一樣?

    不提這些年輕人議論紛紛的猜測青年身份,人人好奇。書房裡,毛傑說道:「稟報公子,今次下官奉旨前來冊封已故山南王從弟為王,公子是否要見一見?下官這就命人準備公爵儀仗,請山南王前來拜見。」

    「不必了。」徐灝冷冷的道:「你禮部聽風就是雨,不經查實就聽信一家之言,可知汪應祖乃是篡位之臣?」

    毛傑小心翼翼的道:「此乃琉球國的內事,汪應祖既然遣使朝貢,對我大明恭順,按照慣例可以封王。」

    徐灝冷笑道:「沒那麼容易,先帝曾親自勸慰琉球三王和平共處,這才幾年?中山王世子竟敢勾結汪應祖一起攻打南山王,逼迫南山王遠遁朝鮮,包藏禍心篡奪王位,隱瞞真相還敢進京請求冊封,真乃顛倒黑白的小人也,我大明身為宗主國焉能坐視而不管?往後又怎能取信於天下?」

    向南山心裡打鼓,不知這位神秘的公子要做什麼?而毛傑也愕然道:「那公子的意思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6-15 00:04
第三百九十一章 疆域
       
       
    向鶯和尹環目瞪口呆的看著身穿筆挺軍服的徐灝,武英和伍云面面相覷,李鈺呆若木雞,都萬萬沒想到名震天下的徐灝竟是眼前之人。

    三十艘大明戰艦開至港口,驚呆了琉球人,南山王汪應祖和中山王尚思紹帶著官員匆匆趕來拜見。

    徐灝面沉似水的說道:「尚巴志勾結汪應祖暗害南山王,捆起來押赴京城聽候聖上處置。」

    尚思紹瞅了眼手持火槍威風凜凜的三千大明軍士,哪還敢拒絕?誠惶誠恐的道:「小國寡民,任憑上國將軍處置。」

    而汪應祖和尚巴志則大驚失色,剛要反抗就被軍士按倒在地,連同一干官員隨從女眷等統統被捆綁送到了船裡。

    三十六姓居住的浮島和南山國大里近在咫尺,擁有最好的天然良港,乃是琉球唯一的對外港口,徐灝按照方位推測這裡大概就是後世的那霸。

    禮部主事毛傑按照徐灝的囑咐,當著琉球百姓的面前,宣讀世子尚巴志和汪應祖的罪狀,對此百姓心裡有數,既然天朝上國明察秋毫,派將軍帶兵前來興師問罪,無話可說。

    因前南山王遠在朝鮮,毛傑宣佈南山國暫時歸屬中山王管理,而尚思紹資質純厚,體恤百姓,向來最得百姓擁戴,是以都為之心悅誠服。

    毛傑又朗聲道:「多有人揭北山王武寧為人殘暴,致使國內民不聊生,今日當抓捕武寧,清淨地方。」

    當地人先是愣了下,隨即歡呼雷動,原來北山王武寧確實是為禍當地久矣,不但對國民殘酷無情,又時常派兵攻打中山國和南山國,殺人越貨無惡不作,名聲很壞。

    天朝官員振臂一呼。大批軍民追隨三千明軍前往北山國,等到了國都曆數武寧罪狀,馬上有大臣帶頭反戈,打開城門迎接。

    如此徐灝不費吹灰之力即統一了三國,當然他沒安好心,前南山王已經被人間蒸,將來也會在合適的機會取尚氏而代之。然後琉球得隸屬於台灣管轄,如今朝廷已經設置了台灣府,遷徙廣東福建等地的流民來台定居,沐皙的福建水師提督衙門將遷至後世基隆,遙控琉球。

    接著以五千琉球兵為主,分別詔安周圍島嶼上的大小酋長。賜予綢緞等物,比之歷史上世子尚巴志統一琉球要早了二十多年。

    九月,徐灝告別琉球軍民啟程前往台灣,停留數月,穿越海峽去了泉州福州等地,於來年三月返回京城。

    徐家花園,受邀前來做客的向鶯和尹環閒來無事。劃著小舟在池子裡遊玩,經過一座小橋時,接了徐翠柳上了船。

    忽然聽見香菱等人也劃著小船採摘蓮藕,香萱清唱道:「采菱莫採蓮,一語君知否;蓮葉覆鴛鴦,蓮子苦即口。」

    這段日子以來,向鶯尹環算是領教了徐家女人的才華,自愧不如。此刻想起當日在徐灝面前公然吟詩聯句,不由得臉色大紅。

    徐翠柳笑著接口道:「採蓮莫采菱,采得蓮花臭;菱角刺儂心,菱膩污儂手。」

    忽然躲在一叢木芙蓉裡的徐江撫掌笑道:「你們倒是高雅的很,一唱一和。」

    徐翠柳嚇了一跳,蹙眉道:「促狹東西,看便看了。鬼鬼祟祟,藏在這裡做什麼?」

    徐江嬉笑道:「我看你們很有趣,不忍驚動。」

    徐翠柳說道:「我們要上來了,你在岸上把這條繩一頭拿住。扔過來,替我們拉縴吧。」

    徐江倒也聽話,取來繩索拿住一頭,一頭擲了過去。尹環接著系在了舫口短竿上,笑道:「你拉著我們走一個來回,橫豎橋下也走得過的。」

    徐江瞅著尹環嬌俏可愛,便拽著繩子沿堤一路走過去,路上的丫頭婆子見了都笑,等傳到了賈姨娘耳朵裡,暗罵一聲兒子不爭氣。

    香菱在對面的船上不禁笑道:「這位拉縴夫子,倒也體面。」

    徐翠柳對著岸上的晴雯香玉說道:「你們索性都下來。」如此五個人擠在了一船,剝採下的新菱吃,卻苦了徐江累得半死,最後索性丟下繩子跑了。

    而此刻徐灝怒氣衝天的對著吏部戶部一干官員,厲聲訓斥道:「蘇州吳江一帶遭遇大水,民田盡莫,農民車水救田,腹中飢餓力盡仰天痛哭,壯者爭食糠雜菱蕒荇藻,老幼入城行乞不得,多投於河。爾等對此反應緩慢,此乃瀆職,停扣半年俸祿賠償死者家屬。當地主要官員不拘是誰,一律就地革職永不錄用,革除舉人身份,全家遷徙台灣為民,讓夏元吉接管當地政務,賑濟災民。」

    戶部左侍郎吉柏琴汗流浹背的道:「已經派人前往松府,對遭災百姓給米則例,每大口米一斗,六歲至十四歲六升,五歲以下不與。每戶有大口十口以上者只與一石。其不屬全災內有缺食者定借米則例:一口借米一斗,二口至五口借米二斗,六口至八口借米三斗,九口至十口以上者借米四斗。候秋收後抵斗還官。」

    徐灝怒道:「加倍給予米糧,孕婦嬰兒等要提供熱食熟肉,缺食人家免費放糧食!我不管你們如何處置,總之死了一個百姓,就拿你戶部一位官員的性命相抵。」

    出了亂成一團的戶部衙門,徐灝逕自騎馬進了午門,到了乾清宮,朱高熾正對著吏部尚書蹇義說道:「今次吳江大水,當地官員令朕心寒,以往每年派御史分巡各地考察官員,可據奏報,御史往往每到一地坐在公館裡,召諸生及庶人衙役詢問官員操守,據以為信,如此考察焉能得到實情?更有御史參加宴會索要禮物,憑數人之言以定賢與不賢?荒唐可笑!自今御史及按察司考察有司官員,皆令各地具實績奏報,吏部要嚴行考察,不得僅憑口頭詢問。」

    蹇義說道:「遵旨,臣認為應交代御史私服入境,田野辟、百姓安、禮讓興、風俗厚、境無資賊,吏無奸欺,即守令為賢。否則。即守令無所可取,且詢言之弊非一端,人有好惡不同,則毀譽亦異,應該改之。」

    徐灝給朱高熾使了個眼色,朱高熾說道:「朕昨觀吏部所錄中外官數比舊額增加數倍,官冗則坐食者眾。食眾則力本者困。生息之道,在於節儉。古人說官不必備,惟在其人。蹇大人可有良策?」

    蹇義略微沉吟一會兒,說道:「在京各官,額外添設的送部別用,在外令所轄衙門嚴行考核。今年所取二田、三甲進士。量留七十人,分隸諸司觀政。各王府教授、伴讀有缺,於第三甲進士中選用,其餘全部遣歸進學。」

    朱高熾高興的道:「善策,就依愛卿所言。」

    等蹇義告退,朱高熾板著臉道:「你小子坐船遊玩一圈,又打又殺又搶。聽說還得了一群如花似玉的朝鮮倭國美女,一個都不給我送來,卻要老子替你擦屁股?簡直混賬。那倭國足利義滿遣使哭訴,說你殺了人家數萬人,鬧得我只得封了他國主冠服、龜鈕金章及錦緞等物,特准其出售兵器等違禁之物,允許通商。」

    徐灝笑道:「美人有是有,可是太后和嫂子都不讓你頻繁近女色。所以我愛莫能助了。至於足利義滿,等他什麼時候約束了倭寇,什麼時候在允許商船停靠,不服則繼續派艦隊去以牙還牙。

    這一次我拿下了瀛洲,建立了對琉球國的主權,報了歷年被倭寇燒殺的血仇,該賞而不是該罰。」

    朱高熾搖頭道:「再賞就得賞無可賞了。你小子在外面呼風喚雨還不夠威風?說起來那足利義滿竟然是幕府將軍,把持朝政,而倭國實行的武人分封制,可憐真正的國主不過是個傀儡。我真想命你帶兵去攻打倭國,正本清源,扶立其國主。」

    徐灝說道:「那國主自稱天皇,早在唐朝之前血脈就基本未曾斷絕過,傳承至今,而中國換了多少朝代?人家當個傀儡那也當的有滋有味,自稱天照大神的直系後人呢,在臣民心裡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所以任憑幕府換來換去,也沒人敢取而代之,除非想方設法的聯姻皇室,所以我的陛下你還是省省心吧,好生治理天下,給你兒子留下一個大好江山才是正理。」

    朱高熾思索起來,好半響嘆道:「唉!被你這麼一說,我倒是羨慕起倭國了,不過當傀儡的滋味不好受,生殺予奪操之人手,不學也罷。」

    徐灝灑然道:「無事就不要來煩我,害的我今天跑去訓斥官員,又得被當成多管閒事的權臣,彈劾我一心要當狗屁的幕府將軍。」

    朱高熾失笑道:「昨日御史彈劾甘肅總兵官左都督宋晟擅竊威權,被我駁了回去,修書曉諭宋將軍,不令他驚懼,用人不疑老子還是明白的,你小子雖然喜歡隨意號施令,可是行事光明正大一心為國,我豈能不曉得?」

    徐灝有些感慨的道:「你知我就行了,也不枉此次辛苦一趟。」

    朱高熾笑道:「對了,我有意立瞻基為皇太子,你可有意擔任太子太傅?」

    「不干!」徐灝馬上大搖其頭。

    朱高熾無奈的道:「既然你不願意那就算了,你擔心也不無道理,權勢太過並非是好事,就休息個一年半載再說。嗯,此次要一併冊封高熙為漢王,高燧為趙王,你說封國安排在哪裡合適?」

    徐灝直言道:「他倆向來都有做皇帝的心思,不可不防,這封國得好生思量下,讓解縉等大臣去商議吧。」

    沒過幾天,洪熙皇帝立世子朱瞻基為皇太子,兩位弟弟升為親王,昭告天下,置東宮官屬,榮國公張玉兼太子太師,成國公朱能兼太子太傅,吏部尚書蹇義兼詹事,工部右侍郎趙毅兼少詹事,兵部右侍郎墨麟兼少詹事。

    經過一年來的招撫,朝廷設置遼東大都督府,6續在翰難河、黑龍江流域的南北地區以及松花江、烏蘇里江、格林河、恆滾河等流域先後設置一百三十個衛所,除了委任當地建州女真、海西女真和野人女真為官員外,派遣遼東武官進駐各地對境內實施管轄。

    西起鄂嫩河,東至庫頁島,北達烏第河,南至濟州島等地域,境內各族全都望風歸附大明,完成了明帝國對東北地區的暫時統一。

    儘管徐灝對疆域沒什麼太大野心,但西伯利亞乃至南北美洲和澳大利亞等等此時儘是無主之地,不取之未免太過暴殄天物了。

    是以先後派出若干探險隊伍,遠赴南北繪製地圖,建立界碑登記造冊,為日後移民做準備。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6-15 15:15
第三百九十二章 母親
   
    每隔一些時日,徐妙錦都要來尋徐翠柳講禪誦經,今日蕭雨詩得了空閒,相約一起來到花園地勢最高的霜雪齋裡,隱隱聽到樓上傳來翠柳的聲音,好似在那裡訓人。

    順著樓梯走至樓上,只見徐翠柳正言厲色的坐著,她親生母親梁姨娘垂坐在窗邊,滿面通紅,見了徐妙錦進來,便起身要走。

    徐翠柳板著臉道:「莫走,我還有話說。」說完招呼二人進內房坐著,吩咐丫鬟端茶。

    徐翠柳又開口道:「不是我這做女兒的埋怨你,可是也太不像話了。人家的母親管女兒,要女兒好,你卻把女兒只當成了搖錢樹,整日裡爛賭,欠了債就來討要銀子。想我一心修行,比不得其她姐妹們手裡有產業,若不是三哥三嫂替我張羅外面銀錢上的事兒,每個月有個百十兩的抽頭,光憑月例錢連日常開銷都不夠。我問你,箱子裡的東西,到底去了哪裡?」

    徐妙錦注意到梁姨娘手裡攥著一疊子當票,只是低著頭不言語。蕭雨詩出來問道:「為何埋怨姨娘?」

    徐翠柳冷笑道:「你去問她!」

    梁姨娘抹著眼淚說道:「去年把衣服都當在鋪子裡,要問她拿幾兩銀子,贖些出來罷了,誰知一來數落了我半天。你們又不是不清楚,現今長房那邊太太手頭拮据,沒什麼賞賜,丁是丁卯是卯的,每個月五兩銀子的月錢,哪裡夠花?不來求姑娘還能求誰去?」

    徐翠柳氣道:「一個月給你三四十兩銀子還不夠使?還是那句話,我不是搖錢樹。」

    蕭雨詩說道:「先別生氣,到底需要多少銀子?」梁姨娘說道:「只要五十兩。」

    「這算什麼?」蕭雨詩無語搖頭,「馬上就給你取來,何至於為了這點銀子母女倆置氣?」

    忽然徐翠柳喝道:「不許,你銀子倒是多得很,那借給我還債好了,上個月替她還了一千兩賭債。外頭老李家的五百兩銀子尚沒有還呢。」

    蕭雨詩愕然道:「姨娘你失心瘋了?耍個錢就欠了人家一千五百兩?」

    梁姨娘急了,哭道:「人家肯借我,你倒不許,枉自我白生了你一場。」

    徐翠柳怒極,冷笑道:「我不許?這些賭債都是誰還的?上回你和王管家借了一百兩,徐淞你也借了二十兩,徐海都被你借怕了。遠遠見到你的人,嚇得扭頭就跑,前後借了他不下二三百兩銀子吧?你怎麼不去找三哥借,任是千兩萬兩都有呢。」

    徐灝的脾氣誰人不知?高興起來什麼都好,不高興了管你是不是長輩都討不了好去,梁姨娘吃了雄心豹子膽。敢去招惹他?

    眼看姨娘低著頭哭,徐妙錦看不下去了,說道:「算了算了,她畢竟是你的娘。」

    「是娘?」徐翠柳慘笑道:「依我說比不上陌路人,陌路人還有些照應,她只有算計你的,早年我不受老祖宗太太待見。她當我是喪門星,視而不見不說,一文錢都不給。好,我不計較!後來三哥憐我搬了過來,這才過上了體面日子,她便一反常態來哄我,見了好東西就拿,有點銀子就要。不給就偷,這麼多年我算看透了,不收拾我死了那一天,她總不願。」

    梁姨娘不管不顧的放聲大哭,徐翠柳無語哽咽,屋子裡亂成了一團,蕭雨詩給丫鬟使了個眼色。把人給拉了出去,暗中遞給了姨娘六十兩銀子。

    這邊秀兒低聲道:「姑娘飾匣子裡有七對金鐲子,那天出去看三奶奶母子,媽媽來了。等姑娘回來她就去了,晚上我檢點飾,見少了三對金鐲子,四個戒指,立時急了去那邊找媽媽質問,她說借我用用怎地?你們姑娘是我生的,我花閨女的錢天經地義。」

    徐妙錦歎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但似你們姨娘這種花錢大手大腳,還是第一次遇見,也是翠柳最要強不過,這麼久了寧肯憋在心裡也不對我們提及,委屈她了。」

    秀兒苦笑道:「其實姑娘不嫁人倒是有一半緣由是為了姨娘,出了徐家門,姨娘可怎麼辦呀?現在有了錢姑娘可以自己做主,等嫁了人那就是夫家的財產,私下裡接濟姨娘總歸可一不可再,時日久了誰能容得下?」

    蕭雨詩搖頭道:「一個賈姨娘一個梁姨娘,真真是咱家的一對活祖宗,其她姨娘大多本本分分的過日子,唯獨她倆沒事也得鬧出事來。」

    徐妙錦手頭向來沒太多積蓄,百八十兩容易,再多就愛莫能助了,而蕭雨詩身無牽掛,這些年著實積攢了不少銀子,既然翠柳還欠了五百兩外債,當下吩咐下人還了回去,收下字據。

    徐翠柳看都不看字據一眼,恢復心情,說道:「我也不說謝了,錢財身外之物,我也不怨恨她,只求死了那一天無牽無掛就好。」

    到了晚上,徐翠柳獨自來到內書房,直接對埋書案的徐灝低聲道:「哥,你給我些銀子。」

    「想買好東西了?」徐灝抬起頭來,起身笑著摟著妹妹的肩頭,「昨日正好送來了三千兩私房錢,你都拿去,等過兩天我再給你三千兩,不夠儘管開口。」

    徐翠柳立時感動的眼眶紅了,淚水好似斷了線的珍珠,一頭撲倒在徐灝懷裡。

    徐灝問都不問為何缺錢,抱著妹妹感覺似乎受到了什麼委屈,怒氣漸漸上揚,正要說話,就見麝月急衝沖的進來,說道:「綠竹小姐遣人來報,入畫斃了。」

    說起來入畫是和晴雯麝月一起進的徐家,先是跟了徐紅葉後來指給了綠竹,為人老實不喜說話,做事細心仔細,從不和人結怨,人人都很敬重於她,竟沒想到陪嫁給了沐毅這才一年,即得了急病香消玉殞。

    徐翠柳震驚之餘,一五一十的把母親的事說給徐灝聽,徐灝聽了無奈歎氣,那畢竟是翠柳的生身之母,他不便去管。

    徐灝想了想說道:「過幾日嫂子會回來給祖母過壽,你也得狠下心來,長此以往就算家有金山銀山也禁不住姨娘如此折騰,必須得讓嫂子給她一個教訓。」

    徐翠柳重重鬆了口氣,她就怕激怒了兄長故一直不敢告訴,其手段有時實在是太狠,而交給心思慎密處事八面玲瓏的大嫂最好不過了,以往花些小錢也就罷了,最近賭債越來越多,委實已經不堪重負。

    次日由月蘭竹蘭牽頭,約齊了家裡所有的大丫鬟們,一共十三人,後來又添了香玉等姐妹十幾個人,扎些白布彩繫上白布腰帶,在園子裡的花神祠一起叩頭祭拜,沐凝雪等人也趕來上香憑弔。

    等入畫的棺木送回京城下葬,又一起去墳上燒紙祭祀,湊了些錢叫來看墳人,說幾株松柏冬青種得不好,須改種了,石拜台也得改得寬大些,凡此種種也不必細述。

    這一天燒了四七,乘坐轎子返回徐家,因老太君的壽期已近,坐船回來的朱巧巧請來妯娌們商議,很快各定執事,把所有事情都分派下去。

    沐凝雪的生日和老太君僅僅差了一天,自是笑言沾了老太太光,這幾年都是一起過的。

    不提壽日這一天的熱鬧,洪熙皇帝賜了十二尊純金羅漢,老太君不敢受領,供了一天又給送回宮裡;皇太后派宦官送來金絲壽屏八幅,皇后送了金麻姑一尊,其餘送禮的就更不用提了。

    二十二日暖壽,二十三日正壽,徐家賓客盈門聽戲看曲熱熱鬧鬧的整整兩天。絳雪齋到東西園門各紮著數十架花樹高障,中間擺上五色菊花,芙蓉牡丹等花卉,整個院子周圍也是大片大片的花圍障圍繞。

    徐灝設計了個壽星花台,送給妻子一對粒粒圓光嵌翠珍珠蝴蝶,幾支金剛鑽的嵌寶金簪,翡翠珍珠過橋壓,珍珠圍絡,翠玉鑽石耳環。

    沐凝雪戴上這些飾,身上穿著件石青織絨全金龍鳳團花襖,七色梵文月華帶,絳紅蘇綢灑銀小百壽散管褲,也是七色月華邊,裙邊三寸多寬的珠網絡,外罩一條全金時花西湖十景貢緞百褶大紅裙。

    「這可怎麼見人呀?」喜好素色的沐凝雪忍不住對丈夫嬌慎。

    徐灝笑呵呵的道:「這就和成親一樣,大紅大綠儘管俗不可耐可也必不可少,大不了忍忍也就過去了。」

    沐凝雪沒法,只好足穿繡鳳緞面小弓鞋,鞋尖一粒三分重的東珠流光溢彩。打扮完畢,出來於花神祠前的蘭花台接受全家人的賀壽。

    這番盛景只瞧得向鶯和尹環心神皆醉,尤其是盛裝打扮的沐凝雪國色天香,心說這才是書裡描繪的傾城傾國之貌。

    徐家全族人都從各地趕了回來,徐妙錦的字帖、徐青蓮的詩、徐翠雲的絲絃、徐翠柳的畫、徐紅葉的劍、徐綠竹的古琴,徐綠哥的琵琶,此外徐家丫鬟們個個皆有傲人才藝,酒席上傳花擊鼓,吟詩作賦,鬥嘴嬉鬧的熱鬧場面數不勝數。

    往後每當二女回憶起年輕時經歷過的極盛場面,無不為之讚歎,倒是很多人都注意到徐灝當時並不在其中。

    正所謂事實往往盛極而衰,有感於此,徐灝為了家族默默未雨綢繆,獨自呆在外書房做出計劃,搬到上海或杭州乃是遠離京城是是非非的第一步。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6-15 18:08
第三百九十三章 外室

    清晨,徐灝看了眼離得自己遠遠的凝雪,想天冷時每晚都八爪魚似的摟著自己入睡,美其名曰肉爐;而到了夏天時,則一臉嫌棄的睡在另一頭。

    幸好這時代沒有空調,說實話男女之間膩得太緊密,睡覺時並不是什麼很舒服的事,哪怕身邊是個大美人,而幻想一宿宿抱在一起親密無間的少年少女們,定是沒經歷過長時間的夫妻生活。

    睡覺自然是各睡各的比較舒服,但醒了面對如花似玉的媳婦,徐灝壞笑著上前壓著凝雪,做起了早上運動。

    雲歇雨收後,一臉滿足的沐凝雪嬌喘著要繼續休息一會兒。徐灝起床穿衣,輕輕走到外間,醒了的麝月遞過來一杯漱口茶,眼眸都能滴出水來,顯然聽見了動靜。

    「晚上你隨我去雨詩房裡。」徐灝笑了笑,麝月頓時歡天喜地的吩咐香菱準備熱水。

    麝月忽然想起什麼,說道:「昨晚三姑娘讓人來說,姑爺有日子沒回家了,想請你派人去錦衣衛問一下,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公務。」

    徐灝說道:「這還用找我?直接叫個人去問一聲不就得了。」

    麝月說道:「看那意思,估摸是想求你抬舉下姑爺的官職,卻又不好意思明說。」

    徐灝仰頭咕嚕咕嚕的漱口,吐在了旁邊的痰盂裡,「當初關了鋪子尋了門路進錦衣衛,我都不知情。再說家裡做官的多了,這口子不能開,其實人家看在我的面子上,該陞官時誰又會攔著?」

    麝月笑道:「我們也是這麼想的,就算受了委屈,滿朝都是自己人,任是誰見了會袖手不理?」

    天將晌午,綠哥央求三姐幫穿一個珍珠頭墊,她親手縫了一件紫紅色的比甲算做回禮。差了下人劉旺的媳婦送去。

    兩家斜對著門,劉旺媳婦挎著包裹進了院子,見下人在廚房外支起了爐灶,平地鐵鍋上正烙青韭羊肉合子,弄得前後院噴鼻的誘人香味,饞得劉旺媳婦咕咕的咽吐沫,心說這時候來了。翻看一陣子衣服說一會兒話,等吃食端上來後,定會留自己吃一口。

    不料管家童媽媽將穿完的珠墊用白紙包好,交付給她手裡,看都不看衣服一眼,就要打發她回去。

    劉旺媳婦故意問道:「奶奶不說什麼?奴家且回去?」

    童媽媽說道:「本想留你吃飯。只怕你家奶奶在家裡等得急,你且去吧,改日再留你。」

    頓時把個劉旺媳婦饞得乾嚥了一頓吐沫,心中懷恨,心說我去找你家太太,正好夫人吩咐挑唆他們兩口子,把你家大爺在外幹的勾當盡情洩露。看你們誰還能坐安穩,誰還能吃得下韭菜羊肉香噴噴的合餅,豈不妙哉!」

    當下劉旺媳婦走出來,一溜煙的進了內院,遇到坐在屋裡等著吃飯的徐翠雲,把自己知道的事和盤托出。

    徐翠雲聽了色變,怒道:「什麼?他竟敢背著我養外室?開當鋪?」

    惱怒之下什麼都顧不得了,也是徐家如今富貴極品。使得親人族人下人等都不可避免的變得不可一世,儘管有老太君等太太再三告誡,可哪裡約束得了所有人?

    卻說劉智做生意賠了一大半本錢,花四郎又從了劉茂,支撐不住索性賤賣貨物關了鋪子,他怕被妻子指責暴打,酒把剩下的錢都用來打點熟人。也是趕巧,那熟人正愁沒有門路巴結徐家辦事呢,是以痛快的幫他進了錦衣衛,轉過頭來以幫徐家姑爺為契機。順利走通指揮使肖偉的門路,肖偉看在徐灝的面子上,給他辦了一件難事。

    肖偉認為徐灝經過一個外人扶持妹夫,定是不想太過招搖了,是以也沒有特別關照劉智,但平日裡見了面都會主動笑著說幾句話,這時日久了,錦衣衛上上下下誰人還不清楚劉智乃是何方神聖?

    因此儘管劉智沒升過官職,但一年來在錦衣衛裡混的如魚得水,他素來也沒什麼大志,陞官與否都無所謂,偶然間逛青樓時喜歡上了一個粉姐,花了五百兩銀子把人給贖了身,娶回來做了外室。

    為了滿足小妾的花費,經同僚指點費了很多力氣和關係在兵部巷子裡開了個當鋪。此後漸漸以公務繁忙為借口,劉智時常十天半月也不回家,徐翠雲自以為收拾的丈夫服服帖帖,從來沒有疑心過。

    這邊徐翠雲先把時常跟著丈夫的長隨小廝暴打一頓,審清楚了住址,當即坐著轎子帶著家人殺奔而來。

    進了內城門,一直來到錦衣衛後洪井胡同,敲開門,徐翠雲不用人通報,一直往內宅走去,一邊走一邊抬起眼來,兩邊的下人全都是生人,一個都不認得。

    這邊三四個下人瞧見闖進來一個貴婦,一個個都大驚小怪起來,問道:「你是哪裡來的?要做什麼?」

    徐翠雲冷笑道:「倒問我是哪裡來的?我要做什麼?我倒要問問你們是從哪裡來的,在這裡做什麼呢?那混賬王八在哪裡?不出來麼!好,我就把這裡都給拆了。」

    管事婦人叫道:「豈有此理,哪裡跑來這麼個風歪辣貨潑口罵人?」

    看著徐翠雲帶著人就要衝進內宅,管事婦人急了,嚷道:「哎你做什麼,這裡是私宅,快趕緊出去。」

    正好裡面的粉姐聞訊走了出來,兩下裡撞個正著,疑惑的瞅著面前身穿綾羅的少婦。

    徐翠雲瞅著她的風流模樣,已經猜到是誰了,開口罵道:「賊淫-婦,不要臉的下流坯子,霸佔了我的男人,今日沒完。」

    粉姐接口道:「你別要撒野!你到底是誰?敢在這裡信口雌黃。」

    此時周圍趕過來一群鄰居呵斥徐翠雲一行人,她們都是錦衣衛的內眷下人,在這偌大的京城會怕誰?看見外面的轎子以為是打外地進京的,那就更不怕了。

    粉姐這邊人多勢眾,徐翠雲身邊的家人有些吃不住了,自家後台再硬也禁不住眼前虧,童媽媽趕緊悄聲道:「夫人先別動怒,您身嬌肉貴可不能被人碰了一根手指頭去。」

    徐翠雲也不是傻子,平息下怒火轉過身去。童媽媽見狀大聲道:「這位是我家夫人,也就是劉智老爺明媒正娶的英國公家三小姐。」

    此言一出,周圍人頓時嘩然,神態馬上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紛紛朝著粉姐等人放聲唾罵,也是粉姐等人搬過來不久,和鄰居間沒什麼交情。

    徐翠雲見狀心中得意。命家人上前拽著粉姐就打,如雨的拳頭使勁招呼,直把個弱不禁風的美人給揍得鼻青臉腫,口眼出血,最後直接推到了門外。

    管事婦人乃是粉姐的奶娘,一併被打了個臭死。只得彼此攙扶著一瘸一拐的含羞而出,一路上逢人便打聽劉智的下落,問題是她倆渾身上下髒兮兮的,捂著血污的臉,口音也不是京城人氏,很是狼狽。

    錦衣衛又不是外人能擅自打聽的衙門,平日裡犯人家屬無頭蒼蠅似的尋找門路。誰不是說什麼俺家有親戚是錦衣衛校尉神馬的?是以人人聽了「敢問錦衣衛劉智在哪?」後,都極為詫異。

    有那忠厚的,匆匆回一聲:「不知道!」還有那錦衣衛瞪起眼來神色不善的瞅著她倆,罵道:「那裡來的鄉下村姑,只怕是個騷子,緝事的不該拿她們去廠衛裡拷問嘛?趕緊滾。」

    劉智就怕被妻子得知,幾乎很少對人提及他養了外室,所以粉姐絲毫不知該怎麼尋找到他。雌了一頭冷灰,流著淚低著頭匆匆出來,直奔兵部附近的當鋪去了。

    坐鎮當鋪的乃是劉智一起長大的童年好友王二嘴,戴著黑縐紗方巾,穿著天藍縐紗襖子,氈鞋綾襪,坐在一張椅子上搖著扇子閉目養神。

    粉姐猶如遇見了親人。叫道:「王叔叔,大官人在不在?」

    王二嘴抬起頭睜開眼,險些沒認出來眼前的女人是誰,總算是記得前凸後翹的身材和口音。不禁吃驚的道:「你不是弟妹嘛?這是怎麼了?」

    粉姐哭道:「被正頭太太給堵在家裡,打了一頓攆了出來。」

    「哎呀呀。」王二嘴頓時打了個冷顫,跳起來道:「那可不得了啦,劉智現在打死也不敢露面。不好,咱們也趕緊走,馬上就得殺來人了。」

    王二嘴火燒火燎的衝出來,在街口雇了兩頂軟轎,讓粉姐和婦人坐上,他跟著一起出了皇城,又雇了一輛馬車,直接跑到了城外。

    路上王二嘴解釋道:「我家在他家附近,嫂子要是知道是我在當鋪幫著做事,一准也不能饒了我,是以城內相熟的人家都不能去了。前些日子徐家有個丫頭下葬,我幫著料理喪事,咱們這就去城外的徐家墳地一帶暫且落腳,她絕對想不到咱們會去那裡躲避。」

    粉姐當此時也只得同意,哭哭啼啼的聽王二嘴反覆勸慰。如今蕭家村的徐家墳地不遠處,建起了一座皇姑寺,用來安置張美人等遺妃。

    王二嘴認識裡面的宦官,花錢租下最外側的院子,沒驚動裡面的張美人。

    請來郎中治了傷,吃了一頓飽飯,當晚大家各自回房收拾睡覺。粉姐聽得人都睡熟了,思來想去覺得劉智如此懼怕妻子,十有八九不會讓她進門,指不定就把自己給轉賣他人。

    就算進了門,以徐翠雲的狠辣性子在她眼皮底下,也得活的生不如死,劉智到時又豈能幫自己?絕對不能,因此一時想不開,拿了一根束腰的絲線鸞絛,悄悄在房樑上懸空自縊。

    幸虧王二嘴想要小解,腳踏上摸著沒有夜壺,出來尋茅廁,正好從窗戶上看見有人懸在半空中,頓時驚得魂飛魄散。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6-16 22:48
第三百九十四章 皇姑寺

               
        幸虧發現及時,王二嘴大喊一聲連滾帶爬的衝進房裡,驚醒的奶媽哭喊著死命往上扶,摸粉姐身上還是滾熱的,喊來幾個人合力背著抱著,王二嘴匆忙尋到剪刀,上前趕緊把繩給剪了。

        當夜王二嘴和奶媽寸步不離看守伺候,輪番苦苦相勸,而在鬼門關裡走了個來回,粉姐想死的心也就淡了。

        好生休養了兩日,王二嘴漸漸放下心來,囑咐了奶媽幾句,遂出門打探消息並尋找劉智去了。

        粉姐嫌屋裡悶熱,走出來遙望皇姑寺裡的亭台樓閣,重重殿宇,對擺弄花草的年老宦官說道:「奴家想進寺裡走走,可使得?」

        宦官說道:「這皇姑寺是宮裡太后娘娘的香火院,不是皇親國戚大臣們家的家廟,尋常人是輕易進不去的。就是本地的老爺奶奶,也還有個節令;除了正月正旦,十五元宵,二月十九觀音菩薩聖誕,三月三王母蟠桃會,四月八浴佛,十八碧霄元君生日,七月十五中元,十月十五下元,十一月冬至,臘八日施粥。唯有這幾日才是放人燒香的日子,不是這節令,哪怕達官貴人有什麼還願掛袍、許幡進燈的善事,也得先問司禮監討了小票,行給把門的大太監,才放得進去哩。話說十來歲的小廝男人,通不許跟在裡面,這又不是節令,且不看罷,沒的被管事太監撞到了訓斥。」

        越是這麼說,粉姐越是勾起了好奇心,兼且她又是女人自討沒什麼忌諱,當下使出院子裡的伎倆,對老宦官撒嬌媚眼軟硬磨泡的,奈何眼前之人又不是完整男性,一輩子都和女人打交道,壓根不為所動。

        粉姐暗自氣苦,忽然眼眸一轉。說道:「老公公若不放我進去,那我拔下釵子來,照著嗓眼裡頭紮殺,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誰知宦官僅僅瞅了她一眼,逕自轉身澆花去了,鬧得粉姐大感無趣,狠狠一跺腳返回房裡。

        且說王二嘴進城跑到錦衣衛附近的宅子前。只見雙門緊閉上加鐵鎖,交叉貼著錦衣衛的大印封條。

        王二嘴暗自乍舌,能勞動錦衣衛出面定是有徐家人出頭了,不然僅憑徐翠云絕對搬不動官方出面。這下糟了,萬一徐翠云記恨自己,請錦衣衛抓進去隨便折騰幾下。那不死也得脫成皮。

        他不敢回家自投羅網,就去和劉智關係較好的同僚陸淐家打聽,陸家位於外城安閒坊草帽胡同,臨街過道三間向北廳房;裡面中門,一座朝南住室,灶房與茅廁相對,廂房同佛堂為鄰。

        陸淐今年三十多歲。家有七十歲向佛和善的老母親,性情善良的妻子及一對小兒女,為人交遊廣闊很是仗義,在街坊裡很有威望,這幾日不當值在家歇息。

        劉智被拘禁在家,抽空悄悄派人來托他尋訪粉姐的下落,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見到王二嘴問到了人下落。告訴他搬動錦衣衛長官的乃是徐家老四徐淞。

        原來徐翠云求到了弟弟身上,徐淞大怒當即派人知會錦衣衛查封宅院,不過反過來勸姐姐不要為難粉姐,怎麼說生米煮成了熟飯,不能不認賬。

        徐翠云本待不聽非要派人暗中抓住粉姐賣到外地為千人騎萬人睡的窯姐,徐淞就威脅說要去告訴三哥,徐翠云無奈只得暫且忍下一口惡氣。

        這時王二嘴苦笑道:「這該如何是好?得罪了徐家豈是說笑的。完了,別想在京城有立足之地。」

        陸淐笑道:「我倒是覺得此乃好事,二嫂好歹是下了聘書,難道大嫂還敢不讓她進家怎地?那豈不是犯了七出之罪?不管如何咱們辛苦一次。劉智得記著此情,則今後萬一遇到了難事,也好通過他請出徐家。」

        「這倒也是。」王二嘴點點頭,隨即大搖其頭,「不瞞你說,那晚二嫂懸樑自盡,幸虧被我救了下來,我怕她再尋短見,最終裡外不是人。」

        陸琪吃了一驚,忙說道:「那你還不趕緊回去守著?可不能鬧出人命來。」

        當下陸琪送王二嘴出門,瞧見隔壁姓金的銅匠被幾個人拉扯廝打,領頭的是曹國公李景隆的弟弟李增枝。

        陸淐趕忙上前拉著李增枝的手,說道:「李爺為什麼生氣?別動手,看小弟的面子上算了吧,老金定是又拖延了工期是不是?」

        李增枝氣道:「我家裡大轎上四個銅環,放在前院,不知哪個狗東西偷了三個去。找他許了六錢銀子,又與了他三分酒錢,叫他配上三個轎環。他娘的足足整三個月了,每日誑著我跑。老陸你說說,從皇城咱府裡到這草帽胡同,來回好幾里路,起初三五日一遭,又一兩日一遭,這幾日竟叫我一日一遭,大熱的天車馬賞錢使了多少?昨日還發神賭咒的許諾今日一准完工,敢情又哄我?躲在家裡死活不出來,你說我揍不揍他?」

        陸淐回頭罵道:「不成人的狗玩意,可惡透頂,收了銀子三個多月,不給配出來,不打你打狗麼?打了幾下還敢叫喊,趕緊閉嘴。」

        轉過頭來,陸琪賠笑道:「看在小弟分上,限他三日,再要扯謊,也不用李爺動手,我打斷他兩條腿。」

        李增枝說道:「其實晚幾天早幾天我也不著急,可是後日一早,我大嫂要往皇姑寺掛幡去,必須得御賜的大轎。反正他就是十倍的本金利息賠我也不行,趕緊連夜趕出來,不然,老子帶你去兵馬司。」

        金銅匠捂著臉說道:「家裡放著現成的銅,我打給你,明日晌午釘上去,後日叫夫人坐就是了。」

        李增枝說道:「那你就快打,老子今日守著你,也不回家了。」

        自然沒幾個人知道為啥李增枝要親自關心此等尋常小事,為啥三個月明知金銅匠說話不靠譜,也傻乎乎一趟一趟的來,實在是家裡有說不出的苦衷。

        這邊王二嘴心說巧了,曹國公家竟是要去皇姑寺,後天記著瞧瞧熱鬧,逕自告別離去。

        回到住處,粉姐正在屋裡生著悶氣。王二嘴本就有意哄著她,問了緣由頓時大笑道:「這有何難?包在我身上了。」

        第二天進了京,遠遠瞧見李增枝坐在街口悠閒自在的喫茶,陸淐在銅匠鋪裡幫忙,拉著他到鋪子外頭說了出來。

        陸淐想了想,對喝著茶水的李增枝問道:「李爺,我有個姑表嫂子打外地來。就想著進皇姑寺隨喜觀賞一番,話說她大老遠進京一次不容易,我也不好拒絕,您看?」

        「這有何難?」李增枝大大咧咧的放下茶盞,「稟我大嫂一聲,不就是帶她進去見見世面?簡單。」

        倒是陸淐辦事向來非常細緻。輕易不放過任何細節,這也是做了錦衣衛多年來的職業習慣,加上他多多少少知道些李家的瑣事,有些為難的道:「她衣服不甚齊整,也沒有丫鬟跟隨,又生得花容月貌,不懂豪門人家裡的規矩。」

        「等等。」李增枝想起了被打死的丫鬟。微微變色道:「那就算了,沒的誤會和我有牽扯,解釋不清。」

        這時候王二嘴來了一句:「這嫂子其實是徐家的親戚,也就是妻妾上頭的那點破事。」

        「徐家,金陵徐家?」李增枝大為驚訝,眼見王二嘴微微點頭,心照不宣的笑道:「那你不早說,實話告訴你們。今次是我大嫂請了徐家三嫂禮佛,既然她們是一家人那就無妨了。」

        「嗯!又不好明著說清楚身份。」李增枝沉吟片刻,笑道:「要不叫她混進人群,不要言語,若是我嫂子見了,就說是徐府之人;若是三嫂見了,只說我府上的人。那時候誰還會查考點名?大家磕頭,叫她也混在裡面爬下磕個頭然後溜到一邊去。萬一有人查問,還有我在旁邊幫襯。」

        陸淐喜道:「太好了,多謝哥哥玉成。」

        稍後王二嘴把此事告訴了粉姐。粉姐聽了滿心歡喜,誰人不知魏國公徐家的大名?劉智也沒少吹噓現今的英國公徐家,心說既能進寺一遂心願,又能趁機親近下徐家真正當家的三少奶奶,哪怕這一次僅僅是點頭之交,那往後也有了由頭進內宅拜訪,好生巴結,諒她徐翠云也不敢把自己往死裡整治了。

        次日三更天的時候,粉姐早早起床用心梳洗一番,吃了早飯,換了一個金陵流行的三環髻,穿上借了陸淐娘子的簇新翠蘭素紗長裙,騎著借來的馬趕到了曹國公家,李增枝已命人等著她照管,安排進一眾媳婦裡。

        粉姐就這麼眼巴巴的等著,所有人除了偶爾有人咳嗽基本鴉雀無聲。過了好一會兒,就見兩位太太乘坐兩頂御賜的八抬大轎,明黃轎頂,重福絹金邊轎圍,敞著轎簾。

        仔細看去,兩位夫人眉目如畫,俱穿著大紅箭袖的麒麟宮裝,雪白的雕花玉帶。

        轎子前面有八位旗牌官帶領三十名親兵開道,後面還有三十名親兵保護,再往後是舉著大紅柄金掌扇的儀仗,跟著一長串的骨花轎子,還有七八十個丫鬟媳婦並管家長隨小廝等,全都騎著馬相隨。

        李增枝戀戀不捨的收回驚豔目光,暗嘆一聲徐灝的無邊豔福,吩咐家人扶著粉姐等媳婦上馬,跟在後面。

        卻說皇姑寺門前朱紅色的一圈雕牆,裡面青松掩映宮殿,翠綠千層華屋,石獅子鎮玄門,獸面金鋪繡戶。香煙細細,絲絲氤氳透越珠簾;花影重重,朵朵漆花飛揚畫檻。

        蓮花座上,高擎菩薩丈六金身;貝葉堂中,藏著先帝遺留人間的嬌美粉黛。等隊伍將到寺門,震天震地的四聲喝起,本寺主持老尼帶著一群尼姑出來迎接。

        雖說稱呼二位夫人為太太,但李景隆的發妻李氏年紀並不大,沐凝雪就更不用說了,看上去的年齡好似少艾之間。

        粉姐羨慕萬分的遠遠望著,李夫人生得清秀端莊,頭上戴一尊赤金拔絲玉觀音,右邊偏戴一朵指頂南洋珠翠翡葉鑲嵌的寶花;而徐夫人的絕色容貌無需多言,戴一枝赤金展翅飛鳳,丹鳳口銜八顆明珠寶結,右插一支紅寶石碎鑽的絳桃。

        二人身後各有四個丫鬟遮扇護送緩緩前行,丫鬟僕婦黑鴉鴉的跟著,粉姐被奶娘攙扶混在人群裡,身前身後姿色漂亮的女人多了,此刻就猶如大海灑沙一樣,誰會注意到她?

        如此隨著兩家太太登樓上閣,串殿遊廊,走東過西,至南抵北,使得粉姐為之心滿意足,眼下滿心想著尋到個合適機會,好和徐家夫人搭上話。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6-16 22:49
第三百九十五章 後患

               
        粉姐把個皇姑寺遊玩已遍,她不知張美人在寢宮裡宴請沐凝雪,只當上邊忙著款待二位貴人,下邊也是一般的服侍。

        茶果點心具陳,湯飯葷素兼備,粉姐瞅著滿桌子的雞鴨鵝肉好奇詢問,得知原來是徐灝明言先帝的嬪妃居住於此,非是出家修行,是以下令寺裡不忌酒肉的緣故。

        話說朱棣身死後,徐灝堅持取消殉葬制,為此得到了皇太后的支持,最終朱高熾下旨從此廢除殉葬,改為牛馬陶俑等陪葬。

        現今皇姑寺裡住著一干朱棣的小老婆和臨幸過的宮女,修築高牆嚴禁男人進入,雖說高牆內一輩子青燈古佛很是悽慘,但總算是能夠活下去。

        徐灝不惜金銀把寺廟修建的美輪美奐,各種排遣寂寞的設施一應俱全,而且皇姑寺定期對外開放,寺廟不禁酒肉不禁親人探望,該做的都做了,無愧於心。

        總之粉姐和奶媽兩個人坐在席間,人家舉箸,她倆也跟著動口,不費半文錢佈施,飽看了難得一見的皇家景緻,享用了豐潔甘美的羹湯,也算是粉姐一生人來的一次奇遇。

        下午瞅著個機會,粉姐故意在沐凝雪面前摔了一跤,沐凝雪關切的道:「快扶她起來,受了傷沒?」

        芷晴上前攙扶,粉姐感激的道:「多謝嫂子。」

        沐凝雪奇道:「為何管我叫嫂子?」

        粉姐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期期艾艾的道:「奴家是劉智官人的外室。」

        沐凝雪恍然,昨日弟妹袁氏偷偷告訴了此事,柔聲道:「既然相見就是有緣,讓人送你回家,今後當用心侍奉丈夫和你大姐,謹守三從四德,則沒人會故意為難於你,遇到委屈時多忍一忍讓一讓。實在煩悶也可進內宅來尋我,牢記生活不易當以忍讓為先,家宅和睦才是長久之道。」

        「妹妹謹記在心,多謝嫂嫂。」粉姐心中狂喜,低眉順眼的衷心說道。

        沐凝雪深深看了她一眼,微微搖頭,說實話家宅安生與否。首要條件乃夫妻二人是否相互敬愛,夫妻之間如果做不到一條心,那麼一切休矣。觀劉智心性懦弱沒有擔當,偏偏油嘴滑舌一肚子心眼,而翠云強勢霸道蠻橫無理,沒了往日的恬靜不爭。夫妻倆大有漸成水火之勢,現在再加上個秦淮河出身的粉姐,看似嬌柔懂事實則心機深沉,可想而知這今後家裡一定會是非不斷,真不知是福是禍。

        與此同時,徐灝在為了李景隆的事憂慮,連著幾日。御史陳瑛密奏駙馬梅殷蓄養亡命,刑部侍郎鄭錫彈劾李景隆也畜養亡命,陳瑛又跟著彈劾李景隆在家坐受下人跪拜如君臣之禮。

        尚書李至剛彈劾李增枝多立莊田,蓄童僕千人,意叵測;陳瑛和鄭錫又一同彈劾耿炳文衣服、器皿上有龍鳳圖飾,踰越禮制,大逆不道。

        該來的總算來了,徐灝對此並不感到意外。齊泰黃子澄等文臣儘管已經死了,但耿炳文梅殷李景隆卻代表著建文朝的武官之首,任何帝王在位恐怕都會寢食難安。

        這其中的原因很複雜,總得來說雖然朱允炆的兒子死了,但還剩下三個弟弟,也即是先太子朱標的三個兒子,其中吳王朱允熥可是常太后的嫡二子。而衡王徐王則是呂太后的嫡子,無論怎麼爭辯,總有朱標的嫡子在世。

        朱高熾能不日夜擔心嘛?萬一哪一天有將領舉兵擁戴他們怎麼辦?是以必須得開始剷除依然擁有兵權的權貴將領,使得群龍無首。其中梅殷乃當年託孤重臣。登記之後,一直對朱高熾不太禮貌,兼且朱棣在世時言辭不遜,對朱允炆忠心不二,身為國公有親兵數百,長期在外領兵尤其是淮安等地有很多忠於他的親信將領。

        而耿炳文和李景隆在京城的勢力太大了,親屬部將在朝野內外盤根錯節,不除掉怕是朱高熾連覺都睡不安穩。

        耿炳文三個兒子,耿璇現任前軍都督府僉事,老二任後軍都督府僉事,還有個任尚寶卿。

        當然朱高熾不會選擇大肆抄家滅族,就算朱棣在世也不敢如此魯莽,畢竟都是開國功臣或皇族駙馬,誰也擔不起濫殺的罵名。

        如果不是十惡不赦的謀逆之罪,其他罪狀幾乎無法定下死罪,問題是徐灝擔心陳瑛等文人的壞心眼,一準能想出幫皇帝剷除後患的辦法。

        徐灝十分為難,他沒有立場去阻止此事,也不敢擔保沒人打算擁戴幾個王子復辟,妄加干涉的話,不但會和朱高熾之間產生裂痕,還會得罪和帝王利益一致的靖難功臣。

        何況就算沒有陳瑛和鄭錫,也會有別人主動替帝王分憂,此種事阻止不了。徐灝不是什麼爛好人,他不關心梅殷和耿炳文的死活,二人若是妄圖繼續把持權勢的話,被滅也是活該;他擔心的是李景隆,這裡面朱高熾唯一能夠毫無顧忌下手的,就是舉目無親並且和帝王有仇的李景隆了。

        當年十萬大軍攻打北平,死了多少人?就算徐灝有時也免不了怨恨,可以說整個靖難之役,徐家人死人最多的就屬北平之役,時至今日家裡很多人都恨死了李景隆,靖難功臣裡就更不用說了,誰家當時沒死人?這也是為何李家頻頻聯繫徐家的緣故,說到底李景隆心裡也不安。

        大丈夫講究恩怨分明,當時各為其主,徐灝恨歸恨但不怪好友,可他也不能就此力保李景隆,離心離德的下場就是眾叛親離。

        「童僕成千?真是自尋死路。」

        徐灝又仔細看了一遍彈劾奏疏,清楚已經救不了李景隆了,所謂童僕即是未成年的男童,這不就等於是蓄養一大批太監嘛?沒想到李增枝糊塗至此。

        此事無疑給了徐灝一個警示,那就是對親戚絕不能縱容,好在只有一個親姐姐和親妹妹,其餘都是堂兄弟姐妹,總歸是差了一層。

        「來幫我穿上體面衣服。」徐灝對著屋裡說道。

        晴雯探頭問道:「準備什麼樣的衣裳?要去哪?」

        「進宮!」

        當天下午,有中官來請徐灝進宮,處置勳貴武臣尤其是和徐灝交情莫逆的李景隆,朱高熾不可能不知會一聲。

        文華殿。尚書李至剛和御史陳瑛立在御前,正在和帝王商議著什麼,鄭錫機敏的瞧見徐灝進來了,改口說道:「祁陽教諭康孔高進京覲見陛下,返回任職,途中繞道探望其母親。恰逢其母生病,留了下來侍奉。以至於九個月沒有到任,臣請求逮捕審問康孔高,革職並處以杖刑。」

        徐灝心中冷笑,既然你們覺得我是粗心眼的武人,那就粗俗到底好了,當即反駁道:「情有可原。焉能治罪?誰人沒有母親,分別幾年見母親生病,怎好離開赴任?臣認為值得同情。」

        李至剛和陳瑛立即齊聲道:「臣認可徐大人的建言,康孔高應無罪釋放。」

        朱高熾點頭道:「確實是情有可原,下詔恢復其官職。」

        鄭錫心裡暗笑,大聲說道:「李景隆與耿炳文收養亡命之徒,圖謀不軌。狂妄有篡位野心,請陛下降罪。」

        朱高熾裝著大吃一驚,轉而驚疑不定的看著徐灝,徐灝冷道:「此事我得避嫌,臣告辭。」

        「不行,你得留下。」朱高熾沒打算得罪徐灝,再說他也從來沒打算斬盡殺絕,大抵除爵革職也就完了。

        徐灝凜然說道:「為人臣者當秉公辦事。人在做天在看,望爾等大臣好自為之,今日秉承私心彈劾他人,那麼將來必有一日,他人也會彈劾爾等。」

        轉過頭來,徐灝對著皺眉的朱高熾說道:「梅殷位高權重,當立即解除其爵位官職。駙馬身為外戚本不該擁有兵權;耿炳文年事已高,當令其子請辭官職侍奉老父親回鄉頤養天年,武定侯郭英亦然,請陛下對開國老臣全始全終。

        李增枝踰越禮法。李景隆身為兄長難辭其咎,當抄沒曹國公家踰越的田產奴僕,歸還於民,為警示勳貴,理應褫奪其爵位。

        吳王衡王徐王身份敏感,為免除後患並保存懿文太子一脈,應立即貶為庶民發往鳳陽老家定居,其子孫三代之內不許讀書,請陛下裁奪。」

        在場之人誰都沒想到徐灝直接了得的便做出表態,不由得面面相覷,三位大臣心中暗嘆到底低估了徐灝的果斷,竟然毫不猶豫的對一干熟識之人下手,難怪他最得陛下信任。

        徐灝心中則冷笑連連,他的話絕對問心無愧,沒有藏著一點私心,當然這番建議也是朱高熾最樂意聽到的。

        倒是這些個文人有沒有私心那就天曉得了,不過不要緊,雖說人在做天在看或許是句"zi wei"之言,但常年醉心於勾心鬥角的下場,早晚會遇到四個字:「冤冤相報」。

        朱高熾自是龍心大悅,以徐灝的身份地位第一個站出來,幫他分擔憂慮再好不過,如此可以輕鬆壓制一切反對之聲,而且把矛頭全都拉到他一個人身上,真乃兩肋插刀的好兄弟。

        朱高熾為此猶豫了一整年,既然徐灝明確無誤的選擇支持自己,當下不再猶豫,馬上下旨解除了駙馬梅殷的兵權,限制親衛依仗的人數,陸續調走其心腹將領。

        很快朝堂嗅出味道來,有人彈劾梅殷「驕奢度日,不慎行檢」等,朱高熾藉機革除梅殷的爵位,令其在家閉門思過。

        老邁日漸糊塗的耿炳文十分害怕,好在坐在龍椅上的不是睚眥必報的朱棣,沒有自殺而是上表認罪,朝廷經過商議念其過往功勛,並未革除爵位,很快和郭英帶著全家人各自返回老家去了,要不然古時大臣自盡就是罪,意味著是畏罪自殺,會禍及兒子孫子的性命。

        對於李景隆,記著仇的朱高熾直接下旨奪其爵位,關進刑部大牢,錦衣衛奉命包圍了李家,把李增枝等妻兒數十名家人一起軟禁家中,家產全部被沒收。

        大牢裡,心如死灰的李景隆收到徐灝傳來的消息,開始了長達十日的絕食,以證明自己的清白。

        一股子夾雜著臭味餿味和酒菜香味的牢房外,錦衣衛陸淐板著臉看了眼大吃二喝的前曹國公,長嘆道:「李大人不惜以死明志,連滴水都不喝,唉!真乃忠良之人。」

        背著雙手的張輔搖搖頭,成國公朱能沉聲道:「雖說他罪有應得,可是念在當日打開城門的功勞,罪不至死。徐灝說得對,冤冤相報何時了?李家這一輩僅有兄弟二人,在京城沒什麼親朋故舊,連場大敗早已是名聲掃地,沒了官職根本無法興風作浪。其父岐陽王有大功於國,乃是高皇帝義子和外甥,我等應聯名上表,請陛下歸還爵位和賞賜的財產。」

        張輔恭敬的道:「家父說過一切惟叔叔馬首是瞻。」

        朱能冷哼道:「那幫子文臣不安好心,處心積慮要排斥所有武臣。徐灝說得對,壓制了功臣就該輪到咱們身上了,因此保全李景隆也即是保全了咱們自己。」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6-17 20:46
第三百九十六章 禍從天降

               
        山東泰安府徐家宅院,徐汶和十幾個結識一年多的朋友們在吃酒聽戲,左擁右抱著花街美人,席間人人爭相奉承於他,動輒有人開口兄弟們同生共死,閉口兄弟們義氣千秋。

        吃醉了酒的徐汶似乎十分感動,醉醺醺的大叫要與眾家兄弟有福同享云云,然後揮手命人拿出數百錠寶鈔,見者有份,頓時把個兄弟們激動的無以復加,人人一副恨不得馬上為他去死的模樣。

        自從去年被兩位叔叔打發到了山東,最初徐汶悶悶不樂的過起了無聊生活,也是他幾度叛來叛去,不單令靖難功臣集體鄙夷他的人品,後因親手槍殺了徐輝祖,得罪了整個親族,以至於京城勳貴全都當他是瘟神。

        更有甚者,朱高熾認為徐汶為人反覆無常,私德不修,曾親口說出不能讓他做官的話,算是徹底絕了仕途。這也是為何徐汶肯灰溜溜的跑到山東,只因在京城已經沒了容身之地。

        不過自家人待他卻不薄,不但三叔把自己的田莊送給了侄子,徐慶堂夫婦也送來三萬兩銀子,徐灝送了一支運河船隊,沐凝雪購置了泰安城一處宅院並修繕一新,夫妻倆為此花費的銀兩不下五萬兩。

        耿氏向來不善於經營,現在她一心防著臘梅,也不叫她染指買賣。

        何況徐汶大男人主義慣了,初到泰安,一出手便購置了幾處鋪子,招募了一些有經驗的夥計,有現成的船隊負責購買南北貨物或代商賈運送物資,自是不愁不生意興隆。

        原本向來跟著徐汶的家人大多死的死散的散,剩下的已然為數不多,一來為了留人侍奉母親,二來家人誰樂意離開京城定居山東?三來有感於名聲不好,徐汶也不想帶太多人來,是以跟著他的下人家僅僅七八口人。

        就算如此。徐汶還是嚴禁提起金陵徐家,一心在山東自立門戶。因此泰安城內的百姓只知遷來了有錢的徐家,據說其父親做過指揮都督什麼的,其餘一概不知。

        漸漸日子過得風生水起,沒過多久,出手豪爽的徐汶身邊聚集了一群所謂朋友,不亞於往日在京城的前呼後擁。這使得徐汶很快變得樂不思蜀起來。把生意交給下面人操心,他整日裡呼朋喚友,打獵賭錢吃酒買笑等等無所不為。

        問題是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花錢大手大腳大肆露富並結識太多不知底細之人,往往不是什麼好事,沒有自保手段無疑會遭到歹人覬覦。

        在距離泰安府不遠的青州住著齊王朱榑。在先帝朱元璋一干博才多藝的兒子裡面,算是少數幾個不學無術的,早年在封地裡壞事惡事沒少做,而且為人野心勃勃,要不然也不會被朱允炆尋到藉口貶為庶民。

        現如今齊王上面僅有一位老實巴交的楚王朱楨在世,除此之外就屬齊王最尊,這令原本就有爭奪皇位野心的朱榑看到了希望。

        大抵經歷過靖難之役的齊王也夢想有樣學樣。再現四哥朱棣成就霸業的一幕,返回封地暗中準備謀反,一旦遇到了可乘之機,即可打著替建文皇帝復仇的名義舉兵進京。

        可是謀反的首要條件得有錢,有了錢才能打造兵器招兵買馬,齊王府名下倒是有田產和礦脈,但因大戰過後山東人口銳減,一年所得遠比往年差了很多。

        朱榑仔細研究過四哥起兵的前後經過。也學著招募死士訓練刺客,禮聘一些江湖上的異人術士,不同於朱棣是為了宣傳天命所歸,而是讓這些人施法詛咒洪熙皇帝,如果說能用法術或暗殺等手段除掉了朱高熾,那麼太子年幼,齊王作為當今宗室裡面輩分最高的藩王。自是到時會大有可為。

        做什麼都離不開錢,經營青州需要修築一座堅固城池以自保,擴充護衛兵員,朱榑不經朝廷允許。擅自加重百姓賦稅並霸佔封國內的森林湖泊等,無所不用其極的大肆斂財。

        但朱榑到底不敢太過明目張膽,為了斂財整日琢磨著對富戶財主下手,正巧這幾日陸續收到朝廷對老臣動手的消息,即使朱高熾屢屢下旨不准牽連旁人,朱榑又豈會把諭旨放在眼裡?

        在齊王的授意下,指揮柴直很快羅列出一干叛黨,官場中有一點嫌怨者,無不寫在名單上,然後順著本人或親戚故舊,吹毛求疵的徹夜審訊,據此追尋到本地的富戶身上,讓有錢人花錢買命。

        寧王府,朱榑笑問道:「這上面有個泰安州徐公子,我似乎聽說過此人的名字,他家裡有做現任官的麼?」

        指揮柴直恭敬的道:「聽說徐公子故世的父親做過幾年都督,幾年前就死了,家眷遷到了泰安定居,在山東根基不深親族不多,家裡有的是錢。」

        朱榑說道:「既然人家父親都已經過世多年,該以什麼藉口拿人?」

        柴直嘿笑道:「這個簡單,就以徐公子窩藏逆賊為藉口,把人弄到青州大牢再說。」

        目送心腹遠去,朱榑喃喃道:「怎麼又是姓徐的?好像徐家沒聽說過有族人在山東,看來是我多慮了。」

        沒過幾天齊王府發下拘捕叛黨的火票,派出王府親衛前去抓人,又札諭泰安府文武官員派衙役協助捉拿。

        因事關叛逆,案件急同風火,當地官員不敢怠慢。這日徐汶正在家中請朋友們賞玩各色菊花,忽然管家跑來說道:「州裡老爺和營裡守備爺帶著許多人拜訪大爺來了。」

        徐汶先是愣了下,趕緊一邊更衣,一邊吩咐預備茶水,又吩咐廚房準備宴席。他人剛走到二門口外,就見十幾個文武官員昂然走入大門。

        守備一眼看見了徐汶,指著他喝令道:「就是他,拿了!」

        衙役們衝了上前,二話不說把徐汶的嘴給堵上,上了大鎖轉身蜂擁而去,可憐徐汶迷迷糊糊的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呢,這一幕把那些朋友和家人們都嚇呆了。

        此事立時轟動了前後左右,有的友人怕受到牽連,不管不顧的收拾東西匆忙出外避禍。有的友人則派人多方打聽到底怎麼回事,也有素日吃不上徐家油水的,心裡暗暗暢快。

        耿氏最近正日夜擔心,剛剛收到娘家差點被滅族的信,耿家失了勢儘管還有徐家可以指望,但徐汶怎麼說都是個平民,犯了王法也得受到懲處。只嚇得心膽皆碎,忙差人去州裡打聽。

        晚上家人們趕回來稟報導:「大爺是為窩藏青州叛案裡一個姓吳的人,明日就要起解去青州府聽審了。」

        耿氏急忙問道:「你大爺如今在哪裡?」

        因一干家人被統統打發去了鄉下,這管事溫福乃是本地人,不知道老爺太太的底細,說道:「大爺已在監中了。小的們又不敢去問,這還是州裡相熟之人透的信兒。」

        耿氏險些暈了過去,擔心什麼來什麼,最怕的就是謀逆案和人命官司,搬出本家來又有何用?

        臘梅也慌了神,這關口就算派人去京城怕是也來不及了,一旦徐汶當堂認罪那就一切休矣!難道徐灝還能求得陛下下旨赦免不成?

        一時間耿氏急的流下淚來。臘梅傻愣愣的站著,大腦一片空白,都被突如其來的大禍給打懵了。

        管家說道:「太太哭也無益,不如將大爺素日交厚的朋友,都連夜請來相商,看他們有個救法沒有。」

        六神無主的耿氏趕緊派人分頭去請,臘梅鎮定下來寫信遣心腹進京。誰知這些友人得知是叛案,一個個嚇得半死。一半推說害怕死活不來,一半說不在家,就算街上遇見了,也以有急事為藉口閃人,總之一干家人跑到三更時分,一個人都沒請來。

        到了四更天,總算來了個人。乃是太太王氏的娘家侄子王如玉,和徐汶是嫡親表兄弟。

        這王如玉今年十六歲,父親自祖父王弼自盡之後,發配遼東的路上鬱鬱而終。沒幾年母親也撒手人寰。

        建文時期王家被大赦,當時十幾歲的王如玉便隨著親人投靠了姑姑,今年無所事事聽聞表哥在泰安過得不錯,投奔山東而來,奈何徐汶不大待見表弟,資助了些束修讓他去州學讀書。

        耿氏見他來故意放聲大哭,臘梅也抹著眼淚,王如玉說道:「都是表哥逐日裡結識了狐朋狗友,反倒疏遠自家兄弟,結果鬧出這樣的塌天大禍出來。嫂子別急,他前腳進了大牢,我後腳便在州衙門四處打探。原來齊王府在追查謀反案子,查出表哥窩藏了叛賊吳康,命泰安官員抓捕後押解去青州。」

        耿氏叫道:「你哥哥從沒留過什麼姓吳的在家中住,這話從何說起?」

        王如玉嘆道:「他日日耍錢吃酒,不在張三家,就在李四家,三山五嶽什麼人不認識?如今被牽連出來就是天大的禍患,此事關系甚大,當日我家的往事歷歷在目,我又請教了幾位官員,都說謀反案弄不好是要滅族的,而受刑罰倒是小事了。」

        耿氏震驚的道:「怎麼可能?你不要忘了徐家的爵位。」

        王如玉長嘆道:「國公家被抄家滅族的莫非還少了?再說表哥和徐灝又不是親兄弟,這一輩已經是分了家的,如果聖上執意要公事公辦,怕是愛莫能助。」

        「那該怎麼辦?」耿氏頓時有些傻眼,「難不成我們都得死在山東?」

        「您先別急。」王如玉不失冷靜的道:「此案其實可大可小,我現在就去衙門,先前保人透出了口風,說花費三五千兩的銀子,上下打點,或許能買出表哥的一條性命,最不濟也能拖延一個月方才提解。我當場先給了三百兩,如此進了牢裡見了表哥,表哥怕嫂子驚慌,要我來稟明,說不要吝嗇銀子,當務之急是先救人。」

        耿氏著急道:「那你趕緊去辦,可是家中哪有這些現銀?」

        王如玉說道:「表哥也說來著,城中兩處貨鋪裡先把現銀湊出來,足夠安穩住衙門,我此刻就趕回去,明日還要與他們過兌銀子,嫂子不要擔憂。」

        耿氏聽了後對著臘梅一聲長嘆,苦笑道:「這世道真的變了,想早年誰敢這麼大的胃口,那可是三五千兩的真金白銀。」

        臘梅勸道:「留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此種事咱們婦道人家也不好出面,就讓表弟費心打點一切,等救了你哥哥出來再重謝。」

        說完臘梅背對著耿氏和王如玉心照不宣的眨眨眼,敢情以臘梅的放蕩成性,早就與如寶似玉的表弟有一腿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6-17 22:30
第三百九十七章 敗家

               
        太陽剛剛升起,天色將明未明的時候,王如玉鬼鬼祟祟的從柴房裡閃身而出,蹲在地上觀察四周有沒有人,鬼影一般的出了小院。

        大約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神態慵懶的臘梅扶著鬢角慢悠悠的走出來,飽滿的前胸上下起伏,昨晚使出渾身解數徹底降服了王如玉,連肚兜子也賞了他,好叫男人按照自己的囑咐辦事。

        單說王如玉去了鋪子,掌櫃說道:「幸好上一次的貨物都發賣了,還未稟明老爺去南方進貨,有現銀萬兩。」

        王如玉大喜,當下帶著夥計將三千銀兩如數交付州衙裡專吃這一口飯的保人胡五,由胡五賄賂官吏,此乃衙門的一貫作為,想劉智的當鋪背靠六部也是走的內外勾結,不然哪裡有百姓會跑到皇城裡典當東西?

        當天一干相關文武官吏和王府來人以及捕快衙役等,上上下下全都得了一份賄賂。

        指揮柴直收到消息後心中暗笑,既然徐家比想像中的還要容易對付,乾脆直接獅子大開口,兩萬兩銀子一手交錢一手交人。

        呆在大牢裡的徐汶可謂是度日如年,他就怕自家還沒等來人呢,就被陷害治死,實在是謀反的罪名太嚴重了,哪怕皇親國戚也受不起。

        為了保住性命徐汶什麼都不顧了,一口答應二萬銀子買命,眼下打通了官府,就讓表弟將鋪中夥計全都叫入監中,吩咐他們把生意全都以最快速度折價賣出去。

        眾夥計們見事關重大,只好各自尋找財主,亂跑了七八天尋到了幾家買主。

        這期間徐汶獨自關在骯髒的牢房裡,蝨子遍地臭氣熏天,真是一刻也呆不下去,屢次請人向州官請求討保回家,官員卻不敢承擔。

        不過有錢能使鬼推磨,允許家人每天送來酒食。就是不放人出去,即使如此徐汶也不願意被關在大牢裡,每日不停的催促夥計們辦事。

        王如玉受了臘梅暗中指點,他年紀輕輕又不能服眾,夥計們也沒人聽他的,幾處產業除去打點用的三千兩,還剩下本銀七千一百兩。當鋪折價了四千兩,兩處商舖僅僅算了一千兩,船隊連同倉庫裡的貨物等竟賤賣了一萬兩銀子。

        城內財主聽聞徐公子倒了黴,因而賤賣產業,誰不是滿心歡喜?也不管趁機佔了徐家多少便宜。而眾夥計今後都要靠著新東家過日子,沒人良心發現替徐汶討價還價。

        不但不幫著。夥計們為了大表忠心,還齊心合力攛掇新東家和徐家立下永無反悔的文契,請保人證人等在衙門登記在案,畫了花押,反正幫著做到了萬無一失。

        徐汶只求盡快出監,想都不想的全部答應下來,讓王如玉代替辦理此事。可惜了連店舖並貨物共五六萬有餘的好生意,只賤賣兩萬銀子了絕於人。為此泰安城中的人們無不嘆恨,都罵他是敗家子中的敗家子。

        王如玉先是一切都故作不知,完事後吵著不依不饒,不然就去告發。眾夥計遂讓新東家暗中送了他八百兩銀子完事。

        王如玉揣著沉甸甸的銀子,當晚又和臘梅一夕風流,臘梅食髓知味又囑咐他遇到機會就大撈一把,反正是徐家的錢。不拿白不拿。

        其中徐家的家人有能幹者,看出破綻要求分贓,連同夥計一起均分了大概一千多兩的好處,也是上下齊心合力才作成了事,竟沒有一個人告訴耿氏,一起合夥瞞著徐汶夫婦。

        急不可耐的徐汶點了兩個親信家人隨王如玉把兩萬兩銀子送往青州,星夜起身。臨行前著人稟報了耿氏,討要一百兩作為盤纏。

        青州這邊替齊王負責案子的是門客張典和羅龍文,凡是送來銀子交給他二人交割,點了頭就是真叛黨也可以開脫。不點頭再無辜也是罪犯。

        前來送銀子買命的人家很多,王如玉先買了個號牌,排隊進來請求放人,那張典為人還算厚道,剛要應承下來,誰料羅龍文卻說道:「一個都督公子,愁拿不出十萬銀子買命?押送青州往叛逆裡審問,你表哥一定就是個叛逆,最少五萬兩整,少一兩也不放人。」

        王如玉心說如果徐家拿錢,別說十萬就是百萬也是小事一樁,就怕你們沒膽接。一邊暗自唾罵,一邊天天苦苦替徐汶哀求,細說家裡賣房棄產,金銀細軟折變一空,也止湊了兩萬多兩。

        羅龍文哪裡肯信?死活不松口,還虧張典從旁相勸,方才依了兩萬五千兩,額外還要五百兩的好處,說是賞給跟隨的小廝們。

        王如玉打發人回去要錢,耿氏只好變賣首飾家具田產等,好不容易湊齊了六千兩送去。

        王如玉得了銀子加上先前的兩萬如數交割,豈不知張羅二人稟告齊王一萬兩,那一萬兩進了指揮柴直的口袋,五千兩被他二人私下瓜分,五百兩分給王府相關之人。

        次日,青州官員發下官文,言徐公子是個賭徒,並不知收留叛賊等事。將徐汶按照大明律的賭例,打四十大板釋放回家,斥責之言一字沒有,立即著行文泰安文武,奉命行事。

        這官文其實是齊王府出的,羅龍文直接給王如玉看了,然後封漆蓋印,讓王如玉自己拿回泰安州投遞官府,笑著道:「我就不差公人走一趟了,又省了徐公子幾百兩,這個人情送了你吧,不愁徐公子不重重酬謝,所以你得終身感念我,去吧!」

        王如玉得了文票歡喜無限,謝別二人出來和兩個家人說了,將剩下的一千兩,他倆一人分二百兩,他自己得了六百兩,加上出獄的徐汶,也算是最終人人皆大歡喜。

        經此一事,徐汶坐在書房裡琢磨來琢磨去,竟是寫信告知家族只是個誤會,失去的銀錢對他來說又不是親手賺的,不心疼。

        沒過幾天,徐汶以八千兩的價格把宅子低價賣了出去,遣散所有家人理都不理友人們,帶著耿氏和臘梅等人坐馬車前往青州。

        原來徐汶不甘心一輩子依靠家族生存,一輩子在徐灝的施捨下活著,他敏銳判斷出齊王為何大肆斂財的原因,畢竟從前做過一陣子錦衣衛,收到過關於齊王的消息。

        徐汶想當然的認為憑藉自己的一力擁戴,也能和徐灝一樣輔佐齊王爭奪皇位,等大事告成的那一天,天下誰還敢小看他?

        濛濛細雨中,徐灝和沐凝雪宛若神仙眷侶,並肩立在西湖岸邊,沐凝雪仰頭感受著煙雨江南的如夢似幻,使得附近的遊人紛紛駐足回首。

        徐灝則皺眉道:「怎麼和我想像中的不一樣?哪裡還是名聞遐邇的西湖。」

        沐凝雪無視人們的注視,笑道:「夫君博學多才,豈能不知此間因果?」

        徐灝失笑道:「讓我先想想。哦!此乃太祖的緣故,立國以來杭州等地賦稅沉重,百姓手中沒有餘錢,西湖疏於治理,使得眼下處處荒蕪,加上受了災,災民為了填飽肚子挖掉荷花採摘蓮藕等果腹,好好的西湖竟大半被淤泥掩蓋了。」

        事實上和徐灝說的差不多,南宋時西湖歌舞昇平,不亞於十里秦淮的風流璀璨。元朝時遠自西域波斯和西歐各國的商人旅行家絡繹不絕,其中最著名的自然是意大利的馬可波羅,稱杭州是當時世界上最美麗華貴的天城,那時西湖繼南宋「西湖十景」,又有「錢塘十景」可見當時的興盛繁華。

        但到了元朝末年乃至明朝初年,戰亂不休民不聊生,朱元璋又遷徙大批富戶到金陵,他對江南人似乎很有成見,賦稅比之各地都要沉重數倍,官府為了應付每年上繳的稅款,根本無力治理西湖。

        就算每次遞交奏摺請求治理,無一例外都被朱元璋給駁回了,時間久了西湖日落西山,再不復往日的秀麗風光。

        而且在元朝時,西湖就被有錢人沿湖圍田,明朝時更是變本加厲,為了多種糧食官府默許百姓變湖為田,就有了眼下徐灝所看到的僅剩下一片小池塘了。

        被佔的田地大概有四千多畝地,歷史上到了正德年間,杭州才得以恢復繁榮,知州楊孟瑛衝破富豪們的巨大阻力,在巡按御史車梁的支持下,奏請疏濬西湖,工部撥銀兩萬三千六百零七兩,勞役一百五十二日,出工六萬七十萬人次,拆毀田蕩三千四百八十一畝,這才恢復唐宋時期的西湖原貌,是以後人稱為楊公堤。

        此次徐灝攜妻子來杭州,一是因為去年糟了水災,今年連場豪雨使得南方數州田地裡顆粒無收,朝廷緊急派遣治水的戶部尚書夏元吉和都御使俞士吉前往賑濟飢民,發粟米三十萬石和種子耕牛等,督促郡縣官員急發倉庫裡的存糧接濟百姓,其中夏元吉在松洲,俞士吉去了湖州。

        二來沐凝雪的奶娘夏氏近日死了兒子,因夏家在杭州,所以徐灝便點了杭州由他來負責,陪著妻子前來弔唁,並打算在杭州多住一段時日。

        今日一到杭州,途經西湖想著先觀賞一下,誰知看到了一片破敗荒涼,目光所及到處都是面黃肌瘦的災民。

        徐灝指著眼前的悽楚景象,對著跟在身後的戶部主事說道:「把看到的全都如實稟報陛下,好了,你們趕緊去辦理差事,不許餓死一個人,遇到了麻煩再來找我。」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6-18 16:57
第三百九十八章 新家

    夏家在杭州也算是有名的殷富之家,杭州內城即南宋皇城,方圓九里環繞著鳳凰山,北起鳳山門,南達江干,西至萬松嶺,東抵候潮門,可惜當年皇宮和多處行宮以及御花園都已經不復存在了。

    外城則南跨吳山,北截武林門,右連西湖,左靠錢塘江,共有城門十三座,城外有護城河。但人口從頂峰時期的一百多萬人,減少到了如今不足六十萬,其中富戶大多都被遷徙到金陵,其餘百姓遷至人口空虛的省份。

    就算六十萬人在古時也是一等一的大城了,加上杭州府下轄的錢塘、仁和兩縣,人口依然保持著百萬規模。

    夏家家宅只是很普通的大宅,位於吳山附近,沒什麼漂亮的庭院建築。而城內即使是住著傳統江南園林豪宅的富戶,宅院大多也顯得很是破敗,可見多年來沉重賦稅確實是壓得杭州人一直喘不過氣來。

    朱允炆登基之後賦稅減到一半,可是戰爭使得江南要供養前線大軍,朱高熾繼位之後沒有更改稅賦,可是江南又遭了災,可謂是多災多難。

    相對於夏家的平凡無奇,倒是夏家旁邊安排被徐灝入住的宅子頗為奢華氣派,房梁磚瓦都像是新的,對此徐灝有些疑惑,臉色未免變得有些不太好看。

    夏家管事夏書介紹道:「這宅房是姚都督造的,姚公是江西人,吞了款項被御史彈劾,房屋充了官。這宅子不過造得七八年,同新建一樣,朝南坐北,兩側空地修了輔屋,都租了出去。宅子是五進五出,前兩進每進七間,第三第四進每進九間,第五進樓房十間。後面有大花園。西邊第二進起至第三進修了一條夾弄,為女客出入的正門。」

    徐灝臉色緩和下來,看來非是本地官員特意巴結,其實這宅院遠不能和江南富豪或京城自家豪宅的面積相比,但在時下人多地少的杭州,已經是非常不錯了。

    沐凝雪去探望奶娘了,竹蘭安排所有人的住處。除了正門東西兩側各有一座角門,東角門側一間為門房,安排了楊泰和衛傳兩個親隨;再往東有三間小落屋,東西向,門前是園牆,空出小天井。住了十名家將。

    稍北又有向東向西背屋各三間,安排長隨小廝們居住,院子的空地可以養牲畜雞鴨。而西角門三間院子住著沐家下人,最外圍有磚瓦房,安放馬車轎子之用,王良等車伕住著,再往西是馬廄。

    正門後的兩側小院住著有家室的下人。前廳之前有迴廊,東兩間廂房住著徐全徐季兄弟倆和沐守顧壽四大親衛,隔壁四首兩間,一間住徐起和顧喜兩個參謀,一間住秘書官秦成。

    前廳東首有一條小路,可到東書房,側首臥屋旁邊有廁房;而西邊格局大同小異,住著李冬和沐家有家室的管事們。

    前廳到正廳中間有穿堂。兩邊各有廊屋兩小間,住著竹蘭等成了親的管事媳婦。正廳名通德堂,有聯云:詩禮淵源,清高門第;文章黼黻,日月光華。

    字體是泥金八尺正大對,模仿顏真卿的筆法,是姚都督親筆書寫。徐灝心說這貪官連一天都沒住過,虧了有臉寫這冠冕堂皇的對聯。

    牆上中懸一幅群仙獻壽大堂軸,東壁八條黃庭堅的潑墨大屏條,西邊八條米蒂的詩詞花卉。東西書房各兩間,單獨小院。

    廳前有大理石的台階,庭心栽種了高梧桐四五株,廳四周有抄手迴廊。東書房之東三間乃會客花廳,花廳後有客房三間,設有茶房茅廁。

    正廳後面的庭軒面積不小,中間有一條甬道,高牆區隔內宅和外宅,裡面還有圍欄雕漆,庭心種著桂花、玉蘭、芭蕉、紫竹等,兩旁也有廊屋,用來堆放木器瓷器等物,以及上夜傳事之用。

    再往裡就是內客廳了,東首三間大屋,中兩間為議事廳,三面皆是花圃假山,靠東一間為內茶房。西首一座大院子,分割為前後兩塊區域,前面為婆子等居住,後面是浴池和庫房。

    此處題為養志堂,亦有聯云:詩酒身間鶯花趣永,林清味雋兒女情長。

    下人們正忙著裝飾大廳,把帶來的字畫古玩等一一擺上,徐灝搖搖頭,他本意是輕車簡從過幾天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帶三四個人就夠了,奈何人人不許,總之胳膊扭不過大腿,當然他也清楚君子不臨險地,畢竟得為了女人們的安全考慮。

    西邊是內書房,住著麝月和靈玉,再西四間為內廚房,廚房之西為女廁,柴房兩間堆著柴煤油酒。

    養志堂裡面為迎輝堂,正房廂房五間,其中三間是沐夫人的房,一間臥室,西兩間為大丫鬟月佩和秋紅的臥房,外邊分出大半間花廳。東兩間則是前來散心的梅氏起居,中間打通東廂房兩間,住著丫鬟暗香和疏影。

    上房之後皆有小廂屋,為堆積箱籠衣櫥的地方,一側有繡樓兩座,一樓為大小丫鬟們的臥房,樓上堆積箱籠細巧之物,還有四間內眷客房。

    徐灝對南方家宅的格局早已熟得不能再熟,匆匆走了一圈即進了花園,以上都是正宅的地勢規模,裡面花園共有兩座垂花門。

    一條在迎輝堂沐夫人院子後面,一條從議事廳東首穿過一條小路,都可以直達花園。

    東南角一棟繡樓大概是預備給小姐住的,上下八間,旁邊造型有趣的小屋四間,北面八角亭,四面開窗。假山上的日月亭能俯視全宅,其下老梅十餘株,亭西一帶有竹籬,一圈薔薇盛開。

    籬笆內燕子竹數百竿,籬外西北大廳上樓屋三間,廳是朝南的,名為竹爽軒。下了假山前面很寬廣的一片草地,依著地勢有一棟閣樓,因門外都是芭蕉,名蕉屋。

    東邊有一座延秋舫,旁邊有小池塘,種植著荷花,小橋後面是花房。西南角桂樹數十株,中有靜室三間。園中道路皆曲折迴廊。

    可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該有的幾乎都有了,沐夫人和梅氏帶著人欣賞了一圈,覺得兩條腿酸酸的。

    大家回到上房,紛紛洗臉喝茶,沐青霜說道:「兩家並一塊,不大的地方處處都有人住了。東西也堆得滿滿當當,要再空出幾間房也不容易,不知鄉下人家一門一屋的,可怎麼住呀?」

    沐夫人笑道:「癡丫頭真不知窮人的苦,鄉間種田地的一兩間屋子,睡房也在這裡。灶房也在這裡,會客也在這裡,即便娶媳婦兒了,也不過把蓆子中間隔著,就算是新房了。這裡已經是相當寬敞富貴,內宅是內宅,外宅是外宅。還有姑娘們住的花園,得承夏家的盛情。」

    沐青霜嬉笑道:「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美人寒士盡歡顏,說來真也可憐。」

    梅氏說道:「咱們搬來是受了親友的禮,得須請客才是,就在園裡吧。」

    沐夫人說道:「初次請客,在大廳上的好。」

    徐灝對這裡其實很意外,尤其是花園裡的多處建築就像特意為徐家而設。尋思著沐家準備如此充分,大抵是出自妻子的意思,看來不久後翠柳她們都得趕來遊玩。

    這一輩子就是被女人重重包圍的命了,徐灝頗為無奈,獨自出來進了內書房,忽然想起一件事來,要找一件東西。豈知初來乍到總是找不到,一時間覺得十分煩躁,大聲叫嚷。

    沐夫人聽見動靜,忙說道:「灝兒在裡頭不知大呼小叫什麼。快去瞧瞧。」

    晴雯急走出來,看見徐灝滿面怒容,因問道:「小爺,什麼事?」

    徐灝皺眉道:「什麼事,你還不知道麼?」

    晴雯冷笑道:「倒也奇了,我又不是爺肚子裡的胃蟲兒,怎麼知道呢?」

    徐灝坐在椅子上,說道:「書箱上的鎖匙。」

    晴雯說道:「動身這前一天,我本來替你收好了,你說書箱時常要開,不方便,又取了去。我見你自己藏在身邊,怎麼問我呢?應該去問麝月或靈玉。」

    「罷了。」徐灝起身搖晃胳膊,皺眉道:「找了半天沒找到,可能丟了,把這個箱子打破了吧。」

    梅氏在外邊聽到,隔著紗窗說道:「且再仔細找找,或者喚一個銅匠來開也使得。」

    晴雯趕忙上前阻攔,說道:「你又使性子了,書箱破了不打緊,倘然打壞了裡面的東西怎辦?」

    徐灝聽得入情入理,那箱子裡放著短槍火藥和匕首短劍一類,便住了手仍然去坐著。

    晴雯和外頭的梅氏眼見徐灝好似個十幾歲的少爺一樣吵鬧發脾氣,整個人都卸下了平日裡的面具,猜他離京後放下了朝廷之事,不自覺的整個人都輕鬆了,加上近日見到大批災民很是氣惱,是以顯得較為暴躁,不過他從來沒有拿女人發脾氣的毛病,不管任何事都聽勸。

    不提晴雯和梅氏心中暗笑,絲毫不以為意反而覺得有趣,遂故意拿話逗徐灝玩。沐夫人聽得姑爺在那裡吵,又叫月佩過來問,知道丟了箱上鑰匙,回去告知沐夫人。

    暗香說道:「前天在茅房外撿得一個鑰匙,現在麝月姐姐手裡,不知道是不是?」

    沐夫人叫人喊麝月過來,此時麝月正在外書房裡收拾衛生,進來笑道:「可不在我手裡,丟三落四的,故此不想馬上告訴他,急一急才好呢。」

    沐夫人哭笑不得的歎道:「你說你們鬧得什麼事,快去吧。」

    這邊梅氏好奇問道:「到底書箱裡找什麼東西?一刻都等不得了?」

    徐灝笑了笑接過麝月手中的鑰匙,鬼鬼祟祟的進了房中,將書箱打開取出一個紫檀匣,匣裡取出一個小小錦囊。

    晴雯攝手攝腳的走過來,問道:「你究竟拿什麼東西?」徐灝急道:「你看什麼?」

    說完徐灝趕忙藏起來,卻已被晴雯看見了,因而低笑道:「你也不用藏,你不給我看,我就和太太說。」

    徐灝笑道:「也沒什麼,不過是一瓶如意油,現在有些不大舒服,想擦擦頭。」

    晴雯笑道:「如意油不及如意人的好。」

    徐灝說道:「我不懂你的話。」晴雯撇了撇嘴,輕笑道:「你不懂我懂得,那天晚上你和舅媽做了什麼事?我可都瞧見了。」

    徐灝有些無語,故意作揖央求道:「就屬你一天到晚把我當賊防,你千萬不要和別人說,我忘不了你。」

    晴雯笑著把身子避了一避,笑道:「我沒福受你這禮,你快給我好生看看。」

    這時沐夫人又遣人來問,兩個人同至窗口,晴雯雙手摟著徐灝的胳膊,徐灝則把手放在俏丫鬟的臀部上,晴雯紅著臉故作若無其事的模樣,打發走了小丫頭小月。

    梅氏臉紅紅的瞅著這一幕,想起那一晚在花叢裡的荒唐,全身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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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情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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