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平凡的明穿日子 作者:寧小釵 (連載中)

 
忘情痞子 2014-4-20 15:39: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06 549136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7-18 22:00
第四百五十八章 大度

               
        誰都想不到姚遠竟然會去接妻子,渾不在意人們的目光,虞謙便吩咐師爺拿了帖子回覆楊稷,命把贏氏領出來。

        衙役扶著一瘸一拐的婦人走出來,一眼看見丈夫站在外面,登時又羞又愧的低下頭去,既覺得沒臉見他,又怕他惱怒在心,回家後不知會受到怎樣的虐待。

        而姚遠看著妻子臉色臘黃,弱不禁風哆哆嗦嗦,整個人狼狽的不成模樣,不忍心的嘆了兩聲。

        回家後姚遠扶著妻子從轎子裡一步步的慢慢進了家,取錢打發了轎伕,熱了一壺滾燙的黃酒,跑前跑後買來些肉菜替妻子壓驚。

        贏氏沒有胃口簡單的吃了幾口酒菜,就放下筷子不吃了,默默坐在角落裡。姚遠囑咐了她一番,先去楊家謝了楊稷,又去徐家謝了徐灝,到藥鋪裡買了一大包的甘草和治療棒瘡的膏藥,又往香蠟鋪裡買了銀朱。

        到家將銀珠兌水調開了,為贏氏將手指頭的傷口給擦了,又到廚房煮了一鍋的甘草湯,舀在木盆裡拿進來。

        幫贏氏脫了褲子,扶著下床來清洗,贏氏十根手指都被夾了,無法自己動手,只得無地自容的讓丈夫伺候。

        姚遠低頭一看,見她的下面腫大如同桃子,破爛得像翻花石榴,想妻子嫁給他這幾年,雖不曾有過房事可也常常撫摸愛惜,驚覺成個如此怪樣,問起緣故。

        贏氏流著淚把王勃的狠毒說了,恨得姚遠罕見的破口大罵,不但沒有怪罪妻子,加倍細心的用絲綢蘸著水擦去血跡,將裡面內外輕輕用指頭摳了個乾乾淨淨,貼上膏藥,又把身體擦乾淨,換了件小汗衫。洗了臉把妻子的長發梳理整齊,坐在床沿上守著躺下的妻子。

        此舉把個贏氏感動的無以復加,悔恨從前放聲大哭。姚遠摸著她的發絲,「你哭什麼,自己的錯事,難道恨了我不成?」

        「哥哥,是我負了你。」贏氏神色慘然,「我是該死的人,我今生報答不了,來生變牛變馬也得報你的恩情。」

        姚遠輕聲道:「我同你雖是干夫妻。數年的恩愛怎麼忘得了?況且原是我的不是,一個廢人把你如花似玉的女人給耽誤了。再說這一次你是被人騙了,我也不要你報答,願你從今一心一意的和我過日子就夠了。」

        贏氏激動的道:「經此一番遭遇什麼苦楚都嘗過了,蒙夫君不計前嫌,如果再生出他念,真的是豬狗不如了。」

        不提他們夫婦倆,說實話徐灝很佩服姚遠的胸襟,當然他不知對方的隱情。可是如此大度的男人委實不多見,即使那是個阿諛奉承之人,可為了討生活不得不低三下四,誰也沒資格去鄙視人家。

        經此一事徐灝算是記住了姚遠。吩咐人留心姚家的一舉一動。

        順天府,胡德勝如願得了差事,穿著簇新的官服,坐著高頭大馬。十名捕快也都穿著簇新的號衣,簇擁著他策馬出來。

        一行人專門挑選熱鬧的地方,一窩蜂似的在城裡兜圈子。看胡德勝那得意洋洋的氣概,哪裡是出來辦案子的,好像是狀元誇官,大元帥凱旋而歸似的。

        有認識的百姓指指點點的議論,說此乃順天府大老爺的小舅子,今天這般威武,不知是升了官還是得了什麼美差。

        胡德勝騎在馬上心花怒放,嘴角露出一絲微笑,猛地看到了建於城內的大慈恩寺,想起廟裡的方丈智云和尚,平素不把他放在眼裡,今天機會難得,不如去尋和尚的晦氣。

        騎著馬闖入了山門,鬧得和尚們有的陪著笑臉迎出來,有的跑到後面去報信。胡德勝板著臉率領捕快們熟門熟路的走到東禪房,推開門走了進去。

        裡面非常的熱鬧,一邊放著牌桌,桌上都是麻將牌,另一邊智云正和幾個富戶喝酒吃飯,看那杯盤狼藉的光景,大約是要終席了。

        智云身為僧人自然有些尷尬,不過並不把胡德勝放在心上,說道:「胡老爺今天怎麼這樣悠閒?請坐請坐。」

        他口中說著,身體卻依然坐在那裡,動也沒動一下。

        胡德勝冷笑著坐了下去,說道:「看你這出家人就是比我們當差的舒服多了,吃酒賭博不亦快活。」

        智云笑道:「為人別當差,當差不自在,胡老爺所為何來?」

        「老子今天奉命辦案,不是來耍錢的。」胡德勝得意的仰起了頭。

        智云笑道:「呦!果然是得到重用了,真是可喜可賀。」

        胡德勝自覺揚眉吐氣,說道:「獅子街出了暗殺案,大約你也不能不曉得,現在由我總辦,奉了府尹之命,這京城地面一定窩藏著匪人,叫咱們嚴查大小客棧以及各庵觀寺院,如果有面生可疑之人不能放過。所以我不是到你的寶寺串門子,而是來辦案的。」

        說到這裡,胡德勝不懷好意的盯著智云的反應,智云面色變得有些難看,知道這是仗著官勢登門來欺負人,心中說不出的氣惱,想著頂撞幾句又怕禍從口出。

        幾個富戶先前心裡就有些發毛,聽著這幾句對話全都嚇得提心吊膽,生怕受了連累,不約而同的放下了筷子,借到外面淨面漱口為由,一個個溜之大吉。

        智云的徒弟了空走進來說道:「師父,外面番子大聲吵鬧,不但索要酒肉還砸壞了桌椅,說什麼要差費。」

        智云聽了這話覺得捉到了把柄,怒道:「你們就是這麼辦差的?簡直是魚肉百姓的匪徒。」

        胡德勝瞪著眼睛道:「你別不識好歹,我已經是給你留了面子。想拿腦袋往牆壁上撞,休怪我翻臉無情。」

        智云像來瞧不起胡德勝,惱羞成怒的道:「姓胡的,你休要仗勢欺人。我大慈恩寺可是姚少師的地盤,你能把我怎麼樣?莫非還能說我是殺人兇手?」

        胡德勝冷哼道:「老子就知道你是個假和尚,當年走投無路才出的家。斗牌吃酒已然是犯了法,試問犯法的人什麼惡事做不出來?你有姚少師護著,我後面還站著徐都督呢。」

        吃了酒的智云有些原形畢露,起身叫道:「你要是不把我拿去見官,就是婊子養的。」

        胡德勝大怒,喝道:「拿你就如同一隻蒼蠅,來人。」

        智云輕蔑的道:「我大慈恩寺可是通著六部衙門,有種咱們去刑部說理去。」

        順天府一向和刑部不對付,智云此言可謂是觸犯了逆鱗,胡德勝惡狠狠的給了他一大嘴巴,厲聲道:「你如此蠻橫哪裡還像個出家人?確實是殺人的兇犯。」

        和尚被打的眼冒金星,下意識的揪住對方的官服要喊人進來,不料又被胡德勝當胸一拳,打得跌倒在地,嚇得了空大叫一聲師父。

        十個捕快聞聲衝了進來,胡德勝指著地上的智云說道:「你們來得正好,把快這惡僧鎖起來,他就是殺人的兇手。」

        捕快們以為胡德勝是為了要訛詐寺廟,馬上取出鐵鎖一擁而上的把智云鎖起。

        胡德勝志得意滿的命押出去,了空上前扯住他的官服,苦苦替師父哀求,被胡德勝罵了一句禿驢,一腳把了空踹到一邊。

        有心腹捕快獻計獻策道:「這個和尚既然是兇犯,必然因為圖財害命,理應先行搜查贓物,有了證據才好回去交差。」

        胡德勝也是昏了頭,心說反正已經撕破了臉皮,索性來個一不做二不休,下令搜髒。

        大慈恩寺乃是一等一的廟宇,寺裡供奉著無數奇珍異寶,捕快們倒是知道動不得,把和尚們私下裡的油水大概千百兩銀子作為贓物,暗中將百兩銀子偷偷分了。

        胡德勝跨馬揚鞭,帶著捕快們浩浩蕩蕩的押著智云和髒銀,呼嘯而去。

        花園裡,徐灝在遠處望著開始接受啟蒙的兒子,正神色靦腆的坐在小椅子上,寸步不離的小葉子坐在他身旁,倒是漣漪東張西望的坐不安穩。

        徐灝咂嘴道:「姐,是不是生錯性別了?」

        徐青蓮忍俊不住的道:「大概是吧,送子娘娘一時大意,把童男童女送錯了地方。」

        此刻徐妙錦說道:「四書你們應該都聽過,尚書是帝王的道統治法,與你們沒什麼相關。「易」理深微過幾年再講。燁兒是男孩先讀「春秋」,你們倆則從禮記開始。」

        徐燁老老實實的聽著姑奶奶朗讀,咿咿呀呀的跟著念,聲音清脆聽在徐灝耳朵裡妙不可言。

        漣漪則笑嘻嘻的瞅著表弟,小手不時的羞羞臉,小身子動來動去。

        徐妙錦喝道:「漣漪,你在做什麼?」

        張漣漪說道:「我聽出神了,弟弟像個百靈兒,我想同他玩。」

        徐妙錦沉下臉說道:「混賬!你拜了我做先生,不允許你在書館裡胡說六道。再不聽話請了你娘來,把你小手打爛了即刻領出去。」

        「不敢了,不敢了,我知道錯了。」漣漪迅速端正了態度,一本正經的背著小手坐好。

        遠處的徐灝搖頭道:「漣漪又聰明又懂得看臉色,相比之下燁兒就是個小傻瓜。」

        徐青蓮不解,就見看不出火候的徐燁把一個手指頭在臉上撓著羞漣漪,徐妙錦見狀二話不說取出一方戒尺。

        徐燁立時傻眼,想哭又不敢的乖乖伸出手來,小葉子趕忙護在他身前,嬌聲道:「我是姐姐,請先生罰我,弟弟再也不敢淘氣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7-19 20:37
第四百五十九章 屠戶

               
        十月初二是徐慶堂的生日,全族人齊來恭賀,徐灝身為人子輪流各桌挨個敬酒。

        徐家一干旁系子弟裡,數徐溶和徐沂最為富貴,作為朱巧巧曾經的左膀右臂,多年來依附徐家不離不棄。

        當年徐家搬到北平哥倆也跟隨著過去,一同經歷了風風雨雨,如今徐溶乃是徐慶堂的心腹,做了國公府的典籍,而徐沂隨朱巧巧去了遼東,依然是心腹中的心腹。

        徐溶和徐灝的關係較為不錯,當年娶了在徐灝身邊做了一年丫鬟的小月,小月是李秋的堂妹,是以漸漸和二房越走越近。

        有風光得意的族人自然就有失意的,但整體上徐家人都不會缺少吃穿,有老太君健在和三位太太,族人親戚只要不好吃懶做,仗著家族錯綜複雜的關係網,即使在京城也算是小富人家了。

        其中今年三十歲的徐泯則是家族中的異類,自小就不依靠任何人,以沿街叫賣豬肉為生,操持下賤行當使得家族人人以他為恥,大多劃清界限從不來往。

        徐灝倒是認為堂哥自食其力,堂堂正正,每當遇見了都客客氣氣,把他當做兄長看待。

        徐泯把賣肉當成了人生樂事,飽暖無憂不必看任何人的臉色,日子過的很順心。

        做屠戶的人都是膽量相對大的,膽小的人做不了這個,徐泯生平唯一的嗜好是喝酒,酒量不好一喝就醉,醉了後天不怕地不怕,本來親戚們就不願和他往來,而相識之人都說他是個危險的人,話說醉醺醺的屠夫揣著把屠刀誰不怕?

        久而久之認識的見了他都老遠打個招呼,打完招呼就走,不認識的更不用說了,不買肉時根本不敢靠近。

        一個又是徐家子弟又是宰殺豬玀的屠夫。孔武有力連市井無賴都不敢招惹,也知他和家族的關係一向淡漠,即使有心巴結奉承也沒什麼用。

        時間久了徐泯的脾氣變得越發古怪,時常氣憤的道:「你們不理老子,老子也用你們不著,我自己掙錢自己吃飯,從來求不著誰,跟我近又能怎樣?跟我遠又當如何?不用你們理我,我還不高興理你們呢!」

        自此以後,見了認識的人就仰頭不屑一顧。其實心裡變得落落寡合。近幾年就連徐灝都不願搭理了,最早豬肉送到魏國公府,後來送到英國公府,不愁吃穿,現在則一斤肉也不送了。

        常言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去年秋天他得了一場很重的瘧疾,耗費了許多醫藥錢,家中坐吃山空,家具什麼都典當一空。近乎一無所有了。

        徐泯自尊心強不願張口,他妻子劉氏背著他到徐家求援,徐灝深知堂哥的性子,病了時更加的敏感。是以和嫂子合夥瞞著他,有了好藥和充足營養,徐泯今年病勢完全脫體。

        病好了得重新做生意,劉氏不敢說什麼。按理說誰家遇到此種情形,不幸處於沒錢的困境,暫時借貸是唯一的途經。先讓家人吃飽飯,有了本錢買口豬開張營業,不難使生活恢復如常。

        無奈徐泯依然是那副執拗的性格,決不肯搖尾乞憐在親戚們的面前矮一頭。試問一個窮漢,坐在家裡還能有人敲門給他送錢麼?倒也不是沒有,可徐灝怕送錢送的莽撞激怒了他。

        就這樣徐泯坐以待斃,他在家劉氏也不敢買米買面生火做飯,如此大人發愁,孩子嚷嚷我餓我餓,一家人的命運似乎已經到了末日。

        人在現實中不得不低頭,徐泯平日的粗豪之氣,至此也不禁消磨殆盡,親戚和鄰居每天指指點點,嘲笑他不通世務。

        劉氏本想說堂弟答應借給咱家本錢,沒等開口他因心裡難過,漫無目的走出家門去了。

        穿著一件破皮,好幾天沒有洗臉,徐泯看上去非常落魄,忽然和對面的人撞了個滿懷,只聽那人叫道:「阿彌陀佛,這是怎麼了?」

        徐泯抬起頭來,見是大慈恩寺的智云方丈,因為對方是個出家人,自己又理虧氣餒,失去了往日的驕傲,主動認錯道:「師父不要見怪,我實在是沒看見。」

        智云憐憫的看著他,同情的道:「怎麼沒有做買賣?聽說你近來不大得意。」

        徐泯滿腔牢騷悲苦無從發洩,對世外高僧也沒什麼可隱瞞的,見對方非常關切,不由得十分感動,當下把心裡藏著的話,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通。

        最後說道:「師父,實話告訴你,我現在是沒有活路兒了。」

        智云很是詫異,心說你徐家兩門一等國公,你要是走投無路那才是天方夜譚呢!不過街裡街坊的都知根知底,也知道徐泯是怎麼回事。

        「時運不濟罷了,今天咱倆遇著乃是一緣一法,可見冥冥中自有佛祖保佑。」

        智云說完取出十兩銀子,「這些做本錢大概夠了,不要利息也不用定歸期。什麼時候等你有錢了,什麼時候再還。就算賺不出來也不打緊,養家要緊,你不必放在心上。」

        把個自認為走投無路的徐泯感激涕零,感嘆世上還有如此好人,大叫此恩此德沒齒難忘云云。

        回家後徐泯重理舊業,他做了十來年的屠戶,從來不缺斤短兩,周圍百姓都喜歡買他家的豬肉,一家大小很快不愁沒有飯吃了。

        前日徐泯算了算除去各種開銷,留下點錢作為成本,還賺了三兩銀子,選了一個較大的豬頭,一副最肥的下水,還有六七斤五花三層的好肉,一起送到了大慈恩寺。

        智云有名的嗜好吃肉,他做的方丈是介於朝廷委派和應付外事的雙重身份,不是嚴守清規戒律的禪宗,是以偶爾喝酒吃肉不算是犯戒,加上早年是姚廣孝的沙彌出身,參加過靖難之役,不違法犯罪的話也沒人和他計較。

        智云很高興,笑道:「你送我東西,我也不和你客氣。至於銀子留著添補家用吧,非是向你誇富。想我大慈恩寺香火鼎盛,十兩銀子算什麼事?咱倆彼此心照就完了。」

        徐泯聽了也很高興,免去債務身上輕鬆了許多,感激對方的心也加了數倍,從此把智云當成了唯一朋友。

        今天劉氏力勸他去賀壽,徐泯也自覺挺直了腰桿,所以全家一起來了。

        徐灝見他在逆境中站起非常欣慰,上前一邊敬酒一邊說道:「泯哥是有後福之人,我早就想說一件事,可是一直沒有時間。要不然你病了時何至於花光了積蓄。」

        「呵呵!」徐泯笑了笑,耳聽堂弟說話委婉,感覺周圍親戚偷偷豎起了耳朵,就問道:「什麼事?」

        徐灝說道:「早就該立個肉舖,尋個徒弟幫著做事,如此有事時也有人替你。」

        徐泯經此一事深有同感,笑著點頭算是答應了。

        陪徐灝四處敬酒的徐溶撇了撇嘴,暗罵你就是個棒槌,如果不是我給你送錢送藥。早他娘的一命嗚呼了,現在沒事人似的,仍然不知咱兄弟對你的恩情。

        族中的任何事都是由徐溶來打理,這方面李冬等外人都不方便。因此徐溶對他家的事一清二楚。

        旁邊站著的徐汾早年巴結過徐汶,後來轉行做起了神棍,也就是自稱半仙的算命先生,一年到頭能賺不少錢。每年都會到徐家給女眷算算命啥的。

        昨天劉氏請他算命,剛報了自己和丈夫的生辰八字,徐泯回到了家裡。他不信這些鬼神之事,也不樂意花冤枉錢,沒好氣的把徐汾給攆了出去。

        此事把徐汾氣了個半死,要不是念在同族兄弟豈能登門?遂暗恨在心,此時又見徐灝非常敬重徐泯,故意神神叨叨的掐指一算,眉頭緊皺的嘆了口氣。

        徐溶很信這個,唬了一跳忙問道:「怎麼了?無端端的你嘆什麼氣?」

        徐灝朝他看去,徐汾說道:「這話說出來惹你們見怪,不說出來我於心不安,不知該如何是好。」

        徐灝說道:「有話就說,沒什麼不方便的。」

        徐汾有心給徐泯添堵,嘆道:「那天嫂子請我算命,徐泯今年命中招禍。」

        徐溶大驚,說道:「你算錯了吧,去年遭的禍,今年病災已退,應該否極泰來了。」

        「那是病魔,今年不是有血光之災就是牢獄之災。」徐汾慢悠悠的道。

        徐泯聽了怒火攻心,覺得徐汾是在故意咒他,多貪了幾杯酒有些醉了,跳起來就要揍人,被徐灝攔在中間,他指著徐汾破口大罵。

        徐汾冷笑著扭頭就走,徐溶對著徐泯罵道:「你就是個渾人,這裡是你撒野的地方嘛?」

        徐灝念在他醉了也沒計較,好說歹說把人給拉到了屋裡坐下,親戚們都覺得掃興,紛紛數落徐泯上不了檯面。劉氏聞訊從內宅趕來,一邊道歉一邊要拉著丈夫回家。

        不提徐泯黑著臉出了徐家大門,罵罵咧咧的往自家走去。

        徐灝送到了門外,正好遇到瞭解縉派人送來的口訊,得知左都御史陳瑛早朝時彈劾駙馬胡觀強取民間女子,娶娼為妾。

        前文提到胡觀乃已故開國功臣東川侯胡海第三子,尚了南康公主;大哥胡斌征戰云南陣亡,二哥胡玉因藍玉案連坐受死。

        靖難之役時,胡觀被燕軍活捉過,被赦免後長期在家裡無所事事。

        徐灝有些意外,看來陳瑛彈劾盛庸被自己檔下,彈劾李景隆和李增枝兄弟倆又被檔下,彈劾耿炳文和郭英還被檔下,彈劾駙馬梅殷也僅僅令其失去了兵權。

        一連四件轟動京城的彈劾勳貴都沒得逞,無疑對陳瑛的聲望打擊很大,看來這一次陳瑛不事先通知,打定主意是要一定成功了。

        陳瑛手上肯定有確實證據,徐灝不關心胡觀的下場,反正朱高熾不會要了其姓名,下獄是免不了的。

        作為御史,彈劾不法官員是陳瑛的本職工作,可是御史就是柄雙刃劍,尤其是在歷史上有名的陳瑛手裡。

        徐灝一時間看不透這背後是怎麼回事,大概陳瑛是想借胡觀試探下自己的態度。

        因此徐灝感覺不該插手,不然會有干涉朝政的嫌疑,再來如果胡觀真的證據確鑿,被彈劾那也是活該,誰讓你是駙馬呢。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7-19 20:38
第四百六十章 言之命中

               
        無巧不巧徐泯應了徐汾的算命之言,他不耐煩妻子囉嗦把人給攆回了家,獨自在街上散步,忽然聽到遠處響起了馬蹄聲,抬頭一看,只見一個騎著馬的官員,帶著十來個人迎面而來。

        起初相隔的距離較遠,他又有些醉眼迷糊,等對方走近了赫然發現恩人智云方丈被鎖鏈鎖著。

        仗義每多屠狗輩,何況酒醉之後更顯真性情,徐泯沒遇到也就罷了,親眼看見怎能按捺得住?

        怒從心起的徐泯虎吼一聲,幾步沖上去照著拿著鎖鏈的捕快就是一拳,出其不意把對方打了一個觔斗,上前便要擰開鎖鏈。

        其他捕快大吃一驚,一起圍了過來,抽出鐵尺大聲呵斥。有個叫白慶的捕快認識徐泯,喝道:「你瘋了麼?膽敢來劫犯人?」

        還沒等說完呢,徐泯揮手給了他一巴掌,這一下力氣非常大,把白慶給疼的捂著臉叫喚,鮮血順著嘴角往外流淌。

        胡德勝在馬上大怒道:「把這個瘋子抓起來,一定要狠狠辦了他,混賬東西。」

        捕快們把徐泯給團團圍住,任他再有力氣總歸敵不過十個人,一通暴揍打得鼻青臉腫,被按在地上活活擒住了。

        白慶帶著血絲吐出來兩顆牙齒,氣的也不願解釋這是徐家人,其他人受傷的受傷,喘氣的喘氣,用不著胡德勝再次吩咐,用鐵鏈子把徐泯牢牢鎖定。

        醉醺醺的徐泯掙扎個不停,嘴上大罵混蛋官差,把個胡德勝氣的七竅生煙。

        他不認識徐屠戶,徐泯走街串巷卻認得他,坐在馬上一手攏著韁繩。一手將鞭子一指,惡狠狠的道:「你姓什麼,叫什麼?」

        徐泯毫不在意的大聲說道:「你在這金陵算是白混了,連我都不認得麼?」

        「你他娘的說反了吧。」胡德勝怒氣熏天的叫道:「老子認你是哪根蔥?他到底是誰?」

        「他是附近賣肉的屠戶。」白慶氣呼呼的道,故意隱去了徐家。

        胡德勝不屑的冷哼道:「原來是個殺豬的。膽敢在街上咆哮橫行,活得不耐煩了麼。」

        徐泯冷笑道:「你別瞧不起殺豬,要是把老子惹翻了,連人也是一樣殺得。」

        胡德勝怒道:「看你這廝的猖狂,簡直就是要造反。」

        「造反就造反。」徐泯信口叫道:「當年太祖爺造反,在金陵做了這麼些年的皇帝。老子祖上就是隨太祖爺造反的。」

        胡德勝罵道:「這廝一定是醉了,你們不見他在酒氣噴人麼?」

        捕快們看出上司有意息事寧人,不想和一個酒鬼一般見識,不想白慶掉了兩顆牙,半邊臉都紅腫了,有心報仇。叫道:「此人一貫酗酒滋事,不能輕饒了他,得懲辦一下才行。」

        徐泯對著他咬牙切齒的道:「姓白的走著瞧,早晚咱倆少不得有個你死我活。」

        白慶一聽心裡哆嗦起來,他知道徐泯的脾氣向來說到做到,再說他又不是尋常屠戶,今日一句話無疑是個後患。

        胡德勝喝問道:「我且問你。為何來劫和尚?」

        徐泯氣又上來了,怒氣衝衝的反問道:「方丈是個大好人,憑什麼抓他?」

        「老子就和你說不清楚。」胡德勝又氣又無奈,眼見周圍聚了很多人,無奈解釋道:「他就是暗殺案的兇手,你說為什麼抓他。」

        徐泯聽了呵呵大笑,嘲笑道:「不怪你姓胡,敢情就會信口胡說,那件案子怎麼可能是老方丈殺的?你要說殺人的是我或許還有些可信,真是愚蠢。」

        白慶聽了若有所思。眼珠一轉湊到馬前低聲道:「這酒鬼的話有些道理,胡爺把和尚拿了,怕上頭未必肯信。不如將他兩個人都帶回去銷案,就說是和尚主使,徐屠戶下的手。如此一來合情合理,毫無破綻。」

        胡德勝一心惦記著要智云好看,反正害一個人也是害,害兩個人還是害,興許還能替姐夫了結此案,自己也能出出風頭。

        白慶見他輕輕點頭,心中暗喜,低聲說道:「依我之見,最好先到徐屠戶的家裡,拿他一把殺豬的刀子作為凶器,豈不更顯得證據完全?」

        胡德勝也是鬼迷心竅了,當眾大喝道:「你分明是智云串通的兇手之一,做下圖財害命的案子,今日醉酒傻乎乎的跑來自投羅網,可見天網恢恢,帶他去家裡搜查。」

        徐泯被推搡著往前走,此刻真是急了,可是想解釋也解釋不清楚,只能氣的破口大罵。

        捕快們也不理他,牽著往前直走,白慶在前面帶路,驚動了很多行人紛紛駐足。

        智云邊走邊冷笑道:「不用怕,到了順天府再和他們算賬。」

        徐泯膽氣大壯,大聲道:「師父,我心裡是一點兒也不害怕,大不了陪著您死一塊,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智云哭笑不得的道:「阿彌陀佛,不要說喪氣話,胡德勝假公濟私,一會兒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劉氏坐在家裡,兒子吉祥從外邊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的喊道:「娘,我爹被官差鎖起來了。」

        劉氏嚇了一跳,飛快了跑了出去,眼裡沒有任何人,直接撲到她丈夫身上,一時間整個人都傻了,只知道放聲大哭。

        胡德勝吩咐進去幾個人搜查凶器,這時候劉氏回過神來,明知背後有家族撐腰,丈夫從來沒犯過王法怕什麼?趁此機會大肆數落道:「叫你一天到晚不懂得人情世故,不然滿京城誰敢欺負你?活該被抓到衙門裡打一頓板子。」

        徐泯滿不在乎的道:「一頓板子算個屁,老子不在乎。」

        智云見人家夫婦受了自己的連累,難免心中有愧,說道:「不必說了,你丈夫的委屈全是因我而起。我的官司打完了,他自然可以平安無事,你放心好了,這期間你家中用度都由我徒弟們支付,並且從此以後。只要我有飯吃,你們夫婦就不必發愁,今天方知道你男人是個頂天立地極有義氣的漢子。」

        徐泯頓時面上十分光彩,洋洋得意的放聲大笑,有個捕快一向尖酸刻薄,諷刺道:「你們瞧瞧。現在這年頭什麼事都有,一個和尚要養女人,竟當著丈夫的面兒明講。再看看這位沒心沒肺的人,還舔著一張龜臉,歡天喜地的笑呢。」

        話音未落,就被一腳踹出去幾步。趴在地上疼得直叫喚,原來是被徐泯狠狠踢了一腳。

        這時白慶手裡舉著一把明晃晃的鋼刀出來,叫道:「凶器搜出來了。」

        胡德勝故意當眾問道:「什麼地方搜出來的?」

        「回大人。」白慶解釋道:「把刀藏在了廚櫃底下,好不容易才搜出來。足見這凶人一片心虛,情真罪當。」

        當下胡德勝帶著捕快和犯人轟轟烈烈的返回順天府,劉氏讓兒子跟著過去,她急衝沖的去徐家報信。

        胡德勝一個人先進了內宅。就見姐夫虞謙憂心忡忡,見了他進來說道:「不好了,你家駙馬爺被下了大牢。」

        原來胡德勝之所以敢肆意妄為,一來仗著姐夫的官位,二來乃是胡家子弟,趕忙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前幾天還和胡觀喝酒來著。」

        虞謙嘆了口氣解釋了一遍,胡德勝哎呀叫道:「那天他在秦淮河非要給姐兒贖身,口口聲聲說要買回去做妾,當時我們還勸他別犯傻,以為是說著玩的。看來真的納為小妾了。」

        虞謙忽然說道:「他家裡是不是兄弟俱都不在了?」

        「是啊!大堂哥二堂哥都死了。」胡德勝點點頭。

        「唉!」虞謙深深看了妹夫一眼,自言自語道:「可惜人家有兒子,是死是活都與你無關。」

        胡德勝好半天沒反應過來,心說姐夫的意思是指爵位?假如胡觀在牢裡有個三長兩短,侄子再一旦有個好歹。那豈不是得由胡家旁系來承襲爵位?

        當然得討好公主嫂子,等事態平息後上書請求,胡觀的罪名不是謀逆,胡家爵位肯定能保住,想到這兒胡德勝兩眼冒光,絞盡腦汁的苦思起來。

        與此同時,徐灝進了宮探聽胡觀一案和朱高熾有沒有關係,陳瑛為人刻薄一向人緣不好,無端端的對王族下手,前幾天帶頭檢舉齊王,彈劾李景隆等得罪了很多權貴,這幾年陸續彈劾了不少官員,本身並非是靖難功臣出身,頂多以前受過朱棣的好處,還被揭發出來貶斥到了地方。

        就算身為御史的本職工作是到處開火,可得罪人太多官位注定坐不長久,陳瑛又不是鐵骨錚錚的文臣,如果背後沒有帝王授意怎麼可能?主要還是陳瑛的根基太淺,他只能得到皇帝的護佑才能平安無事。

        說穿了朱高熾仁義歸仁義,可他也有著七情六慾,也有著討厭的人,往年也有些舊怨;何況作為帝王必然有帝王的立場,為了皇權穩固,必定會對一些人動手。

        就算朱高熾不處心積慮,朝堂爭鬥一樣一天不會停止,隨時都會有人因各種原因倒下,又會冒起其他的人來,起起伏伏走馬觀花一樣。

        陳瑛是左都御史,右都御使吳中性情寬和,徐灝不太瞭解時任左副都御使劉觀的為人,如果他倒向陳瑛,那麼陳瑛無疑就能掌控整個都察院了。

        任何做官的都會顧忌御史,徐灝也不例外,因御史彈劾你,明知是被誣陷也得先忍著,而且做官最怕牆倒眾人推,別看現在手握大權,一旦有數位御史帶頭衝鋒,文武百官群起傚法,那麼就連帝王都會吃不消。

        吃得消的皇帝在明朝只有兩個,朱元璋和朱棣,而從朱高熾之後,文臣崛起的局面已經不可能逆轉。

        所謂朝政就在於平衡二字,如果武臣無法與之抗衡的話,那麼宦官的出現就是必然了,或者是文臣誕生出黨爭,內部分裂,如此帝王才能高高在上總攬大權,總之這就是政治。

        想到黨爭徐灝不禁想起了著名的東林黨,東林黨提出了實學,可謂是讓儒家文明向前了一大步。

        實學出現在北宋時期,明清是實學的發展期,東林黨追求摒棄形而上的王守仁的虛無和朱熹的保守理學;提出實體和達用,實體分為實理實學、實心實學和實氣實學;達用分為經世實學、科技實學、啟蒙實學和考據實學。

        可惜東林黨本身是個鬆散的政體,內鬥不休和為了反對而反對,無論理念多麼先進也還是封建王權下的受益者,不但沒能挽救腐朽沒落的明王朝,而是陪著一起隨著消亡了。

        徐灝不是思想家和理論家,發明不了新的哲學理念,而明朝初年也沒有這些理論生存的土壤,沒有尖銳不可調和的內部矛盾和外部矛盾,短時期影響不了什麼人。

        好在歷史已經因他的到來而改變,希望將來會演變成另一番局面。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7-20 22:34
第四百六十一章 慎擇佳婿

               
        行走在蔥蔥鬱郁的紫禁城裡,沿途的大漢將軍們神色肅穆,宦官微微低著頭小步疾走,好似後世匆匆趕去上班的打工族,而文官們邁著八字步慢悠悠的前行,談笑風生。

        一路而來所有看見徐灝的人都搶先駐足行禮問候,隱隱間都有些敬畏,不管徐灝表現的再與世無爭,人畜無害,其軍方第一人的身份都會令人畏懼三分。

        徐灝對目前的處境一直抱著警惕,木秀於林非是好事,也因此並未改革目前效率低下的五軍都督府,以免遭到猜忌。

        再來是文臣們的相對友善和勳貴們的低調,相互之間和平共處,儘管很滿意目前的內閣,但同時也對首任閣臣們的謹慎懦弱有些失望。

        歷史上人才濟濟的永樂朝,卻首開太監王振專權禍國的先河。徐灝邊走邊尋思著王振你在哪裡?還能不能一起快樂的玩耍了。

        文華殿一旁的文淵閣裡一片忙碌,今年剛剛榮升為內閣首輔的胡廣坐在最裡面,楊士奇坐在他身邊,最外面坐著黃淮、胡儼和楊溥三人,剛剛從甘肅一帶回京的楊榮在對眾人說著什麼。

        名留後世的三楊在此時是資歷很淺的新銳,即使是胡廣也只是建文二年的狀元郎,其他人的資歷莫不如是,所以內閣在眼下充其量算是個秘書機構和一群顧問,地位遠低於六部尚書。

        唯一資歷夠深厚的是解縉,這幾年一直是內閣眾人之首,有人讚他是洪武朝第一才子,才華橫溢直言無忌,是以得罪的人非常多。

        去年大臣李至剛等人彈劾解縉「廷試讀卷不公」,當時徐灝人不在京城,被貶為了廣西布政司參議。

        解縉是徐灝在朝堂上最重要的盟友,趁他不在被貶不能不說是個警號。因此徐灝回京後一直在默默觀察著形勢。

        今天楊士奇的訊息裡還包含著一絲隱憂,他兒子楊稷和胡觀等駙馬過往甚密,如果陳瑛奉旨繼續追查下去的話,一定會牽連到楊稷身上,那麼楊士奇必定要上書承認養子不教的錯失,然後被調離京城。

        那麼徐灝的兩位盟友先後遠離中樞,其餘閣臣不但和徐灝都是泛泛之交,而且胡觀為人謹慎,乃是絕對不會輕易表態的人,楊榮金幼孜胡儼黃淮等莫不如是。徐灝擔心下一個會輪到親近自己的其他人,或者就是他自己了。

        乾清宮內,朱高熾興致勃勃的看著面前肌飛白雪的沐青霜,笑問道:「你在閨中讀書可有師否?」

        沐青霜笑道:「身為女子不敢越禮延師以沽名,家姐除了手把手教了些字外,並沒有授業傳經,是以沒有尊師。」

        朱高熾說道:「難得,你娘教女有方,而你聰慧乃是天授。給朕作一首詩可否?」

        兩側陪著多位大臣,徐灝進來時正好撞見這一幕,中官在御書案旁邊另設了一低案,將御用的文房四寶移到上面。

        朱高熾站在青霜身邊。高興的道:「你即刻構思揮毫,待朕親觀。」

        徐灝心中暗笑,目視青霜在紙上端端正正用楷書寫了下去,真有點飄飄欲仙的架勢。

        天子有道。天運昌明,四海感復載之有成;四海感復載之有成,於以垂文武神聖之名。

        天運昌明。天子有道,四海忘帝力之有造;四海忘帝力之有造,於以上蕩蕩無名之號。

        聖壽萬年,聖名萬祀,大臣相率捧觴而稱端。大臣相率捧觴而稱瑞,翳子小女亦得珥筆撰詞獻茲一人之媚。

        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沐青霜是以春秋時期的體裁作詩,恭維了下洪熙皇帝,而類似的華麗辭藻在朝堂上屢見不鮮,對此種噁心的東西徐灝向來十分厭惡。

        大概朱高熾今天想留下一段千古佳話,喜道:「體高韻古,字字有三百之遺風,構思敏捷真才女也。」

        大臣們見狀也只得交口稱讚了幾句,徐灝會心一笑,暗道青霜的詭計可以得逞了。

        朱高熾朝著他微微眨眼,說道:「青霜乃大理郡主,白家王族之後裔,身份貴重才德不凡,當慎擇佳婿,不能**於匪人,傷了朕文明之化。」

        沐青霜為之欣喜雀躍,原來她最近苦於被沐夫人四處挑選女婿,乾脆跑到皇宮來賣萌,想學姐姐當年御賜自主擇婿的例子,求了皇帝合夥演一齣戲,眼下已然心想事成了。

        白族少女活潑大膽,自古就有自己挑選丈夫的風俗,是以想讓青霜老老實實的嫁給從來都沒見過的男人,豈能甘心?

        徐灝心說青霜啊青霜,你就不怕羊入虎口麼?果然朱高熾話鋒一轉,心懷鬼胎的說道:「昔日唐朝上官婉兒夢見神人賜予一秤,以稱量天下之才。今日朕也賜你玉尺一柄,可以憑此也為朕量天下之才。」

        僅僅出自帝王的一句戲言,如此一來沐青霜想不名動京城也不能了,女孩子名氣大了不是什麼好事,當年凝雪因此而沉寂多年,姑姑也為此而遠去北方,躲避金陵的是是非非。

        徐灝暗笑青霜這下聰明反被聰明誤,而朱高熾就算你再處心積慮,怕是也不敢讓青霜進宮。

        沐青霜的絕色足以令朱高熾大為驚豔,男人的劣根性暴露無遺,那就是他得不到美人,其他人也休想得逞。

        官員散去後,朱高熾笑問道:「難得你這時候來見我。」

        徐灝一指暗自歡喜把玩著玉尺的青霜,說道:「還不是為了接她回家,我妻子要接她過去小住幾日。」

        「嗯!」朱高熾想了想說道:「正好有事想和你說一聲,駙馬胡觀被彈劾私娶小妾,朕命宗人府和錦衣衛會審,此等事絕不能姑息。」

        徐灝神色平靜的道:「胡觀出身功臣之家,父親兄長俱都亡故,以他身份想開枝散葉的心情可以理解。身邊人都能娶嬌妻美妾,即使他是駙馬是不是過於苛責了?倒是強娶民女是罪。」

        朱高熾說道:「你的話有道理,當年胡觀是由皇祖父指婚,身不由己。想姑姑們的夫婿大多慘死。可見尋勳貴之子聯姻非是幸事。就如你之言,出身富貴誰會甘心一輩子守著一個女人?仗著權勢行事大多膽大猖狂,而領兵打仗難保不死於沙場,朕不想自己的女兒淪為寡婦,那今後就以百姓家的兒郎為主,朕希望女兒們將來夫妻倆安安穩穩的相濡以沫。」

        徐灝含笑點頭,心中很是欣慰,朱高熾為了穩固皇權不想讓公主和靖難功臣聯姻,顯然是存了保全大家的心思,不像老朱同志女兒照嫁。女婿家的親人也照殺無誤。

        有明一代,至始至終沒有皇后攬權外戚干政的現象發生,這一點明朝歷代皇帝都做的不錯,一來對於皇后的選擇慎之又慎,二來及時改變了公主出嫁的祖制。

        朱高熾又說道:「昨日有官員彈劾楊士奇縱容兒子,被朕留中不發了。楊士奇這些年耗費心血編纂洪熙大典,有功無過。對了,解縉在外頭做了一年官,也是時候回京了。」

        徐灝不動聲色的道:「臣無權過問人事上的事。但敢以性命擔保兩位大人的人品。」

        「朕有些累了,楊榮剛從北方回來昨夜談了一宿,邊疆怕是不穩了。」朱高熾神色間略顯疲憊,「朕知道解楊二位的為人。更瞭解你,御下適當敲打敲打在所難免。所謂人無完人,解縉在主考官一事上確實是出了紕漏,而楊士奇如何不約束兒子的話。早晚必受連累。」

        徐灝點點頭,朱高熾這一點確實比朱棣強很多,朱棣雄才大略猜忌多疑。對待信任的人深信不疑,對待不信任的人則會簡單粗暴的直接剷除掉,從來不審慎的對待官員,往往憑著一己之好惡。

        歷史上朱棣非常欣賞解縉,卻因朱高煦的詆毀和認為解縉參與到了爭奪皇位裡,馬上翻臉不認人。

        對楊士奇信任有加,官員彈劾楊稷的過錯視而不見,以致於楊稷膽子越來越大,等朱棣駕崩後,楊士奇因兒子殘害數十條人命而丟官罷職。

        以東廠和錦衣衛無孔不入的手段,豈能不發覺內閣大臣之子的罪狀?那可是數十條人命,大抵因朱棣對楊士奇的寵信,當時沒有人敢站出來罷了。

        朱高熾心細如髮,更善於和文官打交道,平衡文武官員的手段更聰明更巧妙,今天輕輕鬆鬆就令徐灝心悅誠服,順帶輕易化解了徐灝的反擊之策。

        帶著小姨子出了紫禁城,路上沐青霜看著窗外的繁華,興高采烈叫道:「姐夫,咱倆不回家好不好?」

        徐灝正尋思著事,聞言驚訝的道:「為什麼?」

        沐青霜撇嘴道:「家裡走到哪都是人,我不喜歡那麼多規矩禮儀。我早想回云南了,可是和二哥不太熟悉。」

        徐灝頭疼的道:「你現在是個大姑娘了,我怎能帶著你去玩?」

        沐凝雪舉起瑩白玉尺,說道:「以前不方便,現在有了這個怕什麼?再說我還以為姐夫是個大英雄,誰知也前怕狼後怕虎,難道名聲真的那麼重要嗎?莫非你還想做青史留名的宰相?」

        無心之言立時一石激起千層浪,徐灝惶然發覺這幾年確實是行事越發保守了,做什麼事都顧忌這個,顧慮那個,一絲一毫不敢走錯。

        朱高熾今日有意無意說了一句人無完人,貌似自己現在可不是正在嘗試著做完人嘛!不貪財不攬權,卻時時刻刻注意著天下大事,到處做好事禮賢下士邀買人心,給人的錯覺莫非是打算學王莽?

        當年為了接近朱棣主動追求凝雪,開設商舖追逐金錢,現在則連雨詩都不給小妾的身份,儘管身邊女人不少,可數來數去都是些丫鬟。

        徐灝看著誘人可口的青霜,直白笑道:「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失了身可別怨我。」

        「哼!」沐凝雪勾魂攝魄的白了一眼,大膽火辣的輕哼一聲,「我白族女兒婚前有幾個男人算什麼?我喜歡姐夫,早就想把處子之身給你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7-20 22:34
第四百六十二章 何錯之有

               
        話說自從揚州一別後,王驥在杭州幫祝伯青和江登云溫習功課,二人如願考中了進士,來年三人一起進京。

        王驥殿試中了二甲頭名,考選衙門去了刑部觀政,不久升了浙江司員外。而祝江二人一個去了翰林院,一個外放做了知縣。

        在刑部王驥用心學習,將舊案翻來覆去的觀看揣摩,跟著經驗老到的官吏辦案觀摩,遇到不懂的就不恥下問。

        王驥是非常有才華的人,不是拘泥不化的文人,有時翻開案卷時感覺是冤假錯案,便請示侍郎提來覆審,短短半年時間內竟平反了四五件案子,在六部名聲鵲起。

        浙江司是刑部十四司之首,凡各司的案件,浙江司皆有權過問。名聲大噪的王驥鋒芒太過,上司起先有些怪他多管閒事,不懂規矩,有意將幾件疑難案件交給他審理,不想王驥很快查明了原委,連多年的老吏都不如他精明。

        如此尚書侍郎等都很欣賞王驥,後來輾轉得知他和徐灝有些淵源,因此以後見了他無不客客氣氣笑臉相待。同僚中有些徇私舞弊的小節,知道瞞不過他,紛紛前來懇求高抬貴手。

        王驥很懂得變通之道,水至清則無魚,無關痛癢的小事也不追究,倒是對司獄司盯得很緊,時常訓話言世間之惡,莫過於獄卒,此輩只顧著中飽私囊不顧犯人死活,沒錢打點百般凌虐,不能任憑鼠輩橫行肆惡,紀念惡習一經查明嚴懲不貸,此舉很快使得刑部的風氣為之一清。

        刑部的官吏知他連尚書都不怕,背後的那位實在是太恐怖。和徐灝一樣人人懼他三分,沒有人不敢不收斂。

        王驥沒有把徐灝當成恥辱,反而借用徐灝的威望諄諄教誨,約束獄卒要寬待犯人。這些時日不知積了多少陰鷙,同僚漸漸也被他的為人感染。審案時留著心思,連牢裡的犯人沒有一個不感激他的。

        現如今錦衣衛早沒了自己的監獄,駙馬胡觀被關在刑部大牢,他倒也光棍,對自己的罪狀供認不諱。

        南康公主氣惱丈夫不忠,可也不想做寡婦。每天帶著兒子去皇宮求情。

        胡德勝一邊安慰公主,一邊以探監的名義來探望他,本想暗中打點獄卒悄無聲息的置人於死地,沒想到現在大牢裡的風氣完全變了。

        一進來抬頭就能看見「邢戒」上有五不打:老不打,幼不打,病不打。挨了揍的不打,衣食不繼的不打。

        五莫輕易打:宗室不要輕易打,官員不要輕易打,生員不要輕易打,上司差人不要輕易打,婦人不要輕易打。大意是怕這些人帶著冤枉,婦女受到侮辱。很容易想不開輕生。

        還有五勿就打和五且緩打,大概意思是動怒受氣的時候不能打人,喝醉了的時候不能打人,生病的人有火性不能打人,受了重刑的人不能打等等。

        此外三憐不打,三應打不打和三禁打等,總之大牢裡嚴禁私自動刑,審案時對待犯人也有了詳細的規則,胡德勝愣了半天,出來找了個認識的人打聽。

        那獄卒嘆道:「如今上面盯得嚴。以往那些弄錢的手段都不能用了,犯人都曉得章程,遇到了委屈就大喊大叫,總之這日子不好過了。」

        胡德勝見無法買通獄卒下手只能怏怏而歸,如果是朱棣在位的話。或許有可能嚇嚇胡觀,讓他因害怕連累兒子自盡。問題是現今是洪熙皇帝,刑部又玩了這一出,解縉曾上書建言犯案不要連累妻女,使得胡觀很清楚頂多是自己受死而已,何況還罪不至死。

        卻說徐灝帶著小姨子胡鬧,二人在順天府附近租了個小院子,擺明車馬宣稱是進京來的遊人,反正你愛信不信。

        沐青霜在皇帝那裡得了綵頭,真當自己是世間少有的大才女了,把玉尺放在書架上,四壁掛上名人古畫,每日坐在樓上拈筆弄墨。

        她在樓上顯擺,徐灝就在門口對鄰居吹噓我妹妹如何如何的有才華,怎麼怎麼的天仙下凡,結果把百姓唬的一愣一愣的,吩咐李冬把家中姐妹以往的大作發表在京城日報上,給青霜起了個筆名叫做青黛,命人在全城造勢。

        時日一久很多好事的文人才子欣賞了詩詞,得知京城來了位絕色才女,紛紛備了重禮前來求詩求字。

        徐灝怕什麼招惹是非?來者不拒開門大肆收受禮物,幾日來文人絡繹不絕。順天府那邊胡德勝繼續追查暗殺案,四處尋找證人,眼看著後日就要升堂了。

        胡德勝打街上路過時,瞧著這邊很是熱鬧,隨口問道:「怎麼回事?」

        白慶笑道:「據說樓上住著個絕色才女,好事的文人都跑來求字,大概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絕色才女?」

        胡德勝當即動了心,他年屆三十至今尚未娶妻,年輕時立誓要娶個才貌雙絕的絕色,這些年對相親的人家都不滿意,這世上美人或許很多,可每個人的審美畢竟不一樣。

        有心看看究竟,胡德勝讓人備了一份厚禮,買了一把金漆摺扇,隨著人流來求詩扇,想先見識下小姐的文采。

        徐家的老家人負責接待他們,收下禮物扇子問了姓名記下,約定明日來取。

        樓上的沐青霜咋舌道:「姐夫你的計策竟真的管用,那人也太傻了吧?」

        徐灝笑呵呵的道:「這就叫做從眾心理,當然得針對這傢伙的弱點設計,他膽量大到敢隨便抓人定罪,遇到熱鬧還有個不往前湊的?再說誰讓咱們青霜是個大美人呢。」

        沐青霜得意的仰起了頭,徐灝看她的嬌憨模樣,有些懷念起和她性子相差無幾的紅葉來,往日驕縱可愛的妹妹現在已經為人母親了。

        到了第二天,文人來取詩文,誰知人人都有就是沒有胡德勝的。

        胡德勝急道:「為何獨少我的?」

        老人家趕忙說道:「公子稍等。我就這上去問問。」

        過了一會兒,老家人帶著歉意的回道:「胡爺的扇子因事忙不知放在了哪裡,一時沒尋到。您先請回去吧,明日查出來再取。」

        胡德勝聽了大怒,叫道:「你家竟敢欺負我?他們都有就我沒有。這算什麼?難道憑我身份不配你家小姐墨寶?」

        「胡爺不要動怒,我再進去問問。」

        當下老家人轉身又進了院子,胡德勝逕自跟了進去,到了樓下就見樓門旁貼著一張告示:此樓系才女書房,閒人不得在此窺視。

        胡德勝心中暗笑,趁著老家人上樓的時候。輕手輕腳的悄悄伸頭往樓上看去,聽見老家人在樓上問道:「順天府胡公子的扇子找到了沒?」

        忽然一位絕美的姑娘盈盈走過來,說道:「找到了,放在角落裡不曾留意,我這就寫好送下去。」

        胡德勝頓時一見驚為天人,口水都流了出來。心說果真是個千嬌百媚萬中無一的絕代尤物,滿心歡喜生怕被佳人發覺,怪罪自己唐突,趕緊退了出去。

        沐青霜指著包在金扇上面的紙,忍俊不住的笑道:「金陵東川侯侄兒胡德勝,祖上閣老長孫,新考選知府。政事文章頗為世重,偵緝辦案行家裡手,武藝騎射超類拔萃,求大筆讚揚!哎呦我的天,真會自催自擂也不嫌害臊。」

        徐灝也笑了出來,心說古代就有類似論壇上的傢伙了,「什麼新考選知府,不過是順天府不入流的檢校。」

        沐青霜從樓窗往下看去,見胡德勝頭戴方巾,身穿華麗闊服。在樓下斜著眼拐來拐去。

        原來胡德勝年輕時與人爭風吃醋,傷了一隻眼睛和一條腿,這也是為何一直沒出成親的原因之二,就因傷了自尊這才發誓娶個絕色。

        很快老家人把扇子和一塊算作回禮的綾布遞給胡德勝,胡德勝當眾打開一看。上面的字跡飛舞有趣,面對文人們的羨慕不禁十分歡喜,斯斯文文的再三致謝而去。

        欣欣然的回到順天府,展開來仔細欣賞,奈何是草書他壓根看不明白,就叫來兩個書辦,一個字一個字的唸給他聽。

        書辦拿著扇子搖頭晃腦的念道:「三台高捧日孤明,五馬何愁路不平。莫詫黃堂新賜綬,西江東閣舊知名。」

        另一位書辦指著綾子上兩行碗大的行書,念道:「斷鱉立極,造天地之平成;撥云見天,開古今之聾聵。」

        胡德勝滿心歡喜的道:「扇子上寫的『三台東閣』是讚我宰相人家出身,『五馬黃堂』大概是讚我乃新任知府,可惜是我瞞了人家,罪過罪過。綾子上寫的『斷鱉拔云』是讚我才幹功業的意思吧?唉!真正是個才女。」

        兩位書辦見府尹小舅子很開心,順著他交口稱讚,胡德勝愈加歡喜了,遂叫人將綾子掛在堂上,把扇子珍而重之的放在身上,逢人誇獎。

        晚上大宴親朋好友,幾十個人有贊詩好的,有贊文好的,有贊字好的,唯有坐在首位的虞謙笑而不語。

        胡德勝問道:「姐夫你笑什麼?」

        虞謙看了他一眼輕輕一嘆,沒有開口。胡德勝疑惑不解的道:「難道詩有什麼破綻?」

        「沒有破綻。」虞謙實話實說,「只是你不該如此珍重。」

        胡德勝一頭霧水的道:「人家小姐這麼稱讚我,教我則能不珍重?」

        虞謙哭笑不得的道:「怎見得人家是稱讚你呢?」

        「這還用問嘛!」胡德勝洋洋得意的指著綾子,「她說『三台東閣』,豈不是稱我相府出身!他說『五馬黃堂』,豈不是讚我新選知府!『造天地開古今』豈不讚我功業之盛!就算是我有意誇大其詞,人家畢竟不知情,何錯之有?」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7-21 16:34
第四百六十三章 人證

    「蠢材,蠢材!」

    虞謙一連說了四五個蠢材,笑道:「『日孤明,路不平』你作何解釋?『平成,聾聵』讚的又是什麼功業?」

    親朋好友的文化水平大多遠不及讀了幾天書的胡德勝,更別提和進士出身的虞謙相比了,鴉雀無聲一個個聽得滿頭霧水。

    而胡德勝聽了立時啞口無言,想了半天不得要領,只好央求道:「姐夫你快解釋清楚。」

    「唉!」虞謙失笑搖頭,解釋道:「日孤明是譏你的眼睛;路不平是笑你的腳,斷鱉拔雲猶此意也。」

    一時間胡德勝羞得滿面通紅,勃然大怒道:「是了,我被小丫頭給耍了。」惱羞成怒的將扇子和綾子都扯得粉碎,咬牙切齒,「不報此仇非君子,這事沒完。」

    親戚們心中暗笑他丟人現眼,有人說道:「不信一個閨中女子會如此唐突,大概是另有其人。」

    胡德勝怒道:「那我不管,若不是姐夫提醒,我將綾畫掛在中堂,扇子終日拿著,豈不出了大醜淪為京城笑柄?」

    虞謙說道:「一介女流就算了吧,和她計較是自降身價。」

    胡德勝憤憤不平的道:「雖是女人用心也實在可惡,仗著有些虛名敢如此放肆,我身為男人豈能受她譏諷?定要讓她知道我的手段,才洩我心頭之恨。」

    虞謙忙說道:「不可造次,可以找名士用詩詞文章落了她的臉,卻不可無故欺負人家。」

    胡德勝表面唯唯諾諾,心裡則怒火滔天,諷刺他的殘疾無疑觸犯了作為男人的尊嚴。比當面受了打罵還要難以忍受。

    第二天順天府升堂,作為證物的刀子銀兩之類都放在了案上,因是兇殺案,刑部點了王驥過來旁聽。

    王驥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據他瞭解胡德勝並非是破案的能手。而各方對此案都沒有什麼頭緒,死者已經認定不是京城人氏,大大增加了辦案的難度。

    一切都沒有個定論,為何胡德勝一出馬就能把兇手捉拿?僅僅一天的時間而已,真比花錢買東西還要容易,未免過於離奇了。

    因此升堂之前。他心中已存下了一個疑問,等親耳聽到智雲和尚和徐泯二人的供詞,更加覺得離奇了。

    不過他認為胡德勝縱然有些膽大妄為,但也決不至於荒謬至此,犯人並非沒有嫌疑,尤其是徐泯身為屠夫又偏偏是個左撇子。

    等虞謙問完了。王驥問智雲道:「你說不曾圖財,從未見過死者,那麼這些銀子是哪來的?」

    智雲苦笑道:「那是廟裡的銀子,而且除此之外叫胡德勝搶去的,比這多了幾倍呢。」

    王驥搖了一搖頭,沒有說什麼,轉而問徐泯:「你說你不曾害命。刀子是哪來的?」

    徐泯叫道:「我是個屠戶,刀子是天天殺豬用的,當時誰見我殺人來著?難道有刀子就是殺人兇手嘛?」

    王驥連連皺眉,說道:「你二人沒有一字虛言麼?」

    徐泯怪聲怪氣的嚷道:「我要是說了一句瞎話,我就是狗日的。」

    兩旁站堂的衙役都忍不住笑了,虞謙把驚堂木一拍,怒道:「這是公堂,不許滿口胡言。」

    想智雲乃是大慈恩寺的主持,何時有過犯人待遇,正色道:「把胡德勝提來。我們二人和他當堂對質,是真是假不難有個水落石出。」

    虞謙看了沒有表情的王驥一眼,說道:「把他們帶下去,傳喚人證。」

    沒多一會兒,進來一老一少兩個男人。乃是附近開豆腐店的父子倆,其實是被胡德勝威逼利誘弄出來的干證。

    昨夜二人被傳到順天府,按照規矩先行拘禁,為了預防串供。兒子王牛天生是個笨孩子,父親王老兒教給他口供,比如官員問你親眼看見殺人了,你什麼話也不用多說,只答應一個是字。

    如果再問你可曾看清了殺人的是誰?那時你就說是大慈恩寺的和尚智雲,叫了一個賣肉的徐屠戶殺人。這兩句話算是至關重要,其餘應該預備的話,王老兒也都一一教給了他。

    怎奈王牛兒笨嘴笨舌的學不會,王老兒又是著急又是生氣,牛兒愁眉苦臉的道:「爹,你因為什麼一定要教我說瞎話呢?」

    當時王老兒歎了一口氣,說道:「傻孩子,爹也是沒法子啊,誰願意做這虧心的事情?假如不這麼辦,得罪了那位胡老爺,咱父子只怕性命難保呢。」

    王老兒老實懦弱的一輩子,一點虧心事都沒做過,不禁老淚縱橫。可歎他臨老愚昧無知,一心就知道懼怕胡德勝,不懂得順天府辦案會有刑部監審,以為就和縣衙一樣,一個縣太爺就能隻手遮天了。

    如果現在據實直陳的話,胡德勝的罪名算是大發了,抓錯人不要緊問題是提供了假證,妥妥的性命難保,哪裡還能去報復他們父子?

    往往老實人一緊張腦袋如同漿糊一樣,上了大堂智商短路,咬著牙也要往錯路上走。大凡很多冤假官司就是這麼生生給坐實了,越是老實人被人利用了越可怕。自己虧了心內疚一輩子,幫了個作惡之人,而且一點好處都沒有。

    父子二人一上來就跪在地上,唬得臉色蒼白身體哆嗦個不停。

    王驥也不以為意,老百姓上了公堂就沒有不怕的,是以並未疑心什麼。

    胡德勝暗自得意,二位大人一看人家父子都是老老實實的本分人,安分守己的老人,渾厚質樸的小孩子,絕對不是奸詐的小人,不用開口已然先聲奪人,此乃六扇門裡的不傳之秘。

    虞謙暗道小舅子所舉的證人,果然沒有什麼弊病,不禁信心多了兩分。當下詢問王老兒的姓名年歲職業等,結結巴巴的都說清了。

    又問王牛兒,可憐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孩子,哪裡見過這般陣勢?早已是頭暈眼花,什麼都給忘得一乾二淨,說不上話來。

    虞謙和顏悅色的道:「你不要害怕,有什麼話直說就行,本官決不會為難於你。」

    王牛兒還是直眉瞪眼張口結舌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虞謙見他如此,心中反倒是很歡喜,認為這樣木強的孩子,一定不會說假話。

    如此虞謙耐心問道:「當日你經過獅子街花牌樓,可是親眼看見殺人的事情了嗎?」

    這一問總算湊巧了,和王老二兒教的一模一樣,牛兒居然福至心靈勉強蹦出來一個是字,可算他爹費了無數心血,沒有白教。

    胡德勝重重鬆了口氣,渾身上下都濕透了,剛才險些沒被嚇死。暗道是成是敗就看自己的運氣了,一切聽天由命吧。

    眼見王牛的傻樣子,恨不得替他去說,等到這個『是』字從牛兒的嘴裡,彷彿又沉重又輕快的吐露出來,不亞於撿到了黃金萬兩。

    王驥見狀問道:「你認識和尚和屠戶?」

    這一句王老兒沒有教過,牛兒翻著白眼答不上來了,王老兒無奈硬著頭皮說道:「小兒早就認識他們。」

    王驥說道:「本官認為你們既肯挺身來做證人,當然是彼此認識。不過為了眼見為實,帶上十個人來,其中五個是和尚,五個不是和尚,叫牛兒親自指認誰是兇手。如此一來,是真是假便沒有狡辯的餘地了。」

    他的話還未說完,王老兒驚愕的張大了嘴,牛兒糊塗的不知所措,胡德勝心裡咯登一下,即使都住在這兒附近,可牛兒一個笨小子能認得誰,不由得暗暗叫苦。

    這下子似乎馬上就要圖窮匕見了,單說王老兒雖然沒有什麼見識,但也曉得此時此刻的利害關係,知道要是認不出來的話,或是認錯了人,不但對不住胡老爺,自己父子不定擔著什麼罪名,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想到這兒,王老兒大著膽子說道:「牛兒是認得,就怕他膽子小在堂上說不出話,那可怎麼辦呀?」

    王驥說道:「不要緊,能夠親手指出來就行。」

    王老兒想著再要推諉,可惜沒有話說了,只急得冷汗直冒,低著頭跪在那裡,像是宣告了死刑一般。

    胡德勝值此緊要關頭,不能眼睜睜看著官司即將一敗塗地,後悔也來不及了,當即冒險說道:「大人恕罪,卑職有下情上稟。」

    王驥說道:「你有什麼話,不妨訴將上來。」

    胡德勝拱手道:「大人這個法子,實屬公允之極。但是有一樣,牛兒懾於威嚴已經失了常態,這瞞不了兩位大人。他父親怕他說不出話,卑職也怕他害怕的指認不出人,因此冒昧開口請求開恩。」

    王驥點點頭說道:「這話也未嘗無理。」

    胡德勝說道:「牛兒的舉止無措,無非是害怕二字。可叫他父親用手領著,自然可以壯壯膽子,神志清楚不至於張惶,或許還能說出話來。此乃卑職假定的揣測,是否得當還請二位大人鈞裁。」

    王驥略一沉吟,說道:「可行,不過辨認之時,他們父子彼此不能說話,以免流弊。」

    胡德勝自以為得計,他以為王老兒賣豆腐賣了這麼些年,不可能不認識智雲和徐泯。而父子倆肯定有些默契,偷偷遞個眼神做個暗號什麼的。

    哪知王老兒此刻的心情就像是在油鍋上煎熬,敢情他或許見過智雲或徐泯,但也僅僅是或許見過,試問誰買塊豆腐還會自報姓名?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7-21 22:59
第四百六十四章 弘文才女
       
       
    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士林中人一心捧臭腳,哦!是有如眾星捧月一樣的爭相誇讚大才女沐青霜,而閨閣裡則必定同性相斥,金陵乃江南文風最濃厚的地方,有的是飽讀詩書的妹子。

    短短幾天內,徐灝陸續接到各大詩社或書院的挑戰書,那口氣就是一個字,不服!

    徐灝一笑置之,這裡邊應該是玩笑居多,無非是想把青霜引過去見見面。

    他心思大半放在了徐泯的案子上,以他身份也無法力保堂哥,何況身為親戚還得避嫌。

    設計激起胡德勝的怒火,其實是為了預防萬一,假如順天府承認抓錯了人那就什麼事都沒有,如果認定是兇手那就有講究了。

    暗殺案很難查,徐灝動員了錦衣衛到現在也沒能查出一點蛛絲馬跡,一個外地人莫名其妙的在京城被殺死,身上又沒有身份證戶口本,證明身份的路引等一概沒有,因此類似案件往往一兩年都不會有下文,要麼下大力氣四處排查,要麼得因緣巧合才能破案,不是想查就能查清楚的。

    那麼順天府會不會半推半就的冤枉徐泯殺人呢?並非沒有可能,為了應付皇帝和朝中大臣,隨便找個替罪羊不是沒可能。

    眼下聽聞胡德勝找到了證人,印證了徐灝的猜測,人證物證俱在,如果沒有外來因素干涉的話,衙門有的是手段迫使徐泯認罪。

    當然可以仔細調查凶器和傷口是否吻合等等細節,但徐灝有他自己的苦衷,為了親戚興師動眾,這會讓京城百姓怎麼想?一旦此案被有心人推到了風口浪尖,世人出於仇富心理。多半會認定徐家在包庇壞人。

    青霜對挑戰書興致勃勃,請來了徐翠桃徐妙錦等閨中姐妹,修書給各大女子詩社,商定要在貢院附近尋個地方來一場比試。

    此舉立時轟動整個京城,就算是女子比試那也是一樁文壇樂事。無數人翹首以待。

    當即有好事之人連夜作了一首詞,發表在了報紙上,為了比試推波助瀾:

    才須好,何男何女何老?巾幗不讓鬚眉,閨閣小姐天藻,直壓群英倒。

    溫李笑她纖巧。元白怪她潦草,繡口錦心香指爪,真個千秋少。

    好一個右調「謁金門」,可謂把男女都得罪個遍,加上先前皇帝賞賜玉尺稱量天下的佳話及時傳了出來,成功引起了男女之間的矛盾。

    近幾年因報紙的流行。湧現出很多才華橫溢起個筆名的女詩人,大有東風壓倒西風的威風,早已引起眾多讀書人的傲氣,紛紛叫囂著要在比試時讓才女們見識見識男人的文采。

    朱高熾得知後哈哈一笑,估計是這幾年實在悶得慌,竟鄭重其事的下旨由禮部商議考校事宜,欽點為文壇盛事。

    禮部官員不敢怠慢。很快制定出考校章程,張貼在貢院門前,每天引來無數百姓圍觀,更加轟動一時了。

    考期擬於十月十五,限時辰齊集貢院玉華樓,巳時考書法,午時考填詞,未時考詩,申時考文,酉時考古。先時而成者為優。過時不成者為劣。

    書法考真、草、隸、篆,各一紙。

    填詞考宋詞,時曲各一闕。

    考詩五言近體一首。

    考文或論或賦,內科一道。

    考古詰問往事三段,不多不寡。庶寸晷可完。

    出題,召翰林院官員於文華殿,臨時擬上,由御筆親定,走馬賜考。

    一題文完,走馬呈覽御前,再發二題,庶無私傳等弊。

    監考官委大學士楊士奇,解縉,國子監祭酒胡儼,司禮太監一員;考後聽候聖上裁定孰劣孰優,庶免虛傳妄報。

    當看到李冬抄來的告示,徐灝覺得很蛋疼,這就是沒有被他爹壓制的朱高熾了,骨子裡就是個文人,竟連人家女人之間的爭鬥也要攪合進去,真是閒得慌。這下好了,文人就喜歡玩這些虛頭巴腦的玩意,為了虛名什麼幹得出來。

    當然這也是國泰民安的原因,據說朱高熾一時手癢,親筆寫了御書「弘文才女」,打算當日懸掛在貢院之上,怎麼看都是不安好心。

    堂堂天下士子心目中的聖地,卻掛著女流之輩的匾額,這個臉可抽的太狠了,根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亂啊!

    晚上,徐灝面對濟濟一堂的女人們,無語的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聽說有的是人正往京城趕來,江南才子才女太多了,藏龍臥虎。要我說咱們就不參加了,不說有沒那個本事,即使得了天下第一又有什麼用?樹碑立傳名垂千古?」

    沐青霜不樂意的道:「不行,聖上賜我玉尺,我不給能他丟臉,這第一是爭定了。」

    徐灝苦笑道:「你當他是安著什麼好心,明顯是要通過你廣招天下賢才嘛!人家把你不過當個踏腳石,何必拋頭露面?叫人家去爭得了,咱們坐著看熱鬧多好。」

    徐妙錦喜孜孜的道:「自從立國以來,金陵從來沒有這般風氣開明過,聖上苦心營造一件盛事,我等即使身為女流,也要盡其所能為國效力。」

    「就是!」沐青霜得意洋洋,「再說多好玩,名次無關緊要,緊要的是要把你們男人統統踩在腳下,讓咱們女人揚眉吐氣一次才好呢。」

    徐灝立時無語,心說這都什麼跟什麼?算啦乾脆閃人,由著她們去鬧吧。

    卻說劉蘊進京述職,通過岳父的門路被點了新成立的海關松江司主事,下了一張告示。

    監督海關稅賦曉諭,照得海關貿易,內商湧集,外舶紛來,原為上籌國課,下濟民生也。詎有商人蘇萬奎等,蠢國肥家,瞞官舞弊,欺蠻夷之言語不通。貨物則混行評價;度內商之容局不久,買賣則任意刁難。而且納稅則以多報少,用銀則紋賤番昂,一切羨余都歸私囊,本司訪聞既確。爾諸商罪惡難逃。

    但不教而誅,恐傷好生之德,旬自新有路,庶開贖罪之端。

    廣東商人蘇萬奎等人一時摸不清頭腦,一連多日在衙門裡打聽怎麼回事,一群人蹲在班房裡好似囚犯。一個個面面相覷,不知朝廷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這些年來,徐灝一力推動,使得很多沿海商人通過海外貿易一夜暴富,連帶令無數內陸商賈也跟著受益,而各地設立關卡收取運稅等弊端並未消除。加上其他各種各樣的矛盾衝突,比如官商勾結壟斷當地等,衍生出了很多麻煩事

    再說人有錢了還能不招搖?徇私舞弊收受賄賂的風氣也不可避免的興盛起來,加上歧視商人的風氣很濃,俸祿一丁點的京官能不嫉妒?

    徐灝明白凡事有利就有弊的道理,有光明的地方必然就有黑暗一面,所以壓根就沒打算去管。一切任其自然。

    商人們白天在班房裡集體納悶,晚上集體又跑到劉府裡繼續蹲著,只見上邊走下來一個書僮,一起迎了上去,問道:「大人有何吩咐?」

    書僮全然不理他們,板著臉對幾個差人說道:「大人吩咐,今晚一律不見客人。」

    蘇萬奎緊走幾步笑道:「小哥何不到外邊少坐?」

    書僮瞧了他一眼,問道:「尊駕是誰?我還要進去回大爺的話呢,裡面要傳晚膳了,哪有功夫閒坐?」

    蘇萬奎解下腰上的新玩意。說道:「時辰還早著呢。」

    書僮來了一絲興趣,說道:「借我瞧瞧。」

    原來是去年自遼東出現的懷錶,形如鵝卵內分十二干支;外罩玻璃配了四時節氣,用白玉打磨的細邊鑲嵌,穿了一條黃金鏈子。

    這懷錶一經問世便價值千金。等閒富戶地主聞所未聞,倒是暴富的海商們喜歡買來炫耀,當然也為了出海經商的實際需要。

    蘇萬奎眼見書僮愛不釋手,笑道:「時刻尚准,兄弟要是不嫌棄,送給你當個玩物。」

    書僮斜著一雙俏眼,帶笑問道:「爺上姓?」

    「賤姓蘇,還沒請教兄弟高姓?」「我姓杜,蘇爺咱們算是初交,怎好生受此等貴重禮物?」

    蘇萬奎笑道:「些許薄禮算個什麼?為兄仰仗杜兄弟的地方多了,且請外邊一談。」

    小廝名叫杜祿,去年劉蘊進京時買的,當下和蘇萬奎說了半天,無非是朝廷有意令商人們補上偷漏的稅款,順便主動上繳一大筆銀子。

    劉蘊不想錯過雁過拔毛的好機會,因此拖了好幾日,杜祿跨進宅門,一群下人在門房前吆三喝四的打牌。

    杜祿對站在一邊的管家說道:「小的將老爺的話傳出,這些商人很害怕,有個姓蘇的再三求我,情願進貢花銀,大概兩萬兩銀子,大爺的禮另外算。」

    管家冷笑道:「叫他們不要做夢了,這事辦起來,一個個都要挨板子流徙,兩萬兩銀子?打發他媽的叫花子?他們的罪一旦追究,很多人是要抄家滅族的,真以為朝廷是沒牙的老虎?」

    杜祿想了想轉身出去了,蘇萬奎聽了他複述剛才的對話,心裡多少有些數了,又從袖子裡翻出了三十兩銀子,說道:「小意思,給兄弟買果子吃,千萬幫哥哥周全。」

    一路走著,杜祿一邊暗道怪不得人人爭著搶著要做傳話的差事,今日無意叫我發筆大財,無功不受祿,還得想些辦法替他出點力,或許還有回報呢。

    外宅的正屋裡,劉如虎懶洋洋的歪在一張躺椅上,難兄難弟自然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杜祿上前說道:「二爺,那些商人承諾多添些銀子,給咱家的謝禮也加了五倍,好歹替幾個送錢的挽回些罰銀吧。」

    劉如虎閉著眼道:「這你得去和大老爺說,我說的不算。」

    如此杜祿去了上三堂左廂,轉至西書房,門前站著幾個長隨小廝,在聽著師爺田文海講故事。杜祿笑嘻嘻的問道:「老爺可在書房嗎?」

    要說杜祿十四五歲的年紀,長得清清秀秀十分乖巧,乃是劉如虎專用的弄童,徐家人都戲稱他為杜一鳥。

    此刻打書房內走出來個下人,摟著他說道:「一鳥官,老爺喚你進去。」

    杜祿驚訝的道:「老爺從不喚我的。」

    下人嬉笑道:「任福在書房裡幹那檔子事,老爺嫌他好半天都咂不出來精來,教你去替他。」

    杜祿壓根不信,家裡蹲著兩隻河東獅,老爺敢這麼大膽和小廝戲耍?難道不要命了?

    是以杜祿笑道:「不要哄我了,等一會兒書房無事了,給我一個信兒,我得稟話。」

    那人還要取笑他,田文海說道:「不要逗他了,萬一傳到裡面去,老爺受了氣你能好過了?」

    杜祿對著他做了個鬼臉,一溜煙的跑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7-22 15:04
第四百六十五章 舊愛

    徐家臨夏閣,懷著身孕的沐凝雪對姐妹們說道:「此次比試學問是其次,因聖上做了主審,奇思妙想等不如不用,中庸即可;而且以一人出場莫不如改為以詩社的名義幾人出場。對了,不許青霜弄虛作假。」

    沐青霜聞言心虛的吐了吐舌頭,她正打算要姐夫幫著作弊,沒想到姐姐一眼就給識破了。

    徐翠桃說道:「事涉帝王,詩句應以駢文體為上,傷春悲秋不合時宜,歌功頌德雖庸俗,這時候卻再好不過了。」

    徐妙錦拿出來一本詩稿,笑道:「此乃我閒暇時所做,青霜可以借鑒一下。」

    沐青霜接過來隨手翻開,第六卷是一篇題倭國女子絕句,徐妙錦解釋道:「去年倭國使節團進京,見其國女子大有盛唐風韻,是以作了一首留念。」

    「金陵驚鴻好風格,瀛洲小現大唐影,南國夭桃紅萬樹,任他開放羨東風。」

    沐凝雪點頭稱讚,談興大開命芷晴去樓上取一瓶武夷的仙巖細茶葉,一瓶浙江的龍井,取冷泉烹煮。

    這時沐青霜念著長聯:「人欲殺我,我更欲殺人。憤怒仗青峰,憑他鬼蟈陰奸,一劍揮來,再做出光天化日。

    世不容才,才亦不容世。猖狂翻白眼,安得義皇渾僵,百年過去,且安排酒杯詩筒。」

    「姑姑果然才華胸襟非同一般。」沐凝雪大為欣賞,想少女時何嘗不是如此?倒是嫁人後一心相夫教子,再不復往日的孤傲了。

    「還有觀書評語呢。」沐青霜發現了好玩的地方,大聲念道:「昨夜讀西廂記一書,為才子佳人之寫照。但所謂才子。不但掄才,必當論品;所謂佳人,不但論貌,尤當論德。士重倫常,女重名節。張公子狂且無賴,鶯鶯蕩女淫奔,唯詞曲令人耳目一新,可立意實在不敢苟同。

    今日拜讀啟文錄,惠連秉燭觴詠,問簷角之寒梅。錦囊學步。大抵名流清興,繡閣真才,每行樂於良時,或聯芳於暇日,而況塵中蘇李雅有高懷,天上蕭鴛皆知。

    官韻當此仙都萼綻。露升霞濃,平添三月韶華,酣寫十分春色。是宜結金閨之侶,賡白雪之吟,特備瓊延,先除花徑,伏願美人公子分斟。浮白之杯紅袖黃衫,共悅踏青之。

    駕鶯花紅玉,辟冰雪之聰明,中幗相如,競風流之才調,用修短句,與西廂記相比真可謂高下立判也!」

    不提徐家姐妹在談經論道,徐灝接到順天府找到證人的消息,帶人趕了過去。

    經過一條行人不多的街道時,徐灝險些撞到一個年輕人身上。李冬大聲呵斥道:「閃開!」

    「不可無禮。」徐灝出聲喝止,帶著歉意的道:「對不住了,在下一時心急。」

    「哼!」年輕人斜瞅了李冬一眼,原本想張嘴罵人,見對方不是泛泛之輩遂冷哼一聲走了。

    李冬冷笑道:「這小子一看就是個偷兒。賊眉鼠眼的。」

    徐灝隨口吩咐道:「派個人盯著,查清楚背後有無主使團伙,是小偷就交給錦衣衛處置。」

    年輕人茫然不知被盯梢了,暗恨眼見就要得手卻被人發現,真是晦氣。走到一邊詢問米鋪的婆娘:「請問大嫂,姚夫人可是住在這裡?」

    「你是誰?」婆娘問道。

    年輕人笑道:「我是姚夫人的娘家鄰居,進京辦事順路來探望她。」

    婆娘順手指著巷子盡頭,說道:「就在裡面。」

    年輕人臨走時又問了一句,「我姐夫在家嗎?」

    「好像一大早出門了。」婆娘邊趕著蒼蠅邊說道。

    年輕人心中暗喜,遂一直走到了盡頭,見院門關著輕輕敲了下門,誰知姚遠早上出門中午就回家了,外面的鄰居並未看見,出來開門問道:「你是誰?」

    這年輕人就是贏氏未成親時的青梅竹馬,趕緊說道:「我叫苟二,乃是贏老爹的近鄰,他有個口信請我來告訴贏大姐。」

    此刻過來個楊家的門客,叫道:「姚兄我有事找你,不進家了,就在外面說。」

    姚遠便說道:「你等等,我送這位老家朋友進去就來。」領著苟二進了院子,揚聲道:「快出來,你爹勞煩人送信來了。」

    說完姚遠客氣一句,轉身出門和那位門客說話。贏氏聽聞爹娘來信,滿心歡喜的走出來,一見竟然是昔日的老相好,正是他背後把醜事宣揚的人盡皆知,才使得自家被迫搬到了揚州,頓時冷著臉問道:「我爹的信呢?」

    苟二大約有四五年沒見到她了,昔日青澀的少女已然出落成風韻標緻的年輕少婦,越發的白淨秀麗,立時魂都沒了,笑嘻嘻的道:「沒什麼信。」

    贏氏怒道:「沒有信,你來做什麼?」

    苟二笑道:「咱倆分開後我日夜想你,早想著來看你,總是不得空兒,每日心裡惦著念著魂不守舍,今年放心不下,故此特來看你。」

    婦人又羞又惱,說道:「各家門各家戶,你我非親非故的,到我家來放屁辣騷算什麼?」

    苟二原本高高興興,此刻猶如一盆冷水當面淋了滿頭滿臉,臉上掛不住了,氣道:「你這沒良心的賤人,從小兒是我破的身子,玩了三四年孩子都有了。你家嫌我窮,打了孩子把你另嫁他人,我好意來看你,你不認我是不是?我現在就去衙門告你一狀,說你背夫改嫁,然後拿了你爹娘來對質,大家都弄到了官府,反正我不圖打魚只圖渾水,大家一起倒霉吧。」

    贏氏聽了大怒,可是又怕他一個滾刀肉真的拼著魚死網破,剛剛丟人現眼豈能再出乖露醜?當即神色一變,扭著腰進了屋,招手道:「你進來。」

    苟二冷著臉走了進去,贏氏拉著他的手低聲道:「我同你的情還有什麼說的?我丈夫就在門口。你說話不經腦瓜子嘛?我怕他聽見,不得已故意掃了你的臉,等明日你這個時候再來,他不在家。」

    苟二眉開眼笑起來,抱著贏氏親了個嘴。伸手就要脫她褲子。

    贏氏皺眉扭來扭曲,急道:「我男人馬上就進來了。」

    「無妨,我看著外面呢。」苟二亟不可待的把褲子扒了下來,贏氏攔不住他,只得被他扯開了褲裙。

    苟二摸著下面用指頭挖挖,笑道:「當日和你弄時。只一條小縫兒,如今寬鬆多了。」

    贏氏笑著推開了他的手,說說,「你快走吧,後日有的是時間玩呢。」

    苟二笑了笑用傢伙事胡亂捅了幾下,套上褲子出去了。姚遠還和那人在門口說話,苟二拱了拱手逕自去了。

    過了一會兒,姚遠進來問道:「你爹有事?」

    贏氏紅著臉低聲道:「是我小時候在家做了件醜事,告訴你恐你氣惱。」

    姚遠說道:「那都是過去的事兒,我惱什麼?只管說。」

    贏氏便把往事減頭去尾的說了一遭,哭道:「那時我不懂事,苟二三番五次的哄我。稀裡糊塗的就好上了,後來爹娘不讓我嫁給他,他就在大街小巷的敗壞我名聲,我恨到如今。唉!你饒了我吧。」

    姚遠終於明白為何丈人丈母遷居揚州的原因了,恍然問道:「那他無故來咱家做什麼?」

    贏氏說道:「他今日又想來騙奸我,我罵了他,他拿醜事要挾見官,我只得虛與委蛇。等明日來了你躲在後院,他要奸我的時候,我叫喊出來。咱倆拿了他先打個臭死,然後送他去官府。」

    姚遠搖頭道:「使不得,這一鬧起來,你少不得也要陪著見官,又添了一醜名。」

    贏氏急道:「那該怎麼辦?」

    姚遠見妻子隱約和以前有些不同了。多了幾分的烈性,想著繼續試她一試,說道:「你既和他有舊情,他來也沒什麼歹意,不過想和你敘敘舊罷了。你就陪他弄弄,了了他的心願,好好打發了他回家,何苦又多事招惹是非呢?你要是瞞著我,自然不對,你既然對我明說了,我已經知道了你的心,所以只管同他快活,我不惱。」

    贏氏聽了滿臉通紅,急得要哭:「你真是把我看得豬狗不如,我對不起你,你還這樣恩情待我,如今就是殺了我,我也不與人苟且,不然不得好死。」

    姚遠見妻子確實是實心改過從善,不禁非常欣慰,問道:「你真的恨他麼?難道沒有一點情分?」

    贏氏恨道:「他奸了我幾年,竟負心揚我的丑,如此小人我恨他深入骨髓,還能有什麼情意?」

    姚遠點頭道:「那就好,我有一條好計,包管除了這個禍根。不然,你終究躲不掉他的糾纏,只怕下不得狠心。」

    贏氏慨然道:「我聽你的,就算殺了他大不了我去償命,我心甘情願。」

    姚遠笑道:「也不用殺了他,山人自有妙計。」

    與此同時,劉蘊在書房裡吃著新鮮荔枝,書僮任福端著茶過來,見他把門關上,登塌捶腿。

    任福拿著個美人拳,蹲在榻上一輕一重的捶打,劉蘊剛才吃了酒,不免有了些意思,笑道:「把衣服脫了。」

    任福故意掩著口笑道:「小的不敢。」

    劉蘊一把扯下他的紗褲,命轉過身子撅起屁股,吐了口吐沫挺槍就刺。

    「哎呀!」任福裡面乾澀非常,疼得一哆嗦,叫道:「裡面裂開了,疼死我了。」

    劉蘊笑道:「忍一忍就好了。」

    弄了不一會兒,劉蘊一洩如注,任福扶著桌子休息了下,這才開門拿銅盆打水,走到廊簷,小廝們都對他扮鬼臉。

    任福年方十四歲,臉嫩不好意思,匆匆低著頭叫茶房拿了熱水,取了白手巾進屋伺候劉蘊洗乾淨了。

    劉如虎和田文海在書房裡說道:「商人們很不懂事,加到五萬兩銀子要求開釋。」

    劉蘊不屑的道:「出一趟海就不止這個數,這麼多商人,最少五十萬兩銀子,少一兩都不行。」

    杜祿在窗外竊聽個清清楚楚,悄無聲息的出去報信了。蘇萬奎聚集眾商賈一起商議,大傢伙勉強湊出三十五萬兩銀子,另外準備孝敬劉蘊整整五萬兩。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7-22 20:25
第四百六十六章 二進門

    徐灝帶著李冬來到順天府,圍觀的百姓並不多,擠到前面朝公堂上看去。

    正好聽見順天府尹虞謙說道:「未免你兒子害怕,你領著他辨認,但你不可言語半句,由他自己指認出來,本官等都會留神注視,休要弄虛做鬼。」

    王老兒冷汗直冒,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這邊王驥也對王牛囑咐幾句,把個牛兒紫漲個面皮,汗水順著額海往下直滾,身體有些打顫,好像王驥說得字字如同皮鞭子抽在他身上一樣。

    他雖不知一旦認錯人會擔上什麼罪名,問題是他真的不認得,這不是活活要人命嗎?

    徐灝仔細觀察著證人的表情,神色緊張人之常情,看不出有什麼不妥。很快從內門走進去了五個和尚,五個漢子,站成了兩排。

    徐灝看著堂哥徐泯在其中,面帶冷笑的仰著頭,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可憐一老一幼戰戰兢兢地爬起來,父子倆牽著手慢慢向前移動,那感覺就好像赴刑場一樣。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王牛兒身上,此乃為好奇心所驅使,都想看個究竟。唯有徐灝不停的觀察每個人的細微反應,最後把目光停留在胡德勝的身上。

    此時此刻若說誰的心情難以用筆墨來形容,自然是胡德勝了,焦灼煩亂,緊張痛苦,就怕王家父子認錯了人,種種情緒紛至沓來,複雜處真乃不可言喻了。

    也算是他幸運,王老兒到底上了年紀,遇到萬分困難的事情,無可奈何中有些為人處世的經驗。

    哪個是智雲。哪個是屠戶,不知道!不過目光從五個和尚的臉上挨個掃過,單單站在中間的和尚面容有些憔悴,從眼神中露出一絲憂慮不安。

    其餘和尚皆是舒眉展眼,氣定神閒。生死關頭除了當事人誰會在意?不過是被叫來逢場作戲,心裡不同心境有如天壤之別,因此對比很明顯。

    王老兒心中有了數,認準了第三個和尚,至於究竟是不是,那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問題是該怎樣給兒子暗號呢?前前後後都是衙役盯著。使個眼色都不可行,再來就算遞上眼神,牛兒這孩子能不能領悟呢?毫無把握。

    腳步慢慢移動,王老兒猛然停住了腳,手上用力一捏,從喉嚨裡彷彿是一口痰忍不住了。微微的咳嗽了一聲。

    說來真是天意,牛兒鬼神使差的明白過來,並且膽子也大了,只見他兩道濃眉向上一挑,一雙小眼睛放出了光芒,伸出手指著智雲,叫道:「就是他!」

    當時大堂上所有人都凝神屏息的看著。鴉雀無聲,牛兒的三個字顯得格外洪亮清楚。

    這一聲叫嚷把個無辜的智雲嚇傻了,連日來姚廣孝和徐灝的顧慮一樣,案件未能水落石出之前,絕對不能過問案情,說到底連徐灝也不能下斷語,堂哥就真的無辜。

    知人知面不知心,每天誰不是瑣事一堆?誰能保證誰不會作奸犯科?

    智雲頓時轟去三魂,丟了七魄,心裡頭一迷糊。腳底下一發飄,便已頹然軟癱在了地上,看上去真的像被人指證,心虛下的反應。

    徐灝也不禁猶豫了,難道徐泯真的受了智雲的指使殺人?那死者到底是誰?

    王老兒知道沒猜錯人。心情好了一半,精神頭頃刻間隨之暴漲。

    剛要領著兒子繼續再接再厲,有人說道:「老子問心無愧,認出了無非是個死,只恨不能剝了姓胡的皮,死也死不痛快。」

    左右衙役紛紛吆喝他不許說話,徐泯哪管那些?指著王牛咆哮道:「小兔羔子,你憑著良心說可曾瞧見我殺人了嗎?」

    如此一來也不用指認了,牛兒是個孩子沒覺得怎樣,王老兒知道沒自己的責任了,似乎是應該歡喜了,可不知道為什麼心中砰砰亂跳,看來到底是做了虧心事,心裡不好受。

    胡德勝剛才呼吸都要停止了,此刻重重鬆了口氣,心說富貴險中求果真不假,我破了兇殺案,陞官發財指日可待了。

    即使王驥非常精明,可是親眼看見智雲癱倒在地的模樣,而徐屠戶悍不畏死的樣子,恰是個殺人犯的反應,一時半會的無話可說。

    而且虞謙才是主審官,吩咐把兩名犯人押了下去,王老兒父子立即開釋,四個和尚四個大漢也放回家。

    虞謙對王驥說道:「近來兇殺之風漸起,本官對此深惡痛絕,存了殺一儆百之心。此案希望刑部予以放行,待犯人認罪畫押後,當從重從快判為斬立決,請聖上朱批御覽,秋後處決。」

    虞謙貴為順天府尹,京城的大市長,正三品不亞於封疆大吏,他如果堅持迅速了結此案,那麼即使刑部不同意,也有權先斬後奏,這就是身為一方大員的權利了,哪怕是今日判決,次日行刑。

    當然假如把人給冤殺了,再大的官員也得被查辦,可是人死不能復生,縱然得了昭雪,也徒有抱憾九泉了。

    王驥認為此案還有些疑點,但今日看了卷宗,知道徐泯乃是徐灝的堂哥,這令他有些猶豫了,堅持已見的話得請示上司,把案件移交給刑部審理,問題是順天府會不會同意?案子又交給誰辦?必須得仔細斟酌。

    徐灝能體諒王驥的顧慮,隨口吩咐道:「晚上知會王大人,此案無需他過問了。」

    瞧見有一個捕快走了過來,徐灝放聲笑道:「順天府一群酒囊飯袋,連個有學問的人都沒有,我作詩罵了胡校尉,到了現在還不知情呢,可笑!」

    這衙役乃是白慶,瞅了眼大笑的徐灝,冷笑著閃身進了衙門,找到胡德勝說了一通。

    胡德勝大怒之下一蹦三尺高,罵道:「老子不去找他算賬,竟敢跑到門口來撒野。帶人把他抓進牢裡。也判他一個幫兇,看那娘們來不來求我。」

    白慶馬上點了十來個人,氣勢洶洶的衝了出來,幾步跑到徐灝面前把鐵索一套。

    徐灝驚慌失措的叫道:「你們幹什麼?」

    「幹什麼?」白慶冷冷的道:「進去你就知道了。」

    時隔多年徐灝再次蹲了監獄,被衙役帶到順天府的監外交給了獄卒。胡德勝指使人給他戴上了手栲腳鐐。

    黑森森的牢房關了很多犯人,倒是隔壁的女牢空蕩蕩的,為了防止串供,就把徐灝關在了女監。

    女監的待遇稍好些,空氣也清新的多,徐灝對這裡的環境還算滿意。角落裡有個淨桶,地上有兩張矮床板,可是連個竹蓆都沒有,叫道:「給爺拿個被褥來。」

    「呦?」

    叫聲立時引來兩個管事的禁子,一個人稱色癆,一個外號錢癖。向來不管罪輕罪重,有錢就是大爺,沒錢就是孫子。

    錢癖溜溜躂達的走過來,隔著木柵笑道:「看來是位爺,知道這裡的規矩嘛?」

    徐灝不屑的道:「廢話少說,拿乾淨的被褥給爺鋪好,好酒好菜供著。一兩銀子算你們十兩,外面找我的家人報銷,爺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銀子。」

    「哎呦,敢情遇到財主了。」錢癖大喜,馬上恭恭敬敬的道:「大爺您稍等,小的去去就來。」

    說完他一轉身喜滋滋的去了,色癆過來疑惑問道:「你有錢還殺人做什麼?吃飽了撐的?」

    徐灝說道:「你休想套我的話,誰說我殺人了?我是被冤枉的。」

    色癆笑道:「到這兒來的都說自己冤枉,可又有幾人是無辜?行了,您有錢就不遭罪。不過老子警告你,在這裡不管看到什麼都別言語,不然你就別想活著走出去。」

    自古有錢能使鬼推磨,徐灝作為肥肉似的凱子,整個衙門就沒有人不想啃他一口的。一百兩銀子頃刻間被分了贓。僅僅換回來了大爺似的待遇,一床半舊還算乾淨的被褥以及四道小菜,一壺老酒。

    徐灝不太清楚牢裡面的規矩,當年是進了刑部大牢,完全和順天府乃兩回事。

    他對自己的待遇挺滿意的,手栲腳鐐都被打開了,一個人獨佔一座牢房,自得其樂的吃著酒菜。

    誰知傍晚進來個有錢人家的小三,原配被欺負不過上吊自盡,娘家氣不過大鬧一場又報了官,因此順天府抓了小三來候審。

    這家人出手更大方,進衙門如履平地,一家人二三十人相送,那少爺和三小在監門抱頭哭得天昏地暗。

    類似之事徐灝也遇到過,大抵原配是父母做主,小妾才是自由戀愛,愛的如膠似漆原配豈能好受了?仗著大婦的身份反正家宅安靜不了,可畢竟男人心向著戀人,沒有手段的話原配根本鬥不過小三。

    衙役急著回去繳納監牌,不敢停留,便催促小三進去。少爺萬分不捨的對身邊兩個丫鬟說道:「你們進去好生伺候著奶奶。」

    徐灝驚訝的合不攏嘴,暗道坐牢還能讓人服侍?這不是扯淡嘛!

    錢癖一個勁的搖頭,不料捕快說道:「李相公待人寬厚,你就放他兩個丫頭進去,等審完了再說,李家還能虧待你們?」

    徐灝無語的看著錢癖點點頭,揮手放人進去,色癆笑瞇瞇的對李相公說道:「公子您儘管放心,娘子在這裡有我們兄弟照管,斷不叫她受到一丁點的委屈。」

    人家李相公可比徐灝豪爽多了,千恩萬謝的先回去,等到了夜晚,派人送來上等席面,許多傢具錦被衣服神馬的,徐灝就像一個鄉下土財主,這一次算是大開了眼界。

    打點銀子也比徐灝這個外行講究多了,順天府通判和推官二十兩,刑房公禮等每人五兩,提牢的承行十兩,獄卒頭役二十兩,普通禁子每人十兩,女監牢頭外加十兩,就連徐灝作為同伴囚徒還賞了五錢銀子呢。

    徐灝苦笑著拿著手中的碎銀子,就見牢房上上下下被打點的屁滾尿流,一時間女監人滿為患,幫掃地的、收拾房的、鋪床的、掛帳子的、糊白紙的,把個牢房收拾的乾乾淨淨,雪洞似的一塵不染,把個徐都督看的目瞪口呆。

    那小三生的頗有姿色,年紀大約二十上下,委委屈屈的坐在一邊,兩個丫鬟不停的安慰她,身邊擺放著名貴的衣櫃桌椅,一日三餐、茶水點心,水果啥的川流不息。

    徐灝好歹算是個土豪,不然就得被攆到男監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氣運太旺還是霉神附體,當晚陸續被關進來幾個囚婦,殺人犯奸,行騙掛子反正啥人都有。

    一時間大牢裡熱熱鬧鬧,喜得錢癖和色癆眉飛色舞,直誇徐大爺乃是財神。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7-23 16:57
第四百六十七章 招供

    徐府門外,虞謙納悶的搖了搖頭,堂堂左都督怎麼神出鬼沒的?說不在家就不在家。

    大抵文武不相連,五軍都督府出城公幹無需通知任何人,虞謙對此無可奈何,他來徐家是為了解釋下徐泯的案情,該盡到的禮數不能少了,畢竟涉及到人命。

    通情達理的徐灝不在家,而看重子侄輩的徐慶堂見都不見他,因此使得堂堂順天府尹吃了個閉門羹,連門檻都跨不過去。

    估計虞大人做夢都想不到,徐灝眼下就住在他的一畝三分地裡。

    牢房裡,徐灝啪的一聲拍死了一隻臭蟲,尋思著明日叫李冬送進來些香料,虧了他在船上呆了那麼久,惡劣環境尚且能夠忍受。

    別的牢裡都黑燈瞎火的,唯有斜對面的監牢糊得乾乾淨淨,明晃晃的燈光亮如白晝。

    小三上穿一件油綠綾緞小裌襖,醬色潞綢冰紗坎肩,下面綠綢的百褶長裙,一雙天青劈絲女靴。

    少婦弱不禁風的斜坐在一張學士方椅子上,屁股上墊著青緞蒲絨墊子,地下有個爐子坐著一壺沸滾的茶。

    兩個丫頭坐在腳踏上忙碌,四個囚婦坐在矮凳上,彼此說說笑笑,拼了命的奉承著小三,不時有女禁子四處巡視,視而不見。

    小三名叫金枝,閒來無事瞧了眼瞅著她的男某人,不悅的道:「真是的,女人的地方關著個男人,連衣服都不能換,豈有此理。」

    丫鬟說道:「奶奶忍一忍吧,這裡畢竟是大牢,明天叫家裡送來帳幕,遮蓋住就好了。」

    金枝不樂意的道:「大熱的天擋的像個蒸籠一樣,還讓不讓人活了?不行,讓他背過身去。不許偷看。」

    徐灝這邊聽得清清楚楚,剛要開口逗逗對方,就見兩個衙役拖著個婦人進來,叮叮噹噹的,放在了他身邊的牢房裡。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徐灝舉起油燈看過去,女人好像挨了一頓板子,殷紅血跡透了出來,八個手指頭皮開肉綻,坐也坐不得。又不敢碰觸任何東西,只能將身子斜歪在木床上哭。

    對面的囚婦呸的一聲罵道:「不要臉的狐狸精,活該挨打。」

    金枝忙問道:「她犯了什麼王法?一上來就吃了一頓殺威棒?」

    那囚婦說道:「東門一帶有名的王寡婦,左鄰右舍的爺們就沒個不勾搭的,人稱賽秦淮,實則臭名遠揚,前幾日子把個東門最有錢的錢員外給睡死了,被街坊們聯名報了官。」

    徐灝搖了搖頭,一個寡婦為了生活做起了暗娼。委實不能苛責人家。可惜衙門卻不管你有沒有苦衷,傷風敗俗有理沒理都得先被暴打一頓。

    這時胡德勝背著雙手走了進來,指著金枝的牢房驚道:「這是怎麼回事?」

    錢癖笑呵呵的道:「此系李鄉宦的小妾,家裡原配上了吊其家屬鬧事。算不得什麼罪。因此幾位大人特意吩咐,小的們不敢難為她,所以讓她好吃好睡著。」

    胡德勝叫道:「進來就是囚婦,誰允許如此胡來?這哪裡還是牢房。竟成了天堂!真他娘的是個好地方,我情願不做官,乾脆來你這兒做囚犯得了?都滾開。大牢裡串什麼門子。」

    四個囚婦趕緊低著頭跑了出去,胡德勝指著站著不動的丫鬟問道:「她們倆也是犯人麼?」

    丫鬟說道:「咱們是服侍奶奶的。」

    「了不得,了不得。」胡德勝不可思議的咂咂嘴,「怎有此等奇事!順天府竟成了客棧。」

    徐灝冷眼旁觀,胡德勝分明是來沒事找事的,這人的貪慾沒有止境,收了賄賂還不滿足。

    此種戲碼在監獄裡屢見不鮮,要不然怎麼叫做破家的縣令,滅門的知府呢,不把你弄得傾家蕩產就不算完。

    胡德勝假模假樣的命女禁子把兩個丫鬟關在外面,用封條把裡間給封了,唬的金枝花容失色,孤零零的被鎖在了裡頭。

    胡德勝冷哼一聲,又背著手溜溜躂達的走過來,瞧了眼狼狽的賽秦淮,嘴角露出一絲陰笑,轉而冷冷看著徐灝,說道:「我也不為難你,叫你妹子來當眾給我磕頭認錯,我大人大量也就既往不咎了。」

    徐灝大馬金刀的不屑道:「做夢吧!捉弄你又能怎麼樣?」

    胡德勝冷笑道:「你不就仗著舉人的身份麼?告訴你,這裡是金陵不是你老家,由不得你猖狂。」

    徐灝說道:「你關了我一天也就罷了,今天要是不把我放出去,你就等著朝廷來人吧。等我將來中了進士,不報此仇非君子。」

    胡德勝大怒,偏偏一時半會兒的奈何不得對方,沒有罪名誰能奈何一位舉人?碰下手指頭都不行,徐灝頂多算是個嫌疑人,沒有證據的話關幾天就得放出去,而且貌似還是個很有錢的舉人。

    徐灝目送氣呼呼的胡德勝離開,笑了笑推開牢門走了出去,走到金枝的牢裡,在丫鬟驚訝的目視下,一把扯開了封條,「遠親不如近鄰,算是還你五錢銀子的回禮了。」

    施施然又走回來,徐灝朝著賽秦淮扔過去一瓶金瘡藥,對著苦笑連連的錢癖說道:「我出去放放風,不為難你吧?」

    「您請。」錢癖不敢得罪他,點頭哈腰的陪著出去了。

    這一幕都被隱在暗中的胡德勝看到,咬牙切齒的進了男監,他認準徐泯頭腦簡單,胸無城府,把人帶到面前說道:「方纔和尚已經把你供出來了,他說所有圖財害命之事,全由你一人主張,趁早實話實說。」

    徐泯昂然說道:「休想騙我,方丈是好人,他決不會虧了我。你把他請過來,我們兩個人當面說說話,如果從他口中說我殺了人,叫我償命,我情願認罪決不皺下眉頭,憑你信口開河?當老子是三歲小兒嘛。」

    胡德勝心說這傢伙倒也不是可以輕易糊弄的,一計不成又生二計,歎道:「徐泯你要曉得厲害,按照原案去辦,和尚是主謀,你不過是個幫兇,不一定是死罪。可是你現在的態度,白晝行兇目無王法,大逆不道的罪名就是斬立決。

    我和你無冤無仇,有心替你開脫,你應該把心眼放明白些,可不要自尋死路。」

    徐泯冷笑道:「大丈夫有恩必報,想要我陷害恩人休想,簡直是豬狗不如,我寧可挨上一刀,趁早死個痛快。」

    「把他帶下去。」

    胡德勝無奈揮揮手讓人把他帶走,很快又帶來了智雲和尚,「趕緊如實招供,不然就得受苦了。」

    智雲就沒有徐泯的骨氣,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跪爬半步說道:「胡爺你高抬貴手,寬宏大量,我是個佛門弟子,開這一線之恩吧。」

    胡德勝不為所動,喝道:「休得胡說,快把圖財害命的勾當招了,把他倒吊起來。」

    打板子上夾棍明顯會給刑部以屈打成招的印象,而把人倒吊著頭部充血一點傷痕都不會有。想智雲一向養尊處優慣了,這幾天沒少受罪,精神上處於崩潰的邊緣,所以沒等吊上半個時辰,已經頭暈眼花支撐不住了,哭喊道:「我招了,我招了。」

    胡德勝大喜,大叫把徐泯再次帶過來,智雲萬念俱灰的哽咽道:「事已至此,咱們索性認了命吧,何必零零碎碎的受罪呢。不過你受了我的牽累,心中萬分過意不去。」

    徐泯叫道:「師父,你叫我畫供,我就畫供,咱們兩個人反正死活在一起。砍頭算什麼?死了以後一起去陰曹告狀。」

    當下胡德勝怎麼問,智雲便順著他的口氣怎麼說,由書吏寫好了供詞,期間徐灝都被牽連了進去,竟成了告知智雲死者有錢的幫兇之一。

    智雲稀裡糊塗的也就認了,落筆的時候不免悲從中來,眼淚把個紙狀都給淋濕了。

    輪到徐泯畫押的時候,拿著筆寫了奇形怪狀的名字,怒視胡德勝說道:「要殺就殺,弄這欺騙人的圈套幹什麼?你欺得了人,欺不了天,你早晚必遭報應。」

    胡德勝懶得和一個死人計較,把供紙揣在懷裡起身揚長而去,見到院子裡遛彎的徐灝,嘲笑道:「慢慢享受,我就不奉陪了。」

    徐灝笑道:「慢走不送。」

    胡德勝氣的咬牙,心說過幾天有你哭的時候。

    後堂的虞謙皺眉看著供詞,問道:「怎麼出來個外地舉子?」

    胡德勝說道:「智雲招出來的,這舉子垂涎死者有錢找他商量謀財害命,然後通過徐屠戶下的手。」

    「斯文敗類。」虞謙神色鄙夷,吩咐道:「去禮部革除此人的舉人身份。」

    胡德勝興沖沖的出來,騎馬去了禮部,不料禮部尚書李至剛今天早朝時被侍郎宋禮彈劾,降為了儀制郎中,整個禮部人心惶惶。

    接待他的員外郎乃是張輔的堂兄張信,這幾年做官做的風生水起,短短幾年就升為了正五品的禮部員外郎,瞅著徐灝親筆寫的姓名籍貫,心中暗笑,沉吟道:「這得和地方學府知會一聲,一個月後你再來吧。」

    胡德勝急道:「此乃聖上過問的案件,可不能拖下去。」

    「這樣。」張信思索了下,說道:「那就五天吧。」

    胡德勝歡喜道:「五天最好不過了,勞煩大人多費費心。告辭。」

    張信憐憫的看了他一眼,心說你順天府這案子辦得真真糊塗,堂堂大都督都被你們抓了卻茫然不知,可想而知其他人都是被冤枉的。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忘情痞子

LV:8 領主

追蹤
  • 21

    主題

  • 34398

    回文

  • 7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