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平凡的明穿日子 作者:寧小釵 (連載中)

 
忘情痞子 2014-4-20 15:39: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06 549134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7-28 23:36
第四百七十八章 死不認罪

               
        想找到同等樣式的舊刀,得費些工夫,眼看已經到了下午,王驥要做主吩咐退堂,等明天把一切都預備齊了,那時再行審問。

        徐灝認為不妥,他的身份太敏感,一耽擱有的是閒言碎語,說道:「繼續審案,大家辛苦一下。」

        所有人巴不得為他效力還苦於找不到門路呢,自是紛紛欣然同意。這時刑部尚書鄭錫邁著官步走進來,笑道:「有本官作證,誰敢造謠生事?都督請先回去休息。」

        徐灝搖頭道:「不行!既然尚書大人來了,也請留下來。對了,順天府尹何在?」

        貓了大半天的虞謙無奈苦笑著走了出來,慚愧無地的低下了頭。

        徐灝冷哼道:「這案子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肯定能猜到一些,卻為了迅速結案而妄聽妄信,一念之差官聲毀於一旦,可惜了你一個能臣。」

        虞謙嘆了口氣無話可說,這件事上他確實有著難言之隱,現如今也只能認了,沒什麼可後悔的。

        鄭錫不動聲色的暗暗觀察,有預感這件案子背地裡異常複雜,胡德勝隨便抓來兩個替死鬼,結果就和姚廣孝徐灝大有關聯?誰信?

        徐灝大費周折的甚至進了順天府大牢,為了什麼?就單單是為了證明堂哥無辜?誰信?

        也就是說,這件案子的結局不管如何,徐灝的名聲都會多多少少受到些影響,很多時候,一位權臣的倒台就是這麼一點點開始的。

        無論情商智商,徐灝自知拍馬也不及在宦海中沉浮多年的官員,這也是他為何不願出現在朝堂的原因之一。不管做什麼事都會引來政見不同者,會得罪一些人和勢力,此事已經不僅僅只是為了針對他個人那麼簡單了。

        渴望權勢的人喜歡沉浸在各種鬥爭中,把這些酸甜苦辣,煞費苦心視為登頂的必經之路。而對於徐灝來說十分厭惡,可惜已經離不開權勢了,現在放棄一切不亞於選擇自殺。

        一個時辰後,差人精心找來了九把刀,一字排開,不但樣式相同。就是刀身的長短寬窄都一樣,放眼望去,可以說沒有什麼明顯差別。

        差人低聲向鄭錫稟明居中的第五口刀,是從地下挖出來的。

        這時徐灝直截了當的對李誠說道:「去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誠身上,鄭錫見狀對胡德勝說道:「當堂辨認凶器,要是沒有差錯。你可認罪麼?」

        胡德勝為了求得一線生機,毫不猶豫的點頭。

        在場之中有人好奇,有人懷疑,但即使先前認為徐灝以權壓人的百姓都釋然了,想一位正一品的大都督,能夠讓嫌犯一而再的辯解,應該可以證明他心裡無私。

        當然這一切都還是未知之數。早前胡德勝何嘗不同樣如此呢?

        這時候李誠走到刀子面前,伸手把頭一把刀拿在手裡,當他握住刀柄以後,輕輕的舉了起來之時,並不是用眼光仔細端詳,而是空著的另一隻手,伸出食指和中指,緩緩碰觸刀刃,彷彿是要辨別刀鋒利鈍的樣子。

        大家見了他這種舉動,都不禁滿腹懷疑。唯有徐灝等經驗豐富的習武之人,一看就知李誠絕對是位老兵,也只有經歷過生死大戰的老兵才會有此種動作,刀子的好壞與磨刀的講究,直接關係到戰場上能否生存下來。

        老兵絕對不會把磨刀假手於人的。兵器也是儘可能的選擇習慣的樣式,戰場之上瞬間定生死,一旦對兵器判斷失誤就是致命的影響,無法做到令對手失去戰力,那就意味著自己的死亡。

        李誠用手指一經試過刀鋒之後,馬上毫不猶豫的搖了搖頭,把刀子放回原處。眾人見了暗自吃驚,猜不出是什麼樣的訣竅,對外行人來說似乎冥冥之中有種神秘。

        李誠拿起第二口刀來,他的神色和第一口刀一模一樣,眾人看在眼裡疑在心上,格外感覺到緊張,氣氛也隨之凝重下來,一個個目不轉睛的靜觀其後。

        陸續第二口刀,第三口刀,第四口刀都放下了,輪到了第五口刀時,李誠手指輕輕的接觸下刀口,整個人的神色都變了,就像是一位刀客,神采奕奕的返身而回,高聲說道:「諸位大人,犯人當初殺馬彪的,就是這一口刀。」

        幸虧公堂之上誰也不敢放肆,不然從同僚口中得知結果的官差和兩邊站班的吏役,非得大聲喝彩不可。

        王驥和馬福姚都露出笑意,鄭錫也對著徐灝笑了笑,似的顯得十分高興,虞謙則心中苦笑。

        人人都想胡德勝這一次應該無話可說了吧?不想他叩頭說道:「請大人開恩,把李誠辨認的刀給卑職一看。」

        他的請求乃人之常情,鄭錫為了免他不服,點了點頭。當下李誠把刀子遞給了差役,差役轉而遞給了胡德勝。

        只見胡德勝接了過來,留神注視,臉上的顏色立時變得慘白了,拿刀的手不住的亂顫。

        鄭錫問道:「可是從花牌樓挖出來的那一口麼?」

        胡德勝打了一個哆嗦,把刀子放下,頹喪的道:「正是那一口刀。」

        鄭錫微笑道:「大約你除去認罪之外,再沒有別樣可說的吧?」

        不料胡德勝還是不肯認命,疑惑的道:「大人恕罪,試問李誠這樣辨認,其中準是毫無弊病麼?」

        就算鄭錫是草頭草的性格,什麼時候都不願得罪人,這一刻也不禁怒了,「什麼弊病,你只管指出來。」

        胡德勝問道:「適才李誠辨認的時候,並不留神觀看,卻用手指去試驗刀鋒,這種情形,不能不說是有些特別,假如他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其中難免引人疑竇。」

        鄭錫忍不住看了下徐灝的反應,徐灝對此微笑不語。他雖然不知李誠用刀的習慣,可是他自己對刀子是很挑剔講究的,那都是拜沐皙所賜,無論是輕重長短和鋒刃的角度等等,都有著只屬於他自身的特點。

        胡德勝的狡辯並未引起大傢伙的反感。相反全都高興極了,無不期待著一個謎團的解開。

        鄭錫也自覺長了見識,今後又多了個茶餘飯後的談資,說道:「如此甚好,李誠你把緣故說出來吧。」

        李誠回道:「大人明鑑。小人乃軍戶出身,從孩童起就開始用刀。凡是用刀之人大多使著右手。所以刀鋒開口時,一般都是正刃,就算喜歡用左手做事的人,唸書拿筆練武用刀時都會被強迫使用右手。

        而小人天生犯渾,打小不管長輩師傅教頭如何訓斥,非用左手不可。」

        說到這裡。李誠用手指著刀刃,解釋道:「當初這口刀,本是小人親自定製,所以開刃的時候,叫匠人開的是反刃,磨刀的時候,小人也是按著反刃的紋路去磨。是以厚薄紋理再熟悉不過了。」

        所有人都覺得豁然開朗,一個左撇子使的反刃,也算是千中無一了,這事情竟然如此之巧,證據也愈加確鑿,看來胡德勝再沒有強辯的餘地了。

        誰知胡德勝在這方面變化多端,不到山窮水盡的時候就不甘心認輸。

        鄭錫望著他說道:「你都聽見了麼?試問除了甘心認罪之外,尚有何說?」

        胡德勝抬頭說道:「請大人開天地之恩,卑職還有下情上稟。」

        徐灝頓時氣得笑了起來,扭頭掃了眼面無表情的虞謙。正常人早就該心虛的崩潰了,胡德勝卻越戰越勇,看來人家背後確實是站著高人。這案子除了他藉機公報私仇,那心裡大概還為了一個崇高的目標,不外乎為國為民打擊權貴什麼的。

        這傢伙就是個死士。如果說今日真的走投無路,大概也會慷概赴死,因為他相信上面的大人會為他撫養親族,他的死重於泰山,真乃革命烈士也。

        徐灝雖然面上帶著微笑,嘴裡卻莫名有些發苦,連胡德勝這樣的小人都能如此仗義,可見幕後之人的為人名聲了。

        所以說這件案子到了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對錯之分,而是成了政治上的是與非,對於一些文臣來說,犧牲一個兩個無辜之人的性命,換來壓制權貴正本清源的機會,自然是非常值得的。

        徐灝心說要是走仕途,估計一百年也做不到正三品的高位,委實心機和腹黑差的太遠了。

        鄭錫表面上大怒道:「你這樣狡猾,實數太可惡了。今天你要物證,已經有了物證,今天你要當堂試驗,已經當堂試驗。可你又狡辯其中有弊,本官想就算蘇秦張儀復生,此刻也開口不得。而你竟然仍然不肯認罪,究竟要反覆到什麼時候?」

        胡德勝不為所動,平靜的道:「大人息怒,螻蟻尚且貪生,為人豈不惜命?想卑職背著天大的冤屈,苦無昭雪之地,但能有一句話可說,那是一定要說出來的。若是公堂上不能盡言,卑職死也不心服。」

        鄭錫無語的搖搖頭,這案子牽扯實在太大,怕是不讓他開口連徐灝都不會同意,氣道:「你還有什麼可說的,姑且再容你上訴。」

        胡德勝說道:「謝大人恩典。卑職仰承高厚,實在感戴不盡。」

        都到了這份上了,胡德勝依然口齒清晰,用詞文雅,稱一聲國士大概也不為過了。

        他越是潭潭大度如臥虎,徐灝就越能感受到官場上的水深不可測,就算沒有心灰意冷,也覺得十分無趣,問自己這是何苦呢?

        鄭錫不耐煩的道:「不用說這些無畏之言,我只問你還有什麼辯白的,快說,休要囉嗦。」

        胡德勝朗朗說道:「若講那一口刀,自然確是李誠所用,卑職沒有辯白的餘地。不過其中有一層,兇殺案是否用這口刀殺人,仍屬不無疑問。」

        幾名錦衣衛忍不住想要開口,刀口是否吻合早已開棺驗屍了,徐灝卻微微搖頭,阻止了他們。

        鄭錫不明就裡,冷笑道:「要依著你說,自然還是智云和尚主使,徐屠戶殺的了?」

        胡德勝馬上說道:「此刻卑職身有嫌疑,又有堂堂都督指證,誰都會以為是卑職誣陷。縱然這麼說,大人也當然不會相信我,不過這個話,是另有人口中說出來的,既然認為卑職是存心誣陷,難道說別人也肯幫助卑職去誣陷好人麼?這一層,還要請尚書大人推情詳察。」

        鄭錫皺眉問道:「那人是誰?」

        胡德勝提起精神,說道:「當初卑職奉命委辦此案,原本苦於無從下手,幸虧豆腐店的牛兒指證,親眼看到智云和尚指揮徐泯殺人。

        卑職根據他的告密,方得迅速緝捕兇犯,後來在順天府府尹大人親自審訊,恐怕其中或有別情,曾招來幾個和尚幾個大漢,和兇犯站在一起,叫牛兒當堂辨認。

        辨認的結果是一一指出無誤,府尹大人這才把二人明正典刑,案上有卷宗,尚書大人一看就知了。想牛兒十幾歲的孩子,天真爛漫不懂得作偽,豈有無緣無故幫著卑職陷害他人的道理?

        所以牛兒之話是真,李誠之言是假,請傳召王老兒父子前來對質,如此卑職死也瞑目了。」

        侃侃而談的胡德勝從容不迫,這一席話令無疑很多人轉變了想法,又感覺他是對的。

        不等鄭錫開口,徐灝笑道:「人就在外面,帶上來就是了。」

        胡德勝心裡咯噔一下,這才記起說得忘形竟把這位給忘了,有徐灝承諾保護牛兒父子,這天底下誰還能奈何?不由得再一次面如死灰。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7-29 15:31
第四百七十九章 江西才子

    當王老兒顫顫巍巍的牽著牛兒的手進來時,胡德勝有預感大勢已去,因為父子倆太老實了。

    鄭錫直接問道:「獅子街一案,你是親眼看見殺人的情形麼?」

    跪在地上的牛兒立時把頭搖得撥楞鼓一樣,胡德勝一時情急,插口道:「你要想明白了,可不要自己害了自己。」

    徐灝目光變冷,冷笑道:「一而再的任你辯解,真當我是泥捏的?莫非是想逼著我窮究此案,挖出幕後的指使麼?」

    徐灝的目光轉而對著虞謙,冷道:「做人不要給臉不要臉。」

    虞謙立時被罵的滿臉通紅,說到底不管目的有多麼高尚,手段實在無恥,何況還是某些文官的憑空臆測,就因為徐灝身為勳貴就認為將來可能是禍國殃民的權臣?

    鄭錫眼見徐灝有些惱怒了,趕緊勃然大怒的道:「好個混帳東西,左右看住他,要敢再說話掌嘴。」

    兩名掌刑的皂吏應聲走出,一左一右的站在胡德勝身邊,只等他再開口馬上行刑。

    王驥有些聽明白了,心中升起鄙夷,用無辜之人去打擊大臣,此種手段太過陰暗,自己道不同不相為謀,不屑於和這些官員同流合污。

    王驥對著牛兒說道:「你有什麼話只管放心大膽的從實述來,縱然你父子擔著罪名,我王驥也要開脫於你,最要緊的,是千萬不可說一個字的假話。」

    讓一個老實孩子昧著良心說假話,或許很難很難,而讓一個孩子說真話,又有什麼不敢的?

    牛兒看見平日高高在上的胡德勝和囚犯一樣跪在地上,膽量越發大了。叫道:「街上驗屍的時候,我貪看熱鬧跑去看了來著,也不知怎麼回事。後天夜晚,胡老爺來到我家,對我爹說他破案子。是我告訴他的,我說他騙人,他就嚇唬我爹。

    說我要是翻供不認,我和我爹是什麼知情不舉,即使殺不了我們,也能發我們到邊關。我爹害怕就應了。愁得吃不下飯,一邊掉眼淚一邊教給我口供。」

    所有人全都大嘩,鄭錫問道:「那指認兇手是怎麼回事?」

    王老兒哭道:「當時小兒害怕說不出話來,我就暗中捏了下他的手,竟認對了和尚,倒是那受害的屠戶自己說出話來。省了去辨認。我父子發誓沒有一字虛言,只求大人恕罪。」

    鄭錫歎道:「肯吐露真情就好,即使有罪念一個老邁怕事,一個年少不懂事,其情可憫,免罪!」

    胡德勝尖叫道:「他們都是被徐灝逼著彼此串通,一致要存心陷害我。為的是叫卑職無從分辨,我是冤枉的。」

    鄭錫怒喝道:「至再至三,還想要賴到哪裡去?像你這般刁滑的小人,不打是不會招了,夾棍伺候。」

    胡德勝忙喊道:「我功名在身,求大人恩施格外,況且事關朝廷的顏面。」

    鄭錫火冒三丈的道:「你一個小小的前程,現在打著犯案的官司,功名當然要註銷了,難道還用得著請旨革職麼?本官身為刑部尚書。口銜天憲親自審案,不消說你一個順天府校尉,即使是順天府尹,我也一樣有權動刑。不用夾棍了,直接重責四十大板。」

    當即左右如狼似虎的差役暴雷似的應聲。跑過來拖著胡德勝走到堂下。但見按頭的按頭,按腳的按腳,掌邢的掌邢,數刑的數刑。

    辟啪四十大板重重打在胡德勝的身上,公道自在人心,審了這麼長的時間,是非黑白已經一目瞭然了,因此差役們出手毫不留情。

    打得胡德勝皮開肉綻,鮮血淋漓,他養尊處優慣了,這頓板子差點要了老命,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了,只能被差役架著回來,氣若游絲的趴在地上。

    胡德勝哽咽說道:「求大人開恩,卑職實在冤枉啊。」

    鄭錫怒道:「不招繼續打,打到你招了為止。」

    徐灝看出胡德勝心裡有憑借,所以死撐著就是不承認。而這案件驚動了刑部尚書和自己,不亞於特旨查辦了,不出意外的話很快就會轟動整個京城,成為街談巷議的焦點。

    這案子必須得出實供,不然無法令天下人心服口服,所以不能嚴刑拷問,一旦把人給打死了,那麼麻煩可就大了。

    是以徐灝說道:「此案暫且審到這裡吧。」

    鄭錫沉吟片刻點點頭,揮手命把胡德勝帶下去,這時披頭散髮的賽秦淮衝了進來,跪在堂上叫道:「罪婦有冤。」

    鄭錫好奇的道:「你喊什麼冤?說出來。」

    賽秦淮有了徐灝撐腰還有什麼怕的?遂將兩個禁子怎樣夥同奸騙,源源本本的哭訴一遍。

    要說獄卒奸-淫犯婦的事,也算是官府最痛恨了,不說性質本身太惡劣,會激起民怨來,而官員動輒因各種緣由被下獄,家眷要是被獄卒侮辱了誰能受得了?

    鄭錫氣得二話不說,一把將滿筒簽全扔了下來,命重打錢癖和色癆每人四十大板。

    差人知道尚書大人是真怒了,大明律有個律條叫做徇情者同罪,這關口誰還敢徇私?況且衙役也惱他二人淫惡,外加刑部一向和順天府不對付,用的力氣比打胡德勝可要大多了。

    僅僅四十大板,色癆和錢癖已然半死不活,鄭錫連審問都不用了,直接叫人抬到家裡,果然兩個人一到家即嗚呼哀哉,同時做了風流之鬼。

    智雲和徐泯還得被關上幾日,神色間完全變了,變得興高采烈。賽秦淮受了侮辱,被免去了牢獄,徐灝也告辭而去。

    他任由胡德勝被關在刑部大牢,有他關注此案,沒有人敢私下裡做什麼手腳,當然做手腳更好,不難順籐摸瓜查出幕後之人。

    案件的審理權順理成章的移交給了鄭錫。說實話讓一個堂堂尚書親自出馬,委實有點過分了,可誰讓是他自己跑出來呢?

    王驥和馬福姚無事一身輕,徐灝認為繼續一味低調不可取了,出來後派人邀請二人赴宴。

    王驥順便叫上了好友曾啟(起)。這位曾啟是江西人,洪熙二年王驥第一次進京趕考時結識的,當時二人家中俱都貧困,在最便宜的客棧裡做了鄰居。

    不是說中了舉人就會轉瞬間大富大貴,只是相對而言。明朝很多有風骨的文人不貪財,中舉後會婉拒親戚朋友的賀禮。以及不願收納前來投靠的百姓。

    曾啟人稱江西才子,在士林中的名氣很大,一手雄放的草書有晉人風度。誰不知徐都督和解內閣乃是草書愛好者?所以王驥特意邀請好友過來。

    徐灝聽多了曾啟的大名,殿試時兩萬言人家不用打草稿,一氣呵成。朱高熾讚他思如泉湧,貫通經史。識達天人,洪熙二年的狀元郎。

    解縉是洪武年間的文淵閣第一人,曾啟堪稱洪熙年間的文淵閣第一人,如今擔任編纂洪熙大典的副總裁之一。

    秦淮河畔的玉橋樓,王驥提前解釋道:「曾啟善飲,據說千杯不醉,您可以向聖上舉薦他去應付虜使。」

    「是嘛?」徐灝頓時來了興致。

    馬福姚一掃在公堂上的正經。笑嘻嘻的從窗口探出頭去,叫道:「老弟,你去茶館叫茶來。」

    回頭過來,馬福姚笑道:「那是我堂侄馬愉,今年十一歲了,今日能和都督一起吃酒,故叫他來見見世面。」

    王驥說道:「馬家世代書香門第,其先祖乃漢代伏波將軍馬援。他這一支避居山東臨朐,依然是當地首屈一指的郡望「扶風世家」,六世為儒。多以教書為業。」

    馬福姚不好意思的道:「不敢瞞著公子,侄兒自幼聰敏好學,比我這個叔叔有出息多了,我早想讓他拜曾啟為師,正好趁此機會。」

    徐灝笑道:「此乃好事。」

    話音未落。打外面走進來一個人,王驥和馬福姚趕忙起身迎接,徐灝也站了起來。

    曾啟人過中年三十來歲,中等身材五官端正,頭戴著一塊唐巾,身穿銀白色的文士長衫,元色半新不舊的宮綢外卦,腰上繫著玉色線絛,手上帶著個翡翠戒指,拿著柄棕竹骨黑油紙扇子。

    一陣寒暄下來,曾啟對年紀比自己小,官位大很多的徐灝非常尊敬,他畢竟已經做了幾年的官,昔日的稜角被打磨去了很多,不過還保留著灑脫豪爽的性子。

    徐灝記得楊士奇品評過他的詩文,說如園林得春,群芳奮發,錦繡燦然,可玩可悅;興之所至,筆不停揮,狀寫之工,極其天趣,然行文過速,缺乏琢磨。

    也就是說這位才氣沒的說,但天生是個急性子。這是他的優點可也是做官的最大缺點,估計一輩子就做學問的命,其實也不錯了,顯貴而清高正適合曾啟這樣的大才子。

    四個人剛剛坐下,跑進來一個孩子,徐灝一見之下很是高興,他原以為馬愉是個少年老成的小秀才,沒想到完全相反。

    十一歲的馬愉頭上紮了兩個小髻,大紅鬚子托在兩旁,身上穿了一件銀紅色的綢布小褂,同色絲褲,赤足涼鞋。

    生得眉清目秀目光靈動,隱隱有些慧黠,一看就是個頑皮的聰明孩子。

    馬愉身後跟著兩個茶倌,捧著一個小漆茶盤,上面蓋著紅色的綢袱,上前說了幾句吉祥話,把茶盤放在了八仙桌上。

    茶倌伸手緩緩將綢布掀開,裡面是清一色的細瓷茶碗。茶倌用二指捻著碗底,提起又放在了茶盤內,再次提起時,憑空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烏紗帽,徐灝恍然原來是雜耍藝人。

    每次提起放下,那烏紗帽越變越大,馬福姚笑著道:「這叫做步步高陞。」

    茶倌笑了笑再一次把茶碗提起來,烏紗帽變成了一顆黃金印,說道:「這叫做六國封贈,將軍掛印。」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7-29 22:33
第四百八十章 對子

               
        清晨,徐灝緩緩睜開眼睛,就感覺頭痛欲裂,昨晚發生了什麼事全都忘了,只知道被曾啟給灌得天昏地暗。

        「果然是酒狀元。」徐灝不禁苦笑。

        看房間應該是芷晴的臥室,果然芷晴從外面端來碗醒酒湯,忍不住取笑道:「阿彌陀佛,可算是醒過來了,折騰的人家一宿沒睡呢。」

        徐灝驚訝的道:「折騰你一宿?看來今後得多醉醉酒了。」

        芷晴輕啐一口,佯怒道:「還是醉了好,倒顯得情真意切,一醒過來就口花花的。我是說你醉醺醺的回來,滿口胡話,害得我們又是給你洗澡又是收拾善後,誰稀罕和你瞎折騰?」

        兩個人說笑幾句,新來的小丫頭月香拿來一個五彩細瓷碟,盛著兩個粽子和白糖醃製的玫瑰花膏。

        今年芷晴和晴雯麝月等人先後有了自己的貼身丫鬟,日常起居依然都住在一起,現在大家都還年輕,暫時無需考慮將來的事。

        不過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有了些變化,畢竟都已經過了二十歲,想法不可能不發生改變。

        此刻芷晴也不避著香月,用牙籤舉起一個粽子,蘸了些玫瑰花膏,銜了半個在口裡,送到了徐灝的嘴中。

        月香見狀捂著眼眸輕笑,說道:「今日芷晴姐有些頭暈,早上吃了幾口點心,都吐了出去,說四肢無力呢。」

        徐灝抬手摸了下芷晴的額頭,不覺得發熱,問道:「莫非是有了?」

        芷晴搖頭道:「好像不是。」

        不巧香玉近日不在家,去了遼東開設醫院,徐灝吩咐李冬去請位御醫來。

        沐凝雪和晴雯幾個聞訊過來。反應很有些微妙,對於沐凝雪來說如何處理此事無疑是一巨大考驗,母憑子貴,再不給她們名分就說不過去了。

        直至今日徐灝終於醒悟過來以前的想法似乎過於天真了,即使把人都送走那也是他的女人。孩子也依然是他的孩子,果然齊人之福並非是那麼好享受的,總之酸甜苦辣都得由自己來承受。

        稍後御醫來了,女人們去了裡間迴避。御醫名叫明馳遠,徐灝直接讓竹蘭請了進來給芷晴診脈。

        明馳遠低著頭小心翼翼的診過脈,低聲說道:「是寒暑夾滯之症。要餓一兩日,將表邪解了才好。纏綿下去,恐生別事。

        等他開了藥方,徐灝皺眉接過來看了看,柴胡一錢五分、青皮役錢二分、桔梗一錢五分、藿香三錢;荊芥一錢五分、枳殼一錢五分、香菇一錢五分、防風一錢五分、焦三錢;引灶心土,五錢代水。生薑一片。

        徐灝問道:「能否診出有無身孕?如果是的話不能胡亂吃藥。」

        明馳遠畢恭畢敬的說道:「確實是寒暑夾滯,若說是喜脈尚在數十日之後才能斷出,此時脈象尚未出現,在下學淺不敢妄擬。」

        徐灝說道:「那你再斟酌一下,即使吃藥也不會傷了胎氣。」

        明馳遠仔細想了想,把方子裡的荊芥和防風勾去,加了一錢五分的半夏和三錢的菜菔子。辭別而去。

        沐凝雪走出來說道:「香玉曾說過,但凡婦人受胎,一月如滴露,二月似桃花,三月分男女,總要三個月後脈象才分得清白。現在脈尚未現,總宜寒暑小心,飲食均勻,不可操心勞力,這藥方可加上連翹一錢五分。就和當日香玉給我開的分毫不差了。」

        徐灝心說三個月就能分辨男女?神乎其神了,大概隨口一說百分之五十的幾率而已,然後以訛傳訛。

        因宿醉不舒服就在家中待著,徐灝對於如何安排芷晴未免有些難以啟齒,倒是沐凝雪對此很看得開。笑道:「不要擔心我的感受,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現如今妻妾滿堂的人家多的去,也不差咱們一家子。」

        徐灝歉意的道:「年輕時捨不得她們,總認為自己才是最特殊的,能夠一輩子照顧好身邊的所有人。現在才知道太過天真了,反而委屈了所有人,是我對不住你們。」

        沐凝雪柔聲道:「你明白了就好,我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希望你今後不要再隨便留情,丫鬟每幾年就進來一波,都留下那還了得?」

        徐灝失笑道;「不可能了,已經過了惜花衝動的年紀,這家宅就完全交給你了。」

        沐凝雪聞言一笑,對她來說芷晴她們根本就不足慮,即使是蕭雨詩父母雙親俱以亡故,家裡根本沒有人能撼動她的正妻地位。

        夫妻倆聊了半天,兒子徐燁在徐妙錦那裡接受教育,第二個孩子會在即將到來的冬季誕生。

        中午在千壽堂吃過午飯,沐凝雪留下陪老太君閒話,徐灝獨自在園子裡散步,見香菱等人聚在迴廊裡說說笑笑,抬腳走了過去。

        正好聽見靈玉說道:「對聯頭一個要取吉利,「長春」好了。」

        徐灝接口道:「長春同一個字母,天然是個雙聲,說得好。」

        幾個小丫頭慌忙站起來,手足無措的道了萬福請安,她們進宅還不到一個月,今年才十二三歲。

        徐灝心說以前怎麼覺得很正常,調戲十幾歲的妹子那麼得心應手,而現在卻有種使用童工的罪惡感呢?似乎自從姐妹們嫁出去後,連帶著徐家的風水被改變了,這幾年丫鬟的平均水準直線下降,當然永遠不缺少一兩個令人眼前一亮的美人坯子。

        香菱安撫小丫頭們重新坐下,看都不看幾個大丫頭忙著給徐灝端茶送水,暗裡地頻送秋波,自顧自的說道:「這兩字看似簡單,其實難對,得好好思量一下。」

        徐灝笑著坐在晴雯身邊,示意丫鬟們都坐下,家裡學風濃郁,丫鬟們沒事就學詩作畫,這些年下來,估計集體拉出去考個秀才都不成問題了。

        當然這是指願意學習的人,不願學的逼著學也沒用,這方面完全是兩個極端,好文的出口成章,不好的崇尚無才便是德,總之各有各的道理。

        晴雯年紀越大越顯得頤氣指使,上上下下就沒有不怕她的,不同於芷晴的嬌媚,麝月的痴纏,香萱姐妹倆的單純,她完全成長為對沐凝雪最忠誠的左膀右臂,嚴厲監督著裡裡外外,誰的臉子都不給,堪稱鐵面無私。

        對此徐灝並不在意,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和處事之道,家裡還真不能缺少晴雯這樣刀子嘴豆腐心的直爽人,相對而言妻子的脾氣太中正溫柔了。

        晴雯好勝心極強,為了讓人尊敬,暗地裡不知偷偷讀了多少書,這幾日因來了月事顯得人懶洋洋的,說道:「我對『半夏』,可用得?」

        徐灝笑道:「長春對半夏,字字工穩,你這算是絕對了。」

        靈玉拍手笑道:「我用長春做別名,出個『金盞草』。」

        晴雯一指北面花圃,說道:「那我對『玉簪花』好了。」

        靈玉見難不住晴雯,到處東張西望,也指著隔壁露出頭的樹說道:「那顆高高大大滿樹紅花,葉似碧蘿,想是『觀音柳』了。」

        趴在晴雯身上的麝月隨著年齡的增長,容貌越發的出挑,用尖尖的下巴點了點身邊的一株盆景,她一直負責打理徐灝的書房,說是飽讀詩書不為過,簡單的對子張口即來,笑道:「我對『羅漢松』。」

        徐灝點頭道:「以羅漢對觀音,以松對柳,是個好對子。」

        有他的品論,自然讓所有女孩精神大振,相互間你來我往對個不亦樂乎,月香笑吟吟的道:「今天御醫開的藥方裡有連翹二字,誰可對得?」

        晴雯說道:「這有什麼難的,那幾年在北方見得最多的就是『斷續』了。」

        靈玉說道:「那斷續的別名『接骨』誰能對?」

        麝月輕輕一拍晴雯的後背,笑道:「我對『扶筋』。」

        一直沒開口的香萱頓時大笑道:「扶筋又名狗脊,晴雯姐你被她罵了。」

        晴雯哼哼的扭頭使勁捏了下麝月的鼻子,說道:「我出蝴蝶花。」香菱馬上回道:「我對蜜蜂草。」

        香萱最近總喜歡和姐姐拌嘴,聞言搖頭道:「你這個只怕杜撰了,哪裡有什麼蜜蜂草?」

        香菱不服氣的道:「先前說了只要見之於書就可用的,先前的鈴信草即是沙參的別名,我這蜜蜂草難道就不是香薷的別名麼?」

        這時候徐灝已經聽得目瞪口呆,這份別出心裁的對子,他自問遠不是她們的對手了,只能甘拜下風。

        靈玉絞盡腦汁的道:「我才想了木賊草三字。」

        「這賊想的有趣。」香萱不假思索的回道:「我對水仙花。」

        靈玉笑道:「以仙對賊,以五行對五行,是個好對。我把草字去掉,就出木賊。」

        香萱嬌笑道:「牡丹一名花王,怎麼樣?」

        徐灝衷心讚道:「這可列入超等了,厲害。」

        晴雯不甘示弱的道:「我出猴姜。」

        香萱說道:「那我對馬韭。」

        晴雯叫道:「這可奇了,骨碎補一名猴姜,那是人所共知的,這馬韭二字從何出處?」

        香萱笑道:「我記得香玉讓我讀陶弘景的名醫別錄,麥門冬又名馬韭。因其葉子如韭,故以為名。」

        麝月說道:「那你大約李時珍的本草也看過了,我出燈籠草。」

        香萱笑嘻嘻的道:「我對鉤吻的別名,火把花。」

        這話一出,眾人齊聲喝彩,徐灝暗道一聲厲害,這份引經據典的博學,估計能難倒一大批讀書人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14 23:09
第四百八十一章 吵架

  傍晚,徐灝扶著蕭氏飯後消食散步,今天下了一場秋雨,所謂一場秋雨一場寒,天氣明顯有了變化。

  下人忙著把秋衣冬衣翻出來清理,徐灝一邊和母親說話,一邊琢磨著是否去一次遼東,他委實不放心北方局勢。

  現在朝廷表面上應付著本雅失裡的使者,張玉父子已經動身去了北平,預備動用十萬精銳北伐。

  雖說丘福老將軍早已戰死,不太可能出現全軍盡歿的慘劇,可是深入大漠草原,就算憑藉充足的後勤補給和火槍火炮,徐灝也難免擔心不已,他有打算去遼東派出數萬軍隊北上進行牽制。

  可惜無線電沒有發明出來,通訊聯絡成了最大的難題,只能寄希望於五軍都督府的參謀們能制定出詳細穩妥的作戰計劃了。

  論起帶兵打仗的才華,徐灝自問遠不及張玉父子。可說實話他並不看好張玉,相對沉穩多智的姐夫張輔,張玉雖說文武全才,可是打仗過於衝動了,張輔身為兒子肯定無法勸說父親。

  有鑑於此,徐灝推薦了內閣精於兵事的楊榮和金幼孜隨軍,起到了監軍的作用,這是無法避免的,不如此朱高熾和滿朝文官都不會放心,就怕首開將軍獨立領兵的先河。

  蕭氏笑著被兒子攙扶,緩緩走過一座小橋,遠遠瞧見徐江笑嘻嘻的跑在前面,後面有丫鬟拎著許多蟋蟀盒。

  另一側徐翠柳在迴廊下散步,徐江邊跑邊叫道:「四姐,今日好了,先生一夜不回來,你的蟹殼青呢?拿來與我這只金翅鬥一鬥!」

  蕭氏無語的道:「眼看就要成親了。還是這麼不務正業的一天到晚只知道玩耍,多時能長大呢。」

  徐灝笑道:「由他去吧,那邊有淞兒在,他能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就成了。」

  蕭氏說道:「你三叔就指望一個兒子能考中進士,淞兒做了武官。江兒不成器,只剩下湖兒還像那麼回事。」

  徐灝隨口問道:「大哥最近怎麼樣了?」

  蕭氏說道:「大嫂說整個人都變了,沉默寡言的,有心給他說一門媳婦也不肯。對了,他做了五城兵馬司的北城副指揮。」

  徐灝有些驚訝,五城兵馬指揮司名字很好聽。實際上相當於公安局下屬的交警、城管、衛生、消防、派出所的綜合體,職能和順天府有重疊,但隸屬於兵部。

  順天府是三品衙門,兵馬司僅僅是六品衙門,而且分成東南西北中五個區域,每個司正六品的指揮一人。從六品的副指揮四人。

  兵馬司在京城各大衙門裡算是最骯最累的衙門了,每天在街上日夜巡邏,凡有水火災禍或盜賊等事,皆可呼叫,並且不取分文,滿清末年的警察系統和派出所就是在五城兵馬司的基礎上建立的。

  大概徐汶是認為做百戶在軍方沒有出路的緣故,再努力也無法超越自己。而當個區警察局副局長兼城管大隊副隊長,也算是開啟了仕途之路,轉為文官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那邊徐翠柳興致缺缺的道:「不好,前日你娘數落我一次了,說我不該陪你胡鬧。」

  徐江叫道:「不怕她,她再罵我,我就尋死,天井上有蓋子麼?我尋了死,看她怎麼辦?」

  徐翠柳無奈的道:「不要說傻話了。」

  「說傻話的就是小狗。」徐江神色得意,「我只要這麼做做。不怕她不央求,我難道真個尋死?」

  蕭氏搖搖頭,走了半天也乏了,說了幾句話逕自回去了。徐灝聽翠柳說道:「我今日心裡不耐煩,你同別人玩吧。」

  徐江說道:「她們都不願和我玩。要不我叫三哥來,咱們三個好生玩一下。」

  徐翠柳說道:「不要鬧了,三哥哪有功夫陪你玩?」

  徐江說道:「三哥好些日子沒和咱們一起了,我叫他指定來,不信你等著。」

  就這樣徐灝被強拉著過來,徐江對著翠柳又是作揖又是討好,鬧得翠柳又好氣又好笑,只得讓丫鬟取來蟋蟀同他鬥了一回。

  徐灝對鬥蟋蟀不感興趣,站在一邊觀戰。無奈徐江的蟋蟀不爭氣,一連輸了十幾次,氣得他臉紅脖子粗的,翠柳乾脆將那隻善戰的蟹殼青送了他,方才歡歡喜喜的回去了。

  徐翠柳拉著徐灝的手上了二樓,親手點燃了風爐等著水燒開了好沏茶,徐灝神色悠閒的坐在香妃椅上,笑看翠柳認認真真的洗刷茶盞。

  翠柳忽然說道:「雨瀅姐來了,就在雨詩的屋裡,你不去看看?」

  徐灝輕輕搖了搖頭,翠柳好奇問道:「為何避而不見呢?如果不是你去了揚州,聽說她很可能被冤枉處死呢。」

  「兩碼事。」徐灝看著窗外的夜色,「表姐還能嫁給個好人家,我何必糾纏她?」

  翠柳咬著唇問道:「要是她一輩子不嫁人呢?」

  徐灝笑道:「那就收下做個外室唄,我欠的情債已經夠多了,也不差她一個了。」

  翠柳歡喜的道:「我就知道三哥敢作敢當,雨瀅姐現在的處境叫人心裡難受,大概已經哀莫大於心死了,但凡你能照顧她後半輩子,舅媽也會感激不盡了。」

  徐灝笑著點頭,自從得知蕭雨瀅是被嫂子和妻子聯手設計後,不可能不心生歉意,尤其是對舅媽梅氏,所以他才會去揚州打算把人給接回來,只是沒想到表姐會攤上了人命官司。

  這時候聽見樓下有人嘰嘰喳喳的拌嘴,徐灝和翠柳側耳傾聽了一會兒,原來是蕭雨瀅身邊的翠玉和靈芝,翠柳身邊的丫鬟梨香和雨詩的貼身丫鬟鸞兒等人,而翠柳早前的幾個貼身丫鬟早已嫁為人婦了。

  鸞兒因那次幫著尋找丟失的東西立了大功,雨詩喜歡她的伶俐就留下了。

  翠玉是從徐家出去的,老太君指給了服侍梅氏,梅氏又讓她暫且服侍女兒。過幾年會回到家裡等著嫁人。

  梨香和翠玉年紀一般大,自幼玩在一起,是以說話毫不避違,嗑著瓜子說道:「表小姐一來就哭,可縱使哭幹了眼淚?與她的事又有何益呢?咱們三爺再不濟也不會娶個人家的小妾。」

  靈芝鼻子哼了一聲。笑道:「誰知道,你還沒聽說?去年回家就病了起來,今年秋天更厲害了。說來也奇,三爺一封書信便見輕了,後來沒幾天就好了,這豈不是奇事?若說病的奇。好的也奇,真個是奇了,奇了。」

  翠玉聽得心裡有些不自在起來,即使靈芝是為了小姐說話,可這書信什麼的是好當眾對人言的嗎?忍不住說道:「靈芝你這是什麼話?我們姑娘病好,又犯著你什麼了?終不然。姑娘不好了才稱了你的心不成?」

  要說靈芝是梅氏最信任的大丫頭,她清楚梅氏和徐灝之間的那點事,以往徐灝沒少賞賜她些好東西,可自從小姐回來以後,梅氏搬到了蕭家村,二人間斷了聯繫,靈芝豈能沒有一點怨氣?

  因此靈芝翻了臉道:「喂!你這丫頭說的也奇了。我說你們姑娘的病好了,難道說壞了不成?為何來無故侵人?」

  翠玉說道:「誰先侵人?你一連說什麼奇了怪了,是什麼話?」

  靈芝喝道:「你少放肆,說奇了又怎麼了?偏來挑我說奇,那麼著大姑娘難道為著別的事病的?又為著別的事好了的不成?」

  翠玉年紀小說不過靈芝,有些無言可對。靈芝得勢不饒人,指著她說道:「小孩兒家,不懂話就別亂開口,你再說,小心我不撕了你的嘴。」

  靈玉說道:「憑什麼說姑娘哭幹了眼淚。與她的事又有何益?姑娘又沒說給三爺做妾,你們憑什麼罵她?」

  靈芝把懷裡的瓜子皮撒了一地,站起來罵道:「這小蹄子還敢叫不成?與她的事有什麼益處,三爺從來不納妾你不知麼?慢說你們姑娘哭幹了眼淚,便是哭出了血。又關這宅子裡的人何干?」

  這話卻無意中惹惱了鸞兒,起初顧著大家的體面忍著,後來聽到靈芝越發嬌肆威喝的,不免動了三分氣,如今見她連自家姑娘也兜了進來,一時間怒火中燒。

  上前先給翠玉的臉上來了一巴掌,罵道:「不要臉的賤人,什麼你們姑娘我們姑娘的混說誰呢?憑你們這起壞透了的狐狸娼婦臭嘴裡,姑娘們都成了小菜混嚼不成?你和一個潑婦吵什麼?」

  靈芝豎目橫眉的叫道:「鸞兒你罵誰?」

  鸞兒走前一步呸的一聲,往靈芝的臉上啐了口吐沫,豎起指頭點著靈芝的眼睛,切齒道:「我就是罵你!似你們這些混賬,竟敢背後對姑娘們嚼舌根子!你們的,我們的,是你哪個爹娘給分的?快夾緊了你那臭眼子。瞧誰做的好事,把繡鞋吊在狗嘴裡,這兒那兒的亂扔?」

  好一通金陵本地的罵人話,罵得靈芝臉色鐵青,偏偏顧忌著鸞兒的身份,不知該怎麼還嘴了。

  回頭瞅見了看好戲的梨香,靈芝冷笑道:「我們和鸞兒都算是蕭家的人,她罵我就和罵自己是一樣的,只你這位梨香姐姐本不相干,何苦被捆在這裡娼婦狡婦的混叫?豈不是冤枉了人家。」

  梨香冷著臉道:「你也不用把我夾在裡頭,鸞兒和我一直交好,你自己惹得事自己擔著好了,別來拉我下水。」

  靈芝越發羞惱起來,正準備和鸞兒撕扯對打,靈玉紫漲著臉拉著她走到一邊。

  忽然樓上徐翠柳叫道:「梨香。」

  梨香忙應了一聲是,蹬蹬蹬的上樓去了,唬的靈芝她們全都不安起來,一時間盡皆無話,變得寂靜無聲了。

  徐灝看著翠柳狠狠瞪著梨香,遂笑道:「我想起嫂子對老太太說的笑話,說在一個廟裡供奉著三教聖人,眾信徒原本把釋迦佛尊供在正中的。後來道士們見了,將太上老君移在中央;儒者見了,又將孔夫子遷於正中了,和尚們見了,依舊將佛祖請到中間。

  如此移來遷去,以致泥像被損壞了,三位聖人私下裡說道:我們本是好好的,皆因這起無事生非的傢伙,搬來搬去把我們給毀壞了。」

  這個笑話看似無意,實則很是誅心,隱隱間表示了徐灝有些怒了。鸞兒等人嚇得趕緊低著頭上來,跪在地上認錯,徐灝說了一句好自為之,起身施施然去了。

  剛出來,就見到長房那邊的王嫂子領著女兒迎了上來,使出渾身解數給徐灝請安問好。

  王嫂子的丈夫在靖難時期跟隨徐汶戰死,可謂死的不明不白,來這邊的目的自然是想送女兒做丫頭。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14 23:10
第四百八十二章 遷都

  沐凝雪晚上給徐慶堂夫婦請了安,回來時也遇上了王嫂子和女兒,見了她便跪下磕頭謝恩。

  沐凝雪忙吩咐芷雲把人扶了起來,一面問著緣故,一面帶到了稻香村。

  王嫂子歡天喜地的道:「夫人還故作不知呢,我女兒蒙您提攜,不然在丫頭們手下支使,這輩子豈有個出頭的日子呢?」

  沐凝雪笑道:「你是家裡的老人了,好不容易開次口,我自是不能拒絕。這也是為了你親閨女,別人我可就不會輕易答應了,免開尊口省的大家都不自在。」

  「我懂得規矩。」王嫂子連連答應。

  沐凝雪對小丫頭問了幾句話,問得她女兒只顧紅著臉笑,好不靦腆,好一會兒才羞澀說幾個字。

  沐凝雪又問道:「你娘說三少爺給你改了名字,叫什麼?」

  丫頭羞笑道:「只改了一個字,叫黛眉了。」

  沐凝雪笑道:「這與你原本的代字不同,大概見你眼眉長得如青山,所以用了青黛的黛字。正好丫頭們新作了秋衣,你去領四套穿著吧。」

  王嫂子心滿意足的道:「多謝夫人抬舉,我這丫頭吃穿也能和她人一樣了。我們母女二人也無力相報,只好朝夕多多為您祈壽祈福了。」

  沐凝雪含笑點頭,王嫂子坐著說了一會兒話,歡歡喜喜的起身告辭。

  徐家開始準備徐江大婚的瑣事,自有徐淞的妻子袁氏負責打理一切,袁氏怕鬧出笑話來,遂求了二嫂王玄清來幫忙。

  徐汶買的宅子內外裝修完畢,大太太王氏挑選了一批家人僕婦,親自點了四個丫鬟過去。

  早上徐灝和凝雪用過早飯,穿戴整齊準備進宮,晴雯遞過來一張禮帖。說道:「大爺請你去吃酒。」

  徐灝有些頭疼,今天要安排曾啟和虜使鬥酒,要去大本堂和中軍都督府處理下公事,還得去宗人府一趟;姐夫不在家大姐叫他過去吃飯,又約好了和王驥馬福姚他們聚會,商議怎麼讓胡德勝認罪,一整天行程安排的滿滿噹噹。

  徐汶的邀請又不能不去,徐灝說了聲我知道了,出來匯合三十名親衛,策馬去了紫禁城。

  跑著跑著半路追上了徐慶堂的轎子。徐灝放緩馬速亦步亦趨的跟在老子後面,此時不過剛剛四更天。

  燈火通明的午門外,官轎停了一長串,一個個身穿朝服頭戴烏紗的官員神色嚴肅的緩緩走出來,見了同僚上司露出笑臉彼此見禮,站在一起說話。

  徐灝的出現令文武百官慌忙過來見禮,此舉鬧得徐慶堂大為不滿,皺眉道:「你又不稀罕參加早朝,走你的吧。」

  徐灝賠笑道:「是!兒子這就進宮給皇后問安。」

  「去吧去吧。」有種狐假虎威感覺的徐慶堂很是尷尬。沒好氣的揮揮手,好像趕一隻蒼蠅,令官員們為之暗笑。

  徐灝苦笑著從側門沿著甬道進了乾清宮,朱高熾正在穿戴暗黃色的龍袍。宮女跪在地上給他整理腰帶飾品,龍袍太肥大了,估計能給徐灝做三件衣服。

  帝王的肥胖說實話令很多官員都頗有微詞,尤其是在外國使節團覲見的時候。實在是太沒有大明天子的威嚴了。

  朱高熾笑道:「今兒個怎麼來參加朝會了?稀奇。」

  徐灝說道:「我是來看嫂子的,不是來看你,自作多情。」

  朱高熾笑得像個彌勒佛。笑容可掬的道:「你嫂子在後面,不在這裡,你又不是不認得路。」

  徐灝也笑道:「是順便過來告訴你一聲,我找到鬥酒的人選了,就是你身邊的編纂曾啟。」

  「曾啟?」朱高熾眼神一亮,隨即疑惑的道:「朕倒是知道他善飲,可是這酒量能比得過人家?」

  徐灝對內侍吩咐道:「你去請曾大人過來。」

  不多一會兒,太監從等候的官員裡面把曾啟帶了來,朱高熾親自問道:「卿量幾何?」

  曾啟恭敬的道:「無論量。」

  朱高熾大喜,說道:「原來你還有這等本事,朱勇那小子要請戰,就讓他陪你一同款待使臣,朕會時時關注爾等,勿要不墜了我大明的威風,得勝朕自有封賞。」

  「臣遵旨。」曾啟領命而去。

  朱高熾隨即好奇問道:「你怎麼知道他善飲?」

  徐灝心有餘悸的苦笑道:「自然是被灌的不省人事,那天我最少喝了一罈子老酒,而他估計喝了不止三壇,就沒見過這麼能喝的,奇人也!」

  能見到徐灝親口承認吃癟,朱高熾樂得哈哈大笑,邊笑邊被四個小黃門費力攙扶著去了奉天殿。

  徐灝漸漸收起笑容,他總感覺朱高熾屬於病態性肥胖,這可是非常影響壽命的。

  嘆息著去了內宮,皇后張氏憂心忡忡的道:「一下雨宮裡就積澇成災,很多宮殿的地基也塌陷了。瞻基說與其花費重金修繕皇宮,不如遵照先帝的遺願,在北平籌建紫禁城,等建成之日遷都北方,御守國門。」

  徐灝想起姚廣孝曾含糊其辭的說過,朱瞻基貌似和他爹八字相剋,看來果然不假。朱高熾雖然出生於北方,但他少年時一直住在金陵,是以不願意遷都。反而朱瞻基自幼便崇拜祖父,即使懂事後就住在金陵,卻一心要回北方。

  遷都北平有利有弊,從戰略上來講無疑是正確的,可是供養北京的成本太大了。

  要想遷都先動員近百萬人修挖南北大運河,此後需以舉國之力供養,修建規模龐大的皇宮,遷徙天下富戶進京,文武百官都需要安置等等,所需要耗費的人力物力可想而知。

  最主要的是隨著朱棣故去,以南方人為主的官員們指定不願意,除了朱棣外誰能一言而決遷都?

  估計雄心勃勃的朱瞻基眼見說服不了父親,轉而求母親來找徐灝,如果徐灝同意又說服了朱高熾,那麼此事就算成了一半。

  問題是徐灝為何要關心遷都呢?上輩子一介草民委實對皇城根沒啥好感,天子守國門讓人聽得是熱血沸騰,奈何自永樂朝之後。明朝就處於防守的一方,國土面積不增反減了,這個守大門有什麼意義嘛?

  遷都北平確實能讓朝廷對邊關的控制力度大大增強,對防禦北方更加重視,但徐灝不以為是什麼好事,明朝末年的歷史足以說明一切。

  總之徐灝不讚成也不反對,朱瞻基你有本事就強行遷都,沒本事就老實在金陵做你的皇帝。

  不遷都或許就沒有英宗被俘虜,正德四處瞎胡鬧,至於說北平一旦被佔領了怎麼辦?涼拌唄。有種就轟轟烈烈的趕走侵略者,沒種就老老實實的做亡國奴,這和遷不遷都有一毛錢的關係?

  反正歷史已經證明,遷都北平也沒阻止明朝的滅亡,因此徐灝也就不願多事了,煞費苦心能管得了兩百年後?

  於是乎,徐灝很不憂國憂民的打起了太極拳,說道:「北平乃先帝龍興之地,必須加以重視。但遷都與否事關重大,臣身份敏感就不亂發表意見了,這得陛下和大臣們商議。」

  張氏皺眉道:「北平得有人坐鎮,我怕重現?」

  徐灝馬上說道:「此等事絕對不會再發生了。嫂子儘管放心好了,先帝佔據著天時地利人和。

  我身為外臣,這事也不便開口。至於修繕皇宮,如今國庫豐盈。花些錢不妨事,只要不奢侈營造新的宮殿園林,朝臣們也不會有意見。臣告退。」

  出來後派人去張家知會一聲。明日再登門探望,或者安排人手讓大姐回娘家小住幾日。

  派人通知王驥他們來徐汶的新家,他先帶著人過去。

  徐汶選擇的宅子位於內城的繁華地帶,據說花了一萬多兩銀子,高巍巍的青色外牆,大門兩旁結著綵樓。

  下人們遠遠瞧見徐灝策馬而來,趕忙吹吹打打的迎接,還放了三聲炮。

  約有二十來個家人分兩邊站著,徐汶一身簇新的員外服,笑眯眯的站在石階上。

  很多百姓駐足圍觀,徐灝甩蹬下馬大步走了過去,笑道:「大哥安好。」

  徐汶說道:「你來得早,老太君太太們還未過來呢,你先吃杯熱茶,等二叔三叔來了後再一起進去參觀參觀。」

  當下徐灝在門房裡和徐汶喫茶聊天,不一會兒徐淞騎馬而來,說道:「徐海跟著車隊,大概半個時辰就到了。我爹去了皇城等二伯下朝,我現在就趕過去。」

  說完徐淞馬不停蹄的走了,陸續有徐家宗族兄弟拎著禮物來賀喜,徐灝沒想到全族人都驚動了,吩咐李冬去通知王驥,今天的聚會取消。

  一群衣衫華貴的男人在門裡門外旁若無人的說說笑笑,大說特說徐灝仗義,為了徐泯不惜進了順天府的事兒。

  徐家二女婿李茂如今在通政司做官,大哥李芳官拜京衛指揮使司從五品的鎮撫,朱高熾還準備賜還李家的韓國公爵位。

  因此劉茂和劉智漸漸以李芳馬首是瞻,近段時日來往頻繁,三人臭味相投便稱知己,而李茂則不願意和他們親近。

  徐灝有意把現在的宅邸還給李家,爵位的賜還,繼續鵲巢鳩佔沒什麼意思。可是臨清公主和李茂極力反對,而京城裡上哪去找類似的宅邸?就連稍微好點的空宅都早已賞賜光了。

  朱高熾打算撥給一塊土地以修建新的英國公府,或是給李家建個韓國公府,因涉及到開國功臣和靖難功臣的顏面,難免有些躊躇,連帶著爵位也就這麼拖著。

  徐灝一直沒說什麼,要不是礙於家裡人都不願離開繁華的京城,他真希望能返回蕭家村。

  以往李芳不怎麼待見徐汶,現在見了徐汶則親熱有加,故意大聲說道:「好一座宅子,徐老大就是仗義。」

  這話明顯是說給徐灝聽的,徐灝當做沒聽見,笑了笑轉身進去了。

  李茂見狀皺眉道:「大哥你不要亂說話。」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14 23:38
第四百八十三章 秋鐵黃花酒

  宅子分內外,大概家人不多的緣故,外宅顯得房屋稀稀落落,如此一來空間更寬敞了,到處種植著鬱鬱蔥蔥的植物。

  一進門即是三間大敞廳,後面是接待客人的正廳,東西則是兩座花廳,華麗擺設不必贅言。

  匾額題詞和對聯皆是請的士林名人書寫,內宅除了亭台樓閣之外,主要是三座院落,每座有女廳,樓廳和迴廊抱廈等,各有上房九間,面積大約相當徐家的十分之一,可在京城也堪稱一等一的豪宅了。

  徐灝隨徐慶堂等男人去了左邊,老太君等女眷則去了右邊參觀,天井旁邊是座怪石嶙峋的假山,鑽山進去,盡頭一個小小的圓門,門外花草繽紛,是一個修竹疏雅的清靜小花園。

  正南三間平房,一轉都是迴廊,對面也是三間,格局一明兩暗。眾人看了大約半個時辰,附近有個池子,徐汶便吩咐下人在水榭裡擺下十幾桌酒席。

  徐灝坐了首席,陪在徐慶堂身邊,今日三叔徐增福的興致頗高,養了多年的傷,如今如願做了翰林院從五品的侍讀學士。以徐家的富貴,無需他苟且專營,翰林很少會得罪人,下半輩子可謂是悠悠哉哉,與眾多學者名人朝夕相處。

  徐增福笑道:「不好悶飲,我起一個令,在席各說詩經五句,一句四上,一句四入,一句要挨著平上去入四字,說錯一個字,罰酒一杯。」

  徐慶堂笑而不語,徐灝看了眼一臉苦瓜相的兄弟們,看出三叔是借此機會要考校子侄輩的功課,是以沒說什麼。

  徐淞卻不樂意的道:「爹!我和大哥三哥都是武職,免了吧。」

  徐增福樂呵呵的說道:「可以,你們三兄弟都無需行令。我先飲一杯,云如之何。我有旨酒,信誓旦旦,握粟出卜,其子在荊。」

  說畢,直接將酒杯傳給了徐海,徐海為人老實,學問平平,但他娶了個有才華的妻子,詩經可謂是倒背如流,說道:「宜其家人。匪兕匪虎,上帝甚蹈,樂國樂國,兄弟既翕。」

  徐增福很是滿意,指點道:「『弟』字活用其上,死用從去,這是死用的,以去為上,吃一杯。另換。」

  徐海趕緊吃了一杯酒,說道:「於汝倍宿。」

  「不錯!」徐增福非常滿意,鬧得一群徐家子弟紛紛冥思苦想,這個酒令難也不難。大抵熟背過詩經就行,可是對不喜讀書的人來說,稱得上難上加難了,比作幾句歪詩不可同日而語。

  徐江抓耳撓腮的想了半天。說道:「關關雉鳩,窈窕淑女。」

  徐增福馬上說道:「『淑』字入聲,錯了。吃一杯。」

  「是!」徐江紅著臉道:「那我多吃幾杯吧。」

  徐增福皺眉道:「你讀書多年,連個詩經都背不全,有何資格坐在這裡,下去。」

  毫不客氣的攆了徐江離席,年紀最小的徐湖嚇得規規矩矩的一動不敢動彈,徐淞笑嘻嘻的道:「大不了習武唄,咱家本是武將之家麼。」

  徐增福不悅的道:「你懂什麼,馬上打天下還能馬上治天下?我和你二伯自小苦讀,十來歲即考中了童生,未及弱冠拿下秀才,當年咱家號稱可與蕭家並肩,可看看你們兄弟,這些年除了故去的濟兒可曾出過一個秀才?不好生讀書怎麼出人頭地?」

  徐淞撇嘴道:「我是將軍,誰稀罕考什麼秀才。」

  徐增福微怒道:「不許你插嘴,你們三兄弟是做了武職,可就算可以由兒子繼承父業,頂多恩萌一子。不讀書的話,難道其他人都一輩子窩在家裡遊手好閒,無所事事麼?簡直對牛彈琴。」

  徐慶堂笑著道:「你們三叔說的不錯,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今後你們一定要苦讀用功。」

  徐灝感覺這個節奏貌似在訓導子侄,老爹和三叔倚老賣老滔滔不絕的架勢,那自己和老四夾在其中太不合時宜了,遂給徐淞使了個眼色,起身說道:「兒子和四弟去祖母那邊看看。」

  徐慶堂輕輕點頭,巴不得兒子識趣滾蛋呢,當兒子比老子有身份,大概是為人父者最甜蜜也最苦澀的事了。

  徐汶表情有些不自在,奈何身為地主又是侄兒,只能在這兒聆聽長輩教誨。

  倒是李茂等女婿坐在樓下吃酒,沒瞧見下樓的徐灝和徐淞,劉智藉著酒勁忍不住發起了牢騷。

  劉智說道:「做徐家的女婿有個屁用,連個家裡的奴才都做了官,我們卻他娘的還是平頭百姓,真他娘的憋氣。」

  「就是!」劉茂冷笑道:「我好歹秀才出身,徐老三舉薦一下就能做官,就算顧著人言,隨便請位文臣不就結了?前日見了李秋,我還得笑臉巴結他,你們說氣不氣人?」

  李茂皺眉不語,李芳嘲笑道:「那是你們不會做人,沐毅李秋他們早早跟在他身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誰不是提攜自己人?你們要是早早巴結,鞍前馬後,何至於連個芝麻官都撈不到?」

  劉茂氣道:「怎麼不巴結了?可是別看他對人客客氣氣,實則拒人於千里之外,縱是親戚也是枉然。」

  李芳冷笑道:「可別說什麼親戚了,我家爵位早該賜回,還不是他為了霸佔我家的宅邸,令聖上遲遲沒有動靜?老子算是看透了徐灝,只要他在一天,我就別指望承襲爵位,好好的家被他人佔據,我枉自為人了。」

  李茂忙說道:「大哥你醉了。此事怨不得三哥,賜還爵位事關重大,畢竟涉及到朝廷顏面。」

  李芳不屑的道:「什麼顏面?全家被處斬之後,來年官員上書伸冤,太祖皇帝並未怪罪,可見罪名確屬莫須有,若不是徐灝攔著,以當今的英明早就下旨撥亂反正了。」

  劉智搶先說道:「我就奇怪了,李兄承襲了國公,對徐家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何必阻攔呢?」

  李芳冷哼道:「我要是做了國公,你想他能自在嘛?」

  「也是。」劉智頻頻點頭,舉杯恭維道:「此事自在人心,等兄心想事成,可別忘了提攜咱們兄弟。」

  李芳舉杯對飲,笑道:「那是自然,我可不像他,把親戚分成了三六九等。」

  這邊徐灝去了女人堆裡,徐翠桃招手讓他坐在身邊,丫鬟們換上新的碗筷。徐淞坐在了妻子身側,因沐凝雪懷孕沒有來,所以蕭雨詩晴雯她們也不便出門了。

  徐翠桃說道:「我們在說最怕聞的,最怕見的,最愛聞的,最愛見的,押個韻腳即可。」

  這就和石頭記裡的酒令一樣,什麼女兒悲女兒苦的,在明清兩代屬於很流行的一種酒令。每每可以發人深省,道盡世間悲歡離合和世態炎涼。

  徐灝笑著點頭,這時徐翠雲說道:「最怕聞:鄰居夜哭少年人;最怕見:佳人嬌小受官刑;最愛聞:三春燕語三更笛;最愛見:傳臚高唱黃金殿。」

  徐灝聽著若有所思,為了讓丈夫當官。翠雲這幾年也算是挖空心思了。對此徐灝十分厭惡,以徐家的勢力做官很難嗎?其實一點都不難,先從文吏做起,一步步踏踏實實的認真做事。不出十年就能從不入流轉為入流。

  問題是大多數親戚都好高騖遠,起步就得是九品以上,如果有真才實學也就罷了。偏偏什麼本事都沒有,就妄想憑藉親族的勢力青雲直上。

  徐灝也想多些得力的幫手,可惜提攜不成器的親族非但不是助益,很可能是無窮無盡的煩惱。

  徐綠哥接著說道:「最怕聞:市井吟詩談道學;最怕見:推託相知扮花面;最愛聞:丈夫出仕顯門楣;最愛見:鞦韆飛上九霄雲。」

  隔壁主桌上的老太君聞言笑道:「說得好,現今只有兩個孫女婿沒做官吧?灝兒作為兄長應該幫幫。」

  大太太王氏淡淡的道:「徐海也沒做官呢,也沒見他三哥放在心上過。」

  蕭氏不樂意的道:「誰阻止做官了?有本事自己找門路去,再說舉薦賢才是好事,可那也得擔著幹系,莫非都想看到灝兒受到牽連?昔日大嫂娘家可是前車之鑑。」

  王氏臉上微微變色,卻沒說什麼,老太君一想也對,假如徐灝一旦失勢了,那全家立刻陷於滅頂之災,不由得暗暗後悔先前的話語。

  徐青蓮留意到弟弟的神色開始變得冷淡,忙說道:「我也來說一個,最怕聞:春日簷前積雨聲;最怕見:兇狠官員惡書辦;最愛聞:聰明子弟讀書聲;最愛見:綠野春深官勸農。」

  老太君笑著道:「說得好,不要只想著靠誰人走捷徑去做官,像咱這樣的人家要時刻記著樹大招風,好好讀書參加科舉才是正途,不然做了官同僚也會瞧不起。」

  三太太劉氏笑道:「老祖宗這話說得至理名言,再說舉薦是舉薦的賢才,一沒名聲二沒才華的,這不明擺著是任人唯親麼?昔日韓國公家倒是滿門做官,以至於被不孝子弟連累家族,生生被高皇帝下旨誅殺滿門,幸虧臨安公主做了李老大人的兒媳婦,保留了一絲血脈。」

  徐灝神色馬上緩和下來,說到底所有人埋怨自己都沒什麼,只要最親近的家人理解就行了。

  王玄清一樣深明未來終究要靠著誰,說道:「最怕聞:後生嘲笑老年人;最怕見:宦海交情頃刻變;最愛聞:清泉白石坐彈琴;最愛見:總角之交貴憶賤。」

  老太君興致盎然的道:「灝兒你也說一個,別悶葫蘆似的。」

  「是!」

  徐灝想了想說道:「最怕聞:門前屋上老鴉聲。」

  徐青蓮笑著指著道:「虧你!」

  徐灝故意瞅了主桌一眼,笑道:「最怕見:千壽堂裡老娘面。」

  眾人大笑,蕭氏哭笑不得的慎道:「別以為你當爹了老娘就治不了你,真是的。」

  徐青蓮捂嘴笑道:「弟弟說的實話,咱家也就怕娘一個人了。」

  老太君樂不可支的道:「有理,虧了有他娘鎮著,不然咱家還不得被他掀翻了?」

  徐灝慢悠悠的道:「最愛聞:老婆來請吃餛飩;最愛見:臘梅花開三四片。」

  王玄清問道:「末句雖好,可是什麼意思呢?」

  徐灝一本正經的道:「到了臘梅花開三四片時,衙門就要放假了,豈不愛見麼?」

  這話一出口,所有人立時噴飯,嘻嘻哈哈的笑了起來。

  徐灝想起了後世的網絡之言,笑道:「人生四大喜應該都知之甚詳了,誰能說出來?」

  徐翠柳輕笑道:「此乃取自北宋汪洙的神童詩,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對我們女兒家來說,後面的詩句才更令人賞心悅目,而哥哥大概也巴不得如此,做個悠閒散人吧。」

  詩酒琴棋客,風花雪月天;

  有名閒富貴,無事散神仙。

  道院迎仙客,書道隱相儒;

  庭栽棲鳳竹,池養化龍魚。

  春遊芳草地,夏賞綠荷池。

  秋鐵黃花酒,冬吟白雪詩。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14 23:39
第四百八十四章 冬吟白雪詩

  東邊徐海等一干子侄老老實實的站著,對個簡簡單單的酒令十個人倒有八個對不上來。

  結果氣得徐增福大怒,指著他們罵道:「每月學堂的日常花銷就得幾百兩銀子,加上你們的束修和零花,供你們吃穿筆墨之用,雜七雜八一年到頭最少萬兩白銀,放眼天下誰有咱家這般花錢?整整三年了,爾等竟連個詩經都記不住,豈有此理,養你們這群酒囊飯袋還有何用?」

  徐慶堂也很生氣,侄子一堆堆,侄孫一群群,加在一起也有三四十人了,原本為此非常高興。鳳陽徐家這一支,到了自己手上已經從徐達這邊的族譜上槓上開花,分為了魏國公和英國公兩支,再不必被人指著說這是徐老國公家的子弟,

  自己這一支開花散葉,前來投靠收錄的族人已經超過了那邊,不求別的,只希望他們能讀書有成,光耀門楣!現在倒好,一個個都成了什麼樣子?難怪兒子從來不關心兄弟侄兒們的學業,敢情一早就知道都是些扶不起來的阿斗。

  因此徐慶堂兄弟倆有感於家族文風不盛,紈袴成風,罵了一頓後說道:「回家都去收拾一下,後天隨我們啟程回老家祭祖,輕車簡從不許帶一個下人,好生體會體會下外面的艱辛吧。」

  徐海和徐溶等沒了科舉心思的成年人頓時暗暗叫苦,彼此對視一眼,徐溶低聲道:「啟稟老爺,江哥兒不日即將成親了,家裡總得有人留下幫襯吧。」

  徐慶堂覺得有理,就說道:「那你們倆選幾個年紀大一些的留下,其餘都得去,誰不去就離開徐家好了。」

  徐汶在一旁本來很幸災樂禍,不過也有些傷感,現在他四大皆空。只剩下了母親相依為命,年紀大了體會到了家族親人的珍貴。

  因此徐汶說道:「孩兒身為長孫,應該隨二叔三叔一起回趟老家。」

  徐慶堂立時大為欣慰,有預感徐汶和徐淞一樣浪子回頭金不換,嘆道:「正該如此,往事就不說了,等回來後為叔親自給你挑一門知書達理的媳婦。」

  李芳等外姓女婿冷眼旁觀,劉智悄聲道:「徐汶莫非是轉了性子?這是打算重新做人?」

  李芳嘲笑道:「他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屢次三心二意竹籃子打水一場空,連妻妾兒子都賠進去了。不然現在最少也是個侯爺。」

  「管他呢。」劉茂眉飛色舞的道:「今日姑奶奶們一時半會兒的不會回家,咱們不如趁此機會去秦淮河走走,最近各地才女名妓雲集,機會難得。」

  李芳笑道:「走,徐家訓斥子弟關咱們屁事?」

  李茂卻執意要留下,李芳譏諷道:「隨你!今後有事別來求我,去求你半個岳丈吧。」

  西邊,眾女興致勃勃的詢問其詳,徐灝感覺加兩個字把四大喜變成四大悲。貌似並非只是後世人的發明,可別引出了笑話。

  是以徐灝說道:「咱們做一個女兒怕,女兒喜的酒令,也要押韻。如何?」

  綠哥第一個說道:「這有何難,女兒怕,失足忽墜鞦韆架,女兒喜。菱花晨對看梳洗。」

  徐灝說道:「不大明白,罰酒一杯。」氣得徐綠哥不情不願的自飲一杯。

  徐翠雲說道:「女兒怕,兩行花燭妝初卸。女兒喜,繡倦停針看燕子。」

  徐淞叫道:「花燭是最可喜的,怎麼能怕呢?不通不通。」

  徐翠雲瞪著他說道:「你身為男子懂什麼,等會你問問你妻子就曉得了。」

  袁氏撲哧一笑,徐淞恍然道:「原來是怕落紅的痛,我懂了。」

  此言一出,其她人要麼低頭竊笑,要麼輕啐一口,老太君笑罵道:「我還以為這猢猻懂事了,沒想到還是小時候的毛糙性子,真真該打。」

  徐灝笑著搖頭,徐海的妻子鐘可姑和二嫂王玄清站在一起,苦於忙著伺候老太君和婆婆們,沒工夫加入其中。至於徐淞徐海的幾個小妾就更別提了,這時候沒有她們插嘴的餘地。

  徐翠桃輕笑道:「女兒怕,女伴更闌談鬼怪;女兒喜,妝台側釁翻經史。」

  徐淞承擔著綵衣娛親的責任,嚷道:「第二句我聽不大懂。」

  徐翠桃氣道:「誰讓你不好生讀書,那你說一個好了。」

  「說就說。」徐淞搖頭晃腦的道:「女兒怕,肚裡私胎九月大。」說完指著徐灝笑道:「女兒喜,嫁個丈夫好像你。」

  頃刻間所有人哄堂大笑,徐灝失笑道:「我這尊容不如你,你說反了。」

  一番熱鬧下來,老太君和太太們累了要返家,徐汶和王氏勸了半天不果只得吩咐備車備轎,而徐慶堂和徐增福則興致高漲,滔滔不絕的厲聲訓斥,只苦了一干徐家子弟。

  徐翠桃雖說時常回娘家,可出門一次畢竟不容易,有些意猶未盡,非要大家陪著去徐妙錦那邊聚聚,徐灝點頭同意。

  前文說過徐妙錦獨自住在魏國公府的西北角,獨門獨院,僅有幾房跟隨她多年的下人家,不到二十口人。

  一群人後巷進入,在二道門下了轎子,徐妙錦聞訊迎了出來,攜著徐翠桃和徐翠柳的手往裡面走。

  進了月亮門,徐翠雲邊走邊點頭說道:「這園子佈置真是講究,不愧是出自姑姑的手筆,等我家修園子時,還請姑姑幫著畫張圖紙。」

  徐妙錦不著混跡的看了徐灝一眼,笑道:「到時只管來找我好了,我除了教書也沒什麼事可做。可嘆灝兒連一文工錢都不給,念在孩子們的份上,我也懶得與他計較。」

  徐灝笑了笑沒說話,大家轉過東廊,一艘畫舫橫在岸邊,船艙正面掛著一張新橫額,寫著「不繫舟」三個字,對聯一副:由來碧落銀河畔;只在蘆花淺水邊。

  徐灝很欣賞姑姑的別具匠心,這船艙就是孩子們的學堂,裡面藏書萬卷。學習時學堂在池子裡蕩漾,大概從小時候就要陶冶小一輩的情操,想想侄女的頑皮和兒子的狡猾,就怕對牛彈琴。

  畫舫前後三層,丫鬟把西北蕉葉門推開,眾人進去看了下,對面也是個水榭。

  東西南三面環繞比徐汶家要大上數倍的水池,沿岸新修的水磨楠木雕欄,簷下張開碧油大綢的卷篷,垂著白綾飛沿。兩邊各掛一個小金鈴。

  下面修了一層護欄,是怕孩子們不慎跌落,池內荷花依然是盛開之際,風吹來一陣撲鼻的清香,大家一起去了水榭裡坐下。

  因用過飯了,每個人都很悠閒,有尋了地方海棠欲睡,也有閒步散坐的,丫鬟們倚在西廊欄杆說說笑笑。徐翠柳和王玄清看著徐灝垂釣,池中魚兒或遠或近,或浮或沉,出了一會兒神。

  水榭的臥室是一張紫檀木的涼榻。掛著水紋的紗帳子,兩邊飄著錦帶,錦帶上繫著紫蕭。

  徐翠桃在樓上讚道:「吹笙引鳳鴛鴦樓,翩然騎鶴下相語。」

  徐妙錦連說不敢當。笑道:「不過這一句轉的好,誰來接呢?」

  徐翠柳聞言抬頭指著兩邊的丫鬟們,說道:「左右侍女皆傾城。司書天上頭銜重;謫居亦在瑤華洞,巫峽羞為神女雲。」

  徐灝向來對華麗辭藻不感興趣,繼續聚精會神的釣魚。

  徐妙錦說道:「上句好,下句也提得起,誰來接?」

  徐綠哥一向不善詩詞,而徐翠雲嫁為人婦早沒了少女時的清雅,都沒了吟詩作對的心境。

  正在這時,拜師學藝的沐青霜冒出了來,叫道:「我來接。」她滿腦子的詩詞,順口說道:「廣寒曾入霓裳夢,西山日落海生波。此時我醉群花釀,欲托微波轉惆悵。」

  徐灝覺得很是蛋疼,明顯是一群貴女在為賦新詞強說愁嘛,比起表姐作的田園詩境界差得遠了。

  偏偏她們興高采烈的投入其中,你一句朱顏不借丹砂紅,她一句銀屏卻倩青鳥通,還自得其樂的品評上句關鍵有力,下句跌宕有致,自誇自讚個不停。

  說了半天,最後徐妙錦以一句願祝人天莫分手,好把名花下玉京準備收尾了。

  沐青霜苦思道:「這結局倒不容易,要結得通篇才好呢,可惜我姐不在這兒。

  其她人也都在苦思,都想來一句最完美的結局。徐灝見狀不屑的道:「有什麼難的?共依紅牆看北斗,如何?」

  「好!」眾人齊聲喝彩,徐灝愕然道:「不帶這麼拍馬屁的啊!咱們有一說一。」

  徐妙錦捧腹道:「確實是結得有力,大概你就等著最後了吧。」

  徐灝老臉一紅,說實話這半天就憋出了這一句來,他本來就不擅長作詩,何況是此種閨閣的華麗風格。

  沐青霜仔細看了一遍丫鬟寫下來的詩稿,笑道:「竟是一氣呵成,不見聯綴痕跡。今日一敘真令人心暢!也讓我對比試多了幾分信心。」

  徐灝卻搖頭道:「我勸你別去了,聽聞各地最有名的才女齊聚京城,其中有幾個青樓名妓,都是罕見的人才。」

  沐青霜不服氣的道:「你說一個人的大作,讓我們拜讀下。」

  徐灝回憶著喝酒時聽來的,說道:「有揚州來的虞美人姓顏,字小鳳,年十七歲,據說姿容妙曼,妍若無骨,豐若有餘,善飲。

  詩曰:衣香花氣兩氤氳,妙帶三分宿醉醺。

  記得郁金堂下飲,酒痕翻遍石榴裙。」

  「還有杭州的梧仙子劉秋痕,年十八歲,其人秋波流意,弱態生姿,善崑曲,尤喜宛轉悽楚之音。人稱酒酣耳熱笑語雜沓之際,聽梧仙奏上一曲,頃刻間會令人悄然。

  詩曰:生來嬌小困風塵,未解歡愉但解顰。

  記否采春江上住,懊依能唱是前身。」

  沐青霜撇了撇嘴,酸溜溜的道:「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感嘆自身際遇,博取同情而已。」

  徐灝大笑道:「對頭!想你身世優越,又何必和人家苦命女子爭鋒呢?」

  被徐灝這麼一攪合,沐青霜的雄心壯志不免熄了三分,猶豫著是否該去參加比試。而徐家女人們大多嫁人生子,參不參加盛會都無關緊要,到時去見識下也就是了。

  京城已經有好事之人做了個天下群芳譜,初步選出了十大美人,有小序和每個人的詳細介紹以及詩作,手抄本一時間洛陽紙貴。

  好好的文壇盛世似乎有淪為青樓比美的傾向,所以徐灝才不贊成青霜出頭,即使沒有歧視名妓的意思,可青霜豈能和她們混為一談?

  看著青霜悶悶不樂的模樣,徐灝感慨的道:「人生最好,一無所知;若有知識,便是大痴。」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14 23:59
第四百八十五章 英雄救美

  鴻臚館,曾啟和虜使已經喝了一天一夜,兩個人依然談笑風生,你來我往,宮人川流不息的送上各式美酒。

  屋子裡瀰漫著濃烈的酒氣,已經喝了十壇的烈酒,徐灝和李景隆不禁相顧駭然,雖說不是一刻不停的灌酒,很多時候都是在暢談,興致來了時才會舉杯,可是馬拉松似的的時間,未免實在太嚇人了吧?

  朱勇再一次起身跑出來衝向茅廁,蹲著哇哇大吐,臉色蒼白的嚇人。李景隆震撼的道:「他在咱們兄弟中算是喝酒第一,連他都遠不是對手,這二位還到底是不是人?」

  徐灝心服口服的道:「看這架勢還得喝上一天,倒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恐怕這天底下很難再找出第三個海量之人了。」

  原本兄弟們紛紛提出要以計取勝,比如暗中把酒給換成白水或一個勁的喝醒酒湯啥的,但徐灝覺得沒什麼意思,也因有感於他們的自大,喝酒不如人也好知道天外有天的道理。

  不想曾啟真是個奇人,喝了這麼多的酒,臉色不白不紅,神色清醒自在,說話就和正常時一模一樣,很有點劍仙飄飄欲仙的出塵氣質。

  而虜使則臉色越喝越紅,渾身上下大汗淋漓,一個勁的叫嚷痛快,大概借此能把酒精給排出體外。朱勇是越喝臉色越白的好漢,每次聚會都能灌倒一群人,可是這一次顯然是輸了。

  「有機會一定要驗下曾大人的海量。」李景隆咋舌說道。

  不便打擾他們,李景隆拉著徐灝去了京城最有名的八仙醉酒樓,數十年的老招牌。

  此時已是黃昏薄幕,四方酒客紛至沓來,樓下的散座擠了八成滿。店小二穿梭在各桌間往來,席上客人談笑喧嘩,熱鬧無比。

  二人直接上了三樓,找了個靠窗的僻靜雅座,忽然走過來一個男人。拱手道:「在下乃是蘇州知府門下,見兩位爺氣度不凡,想有一事拜託。」

  李景隆臉色黑了下來,親衛下人都在樓下,先前他還說不帶人比較自在,這倒好。一上來就有人打攪,萬一是個歹人怎麼辦?

  「沒事。」徐灝不以為意,整天提心吊膽的過日子,這人生還有什麼趣味?直接問道:「說吧。」

  這位門客沒意識到險些闖下大禍,道了謝說道:「只是府中私事,因我家小姐最近聽聞京城貢院盛事。偷偷前來玩耍,近十餘日音信全無。我家老爺派小的四處探聽尋找,心急如焚,夫人更是終日啼哭,茶飯不進,思念出病來。事出無奈,在下想煩勞兩位爺相助查尋。或有不測也是小姐命苦,也或日後知其下落,相煩通報得知。」

  李景隆皺眉道:「這倒不難,倒是你家小姐太任性了,就不怕遇到歹人或被壞人勾引?即使找到了名節也沒了。」

  徐灝則說道:「或許是有什麼隱情,不然一個女孩家為何獨自出遊?你不說實話,休想我們幫忙。」

  門客瞧著他二位年紀雖不大,但剛才看樓下奴僕成群,一舉一動顯然是京城勳貴,所以苦笑道:「不瞞兩位爺。小姐在家之時,我家老爺曾將她許配給巡按鄭老爺之子,可是小姐不願意,幾番吵著要退親。

  後來我家老夫人的侄兒來省親,小姐慕人家風流少年。士林名士,私下裡傾心了。表少爺進京訪友,第二天小姐和丫鬟就一並不見了。」

  李景隆笑道:「敢情是約好了私奔,若在京城不難找到,若遠走高飛,那就愛莫能助了。」

  問清楚了小姐的長相年紀和姓名等,打發走了門客,二人點了酒菜邊飲邊談。忽然聽樓下響起悠揚音樂,把客人的說笑聲都給壓下了,似乎有女子唱起曲來。

  起身走過去俯視,是一位三十來歲的婦人,腰肢梟娜,眉目間有些風塵中的蕩漾,唱著小曲。身旁兩個怯生生的少女,手持著樂器。

  雖說背著身子,看不清少女的模樣,但看那窈窕玉立的背影,已足以令人眼前一亮了。

  樓下的眾多食客紛紛停下了聲音,直勾勾的望著她們,那婦人一曲唱罷,整個酒樓采聲如雷。

  輕薄少年使勁拍手怪聲叫好,婦人神色顯得非常自然,舉手收攏下散開的鬢絲,微微一笑道:「獻醜了,我姐妹三人以賣唱餬口,哪位大爺肯幫襯則個?」

  面對色藝俱佳的美貌女子,自是不缺少多情豪爽的男人,紛紛掏出散碎銀子來打賞。

  幾位南方客商慇勤的道:「小娘子唱累了吧?請坐下歇息,下面該是兩位姑娘唱了,也讓我們一飽耳福。」

  兩位少女也不推辭,互相以琵琶伴奏,輪流獻唱,徐灝也不禁聽得入迷,這可是真正的唱功,而且天生的好嗓子,更何況是出自妙齡少女之口。

  很多沒掏錢的客人也忍不住用寶鈔打賞,婦人挨個道謝心滿意足的準備領著妹子們離去。

  李景隆高聲喊道:「請娘子上樓來,一曲二十兩銀子奉上。」

  樓下人們聽到聲音來自樓上,知道是非同尋常之人,一個個繼續交談飲酒了。

  那婦人抬頭望著樓上一笑,應道:「老爺到此飲酒,理當助興伺候。」

  徐灝稍微皺眉,尋思著是否真的這麼巧,看剛才的情形這三位女人是初次來八仙樓,是不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這時婦人扭著腰身帶著少女一步步上來,掀起簾子進了雅座,忽然先前那門客躥身撲了過去,把桌子上的盤碗打翻,全然不顧的一把抓住一少女的手腕,驚呼道:「小賤人,你害得我們受盡責罵,跑斷了腿腳,竟然在這裡自在逍遙。」

  徐灝和李景隆驚訝不已,又聽門外有人吼道:「賤人你快說,小姐她人在哪裡?」

  婦人很沉得住氣,不慌不忙的上前笑勸道:「幾位怕是認錯人了。想我們賣唱之人都是下賤之輩,這姑娘是我妹子,哪裡來的什麼小姐?」

  那少女冷冷的道:「酒醉認錯人了,誰認得你家小姐。」

  說完就要掙脫出去,門客急道:「請二位也做主。此女乃是我家小姐的丫鬟翠荷,不能放她走了。」

  李景隆沉下臉來喝道:「你是何人?說明白了再走。」

  婦人叫道:「我們就是賣唱的,千真萬確。」

  李景隆看了徐灝一眼,見徐灝輕輕點頭,頓時冷笑道:「管你們是誰,先去兵馬司再說。」

  樓下的客人還以為是被達官貴人意圖搶回家呢。眼巴巴望著如花似玉的少女被強行帶走,義憤填膺的嘆息一聲。

  街上圍過來很多看熱鬧的人,李景隆的家人押著三個女人走在中間,門客帶著兩個家人緊緊跟在後面,徐灝則走在最後。

  突然一位英俊青年衝了過來,將圍觀的百姓撞得東倒西歪。大聲喝道:「該死的東西,青天白日敢搶女人。」

  李家下人沒好氣的叫道:「你這人好大膽子,我家老爺在此,滾開。」

  青年仰天笑道:「我道是皇帝在此呢,原來是個老爺,如何見我不拜?」

  徐灝頓時眯起了眼眸,怒氣升起。暗道好一個狂妄之徒,不是打算逞英雄麼?好!

  此情此景像極了權貴指使為虎作倀的官府衙役,欺負幾個弱女子,而青年則是路見不平的英雄豪傑了。

  門客直勾勾的望著青年,叫道:「他就是老夫人的親戚,現在他和翠荷都在,小姐下落可明了。」

  附近巡邏的五城兵馬司的衙役跑了過來,李景隆吩咐道:「將這傢伙拿下,帶到衙門裡審訊。」

  一群衙役精神一振,張牙舞爪的衝了上去。徐灝瞅著青年身手不俗,隨便動動手腳,就把個眾人打得落花流水。

  不明真相的百姓轟然叫好,徐灝冷笑著示意,身邊的親衛走上去兩人。瞬間就把青年給按在地上,衙役們一哄而上,拿出鐵索五花大綁。

  門客趕忙說道:「他到底是我家表少爺,還請高抬貴手。」

  李景隆冷笑道:「晚了!在京城敢打差人,他的罪名可不小。」

  徐灝皺眉問道:「我乃都督徐灝,報上你的姓名家世。」

  青年卻冷冷扭過頭去,說道:「我是何人,不干你事,我是為了她出手的。」

  徐灝忽然抬起一腳重重踹在青年的臉上,把青年踹倒在地上後,又是一腳狠狠踢在鼻子上,鮮血直流,鼻樑骨塌了。

  三個女人大叫一聲跑過來,徐灝毫無憐香惜玉之心,一人一腳給踹了出去。

  青年五官扭曲的抬起頭,目光惡狠狠的,把徐灝當成了殺父仇人一樣,咆哮道:「你這糊塗狗官,那狗奴才說什麼就是什麼麼?你聽信一面之詞,欺壓良善。」

  李景隆怒道:「這裡是天子腳下,他是堂堂都督,你膽敢如此放肆?」

  青年抬手抹了下鮮血,大笑道:「好大的口氣,好一個天子腳下。」

  李景隆氣不打一處來,罵道:「就沒見過這麼狂妄的人,狗娘養的。」

  那門客上前怒喝道:「你假借探親的名義,忘恩負義拐騙官家小姐,哎呦!」

  這一幕完全出乎所有人的預料,門客竟又被徐灝一拳轟在面門上,蹲在地上嗷嗷慘叫。

  徐灝沉著臉道:「這裡是京城,容不得爾等鼠輩猖狂,犯在我手裡算你們倒霉,都關進順天府大牢。」

  青年冷笑道:「就憑你?」

  徐灝頓時被他給逗笑了,無可奈何的揮手道:「帶走。」

  青年厲聲道:「我爹是忠誠伯茹瑺,我看你敢動我一下。」

  徐灝笑道:「看出來了,茹公真是生了個好兒子。」

  李景隆嘲笑道:「原來你就是茹鏞茹老三啊!聽說你和你大哥一直在秦王府,難怪連我們兄弟倆都不認得,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就算你老子來了也沒用。」

  「帶走!」徐灝再次擺了擺手,「今次給他一個教訓,省得目中無人,關上一個月再說。對了,把那三個女人送到茹府去。」

  青年目瞪口呆的被架走了,估計打死都不信京城還有不在乎他家的人。

  李景隆不屑的道:「最近類似囂張目無法紀的大臣子弟太多了,每天都能發生四五起打架鬥毆的案子。」

  徐灝沒什麼辦法,難道還能派人見一個教訓一個?只能說隨著立國將近四十年,新的權貴階層差不多形成了,等再過個百八十年,尖銳不可調和的階級矛盾也會出現了。

  徐灝低聲說道:「你晚上讓他認識的女子去探監,記錄下對話,然後通過丫鬟盡快找出那位小姐的下落。」

  李景隆奇道:「這是為何?」

  徐灝解釋道:「我先得瞭解此事的前因後果,丫鬟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出來賣唱,一定另有隱情,就算小姐礙於顏面不便拋頭露面,現在獨自住在京城不安全,馬上把人給找出來。出氣歸出氣,不能因此害了無辜。」

  「我知道了。」李景隆表面上答應,心裡頗為不以為然,人家的死活關他屁事?就憑剛才茹鏞那傲慢無人的德性,他心上人淪落風塵才好呢。

  徐灝看了他一眼,轉而又把此事交代給了自己人,李景隆不把人命當人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要不然也不會受他弟弟李增枝連累,差點連身家性命都不保,說到底這位是貨真價實的權貴。

  先前茹鏞一個人敢挺身而出,身邊沒有什麼豪奴,看得出是個敢作敢當之人,或許還有些俠義心腸,可是年紀輕輕太不知世道的深淺,仗著家世而目空一切,是以徐灝對他也不客氣。

  當年他老子茹瑺第一個和李景隆前來投降,見了朱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那可是深受朱元璋欣賞的重臣。雖然卑躬屈膝是個貶義詞,可是人到了該低頭的時候就得低頭,不要以為天老大你老二,等吃了大虧方才追悔莫及。

  茹瑺事後被封為了忠誠伯,加封太子太保,做了兩年的兵部尚書,長子茹鑑選為秦王府長安郡主的儀賓。

  如此茹瑺奉旨去了長安修建兒媳婦的郡主府,算是變相的公款旅遊,順便把兵部尚書的位置騰出來,貌似現在還未回京,再回來就是退休之時了。

  要說茹瑺的履歷確實很顯赫,不怪養出這麼驕傲的兒子來,朱元璋親口稱茹瑺為賢人君子,並賞了「中外一人,中流砥柱」的鐵卷丹書,免其田塘園林的賦稅。

  也就是說,這傢伙即使殺了人也能免罪,無怪乎那麼肆無忌憚。

  徐灝忽然笑得很燦爛,丹書鐵券他也有,而且免死的次數堪稱大明第一,即使這玩意其實一點都不管用。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14 23:59
第四百八十六章 黨同伐異

  秋天來臨,時近年關。蕭家村附近有一戶小家子姓韓,家主韓老爺健在時,因韓老媽生了三子四女,徐家老太君生下次子徐慶堂惟恐難養,便寄養在韓家過了三日,此乃取古人「寄財於富地」之意。

  韓老爺故去後,家產被一分為七,韓老媽和幼子夫婦倆住在一起,因兒子好吃懶做,家道一年不如一年。

  這一日韓老七躲饑荒出外吃了幾杯悶酒,回到家中,掀起草簾子進了屋,只見他母親蹲在灶台前燒火,妻子坐在小窗下縫補衣物,兒子趴在炕上無精打采的擺弄草根玩。

  見他進來,兒子喊道:「爹,我餓了。」

  韓老七牢騷道:「這日子沒法過了,家裡窮困潦倒,一家人連飯都吃不飽,過著還有什麼意思?」

  韓老媽聽了敲起了火棍子,怒道:「你整天到晚在外面吃酒,不知灌了多少你老娘的血,也不顧一家子的飢寒,虧你還是個男子漢。連老婆孩子都養不起,你不滿,我們還不滿呢。」

  韓老七焦躁的道:「靠天吃飯,我有什麼法子?誰他娘的曉得好好的田地被浸成了鹽鹼,我又沒旁的本事,上哪弄錢養活老婆孩子?」

  韓老媽叫道:「出點力氣打個短工,去幫幫閒,隨處弄不到錢?難道讓你老婆孩子餓死不成?我是老了不中用了,年輕什麼事做不了?強過你這個懶漢一百倍。」

  韓老七叫道:「那你何不施展施展你年輕時候的手段呢?今年把西場院的收成也典出去了,怎麼不把南籬下的三晌地贖出來呀?明年連種的地都沒有了,我看怎麼過日子,乾脆一起餓死得了。」

  韓老媽到底寵溺幼子慣了,嘆氣道:「老娘也不和你置氣,媳婦你起來,去把那隻老公雞宰了。昨兒孫子要吃親戚送來的饅頭,我沒捨得給他吃。這不是我捨不得,是預備拿著去徐府走一趟,豁出去這張老臉看看。

  得了好處你們別忘形,不得呢也別惱,這都是命。」

  媳婦急忙起身說道:「家裡就一隻雞了,雖說不下蛋,唉!我這就去殺了。」

  韓老七興奮的道:「徐家隨便賞些就夠咱家一年吃穿不愁了,年前要是能弄到三萬錢,多少還一還饑荒,剩下的也夠過年了。過了年再種人家一分青,不也就可以活下去了嗎?」

  「看運氣吧。」韓老媽心裡犯嘀咕,當年徐家少爺就送家養了三天,給了十兩銀子仁至義盡,如今還能記得這份情嘛?可是家裡已經走投無路了,也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

  卻說胡德勝被關在牢裡,鄭錫親自囑咐獄卒:「此案非同一般,爾等要多多留意,他家中送來的食物等。以及彼此談話都要加意驗看,隨時嚴密監視,免得出了意外。此乃爾等的職責,倘有疏忽。拿你們是問。」

  衙役聽了連聲答應,說道:「大人只管放心,小的們在公門多年,曉得輕重。」

  「你們能夠知道利害就好。」鄭錫瞅了眼蹲在裡面的胡德勝。轉身去了。

  其實這案子人人巴不得胡德勝謀圖自盡呢,人一死就算沒有招供畫押,也算是坐實了罪責。徐灝豈會在乎民間議論?事實俱在隨便朝廷派人來翻案覆審。至於幕後主使更巴不得人死,這樣就能死無對證了。

  鄭錫故意來此警告,倒是讓胡德勝生出一種錯覺,怕他尋死不好對朝廷和百姓交代,反而令他猶豫了。

  他被單獨關在一個牢房裡,飲食起居都不錯,家裡人每天都來花錢打點,獄卒等人照收不誤,不過給的太多沒人敢收,畢竟案子被尚書和都督關注了。

  胡德勝覺得實屬正常,所謂何官無私,何水無魚?獄卒不靠山吃山才怪了呢。就這樣好吃好喝的過了四五天,晚上差役過來說道:「起來,給你換一間牢房。」

  胡德勝心中亂跳,猜不出來是吉是凶,慢吞吞的走出來,他身上帶著傷一瘸一拐,差役便架著他走。

  黑夜裡也看不清楚什麼,胡德勝迷迷糊糊的被抬到一間屋子前,裡面四白落地,都用了白紙糊裱,家具什麼的一應俱全,十分乾淨。

  差役二話不說把人放下,胡德勝七上八下的心隨即放下來,自以為是家裡人又花錢打點了。

  即使被刑部優待,胡德勝也難以高興起來,對方是位高權重的都督,小命十有八九難保,而且等下次過堂時,不定得受到什麼酷刑對待,雖說好死不如賴活著,可是這活罪實在是令人生不如死。

  胡德勝忍不住隔著窗戶問道:「什麼時候過堂?」

  差役笑道:「你先寬寬心,尚書大人身體有些不爽,大約三五天內是不能升堂了。」

  胡德勝一聽這話心裡覺得暢快多了,皮肉之苦能免一天算一天,這天晚上是以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天清晨,差役送過來一壺茶和點心,胡德勝吃完歪躺在榻上,靜靜地沉思,想怎麼才能死裡求活,籌劃出一條生路。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差役走過來笑嘻嘻的道:「胡爺,外頭有一個人,說要來看望您。」

  胡德勝順嘴說道:「請進來吧。」

  等外面的人走進來,胡德勝舉目看去,又是吃驚又是歡喜,來人竟然是智雲和尚。

  胡德勝掙紮著坐起來,說道:「師父,我真沒想到你會來?請坐請坐,咱倆可以好生的談一談。」

  智雲看著胡德勝,見他面容憔悴,就和前幾天的自己一樣,點頭緩緩坐下,把手裡的紙包放在了木板上。

  「師父請你恕罪,我只能在榻上趴著,傷口太疼了。」胡德勝為了博取同情,皺眉哎呦叫喚了兩聲。

  智雲說道:「出家人慈悲為懷,我心裡很有些替你難過。」

  胡德勝幽幽說道:「你若有憐憫之心,或許能救我一條活路,可你一定不會同意。」

  二人說著話,衙役就站在一邊聽著,看樣子是在監視。智雲陪著笑臉說道:「還請迴避一下,我有話要和胡爺私下裡談談,可使得嗎?」

  差役搖頭道:「你們倆是死敵,我放你進來已是天大的情面,你這和尚好生不知進退?上面嚴令不許犯人與任何人私下交談。」

  智雲趕緊從懷裡取出銀子遞了過去,說道:「勞你擔點幹系,此乃貧僧的一點心意。」

  胡德勝叫道:「花多少錢我來出,不必收大師的銀子。」

  差役接過來笑道:『那我先收下這個,你二位有話快說,一炷香的時間內,准保沒有人過來打擾。「

  頃刻間牢房變得落針可聞,胡德勝心中又驚又喜,滿心期待著智雲的話。

  智雲首先打破沉默,開口道:「胡爺你猜猜看,我今天來探望你,是什麼意思?」

  胡德勝見把話柄遞給了他,滿臉堆笑道:「看來大師您肯前來看我,必然是一番好意了。」

  智雲點頭道:「你猜得一點不錯,上蒼有好生之德,貧僧在想是否應該以德報怨。」

  胡德勝精神大振,悔恨的道:「您是佛門弟子,自然應該以慈悲為懷。咱們的事也不必細說,反正一句話,是我做錯了,但是事到如今,即使殺了我又能怎麼樣呢?冤家宜解不宜結,您若肯鬆鬆手,讓徐都督不再追究下去,今後則無論提出什麼條件,只要我能辦得到的,一定為您做到。」

  智雲嘆息道:「胡爺您怕是會錯意了,這番話不應對我講,貧僧雖然有好生之德,可這案子做不了主。」

  好似一盆冷水澆在心頭,胡德勝興奮的心情立馬減了許多,慢吞吞的道:「你們莫非一定要往下追究了?」

  「其實這件案子,非是我要追究。」智雲瞅著胡德勝的眉宇間又有了一些舒展,輕聲道:「無奈明裡有一個人,放你不過;暗裡還有一個人,尤其放你不過。貧僧縱然不追究也於事無補。」

  胡德勝心中一驚,急問道:「你這話好難懂,請問明裡那一個人是誰?」

  智雲低下了頭,好半天一字一句的道:「就是尚書大人。」

  胡德勝頓時倒吸一口冷氣,似乎有些恍然了,咬牙問道:「暗裡那一個人又是誰呢?」

  智雲正色說道:「是我師父道衍大師。」

  胡德勝皺眉道:「這是什麼意思?你人沒死,大師是世外高人,莫非是要和我開玩笑麼?」

  智雲說道:「我句句是實話。」

  胡德勝不可置信的道:「我做錯了事我懺悔,就算跪在佛祖前十天十夜也心甘情願,佛法雲回頭是岸,大師何等身份,豈會一心要我去死?」

  智雲嘆道:「奈何你捫心自問,你只是出於私人恩怨陷害人嘛?不要忘了,我恩師輔佐過先帝,不是沒見過人命的出家人。為了大明江山,不但你得死,還得審問出來某些大人物。」

  胡德勝臉色頓時變得鐵青,喃喃道:「都知道了,都知道了?」隨即臉色慘白,出了一頭冷汗。

  智雲緩緩把帶來的紙包打開,取出一個手卷,解釋道:「我怕你不相信,此乃恩師親筆書寫,你看看吧。」

  這時候胡德勝什麼傷痛都忘了一乾二淨,兩隻胳膊哆嗦的接了過來,好不容易展開來一看,上面寫著一行字跡。

  「黨同伐異,禍國殃民!取死之道也!」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15 00:08
第四百八十七章 聽牆角

  相同的夜晚,丫鬟翠荷被帶到了順天府大牢,順天府尹虞謙正是坐立難安的時刻,對來自徐灝的口信言聽計從,絲毫不敢違背。

  一路暢通無阻,獄卒呵斥開一干犯人,把地方給空了出來,禁子散在四周。

  茹鏞鼻子上包紮著厚厚的繃帶,好好一個英俊青年顯得很是狼狽滑稽,見了翠荷迫不及待的問道:「你何以至此光景,要去那酒樓賣唱?對了,可是被那狗官強行帶回家了?」

  翠荷沒有言語,淚水涔涔不由自主的落下,哽咽道:「奴婢受些委屈算得什麼?若非遇到公子,怕是我家小姐性命休矣。」

  茹鏞震驚的道:「何出此言?」

  誰也不知此刻徐灝和李景隆正蹲在外面,隔著一堵牆順著天窗把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李景隆無語的道:「咱們無聊不無聊?大晚上的蹲在這兒聽牆角?」

  二人身後還蹲著許久不見的朱高煦,興致缺缺的道:「無非是才子佳人的俗套而已,有什麼可聽的?老子一句話就能叫有情人終成眷屬。」

  徐灝低聲笑道:「來年你就要去南洋,咱們兄弟最少一年之後方能重聚,今日老子心情好想和你們碰頭,別那麼多牢騷。」

  「切!」即將奉旨出使的朱高煦撇了撇嘴,滿心不願離開中原,而朱高熾原本也沒打算讓他出海,乃是徐灝一力推薦的緣故。

  海外的廣闊天地等著朱高煦親眼見識一番,到時自然會曉得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大,徐灝希望他能產生獨霸一方的想法。

  朱高熾就只有兩個弟弟,把朱高煦封在海外雖然沒有祖制可尋,徐灝卻希望首開之大明開疆南洋之先河,這個時代一旦錯過就再沒有後悔藥吃了,至於後果會如何他壓根就不在乎。

  徐灝做的所有事都是在遵循本心,興之所至就做了。不論好與壞都無關緊要,哪怕把個好好的大明給玩壞了,那就玩壞了唄!

  眼看要偷聽到關鍵的地方,三人很有默契的不言語了,蹲在牆角旮旯聚精會神的聽著,管你是王爺還是國公,八卦之心人皆有之,鬧得四周的衙役還以為裡面關著欽犯呢。

  此刻翠荷含淚搖頭嘆道:「不說也罷了!公子只圖自己清靜歡快,撇下了我家小姐,便是說了也無用了。」

  茹鏞急道:「我只當你和她早已平安回府。卻又怎麼進了京呢?」

  外面的李景隆驚訝的道:「這目中無人的小子看來還是個正人君子,人家小姐寧肯陪他私奔,他竟然要人回家,大概是礙於自家的顏面,不得不如此。」

  「迂腐傻瓜。」朱高煦笑嘻嘻的道:「也或許把人給玩膩了,始亂終棄的敗類。」

  「去!」徐灝笑罵道:「沒了清白回去還不得被逼死?這小子敢作敢當,不會這麼無恥。」

  裡面翠荷沉吟片刻,嘆息說道:「奴家原以為公子是多情仗義之人,因此肯冒著風險陪小姐委身相隨。不料公子心中並無我主僕。背棄拜月之盟,只恐自身受到牽連,名為勸送回府,實為脫身之計。此時問這些還有什麼用呢?」

  「呸!好一個虛偽的鼠輩。」朱高煦有些生氣了。面帶冷笑,「私定了終身竟然反悔,始亂終棄的傢伙,看我進去一刀宰了他。」

  徐灝無語的道:「你聽完了再發表意見好不好?噓!」

  茹鏞苦於無法辯解。只是一個勁的連連追問:「你家小姐現在哪裡?」

  翠荷苦笑道:「小姐有病在身,兼且意冷心灰,困在了鄉郊野店。已是進退無路。公子若見到小姐定受牽連累贅,我主僕二人之事,公子還是不管的好。」

  茹鏞似乎心如油煎火燎,憤然說道:「你把我看作什麼人了?她有難豈能不相救?但為何落得如此尷尬地步,哎呀真是急死我了。」

  翠荷低聲道:「當初聽得公子相勸,我們本打算回家來著,可船至途中,小姐想到我家老爺的固執,回家後定然會苦苦逼婚,那時就是鳥兒入了籠子了,決無出頭之日,就算生死也由不得自己了。萬般無奈,才又轉回金陵希望能找到公子,可一連數日不見你的蹤影。

  小姐纖纖弱質,且又心急似火,遭此磨難不想一病就起不得床,困於荒店之中。我們本是倉惶出走,沒顧得上帶著許多盤纏,如今莫說是花錢買藥,就連店租也付不起了。我沒法子只好獨自上街找公子,碰到了本家一個姐姐,帶著我在各家酒樓茶館裡穿插。想奴婢昔日也學過幾個曲子,結伴賣藝得些客人的零碎賞銀,為小姐尋醫買藥。」

  外面的李景隆和朱高煦已經聽得津津有味,丫鬟口齒清晰言辭文雅,不難想像她的小姐一定是才貌雙全。對於時下很多人來說,困於道德禮法和家族名聲的種種約束,都非常嚮往敢於追逐愛情之人。

  不然也不會有無數讀書人前仆後繼的衝向青樓,大肆談情說愛了,也不會有無數讀書人書寫小說詩詞予以歌頌了。

  李景隆和朱高煦忽然雙雙對著徐灝,義正言辭的罵道:「這麼可敬的女人你都動腳,無恥!」

  徐灝立時啼笑皆非,此種事你得一分為二的看待,忠心護主固然值得讚賞,可對老爺夫人又怎麼說?一旦小姐病死你對得起誰?要不說丫鬟有時最可惡了,偷情什麼的都是她們在從中牽線搭橋,很多精於此道的老手都深知,要想一親芳澤首先拿下其貼身丫鬟,得手後好事也就成功了一大半。

  不過到底踹人是不對了,即使徐灝心裡一點內疚都沒有,苦笑道:「我認錯。」

  李景隆頤氣指使的道:「罰你去把小姐接過來,將功贖過。」

  徐灝聞言站起身來,笑道:「說實話我還真不放心你們兩個禽獸,別見人貌美就佔為己有,老子去了。」

  李景隆和朱高煦都聽過徐灝講過關於禽獸的笑話,頓時齊聲道:「呸!我們是禽獸,你就是禽獸不如。」

  牢裡的茹鏞心急如焚。大叫道:「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獄卒喝道:「你嚷什麼,聽說你連徐都督都不放在眼裡?老實呆著吧,再敢羅唣抽你一百鞭子。」

  茹鏞瘋了似的大喊大叫,獄卒也不理他,好半響他心中淒然長嘆道:「小姐為我受了這麼多苦楚,連你也委屈的拋頭露面,吃盡百般酸苦,都是我的不是。」

  外面的朱高煦蛋疼的道:「要不我最是厭惡讀書人,都這份田地了。說話還這麼文縐縐的。」

  李景隆笑道:「我也是,見了讀書人就犯困,真他娘的沒趣。」

  朱高煦笑道:「咱倆倒是投緣,不如你隨我一起去南洋得了,不好過在京城做你的空心國公?看你倒像個囚犯。」

  李景隆苦笑連連,說道:「我沒旨意哪敢出京?這已經不錯了,多虧了徐老三護佑,要不然命都沒了。」

  朱高煦撇嘴道:「他什麼都好,就是偏心眼。這幾年我恨死了他,明明皇位應該是我的。」

  李景隆嚇得魂飛魄散,急忙低聲說道:「你瘋了?現在說這個還有什麼意思?事成定局就安生做你的王爺吧。」

  「那可未必。」朱高煦眼中閃爍著不甘,「先帝能做到的偉業。我朱高煦一樣可以。」

  李景隆剛要繼續苦勸,可心中突然間一動,不由得低著頭深思起來。

  裡面的翠荷眼見對方心誠,破涕為笑道:「有什麼苦不苦的。小姐平安無事,你放心吧。」

  急得團團亂轉的茹鏞驚奇的道:「到底怎麼回事?你快說。」

  翠荷輕笑道:「我來時就把住址告訴了徐都督,小姐眼下應該被接出來了。」

  茹鏞如同五雷轟頂。頓足叫道:「哎呀你糊塗,我得罪了他,他豈能放過我?你家小姐落在了他手裡,就好似羊入了虎口。」

  翠荷笑道:「那又如何呢?以徐都督的官職身份,豈能為難我家小姐?公子你太把人心看得過於險惡了。」

  「這倒也是。」茹鏞反應過來,這時候終於想起此乃天子腳下,堂堂正一品的左都督,會欺壓知府的千金小姐?當然歷史上的明朝中後期,或許就未必了。

  與此同時,徐灝騎馬帶著人去了城外,按圖索引找到了位於郊外的小店,鄰近是朝廷的驛站。

  剛剛抬腳進了院門,就聽店家呵斥道:「開店開店,收錢吃飯!碰到你這樣白吃白喝的,又死厭厭病得不起,是打算坑死我嘛?真是前世作孽,碰到了你兩位孽障,你死了一了百了,我還得搭上一副棺材錢?」

  徐灝見狀饒有興趣的停下腳步,又聽房內一聲柔軟悽慘的女聲,祈求道:「店家伯伯,還望見憐則個,若是能找到我家兄長,銀兩一定清算清楚。」

  店家哪裡肯聽?他婆娘叉著腰冷笑道:「今日尋你哥哥,明日尋你哥哥,你哥哥到底在哪?諾大個京城人海茫茫,分明是你故意想賴死在我家店裡,或許還會連累我們吃了官司。

  你趕緊走,欠的錢我們自認倒霉,不要你還了。」

  徐灝笑道:「店家伯伯息怒,連日打擾甚是過意不去,咱們有話好好說。」

  那店家夫婦倆轉頭見是一個氣度不俗的俊逸青年,興高采烈的叫道:「姑娘,你哥哥尋來了。」

  屋裡驚喜叫道:「真的?」

  ps:謝謝打賞和月票推薦票,這個月小釵被告知上了首頁封推,大喜大喜!決定這個月每天更新三章,一直到累得半死為止。

  可憐可憐偶吧,擺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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