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平凡的明穿日子 作者:寧小釵 (連載中)

 
忘情痞子 2014-4-20 15:39: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06 549132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6-28 19:25
第四百一十九章 現實和童話

               
        自從得知徐灝的真實身份後,蔣云鳳一早趕來探望聶家姐妹,想尋找接近的機會,不料被一群人堵在了門口。

        這些人就是那祝小公子以及豪奴,今日特意找上門來,他素聞姐妹倆在揚州歡場裡的名聲,近日聽說姐妹倆回來了,『惜如今不接客,立誓守著幾個人呢』,不禁更來了興趣,正巧在寺廟裡遇見,還真是秀色可餐的美人,就上演了堵人的那一幕。

        祝小公子別看人不大,大約十七八歲,但卻閱人無數男女通吃,不過他身邊俊俏的小廝多了,所以一直沒心思去找名冠揚州的蔣云鳳,現在見其人嬌滴滴的不亞于美人,忍不住上前動手動腳。

        蔣云鳳忍著氣欲拒還迎,有意哄哄他走人,一來省得進去找好友的麻煩,二來也好讓徐灝唸著他的好。

        誰知祝小公子竟然想讓他和姐妹花一起陪著睡覺,笑嘻嘻的問道:「聶惠兒哪裡去了?」

        蔣云鳳推擋著男人的祿山之爪,說道:「有人請她們下棋去了,明日才回來呢。」

        祝小公子笑道:「叫人去接。」

        「如今聶家不走人了,少爺去別家玩耍好了。」蔣云鳳委婉勸道。

        祝小公子說道:「我久聞你和聶家姐妹的名,難得遇到就一起樂上幾天。雖是她家不走人,這不過是做作的話,高抬身價罷了,你不要瞞我。」

        說完就要拉著蔣云鳳進去,蔣云鳳趕緊說道:「此事千真萬確。你進去可就是私闖民宅,被報了官不是玩的。」

        祝小公子頓時有些生氣,叫道:「放屁!既然做了妓女,天下人皆來得,什麼叫做不走人?除非從良,才能說這個,她們從良了嘛?」

        一把推開了無話可說的蔣云鳳,祝小公子逕自往裡面走,兩個豪奴上前一把架住了蔣云鳳,就好似拎小雞一樣。

        轉了一個彎。到了籬笆門前。見雙扉緊閉,祝小公子二話不說直接一腳踹開。

        宋二娘急忙走出來問道:「你們要幹什麼?」

        祝小公子沒理會她,進了門直接往裡面走,宋二娘怒道:「你這個人太無禮。先前攔人。今次向人家內裡跑。還有王法了嘛?」

        祝小公子嗤笑道:「我就是王法,趕緊滾開。」

        幾步衝進了正房,就見聶憐兒正和一位妙齡美人對坐下棋。聶惠兒立在旁邊,還有幾個女孩一起觀陣。

        「竟然又來了一個,真是幸運,妙哉!」祝小公子大喜笑道。

        聶憐兒在凝想棋路,忽然見闖進來幾個男人,大吃一驚,抬頭一見認得是那個姓祝的。

        她對面之人乃現今金陵第一名妓趙盼兒,聞言蹙起眉頭,不悅的道:「何人如此猖狂?竟敢擅闖?」

        祝小公子笑道:「皇宮大院我想進就進,何況你這院子,無非幾個下賤妓女罷了,真以為別人哄你們就高高在上了?呸!從今往後你們都做我的私寵,我看誰敢替你們出頭?」

        聶家姐妹不禁氣的滿面通紅,臉上都變了顏色,聶憐兒怒道:「胡說八道,外面的人都是不管事的?怎麼讓外人闖了進來,快把他拉走,哪裡來的這種冒失鬼,人家內眷在此,不知進退,嘴裡糊裡糊塗的,不知道說些什麼。」

        問題是宋二娘早被幾個豪奴擠在裡面,伸手拉扯她的衣服,險些被脫得一絲不掛,死命抵擋還來不及呢,男人們怪笑好一個風韻猶存的美婦,讓咱們大家一起嘗嘗味道;而蔣云鳳被拉扯著推了進來,模樣很是狼狽,眾女見了大驚。

        祝小公子本有點氣,又聽得她們這一番話,不由得七竅生煙,上前順手把趙盼兒一個嘴巴打的老遠,指著聶憐兒等罵道:「該死的娼婦,放肆的花娘。上次我寬宏大度不記前惡,高興來找你們玩玩,也算十二分的體面。你們竟敢頂撞於我?難道你等都是瞎子,認不得本王是誰?到底仗著誰的勢力?就算是條龍,我也要折只角,若是虎,就敲下來幾隻牙。」

        他毫無一絲一毫的憐香惜玉之心,拉起衣袖照著聶惠兒就打,眾人見他來意不善,說話的時候扶起了花容慘淡的趙盼兒,聶惠兒也離了座慌忙躲開,大家見他來勢兇猛,驚嚇的一齊跌跌撞撞的跑入裡面去了。

        祝小公子怒氣衝天,把桌椅什麼的都通通打碎,口中罵聲不絕,叫道:「把聶家給砸了,把她們都剝了衣裳,今日非得作踐死不可。」

        豪奴們精神大振,難得有此等豔遇,嗷嗷叫著衝了進來,見東西就砸,有幾個人嬉皮笑臉的要去把女人們給抓出來。

        王氏心疼家具,奔出來一把揪住祝小公子的胸前,喊道:「你好端端打到良戶人家來,該當何罪,與你到官府評理去,我這老命不要了,也要和你這小雜種拼了。」

        「你說什麼?」祝小公子這下子是真的勃然大怒,一拳把王氏打倒在地,那王氏頭上的油皮碰破了一塊,在地上亂滾亂喊,「來人救命啊!強盜打死人了。」把血塗了一臉,摘下釵子頭髮亂披在肩上,像個活鬼一樣。

        此舉無意中化解了一劫,祝小公子本想一劍殺了她,盯著難得一見的市井潑婦行徑,頓時沒了殺意,好笑的道:「這你老娼根,老花娘,老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了。」

        聶家這邊雞飛狗跳,女人連續尖叫,早已驚動了鄰居,紛紛過來解救,卻都被祝家豪奴給打了一頓,鄰居們氣不過就去告了官。

        越來越多的百姓被驚動,聞訊而來,祝小公子就是行事再肆無忌憚,也不敢眾目睽睽之下施暴,悻悻的叫下人們住了手。

        很快來了十幾個衙役。就見一個豪奴冷笑著當眾亮出一塊牌子,馬上把個衙役唬的屁滾尿流,扭頭就跑。

        百姓們全都大嘩,七嘴八舌的質問豪奴是何身份,豪奴不屑的道:「都聽好了,我家公子就是當今趙王千歲,哪個還敢多嘴?」

        立時所有人都不敢言語了,都心說聶家女兒開門迎客,遇到王爺鬧事也是活該,乃咎由自取。不然堂堂皇族幹嘛要和一介尋常百姓過不去?

        裡面的聶家姐妹一聽眼前是位王爺。險些暈死過去,一個個花容失色,哆哆嗦嗦的一起走到朱高燧身前,雙膝跪地。

        坐在地上大哭大罵的王氏都傻了。突然抬手狠狠扇了自己幾個耳光。爬過來叫道:「千歲饒命。千歲饒命。」

        衣衫不整的宋二娘勉強推開停了手的下人,風一樣的衝了進來,跪在地上說道:「常言道不知者不怪。還望殿下大人大量,不要和我等婦道人家一般見識。」

        朱高燧站在眾人面前,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好意來捧場,卻屢次被你等娼戶羞辱,不然我能動怒失態?這下好了,丟人現眼不定傳出什麼難聽名聲。如果我受到皇太后斥責,那麼你們一個都別想活命。」

        宋二娘苦笑道:「誰知殿下您白龍私服?又豈能不盛情款待?都怪奴婢們有眼無珠。」

        朱高燧氣道:「我不管,除非她們都進王府做本王的侍妾,那此事就沒完,咱們不死不休。」

        王氏頓時狂喜,讓女兒做妓女不就是為了賺錢,為了釣到金龜婿嘛?這天底下還有比親王更好的人選?許給祝家左右也不過是個小妾,再說現今朝廷廢除了殉葬,以女兒的資質,不難受寵享受一輩子的榮華富貴,做娘的也能母憑子貴了。

        宋二娘倒是見多識廣,送給王爺倒是無妨,就怕觸怒了祝伯青等人,從而得罪了位極人臣的徐灝,或許看在王爺的面上不會為難王氏,但自己呢?輕輕一捏就死無喪身之地了。

        當此時她猶豫半天,最終決定什麼話也別說了,胳膊總扭不過大腿,自己反正沒資格開口,乾脆把所有事都推到做母親的身上吧,那徐都督好歹是個明白事理之人,而這小王爺則是個性情反覆無常的,料都督不會為難自己一個小人物。

        跪著的人中,蔣云鳳畢竟是男子之身,進了王府豈不是得被閹割做個內侍?雖說那多餘的東西失去了無妨,可做宦官有什麼趣味?再說好歹是個男兒,起碼得給蔣家留個後代吧?

        趙盼兒一萬個不願意,她出身金陵可想而知是誰的人?賺夠萬貫家資,找個良人託付下半生自由自在的不好?進了王府做個低賤的玩物,天曉得什麼時候就枉送了性命?

        不客氣的說,整個秦淮河的姐兒都把徐灝奉為主人,自從教司坊一蹶不振,妓女行業得到了清理整頓,逼良為娼的惡事大大減少,妓女的數量直線下降,使得自願出來賣的女人身價跟著水漲船高,哪怕飲水思源也得唸著徐灝的好處。

        而聶家姐妹心裡也不願意,正所謂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趙王雖然年輕可這脾氣太過暴躁,行事也太過可惡,都怕一旦觸怒了他,性命隨時就沒了。

        朱高燧觀察著她們的反應,大概能猜出都是什麼想法,心說等你們進了王府再說,是生是死一句話而已,現在嘛得先哄著。

        朱高燧笑道:「先前是我年輕氣盛不懂事,冒犯了兩位姑娘。我沒想過怎麼著,就是來尋你們鬧一鬧罷了。本王賠個不是,我保證進了王府以禮相待,封你們為妃子。」

        王氏越發驚喜,趕忙說道:「蒙殿下看得起奴家的女兒,恭敬不如從命。」

        聶憐兒心裡一驚,想要拒絕抬起頭來,正好和英俊的朱高燧對視,看著對方昂揚不可一世的皇族氣派,不禁臉色一紅,緩緩低下了頭。

        蔣云鳳苦笑道:「小人不願,殿下開恩放過我吧。」

        朱高燧和他沒什麼嫌隙,笑道:「那你答應陪我半年,我就放你。」

        「當真?」蔣云鳳鬆了口氣,忙笑著答應。

        趙盼兒趕緊說道:「奴家是金陵人氏。乃是徐都督的人,還請殿下念在都督的情面上,放過盼兒,則盼兒感激不盡。」

        「徐灝的人?」朱高燧聞言皺起眉頭,想了想揮手道:「那就算了,給表哥一個面子。」

        此時聶慧兒猛然抬起頭來,一字一句的道:「奴家高攀不起,就算死我也不願進王府。」

        朱高燧頓時翻臉道:「不行,就算你死了也得埋在王府裡,總之你們姐妹倆本王要定了。」

        王氏見狀勸道:「慧兒你得知道好歹。難道王爺還比不上江公子?他又沒和你約定終身。眼裡心裡都唸著那什麼祝洛珠,做人家的小妾好還是妃子好?」

        聶憐兒也勸道:「姐你就答應吧,如此咱姐妹一輩子都不分開,不好嗎?娘下半輩子也不愁了。其實祝家江家都是官宦。何嘗會把咱們這出身的看在眼裡?等人老珠黃還不是會被丈夫冷待。說句不好聽的。別看現在他們一味哄著咱們,將來做了官哪個不是三妻四妾?」

        「這!」聶惠兒頓時沒了主意。

        朱高燧蹲下身來,輕笑道:「本王愛你都來不及呢。給我生個兒子,可就是小王爺了。」

        一想到子嗣能成為王族,聶惠兒知道自己沒有拒絕的心了,幽幽一嘆輕輕點頭。就在這時,祝伯青和江登云瘋子一樣的衝了進來,不可置信的瞪著兩位紅顏知己。

        站在外面的徐灝暗嘆惡人受到懲處那都是童話故事,真實版則是眼前發生的一切,就算自己擁有扭轉乾坤的能力,可是人家都點頭了那還有什麼可說的?

        只能說聶家姐妹是做出了聰明抉擇,不能指責她們見異思遷,而趙盼兒則一樣做出了聰明選擇,這世間不缺杜十娘等類似的痴心人,而祝伯青又何嘗是梁山伯般的好男兒?

        聶憐兒見到曾朝思暮想的祝伯青,神色變得很是冷淡,聶惠兒則低下頭流下淚來,自覺的走到了王爺身邊,朱高燧隨即摟著二人的細腰得意大笑。

        趙盼兒和蔣云鳳對視一眼搖了搖頭,無精打采的雙雙走了出來。

        忽然趙盼兒見到徐灝站在陽光下,先是一愣,隨即驚喜上前見禮,徐灝笑著朝她點頭,趙盼兒立時委屈的眼眶都紅了。

        「要不要我進去揍他一頓給你出口氣?」徐灝邊說邊挑釁似的瞅著一群神色恭敬的豪奴。

        「不要。」趙盼兒破涕為笑,緊緊摟著徐灝的胳膊,「有大人在奴家就心滿意足了。」

        此時宋二娘也苦笑著出來,嘆道:「奴家沒資格勸阻,公子原諒。」

        徐灝柔聲道:「此事與你無關。」宋二娘感慨的道:「到底是公子仁義,看來我得去京城闖蕩一番了,揚州杭州都沒了留戀的人事。」

        徐灝沒言語,趙盼兒心裡一動,說道:「不如二娘今後跟著我好了。」宋二娘大喜。

        「咱們走吧。」徐灝放開了趙盼兒,對著失魂落魄的兄弟倆招招手,「天涯何處無芳草,天下誰人不識君?謹記家裡之人才是真正的賢妻。」

        祝伯青抬頭看看藍天,自嘲道:「患難見真情,也是我三心二意的緣故。憐兒祝福你終身有靠,咱們後會無期了。」

        江登云笑了笑走了下來,徐灝笑道:「說起來你們倆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家有未婚妻跑出來尋花問柳,怨得誰來?所以聶家姐妹沒有對不住你們的地方,咱們好聚好散。」

        祝伯青笑罵道:「哥哥還不是跟著我們一起出來尋花問柳?」

        徐灝失笑道:「我又沒說我是好東西了?咱們兄弟臭味相投。走!盼兒云鳳隨我們吃酒去。」

        說完徐灝轉身大步離去,一夥人說說笑笑行走在藍天白雲下。朱高燧皺著眉走出來,喃喃道:「明明是我佔了上風得了美人,為何心裡有些窩囊呢?」

        忽然朱高燧色變,惡狠狠的盯著聶家姐妹,怒道:「你倆還是處子之身嘛?和他們睡過覺了?別想瞞我。」

        聶惠兒和聶憐兒臉上頃刻間再無一絲血色,低著頭無言以對,王氏不敢隱瞞,低聲道:「不敢隱瞞大人,確實陪著兩位公子睡了幾次,不過逢場作戲當不得真的。」

        「呸!險些當了王八,我們走。」朱高燧大怒,一跺腳氣沖沖的揚長而去。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6-29 16:25
第四百二十章 對外用兵

    從揚州返回杭州,徐灝婉拒朋友們的邀請,把注意力放在了安南國,而此時朝廷的注意力也聚焦在了安南國上。

    洪熙元年,權理安南國事胡漢蒼上表慶賀大明天子登基為帝,並稱陳朝宗室子孫絕滅,自稱是國王外甥,受到群臣的擁戴,請求受封安南國主位。

    朱高熾對此表示懷疑,安南陳朝傳承了數百年,怎麼可能斷子絕孫?而明朝對安南的政局也並非一無所知。

    當時徐灝對此不置可否,什麼都沒做。而朝中群臣擔心朱高熾為了樹立威望對安南用兵,以自古天朝不干涉屬國內政為由,勸皇帝息了念頭。

    初即位的朱高熾從善如流,使得大臣們安心不已,朝廷遣使前往安南調查,大約受到了慇勤款待,胡漢蒼又召集安南群臣聯名向朝廷上書,最終就和明知倭國權臣當道卻冊封幕府將軍為國主一樣,封胡漢蒼為安南國王。

    然而第二年有一叫陳添平的安南人從哀牢(老撾)進京,自稱是前國王陳藝宗的兒子,揭發胡漢蒼父親胡季犛篡位誅殺陳氏,朱高熾順勢派遣御史李錡前往安南調查。

    到了今年,連續發生三件事讓安南成了朝廷上的熱門事件,改變了大臣們的態度。

    第一件事是胡季犛害怕篡位的陰謀敗露,派人追殺李錡,李錡幸虧有錦衣衛拚死保護,僥倖逃回了雲南。

    第二件事是安南死敵占城國王羅皚陣亡,安南趁機派兵大舉攻伐,新任國主占巴的賴進獻白象向明朝求救,請求大明派軍隊討伐安南。

    第三件事是因安南這些年強佔雲南邊境祿州的領土,引起沐晟的不滿,幾次上書請求進攻安南收回失地。

    書房裡,徐灝思索著此事,他面前擺滿了兩年來通過各種渠道搜集來的情報。

    可以說越南自從宋朝時期開始,就已經因為民風彪悍屢次戰勝大理或苗族等地方勢力的軍隊。從而變得越來越桀驁不馴,自稱南洋的小天朝,雄心勃勃想要吞併整個半島。後來更因連續三次戰勝了蒙古大軍而不可一世,不把明軍的戰力放在眼裡。

    若不是大明地大物博,安南不得不在現實下低頭。歷史上朱棣用了兵,連年造反的安南遂成了明朝的一大負擔,最終被迫退兵。

    可以說人類文明發展到了明朝時期。主體民族的形成,儘管不難吞併他國領地,卻很難長久佔據,哪怕殖民數百年之久。除了人煙稀少的地方或南北美洲等還處於原始文明的地域,明朝時期的現今各國疆域,到了現代大抵還保持著原樣。這不是沒有原因的,是以徐灝始終不認為征服朝鮮倭國會有什麼意義。

    當然該佔據的領土是必須要佔據的,還得樹碑立傳給後人留下豐富詳實的證據,該打的戰爭也絕不能手軟。

    情報顯示,安南國在對明朝是否開戰的問題上,和明朝大臣一樣群臣意見不一,有主戰的也有主和的。最終左相國胡元澄認為戰爭是否勝利要看民心的相背,而胡氏篡位是實,恐主戰沒有把握。

    徐灝很認可胡元澄的想法,民心確實是戰爭的關鍵因素,歷史上明朝先勝而後敗,就是因安南百姓認為明朝軍隊從正義之師變成了外敵,從舉國擁戴變成了舉國為敵。

    安南太上皇胡季犛是個人物,採納北江鎮撫使阮均之策。不斷上表謝罪以緩其師,請求送陳添平回安南繼位國主,同時大舉徵兵整備軍隊,在關邊修築城池,險要道路設立關卡重兵防守,求戰的野心不言自明。

    有意思的是隨著大明崛起,周邊各國都跟著起了一連串的連鎖化學反應。琉球依托明朝統一三國,採取重商主義而繁榮,朝鮮李氏取高麗而代之,滅佛崇儒等等模仿明朝的國策也走向了繁榮。

    安南胡氏也是如此。胡季犛和後世越南一樣很善於學習中原王朝,強制發行紙幣,銅幣同來購買明朝商品。

    統一了度量衡,在全國各市場設立市監,統一規定外國商船的商業稅。學習明朝開闢運河修建官道,在沿途設置驛站。

    收土地為國有,立法限制土地兼併;限制貴族豢養家奴農奴,改革稅收制度;在科舉考試中增加了算術考試,廢除大量需要背誦記憶的內容,用討論政治的策文代替。

    胡季犛對儒學的看法,讓徐灝非常非常的感興趣,他手裡有一本胡季犛編寫的「明道書」,該書共十四篇,將周公稱為先聖,孔子稱為先師,對論語中的四處真實性提出了質疑。

    稱韓愈為盜儒,對程朱理學進行抨擊,認為他們迂腐,一味抄襲剽竊古人的東西。

    徐灝歎了口氣,胡季犛對儒家的看法和他可謂是不謀而合,主體民族的漸漸成形,就和朝鮮一樣,都開始致力於本國文字的創造和推廣。

    這一點胡季犛明顯心急了,朝鮮是在全面尊崇明朝儒家的氛圍下,創造出了朝鮮文字,沒有引起大明士林的敵視。而胡季犛對於程朱理學的反感,土地政策和家奴政策以及科舉的改變,不但觸犯了大多數貴族的利益,也觸犯了眾多讀書人的利益,使得改革遭到陳朝遺老以及儒者的一起抵制。

    現在安南很多人一直試圖推翻胡季犛父子的統治,逼迫胡季犛不得不採取高壓政策全國範圍內搜捕反對者,弄得國內人心惶惶,如此一來改革陷入了停頓,普通百姓享受不到改革的成果,加上貴族地主的不斷挑唆,最近又大規模的徵兵,加重賦稅建造軍事設施,無疑增加了百姓的負擔,導致全國上下都對胡氏不滿。

    最要命也最致命的是得罪了明朝文臣們,倒霉的趕上了國力蒸蒸日上的大明,不然假以時日,安南的改革成果將不亞於朝鮮。

    朝中一些大臣們認為胡季犛冒犯了先賢,妄改科舉屬於大逆不道,一掃去年反對用兵的態度,改為積極建言出兵。

    徐灝有些失望也很是慶幸,他之所以一直不敢碰觸科舉這一塊,就是怕遭到強烈反彈。一旦成了眾矢之的,以他的身份權勢太容易被有心人詆毀了,權臣的下場要麼挾持皇帝要麼被滿門誅殺。

    不過此次朝中民心可用,朱高熾確實想通過一次對外獲得大勝,既彰顯上國權威替天行道,也提升他的個人威望,並且順便鎮服南洋諸小國。

    因此沐晟的上書不出意外的被駁回。最有可能出任元帥的徐灝也得退避三舍。

    出師得有名,這方面朝中大臣幾乎沒幾個是好東西,把看不順眼的太監推了出來,點了雲南剛剛臣服的土司帶著三千苗兵,護送陳添平返回安南送死。

    這半年來朝廷上下齊心,秣兵厲馬。徐灝也按照當年自己制定的前後夾擊之策,命沐皙操練水師調集戰船,一等帝王下旨宣佈開戰,馬上萬船齊發開赴占城。

    一晃在杭州過了個年,年前沐凝雪思念兒子回到京城。到了二月份時,隔壁夏夫人日日指望春喜分娩,請來產婆日夜在家守著。不放人回家,恐怕一時間尋她不著。

    沐夫人閒來無事就去夏家坐坐,兩位夫人商量了下,結合凝雪當時的生產經驗,要來了徐家的接生團隊,話說如今香玉在京城名氣極大,被譽為婦產科方面的名醫,有的是人家排隊預約。女醫堂為此專門成立了若干接生小隊。

    夏夫人在臥房裡間收拾了暖房,打了回洞的暖炕預備坐月子,預先尋了兩個奶媽伺候,怕春喜年紀小不會看管孩兒。

    這一天,梅氏和香菱香萱在屋裡閒話,梅氏因派人四處尋覓女兒有些時日沒和徐灝纏綿,十分想念。故意說道:「我待你們如同姐妹一般,我有句心腹話對你二人說,若肯同心協力,包你們都有好處。」

    香菱笑道:「舅姨對我們好。有事儘管吩咐。」

    梅氏說道:「寡婦多年,我不願白白的誤著,人生一世守個什麼貞節?我的意思是尋個趣兒人,以消寂寞,你們怎麼說?」

    香萱明知故問的道:「這卻難了,外邊的人如何進的來?我們又出不去,勸您打掉了這念頭吧。」

    梅氏笑道:「癡丫頭,難道我不知道眼前現放著有一個,何必要你去尋?」

    香萱說道:「要是眼面前的,無非就是三爺了?」

    梅氏紅著臉道:「你好精,就是他。」

    香菱睜著美眸張大了嘴,心說阿彌陀佛,舅媽竟然想和少爺那個啥?

    香萱卻笑嘻嘻的道:「要說他,倒容易,不敢瞞舅姨,前日姐姐們到夫人上邊去,我姐姐也跟去了,只我一個人在家。他忽然走了過來,見沒有人,生生被他把我給強了,我又打不過他,只得憑他弄了一會兒。若您有意,這事手到擒來。」

    梅氏笑罵道:「不想被你這死丫頭先拔頭籌,覺得如何?」

    香萱嬉笑道:「大著呢,他那件東西像生鐵一般,工夫又久,把我弄得酥了好一會兒才醒過來。」

    梅氏瞅了不可置信的香菱一眼,歎氣道:「沒臉也就罷了,可是雖時常相見,怎好就幹這事呢?」

    香萱說道:「您假裝睡著,我約了他來,叫他偷你。」

    當下香萱跑去書房找徐灝,笑嘻嘻的附耳說了一通,徐灝聽得有趣,當即二人一起來梅氏院子裡,香菱遠遠見人來了,忙跑進去說道:「來了,來了。」

    梅氏躲到房中,脫了小衣在榻上假裝熟睡,故意翹著一隻腿,錦被掀開了些,私處微微露出。

    徐灝輕手輕腳的走進房來,掀開紗帳一看,可笑梅氏上身雪白一片,只穿豆綠廣紗抹胸,下面不著寸縷。

    脫了衣衫徐灝壓了上去,看準一就送了進去,直直送到了根部,大動起來。

    梅氏喘著氣,無法假裝睡不來了,睜眼笑道:「活強盜,大白日裡怎跑來強我?香菱在外面呢,還不下去。」

    徐灝摟著嬌媚入骨的美婦,笑道:「強盜到人家,可有空手回去的?你就認命吧。」

    梅氏動情,星眼迷離承受著,忽然說道:「如若尋到了雨瀅,我情願母女一起侍奉於你。」

    徐灝動作一停,這些時日他奇怪表姐為何消失的無影無蹤,暗中去查,結果發現此事或許是朱巧巧做的好事。

    話說當年朱巧巧和沐凝雪商議一番,先把蕭雨瀅安置在了杭州城內,靖難之役期間,認為徐灝的心思大約也淡了,把蕭雨瀅許配給了揚州一位官宦公子。

    這一次徐灝去揚州的一個目的,就是順道打聽表姐的近況。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6-29 21:52
第四百二十一章 夏二爺
               
    人世間事,最屈的莫過於冤獄了。而最苦惱不過的,則要數惡婚姻了,古時不興離婚,一旦所托非人或娶了個不滿意的,這一輩子算是不得擺脫了。

    蕭雨瀅就很倒霉的遇上了惡婚姻,也是當年徐家遠在北方鞭長莫及,原本定好的姻緣竟然出了紕漏。

    此時徐灝坐在揚州某酒樓的二樓大廳,請了個新認識的朋友吃酒,提起世道人心每況愈下,納妾的風俗,今年亦極為盛行,早先富貴人家因膝下無子,或是原配夫人早亡,方才能納妾。今則不分貧富,人人以有妾為榮。

    這位朋友名叫羅大,自稱是個落魄的讀書人,說道:「兄弟的議論果然不差,我有一位師長,那年已六十高齡,自己老不害臊,明明給兒子說了一門媳婦,結果見是絕色就納為已有,激怒了兒子離家,從此老死也不相往來,也鬧得其他兒子女兒媳婦們全都看不起父親。

    那小妾當時年方二十歲,年紀既輕心計又巧,既風流且妖嬈,才華更不消多說,舉凡棋琴書畫就沒有不精的,如此天仙絕色豈能滿意嫁給一個糟老頭子?自從師長納妾之後,腰也彎了,行動也不爽利了,只仗著紅色補丸等貴重之物調養硬撐,不到半年被風兒一吹,一命嗚呼了。就說他公正了一輩子,如此絕色的小妾能守得住?大概綠頭巾戴了不止一頂,你說這不是笑話嗎?」

    二人正說得高興,只聽樓梯亂響,走上了一人,手裡提著一個包袱,穿一件春羅兩截大褂,足下兩隻云履,長發梳帶著幾條松辮,年約三十歲左右,見了羅大在此。忙上前問好。

    羅大讓他坐下,引見道:「這位是夏市隱老弟,這是我二弟羅二,兩位都不是外人,就在一處坐吧。」

    羅二一面賠笑,一面把手巾包袱放在一旁空桌上,徐灝起身讓坐。拱手笑問道:「見過羅兄。」

    羅二問道:「兄弟有些面生,家住哪裡?」

    徐灝說道:「我是金陵人氏,去年來揚州定居,舍下在方中巷。」

    羅大要了杯箸,指著包袱問道:「二弟那個包裡塞得什麼衣服?」

    羅二為他們倒酒,說道:「我就是好為人忙。這是給小菊兒胡同我們親家賃的孝衣。」

    羅大詫異道:「呦!小菊兒胡同,不是那崔文爺家麼?怎麼又是你親家了。」

    羅二說道:「他的女兒認我為義父,我們現在是干親家。」

    羅大冷笑道:「原來如此,敢情這位如夫人是你的親家兒吧?」

    羅二頓時紅了臉,怒道:「大哥休取笑,這是哪的話呢?你這兩鍾酒可真是喝不得,我走了。」

    徐灝聽了半天沒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好言勸羅二坐下,又舉杯讓酒,這才把人給留住了。

    羅二憤憤的道:「你這張嘴總是譏諷於人,真是受不得你。」

    羅大冷笑道:「你不要瞞我,聽說那文爺的如夫人,外號蓋九城,不知這話可是真呀還是假?」

    「是有這個外號不假。」羅二不高興的放下酒杯,「那又如何?難道你覺得你兄弟。就是那下三濫嗎?」

    羅大見弟弟真惱了,賠笑道:「二弟你別著急,我記得蓋九城姓范,原是個女混混兒,從前在前門一帶開設暗娼,你時常陪文爺到她家裡去。想她同文爺有交情,同你的交情也不淺。從良的事情,我聽多了街上的風言風語,這些事還能瞞得了我羅打聽?」

    說罷,羅大摸著小鬍子哈哈大笑。鬧得羅二臉上一紅一白,笑向徐灝說道:「瞧我大哥一見面就弄得我滿身箭眼,平白無故的還真是杜康主動,四五子指使。」

    羅大笑道:「你也不要口強,天下的事沒有不透風的籬笆。身子正不怕影子斜。現在你的名聲,大概跳進黃河裡也洗不清了。聽哥一聲勸,那崔家一門男盜女娼不可常去,外人的言言語語任憑怎麼掂量後果不大,若是文爺一起疑心,再鬧點兒醋脾氣,恐怕你吃不了得背著走。當著蘇兄弟的面前你說,好端端的你認人家做干閨女是何居心?」

    羅二叫道:「大哥你又來了,鄰里鄰居的認一門干親,豈不更近乎了嘛?」

    羅大不悅的道:「你如此嘴硬我也不敢勸了,常言說得好,認干親沒好心,這句話要應在你身上。」

    徐灝聽得不耐煩起來,這都什麼跟什麼?說道:「先前說起那位師長,姓甚名誰?現今怎麼樣了?」

    羅二問道:「誰家?」羅大解釋道:「就是你家附近的何官宦。」

    「他家呀,我知道。」羅二對徐灝笑道:「何家的姨娘實在不錯,模樣兒也好,活計也好,規規矩矩尤其大方,論她的舉止,好像個王公貴族家出來的郡主。可惜到了家道中落的何家算是完啦!婆婆春秋已高,太太是個碎嘴子,二太太是個心狠的,妯娌就沒一個省油的燈,最近偶爾瞅到她常皺著個眉。」

    徐灝心說先前羅大品評表姐的性子分毫不差,這到了羅二的嘴裡則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看來表姐過得不好,不然以她那驕傲的脾氣,哪裡能被調教的行事規矩?

    羅二喝了幾杯酒,喚來走堂的夥計要了一碗火燒餛飩,手裡拿著芭蕉扇呼啦呼啦的扇汗,嘴裡呼哧呼哧的往嘴裡扒拉食物,吃的痛快淋漓。

    等他吃完,徐灝漱口擦了擦臉,逕自遞給夥計兩貫寶鈔。羅二是個市井中人,死活不讓徐灝掏錢,徐灝笑道:「下次回請就完了,何必爭來爭去?」

    「那一言為定。」羅二見狀也就不勉強了,拍著胸口保證下次一定請客。

    徐灝告別兄弟倆,晃晃悠悠的順著街西的牆壁,享受著陰涼直往菊兒胡同一路而來,到了何家門前,裡面走出來一個小女孩,笑嘻嘻的叫了一聲二叔,道了個萬福。

    這女孩是故世何老爺的外孫女夏文娟,今年九歲了。父親和杭州夏家能攀上親戚,夏文娟五歲時病故了,母親何氏就帶著女兒返回娘家過活。

    當年蕭雨瀅就是託付給夏家照顧,誰知千挑萬選了何家,遠嫁揚州竟然被何老爺不顧一世名聲橫刀奪愛,以至於經此一事何家名聲盡毀,短短幾年即家道中落。

    徐灝冒充夏家人來拜訪何氏。帶了豐厚禮物登門,何家門庭冷落又見他年少多金怎能不高興?沒幾日何氏就親親熱熱的稱呼兄弟,夏文娟就管徐灝叫二叔,總之輩分其實亂七八糟,經不起推敲。

    徐灝扮作一風流浪蕩公子,大抵也是真性情使然。問道:「你阿媽在家嗎?」

    夏文娟嬌聲嚷道:「娘,我二叔來了。」

    徐灝笑笑嘻嘻的拉著她的小手,一同走進院子裡,何氏聽見兄弟來了,忙掀起珠簾迎了出來,笑道:「你這嘴上沒毛的人,真有點兒辦事不牢。叫你給我買件首飾,也值得這麼費事?好幾天才辦成。」

    徐灝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心說還真得留鬍子了,不然動輒被當成了太監,說道:「天氣這麼熱,我就兩條腿也是肉長的,為了給嫂子置辦珠翠,險些沒把腿給累斷了。忒不拿人當人了。」

    進了屋,瞅著何氏今日梳著兩把頭,穿一身倭國花布小比甲,垂著湖色的繡花汗巾,白襪花鞋,臉上不施脂粉,淡掃蛾眉越顯得花容月貌。十分標緻。

    何氏眼眉一拋,不動聲色的接過來一盒子首飾,順帶輕輕捏了下徐灝的手,問道:「花了多少錢。我拿給你。」

    徐灝本著浪蕩公子的演技,也捏了下美婦的柔嫩素手,大咧咧的道:「什麼錢不錢的,就當我孝敬嫂子了。」

    「算你有孝心。」何氏開心的咬著朱唇,笑吟吟的走到一邊欣賞起首飾,打開一看異常驚喜。

    一套出自揚州金玉坊的四件首飾價值十兩金子,在徐灝眼裡自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在好多年未曾置辦一件首飾的何氏眼裡可謂一等一的寶貝,就算何家未曾敗落之時,等閒也置辦不起百兩銀子的貴重玩意。

    不提何氏的驚喜反應,徐灝走到窗戶邊往外看去,就見在內院的表姐依然豔若桃李,穿一件半新不舊拖地長藍夏布縫製的長裙,身上沒有一件首飾,身段仍然窈窕修長,但看其舉止卻是凜若淡霜,正在院子裡晾曬衣物。

    何氏心滿意足的合上了蓋子,生怕被別人發覺,趕緊藏在了衣櫃裡,對女兒說道:「一點兒眼力都沒有,讓你二叔坐著呀。」

    「我自己來。」徐灝自己搬了把椅子在窗邊坐下,夏文娟張羅茶水,遞過來一把焦葉扇子。

    何氏走過來說道:「你把外衣脫了吧,在這兒怕誰呀?常言說得好,暑熱無君子,就算光著膀子也無妨。」

    徐灝感受著尋常百姓家的氛圍,覺得很新鮮,笑道:「三月天哪來的暑熱?再說你家裡的老太太、太太奶奶們一水的老八板兒,看見我罵一句哪來的野叔公,怎麼在這撒野呀!」

    何氏立時嬌笑連連,不容分說伸手過來替徐灝解紐扣,驚奇的道:「是金子造的?」

    徐灝很土豪的傲然道:「當然,我從小到大就沒穿過銅鐵的。」

    何氏羨慕的道:「到底是自小在沐王府里長大,連鈕子都是純金,不怪你說和郡主情同兄妹呢。」

    忽然走進來何家老二的媳婦芮氏,三十來歲模樣娟秀,五短身材顯得嬌小玲瓏,向來和何氏關係親密。

    芮氏聽到了先前的對話,笑道:「二弟何用拘泥?你是大姐婆家兄弟,怕什麼羞呢?」

    何氏接口道:「就是,夏家人丁單薄,刨去兩頭出了五服的親戚,閏月攏到一塊兒,就沒有人啦。滿打滿算就剩下他這麼一個身嬌肉貴的爺們,趕緊脫了。」

    徐灝只得脫了外衣,穿著真絲襯衣,坐在那裡笑而不語。

    來時順手也給芮氏買了東西,芮氏打開包裹取出來,比量下衣衫的長短尺寸十分合適,歡歡喜喜的道了謝,捧著轉身出去了。

    何氏撇嘴道:「問都不問價錢,又訛了你的銀子。」

    「小事而已。」徐灝滿不在乎的道。

    「小事小事,那錢難道是大風颳來的?」何氏不樂意的白了一眼,「今後可不許胡亂花錢了,對了,你學問做得如何了?是在揚州參加鄉試還是回杭州去。」

    「等等再說吧,不急。」

    徐灝瞧著婦人稍顯緊張的神色,心裡暗笑,尋思著是否該壞人名節?慢悠悠的扇著扇子,扭過頭來,就見芮氏站在陰涼處招手叫表姐過去,讓蕭雨瀅趁著大太陽把新衣漿洗出來,說好預備明天穿。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6-30 16:26
第四百二十二章 何家

    四四方方的小院子,一半種植著各式花草,紅石榴花開艷似火;牡丹等花含苞待放,杜鵑花開在陽光之下。

    蕭雨瀅擁著一個大木盆,蹲在牆陰處低著頭漿洗衣物,兩腮滲出了香汗,好似桃花遇雨,嬌滴滴的紅裡套白,白裡透紅。

    徐灝默默注視著,他沒想到以表姐的性情,會在何家任勞任怨的好幾年,放在以前根本不可能,果然人得學會去適應環境。

    也可見當日嫂子把她哄騙到了杭州,令她沒少嘗到寂寞孤獨的苦楚,時日久了也學會了為人處事,被迫懂得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現實,當然嫁到何家後應該有過不滿有過抗爭,奈何任你天仙絕色,沒人稀罕也是白搭。

    大量的勞累讓表姐保持著少女時代的苗條身段,蕭雨瀅挽起了衣袖,露出雪白的玉腕,一雙芊芊素手伸在盆裡真彷彿水蔥兒一般,這一點老天確實厚愛一些女人。徐灝看了她好一會兒,終於發覺表姐始終不抬頭,只顧低頭洗衣,臉上撲簌簌的垂淚,好似有千愁萬恨,鬱鬱不舒的神色。

    徐灝問何氏道:「這是怎麼了?眼淚婆娑的?」

    何氏隔窗一看,看著蕭雨瀅站起來,抹著眼淚,那眼眸已經紅腫,好似桃花一般,撇嘴道:「還能怎麼了?沒男人沒地位,全家人都把她當下人使喚,聽說自小到大也是個大小姐,可是也沒見有來親戚探望過,大概親人都已經死絕了。」

    徐灝臉色立刻變得不太好看,何氏見狀狠狠打了他一下,怒道:「你是不是看上她了?警告你不許打她的主意,比你高一輩不說,那就是個喪門星,嫁過來不到半年,我爹就因她去了。」

    啪的一下。嚇得院中的蕭雨瀅停下了動作,回頭朝東房注目,徐灝稍微側了下頭。

    這時外面走進來一人,二十來歲兩撇黑鬍鬚,穿著一件又短又肥的褂子,一手提拉黃布小包袱,一手拿著白翎扇。

    徐灝認得此人是何家老三何春英。小時候最受父母溺愛,長大了文不成武不就,倒是在外面很吃得開,走進屋裡叫道:「大姐我的甜瓜呢?」

    「在井水裡鎮著呢,我給你拿去。」何氏也很疼愛最小的弟弟,死死瞪了眼徐灝。扭著腰出去了。

    何春英笑嘻嘻的湊過來,自以為心照不宣的笑道:「二哥又來看我姐?最近手頭有點緊,這個?」

    徐灝直接掏出一疊子寶鈔,大概十幾貫錢,都遞給了對方,何春英歡歡喜喜的接過來,說道:「家裡沒什麼閒錢了。我有個侄子是個孤苦伶仃的苦孩子,送他去當廂兵,因為身量太小,驗缺的時候就沒能選上。我心中著急,到處弄錢要送他做個捕快,好歹有份錢糧餬口。」

    徐灝能聽出他這話裡半真半假,何氏前幾日也提到過此事,辦事是真騙錢花也是真。掏出一錠五兩重的銀子,想了想摘下手上的戒指,「這個少說值二百兩的銀子,大概夠辦成事了,你侄子的可將來就在你一念之間。」

    何春英兩眼放光,連聲保證道:「二哥你放心吧,不辦事我就不是人。」

    忽然外間屋裡啪的一聲。接著嘩啦一下,彷彿什麼器皿掉在地上砸壞的聲音,何春英忙回過頭,只聽二嫂芮氏嚷道:「幹點什麼事老不留神。幸虧沒掉在腳上,不然燙著了怎麼得了?這麼大人了,做什麼都三心二意,幾件新衣服洗了這麼半天,虧得天長,要是十月的天,什麼事也不用干了。」

    何氏妒忌蕭雨詩入了徐灝的眼,也冷笑道:「這麼大人,連大正二正全都不如,他們幹什麼還知道仔細呢,你這是怎麼了?」

    說的蕭雨瀅臉上漲紅,彎身撿起碎茶碗,收拾乾淨又去低頭倒茶,芮氏大兒子何大正今年十歲,在一旁笑道:「這麼大人,還不懂得留神呢?羞羞。」用小手指在臉上羞她,又叫著蕭雨瀅道:「姨奶奶你瞧我,瞧我呀!」

    羞得蕭雨瀅無地自容,一面挨次送茶,一面大氣都不敢出,何春英隔著窗戶叫道:「有你們倆說話的份嘛?出去玩去,礙著你們啦?」何大正何二正兄弟倆一溜煙的跑了。

    本來蕭雨瀅心裡正因為洗衣著急,今又偶一失神打壞了一個茶碗,何氏和芮氏責怪尚不要緊,大正是小孩子脾氣,她就怕被兩個太太知道了。

    沒想到息事寧人了,卻被何春英一聲吆喝,蕭雨瀅暗道壞了,就見二太太范氏走出來怒道:「靦著臉哭什麼?趁著日頭還在不趕緊去生火做飯,難道說還等太黑?」

    蕭雨瀅趕忙答應,用手擦著眼淚俯首而去,何春英的媳婦錢氏跟著出來罵道:「這麼大人,連點兒羞臊也不知道。」

    何春英見狀繞過來,喝道:「滾去幫著做飯,有你說話的地方嗎?」

    錢氏臉色一白,敢怒不敢言的低著頭追著蕭雨瀅去了,徐灝聽何氏說過錢氏嫁給何春英多年來沒有子嗣,兼且身材發福相貌一般,不得丈夫喜歡,在何家的地位就比表姐高出那麼一點點。

    同是可憐人,今日親眼見她落井下石,徐灝一絲同情都沒有了,揚聲道:「人有生死,物有損壞,區區小事值得你們輪番委屈人家?」

    太太范氏忙說道:「二兄弟,你可不知道,家裡這難處沒地方說去。十人見了,倒有九個人說,呦!您可有造化,兒子女兒兒媳婦,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哪知道身歷其境有多難死?要說她們吧,是我做婆婆的厲害不假,可我做媳婦的時候什麼委屈沒嘗過?罵幾句算個什麼事?」

    范氏是有名的碎嘴子,徐灝不願聽她羅裡吧嗦,就聽錢氏回頭來了一句:「二兄弟真會矯情。」

    徐灝頓時哭笑不得,范氏依然喋喋不休的道:「家裡事沒有法子,睜半隻眼合半隻眼,事也就過去了,年輕的人兒都有點火性,拌拌嘴乃是常事。好像蕭姨娘上有位親家太太,就她這麼一個女兒,要讓人家做娘的知道了,怪不死咱們。

    大凡娶著好媳婦,做婆婆的也得會調理,婆婆不會調理,怎麼也不行。我那時候長輩數落你,那臉上還不是一樣下不來?要說她鮮花似的,像咱們這二半破的人家,整日裡腳打後腦勺,起早睡晚,做菜幫飯就算是很好了,我說的這話,二爺想著是不是?」

    此刻徐灝還能說什麼?連連稱是只求她老人家千萬別說下去了,何氏哼了一聲道:「像您這麼著,更慣得一個個上天了。」

    不管怎麼說有徐灝杵在這兒,何家人人都有顧忌,范氏故意當面好言好語的告知灶房裡的媳婦們快些張羅飯,怪熱的天別淨鬥嘴兒。

    過了一會兒徐灝告辭離去,何氏氣呼呼的也不挽留。晚上何家老二渾身酒氣的回到家,望著收拾碗筷的蕭雨瀅說道:「我那個白汗衫兒洗得了沒有?」

    蕭雨瀅皺著秀眉,慢慢的答道:「一天忙著洗全家的衣服,你媳婦又叫我洗新衣。你若是不等著穿,後天再洗吧,明天去老大家裡,太太叫我去呢。」

    何老二罵道:「渾蛋,我管你洗誰的衣服,非把我的汗褂洗不出不成。」

    蕭雨瀅低著頭語氣趨冷,「我不是你媳婦,沒資格使喚我。」

    何老二晃晃腦袋,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畢竟蕭雨瀅是姨娘不能直接動手出氣,再說也捨不得打她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當下對著妻子劈頭打了一下,「你要是敢跟著出門,我就打斷你的腿,去給我洗褂子。」

    芮氏捂著腦袋不敢頂撞,心中大怒,何氏對她說道:「你也是不好,她什麼事都要人催,你怎麼也要人催?這還是你男人的衣服呢。怨不得你們倆人,永遠是吵翻呢。」

    芮氏越發怒極,伺候醉醺醺的丈夫睡了,抱著一堆衣物出來全都扔在蕭雨瀅面前,罵道:「都是你大晚上的作怪,害得我挨了打,今晚不洗完瞧我怎麼收拾你。」

    蕭雨瀅沒法子大半夜的蹲在院子裡,一件一件的漿洗,由不得傷心墜淚,自歎命苦。

    何春英站在屋子裡,大聲嚷道:「天生不是伺候人的料兒,叫他媽的洗衣裳,這麼多件湊在一塊兒洗,這不是存心欺負人嘛?」

    錢氏說道:「你又怎麼了?她洗衣服關咱們何事?」

    何春英叫道:「趕緊給老子倒洗腳水去,像她這麼混賬,難道也不許我說說?終日裡愁眉不展,他媽的惦記著野漢子呢?倒把我他娘的不當正經人,說句話就跑得老遠,老子稀罕你怎地?」

    這一片話,氣的蕭雨瀅渾身亂顫,欲待搶白幾句,又恐怕因此鬧出風波來,遂蹲在地上一聲不吭,縱使滿腔委屈也發洩不出來。

    錢氏氣呼呼的端著洗腳水經過,恨恨的道:「就知道抹眼淚,按著老媽媽的例兒說,平白無故,你要歎一口氣,那水缸裡的水都得下去三分。像你這樣的狐狸精,天生就是妨家的東西。」

    蕭雨詩已經沒力氣反駁了,何氏瞅著弟妹氣呼呼的走了,知道蕭姨娘是看不是自己的兩個兄弟,一直不肯苟且,也是芮氏和錢氏都不是省油的燈,真若勾搭了保管去報官不得好死,總之她在家裡裡外不是人。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6-30 23:48
第四百二十三章 常家聶家

               
        蕭雨瀅的眼眸業已哭腫,這時大太太喊她過去沏茶,慌忙擰乾了衣裳,把手上的污水略微擦淨了,被水泡了一整天,兩手皆已經變得浮腫,纖纖十指腫的小棒槌一樣。

        又經過粗布一摩擦,十分的難過,那上房又急聲嚷道:「你倒是沏茶來呀!叫了半天,難道你七老八十,耳朵聾了不成?」

        蕭雨詩連聲答應,急忙跑到廚房張羅茶水,范氏又嚷道:「趁著涼風,你把兩個哥兒的被縟先給鋪上,洗乾淨的衣裳也別在院裡晾著,一來有露水,再說大熱的天,碰巧就得燥雨。」

        蕭雨詩提著水壺一面沏茶,一面答應,久經陣仗倒也不慌不忙,進屋把大正二正兄弟倆的被縟鋪好。

        錢氏也在院子裡收拾自家的衣服,何春英躺在屋裡,藉機喊蕭雨瀅進去搭鋪子。蕭雨詩沒辦法只得搭著何老二的汗褂,跑進來安安穩穩的把枕頭蓆子一一放好。

        何春英站起來一把揪出了她,說道:「明天大哥那裡,我也不准你去。」搖著頭又說道:「我曉得你惦記大哥有才有貌記著以前的姻緣,恰好大嫂也死了,哼!」

        蕭雨詩使勁掙脫,說道:「這事也不能由我,你若不願意可以告訴太太,叫我去,我便去,不叫我去,我也不能去。作了你家人,還能由我自主嗎?」說罷淚隨聲下,奪了手腕用手擦抹著眼淚,哽哽咽咽的哭個不住。

        上房范氏又叫道:「洗完了衣裳,你把箱子打開,明天穿什麼預先都拿出來,省得明兒清早又盡著麻煩。」

        蕭雨瀅啞著嗓子連連答應,閃身跑了出來,進屋慢慢的開了箱鎖,把明天所穿的衣服都依次拿出來,端到各人的屋裡。給兩位太太的床被鋪好。

        范氏皺眉道:「你這臉上怎麼這樣喪氣?沒黑間白日總是抹眼兒,這不是誠心嗎?」

        蕭雨詩含淚道:「這倒不是眼淚,是今兒晌午許是熱著了一點兒。」

        范氏說道:「你是半瘋兒嗎?什麼熱天,成天到晚老穿著長衣裳,豈有個不熱之理?」

        「是!」蕭雨瀅委屈的又流了淚,她陪嫁來的好衣服都被要了去,如今屋裡僅僅兩三件還是別人不要的舊衣服。哪來什麼衣服換?

        范氏無語的道:「你這孩子,永遠不招人疼。難得你夏二叔維護,你卻像個死人一樣哼都不哼,不然有他疼你,日子不是能好過些?愚不可及。」

        「我知道錯了。」蕭雨瀅含著眼淚不敢分辨,轉身走了出來。又到了何氏屋裡。何氏問道:「你這兩隻手是怎麼腫的?」

        蕭雨瀅忙笑道:「不要緊的,明兒就好了。」

        何氏說道:「這都沒有的事,洗上幾件子衣服,也會腫手?當初我剛回來的時候,一天洗兩繩子衣裳,半夜的工夫要做三雙襪子,還要衲兩雙鞋幫兒。也沒像你這樣嬌慣。」

        蕭雨瀅無言以對,略休息片刻起身要走,何氏說道:「明早想著早些起來,別等著人催,別又因為一個腦袋,又麻煩到了晌午。」

        蕭雨瀅只能連聲答應,去柴房裡把散落一地的木柴收拾好,把剩下的衣物拿到堂下晾曬。一直到了後半夜才完事,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一步步的回到自己房裡,一邊對著銅鏡卸妝,一邊思前想後,遙想未出閣時何等的風光?如今則辛苦伺候往日正眼都不帶瞧一下的人家,不由得暗暗流淚。

        卻說徐灝返回住處。他租的房屋主人姓聶,早年做過戶部主事,生有一子一女,少爺名叫聶玉吉。女兒閨名聶蕙蕙。

        聶家夫人的妹妹嫁給了姓常的普通書香人家,有個聰明過人的閨女乳名鳳蝶,自幼美貌異常,父母都愛如掌珠。自從丈夫去世後,只剩下了常氏帶著鳳蝶長兄常祿,幼弟常斌,娘兒四個相依為命。

        常氏為人拘謹樸厚,很頑固老誠的那種人,深受女馴等三從四德的熏陶,堪稱言容莊重,舉止凜然,在家教訓子女,決不少假辭色,對於親戚故舊也是冷氣凌人,毫無半點和藹模樣。

        因此親戚朋友都笑她老人板兒,有些人則敬她人品,因丈夫故世後母子們困苦無依,遂遷在至親姐姐家裡。

        聶夫人的性情和妹妹差不多,也是凡事拘謹莊重的人,兒子聶玉吉幼而聰敏,長而好學,氣宇軒軒,年少得意不可一世,但受到家裡的嚴厲拘束,一步也不許外出。

        如今聶家住在西大院,常氏帶著子女租居東小院,兩家僅僅一牆之隔,中有角門可通,兩家人如同一家。

        徐灝以每月兩貫錢的租金,租下東院最外邊的兩間客房,常家沒有下人是以有空房子。徐灝是通過聶老爺的昔日同僚書信才得以住在這兒,不然沒可能,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和身邊人妥協就別想一個人出來逍遙。

        這幾日閒來無事,把兩家打聽的七七八八,聶玉吉比常祿小三歲,恰與常鳳蝶同庚,比聶蕙蕙長一歲,五個年輕人年歲相仿,又是姨表兄弟姐妹,住在一個屋簷下,所以耳鬢廝磨天天在一處玩耍。

        徐灝感覺常夫人姐妹倆是那種虛文假作的規矩做派,在女兒的性情悲歡喜怒上頭,其實根本不留心,往往教導女兒們注意表面上的待人接物,不外乎傳統的唯唯諾諾,見人守著拘謹禮儀而已。

        揚州也是自古出美人的地方,常鳳蝶如今出落的如花似玉,麗若天人,左鄰右舍見了莫不驚其美豔,就和當年的表姐蕭雨瀅差不多少。

        每當夕陽而下時,聶夫人姐妹時常帶著子女們站在門前散悶,常鳳蝶年方十五,梳一條油松辮子,穿一件淺蘭青竹長裙,亭亭玉立對著和風美景芳草綠茵,越顯得風流秀惠,光豔奪人,彷彿與天際晚霞爭華鬥豔似的。

        徐灝住在這兒短短四五天,親眼目睹好多媒婆上門提親。倒是聶家下人偷偷說夫人是打算把常鳳蝶許配給聶玉吉,因兒女年紀尚小,等長成之日在提及不晚。

        徐灝一回來,就見下人聶福指著個打扮花裡胡哨的媒婆說道:「那賈媒婆是東城船廠一帶候家惡少請來的,呸!就憑他也配得上常家小姐?」

        徐灝抬腳進了東院,這幾日他仗著肚子裡的那點墨水,沒少和聶玉吉一起讀書。沒留鬍子人長得又年輕,看上去還不到二十歲,獨身一人客居揚州,談吐文雅家資豐厚,常家是以也不防備著他,任其自由出入。

        隨著賈媒婆進了門。就見媒婆剛一進門,先將鳳蝶的針線讚個不停。那常鳳蝶聰明過人,見她這般諂媚不用猜都知怎麼回事,厭煩之極,收了針線起身看到了徐灝,展顏笑道:「夏哥哥要去書房嘛?」

        徐灝笑道:「嗯!想去書房散散步。」

        「我也去。」鳳蝶笑著出來。

        最近這一年來,聶玉吉和常祿在街上的學堂裡讀書。每日放學回來教鳳蝶識字,不到一年光景,尋常的書帖小說等都可以勉強認得,常鳳蝶非常喜歡讀書,只苦於常氏教女,以女子無才便是德為宗旨。

        所以鳳蝶識字輕易不肯讓別人知道,暗地裡看看書練習練習寫字,有了疑問在晚上請教聶玉吉。這聶玉吉沉默向學留心時事。白天兄弟姐妹一起遊戲,晚上沒人時偷偷親近鳳蝶。而常祿的資質略笨,性情又剛直,是以妹妹有些怕他。

        常斌年紀小很依戀姐姐,小時候有什麼好玩的,給姐姐送去,有好吃的給姐姐留著。可惜鳳蝶長大懂事了。性情孤傲亦好清潔,看著常斌和聶蕙蕙到處胡鬧,爬樹挖泥又齷蹉又骯髒,心裡十分厭惡。惟獨認為與聶玉吉脾胃相投。

        常鳳蝶讀書識字後智識漸開,看出了母親和姨夫姨媽的打算,因長輩流露出了結親之意,遂不免開始和聶玉吉保持距離,每逢見面極力防嫌,連一舉一動無不俱加小心。

        常言道少女的心思你別猜,疑神疑鬼的常鳳蝶變得性情難測,不是過來人根本猜不透她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麼,正巧徐灝從天而降,算是給了鳳蝶接近聶玉吉的一個橋樑。

        鳳蝶很喜歡請教徐灝學問,徐灝也願意答她,發覺女孩子確實是天資聰慧,往往舉一反三給人驚喜,一時心血來潮就當她是個弟子般對待。

        不過徐灝不願牽扯進一對小兒女的愛情遊戲中,帶著鳳蝶進了西院書房前,逕自走向涼亭。

        聶玉吉正在書房練習書法,見鳳蝶來了站在窗外,因屋裡無人便收住腳步,隔著窗戶問道:「我姨媽往哪去了?」

        聶玉吉放下毛筆,笑著伸手喚她進去,鳳蝶搖搖頭轉身便走,後面有人扯住她,笑道:「你上哪兒去?我哥哥在家哩。」

        鳳蝶回頭一瞧,原來是表妹聶蕙蕙,不容她說話死活拉著她往屋裡亂扯。

        鳳蝶央求道:「好妹妹,別揪我,我家裡還有事呢。」

        聶蕙蕙冷笑道:「有事嗎?都來了這裡,就是沒事。」

        當下拉著鳳蝶的手進了屋,聶玉吉出來讓坐,笑問道:「姐姐這幾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請你吃飯都不肯來,莫非我們這裡誰得罪了姐姐?」

        鳳蝶笑道:「你真是沒話找話,我若不肯來,焉能坐在這裡?」

        這時徐灝在外頭瞧見聶夫人進來了,暗叫一聲糟糕,想給書房報信也來不及了。

        聶夫人先朝著徐灝和善的笑了笑,進了書房,見鳳蝶在此,上前親親熱熱的問她吃了什麼?又問她做了什麼活計。鳳蝶一面答應,一面和聶蕙蕙手拉著手。

        這聶蕙蕙介於情竇初開和頑童之間的年紀,母親在不敢放肆,一會兒瞅著哥哥的表情,一會兒抬頭瞧瞧表姐的,嗤嗤嬉笑。

        鳳蝶惱她淘氣,礙於姨媽不好說什麼,不想被聶夫人察覺,瞪了女兒一眼,厲聲喝道:「什麼事這麼揉搓人?這麼大的丫頭,不知學一點兒規矩禮行,竟和個瘋子似的,學討人嫌嘛?」

        丫頭長丫頭短的教訓個不停,還是鳳蝶勸著方才收了口,聶夫人對她說道:「你不用護著她,你們姐妹都是一樣頑皮,一整天了,為什麼不做活計?跑來書房閒逛,真是不像話。」

        說的鳳蝶臉上一紅一白,遂鬆了聶蕙蕙的手,不敢久坐又不敢出去,如坐針氈。

        起先聶玉吉站在一旁,一見妹妹挨罵早嚇得跑進屋內,不敢做聲了。倒是聽到鳳蝶挨訓,高聲道:「姐姐,你不要找了,貓從房頂上已經回去了。」

        鳳蝶會意三步兩步的出來,對著徐灝苦笑一聲,跑回了東院,那賈媒婆還在屋裡咕咕噥噥的和常氏說話。

        一直等徐灝回來,就見她站在母親身旁,斟了回茶,無精打采的返回屋裡繼續做起了針線。

        徐灝覺得有趣,倚著房門聽媒婆說什麼嫁給侯公子,天作之合一類。鳳蝶也聽了半天,句句刺耳,因恐終生大事有什麼變故,放下針線走出來,站在徐灝身邊認真聽著。

        那媒婆說道:「告訴姐姐說,我管的閒事沒有一對怨偶。家業是家業,郎君是郎君,明天把門戶貼兒。」

        說到此處隱隱的聽不清了,鳳蝶怕母親禁不住媒婆愚弄,心裡突突亂跳,身子也顫搖起來,徐灝皺眉沒有去扶她,目送鳳蝶十分煩悶的進了屋,一頭倒在了枕頭上。

        過了一會兒,賈媒婆出來瞧見了徐灝,驚奇問道:「敢問少爺是何人?」

        徐灝淡淡的道:「常家下人。」

        「哦!」賈媒婆暗道可惜了一表人才,竟然是小家小戶的奴僕,不再理會徐灝,直接進房笑道:「姑娘大喜了,我保的這門親事,管保門當戶對,姑爺也如心。」

        鳳蝶聽了這話,頓時猶如萬箭攢心一樣,好懸沒暈了過去,突然聽西院傳來一片哭說,有人說是聶玉吉挨了打,被聶老爺當頭一棒,打的昏死過去。

        徐灝也大驚,和衝出來的鳳蝶還有常氏一起跑了過去,果然聶玉吉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聶老爺手裡拿著木棒,氣喘吁吁的站在一旁。

        聶夫人臉色慘白,聶蕙蕙和常祿跪在地上苦苦央求,鳳蝶三步並作兩步的跑過去也跪在了地上。

        聶老爺怒目橫眉,頭也不抬指望著兒子發狠,眾人再三央告死也不聽,上前按住兒子就要下毒手,急得鳳蝶哎呦一聲,一頭撲倒在地。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7-1 15:55
第四百二十四章 孝道
   
    常鳳蝶本打算婉言央求不想摔倒在地上,心裡明明非常明白,嘴上卻說不出話來,急得嗚嗚的亂嚷,就聽母親過來喚她。

    昏昏沉沉,恍恍惚惚之際,常鳳蝶一聲長歎睜眼一看,竟然還是躺在塌上。

    「姑娘你醒一醒,是不是犯了魔魘了?」

    耳聽母親問話,常鳳蝶定了定神,暗道是作了南柯一夢,只覺得頭昏眼花,身子發懶,勉強翻身坐了起來,一邊揉眼睛一邊穿鞋下地。

    常氏叨念道:「天已經晚了淨知道睡覺,火都耽誤的滅了,賣油的過來也不打油去。賈大媽走了,也不知道送一送,這倒好,越大越沒有調教了。」

    一頓數落說的常鳳蝶心裡越發難過,抬手整理下散亂的髮絲,推說頭疼才睡的,起來幫著做菜。

    邀請徐灝過來吃過晚飯之後,常鳳蝶覺得身上懶懶的,不願做活不願走動不願說話,遂終日躺在屋裡昏昏欲睡,一連數日好似有病在身一樣。

    常氏見女兒早晨也懶得起來,晌午亦懶得做活,少不了終日裡嘮叨個沒完,催促她出外活動活動,不要鬧出了癆病。

    徐灝猜出大概是因媒婆之事,使得少女萬念俱灰什麼都提不起興致,這時福建沐皙和妹妹來了家信,信中提及紅葉已經懷了身孕,因沐皙隨時都要出海打仗,福建天氣太熱,紅葉要乘船回金陵待產。

    徐灝心中歡喜不敢怠慢,立即出城安排人手去接紅葉。順便處理一些事情。第三天聶玉吉來找鳳蝶玩,鳳蝶藏著心事不願去,結果兩個人鬧了個不愉快,聶夫人和常氏打外面走來,見女兒默默垂淚,怒道:「青天白日,你又是怎麼了?」

    常鳳蝶趕緊說道:「沒什麼,眼疼罷了。」

    忽然常斌跑來叫道:「我姨夫又吐又瀉,想必是熱著了。」

    全家人趕緊一起過去,就見聶老爺在屋裡又嘔又吐的。吐得滿地都是難聞之極的東西。聶夫人叫道:「快來幫我一把手。」

    常氏答應一聲,也顧不得別的了,進去使勁扶著聶老爺,聶夫人站在身後用頂針替他刮脊樑骨。

    叫下人梁媽上街買藥去。常鳳蝶和聶蕙蕙進來幫著掃地。聶老爺哎呦一聲叫說腹痛。翻身倒在炕上疼得左右亂滾。

    等梁媽媽回來,給聶老爺服了**定中等暑藥,誰知依然不見效。又把紅靈丹餵給他吃也不管用,聶夫人著急之極,吩咐兒子和常祿去請大夫來。

    傍晚時分請來了大夫,常氏把病人的情形說了個大概,央求郎中仔細診脈。

    那郎中答應道:「不用你囑咐,錯非與聶老爺相好,我今天萬不能來。方才知府家的太太也病得很厲害,我辭了沒去,趕緊就上你家來了。」

    起身進屋診脈,郎中合上雙眼一會兒點點頭,一會兒皺皺眉頭,好像很細心的模樣。聶老爺一邊疼得哎呦哎呦直叫喚,一邊給他道勞,有氣無力的道:「大哥贖罪,小弟可起不來了。」

    郎中睜開眼睛,胸有成竹的道:「無妨!這是白天受暑,晚上著涼,一寒一熱,冷熱交凝,乃夏天的時令病。」

    到了外間屋裡寫出藥方,加上藥材的份量,囑咐道:「晚間把紗窗放下,不可著涼。」

    聶夫人一一答應又給郎中請安,道了費心,常氏把車馬費送來,郎中滿臉堆笑不肯收受,還是聶夫人等再三說著,方才收下,告辭離去。

    家裡煎湯熬藥忙成一團,人人一夜不曾合眼,本想著一劑藥餵了下去即可治癒,豈知等雞鳴之後,病情愈加凶險,急得聶夫人不知如何是好,打發常斌聶玉吉去請醫生,又怕是得了霍亂,遂吩咐梁媽出去請一位針灸大夫來。

    合該是家門不幸,請來的針灸大夫本是賣假藥的出身,而先前的那位郎中也不是什麼經驗老到的名醫。

    扎針之後,郎中趕來見聶老爺已經四肢抽搐,手足冰涼,歎息昨晚藥方看來是錯誤的,大凡霍亂的病症,總是食寒飲冷,外感風寒所致,人身上的脾胃起著消化的功能,脾胃不能消化,則胃部上逆而吐,脾陷而下瀉,兼且胡亂紮了十數針,氣已大虧。

    郎中歎道:「我姑且開一個方子,吃下見好趕緊給我信兒,如不見效,則馬上另請高明,免得耽誤。」

    聶夫人聽了此話大驚失色,一面擦淚一面把醫生送出去,回房一看,丈夫躺在榻上牙關緊閉,面如白紙,叫了兩聲不見答應。

    全家人都在屋裡守著,梁媽媽把藥材買回來在廚房裡煎藥,進來見不見了常太太,遂問道:「東院太太什麼時候走了?」

    聶夫人這才發覺妹妹不見了,急得叫鳳蝶去找,忍不住埋怨道:「這裡都急死了,她卻沒影了。」

    常鳳蝶回到家裡,問道:「我姨父眼看已經不成了,您還不趕緊過去?」

    常氏沉著臉歎了口氣一言不發,常鳳蝶怔住了,不知此時母親受了什麼感觸,有心問問卻又不敢,只好抹著眼淚往外走。

    常氏啪的一聲,狠狠拍了桌子一下,怒道:「你姨父病了要緊。你老娘病了也不知問一問?」

    常鳳蝶嚇了一跳,不知何故轉身便跪在地上,淒淒惻惻的道:「娘您別生氣,有什麼不是只管罵我,大熱的天氣,身子氣壞了誰來疼我們呀。」

    常氏賭氣站起來說道:「不是因為你,我也不生氣。這麼大丫頭沒心沒肺,我囑咐你的話,從不往心裡去,天生的下流種上不了高台嗎?」

    又使勁拍了下桌案,常氏惡狠狠的問道:「你跟你那玉兄弟,說什麼來著?你學給我聽聽。」

    常鳳蝶一聽不知從何說起。嚇得面如土色,顫巍巍的道:「大夫來時,我在裡間屋服侍姨父,並不曾說些什麼。」

    常氏呸的一聲,唾得女兒滿臉都是吐沫,「看那藥方子的時候,你說了什麼來著?」

    常鳳蝶想了半日茫然不解,常氏見狀怒氣沖沖的道:「你不用裝糊塗,昨天你跟玉吉說逼你尋死,誰逼你尋死來著?」

    常鳳蝶知道糟了。昨天她懷疑母親答應了賈媒婆提親。因玉吉不知情而心裡焦急,忍不住說了別逼我尋死的話來。

    常氏瞅著女兒兩頰微紅,呸呸的兩聲道:「好丫頭,我這一條老命。早早晚晚得死在你的手裡。我家門風。早早晚晚也要敗在你的手裡。」

    這時候來人說老爺已經不成了。常氏顧不上和女兒置氣,趕緊抬腳趕了過去。

    到了西院時,聶老爺已然氣絕。聶夫人措手不及只顧著扶著枕頭痛哭,常氏母女等也望著屍體大哭。

    梁媽進來勸道:「得先把壽衣穿上,難道叫老爺光著走嗎?」

    好似一語驚醒夢中人,聶夫人擦乾眼淚去開箱倒櫃,大家七手八腳的選了一套吉服,給聶老爺穿好停放在長凳上。

    完事了全家人又大哭一場,淒淒慘慘的商量後事如何操辦。聶夫人雖然平日稱能事,可死的是她丈夫,到了此時此刻全沒了主意。常氏因昨晚一夜不曾合眼,又和女兒生氣,經此一番變故,亦顯得糊塗了。

    聶玉吉哭著跪在母親面前,請求辦法,倒是常鳳蝶哭道:「不如請夏公子幫襯主事,找幾個幫忙的爺們來,先與各親友家裡送信。」

    聶夫人六神無主點頭同意,聶玉吉心裡不痛快,隱隱間他妒忌表姐和徐灝走得太近,而且少年書生心裡頗有計劃,乾脆拉著表哥常斌要自己做主。

    當下二人仔細商量,說先去看棺材,又叫鳳蝶守著兩位太太,不要天熱悲傷過度也急出個好歹來,鳳蝶點頭答應見母親沉默不語,轉身去張羅酸梅湯和食物去了。

    過了一會兒常氏站起來,推說頭上發昏,一個人回了東院。

    聶夫人望著丈夫的屍體,目送妹妹遠走,等鳳蝶回來後說道:「你看你媽媽,我這麼著急的事,她連哼也不哼。想你爹死的時候,我可沒有這樣,什麼叫手足?哪叫骨肉?看到你娘的做派,真是令我寒心。」說罷放聲大哭。

    鬧得鳳蝶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搞不清楚她們姐妹倆犯了什麼嫌隙,不禁也陪著哭了,聶蕙蕙也跟著哭。外面梁媽把雇來的爺們打發出去,燒完了倒頭紙,聽得屋裡哭聲一片,也不免隨著哭了,結果全家上下你也哭,我也哭。

    這時徐灝從城外回來,整個人都愣住了,誰能想到僅僅離開不過三天,聶老爺竟然就走了?以往他就怕古時醫療條件不好,親人生病被延誤治療,所以千方百計的聘請名醫,也讓香玉等人學醫,建立了相對完善的醫院藥局,所幸身邊之人大多身體健康,很少有人因暴病而亡。

    徐灝暗歎自己不是醫學專業出身,就算在場也沒什麼辦法,頂多派人去請當地有名的醫生,而霍亂確實是古代的一大殺手,聶老爺年邁體弱,恐怕就算治療及時也無濟於事。

    當下徐灝主動幫著料理後事,他對婚喪嫁娶可謂是太熟悉了,很快便指揮人手把靈堂佈置得井井有條。屋裡聶夫人悲傷亡夫,憐憫孩子年幼,又傷心同胞姐妹,還不如客居家裡的外人這樣盡心。

    又想著等辦理完喪事,手中也沒了錢,將來只剩下母子三人無依無靠。兒子雖然已經成丁,畢竟是個幼年書生,不能顧全家計,是以越哭越傷心,哭的死去活來,沒法勸解。

    鳳蝶為人心重,知道自己家依靠著姨父一人,姨父一死,不但自家失去了照應,若日後她們姐妹倆失和,如何能住在一起?既不能住在一起,則早日成親之說也必然無效了。

    她暗道我自己的親事不算大事,可母親年老需要人侍奉,若聘與別姓人家,萬不能隨時照顧家裡。而哥哥兄弟皆是老實巴交,循規蹈矩之人,如果讓他守成家業,必能無憂添加祖德,然家裡生計百般艱難,絕非創業興家光耀門戶的精明,這可怎麼是好?所以越想越苦,哭得倒在地上有如淚人兒一般。

    正哭得難解難分的時候,聶家親友聞信都來弔唁,徐灝不是聶家人不便出面,少不得讓梁媽去勸慰聶夫人和常鳳蝶。

    忽然常鳳蝶哭得閉住了氣,眾人趕忙扶著她坐下,有叫用草紙熏的,有說灌白糖水的,聶夫人掩住眼淚也過來拉勸,連把乖乖寶貝兒的叫了半響,常鳳蝶這才漸漸的甦醒過來,哎呦一聲哭了出來,大家放了點兒心。

    聶家大舅爺久於辦事,聶夫人請他和徐灝一起幫著照應,大舅爺掃了徐灝一眼,直接叫人去找到聶玉吉和常斌,他二人已經看了壽木,買了孝衣布拉回來先趕製孝衣。

    既然不受信任,再說徐灝也不願攪合在其中,遂看著槓房來人搭建棚子。很快聶夫人把一切事項均托付給聶德舅爺身上。

    聶玉吉見了長輩一面哭,一面給舅父磕頭,抹著眼淚說道:「外甥雖然沒錢,情願將父親遺產全作發喪之用。」

    德舅爺拭淚拉起他,引得旁人都哭了,聶家親戚以事後的生計,紛紛勸聶玉吉留些錢。而聶玉吉一心孝父,哭道:「我父親養我這麼大,憑我做小買賣去,也可以養活母親,日後的生計問題,此時先不必顧慮。」

    徐灝聽了暗暗點頭,雖說風光大葬不是很可取,但身為人子可以理解,中國傳統就以孝道大於天,孝順是永遠不會錯的。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7-1 21:14
第四百二十五章 禍不單行

               
        德舅爺跑前跑後料理喪事,徐灝幫著書寫訃告,請僧道來家唸經,準備破土出殯等事。

        聶夫人見諸事都有了頭緒,想起妹妹來,不免和聶老爺的從妹聶芝蘭哭了一回。聶芝蘭為人厚道,以姐妹情重勸慰了下,又叫鳳蝶帶她去安慰常氏。

        常鳳蝶哭得太狠身子骨有些受不住了,掙紮著攙扶聶芝蘭來到東院,實在沒精神和母親說話,遂躺在自己屋裡朦朧睡著了。

        這邊常夫人姐妹失和,面上不咸不淡的,閒言淡語的說了一遍,聶芝蘭不得不調解勸慰,問起所因何事?竟鬧到了這步田地。

        常氏嘆了口氣說道:「提起話兒長了,你不常來不知這其中內情。這事瞞不了你,玉吉小時候就和鳳蝶異常投緣,我曾對大姐說起兩姨結親,這本是孩子小的時候彼此湊趣的話,不想大姐她說話不知檢點,竟被倆孩子當成真的了。

        唉!前幾日賈媒婆來家提親,被大姐知道了,原是姐妹間找她商量商量,幫我出了主意,就算是我們結親,也是時候放定納禮了不是?鳳蝶即將出閣,總得把話說開了吧?誰想她不哼不哈,不言語,不理我,我同她說了三遍,她說身子不舒服就走了,當時給我下不來台。

        究竟是怎麼辦,你倒是說呀!到底大姐心裡是怎麼個主意呢?難道我養活女兒就應該巴結親家,強求著做親嗎?」

        說著說著常氏流下眼淚,聲音也越來越重了。聶玉芝怕被隔壁的鳳蝶聽見,以別的話題繞了過去,悄聲勸道:「你們的事情。也不知找我來商議?大嫂是那樣脾氣,你又是這樣的秉性,論起來全不值當。俗語說:愛親兒作親兒,何必鬧這宗無味的話呢?」

        說完吃了口涼茶,又悄聲道:「幸虧這兩孩子都老實,若是人大心大那可怎生是好?依我說,到了眼下這般田地。大哥是已經死了,你不看這一個也當看另一個,現在各家親友皆已來到。惟獨你不過去,未免太顯鼻子不顯眼了。」

        這時梁媽衝了進來叫道:「我們太太抽起肝病來了,請兩位姨太太趕緊去瞧瞧吧。」

        這一句話,頓時把兩位夫人嚇得慌了。跑到西院一看。見眾親友左右圍著發病的聶夫人,聶玉吉在外面哭,常祿請了個先生來診脈。

        陰陽先生在院子裡開寫青榜,院子裡搭棚的工匠在那亂嚷著要吃要喝,徐灝火了,上前一腳踹趴下領頭的,唬的其他人老老實實的幹活去了。

        可惜徐灝身邊沒有得力幫手,顧得了這頭顧不了那頭。門口又傳來了吆喝聲,轉運的壽材已經到了。鬧得院裡院外馬仰人翻。

        聶玉吉和常祿裡外忙碌,德舅爺忙著送先生,又忙著給聶夫人灌藥,還得盯著木匠打造棺材,亂亂騰騰的鬧了兩天兩夜,直到接三之日,家裡沒有女眷出面打點諸事,還是猶自忙忙碌碌,前來的親友絡繹不絕。

        眼見聶夫人病重,聶玉吉急的了不得,因西院人多嘴雜無法靜養,抬母親到了東院休息,留下樑媽和聶蕙蕙伺候,請常氏和聶玉芝在西院接待各家女賓。

        徐灝做完分內之事站在遠處,再想幫什麼忙無疑有些過了,瞧著聶玉吉跪在靈前,德舅爺和常斌兄弟倆並聶玉芝的丈夫等男人在棚裡張羅。

        徐灝想了想索性去東院探望鳳蝶,見她因悲痛過度發燒了,腦袋昏昏沉沉,眼睛覺著迷離,聽聞聶夫人抽瘋,病得很厲害,由不得動了點兒心,結果一連兩日滴米未進,睡臥不寧心裡恐慌,神色間更恍惚了。

        徐灝拿了些水果西瓜來,用刀子切開,皺眉觀察著鳳蝶的動作,就見聶蕙蕙送來一碗米粥,常鳳蝶目光發直的看著表妹穿著白布孝衣,彷彿見了陌生人,側頭想了半天竟看不出是誰?

        梁媽忙過來姑娘姑娘的喚了數遍,鳳蝶先是點頭答應,忽然又拚命爬起來,問道:「你姓什麼?你到我家裡挑什麼是非來了?我和他關你什麼事呢?」

        梁媽嚇了一跳,苦笑道:「我的姑娘,怎麼迷迷糊糊的?連我也不認識了?」

        這一幕徐灝以前見過,當日徐翠云從宮裡接回家後,就是這般的神志不清,又鬧又叫又哭又笑的整整一個多月,要說人過於聰明也不是什麼好事,遇到事往往比常人更往心裡去。

        好在鳳蝶病情不算嚴重,心裡一驚而悟,自知是心裡迷惑了,不慎說出了心裡話被人家聽去了,由不得兩頰微紅,倒身便躺下了。

        梁媽是過來人,上前替她蓋好被子,悄聲囑咐道:「渴了吃點西瓜,有什麼事只管叫我,若能起來活動下就算好了。天兒又熱屋裡又透風,萬一受了熱可不是兒戲。本來我家少爺就急得要死,姑娘若再病了,那還了得?」

        徐灝看見鳳蝶露出一絲微笑,鬆了口氣,起身出去了,隨後樑媽拉著聶蕙蕙的手出來,回到房裡竟見聶夫人直挺挺的躺在炕上,早已人事不知了。

        二人面如土色,急忙去西院送信,徐灝搶先一步進了屋裡,探手摸著聶夫人的經脈,發覺四肢冰涼,沒了氣息。

        聶家人都驚得跑過來,德舅爺大喊道快抽打,常氏哭著喊快按住人中穴,這令原本想做心肺急救術的徐灝不能自己動手了,退到一邊,好說歹說讓常氏等女人輪番急救,可惜不得法沒救回來。

        即使徐灝早已見慣了生生死死,此刻也不禁十分難過,長嘆一聲轉身走了出去。

        聶玉芝等人都慌了神,顫巍巍的摸了摸胸口嘴唇,眼淚在眼眶裡含著,淒悽慘慘的叫聲大嫂。引得常氏她們都放聲大哭。

        德舅爺拉起聶玉吉,問道:「你娘的衣裳放在哪裡?快要人去取來,再遲一刻就穿不上了。」

        所有人都在屋裡亂哭。聶玉吉痛失父母雙親,搶天呼天的跪倒在地上,德舅爺急得連連跺腳,那邊燒火引路香都已經齊備,和尚師傅們靜等著送三呢。

        眾家親友聽見哭聲紛紛趕了過來,徐灝皺眉進去對瘋了似的聶玉吉喝道:「節哀盡孝,為人子只要生盡其心。死盡其體也就是了,難道不葬父母,兒子臨時哭死就算孝子了麼?」

        這話說到聶玉吉心裡。如夢方醒過來,哭著把鑰匙取出讓梁媽去找衣裳,這會兒因人多比之先前聶老爺死時還要更加忙亂。

        大家把聶夫人衣服先行穿好,抬著去了兩院上房。停在榻上。所有親友看了這般慘狀無不落淚,就連那和尚茶役以及鄰居們等看熱鬧的見了,全都眼辣鼻酸,誰不替聶家兄妹感到難過?

        當下所有人淒悽慘慘的幫著送至長街,看著把車馬焚燒了,默默散去。聶玉吉淚如雨下的跪在街上,先是給徐灝磕頭,又給舅爺等磕頭。求著親友們繼續幫著費心。

        聶玉吉哭道:「父母沒了,再沒人疼顧孩兒了。嗚嗚!」

        德舅爺忍淚扶起了他,說道:「你這兩件大事,我是一定會幫到底的,你先回去休息下,我帶你常祿哥哥瞧棺材,家裡瑣事就託付夏兄弟料理了。」

        徐灝忙說道:「放心,我會盡心盡力。」

        不提大傢伙幫著聶家分頭忙亂,料理瑣碎之事,常鳳蝶得知姨媽也故世了,心裡猶如鋼刀刺骨一樣。

        斜月照窗,屋裡孤燈一盞,半明半滅。她獨自一個人躺在榻上,冷冷清清,淒淒切切,哭得死去活來也無人過問。

        到底徐灝記掛著她,解鈴還許繫鈴人,讓聶玉吉過去探望。聶玉吉跑過來掀簾一看,屋裡靜悄悄的沒有動靜,只有表姐依然把頭埋在枕頭下,身上斜搭著一幅紅被,正自悲悲切切的哭呢。

        聶玉吉上前一望,鳳蝶臉上猶如銀紙,口張眼閉嬌喘吁吁,真乃嬌容慘淡奄奄一息了。

        唬的聶玉吉幾乎把手上的蠟燭失手,往後退了一步卻被鳳蝶一把緊緊挽住手腕,目光看著他又復傷感低頭哭了。

        這時候鳳蝶一肚子委屈,見了心上人好似一部厚厚的史書,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說起,鬆了手哽咽道:「你我二人是姨父姨媽的寶貝,自今以後,我們便沒人疼了。」

        說完掩面大哭,聶玉吉身為男人便勸道:「姐姐不要心窄,不然我橫豎不急死?」

        這句話就好似靈丹妙藥一樣,鳳蝶聽了心說自己的心,他全部都懂得,哭聲漸漸止住了,恐被他人聽見多有不便,遂嘆氣道:「我不為別的,二老一死,你家業零落了是小,連你的功名學業也自此算完了。」

        想一想自嘆命苦,又說道:「你我此時不如也死了,倒也乾淨,不如等來生來世咱倆再?」說到此處自覺失言,不禁紅潮上臉羞不自勝。

        聶玉吉頓足道:「姐姐疼我的心,我全部知道,只現在發喪在即,我見姨媽整日裡發證,你要再急壞了,叫我對著誰過日子呀?」

        常斌走了進來,說德大舅已經將諸事辦妥,就等你商量呢。聶玉吉好生勸慰了幾句,來到西院,僧人們已經入座,吩咐眾人按照身份站好,喚說本家跪靈。

        徐灝站在遠處旁觀,就見聶玉吉給亡父祭奠了酒水,對一干親友伏在地上拜謝。

        眾人見他年紀不大,如此聰明沉穩實屬不易,只可惜幼年英俊,父母雙亡,可憐可嘆。

        有人說道:「夜已深沉了,你吃了什麼沒有?爹死娘亡,斷不了食嗓,現在父母大事全部靠你自己仗持,倘若你得了災病,誰來替你?」

        聶玉吉一面稱謝,一面搖手連說不餓,德舅爺邊勸他吃飯邊說道:「方才陰陽先生未開告榜,說未天日干有些不好,至多能耽擱七天。若等著一同出殯,不但詐屍還得鬧火漆。

        依著我說,人都死了,就是多停幾日終究也要入土,不如早些安葬,你父母心裡也就安靜了。我已經和你姨媽她們商量妥當,乾脆把日子縮短,連你父親三天經全都不必念了,一來省心二來省錢,留給你後手,畢竟今後還得過日子呢。你要是有孝心哪怕週年唸經,冥壽唸經呢。」

        徐灝也上前解釋道:「原本的一份價銀折成兩份,扔是這些花銷,把無用的紅牌執事去掉一半,這樣車子紙馬等幫手鼓手等一概減去。」

        德舅爺說道:「窮人不可富葬,街坊鄰居誰也不會笑話,只要你心中要強,那就是孝敬父母了。」

        眾人看著聶玉吉臉上現出不滿的顏色,一起勸道:「就這麼辦吧,夏公子和大舅爺說的都是實情,出殯之後咱們把一切事情全都圓上臉,這麼多親戚一個不少,親族和睦齊心,比什麼體面都好。再說你父母病故,躺下沒有背著債,你們兄妹還得燒錢化紙,何必爭強要勝呢?你把家業都花光了,靠著乞討度日,誰不笑話?」

        聶玉吉聽了這番話,真是又刺心又難過,無奈親人們都是一番好意,所以也不敢搶白,只得委委屈屈的低頭應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7-2 23:19
第四百二十六章 人命官司

               
        一場喪事徐灝零零碎碎的花了不下五十兩銀子,而聶家的現銀幾乎都用在了棺材上,眼見已經開始拿東西出去典當換錢,徐灝自是當為聶老爺盡一份心意,絕口不提錢的事兒。

        一口上好棺材差不多花了五百兩,再加上一口少說得三百兩,聶玉吉很快就為了沒有現錢而發愁,有弔祭的友人名叫賈仁義,說道:「少爺別著急,我們親戚有一家是放賬的,只要有房契作押,借幾百兩很是容易,但是怕利息過大扣頭太多。依我的主意,咱家也不必惜錢,尋個合適的主兒把這所宅子暫且典出去,一來不必著急每月的利錢,二來典個准期限,等大少爺官旺財旺還能贖回來呢。」

        這一席話乃標準的市儈小人之言,看似為你分憂實則是打算謀你房產。問題是聶玉吉少年書生,根本分辨不出是好是壞,只當是交友熱誠,人家無上的美意呢。

        找來德舅爺商量了下,把此事託付給賈仁義費心,要將祖上留下來的宅院快速典出,所得典價還了各處急債,到時還能有些富裕,等除了熱孝之後用作租房之用,以免虧空。

        德舅爺對此無可奈何,雖然心疼也沒有辦法,他跑前跑後和徐灝一樣沒少花錢,這急難關頭上哪借錢去?總不能自己背著一身債回家吧?

        晚上親友散了後,德舅爺趕緊把自己經手的賬目,記著清單,一件一件的都交給了聶玉吉,不過有意無意的並未提及徐灝也沒少花錢,而聶玉吉大概是忙昏了頭,也忘了問徐灝自己墊了多少。

        即使徐灝不在乎些許銀子,可彼此無親無故你聶家連問都不問一句,是個人心裡都會有些疙瘩,此後關於銀錢往來不再過問,不然哪怕德舅爺和聶玉吉過來感謝一聲。徐灝絕對會順嘴問下家裡急缺多少銀子?借個千兩打了借據而已,還不還錢那是另一碼事,何至於把房子被人騙了去?

        總之世間事有因必有果,徐灝對身邊人大方不意味著到處做散財童子,委實和聶家也沒有太多交情。

        常鳳蝶一步一步的走到靈棚,對著兩口棺材哭了起來,常祿在背後悄聲道:「妹妹你少哭些吧。娘又要生氣了。」

        常鳳蝶跪在地上哽咽道:「姨夫姨媽疼了我們這麼久,臨到死了,我連哭也不曾哭,頭也不過來磕,實在於心有虧。」

        眾人都勸解她,聶玉吉見狀悲傷難忍忽然栽倒在地。嚇得大家慌忙過去攙扶他起來。

        喂了些白糖水,聶玉吉緩過神來,常氏勸他道:「你不用盡著哭,你姐姐是半瘋兒,沒事時就是個淚人。明天就要出殯了,咱們說點兒正事倒是正經的。」

        說完又流淚道:「孩子,我告訴你。你爹媽已經死了,往後我也沒能力疼你。俗語說親戚遠來香,街坊高打牆,過些日子我就找房搬家,你們賣三賣四留不留的住老宅,我也管不了了。」

        聶玉吉聽了這話急的亂哭,真不知母親和姨媽到底結下了什麼仇恨,竟然決絕至此。哭道:「姨媽搬家我不敢攔著,但日後您不疼我,我活著亦無味了。」

        這話說的好像有千般委屈,很明顯是話裡有話,只可惜常氏粗心沒有聽懂,也或許是故意聽不出話中別有深意,只當是孩子捨不得她。想起姐妹一場暗自傷心不已。

        鳳蝶心如刀割,呆呆望著玉吉發證,哭也不敢哭,縱有千言萬語也不敢當面說清楚。

        徐灝很想成全一對有"qing ren"。不想突然得到了何家送來的壞消息,說表姐殺了何春英,趕緊告辭趕去何家。

        到了何家,左右鄰居聚在外面議論紛紛,都說蕭雨瀅平素極為正派,不應該在深夜無人之時做出殺人之事,也有人說都是被何春英逼得,迫不得已殺了人後跑去自殺,被救了回來。

        徐灝擠進人群進去一看,表姐目光呆滯的坐在地上,身上沒有血跡。

        「讓開。」徐灝從懷裡掏出一面腰牌,在衙役眼前一晃而過。

        衙役見來了錦衣衛,趕忙讓開道路,這時二太太范氏嚷道:「什麼話也不用說,帶這賤人去打官司就得了。」

        領頭的衙役牛德說道:「先等等,查驗清楚了才能往上送。」

        有衙役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牛德瞅了眼徐灝,皺眉道:「這屋裡的東西千萬別動,死屍挪了寸地,你們可得擔罪名。」

        此時巡夜的兵丁舉著燈籠先後趕來,為首的副百戶進門先和牛德點頭招呼,不由分說掏出鎖子就要鎖住蕭雨瀅,徐灝手疾眼快反手一刀給擋開了,牛德趕緊說道:「不得無禮,此乃京城下來的錦衣衛。」

        「哦!」百戶見狀也不說什麼了。

        何氏等家眷頓時愣住了,心說夏二叔原來還是個錦衣衛,怪不得隻身一人跑到揚州呢,敢情是來辦案的。

        那百戶對著蕭雨瀅喝道:「你用什麼砍人?凶器現在哪裡,你要據實的說。」

        蕭雨瀅受到了驚嚇,到了現在也沒認出表弟來,失神的道:「什麼凶器?我不知道。」

        牛德也大聲問道:「死在你屋裡,你會不知道?」

        「都閉嘴。」徐灝不悅起來,直接問何家老二,「到底是怎麼個情形,你必須實話實話,不然誣陷罪名你吃不起。」

        何老二哭道:「怎麼回事我也不清楚,反正春英的屍首是從姨娘塌下拉出來的,頭上的傷痕因血跡模糊沒有看清楚,總之還得問她才能明白。」

        范氏瞪著兩隻眼睛,怒道:「事情也不用問,我當時正睡著,聽見哎呦一聲,趕忙起來跑到東屋一看,連個人影都沒有,往底下一瞧,我兒子敢情死啦,就算是春英有個非分之想,可她也不至於把人給殺了吧?」

        徐灝又看了看表姐身上穿著的漂白褲褂,濕漉漉的顯得渾身曲線畢露,連一點行兇的痕跡都沒有。暗道表姐的力氣並不大,亂刀砍死個男人還能從容放在炕下?

        耳聽表姐左一句沒有殺人,右一句不知怎麼回事,范氏急了,叫道:「沒工夫和你說話,是你不是你,等到了衙門再說。」

        這時候揚州同知聞秋水和蘇州推官袁禮一起過來。牛德趕緊上前見禮,把案情講訴了一遍,又指著面無表情的徐灝小聲嘀咕了幾句。

        聞秋水和袁禮彼此對視一眼,這些日子朝廷派了多路欽差,出現個錦衣衛不足為奇。

        袁禮身為推官當仁不讓,先將何家的環境記個大概。見北房三間,東西各有耳房,東西配房各三間,問何老二道:「你家裡人都住在哪間房,仔細說來。」

        何老二指著道:「我娘住在上房東里間,二娘住在西里間,蕭氏是小妾住在東廂房。我帶著賤內和兩個兒子坐在西廂房。老三春英夫婦住在東廂房旁邊的配房裡,東耳房是廚房。」

        袁禮點了點頭,同聞同知還有徐灝二人一起走了過去,見何家雖不是大富大貴,也算是小康之家,屋中一切陳設俱極整潔。

        東廂房內南屋是個暗間,外間是兩間一通相連的,平日何春英夫婦和蕭氏比鄰而居。距離太太的上房不遠,有個輕微動靜就能聽見,大概這也是何家人放心讓他們住在一塊的原因。

        靠著北山牆下設置一張獨睡的木塌,南里間內有一鋪磚炕,春英的屍首躺在木塌前面,裡裡外外都是鮮血。

        徐灝瞧著春英赤著脊樑,下身穿著單褲。脖子右邊有刀傷一處,睜著眼睛似乎死不瞑目,滿身都是血跡。

        聞同知搖頭道:「就算是要強-奸,大聲喊叫也就是了。有什麼不解之仇,下這樣的毒手?」

        袁禮說道:「俗話說狠毒不過婦人心,逼急了揮刀砍人也是有的。」

        徐灝冷道:「先前說蕭氏殺人後投水缸自盡,過去瞧瞧再說。」

        聞同知不悅的道:「審案與錦衣衛無關,按理說你和何家有親戚關係,理當迴避。」

        袁禮卻大有深意的望了徐灝一眼,他在杭州為官多年,焉能不知城內來了位極人臣的徐都督?眼前這位氣度不凡的公子偏偏又姓夏,而那夏家乃杭州名門唯一的男丁就是死在他的判決下,所以不難猜測出其真正身份。

        這些時日以來,袁禮起初很擔心沐家記恨於他,沒想到這麼久了人家也沒有公報私仇,袁禮瞭解過徐灝的為人,在京城有口皆碑非是小人,是以此刻說道:「無妨,就一起去看看。」

        命何老二在前面引路,來到廚房,除去碗筷刀勺等家具之外,有大小水缸兩口,地上有許多水跡。

        袁禮問道:「蕭氏投的是哪一個水缸?」

        何老二回道:「大的那一口。」

        仔細看了一會兒,袁禮吩咐衙役兵丁細心看守,不許移動任何東西,忽然對著何老二說道:「方才里長上報說,殺人的凶器是你蒙起來的,這話可是實情?」

        何老二嚇得渾身發抖,遲疑片刻說道:「大人明鑑,殺人凶器豈有藏起來之理?刀是什麼樣兒我並沒有看見,只聽官人嚷嚷是從西廂房裡找出來的。」

        聞同知奇怪的道:『殺人既在東屋,怎麼殺人的凶器反在西屋呢?」

        何老二趕緊說道:「這個,那我就不知道了。」

        袁禮盯著他的反應,徐灝同樣如此,反覆在心中推敲整個案件。這古時遇到了兇殺案非常麻煩,就算是現代也得先關押在取證什麼的,短時間內沒可能查得水落石出,就算升堂也得隔三差五,所以表姐必不可免要在牢裡住上一段時日了。

        當下又往各房裡察看一回,有官兵說道:「要我說這內中一定有事,橫豎這麼說吧,這個兇手出不了本院的人。」

        有衙役說道:「殺人的菜刀從東屋找出來的,刀上都是血,裹著一條繡花手絹。」

        袁禮笑道:「本案很是離奇,先將嫌犯帶到衙門裡,讓仵作等繼續仔細查看蛛絲馬跡,畫出圖形。」

        說完後袁禮邀請徐灝一同回官署用飯,徐灝想了想同意了,聞同知覺得很是疑惑。

        去了袁禮住的地方,酒飯齊備三人互相讓座位,徐灝這時候也沒什麼可隱瞞的了,逕自坐在上首。

        聞同知嚇了一跳,就見袁禮恭恭敬敬的道:「下官見過徐都督。」

        「啊!」聞同知立時目瞪口呆,徐灝隨便揮手道:「不知者不罪,客套話就不用說了,都坐下。」

        常言道術業有專攻,徐灝對袁禮寄予厚望,畢竟涉及到了人命官司,能夠還給表姐以清白那是最好,假如說真的是表姐殺了人,那麼國有國法,就算免去表姐的死罪但也活罪難逃,到時怎麼對舅媽交代?

        徐灝暗道一聲晦氣,顯然此事是他的過錯,本該第一時間亮出身份把表姐帶走,誰知陰差陽錯聶老爺夫婦病逝,而何家幾年來都相安無事,突然間竟鬧出了人命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7-2 23:20
第四百二十七章 審案

               
        書房裡,徐灝平易近人的態度很快打消掉聞同知的忐忑心情,氣氛變得輕鬆,三人聊起了案情。

        古時經過科舉如何分派做官是很有講究的,踏上仕途的第一步無論對於朝廷還是個人來說都至關重要,戶部必須根據其性格特點和方方面面做出判斷,好比文章做得好不代表會治理民生,真正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文人應該送到翰林院,而不是派到地方去。

        即使八股文會產生了大量的迂腐文人,可也能湧現出眾多人情達練的人才,總得來說不得不承認,科舉乃是古代最佳的選才之道。

        傻瓜沒可能在官場裡生存,蠢材在官場上永遠是少數人,當然庸庸碌碌之輩很多,古代對於官員的任命和選拔有著豐富經驗和規則,比方說袁禮之所以被任命為推官是大有講究的,沒有這方面的天賦才幹,戶部絕不會胡亂任命。

        當一個王朝的吏治在沒有徹底敗壞時,用人不當要負責到底,所以不管是提名誰人擔任某官職,還是為朝廷舉薦賢才都得慎之又慎,萬一出現了紕漏會受到連帶責任。

        最倒霉的莫過於受到造反罪名的牽連了,朱元璋時代因各種各樣罪名無辜被誅殺的人數不勝數,所以徐灝很少推薦誰去做官,所謂門生故舊滿天下那是指做官時間太久,自然而然的形成,絕非傻乎乎的大肆舉薦親朋好友等去做官。

        聞同知見徐都督很重視此案,雖然不明原委,振奮精神分析道:「方才在何家也沒得細說,俱下面人的上報,這案子很奇怪。當何家喊告的時節,地方已經將蕭氏拿住,而當時殺人凶器並沒找到。我在衙門裡聽了很納悶遂吩咐人仔細去搜,結果就從西廂房搜出了那把帶著血跡的舊切菜刀,可見此中必另有緣故。」

        袁禮說道:「這案子有些難辦。這些離奇的地方使人如墜霧中,摸不清頭腦,據鄰居談論,何家家裡人時常打鬧,想必另有其他情節。若說是逼-奸不成反被殺,蕭氏何必去投水缸自盡?失手誤殺了人非是什麼大罪,更不至於去尋死。」

        聞同知接口道:「最可怪者。殺人是在東廂房,凶器在西廂房,殺人兇手又到廚房去尋死。衙役稟報說案發之時,上房西廂房俱已關門熟睡,難道那把菜刀是從門縫中飛進去的不成?西廂房裡睡的是何老二夫婦,據芮氏口供。丈夫睡熟了就她自己沒睡,先聽到蕭氏在廚房裡洗臉,後聽到院內有人,又聽到了門響和走動的聲音。

        這麼說當是蕭氏屋裡藏有姦夫,何春英進來被兩個人同時下手,然里長上報蕭氏身上穿著白色衣服,連一點血絲都沒有。她又連聲喊冤,說頭上肋下都有傷,你說案子奇不奇怪?」

        袁禮說道:「我倒不覺得奇怪,一定是因奸害命,這點毫無可疑。只在蕭氏范氏兩人身上多加注意,再調查何家婆媳平日的品行如何,亦不難水落石出了。」

        聞同知點頭道:「說的在理,若調查其中原委。連何家女眷的娘家也得調查,何家兄弟時常來的親友也得調查。」

        徐灝認真聽完,如果是表姐殺人或夥同他人殺人那就簡單了,自己出現表姐肯定會和盤托出,問題是表姐好像也稀里糊塗的不知怎麼回事,很有可能確實是受了冤枉,當然一切都不能下定論。

        吃完飯漱口完畢。三人一同步行到了衙門,早有小隊衙役站好了班次,一干官吏身穿公服迎至階下。

        升堂入座,徐灝挑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袁禮和揚州推官坐在一側,聞同知身邊坐著兩位通判,另一側坐著地方兵馬司的校尉。

        聞同知正色說道:「先帶蕭氏進來。」左右馬上接聲道:「帶蕭氏。」

        徐灝只聽院子裡一片喧嚷,竹簾掀起,兩個衙役帶著臉色蒼白的表姐進來,手腕上戴著手銬,脖子上鎖著鐵鏈。

        衙役喝道:「跪下!」

        聞同知瞅著眼徐灝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皺眉道:「這是何必?一個婦人帶著大刑具有什麼用處,撤下去。」

        衙役連連答應,忙上前把刑具拿了去。官員們看著蕭雨瀅二十來歲,臉似梨花美若天仙,都不由得暗叫一聲可惜,如此絕色是個男人見了都得動心,不怪出了人命官司。

        徐灝也無法阻止表姐下跪,聞同知一連問了年紀籍貫幾時過的門等等問題,蕭雨瀅心如死灰的一一答了。

        聞同知又問道:「素日死者待你好不好?」

        蕭雨瀅哽咽道:「他輩分上是我的兒子,也沒什麼好不好的,因,因為一些緣由有時對我好,有時又時常罵我,我同他也沒有計較過。」

        聞同知問道:「既然沒計較過,如今你因為什麼又害死他呢?」

        蕭雨瀅低著頭幽幽說道:「我只求早死,不想著活了。」

        聞同知搖頭道:「審案要調查種種證據,人證物證俱全方能定罪,公堂之上由不得你說死就死。這件事情和你大有干係,究竟下手行兇的是你不是?你可儘管實話實說,於你自有益處,不要盡作糊塗想頭,往死道上走。」

        蕭雨瀅茫然道:「他死在我的屋裡,我又什麼都不知道,落個謀害親人的惡名,活著也沒有意思了。」

        聞同知問道:「到底是怎麼死的,從實招來。」

        蕭雨瀅慘笑道:「現在奴家只求一死,大人也不必問了。」

        忽然徐灝忍不住說道:「表姐,我就在這裡,你有委屈儘管說出來,我看誰敢為難你。」

        公堂內立時人人大嘩,目光紛紛朝徐灝看過來,而蕭雨瀅渾身一顫,不可置信的盯著多年不見的那個人,淚水不可抑止的奪眶而出。

        徐灝做好了電影小說中被當成權貴仗勢護人的心理準備,緩緩起身神色傲然,冷笑道:「我就是京城徐灝,爾等誰敢不服?」

        好似被颶風掃過一樣,頃刻間人人都恭恭敬敬的低下了頭。沒人敢言語半句了,以徐灝的身份地位就算公然插手親戚的人命官司,除了當今聖上外誰能奈何他?當然事後少不了被文官彈劾。

        不過徐灝並沒有干涉地方司法,不勾結官員或草菅人命的話,則也不會有什麼文官會傻乎乎的跳出來指摘他,身為權貴當堂給表姐撐下腰算事嘛?算事嘛!

        蕭雨瀅幽幽一嘆,毫無疑問表弟的出現給了她活下去的巨大勇氣。鎮定心神苦笑道:「奴家實在是不知怎麼回事,累了一天去廚房洗臉,將一轉身背後來了一人,打了我一棍,我就不省人事了。等醒過來就說我殺了何春英,這從何說起?」

        聞同知咳嗽一聲。叫衙役把蕭氏帶下去,對左右說道:「本官看這位蕭氏不像殺人的元兇。」

        通判馬上說道:「我看著也不像,如此千嬌百媚的大美人,怎麼能殺人呢?」

        徐灝頓時哭笑不得,說道:「殺沒殺人還得繼續審問,諸公這麼說豈不是要陷我於以權謀私?」

        袁禮笑道:「都督不知,我等判了多年案子。殺沒殺人從面上也能看出幾分,確實不是故意幫都督說好話。」

        「就是就是。」那校尉是北平府出身,毫不猶豫的選擇站在徐灝這一邊,大聲道:「此等普通人家的女眷又不是積年的殺人慣犯,殺人豈能冷靜如斯?明明從始到終沒看出一絲做作。」

        面對眾口一詞,徐灝暫時鬆了口氣,就算他們忌憚自己的身份,也不可能全部昧著良心一起顛倒黑白。而是此案委實是透著古怪。

        當下又傳喚何老二上前,也是問了姓名籍貫出身等問題,聞同知問道:「春英死的情形,你要據實的說。」

        何老二嘆了口氣,說道:「今晚我已經睡著了,忽然聽到老婆嚷嚷說家裡來人了,我仔細一聽院子裡並無動靜。倒是姨娘在廚房嘩啦嘩啦的,好像是在洗漱。沒多久又聽東廂房裡好像是兩個人在打架,這時候我恐怕鬧出事來,就伏在枕頭上仔細聽。又聽見院子裡有腳步聲音,廚房裡叮噹亂響,我放心不下就跑到廚房一看,見姨娘腦袋向下,浸在水缸裡正在掙命呢。

        我趕緊將她拉起來,大聲的一喊,賤內芮氏也就趕著來了,七手八腳把姨娘救回來,忙亂了好半天,因不見老三過來,我叫賤內去喊他,誰知內人只把弟妹錢氏叫醒了,不見了三弟的蹤影。我覺得先前有人在姨娘屋裡打架,就進屋去找,當時屋裡黑洞洞的沒有人聲,此時內人拿來一盞燈往屋裡一照。」

        說到這裡,何老二不由得眼淚直流,過了一會才又說道:「三弟春英仰面躺在床底下,已經被人殺了,望求大人做主。」

        聞同知說道:「你說的這些話,可都是實情麼?」

        何老二說道:「家中出此橫禍,不敢撒謊,大人明鏡高懸,請為我三弟做主。」

        聞同知說道:「據你這個說辭,彷彿殺人的兇犯沒有下落了。」

        何老二擦淚道:「大人明鑑,半夜裡三弟被害,屋裡並無別人,不是姨娘是誰?」

        聞同知不以為然的道:「此案不能斷定,聽你前前後後的話,很是自相矛盾。難道你家姨娘的品行,你不知道嗎?」

        何老二說道:「人心隔肚皮。常言說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當年她嫁給我爹的時候,我覺得她舉止大方,品貌不俗,我爹死後素常是極為老實,似乎不是做那醜事的人,誰想她竟自如此呢?而我三弟雖說偶有犯上的心思,可從來沒有踰越禮法半步,不會是逼-奸,倒是有可能是通-奸,或許是姨娘趁機勒索錢財,三弟不同意是以慘遭了毒手。」

        徐灝冷笑道:「你可知姨娘的真正身份?」

        何老二驚訝的道:「夏二叔,莫非你知道?」

        徐灝緩緩說道:「她是我的表姐,金陵蕭家的大小姐,如果不是你爹做了背德醜事,逼她做了小妾,你家把她當奴僕使喚,但凡她修書一封,金山銀山轉眼間就會送來,所以勒索錢財云云根本不足為信。如果你家能對她好一些,她也不會瞞著你們這麼久了,我表姐忍氣吞聲這麼些年,就是不想讓你們家攀附富貴。

        同理可證,如果她和春英或某個男人有染,怎能不二人一起離家出走投奔京城?」

        何老二頓時震驚的說不出話來,袁禮突然厲聲道:「你不說實話一味撒謊,因涉及到徐都督的表姐,揚州官府是不能做主了,驗屍之後,把你全家送到衙門,一起解送京城刑部。醜話說在前頭,你若是幫著兇手掩護,一樣有罪。」

        何老二低著頭連連稱是,聞同知呵斥道:「你不要撒謊,什麼話儘管直說。」

        何老二賠笑道:「大人這樣恩典,小人不敢撒謊。」

        聞同知神色鄙夷的道:「你要明白了,大凡此種涉及姦情的案子,不能不根究姦夫,按你口供既然是蕭姨娘行的凶,試問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媳婦,膽兒小品行又端莊,本可以光明正大的要求改嫁,或是道出身份堂而皇之的走出何家,為何會做出背地裡勾搭漢子的醜事呢?

        再說她力氣沒有男人大,怎能在殺人之後將人挪到床下,人不知鬼不覺呢?即便是煞神附體,當時讓她長了力氣,我想她穿著白白的衣服也得有血跡。今不但沒血頭上還有傷,這和她的口供相一致,殺人的凶器是從你房間裡翻出來的,你夫妻口口聲聲說當時警醒著,什麼聲音能瞞得過去?合乎情理麼?」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7-3 20:54
第四百二十八章 南洋

               
        表姐的案件引出眾多疑點,加上徐灝直接表明了身份,基本杜絕了有官員會為了省事而胡亂判決的可能。

        也是徐灝沒時間長期耗下去,不得不把身份亮出來,晚上親自去女監牢房安慰並囑咐了蕭雨瀅,第三天啟程前往福建泉州。

        佔城國淡水泊即後世的金蘭灣,四周被高達四百米的群山所環繞,有兩座山脈合抱成葫蘆形的內外兩個海灣,乃是世界上最優良的深水港口之一。

        將近百艘懸掛著大明水師戰旗的海船整整齊齊停泊在內港碼頭上,身穿用絲綢縫製的輕便襯衣的水手們在海岸線上散步嬉戲,新修的軍營裡近千戰士手執火槍在進行操練,當地人則被隔絕在小碼頭後面的村子裡,不允許踏足這邊半步。

        佔城作為海上絲綢之路的第一站,宋朝時就已經成為商賈必經的補給港口,徐灝以出兵救援為藉口,要求割讓金蘭灣給大明為先決條件,不出意料的被拒絕後,改為無償租給明朝,期限為一百九十九年。

        佔城國被安南國打的奄奄一息,令徐灝趁機落井下石,其實說實話徐灝並非特別看重金蘭灣,沒打算把這裡經營成固若金湯的軍港,話說金蘭灣的地理位置很有些雞肋的感覺,作為補給港口的作用會遠大於軍事用途。

        因後世和越南之間的恩恩怨怨,徐灝並未阻止朝廷意圖大舉進攻,而且樂見其成。

        此時徐灝一身單衣,坐在大寶船上的都督府裡處理事務,沐皙走進來說道:「佔城王又想求見你。」

        「不見。」徐灝低著頭回答。

        「那我讓禮部官員去應付。」沐皙隨口吩咐下去,走過來說道:「這幾天讀了你給我的史書,這佔城和安南以及真臘竟然打了一千多年的仗,依然誰也奈何不了誰,有意思。」

        徐灝抬頭說道:「這裡的環境比云南還要複雜,安南政治制度基本等同於我朝。而佔城則屬於印度文化,你去知會佔巴的賴,我漢人的地位要等同於剎帝利,官員的地位等同於婆羅門,罪無過於殺婆羅門者,讓他曉諭百姓。對了,嚴禁官員和奴婢野人睡覺。野人在當地是比最下層的不可接觸者還要受鄙視的人種,不要讓佔城人心生鄙夷。」

        沐皙神色誇張的叫道:「那野人長得像崑崙奴似的,又黑又矮,二十來歲的女孩看上去像四五十歲的老婦人,誰稀罕和她們睡覺?」

        徐灝失笑道:「久不親近女人,母豬還能賽貂蟬呢!別以為我不知道下面人幹的好事。反正不許到外面去勾搭,在這金蘭灣倒是無妨。」

        沐皙岔過話題,笑問道:「朝廷已經任命朱能為征夷將軍,姐夫為右副將軍,不日即將攻打安南北方,咱們什麼時候出兵?」

        徐灝說道:「不著急,你抓緊時間摸清水道。隨時準備配合大軍登陸作戰,走陸路我擔心將士們不適應氣候環境,你抓進時間繼續蒐購藥材香料,我不想看見大規模的疫病發生。」

        等沐皙出去了,徐灝處理完手頭上的公事,起身走到窗戶邊眺望遠處的碧海藍天,帶著鹹味的海風吹來,一時間心曠神怡。沒有人知道他借朝堂強烈要求出兵攻打南安的良機,率船隊出海名為援救佔城國,實為開啟籌備已久的下西洋。

        徐灝不會為了宣揚天朝國威,出於政治目的而出海,一切以低調開闢海上的貿易路線,建立殖民地口岸為目標。

        幾年來因為朝廷的默許,倭寇的近乎絕跡。福建廣東百姓陸續返回闊別多年的海邊為生,很快有商人開始籌備船隊,這一次跟隨而來的商船多達數十艘,每天還有新的商船絡繹不絕前來以貨易貨。

        徐灝很厭惡務虛的朝貢體系。懶得去滿足帝王和大臣們的虛榮心,所謂一等洋人四等漢的說法貌似就源自明朝,中國的傳統禮儀在對待蠻夷上真是發揮的淋漓盡致。

        歷史上鄭和旅遊一圈,帶回來那麼多藩王,動輒賞賜絲綢數千匹,瓷器上千件,銅錢無數,光賜給倭國足利義滿的銅錢就有一百五十萬,次年又賞賜一千五百萬枚,王妃五百萬枚,使得倭國幾十年裡不用自己鑄造銅錢了,便宜外國人的舉動實在令徐灝非常莫名其妙,就為了減少倭寇?

        所幸由於徐灝的橫空出世,所有賞賜都取消或減少到了可以接受的程度,最近足利義滿為了平息大明怒火,面對強勢的大明水師,主動賠償了八萬兩黃金。

        此外招待進貢的使節團,所有花銷都得明朝負擔,還得賞賜不菲的車馬費,人家一邊賣自家的商品,一邊拿著巨額賞賜,免費搭乘寶船滿載而歸,如果是出於經濟軍事的利益需要也就罷了,明朝求得竟只是個仁義之邦的名聲,這不是有病嗎?

        類似之事還有閹人,周邊屬國都喜歡進貢閹割的男童,朱棣同志屢次悲天憫人的表示不忍骨肉分離,不忍此種酷刑在各國百姓身上發生。實在太他娘的虛偽了,難道漢人當太監就不殘忍了?

        總之徐灝絕對不允許航海淪為滿足皇帝貴族奢侈享受的壟斷行為,一切收穫都要儘可能的轉化為實實在在的國庫收入。

        岸邊有以極為低廉的價錢買來的奴隸兩千人,正在新開闢的田地間勞作,隨船帶來的工匠在修建數百棟尖頂倉庫,徐灝認為佔城第一寶物應該是佔城稻,戶部官員在採集優良稻種,等返回中原後繼續在沿海各省以及台灣推廣種植。

        每艘商船都得載著一半的稻米返航,用關稅沖抵運費,短短兩個月,數十萬石的糧食順利抵達江南,迅速平抑了糧價。

        東南亞有著得天獨厚的氣候環境,一年三熟四熟的稻米,常年水果充足,情報顯示安南總人口竟然達到驚人的三百八十多萬戶,大概差不多近千萬人了,徐灝不知道這裡面有沒有水分,不過就算人口減少到一半,也很難長期佔據。

        佔城國人口大概也有三四百萬。其中主要信仰婆羅門教,是以徐灝有先前的一段話,佛教作為被取代的國教,信仰的人口也不少,目前是伊斯蘭最興盛的時期,大概有兩三萬的佔城人皈依了白衣。

        因為海盜猖獗和戰亂等原因,漢人商船一般不太願意深入南洋。佔城算是溝通南洋的中轉站,憑此有實力和周邊國家長期戰爭。

        第二站爪哇國即是後世的印尼,人口多達恐怖的近億,也是漢人聚居最多的地方,陳祖義率領的海盜縱橫南洋,新晉海商和傳統走私海商間的衝突。使得這兩年很多不明底細的商船被劫殺,被大多數奉公守法的商人視為畏途。

        而和佔城國隔海相望的菲律賓迎來了歷史上的第一次建國,僅僅在十幾年前,蠻荒土著被外來移民所統治,是以傳統航線並沒有到達菲律賓的線路。

        徐灝比歷史上早了十幾年發現此事,派出的軍艦受到三位國王的熱烈歡迎,如今他準備殖民最新發現的宿霧島以及和樂島。島上土著十數萬有種植稻米的傳統,進而建立基地去征服大洋洲。

        把所有事物交給沐皙以及官員去負責,晚上炎熱潮濕的氣溫變得清涼宜人,徐灝的帶著三百人乘坐小船前往真臘。

        真臘即後世的柬埔寨,如今明朝稱其為甘武者,到了萬曆年間改稱柬埔寨。真臘和安南一樣是專制的中央封建王朝,相對完善等級森嚴的封建秩序,產生出獨特燦爛的文明。農業非常發達,全國建立了縱橫交錯的溝渠水網。

        大明軍隊的到來,第一時間命佔城和真臘兩國死敵暫時停戰,其中佔城連國都被安南佔據了,佔巴的賴自然求之不得。

        真臘的處境也不太好,朝政腐敗,連年和佔城暹羅兩線戰爭。如今國勢日漸衰落,著名的吳哥王朝即將走向滅亡。

        徐灝很想去見識下燦爛輝煌的吳哥窟,可惜太費時日了,他也沒有把人類文化遺產佔為己有的打算。再怎麼說柬埔寨人民和中國沒什麼仇怨。

        有真臘官員作為嚮導,徐灝是來參觀下距離最近的一座城池,乃是抵禦佔城國的一座軍事重鎮。

        遠遠望去,城池大約長十五里地,用石頭疊加而成,高達兩丈,看上去非常結實堅固且不生雜草,但是沒有女牆,共有五座城門,每座城門有內外兩重,朝真臘的東面是兩座城門,其餘皆一門。

        這規模和工藝幾乎不亞於中原小城了,由此可見吳哥王朝的文明到了一定的高度,眼見為實,據說真臘各地有醫院一百多所,沿途都設置了驛站,看來應該是真的。

        寬闊的護城河環繞整座城池,石橋橫亙其上,橋上兩旁矗立造型猙獰的巨石神像,猶如中國的石將軍。城門上有五個石頭雕刻的佛頭,面向西方。

        身邊的兄弟們立時發出了驚嘆聲,中間那座佛像金光閃閃,整體是用金箔做裝飾。

        騎在馬上的徐灝笑罵道:「別那麼沒出息。」

        真臘人的穿著打扮很有趣,挺像云南的少數民族,男男女女都留著錐髻,露著胸膛,以布匹圍著腰部,出門用一條大布纏在胸前。

        據說國王用金色的布,圖案極其華麗精美,來源自然是出自江南繡坊,本國雖然也能織布,可是天朝的東西才代表著尊貴。

        平民百姓不允許穿花布,唯一的例外就是漢人了,可以公然穿著綾羅綢緞,當地人不敢得罪。

        忽然徐灝愣住了,就見從城門裡緩緩出來了數十頭裝飾華貴的大象,後面跟著一串金銀顏色的軟轎,傘蓋如雲,皆是以產自中原的紅娟裝飾。

        隨行的漢籍官員操著有些生澀的漢話,畢恭畢敬的道:「啟稟都督大人,為了防止佔婆人心生歹意,國主不告而來,還望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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