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平凡的明穿日子 作者:寧小釵 (連載中)

 
忘情痞子 2014-4-20 15:39: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06 549133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7-23 23:22
第四百六十八章 恩將仇報

               
        劉公子在家孤枕難眠,可是妻子娘家不依不饒,這官司短時間內是打不完了,可憐愛妾還得在暗無天日的牢裡忍受些時日。

        聽聞牢裡出了變故,趕緊叫下人快快備了禮盒,封了六十兩雪花白銀,又另封了十兩預備。

        派人在衙門口侯到了從禮部回來的胡德勝,好說歹說給請回了家。

        胡德勝到了劉家一口菜都不碰,仰著頭說道:「現如今世風日下,昨夜巡視地方,在北城一個大鬍子從姑子庵裡出來,一個尼姑怎麼會長了鬍子?叫人拿她過來,那尼姑撒腿就跑,被捕快追上去將絡腮鬍子給拔了下來,敢情是關帝廟主持的和尚,你說這都是什麼事呢。」

        劉公子賠笑道:「您是父母官,做父母的自然慈愛百姓,咱們誰不感仰?如今朝廷破格用人,大人辦案如神,可見高昇指日可待。」

        胡德勝心中受用,笑道:「借你吉言了。說起來近日的奇事遇到了不止一樁,牢裡有個囚婦,年紀看上去二十來歲,生的也算標緻,穿著滿身的綾羅,二個丫頭伺候,都不知是怎麼進去的。

        適才本想把禁子們每人打十五大板,囚婦也好生教訓一頓,我念其初犯就暫且饒過。」

        「哎呀對不住了,那是在下的小妾。」劉公子勉強一笑,挖空心思的奉承對方,吃飽喝足後送上了兩罈子好酒。

        胡德勝心知肚明的出來,回到衙門打開來一看,每個壇內是四十兩,劉公子為了小妾又大大破費,加了十兩銀子不算。還放了一副五兩重的手鐲,一錢二分的金戒指十個。

        心滿意足的胡德勝去了牢房裡見了金枝,說了幾句好話安慰,吩咐別的囚婦,教她們好生服侍不許放肆。

        提牢的邢書房張瑞是個僅次於色癆的色中餓鬼。眼饞金枝的姿色,每日過來假獻慇勤,可惜金枝被府尹小舅子優待,這幾日牢裡又是耳目眾多,不便下手。

        這邊胡德勝對著坐在榻上的徐灝譏笑道:「真不巧了,還得讓你多住幾天。」

        徐灝無所謂的道:「我不耐煩這裡。又是女眷又是蚊蟲,我要在院子裡搭建個窩棚,可使得?」

        胡德勝心說莫非你小子打算逃獄?那更好了,到時就以窩藏逃犯的名義把你妹子給抓來,再說你一跑就算徹底坐實了罪名,是以笑道:「可以。誰讓你是舉人老爺呢。」

        徐灝其實就是隨口一說,沒想到胡德勝一口答應了,暗道大概是被陷害了,不然這傢伙不會如此大方。

        晚上吃飯時,對門的金枝重新威風起來,吩咐道:「把這份嘎飯送過去。」

        丫鬟捧著一大海碗的飯菜走過來,徐灝說了聲謝謝。看來金枝是山東人,因為嘎飯就是山東的一種食物,類似於後世的蓋澆飯,一碗米飯加上豬肉蔬菜,非常美味。

        山東人還喜歡吃麵食和大蔥,徐灝見隔壁賽秦淮眼巴巴的瞅著,順手把嘎飯遞了過去。

        賽秦淮歡歡喜喜的接過來,媚笑道:「奴家無以為報,願給大爺吹吹簫。」

        徐灝搖頭道:「不用了,我不過是借花獻佛。」

        賽秦淮忍著疼痛。把臉貼在了欄杆上,說道:「大爺身份貴重,可否出去後把奴家也給贖出去?願這輩子做牛做馬報答大爺。」

        徐灝還未等開口,就聽邢書房呵斥道:「你們倆做什麼。」

        賽秦淮馬上跪在地上匍匐過去,討好的道:「奴家給大人請安了。」

        奈何邢書房清楚這是人盡可夫的寡婦。即使有幾分姿色也沒胃口下手,加上為了討好胡德勝,小聲道:「你若是把那位給哄上手,苟且之時告他強暴,我就放了你。」

        「當真?」賽金花眼眸一亮。

        「嗯!」邢書房轉身逕自去了。

        如此一來,睡覺時徐灝就發覺寡婦在他面前搔首弄姿,騷擾不過轉過身去睡覺。鬧得對面的金枝暗罵一聲姦夫淫婦,以為兩人有些首尾,一絲好感瞬間沒了,連帶著第二天整個牢房都知道了徐灝和寡婦有一腿。

        清晨,徐灝在院子裡練了一趟拳腳,遠處沿河景緻非常怡人,一片嫩柳花叢,白牆黑瓦的民居錯落兩岸,各色招客的簾布隨風擺動。

        女人們蹲在河岸洗菜浣衣,小船游來游去,清涼季節一樣野色撩人,徐灝正看的有趣,突然被賽秦淮撞到了身上。

        「大爺,這裡四下無人,不如?」寡婦眼睛都能冒出水來,不停的用豐滿身軀擠壓對方。

        徐灝推開她,皺眉道:「幫你是舉手之勞,用不著如此。」

        突然寡婦一把扯開了衣襟,叫道:「來人啊,來人啊!」

        徐灝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目光冷了下來,目視衙役獄卒從四面八方跑過來,不緊不慢的活動下手腳,如果不想受辱那只有打出去了。

        「住手!」

        這在徐灝準備出手的時候,傳來了一聲叫喊,蹲在二樓的邢書房扭頭看去,就見府尹大人陪著個身穿宮裝的麗人走了過來。

        徐灝頓時苦笑,敢情那麗人竟然是安南公主陳玉,她什麼時候進京了?一時間不禁頭痛萬分。

        陳玉盈盈走過來,對著目瞪口呆的賽秦淮,輕聲道:「就憑你也配?你們進來吧。」

        這下子輪到所有人目瞪口呆了,只見從外面走進來二十多個美麗宮女。

        陳玉笑道:「誰願留下伺候公子?」

        虞謙趕緊咳嗽一聲,打斷了陳玉的話,他不知牢裡現在已然成了旅館,不敢怠慢剛剛進宮面聖的屬國公主,沉著臉道:「無恥娼婦,帶下去重打十杖。」

        不提賽秦淮被拖了下去,徐灝暗叫一聲糟糕,第一時間掩著臉遁入了牢房裡。

        陳玉說道:「徐公子早年去過安南,曾救了我一命。不知為何被關在了牢裡?」

        虞謙的注意力至始至終放在她身上,沒發現抓了不該抓的人,聞言解釋道:「有案犯揭發他是謀財害命的幫兇,不過還未審理,徐公子眼下還是清白的。」

        陳玉蹙眉道:「公子身家富庶。豈會覬覦他人錢財?」

        虞謙怫然不悅的道:「國有國法,還請公主莫要干涉,殿下既然人也見了,就請回去吧。」

        「那好吧。」陳玉不想壞了徐灝的事,見狀順坡下驢的告辭而去。

        虞謙親自送她坐上轎子,疑惑不解的道:「此人到底是何方神聖。竟然還認識異國公主。」

        單說賽秦淮傷口還未癒合又被揍了一頓,奄奄一息的趴在破草堆裡,用手一摸,兩腿鮮血淋漓。

        徐灝厭煩她準備搬走,這時候劉公子前來探監,準備了一口肥豬。一大罈子酒,每人三斗大米五百錢。

        劉公子驚見牢裡還有男人,頓時氣急敗壞的道:「這是怎麼回事?男女授受不親,愛妾她名節算是毀了。」

        徐灝沒好氣的道:「廢話,管這裡的還是男人呢,有本事把他們也給攆出去。」甩手出了牢房,對著錢癖說道:「給我家人送個消息。蓋個房子,今晚我要睡在外面。」

        劉公子嫉妒他長得比自己英俊,唯恐小妾見異思遷,鄙夷的道:「大言不慚。」

        徐灝猛然轉過身來,眯著眼說道:「你說我大言不慚?」

        劉公子摟著金枝,傲然道:「你能有多少家資,敢在我面前顯擺?」

        徐灝說道:「那咱們打一個賭,我若能在一個時辰內修一座華屋,你把小妾輸給我,怎麼樣?」

        金枝咬著嘴吃吃的笑。劉公子搖頭道:「不行!倒是可以把兩個丫頭作為賭注。」

        「那就算了。」徐灝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沒心思和一個富家少爺鬥氣。

        劉公子看著他出去,不屑的道:「什麼東西,有幾個臭錢也敢吹牛?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即使錢財萬貫能堂而皇之的在衙門修房子?笑話。」

        金枝依偎在男人懷裡。笑道:「人家據說是外國公主的相好呢,或許真的能辦到。」

        劉公子越發不屑了,說道:「原來是個小白臉,怪不得油頭粉面。」

        金枝笑道:「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罷了,堂堂舉子勾搭貴人,勾結和尚殺人謀財,就是個小人惡人。」

        等金枝戀戀不捨的送劉公子回去之後,錢癖拎著鐵鏈子進了賽秦淮的牢房,咣當下往地上一扔,喝道:「起來,這個地方是你哭著睡的麼?」

        賽秦淮吃了一驚,忙要站起來,可是渾身疼得爬不動,掙紮了一會兒方才站起。

        錢癖圓彪彪的瞪著兩隻眼睛,惡狠狠的道:「監中規矩,女犯進來要鎖栲了,吊在樑上,把脖子伸過來。」

        賽金花慌忙跪下說道:「爺開恩吧,我這個樣子已是半死不活了,這一吊起來,實實的活不成了。」

        錢癖喝道:「放屁!朝廷的王法誰敢不聽?實話對你說吧,牢裡進來人都有常例,這幾天有外面的徐大爺幫你們付了錢,現在他不給了,你一個錢也沒有的窮人,還有什麼可說的?難道我們在這裡喝風?」

        賽秦淮愣住了,可此時想後悔也來不及了,大不了任其所為。對面的金枝嘲笑道:「讓你恩將仇報,那人雖好色狠毒,可對你卻是有恩,活該你現在受罪。」

        其她囚婦大多也幸災樂禍,有人說道:「你受了傷人家給你傷藥,餓了給你飯吃,牢裡有清水有被子,都是虧了人家和奶奶的恩義,你看看你幹的事,還算是人麼?」

        「都別說了,閉上嘴!」色癆笑眯眯的又說道:「哥,我倒是怪可憐她的,你饒了她這點情吧。」

        錢癖叫道:「她有什麼情到我,叫我留情給她?」

        「你且息息怒,出去走走。」色癆把錢癖推了出去,「讓我和她慢慢商量個法子。」

        錢癖故意惡狠狠的道:「兄弟,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先出去走走,沒有常例錢,我今夜收拾不死她。」

        色癆笑著瞅了週遭一眼,囚婦們不用猜也知道怎麼回事,賽秦淮名聲一向不好,又親眼目睹她恩將仇報,誰會可憐她?是以皆笑眯眯的準備看場好戲。

        而金枝身為過來人,眼下覺得有趣,不禁睜大了眼眸,唯有兩個丫頭又羞澀又不好意思,背過身去了。

        色癆在這一畝三分地就是霸王,囚牢也向來是最黑暗的地方,笑道:「你起來說話。」

        寡婦勉強依著牆壁站起,因天氣炎熱,只穿了一件夏布對襟春衫。

        色癆見她胸前露出一抹白肉,影影的兩枚乳-峰,頓時動了火。走過去加以攙扶,一把接住胸前的高聳,使勁揉了起來。

        「你看他的樣子了,這吊起來你能受得了?可是你沒錢給他,怎麼辦呢?叫我看著怪可憐的。」

        賽秦淮自然不在乎失身,可是現在身上帶著重傷,根本支撐不住,嘆氣道:「公門裡好修行,爺你救救我吧。」

        色癆笑道:「我心裡巴不得救你呢,你得給他些甜頭,不然他發起性子來,連我也難勸了。」

        寡婦一橫心哭道:「爺你看我就是一件衫子,一條褲子,還有一個光身子,別的還有什麼送她?死活任他擺佈吧。」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7-24 17:04
第四百六十九章 賽秦淮

    京城最富盛名的雨花詩社,結社的地點位於雨花台的寒香軒,一群飽讀詩書的名士正在討論不久即將舉行的貢院比試,出於男性的自尊,不能不令人慎重以待。

    樓裡擺滿了各式各樣鮮艷奪目的雨花石,傳說是女媧娘娘煉製補天用的五色石。

    喝的是中國三針之一的金陵雨花茶,每年清明左右採摘,湯色綠而清澈,猶如翡翠,香氣十分濃郁。

    名儒顏貴緩緩說道:「這幾年有才華的女流層出不窮,有些佳作令人驚艷,倒是提倡不纏腳等種種言行大悖禮法,但總的來說並未太過離經叛道。纏足確實是有違天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我是很贊同此觀點的。

    據說徐都督也是非常反感程朱理學之人,對纏足深惡痛絕,但其言行也並未太過出格,而今年解縉楊士奇很推崇徐都督提出的實學,可惜僅僅是個立意,希望有人能著書立傳,開創儒家一個流派。

    想火器的改良能一掃對北方騎射的頹勢,老夫私以為格物致知之道應該加以重視,是否繼續考八股文還有待商榷,新式火槍或許能改變自唐宋以來面對北方的困局。是以徐都督提出的科學不可等閒視之,類似的人才不該輕視,以此類推,有才華的女流恐怕與尋常浪得虛名者不同,列位亦不可輕視。」

    另一位名儒竇寅說道:「我倒是認為徐都督所說的科學不過是源自諸子百家的小道而已,還得讀書方是上品。莫說虛名,就是真才實學,一些待字閨中的女子能讀多少書?豈有勝過寒窗苦讀的才子之理?此次考校,可見其已經敗也。」

    年輕一代的佼佼者宋國信心滿滿的道:「若說考古論文。晚生學疏才淺不敢誇口。可要作這五言八句的歪詩,我輩遨遊天下,凡詩社名公,詞壇宿彥都曾領教過,無過是限韻或刻燭。從未見笑於人。

    因此決不會失利於弱女,晚生一介山人布衣尚且藐視,何況列位金馬名卿的老先生,玉堂學士的好友,等當日先聲所至,足以令閨中聞名喪膽矣。」

    幾乎所有的名士們齊笑道:「宋兄言之有理。」

    竇寅忽然說道:「只有一事可慮。」

    眾人問道:「何事?」

    竇寅摸著鬍子說道:「所慮者傳遞耳。主考官是幾位學士。未必肯傾向我輩,臨考時或有疑難,彼此須互相提拔,方不失利。」

    除了顏貴等老持穩重的少數人微微皺眉外,其他人笑道:「這個自然。」

    距離寒香軒不遠的問梅閣,內閣大學士胡廣的女兒胡書萱住持的寒梅詩社。聚集了十幾位大臣家未出閣的小姐,名聲雖不顯卻家學淵源,一向自視甚高。

    工部侍郎金純的女兒金燕燕不屑的道:「堂堂一群大儒,竟商議考試時相互作弊,真令人鄙夷。」

    胡書萱笑道:「不過是一群虛有其名的野人罷了,真正有才華的人,不是在朝中忙著編修大典就是還在讀書。為了揚名而不擇手段,就算勝了又能如何呢?」

    胡書萱別看只有十三歲,可自小就極有見解,尤其喜歡談論時政,在眼下寬鬆的環境中可謂是如魚得水,在閨閣內很有威望,她父親胡廣和解縉同一年出生,同一年上學,同一年做官,私交非常深厚。

    當年燕軍殺到金陵的時候。胡廣和幾位江西老鄉商議對策,當時胡廣慷慨激昂,說如果叛軍打了進來,我就以身殉國,其他人也不甘落後。唯有大才子王艮不說話,默默流淚。

    王艮和胡廣都是建文二年的進士,當時王艮是第一名,殿試的時候朱允炆嫌他長的丑,就點了第二名相貌英俊的胡廣做了狀元。

    眾人散去後,如今時任翰林院編纂,洪熙大典副總裁的吳溥對兒子說道:「胡廣死不了,要死的只有你王艮叔。」

    話還未說完呢,就聽見隔壁的胡廣對家人叮囑道:「外面亂得很,要將豬看好了。」

    吳溥苦笑著說道:「你聽聽,他連一頭豬都捨不得,會捨得自己的命嘛?」

    沒過一會兒,不遠處的王家傳出了哭聲,王艮一回家即喝了毒酒自盡身亡。

    因胡廣和解縉的交情,故去的太后做主把胡書萱許配給瞭解縉的長子解禎亮。

    正因為胡廣小心謹慎誰也不得罪的性格,現在做了內閣首輔,朱高熾雖然沒有朱棣的雄才大略,可是對處理政事游刃有餘,加上有以徐灝為首的靖難功臣的效忠,也因此形成了目前君強臣弱的格局。

    正當貢院比文的聲勢持續發酵的時候,徐灝對昨晚發生的一幕視而不見,賽秦淮的為人確實令人寒心。

    當時色癆走出來說道:「我和她說好了,一文錢沒有又禁不得吊著,她情願把身子謝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將就些吧。」

    錢癖說道:「我只要錢,沒有錢吊起來就是了,誰玩被男人干剩下來的爛貨?」

    色癆好說歹說,回頭叫道:「還不脫了褲子?」

    要說賽秦淮根本不在乎,可眼下畢竟眾目睽睽的,含羞忍辱的只得將褲子褪下,趴在光床板上臥著。

    金枝看到這裡說道:「噁心巴拉的,把簾子檔上吧。」兩個順著手指縫偷看的丫鬟趕緊答應一聲,放下了帳幕。

    色癆笑道:「快去受用吧。」

    賽秦淮風韻猶存,錢癖急急忙忙的扯下自己的褲子,幾步走進去亂搗亂捅。寡婦屁股挨了板子帶著傷,衝撞下碰到了傷口疼得要死,咬著牙正在難受的時候,忽然感覺上邊不動了,知道是洩了,不由得鬆了口氣,暗道真是造化。

    大熱的天,短短時間就令錢癖出了一身臭汗,提起褲子走了出去納涼。

    賽秦淮休息了下。感覺傷口裂開又流血了,眼前沒有什麼東西可擦,便將鞋子脫下,從裡腳扯下來幾條白布,湊合著把屁股上的血擦拭乾淨。連下面也順便擦了,可紅腫的手指開始疼了。

    勉強收拾完,色癆衝了進來,摟著她說道:「虧了我幫你,就不謝謝?「

    不由分說把寡婦放倒,賽秦淮疼得要命。又不敢掙扎,幸好色癆使勁動了十來下,婦人覺得那東西在裡面跳了幾跳,心說這還好些,即使每天應付一遭也不算個事。

    倒是把那幾個看好戲的囚婦給逗笑了,紛紛低聲說笑。都在笑話兩個爺們不爭氣,要是換了她們,不上不下的最討厭了,加一塊還不如一個普通男人。

    金枝聽到她們的議論,好笑的道:「銀樣鑞槍頭,真是不中用。」

    錢癖聽到了她的鄙視,頓時抖擻精神氣勢洶洶的又走了進去。對寡婦說道:「等等,我還要弄弄呢。」

    爬上身去,不管三七二十一,盡力挽回男人的顏面,這一次足夠持久,大約小半個時辰。

    色癆也重振旗鼓的準備接班,賽秦淮實在是受不住了,哀求道:「爺,你先前可憐我,討情救我。此時如何這般狠心?我不行了。」

    色癆叫道:「我救了你,你就不救我了?還未盡興呢,趕緊的。」

    誰會管一個囚婦的死活?色癆這一次真個嚇人,一動就沒完沒了,黑漆漆的兩個肉蟲幹得昏天黑地。看得周圍的婦女暗暗吃驚,眼睜睜看著寡婦百般央求,男人依然不管不顧的抽來抽去。

    大概也是這段時日牢裡沒人,色癆和錢癖都憋得狠了,錢癖休息半天又來了興致,說道:「你讓讓我,怎麼吃起獨食來了?」

    大汗淋漓的色癆邊動作邊說道:「你在外面涼快涼快,我馬上就完事了。」

    錢癖等了好一會兒,還不見他完事,急了上前要拉他下來,色癆緊緊抱著婦人死也不鬆手,鬧得賽秦淮的屁股被壓得好似針扎一樣,險些暈了過去。

    最後寡婦疼得一點力氣都沒了,像個死人一樣的躺著任憑人干,色癆完事了爬起來,錢癖上去來了一遭,這一次終於累了,說道:「兄弟我夠了,給你受用,我睡覺去了。」

    色癆滿心歡喜,又爬上來反覆弄聳,賽秦淮迷迷糊糊的也疼麻木了,漸漸睡了過去,等醒過來他還在上邊弄呢。

    天已經大亮,婦女們早已入睡,外頭有衙役敲門要帶人犯,色癆這才戀戀不捨的下來,推醒了錢癖一起去開門。

    整整一宿可想而知牢裡的空氣何等污濁,金枝頭一個迫不及待的跑了出去,也算是順天府的一大奇聞了,牢房形同虛設。

    昨晚徐灝選了門房借宿,花了十兩銀子,正好碰到大清早趕來探監的劉公子,對著睡眼惺忪的胡德勝說道:「大人是不是過於寬待囚徒了?怎麼能任由夜宿外面。」

    胡德勝無精打采的伸了個懶腰,說道:「別急,過幾天就讓他好看。」

    劉公子聽不明白,聳聳肩仰頭打徐灝面前經過,金枝不敢說出昨夜發生之事,怕他有所誤會,問道:「我什麼時候才能出去?」

    劉公子賠笑道:「今天就會升堂,興許晚上咱們就可以回家了。」

    忽然外面傳來了叫嚷聲,劉公子和金枝臉色同時一變,臉色非常難看。徐灝扭頭看去,就見一群文士打扮的人高舉著各種牌子,其中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足有三十四人,叫罵著劉家忘恩負義云云,牌子上面用紅筆寫著大大的冤字。

    徐灝瞧了眼黑著臉的劉公子,興致盎然的走了過去,就見那狀紙上寫著:告狀人周度,年五十四歲,金陵人。

    告為賤妾逼死正妻事:度女周氏自幼嫁與劉元為妻,向來和睦。不幸劉家發跡,劉元福享百萬,貴為監生,嫌度女家貧貌醜,用銀八百兩另娶戲班正旦金枝為妾。

    度女囚困冷房,斷絕衣食,不時捏故毆打。十月初六日,偶因娘家人進門探親,請了師姑海慧講經,金枝便造謠度女姦通僧道,唆使劉元將度女拷打休棄,致女在金枝門前吊死。

    痛女無辜屈死,鳴冤上告。度開被告:劉元、金枝、小梅紅、小杏花、小柳青、小桃紅、趙氏、楊氏。干證:海慧、周氏、鄰居高氏,小廝劉三。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7-25 01:39
第四百七十章 聽案

    順天府外趕來增援的娘家人越來越多,大約不下二百多人,人多勢眾把個衙門前擠得水洩不通。

    而劉家驟然暴發,免不了父子變得傲慢目中無人,瞧不起窮親戚,來往之人都是體面的大戶,所以出了事親戚不願來,朋友自持身份也不願來,兩邊人數高下立判。

    差人忙著把兩撥人馬隔開,彼此之間叫罵之聲不絕於耳,周家人佔盡了上風。

    此等案件用不著虞謙親自審理,今日由二把手府丞和一個通判坐堂,相關證人都已經從別的地方帶來。

    徐灝閒來無事混跡在堂上的角落裡瞧熱鬧,衙役收了他的好處也不管他。

    劉公子請了位有名的訟師宋巧嘴,狀子上寫道:訴狀監生劉元,系見任河北通州知州劉思孝子,訴為指命圖財事:不幸娶刁惡周度女為妻,本婦素性不賢,忤逆悖論,不可悉數。

    初六日因家事小嫌,手持利刃,要殺元對命。劉元因而躲避,隨出大街撒潑。

    鄰居等勸證,妻自知理屈,無顏吊死,周度率領親族合計二百餘人蜂擁入家,將劉元痛毆幾死,門窗器皿打毀無存,首飾衣服搶劫一空。

    仍要詐財,反行刁告,鳴冤上訴。被訴:周度,周巴拉、周氏族棍二百餘人。干證:鄰居禹城先,高氏。

    要說此案已經拖了好多天了,一般告狀馬上就要開堂審理,除非要取證或是別的緣故,比如官員病了。

    而此案原來是劉公子擔心打輸了官司,暗地裡找了周族一個貪財的潑皮周青。

    周青三十多歲,論輩分還是周度的爺爺輩。周氏全族又厭惡他卻也怕他。劉公子尋思拜託周青讓周家罷手,許諾除了嫁妝外賠償五百兩銀子,陪嫁的二十畝田地也原璧歸趙。

    但是他忘了周青是道上混的,最在乎一個臉面,當時說道:「你要講和。就自己去和你岳父說,我雖見了銀子就像蒼蠅見血,可也不肯把自己的孫女賣錢使!想讓我對不起冤死的孫女,休想。」

    周青隨即揚長而去,劉公子知道瞞不過爹娘,派了家人星夜前往通州報信。這邊連續打點順天府上上下下,是以相關官吏都幫著拖延時間,指點他找了陰陽先生以人命為由,故意留難,是以一拖就是七八天。

    這些日子所見所聞,徐灝知道順天府的貪腐行為已經到了很厲害的程度。由此可見地方的風氣,所以說吏治難為,明朝何嘗不是三權分立?其實無論制度再完善,最終依靠的只能是個人操守。

    貪腐六十兩銀子剝皮處死,什麼凌遲等刑罰五花八門,更要命的是會牽連全家人,即使如此也沒能堵住貪贓枉法。

    明朝都察院的御史們連帝王都敢罵。官員有點瑕疵就彈劾,太監也算官,提刑按察司,刑部都起著監督職能,還有遍天下的清流,徐灝想不出還能怎麼去制定國法,難道換個名稱和政治體制就好了?太深奧了。

    此刻府丞方復突然間大發雷霆,怒道:「來人把陰陽先生重打四十大板,將負責此案的差人帶上來,上夾棍。」

    站在裡面等著上堂的劉元臉都綠了。求助的瞪著胡德勝,急道:「這是怎麼回事?一上來就偏袒一方?」

    胡德勝不是很瞭解方復,說道:「你先不要著急,先等等再說。」

    不提劉元急得跳腳,裡面的方復義正言辭的道:「人命重情。出了票十多日,不拘人赴審,容兇犯到處尋情,你這兩個奴才受了他多少錢?敢大膽賣法!」

    兩個外差跪在地上辯解道:「劉監生和小妾被周度父子糾集族人,打得傷重,這幾日才養好了傷。再說那死去的夫人生前多有詭名,證人又去了外地,所以耽擱了投文,小的們豈敢受賄容情?現金枝關押在女監,劉監生因秀才身份,妻子乃是自盡,因此無需收押。」

    方復說道:「且饒你們倆一頓夾棍,再敢違法就活活敲死。」

    徐灝瞅著帶上來個中年女證人高氏,容貌娟秀很有精神,走到堂前跪下,就見方復說道:「你要實話實說,若是敢偏向一方,我這夾棍是不容情的。」

    高氏叫道:「你這老爺說話好不嚇人!奴家是有根基人家的婆娘,你憑什麼打我?」

    方復怒道:「一個官要打就打,管你什麼根基不根基!」

    高氏瞪著眼說道:「官怎麼了?你要打我就拎著你去敲鼓,太祖爺可過世沒幾年呢。」

    徐灝無語搖頭,心說這位府丞竟是個不通世務的?又一個被八股文讀傻之人。

    方復也瞪著高氏,好半響心虛的道:「你不說假話豈會打你?說。」

    高氏得意的笑了笑,跪在地上慢悠悠的道:「我和劉家住著對門,因他是鄉宦人家,誰願意對他低三下四的?從來不到他家串門。記得去年冬天,死去的周氏送劉大官人出門,因此見了她一面,還和街上幾個婆娘站著聊天,說了一會兒話都散了。

    這個月初六那天,我在家收拾幾個繭,外面傳來了動靜,我問孩子們怎麼了?孩子們說是對門劉相公家的娘子生了氣,跑到大門上嚷嚷。

    當時我還說丟人現眼的,鄉宦人家的媳婦也不怕人笑話。當時想出去瞧瞧熱鬧,可手裡有活沒得出去。沒多久鄰居禹城先來我家說對門劉大嫂家裡合氣,跑到街上撒潑,成什麼模樣?我一個爺們也不好上前勸她。高嫂子你不去勸她回家,別人誰也勸不來。」

    從一開始見官昂然不懼的模樣,到現在不緊不慢的訴說,可見高嫂子是個潑辣有見識的婦女。

    徐灝品味著她的言語,不願巴結有錢的鄰居,看來是個有骨氣的人,鄰居第一時間來找她出頭。證明在左鄰右舍裡很有威望,這樣的人按理說不會為了錢財髒了自己的名聲。

    高氏說到這裡,忽然皺眉道:「這話要說長著呢,奴家隔著層夏布褲子,料子太薄墊的膝蓋疼。讓我起來說吧?」

    方復點頭道:「也罷,你就起來說。」

    高氏滿意站起,繼續訴說道:「當時我就急忙忙的出去了,到了街上,可不是周氏正拿著菜刀,大罵要和王八淫-婦對命哩。」

    方復問道:「她罵誰是王八淫-婦?」

    「還能是誰?」高氏笑道:「王八自然是劉大官人。淫婦是金枝。」

    方復問道:「金枝是誰?」

    高氏詫異的道:「金枝可是秦淮上的紅姐,名氣大著呢,難道大人你就沒和她吃過酒?就沒看她唱戲?」

    徐灝險些笑了出來,就見方復咳嗽一聲,臉色微紅的道:「胡說!你繼續說下去。」

    高氏撇了撇嘴,說道:「我上前就說:『劉大嫂。咱做女人的要麼手上見真章,要麼嘴上說的響,你這樣也敢降漢子麼?跑到街上算什麼事,趕緊回去。』

    劉嫂子要對我訴苦,我說:『這裡我不耐煩聽,去你家裡再說。』劉嫂子直嚷嚷什麼丈夫聽了淫婦挑唆要休了她,我便說你快進去吧。就憑你在街上撒潑,被休了也不冤。」

    方復問道:「當時金枝人在哪裡?」

    高氏不屑的道:「就她那個熊樣,早就躲得沒影了。」

    「那彼時劉元在哪裡?」

    「劉大官人躲在二門往外瞧呢,也是個沒骨頭的軟蛋。」

    「劉元看到你們進家說了什麼?」

    「還能說啥?求著我攔住大奶奶,不要放她往街上去鬧,其他也沒說別的。」

    方復點頭道:「這樣說來,那周氏在大門外肆無忌憚的嚷罵,劉元在門後不敢作聲,金枝也躲得不見蹤影,明明都怕她。還有什麼出不了的氣,會去尋死?」

    高氏哭笑不得的道:「你看你這糊塗老爺,比方說有人冤枉你,你著急不著急?人急了那冤枉你的人還敢近前?」

    方復笑道:「休要耍嘴。你進去了沒有,說了些什麼?」

    高氏回道:「我拉她進去了。這是我頭一遭到劉家。她請我坐下,我問她受了什麼冤氣,她說來的姑子海慧原是她親戚家的丫頭,後來出了家,帶來個鄉下的姑子,從清早坐到晌午就去了,打金枝門前經過。」

    方復打斷了她的話,問道:「那金枝和周氏不同住?」

    高氏沒好氣的道:「就和你說不明白,這一槽上能拴著兩頭叫驢麼?自然一個在前頭住,另一個住在後院。」

    方復沉吟片刻,問道:「那誰和劉元同住?」

    高氏歎道:「他要是能兩下裡住著,那就沒這些事了,自從娶了金枝據說只在前院歇息,等閒不去後院半步了。」

    方復點頭道:「你再說姑子經過金枝門前是怎麼回事。」

    高氏說道:「金枝撞見了,就嚷成了一塊,說海慧是個道士,那姑子是個和尚,被劉嫂子養著他們,大白天的也不避人,敗壞了劉家的門風。劉大官人聽了耳朵冒火,當即叫周老爺子和她哥哥來,要休了攆回家去。要說一個女人家冤枉別的倒也罷了,養漢是什麼事,不叫人著急想不開?」

    方復搖頭道:「只怕是道士和尚扮成了姑子,此種惡事也是有的。」

    高氏叫道:「老爺,那姑子是劉遊記家的丫頭,名叫小青梅。那鄉下的姑子姓郭,城內大家小戶誰家沒去過?他就沒到咱家走走?」

    方復趕忙說道:「她不敢往我家來,我娘子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都不見。我問你,周氏什麼時候上吊的?」

    高氏說道:「我勸了她就出來回家了,誰知是怎麼吊殺的?」

    方復問道:「那周氏可曾對你說要尋死?」

    高氏說道:「她沒說要自己尋死,只說要和劉大官人金枝對命。」

    徐灝聽了半天,不由得對方府丞刮目相看起來,這些問話簡單明瞭,已然把整個來龍去脈問個清清楚楚,果然能升到正四品的官員絕非等閒之輩,倒是自己先前小瞧了人家。

    方復問清楚了原委,吩咐道:「你先下去吧,給高嫂子看茶。把海慧和郭姑子帶上來。」

    很快喚來了兩個尼姑,徐灝和所有人都聚精會神的看過去,想要看看到底是不是男人假扮的。

    方復對著郭姑子問道:「你原籍哪裡?為何來到京城?」

    徐灝瞅著對方胖胖的,濃眉大眼不擦脂粉乍一看見還真分不清公母,倒是海慧細皮嫩肉確實是個女人,不怪被金枝懷疑。

    郭姑子粗聲粗氣的回道:「俺是山東景州人,陪皇親蔣家去泰山頂上燒香,後來隨著進了京。」

    方復說道:「你這麼個胖女人,怎麼胸前沒見有奶?」

    郭姑子二話不說抬手往袍子裡將抹胸往下一扯,突的跳出兩隻盆大的奶來,把個衫子支得高高的,身邊的海慧見狀也要解開抹胸顯出奶來給他看。

    方復忙說道:「不用了。本官問你,你既然投了皇親蔣家,為何不在蔣府榮養,到處走街串戶致使人家敗人亡,你們倆應該先每人打上一百。且饒了你們,各罰谷子二十石。」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7-25 16:22
第四百七十一章 官字兩張口

    正當徐灝對方府丞刮目相看的時候,對方來了一句罰谷子,要說如此判罰沒有什麼不對,可徐灝總覺得有些怪異的感覺。

    郭姑子大叫道:「出家人兩袖清風,哪有二十石谷米?」

    方復不悅的道:「蠢材!本官是便宜了你們,指著這個為由沿街化緣,不知能賺多少呢。」

    徐灝愕然,這不就和奉旨強行乞討一個道理嘛?這位到底玩的哪一出?尼姑沒罪就該放走,就算厭惡此種人想要趁機教訓一下,也不該說出這番話來,明擺著是鼓勵她們繼續走街串戶,到處搬弄是非,到底是處罰還是鼓勵呢?令人迷惑不解。

    倒是兩個姑子聽到這番解釋,心照不宣的頓時不言語了,乖乖的被領了下去,劉公子低著頭走了進來。

    方復冷冷的道:「劉元,你是個官宦子弟,又是個監生,不安生的過日子,娶個娼婦作甚?以致正妻吊死。如果此案深究下去,你兩個都該償命。」

    劉公子誠惶誠恐的道:「監生妻子向來不賢,又兼父兄不良,日夜挑唆妻子攪合的家宅不寧,偷盜財物給娘家。想監生膽小懦弱哪敢凌虐她?一言難盡。」

    方復說道:「你娶娼婦她沒攔著你,有什麼不賢?大抵你夫婦二人都行止有虧,念你求取功名不易,免你被除名,罰銀五百兩修理文廟。金枝免了她出官,重罰百兩銀子賑濟貧民。」

    接下來又把劉家的下人以沒守護主母為由,命衙役拖下去打板子,唬的七八個婆娘鬼哭狼嚎的叫喚。

    方復似乎不忍心女人被打,說道:「都姑且饒了,每人罰銀五兩賑濟。」

    此刻徐灝總算是看明白了,敢情這位是要罰了原告再罰被告的節奏,這就是大多數文官的為官之道了,不偏袒任何一方。各打三十大板,上面不會指責並且還能給衙門創收,事不關己的百姓也會欣然叫好。

    方復傳喚周度父子進來,說道:「你倆最是可惡,不教周氏學好。劉元娶妾娶娼乃是常事,身為正妻卻持著刀在街上撒潑,分明是你唆使女兒降服丈夫,好抵盜東西與你,如今人死了,你又來乘機詐財。」

    周度急了。說道:「此案老爺為何偏信劉元一面之詞?他家是鄉宦,難道小的不是鄉宦的兒子?我養大了女兒嫁給劉元,滿心指望他們夫妻和睦,永遠過好日子,豈有挑她不賢的道理?可是他納妾不得遵守禮法麼?不得講個上下之分,嫡庶之別?

    劉家大小易位,賤妾穿金戴銀鼎食大烹,卻把正妻囚在冷房,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就當死了一般。即使如此也不肯放鬆,背地裡欲剪草除根,聽信娼婦冤枉我兒通姦和尚道士。這養漢的惡名,哪個婦人能夠忍受?

    如今兩個姑子都在。大人沒有驗她一驗?若真的是男人,就算小女已經死了,老夫情願坐罪,死也無話可說。若是女人身。那麼娼婦就是用舌劍殺人,此乃謀殺,就算不以命抵命。最少也要出官為奴。」

    方復問道:「你說囚在冷房有何證據?不給她衣食,這幾年怎麼過的?」

    周度說道:「劉家花了六千銀子,買了前任侍郎的府宅,足足有八層大房。他和娼婦在內宅住著,我女兒帶著兩個陪嫁丫頭,一個老婆在最後面的小院裡,如果不是有口井,怕是連水都沒得吃。

    女兒出嫁時,小的陪嫁了不下六百餘金,又送了一頃地。這幾年來,兒女穿的是嫁衣,吃的是這一頃的地裡所出,當年為了讓丈夫鄉試,賣掉了二十畝,剩下了八十畝,劉元黑心只願歸還二十畝。」

    方復搖頭道:「你一個寒門叫花子,開口六百金,閉口一頃地,可見何等貪財。」

    周度叫道:「大人不要只論眼下,小的是富貴了才貧賤的,他家是貧賤了才富貴的,小的怎麼是叫花子了?」

    高嫂子忍不住走上來,說道:「他說的都是實話,現在是窮了,以前家世好著呢,金陵城內誰不知鄉宦周家?」

    方復怒道:「誰允許你在公堂信口雌黃了?打出去。」

    當即有衙役舉著水火棍攆人,高氏屁股上挨了一下,捂著叫道:「我出去就是了,哎呀賊砍頭的,天殺的。」罵罵咧咧的去了。

    方復繼續說道:「念周家有根基,免打免問罪,每人量罰大紙四刀。」

    徐灝心說真是撈錢的好手,明知周家貧窮也不放過。所謂大紙是一種花紅色的毛邊紙,紙質厚實只有官府有資格使用,民間是嚴禁流通的,也就是說你有錢也不能買,屬於壟斷性的東西。

    說是罰紙實際上就是罰銀子,因為民間買不到也沒人敢賣,只能每刀折銀六兩,如此父子倆一共得被罰六八四十八兩白銀。

    這還不算,官府收稅運輸會有火耗上的折損,以此類推秤砣上也有相似的潛規矩,加上雁過拔毛的官吏,少說還得多要你個十兩銀子。

    周度懂得這個,不滿的道:「八刀紙六十兩銀下不來,我父子一貧如洗,沒錢。」

    方復不緊不慢的道:「你不說送了一頃地麼?把地退給劉元,叫他替你交了紙價。」

    劉元心裡暗笑,說道:「大人不要聽他胡說,窮得連飯都吃不飽,哪有一頃地送女兒?那地原是監生家自己的。」

    周度大怒道:「是你哪一年購置的?用了多少價?原地主是何人?原契在哪裡?作證之人的名字是誰?」

    幾句話問得劉公子啞口無言,乾脆閉上了嘴。

    方復不耐煩起來,皺眉道:「賣了的二十畝地也罷了,剩下的八十畝即日退還周家,劉元可優先買過來。嗯!三日內把大紙送交衙門。一干人犯俱都免供,金枝開釋回家。」

    案子審完了,旁觀的百姓頓時一哄而散,有人說府丞問案問的好,也有說問的不好的,有咒罵的有稱讚的。總之此乃常態。

    徐灝轉身走了出來,感歎要不說自古老百姓就最怕打官司麼,官字上下兩張口果然名不虛傳,有理沒理都得被罰款,還要苦於應付打點官吏,浪費的時間,著急上火等等,萬一再攤上了貪官污吏?

    官員能不能審好案子?看方復今日的表現即一目瞭然了,如果再仔細調查取證的話,不難給個相對公正的判決。可惜在官員的眼裡那都是平民百姓。再來清官難斷家務事,不管最終怎樣判決都必定會引來一方不滿,莫不如簡單乾脆的一審結案。

    判了案子得張貼告示,很快書辦把此案原委,罰繳之人的姓名多少俱都寫得明明白白,好讓百姓挑不出一點毛病。

    此外還有記檔存案的審單,方復會把判案的經過詳細寫出來,歸檔保存,最後會解釋為何如此判罰的原因。

    監牢裡。金枝興高采烈的準備出去,下人忙著搬那些傢具等,胡德勝笑瞇瞇的看著。

    劉公子心悅誠服的道:「多謝胡爺仗義,此恩此德沒齒難忘。」

    胡德勝得意的道:「我辦事你放心。方大人一心為國,做縣令時就一向如此審案,美其名曰將罰來的銀子用之於民取之於民,是以你無非是破費些銀兩。斷不會被官司纏身的。」

    見徐灝走過來,劉公子趾高氣揚的道:「徐相公,改日等你出去了。我請你吃酒,哈哈!」

    徐灝停住腳步,說道:「如此結果倒也不失為圓滿,希望你能好自為之,人在做天在看,好生善待你岳父一家才是為人處事之道。」

    劉公子怫然不悅的道:「我挨打的帳還未算呢,我可不是泥捏的菩薩,既往不咎也就罷了,要我善待這惡棍一家子,休想!」

    「多管閒事。」胡德勝皺眉道:「咱倆的恩怨還未完呢,老子最後給你一次機會,你若是肯把妹子嫁給我做妾,我保你考中進士,如若不然,哼!」

    徐灝驚訝的道:「你能保我做官?」

    胡德勝自然不會說出實話,有心騙他,傲然道:「那是。」

    徐灝也假作很為難,沉吟道:「我得好生想想,你給我些時間。」

    胡德勝嗨笑道:「給你一天的時間,過時不候。」

    徐灝忽然搖頭道:「不行,我妹子不能給人做小。」

    「你!」胡德勝大怒,黑著臉道:「那就別怪我不客氣的。」說完揚長而去。

    這時候劉家下人把東西都抬到了外面的馬車上,劉公子摟著金枝,眉開眼笑的道:「徐相公,咱們後會無期了。」

    徐灝笑了笑走進女監,就見賽金花有氣無力的趴在木板上,全身上下骯髒不堪,都是被玩弄過的殘痕污漬。

    色癆和錢癖心滿意足的正摟著兩個囚婦吃酒,四五個女禁子坐在另一邊喝酒吃肉。

    錢癖見他進來,笑道:「徐爺,今天的常例什麼時候給?」

    徐灝隨手把手指上的戒指摘下來,扔給他說道:「這個價值百金,足夠一年的錢了。」

    在女人們垂涎的目光下,色癆兩眼放光的伸出手,卻被錢癖手疾的握在手裡,嬉笑道:「外面十兩銀子在這裡只能算作一兩,就算徐爺的賞賜真價值千兩銀子,扣除一日三餐,我給你算半個月好了,畢竟人人得見者有份。」

    「隨便!」徐灝難以忍受這裡的骯髒環境和空氣,「我還是去住門房好了。」

    「您請您請。」錢癖點頭哈腰的做出恭請的姿態。

    等徐灝走了,色癆說道:「哥,聽胡爺的意思,這傢伙好日子即將到頭了,這兩天就要淪為階下囚,得成天關在牢裡不得隨意走動了。」

    錢癖愛不釋手的擺弄鑲嵌著寶石的戒指,低著頭說道:「那不關我事,被關在牢裡算他倒霉,頂多我對他好點,讓他少受些罪。嘿嘿,到時又能大賺一票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7-25 22:26
第四百七十二章 難堪

               
        順天府,有位新晉的胖進士有事來此辦事,拎著柄嶄新的湘妃竹扇,邊走邊美不滋的扇著風。

        徐灝正蹲在牆根下曬太陽,瞧著扇子上的字跡眼熟,大聲說道:「喂,拿來給我看看。」

        進士瞧著他眨眨眼,一時有些摸不清對方的深淺,不由自主的走了過去。

        徐灝二話不說伸手把扇子搶了過來,原來是青霜親筆寫的一首詩。

        芳草隨花發,何曾識得春。

        但除知己外,哪處覓知音。

        寫的很簡單,並非是用心所做,或許還是前人的,可見是當時青霜隨手塗鴉的作品,徐灝沒了興趣還給了對方。

        進士迷惑的道:「你這是?」

        天熱使得徐灝口乾舌燥,故意問道:「這是不是附近那才女寫的?」

        「是啊!」進士珍而重之的用袖子擦了擦扇面,說道:「此乃我費了好多心血求來的,青黛大家已經不給人題詩寫字了,這可是最後一次。」

        徐灝失笑道:「你去給我買一舀涼涼的酸梅湯來,我就幫你再得到一次題詩的機會,怎麼樣?」

        胖進士眯著小眼睛,很是懷疑的道:「當真?」

        徐灝灑然道:「以你身份還怕我騙你不成?信不信由你。」

        「成!」胖進士倒也痛快,轉身樂顛顛的跑了出去,沒過多久,就從街上買來一小鍋的酸梅湯,在井裡已經鎮了半天。

        徐灝接過來美美灌了個飽,味道十分爽口,說道:「拿筆來。」

        胖進士嘴饞的咂咂嘴,叫書僮過來取出筆墨。親自挽了袖子硯墨。

        當下徐灝在扇子的另一面執筆龍飛鳳舞的大筆一揮,說道:「便宜你了,拿去吧。」

        胖進士趕緊接過來低頭一看,見是一手非常不錯的草書,寫了一首詩。

        家擅文章霸。人爭詩酒豪。

        真才慕知己,絕不為名高。

        胖進士喃喃道:「真人不露相,就憑這字這詩都能引起青黛大家的欣賞,難怪敢大言不慚的誇下海口。喂,兄弟你高姓大名?」

        徐灝學著影視劇裡的高人做派,頭也不回的道:「有緣自會相見。」

        胖進士喊道:「兄弟俺叫馬福姚。住在平安坊大城胡同。」

        徐灝擺了擺手,「知道了!」

        卻說劉公子回到了家,即使身家豐厚,可前前後後花了不下千兩,加上先前給妻子操辦喪事,被周家一番打砸。家財去了一大半,不禁十分肉疼銀子。

        金枝也心疼不已,恨恨的道:「不能便宜了他家,得想個法子報復。」

        到了次日,白慶帶著兩個差人來到劉家,劉公子千恩萬謝,很滿意打了上風官司。設宴款待約定三天後去順天府繳納罰銀,所有人的罰銀自然都得他來掏錢。

        劉元說道:「別的都罷了,只是替老高婆子交的五兩銀子,這心裡委實氣不過。如果不是大人攆她出去,還不知說了多少鬼話哩。」

        差人馬上說道:「那我拿票子去她家替公子出口惡氣。」

        劉元擺手道:「我就是發發牢騷,咱們惹那母大蟲作甚?你沒見昨日連大人都有幾分俱她,要是換了第二個婆娘,你看不打個臭死。」

        白慶笑道:「誰不知高嫂子難纏,方大人估摸也是覺得不是個善茬兒,故此叫公子替她交了銀子了事。」

        四個人說說笑笑。白慶問道:「八十畝地幾時退給周老爺子?好叫他儘早再轉賣回公子,把紙錢送來。」

        劉元說道:「他得了地賤賣我二十畝,白得六十畝好吃好喝?不行,這地不能馬上還他,得仰賴幾位哥哥往死了催他。好生噁心噁心,出出咱這口氣。」

        差人道:「地不先退還,就取不出領狀來,怎麼回去繳票子?」

        劉元眼珠一轉,說道:「那也得鱉他個十來日,諸位天天去催他。」

        不提吃飽喝足的白慶按照約定去了周家催逼罰款,劉元為了躲避周度父子來討要地契,領著金枝等家人出城去了鄉下。

        劉家祖居的劉家村距離蕭家村不遠,僅僅隔著一條河,適值蕭族在辦喪事,因沐凝雪有了身孕,蕭氏又不便堂而皇之的領著蕭雨詩回娘家,兩下一折中,就讓蕭雨詩代表徐家一個人回來弔孝。

        趕巧劉家連著連著也是蕭族的親戚,而且來往頗為頻繁,劉元的妻子周氏沒了,沒有堂客去弔唁本來也無所謂,哪曉得金枝就想著在人前顯擺一下,便穿著錦繡衣裳,佩戴著滿頭滿身的珠翠首飾要出門。

        劉元自然沒有個不依的,命下人收拾了大轎子,讓四個家人娘子和兩個丫頭前呼後擁的出來。

        到了蕭家二門內,金枝一身華貴的下了轎子,管司門的人不敢怠慢敲了兩下鼓,夫人孔氏急忙忙的迎了出來。

        幾位舅媽和蕭雨瀅也出來幫著迎客,她們都不知來的是何人,只見對方年輕貌美打扮的奢華富貴,以為是哪個官員家的少奶奶。而孔氏沒少和劉家打交道,還去弔唁了死去的周氏,清楚這是因小妾金枝的緣故。

        孔氏頓時縮住了腳步,不往前走了,剛剛大病初癒的蕭雨瀅見對方穿戴富貴,隨口問道:「這位是誰?」

        身邊的管家娘子說道:「是劉鄉宦家的小妾,聽說逼死了大奶奶,如今正春風得意著呢。」

        「哦。」蕭雨瀅不言語了,幾位舅媽馬上流露出了不屑神色,一起轉身就回了屋。

        這邊金枝也不以為意,走過來在靈前行了禮上了香,孔氏沒什麼表情的微微謝了謝,神色勉強的請對方坐下喫茶。

        金枝好奇的打量周圍女客,瞅見絕美的蕭雨瀅不禁暗暗讚賞,又見蕭家幾位舅媽儘管穿戴簡單,但首飾什麼的俱都不是凡品。不由得心生仰慕十分羨慕。

        現如今蕭家越發是金陵首屈一指的名門郡望,遠不是爆發戶似的劉家可與之相比,是以有心巴結卻又不敢冒失。

        孔氏以前和死去的周氏交情甚好,再說天底下沒有幾個正妻不討厭小妾的,說道:「下人報說劉家大奶奶來了。讓我心裡好生疑惑,想周太太亡故不久,怎麼劉親家及時續了弦?怎麼又有了劉奶奶了?原來竟是你,幾時扶你過堂屋的?

        我替劉親家算計,還是該另娶個正經的親家婆好,如此親戚們才好相處。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正好這時候又響起了兩下鼓,管家報說是來了堂客,孔氏頓時發作道:「看真著些,休要又是什麼劉奶奶了。」

        金枝臉色變得有些難堪,孔氏丟下她一溜煙的過去迎接來人,恭恭敬敬的作謝。完全和先前對待金枝的禮數判若兩人。

        讓進來喫茶,來人是個普通人家的妻子,穿戴不消說遠不如金枝,僅僅跟這個小丫鬟。

        蕭雨瀅等人卻都起身見禮,婦人見了金枝彼此拜了幾拜,問道:「這位是誰家的親戚,看著面善。這會子想不起來了。」

        孔氏嗤笑道:「可不是面善,這是劉家的如夫人。」

        這時候管家興奮的叫道:「雨詩小姐來了。」

        這一聲叫喊瞬間轟動了整個蕭族,幾乎所有人都爭先恐後的跑了出去,唬的金枝暗道雨詩是誰?真真好大的排場。

        適才金枝差點下不來台,無趣的隨著人流走了出去,就見一位和自己年齡相彷彿的漂亮少婦緩緩走來,臉色帶著哀戚。

        看著孔氏等人的火熱目光和恭敬的模樣,金枝恍然大悟,劉家之所以和蕭族走的如此頻繁,不就是為了顯赫的徐家嗎?可惜彼此間的親戚關係實在太遠。等閒見不到一個徐家人。

        恐怕打死金枝都不信,她竟然和所有親戚都最渴望巴結的徐灝同處一室過,還差點結下了交情,可惜給她自己給錯過了。

        自從離開蕭家村去了北平,徐灝已經整整十年未曾回來。整個人的模樣都變了,即使是兒時好友見了他都會感到陌生,更別提素未謀面的劉公子了,或許以往有劉家下人曾經遠遠見過徐灝,這麼多年了也認不出來了。

        蕭雨瀅感慨萬千的注視著養尊處優多年的表妹,昔日自己乃家族天之驕女,走到哪不是最受重視?而妹妹則被人輕視,就像個醜小鴨一樣無人注意。

        曾幾何時,表妹成為了萬眾矚目的焦點,乃是徐家心照不宣的二房,而自己則淪落成了全族人的笑柄。

        好在蕭雨瀅早已不是當年驕傲目空一切的大小姐,雖說心裡還是免不了有一絲不舒服,但還是能坦然面對一切,也願意祝福表妹幸福,心境上的成熟加上疾病,經歷了十年的不幸遭遇,事到如今還有什麼看不開的?

        沒有名分的蕭雨詩依然保持著為人低調的性子,見了親戚無不客客氣氣,死死攥著表姐的手,姐妹二人在眾人的簇擁下進了屋。

        金枝自知沒資格擠進去,神色落落的站在外邊,那位夫人不似孔氏年輕氣盛,主動說道:「給你道喜了。」

        身旁一些婦人對著金枝指指點點,相互告知劉家的醜事,鬧得金枝的臉就如三月的花園,一陣青一陣紫,對著孔氏說道:「家裡還有些事,奴家告辭。」

        孔氏淡淡的點了點頭,繼續巴結蕭雨詩去了,那夫人不悅的道:「你是在怪我怠慢?怎的見我來了就去?」

        金枝忙說道:「家裡確實有事,改日再會吧。」說完抬腳就走。

        夫人說道:「叫個人往外送送吧。」

        孔氏也覺得不能失了禮數,便說道:「家裡有貴客,我就不送你了。」吩咐了一個老婆子道:「你去送送劉家奶奶。」

        「不用了。」金枝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扭過頭來,臉色馬上變成了寒霜。

        人群中的蕭雨詩好奇問道:「這位夫人是哪位?我一時想不起來了。」

        孔氏不屑的道:「鄰村劉家的,那劉家沒個正經人,當年娶了個正經的妻子,如今死了。不續娶個好人家的閨女,偏叫逼死正妻的寵妾出來隨人情,一個戲子當家理紀,真是丟人現眼。」

        有婦人笑道:「就是,不在家老實呆著,沒的叫她出來做什麼?叫咱們低了不是,高了也不是。」

        孔氏悻悻的道:「等會再與司鼓的算賬!一片聲叫什麼劉奶奶來了,慌得我往外跑不迭,敢情是個西貝貨。」

        蕭雨瀅勸道:「司鼓的只見坐著轎子來,跟隨著好些人,能曉得是誰?人家來咱家來弔唁,不拘貴賤都得好生招待。」

        再說金枝打扮的花枝招展,滿指望蕭族不知怎麼熱情相待呢,誰知一去就齊鬍子雌了一頭灰,黃著臉撅著嘴回到家裡。

        一把揪掉了頭面首飾,脫下了衣裳,穿著孝衣悶悶不樂的坐在椅子上長吁短嘆。

        劉公子不知緣故,見她生氣便低三下四的詢問,金枝沒好氣的道:「人家身上不自在,怎麼了,怎麼了?絮叨個什麼?我就是做小妾的命,永遠別指望被人瞧得起。」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7-26 20:37
第四百七十三章 覆審

               
        順天府把暗殺案的招狀送往刑部,因案件受到皇帝關注,虞謙隔三差五親自去刑部詢問批了沒?正好現在是秋天,可以趕上秋後問斬。

        這一天,尚書鄭錫請虞謙進去,虞謙把辦理此案經過的情形,簡略稟明,又將招狀取出呈閱。

        鄭錫大概看了一看,略微沉吟片刻,說道:「此案早晚自有發落。」

        說罷端茶送客,虞謙回到順天府,心中似一塊石頭落了地,說不盡的鬆快。雖然胡德勝說又抓到兇犯之一的徐舉人,但虞謙不是很相信,隨後派人打聽竟是才女青黛的哥哥,立時心中瞭然小舅子公報私仇,故此把徐灝給排除在外。

        不管怎麼說,胡德勝立了大功,是以虞謙沒有說破他藉機報復。眼下徐舉人被關在牢裡也沒有遭到刑罰,也是堂堂舉人縱容妹子拋頭露面有傷風化,虞謙認為可順便小小的懲罰一下,等徹底結案之後,胡德勝受得氣差不多也消了,到時把人放出去也就是了。

        胡德勝等了足足五天,每天跑到吏部打聽消息,張信擔心徐灝在牢裡遭受皮肉之苦,因此密切關注刑部的動靜,每次都推說地方還未有回信,胡德勝對此也無可奈何。

        這邊鄭錫親自進宮把今年待處決的名單報了上去,趁著朱高熾仔細翻開奏疏的時候,說道:「啟稟陛下,西域進貢佛舍利,此乃祥瑞,應大赦天下囚犯。」

        朱高熾順口說道:「梁武帝,元順帝沉迷佛教,動輒有罪之人開釋回家,國法淪為虛設。百姓對此甚為不滿,豈可效仿?」

        鄭錫碰了個釘子,想起前幾日欽天監上報月食,可那天是陰天沒有出現,便說道:「今年不現日食。此乃祥瑞,請陛下下旨普天同慶。」

        朱高熾微微皺眉,抬頭看了他一眼,暗道現在是在硃批勾決犯人,人命關天,你卻一個勁的祥瑞祥瑞。真乃不識大體。」

        「唯京畿一帶沒有看見而已,各地皆有上奏出現了日食,算什麼祥瑞?」

        「是。」

        鄭錫冷汗冒了下來,一連兩次建言都被否決了,是不是失去了聖眷?還是有人彈劾了我?令聖上心中不滿?

        正當他憂心忡忡的時候,朱高熾說道:「暗殺案證據確鑿。可是朕有些疑問,殺人謀財選擇的地點為何公然選在大街上?如此膽大包天的兇犯聞所未聞,你刑部應覆審,無誤的話再斬立決。」

        「遵旨。」鄭錫精神一振,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

        再說劉公子把該罰的銀子依照期限都交完了,兩個姑子沿門化緣,打著官府的招牌。平日各家的夫人奶奶得知緣由後三兩五兩的佈施,結果每人不但順利繳納了折銀十兩的米錢,加了二兩銀子的火耗,每人還剩下了二三十兩,把個方府丞感激不盡。

        最倒霉的就屬周度父子的八刀大紙了,家中沒這麼多的銀兩,只能等著劉家退地變賣。

        劉元揚言道:「大人只斷了退地,不曾連帶斷了青苗。如今地裡黃黑豆還未收呢,等收了豆子十一月交地不遲。

        白慶等人受了他囑託,每天在周家作威作福。把個周度父子鬧得狼狽不堪,今日還想把周巴拉的娘子拿回去見官,好說歹說勸了下來。

        周巴拉氣道:「劉家的銀子是完事了,可那兩個姑子的銀子一定沒完事,難道只我父子欠錢?諸位憑什麼苦苦相逼?」

        白慶對他家也不耐煩了。誰願意天天白跑腿?怒氣衝衝的從襪桶裡掏出一個小書夾來,打開裡面是些票據,揀出其中的一張發落票,迎風抖開給人們看。

        那上面一干人等並兩個姑子的名下都打了「銷訖」的字樣,只有周家的名字上什麼都沒有,「若不是單單剩了你們父子,我們至於天天登門?你當老子們吃飽了撐的?少廢話,拿錢來。」

        不想白慶一時大意,書夾往襪桶放時沒插對地方,掉在了地上,正好被周巴拉的娘子瞅見了。剛才被鐵索套在脖子上生了一肚子氣,見狀悄悄走了過去,把布裙的帶子解開結,用裙邊把書夾掩在腳下。

        白慶沒發覺丟了要緊的東西,臨走時說道:「明天不把銀子拿出來,定當稟報大人,把你們一家送到大牢。」

        等官差走了,娘子蹲下把書夾撿起來給丈夫瞧,周巴拉嚇了一跳,趕緊接過來幾步進了房內,裡面有牌票不下一百多張,有拿人有發落的,還有一疊拜帖紙。

        周度進來說道:「趕緊還給人家。」

        周巴拉不樂意的道:「這些惡人作踐的咱們夠了,老天叫他們失落了官票,活該。」

        周度嘆道:「等會白慶就要過來了,你到時怎麼說?」

        「爹!」周巴拉怒道:「就算還給他們,不定賴咱們打奪他的官票,又被敲詐一筆銀子,反正拼著咱們不好過,也要讓他們也不好過。」

        當下周巴拉在炕下揭開了一塊磚,掏了一個洞,把書夾放在裡面,依舊把磚頭塞回去,從外表上根本看不出什麼痕跡。

        剛剛完事,白慶帶著兩個外差,還有他的老婆兒媳婦風風火火的衝了進來,一進屋不由分說的狠狠推搡周家人,罵道:「你們敢把我的襪子割破,偷了我的牌夾,趕緊還給我。

        男人把周家父子裡裡外外搜了一遍,女人把屋子裡裡外外搜了一遍,什麼都沒有。

        周巴拉叫道:「這不是活活見鬼嘛?領著這麼多人來抄家,連我媳婦的身子都摸了?老子跟你沒完。」

        拿起一面洗臉用的銅盆,堵在門口噼啪的敲了起來,喊道:「快來人啊,官人無緣無故的抄家了。」

        頓時左鄰右舍和周家族人蜂擁跑來,白慶指著來人厲聲道:「誰敢進來?」

        仗著官差的威風來人都不敢言語了,屋裡的婦人抓進時間搜查。把娘子褲襠裡,胸前,大腿好生摸了一遍,炕上櫃子梳匣什麼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全都翻了出來。就是沒有牌夾。

        周巴拉趁機叫道:「你們上門凌辱百姓,我要去告你一狀。」

        白慶自知理虧,強撐著罵了幾句,最後陰沉沉的道:「就在你家丟的東西,你脫不了嫌疑,咱們走著瞧。」

        周巴拉冷笑著目送官差灰溜溜的去了。對著他爹說道:「得馬上把銀子上完,不然和白慶說話都不響。交了銀子銷了官司,看他能把咱們怎麼樣,丟了官票最少也得挨幾下板子。」

        事已至此,當晚周度把女兒生前給他的嫁妝拿了出來,取了幾件首飾去了熟識的古董鋪。估價七十六兩銀子。

        趁著夜色又去了順天府,就見院子裡兩顆大樹中間懸掛著網兜,一個人優哉游哉的躺在上面。

        那人自然是徐灝了,自從有了他睡在院子裡,幾個門房成天有酒有肉,今天索性連大門都請他幫著照管,簡直不拿他當外人了。

        徐灝問道:「怎麼回事?」

        周度恭敬的道:「小的來交罰銀。」

        徐灝好奇的道:「這都什麼時候了?哦是限期的最後一天?」

        「唉!」滿腹牢騷的周度便把經過簡單說了一下。

        徐灝聽完想起劉公子的嘴臉來。這一次決定有仇不報非君子了,你家不是有錢麼?

        徐灝當即帶著他去了庫門,樓廊裡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如果是周度指定找不到人,卻難不住徐灝。

        有個庫吏姓張就住在附近,今晚和幾個門房相約吃酒,徐灝在客房裡把人給叫了出來。

        張庫吏問道:「有差人的票麼?我照著票內的數目收了,登了收簿,將你票上的名字蓋上銷訖的印。」

        周度剛想興奮的說有,徐灝眼疾手快的踹了他一腳。說道:「沒有,這不怕過了期限麼。」

        張庫吏說道:「沒有也沒啥,我可以收下,只是欠沒了憑據。」

        徐灝說道:「沒事,我作證就行了。寫了單據咱們三人都添上名字畫個押。」

        順利交割了罰銀,周度揣好了證據,徐灝指點道:「你去刑部找浙江司主事王驥,就說好朋友徐公子叫你來的,我替你寫個狀子。如果你打算息事寧人,那麼我就不多管閒事了。」

        周度感激的道:「我女兒死得慘,血仇豈能不報?奈何官員斷了案,左右拼著家破人亡而已,也不能讓那狠心的劉元好過了。」

        徐灝和張庫吏要了一張紙和筆,邊寫邊說道:「如果是偏遠縣城那我就不多事了,可這裡是堂堂天子腳下,容不得鬼祟橫行,刑部不管我陪你去午門鳴冤去。」

        張庫吏聞言咋舌道:「徐相公你真是仗義。」

        「路見不平嘛!」徐灝笑了笑。

        紫禁城外的刑部裡,王驥正在秉燭看卷宗,聽差人稟報讓周度進來,接過來狀子一看是徐灝的筆跡,心中瞭然。

        告狀人周度,年五十四歲,金陵人氏。告為人命事,女兒幼嫁劉元為妻,聽信娼妾金枝合謀誣捏姦情,將女兒逼迫自縊。

        虎役胡德勝、白慶人等收髒銀若干,買免金枝不令出官;府丞方復辦案糊塗,使亡女命無抵,乞請王大人提審。

        王驥問道:「你女兒既然沒有姦情,為何自縊?」

        周度得了徐灝指點,說道:「若女兒姦情是實,自然死有餘辜,可劉元何必重賄收買?雖說沒有胡德勝受賄的證據,可白慶遺失的朱票上暗有腳線,最少收了二百兩銀子。」

        既然是徐灝委託,王驥自是不能不管,指引周度明日往提刑按察使司也遞了投狀,準備要兩個衙門一同赴審,省的將來被人說三道四。

        說來也巧,按擦司接狀子的經歷就是那個胖進士馬福姚,新科進士年輕熱血,吩咐周度進來問話,大略和王驥問的差不多。

        馬福姚聽聞是刑部有名的王驥負責此案,尋思自己的身份足以給他做副手了,一來做官要為百姓做主,二來辦得好了能增加自己的資歷聲望,是以請示了上司,那上司見是樁尋常的民事糾紛,沒什麼要緊的,點頭同意了。

        馬福姚山東人性子比較急,周度告辭要先回家等著,他說道:「不必回去,我速替你結詞。」

        當即命差人去鄉下提一干人犯,務要捉拿金枝出官,狀子上的犯證不許漏脫一人。

        周度興沖沖的帶著兩大衙門的差人出來,鄰居跑過來叫道:「順天府衙役在你家呢,鎖了你兒子和兒媳婦,還不快回去。」

        刑部檢校冷笑道:「你不要著急,拿著雞毛當令箭,讓那些混球抓人,回頭咱們再和他們算賬。」

        一干人直奔城外劉家村,到了劉元家裡,只說周度父子上紙錢,尋他不著,有人告說在城外宅子裡躲藏,故來尋訪。

        把劉元給哄了出來,四五個刑部的胖壯婆娘們直接衝了進去。

        劉元嚇了一跳,就見婆娘們如狼似虎的進了內宅,看見花園裡穿得整齊標緻的女人,猜到定是金枝,不由分說上前架住,把人給推了出來。

        劉元叫道:「你們要幹什麼?不會好好說話,這卻是為何?」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7-26 20:38
第四百七十四章 虜使邀酒斗

               
        面對劉元的疑問,刑部檢校冷冷的道:「這是刑部和提刑司的票子,請相公和相公娘子進京見上一面。咱們作為男人們不敢近前衝撞娘子,所以叫我們各人的妻室來請娘子出來,咱們走吧。」

        金枝苦著臉點點頭,還以為會是上一次那般的結局,雖不免有幾分害怕,也沒覺的大不了。

        劉元心說就算官司打到刑部,我有銀子怕什麼?大不了急書我爹找找熟人幫忙,反正先觀望觀望再說。

        刑部差人們兵分多路,短短半天時間就把所有人證都帶了過來,包括走街串巷的兩個姑子。

        在刑部門前匯合的時候,高氏氣得叫道:「俺的爺爺!俺的祖宗!叫你劉家拖累死咱們了,倒了八輩子的黴和你家做鄰居。」

        劉元苦笑道:「高四嫂,你受的委屈我自有補報,您老可千萬別再亂說話了,就是二位師傅,我一樣有補償。」

        海慧和郭姑子也相視苦笑,亂鬨哄的人群什麼反應都有,聞訊而來的周家族人堵在外面高喊冤枉,被差人大聲喝止。

        劉家管家暗中想往上遞幾兩銀子,可是刑部誰敢亂伸手?大聲呵斥令管家面上燦燦的。

        眾人被帶到一間大廳裡呆著,隔壁大堂正在審案,王驥特意把一樁也是吊死人命的案子提了出來。

        劉元等人就在一邊觀望,這案件的被告是位寡婦婆婆,四十來歲白白胖胖,養了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把家裡的財物大半都倒貼了,不但如此,還生怕漢子嫌她老了。

        婆婆一橫心要把兒媳婦給男人睡了,好借此把漢人的心留住。兒媳婦出身落魄的文人家,思量從了婆婆。辱了自己的名節;違背了婆婆,受不了打罵和虐待,乾脆半夜裡吊死得了。

        媳婦隨隨便便的選擇輕生,娘家也和她一樣軟弱沒用,人死了不敢追究,倒是街坊鄰居們看不過眼,一起報了里長鄉約。

        縣太爺大概和方府丞一個德性,罰了許多東西沒處治任何人,教訓一頓就把婆婆放回了家,最可惡的是把養漢子的細節給抹殺了。

        不料被巡道打聽到了細節。因是京畿附近發生的案件,直接上報給提刑按察使司,按察司下令命地方把人犯送到京城,又轉給了刑部覆審。

        連那漢子都被押過來了,這案子審起來自然很容易,王驥命婆婆招供,畫了押,當眾扒了兩個被告的褲子,重重打了四十鴛鴦板子。判了抵償人命,流徙去遼東做苦役二十年。

        劉元看得心驚肉跳,自己的官司大同小異,萬一查出來是被冤枉自縊。那麼金枝可就危險了。他倒是不擔心自己,因身為監生又是官宦子弟,本身人不是他殺的,最多被訓斥一頓罰些銀子而已。

        與此同時。胡德勝不知他姐夫的用意,得到吏部開具的革除徐灝舉人身份的牌票後,馬上露出了猙獰面目。

        女監裡十八般刑具都被推了出來。火爐子的火苗一跳三尺高,烙鐵燒得通紅,各種五花八門的老虎凳辣椒水等實在是太嚇人了。

        徐灝不等動刑馬上服軟,叫道:「我招了,我招了。」

        胡德勝大感意外,這他娘的還沒屈打成招呢,你招什麼?莫非是另有隱情?

        誰知徐灝很認真的道:「叫我嫁妹子就不行,大不了我認罰,多少銀子你說個數。」

        胡德勝大怒道:「誰稀罕你的臭錢?你說你認不認識智云和尚和屠戶徐泯。」

        徐灝使勁點頭,說道:「我認得,我們在一起喝過酒呢。」

        胡德勝不由得喜出望外,暗道這可是你自尋死路,怨不得我了。先判你個幫兇,如果你妹妹為了救你肯嫁給我的話,那就撈你出來,不然就送你去見閻王。

        獄卒們都沒想到徐灝這麼軟骨頭,而且還是天底下第一號的糊塗蟲,為了不受苦說什麼就認什麼,話說辦案這麼些年還從沒見過這麼痛快的人。

        胡德勝輕輕鬆鬆使得對方承認了幫兇殺人,瞅著徐灝不假思索的畫了押,冷笑道:「你以為舉人身份就能保住你的小命?告訴你吧,舉人身份已經沒了。」

        徐灝頓時驚訝萬分的叫道:「不可能。」

        胡德勝嗤笑道:「有什麼不可能的,你犯了王法就得認罪,誰也護不了你。」

        正準備動刑堵住對方的嘴時,誰知徐灝頹喪的道:「罷了,我認罪,只求一個痛快。」

        獄卒們不由得面面相覷,都心說這位是不是腦子有病?不願忍受酷刑,卻願意伸脖子挨刀。大抵類似冤死的奇聞數不勝數,比這更荒唐的都有呢,倒也人人不以為意,頂多嘆息一聲這位糊塗舉人死的太荒唐了。

        胡德勝也隱隱覺得古怪,好像有些不對勁的滋味,可想到對方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又是在這暗無天日的牢裡,江洋大盜在這兒也得服服帖帖的,瞬間釋然。

        上面虞謙收到了刑部尚書鄭錫的手諭,命提取暗殺案的犯人,並此案原辦人胡德勝一同到刑部聽審。

        虞謙大吃一驚,意想不到刑部會如此較真,恐怕這麼一辦難保有些不妥,可是無奈令出如山,除了照辦又能如何呢?

        把胡德勝叫到面前,虞謙囑咐他小心留意,倘若出了紕漏,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胡德勝聽到這個消息,頭頂上響了一個霹靂,直嚇得心膽墜地。萬萬沒想到,憑著正三品的順天府尹,竟結不了一件兇殺案,尤其是身為官員還得和犯人跪在一起,這顏面算是徹底沒了。

        當機立斷,胡德勝不準備報復徐灝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誰知道那個糊塗蟲會不會反水。

        當下順天府裡一陣雞飛狗跳,捕快們把智云和徐泯從牢裡領了出來,胡德勝黑著臉翻身上馬。

        忽然瞧見徐灝迷迷糊糊的站在後面,胡德勝指著他怒道:「把他帶回牢去。」

        白慶剛要動手,徐灝反手抽出他腰上的刀,橫在自己的脖子上。嘆息道:「反正我是將死之人,誰管我我就死給誰看。」

        胡德勝立時七竅生煙,咆哮道:「你傻啊!我們去刑部有事,和你沒什麼關聯。」

        徐灝萬念俱灰的仰著頭說道:「我不管,不讓我去就死給你們看。」

        衙役捕快們好氣又好笑的紛紛笑罵你死呀死呀,唯有徐泯不可置信的瞅著堂弟,心中湧起狂喜,這時才體會到了親情的可貴,原來家裡人並未放棄自己,難怪妻子來探監時從容淡定。感動的眼眶立時紅了。

        胡德勝擔心節外生枝,這要是光天化日之下橫刀自刎,豈不是會驚動刑部?

        可是不管他如何好說歹說,『萬念俱灰』的徐灝打定主意賴上他了。

        一直等待著出手的白慶突然有了動作,準備把刀子奪過來,啪!卻被徐灝看似無心的一腳正好撞到了要害部位,疼得白慶死死捂著命根子,哎呀慘叫著躺在地上打滾。

        受到了驚嚇的徐灝把刀子扔在地上,叫道:「是他自己有錯在先。不關我的事。算了,我不去還不行嗎!」

        這真是峰迴路轉,胡德勝重重送了口氣,暗罵真他媽的是個棒槌。趕忙帶隊伍衝出了順天府,生怕徐灝又反悔。心情大好的徐泯微笑著昂然走路,智云和尚哭喪著臉,直說臨死前也不管一頓好酒好菜。

        錢癖和色癆憐憫的走過來。一左一右的站在徐灝兩側,說道:「走吧,從現在起你是別想出去了。」

        「是嘛?」徐灝輕輕一笑。吩咐道:「把他們倆和賽秦淮都帶到刑部去。」

        話音未落,四名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打外面走了進來,在順天府一干官吏目瞪口呆的注視下,聞名天下的繡春刀架在了兩個獄卒的脖子上,然後隨著剛剛淪為犯人的徐舉人揚長而去。

        不多時,虞謙聞訊慌慌張張的趕了出來,豆大的汗珠順著腮幫子淌下,大吼道:「快備轎子,去刑部。」

        紫禁城,奉天殿外。

        被大明蔑稱為「虜使」的韃靼使者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前,昂然道:「我蒙古人喜歡飲酒,不知誰敢和我較量一番?大家以酒會友。」

        誰不知道蒙古人嗜酒如命?把飲酒海量視為勇士豪強剽悍的必備條件,酒量不好會被視為懦夫,是以每次派人出使北方或西域,前提必須是酒量得過關。

        現如今韃靼國事阿魯台擁護黃金家族後裔本雅失裡為可汗,殺了前大汗鬼力赤,擁兵十多萬,最近邊關頻頻奏報看見了小股騎兵,一時間風聲鶴唳。

        朝廷派人前去招撫,都被本雅失裡當面拒絕了。

        所以這次本雅失裡派虜使進京,朝廷對此非常重視,如果能讓對方俯首稱臣,那麼就無需開戰了。即使開戰也得大明派出軍隊北伐,而不是坐等敵人叩關。

        所以包括帝王在內,滿朝文武都打著暫且安撫韃靼人的鬼主意,抓緊時間調兵遣將。

        問題是雖然漢人自古就喜歡喝酒,可是官員卻很少有酗酒,酒文化乃高雅之事,更何況是官場的酒文化了,講究個文雅。

        而且韃靼這位五大三粗的使者確實能喝,每天拿酒當水解渴,三五斤的烈酒灌下去仍然言語清晰,神態清醒。

        自宋朝以來,漢人和蒙古人打交道大約有數百年之久了,幾十年前還被佔領呢,到處都是韃子老爺,因此蒙古人的酒量誰都有數,雙方彼此半斤八兩而已,喝到最後都是個醉。

        這虜使在蒙古人裡面也必定是萬中無一的酒鬼,因此滿朝文武都沉默了,即使有善飲的,恐怕也比不過異類,出戰十有八九得大敗虧輸。

        聽聞昨夜禮部等官員宴請他,這位頻頻舉杯,盡顯韃靼人的豪飲海量,當時把所有人都給喝趴下了,很是不可一世。

        此刻朱高熾皺眉不語,要是大明沒有人能喝得過人家,豈不是要被蒙古人嘲笑輕視?即使是件小事,可記得徐灝曾說過外交無小事,再說堂堂天朝豈能被恥笑無人,連個能喝酒的都找不到。

        站在武官第二位的張輔對著前面的徐慶堂,問道:「叔叔,徐灝是不是從未醉過?」

        徐慶堂搖頭道:「他酒量也就是那麼一回事,頂多算善飲而已,稱不上是酒豪一類。」

        朱高熾做事向來穩重,沒有把握不能中了激將法,乾脆先拖延到了晚上再說,不愁找不到喝酒的人才,是以開口道:「爾先下去,今晚朕自會遣有雅量的官員設宴招待。」

        虜使一聽呲著牙笑了,微微施禮轉身昂然而去,氣的張輔等武將就要挽袖子和他對酒。

        朱高熾也笑了,說道:「近日有文比,又來了酒比,諸卿誰敢應戰?」

        大傢伙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楊士奇啟奏道:「首先得身份對等,其次對方是武人,我朝應選派一文人出馬,如此才能讓韃靼人心服口服。」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7-27 19:40
第四百七十五章 翻案

               
        馬福姚扇著扇子忙著為惡婆婆的案件善後,寫上結案陳詞啥的,而王驥不喚證人也不喚原告,頭一個就把劉元叫了上來。

        「周氏是你什麼人?」

        「是監生的妻子。」

        「金枝是你什麼人?」

        「是監生的妾。」

        「原是誰家的女子?」

        「是花街施家的女子。」

        「那不像是良家女子。」

        「不敢瞞大人,原是娼婦。」

        問到這裡,馬福姚停下筆抬起頭來,問道:「那周氏是怎麼死的?」

        劉元不慌不忙的道:「是吊死的。」

        馬福姚冷笑道:「因甚吊死?我是指的當街潑罵之前,世間事必事出有因,誰會無端端的自縊?家人鄰居皆可作證,你若敢有一字虛言,做了成堂偽供,身為監生應該知道其後果。」

        剛剛趕來旁聽的徐灝很是驚訝,沒想到青霜的追星族審理案件時倒是有板有眼。

        這邊劉元忙說道:「監生因去年帶了妾到父親任上,住到今年四月方回,這段期間委實沒有和妻子發生過口角,所有人都可作證。」

        馬福姚說道:「這可奇了,你不帶妻子去,反而帶著妾?」

        劉元說道:「因妻有病,是以不曾同行。」

        「妻子既然有病在身,為何不留妾在家裡服侍?」

        「因父親差人來接,所以只得同妾去了。」

        馬福姚不悅的道:「不來接媳婦,卻接了兒子的小妾,可見你父親是個混賬老兒,你繼續說。」

        劉蘊立即漲紅了臉,板著臉道:「自從監生不在家,兩個姑子時常來家走動。等監生回了家,兩個姑子從妻子房中出來,被小妾撞見了。誤認為是和尚道士,說怎可青天白日在家裡進進出出?監生也就誤信了,不免責備了妻子幾句。誰知她自己羞愧,半夜吊死了。」

        王驥認真聽著,這時說道:「既然不是男人,有何可抱愧的?當時姑子來家,你那妾豈能看不見?為什麼等到人家走了,才誤認了和尚道士?」

        劉元說道:「因妻子在後院住著,我家宅子大。」

        王驥問道:「那你住哪裡?」

        劉元說道:「監生和小妾都住在前面。」

        王驥搖頭道:「果然事出有因,聽你行程慢待了妻子整整一年。回了家也不和妻子同住,你已經有錯在先,更不該縱容小妾誣陷妻子,你先下去。」

        又傳喚金枝的貼身丫鬟,問道:「金枝見了姑子是怎麼說話的?」

        丫鬟低著頭道:「沒說什麼,只說一個道士一光頭和尚出去了,再沒說別的。」

        「你家少爺說了什麼?」

        「爺也沒說什麼,只說哪裡的和尚道士敢來到這裡。」

        「那你故去的奶奶說了什麼?」

        「奶奶拿著刀子要和少爺姨娘對命,在大門上罵人。」

        「罵了什麼?」

        丫鬟回憶道:「賊王八。賊淫婦,我礙著你們什麼事了?非要排擠逼死我?」

        王驥和馬福姚對視一眼,問道:「罵人的時候,你少爺和你的姨都在哪裡?」

        丫鬟說道:「少爺在二門裡躲著往外看。姨娘躲在家裡頂著門。」

        王驥問道:「你奶奶吊死在哪裡?」

        丫鬟露出心有餘悸的神色,說道:「吊在少爺和姨娘的門前橫樑上。」

        王驥見丫鬟年紀不大,便揮手讓她下去,傳了另一個貼身丫鬟柳青。年紀大約在十八九歲,問了些剛才的問題,回答的幾乎差不多。

        王驥忽然問道:「金枝一個娼婦出身的小妾。敢信口雌黃的指鹿為馬,把姑子說成了和尚,可見平日多有為難周氏的地方,你為何不說?而且你的供詞和另一個丫頭說的不一樣。既然你不說實話,拿夾棍上來。」

        這就是衙門裡最常見的審訊方式了,把嫌疑犯分開拘押,然後說其同夥已經招供了,你若在頑抗不但會受苦,判刑的時候罪名最大,往往犯人就會心理崩潰,畢竟人都有私心,馬上把所有事情都給供出來。

        當然對於心理素質好的慣犯這招數不太奏效,但對付柳青這樣的年輕女人則不同了,加上兩邊的皂吏齊聲吆喝,把刑具往堂上使勁一扔,唬的丫鬟一哆嗦。

        柳青趕緊說道:「我實說了吧,不要夾我。」

        王驥說道:「且慢!等她說完,再不老實說出來,加倍懲罰。」

        柳青嘆了口氣,這時候也顧不得護主了,說道:「那一日正晌午,姨娘看著我們在院子裡晾曬衣服,青梅姐領著一個姑子,從奶奶後頭出來。」

        馬福姚驚訝的道:「不是兩個姑子麼?青梅又是誰?」

        柳青解釋道:「青梅就是姑子,現在法名叫做海慧,是親戚家的丫鬟出身,小時候都認得。」

        「那你繼續說。」

        「是!」柳青又說道:「青梅在前面走,那姑子在後頭跟著。姨娘看見了吆喝說:『好鄉宦人家!好個清門靜戶!好有根基的小姐!大白日赤天晌午,肥頭大耳朵的道士,白胖壯實的和尚,一個個的從屋裡來去。我雖是沒根基的人,登檯子唱戲,養漢接客,可我只揀像模像樣的人接,這些臭牛鼻子臭禿驢,我就是一萬年沒漢子,也不會要他!』

        姨娘正嚷著,少爺過來了,姨娘指著他的臉罵了一頓臭王八,臭龜子什麼的,說你就讓這樣的賤人在家?你劉家祖墳上都冒著綠煙了。

        當時少爺有些不信,問是真的麼?什麼和尚道士敢進來出去的不避人?

        姨娘說你這昏君王八,全家人都看見了,你還不信我?

        少爺怒了叫來看門的,下人都解釋那不是和尚道士,是青梅和郭姑子。可是少爺問什麼郭姑子,你們誰知道底細?青梅一向給人家女眷做牽頭,就不是個正經人,肯定是領了和尚假扮姑子來家。老子不能做了王八,快叫周老頭來,休了那賤人。

        後來周老爺和舅子來了,我也不知說了什麼,反正過了一會兒,奶奶就拿著一把刀罵衝了出來。」

        王驥不厭其煩的問道:「怎麼罵的?都說出來。」

        柳青回憶著當時,或許是印象過於深刻,不覺模仿起了周氏的模樣腔調,說道:「賊淫婦!昏王八!姑子又不是從我手招來的,老早就在你家走動。誰不認得?你說我養和尚,野漢子大白天敢在你們眼前晃?你去找青梅和郭姑子來對質,要是男人我就任憑你殺。

        你不把人找來,又說我養了漢子,叫我爹來要休我回去,王八淫婦都滾出來,當著街坊我和你講理,說明白了我拿了休書就走。」

        馬福姚問道:「罵人的時候,劉元在哪?金枝在哪?怎麼了結的。」

        柳青說道:「少爺閃在二門裡邊聽。姨娘在房裡躲著,奶奶罵了一會兒,是對門高嫂子勸回來的。隔了一日到了黑夜,不知什麼時候就吊死在姨娘門前。清早我去開門撞見了,嚇得昏死過去。」

        王驥喚來高氏,皂吏直接一陣威武,高嫂子不敢在刑部說謊。一句句都和在順天府說得完全相同。

        王驥又喚來海慧和郭姑子,問道:「你們去劉家做什麼?」

        海慧說道:「那是故主的姑舅親,從來走動的。」

        王驥問道:「金枝認得你麼?」

        海慧說道:「怎麼不認得!」

        馬福姚聽了露出一絲冷笑。此時案情已經基本明朗,金枝明明認識海慧是青梅,卻非說是道士,明擺著是在故意生事,周氏的死因即完全因她而起。

        王驥繼續問道:「那郭姑子也是親戚麼?」

        海慧搖頭道:「不是,是打山東來的,有一年了。」

        王驥命人把劉元再次帶了上來,當眾問道:「你認不認得兩個姑子?」

        劉元說道:「只認得青梅,那個不認識。」

        王驥冷道:「你既然認識海慧,是真是假叫來一問便知,怎能輕信是和尚呢?就因為寵妾的一句話,你就要休妻?身為監生讀了多年書,怎麼如此不明事理?」

        劉元勉強解釋道:「乍聞是和尚,是以心裡不舒服,乃是一時衝動而已。後來知道確實是個姑子,也就罷了,實在是監生的妻子素來性子不好,她自己想不開,所以才吊死。」

        王驥嘆道:「就算你說的不假,但明知妻子脾氣不好,故此特意冤枉於人,周氏之死敢說和你們無關?」

        叫了金枝上來,王驥問道:「當日你果然看出是和尚道士麼?」

        金枝說道:「好一個戴著唐巾雄糾糾的人,穿著道袍,又一個高高胖胖的光頭,一時就誤認了和尚道士,後來方曉得是姑子。」

        王驥大聲道:「你既然當時認不真,卻執意誣陷主母姦情,又激唆家主休妻,借了別人的劍來殺人,這造謠下手的都是你,罪無可恕。」

        金枝叫道:「冤枉啊!我不過說了幾句閒話,誰知劉元叫了老丈人來,要休了她?誰知道她自己會想不開吊死,我一直躲在屋裡,一句話都不敢說,幹我什麼事?」

        王驥冷笑道:「你明明白白說是和尚道士,劉元寵你會不信?你說得真,劉元就信的實,那周氏則不得不死了。你說周氏出來謾罵,你卻關門躲著,好比下毒給人吃了,服毒之人在外面掙扎,你這個下毒的還會去打她不成?服毒的人死了,所以周氏的命要你來嘗。身為小妾逼死主母,你再狡辯也沒用。」

        金枝立時魂飛魄散的大哭起來,被衙役強行拖了下去,徐灝看到這裡一聲嘆息,自古縱容小妾無疑是家宅不寧的根源。不管如何,你不能為了愛情就去誣陷沒有過錯的發妻,何況這案子裡明擺著劉元是有意想氣死妻子,正因為心虛才躲在家裡不敢露面。

        不過此類案件明朝和現代法律差不多,劉元和金枝到底不是直接的殺人兇手,因此會出現許多轉折,性命應該會保住,就好像叛個死刑加緩期執行。

        不合理的地方是男尊女卑的社會,劉元的罪名要小得多,最終倒霉的還是金枝。

        其實劉元和金枝都不是重點,能為死去的周氏伸冤足以,人都死了給周家一個滿意交代就好,就算以命抵命又能如何?不管是徐灝還是王驥真正的用意是清理下順天府,知法犯法的辦案人員才是最可惡的。

        叫上來白慶等三個差人,王驥拿起一疊子發落票,也不用審訊了,是個有經驗的差人就能看懂上面的機關,收取賄賂不容狡辯。

        而這案子順藤摸瓜一定會牽連出順天府上上下下不知多少人,得先上報刑部尚書,再由皇帝下旨三司會審。

        至於涉及到此案的瀆職行為,王驥毫不客氣的道:「拖下去每人重打十大板,關進大牢不許任何人探監。」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7-27 19:44
第四百七十六章 圈套

               
        最終馬福姚把此案的詳細審理經過寫的清清楚楚,海慧和郭姑子也沒跑了,以穿房入屋致起釁端,釀成禍患,追源溯委,杖一百作為懲戒。

        金枝以威逼尊長致死的罪名,按照大明律被判了絞刑,待秋後處決;劉元威逼致死罪名減輕一等,杖一百流三千里。

        因海慧郭姑子是婦人,故減了三十杖;劉元是監生也減了三十杖,免三千里,但因品德不好要報部除名,沒了讀書人的身份,無疑是對劉元最大的懲罰了。

        賠償周家一百畝陪嫁,其餘人等各有處置,不必細表。

        劉元和金枝在外面抱頭痛哭,挨了板子一瘸一拐的宋巧嘴走出來,收了懲戒也還不忘賺錢,說道:「別哭了,絞刑允許三次駁審,從縣裡經兩道兩院一層層上去,再一層層的批允下來,咱們好生操作鳴冤,肯定一兩年內死不了。可惜是刑部做的判決,除非上面有人,不然很難更改了,不過嘛還有一絲生機。」

        劉元大喜,他對做官沒什麼興趣,只求金枝平安無事,即使散盡家財也心甘情願,剛要開口。

        徐灝笑吟吟的走過來,笑道:「沒想到又見面了,可嘆你進來了,我卻要出去了。」

        「你!」劉公子好似落敗的公雞,當此時也沒力氣吵嘴了。

        徐灝沒有非要讓金枝去死的陰暗心理,死去的周氏和他無親無故,誰讓劉公子嘴賤呢?是以取笑一句就走了,到底金枝能否平安無事,還得看她的造化。

        一般拖過了兩年,就和緩刑一樣。繳納些銀子原告也不追究了,大抵就能私下裡和解,官府也不會追著不放,要知道古代問斬是極為審慎的,不算政治上的抄家滅族。往往一年勾決的犯人數字很少很少。

        這時王驥馬不停蹄的繼續審案,胡德勝在左,智云和徐泯在右,一起跪在地上。

        心急火燎的虞謙混在人群裡,乾著急也沒用,倒是先前好生囑咐了小舅子。

        智云精神大振。自然馬上推翻供詞,把被抓的前後經過,詳細無遺的說了出來。

        王驥問道:「你說胡德勝居心要陷害你二人,早先有仇隙麼?」

        智云是因怠慢胡德勝而被記恨在心,身為當事人怎麼能曉得是無意中得罪了小人?是以說道:「說到以前,並不曾有過什麼仇隙。」

        王驥微微搖頭道:「若說平日並無仇隙。只一朝之忿,他陷害你二人,是準備自己以身試法麼?可見你說陷害未免靠不住。」

        智云一聽頓時慌了,心急前言不搭後語,叫道:「請大人開恩,或者以前我們有什麼仇怨,也不可知。」

        馬福姚說道:「片刻之間。語言反覆,這種情形有些可疑了。」

        智云又急又怕,鬧得六神無主,有心再要分辨,可苦於沒什麼替自己辯解的說辭和證據。

        王驥的目光一直在徐泯的臉上打轉,即使是能臣也免不了以貌取人的習慣,說實話徐泯是有些面帶凶相。

        王驥絕不會因徐灝的關係而顛倒黑白,徐泯則豁出去了,怪聲怪氣的道:「方才師父的話句句是實,信也在你。不信也在你,這天底下的官沒一個好東西,不必審問我了,無非一死而已。」

        左右見他出言不遜,趕忙齊聲呼喝。王驥微微一笑也不以為意,轉向胡德勝問道:「他們二人所供,你都聽清了?」

        胡德勝經過姐夫的面授機宜,正色說道:「卑職全聽見了。犯人翻供乃是常態,這些鬼話是瞞不過兩位大人的。至於智云說卑職有心陷害,捏造一切情形,真是出乎情理之外。

        試問卑職能有幾個腦袋,敢作這樣的不法之事?再者平日並無仇隙,那是他親口說的,卑職要成心害人,何以專尋到他兩個的身上?

        現在他理屈詞窮,當然在大人的洞鑑之內,卑職也不敢枉自多事了。」

        胡德勝說話有條有理,馬福姚不禁頻頻點頭,王驥笑道:「你們雙方當然會各執一詞,究竟誰是誰非,我一時也難於剖斷。不過我要問你一件事。」

        王驥目光炯炯,射在胡德勝的臉上,讓對方心中止不住的突突亂跳,生怕對答不上來犯了大錯。

        正當他心裡害怕的時候,王驥已然問道:「你負責辦理這件案子,好不費神。我很是疑惑,你怎麼曉得一個和尚是主謀,一個屠戶是兇手,破案如此神速,真乃罕見少有,但是你從哪裡得來的證據的?」

        馬福姚配合的異常默契,話音未落就大喝道:「快說,休得耽擱。」

        這又是衙門裡慣用的一種手段了,所有人都在等著這一刻呢,馬上跟著一起發威,整個公堂上的威嚴入耳驚心,足以使人不寒而慄。

        很多犯人即使在狡猾沉穩,被突如其來的恐嚇也會嚇得手足無措,一旦對答不上來或神色間露出一絲馬腳,這案子就會被全部推翻,從頭另審。

        可是胡德勝早有防備,身為同行很清楚這些手段,不慌不忙的朗朗說道:「回大人,此案之所以神速,並非卑職之能,實在是因有人告密。」

        王驥說道:「既然如此,都說出來。」

        胡德勝說道:「告密之人乃是開豆腐店的王老兒的兒子,喚作牛兒,是個十來歲最老實不過的孩子,他當然不會說假話。」

        這時候智云忍不住了,大聲叫起了冤枉,王驥皺眉道:「你先住口,我這裡的話還不曾問完。胡德勝你繼續說下去。」

        胡德勝心中得意,繼續說道:「據牛兒說,他當晚經過獅子街花牌樓附近,親眼看見智云指揮徐屠戶,把那人砍倒在地,當時暗嘆嚇得膽裂魂飛,便躲在黑影裡悄悄的逃走了。」

        馬福姚問道:「為何要把這事告訴你呢?」

        胡德勝說道:「一來我和他父親素來認識。交情不錯。二來王老兒得知卑職偵辦此案,上面立下了期限,因此唸著往日的交情,也存了求賞的心思,叫兒子告訴了卑職。」

        徐泯大罵道:「他說的這些話都是放屁。我從來不知道什麼王老兒,什麼牛兒,血口噴人不得好死。」

        王驥大搖其頭,如果這麼下去的話,智云和徐泯很難翻身了,一旦朝廷決定迅速平息事端。很可能就會下旨處決二人,畢竟證據確鑿。

        正在這時候,門外的徐灝拍著手說道:「罵得好。」

        不等皂吏呵斥,王驥馬上站起走出來,恭恭敬敬的拱手道:「下官見過都督。」

        胡德勝不可置信的張大了嘴,死死盯著徐舉人。魂飛魄散,而躲在暗處的虞謙則臉色瞬間慘白。

        徐灝不準備玩打臉那一套,攪合在這案子裡已經夠丟人了,不管怎麼說都會被人譏笑,直接了得的道:「順天府以此案幫兇的名義抓了我,口供就在胡德勝手裡,我想足以證明智云和徐泯的無辜。」

        王驥心中苦笑。心說不帶這麼胡鬧的,你要證明堂兄弟無辜,隨便一句話就能把案件押後,犯得著非要設計進了順天府,讓胡德勝故意冤枉你麼?

        不過王驥也非常動容,此案涉及的兩位嫌犯的身份都非同小可,不管是徐灝還是姚廣孝都足以壓得虞謙喘不過氣來,出此下策可見徐灝是多麼的忌憚,明明有的是辦法解決。

        對比一干肆無忌憚的貪官污吏,兩個位高權重的大臣如此作為。委實不得不使人心生尊敬。

        徐灝從來不打無把握的仗,也不準備和虞謙胡德勝等人糾纏,之所以拖延了這麼久,是因為要查出案子的真兇。

        「把人帶上來吧。」

        隨著徐灝一揮手,錦衣衛推進來三個男人。立刻使得這樁暗殺案得以真相大白。

        原來靖難之役期間,包括死者在內的四個人都是朝廷徵調的南方士卒,平日一起起居飲食,打仗時一起衝鋒陷陣,彼此結下了深厚友情,脾氣相投結拜為異性兄弟。

        大軍潰敗,四個人不願命喪他鄉,趁機結伴逃回了家鄉,身為軍戶不敢回家,只能選擇做了盜賊。

        連著做了幾起殺人越貨之事,他們帶著搶來的財貨躲到了安慶,四人中的大哥李誠在街上遇見了一個朋友,叫做季順。

        這位季順是個工匠,親親熱熱的拉著他回了家,不料李誠一眼看中了他妹子,妹子也對相貌不錯,身材高大的李誠一見鍾情。

        季順正愁缺少大批的竹工,飯後邀請李誠來幫忙,在家中包吃包住,每天付給工錢。

        李誠可謂正中下懷,當晚囑咐了三位兄弟,說我看中了一女人,自己去了季家,沒多久兩個人眉來眼去,晚上就睡在了一起。

        李誠想帶著妹子遠走高飛,把兄弟們叫來商議,其中老四馬彪說道:「這事有些不妥,你們兩個人同時失蹤,太顯而易見了。到時季順指名控告,官府按圖索引張榜通緝,一旦你有了閃失,我們三個人都要受到連累,豈不成了拐人不成,反把自己兄弟給害了嗎?」

        其他二人都覺得有道理,李誠說道:「那怎麼辦?我又不能在這裡娶了人家,又是逃兵又背著人命案,難道要我放手?」

        馬彪說道:「大哥你別掃興,我倒有個計較,由我們三人先把她帶走。你繼續做工,季順就疑心不到你頭上,等完事了趕來和咱們相聚,一個走失人口,季順上哪裡找去?就算報官也和拐逃二字無關。」

        李誠聽了老大不樂意,兄弟們什麼事幹不出來?把妹子輪了怎麼辦?實在是不放心,無奈他們三個因自身利害的關係,都怕被官府擒獲,為了個女人有些犯不上。

        孤掌難鳴的李誠略加思索,覺得兄弟三人彼此相互監視,應該不會對心上人動手動腳,委委屈屈的答應了。

        後來把妹子順利拐跑了,第二天一早,那季順是個老實人一輩子沒進過衙門,猶猶豫豫的不知該怎麼辦。

        他娘子趁機說道:「算了吧,人已經跑了,找什麼麻煩。你妹子給她說婆家,東家也不樂意,西家也不點頭,如今不辭而別,指定是和哪個情人在一起。她既然出於本心,咱們更樂得省心省事,說不定隔個一年半載,人家夫婦倆抱著孩子一起回來認親呢,何必忙著找她?鬧得費力不討好呢。」

        季順一聽連連點頭,口稱妻子說的有道理,當時把個李誠真真懊悔的了不得,如果昨夜一起遠走高飛,那現在不就守在一起甜甜蜜蜜了?

        所以李誠深恨馬彪多事,恨不得立即趕過去跟他們一路走,這才放心,無奈一時不得脫身,只好繼續留下來做工。

        誰知吃過午飯,兩個兄弟鬼鬼祟祟的來找她,李誠大吃一驚,敢情馬彪不是個東西,把妹子領到了船上,設計支開了他們倆去買東西,等回來後船和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7-28 16:18
第四百七十七章 困獸猶斗
   
    至此李誠明白是中了馬彪的圈套,分明是自己煮熟的飯,卻被對方給吃了,心中痛恨萬分。

    當晚李誠對季順解釋遇到了老鄉,家裡有急事要趕回去,結了工錢心急火燎的追蹤馬彪。

    順著水路緊趕慢趕,半個月後在鎮江見到了馬彪,那是他們兄弟當初共同制定的逃亡路線之一。

    李誠怒氣沖沖的質問:「妹子呢?」

    馬彪滿不在乎的道:「賣了。」

    李誠氣的無話可說,只好問道:「銀子呢?」

    馬彪更乾脆的道:「花了。」

    李誠氣的火星亂蹦,叫道:「你混蛋,連兄弟都欺心,你還是不是人?」

    馬彪笑道:「大哥這事是我做的不對,可你也犯不上動這麼大的火氣。咱們四兄弟浪跡天涯,相依為命,一個女人不過百八十兩銀子,何必為此怪罪兄弟,我已經知道錯了,以後一定將功贖罪。」

    江湖有雲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李誠總不能當著兄弟的面砍人吧?此後馬彪果真作案不惜體力,不顧危險,凡事尊敬大哥,對兩個兄弟也盡量忍讓,幾年來他們之間相安無事。

    但日子一長,馬彪的態度就發生了變化,出的力氣最多殺人最多,膽量越來越大,漸漸開始自居首領的地位,把三個磕過頭的兄弟當成了部下,隨意指揮呵斥,常常使人難堪。

    李誠的舊怨本就不曾消失,如今火上澆油,日漸升起置人於死地的念頭,但是不知道兩個夥伴的想法,姑且只能忍耐。準備伺機而動。

    去年冬天的時候,他們做了一筆好買賣,銀子都在馬彪手裡,說什麼你們要用,只管向我來討取好了。

    兩個兄弟忍不住說了幾句。竟被馬彪大罵了一頓,李誠趁機勸架,提出辛苦多年不如去京城見識一番。

    到了金陵,選在城外一座僻靜的廟裡落腳,馬彪手裡有的是錢,每天便往賭場青樓任意揮霍。縱使讓三兄弟一起開心,也不過是他自己吃肉,別人只有喝湯的待遇。

    兩個兄弟十分生氣,反觀李誠則一點意見都沒有,有一次馬彪獨自出去快活,他倆吃了酒大罵李誠窩囊。

    李誠見機會到了。便道:「白生氣管什麼用?要對付這種無情無義的小人,必須要有個切實的法子,方能出得這口氣。」

    二人喜道:「什麼法子?」

    李誠說道:「打虎不成反被虎傷,只有結果他的性命,那才是一勞永逸之計。」

    二人初時聽了十分駭然,說道:「他這樣欺負咱們,就得這麼辦。心裡也沒什麼過不去的。不過他的武藝比咱們都厲害,可不要鬧僵了,打不成猴子白惹一身的騷。」

    另一個也說道:「是啊!咱們大動干戈窩裡鬥,萬一結果不了他的性命,那就鬧得無法收拾了。」

    李誠想了好幾年,胸有成竹的道:「只求你二位跟我同心,也用不著動手幫忙,就憑我一人就能要了他的命。」

    老二笑道:「大哥你向來用左手,動手已經不免吃虧,我有些替你擔心。」

    李誠信心滿滿的道:「你放開膽子吧。准保沒錯兒,別瞧我用左手,管保一刀下去,就叫他身歸那世了。」

    二人連連追問何以能夠一刀殺人?李誠笑道:「你們倆總是死腦筋,既然是打算殺了他。那還用得著交手麼?給他個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還不是手到成功嗎?」

    二人一聽,連稱有理,當下在一天晚上吃酒時,李誠提議道:「獅子街花牌樓那一帶,住的都是最有錢的豪門,咱們若辛苦一趟,一定可以發上一大筆財。尤其是靠近秦淮河,得手後可以潛入河中遁走,然後尋找機會混出城去。」

    馬彪聽了後很高興,他並不知獅子街都住的誰人,李誠壓根就沒打算入室搶劫,倒是從秦淮河逃走是千真萬確的計劃。

    兩天後,四個人從租的小船裡下來,乘著夜深人靜的時候,撲奔獅子街而來。當時馬彪一個人奮勇當先,其餘三人相隨在後,馬彪一心想著錢,李誠一心想著要命。

    老二老三提心吊膽放心不下,不停的給李誠使眼色,要他馬上動手,就怕遇上了巡邏的官兵差人。

    李誠或是點頭或是搖頭,一聲兒也不言語,剛走到花牌樓附近,他腳底下一使勁,瞬間拔出刀來,照准了馬彪的脖子砍去。

    因為他是左撇子,這一刀正好砍在脖子的左側,刀猛力沉熱血濺出去老遠,馬彪一聲不吭的撲倒在地上,可謂一刀斃命了。

    李誠因為滿腔怨毒,猶自在屍體上的後心等處捅了多刀,老二老三見大功告成,便拉著他要趕緊快走。

    李誠說道:「不要慌,這裡是個死角,外面被石獅子擋著,這時候不會有人發現,咱們把刀子都掩埋在這裡,如此可大搖大擺的出城了。」

    如此三人埋了凶器,覺得金陵不能逗留,第二天出城去了蘇州。

    此種莫名其妙的兇殺案往往很難迅速偵破,大多都成了懸案,尤其是以古時的現有條件。按照正常的辦案程序,得耗費大量人手一點點的追查排查,曠日持久也不見得能破案。

    徐灝有來自後世的經驗見識,他認為很多無頭公案都是通過其他案件無意中順帶破獲的,殺人者的手法乾淨利落,明顯是慣犯,這樣的人一定會以持續作案來維持生計。

    因此派出大批人手在京畿附近密切監視,下九流都放出風去,懸賞五百兩黃金。

    大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前幾日李誠三人在蘇州花光了積蓄,密謀搶劫之時不慎隔壁的人聽見,急忙忙的跑去報了官。

    儘管三人縱橫江湖多年,可都是粗豪的漢子,又是生平第一次被抓。什麼經驗都沒有,結果被聞訊而來的錦衣衛分開隔離,很輕易的從老三嘴裡詐出了實話。

    公堂上,面如死灰的胡德勝不甘心束手就擒,大聲叫道:「請大人明鑒。不論什麼事情都有陰陽兩面,既然可以說卑職虛構事實,陷害智雲和徐泯;但是反過來說,又焉知不是徐都督指使李誠等三人虛構事實,意圖陷害卑職呢?此案還請大人仔細斟酌,免得令卑職含冤莫白。卑職感激不盡了。」

    外面的百姓全都議論紛紛,都認為胡德勝說得很有道理,他破案神速固然令人驚奇,而錦衣衛能在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內找出兇手,何嘗不是快的令人不可思議?

    就算徐灝也直呼幸運,感慨朝中有人好辦事的名言。這案子他算是公器私用了,光錦衣衛就動員了五千人,其餘連帶的官府民間的人手不計其數,就好似後世的專案組一樣,因為上面的重視,下面自然全力以赴。

    馬福姚迅速看完了供詞,抬頭冷笑道:「好一張利口。試問天底下哪有自己承認殺人,卻去陷害別人的?難道說未曾害人,先把自己害了不成?你這種狡辯,在情理上可能講得下去嗎?」

    胡德勝忙說道:「大人所言極是,不過李誠的供詞也有可疑之處,還請諸位大人詳察。」

    徐灝來了興趣,問道:「你有疑問儘管開口。也要你死個明白,徐泯是我堂哥,我絕不能見死不救,你可以質問我以權謀私。沒錯,我敢做就敢承認,哪怕天下人罵我。如果此案確實是他幹的,我佩服你秉公執法,可惜你不是。」

    胡德勝臉色陰晴不定。萬分後悔一時衝動沒能權衡利弊,得知徐泯的身份後還心存僥倖,幽幽說道:「從來殺人者償命,律有明條,一經招認下來,便要性命不保。而畏死乃人之常情,實供談何容易?所以凡是殺人的兇犯,就沒有一個不滑供的。如今這李誠用不著三推六問,就肯全部招承,難道他不曉得殺人是要償命的嘛?試問螻蟻尚且貪生,由此看來,足見情弊顯然,別有隱情。」

    胡德勝所言確實合乎情理,徐灝微微一笑,示意跪著的李誠說話。

    李誠歎了口氣,說道:「方纔胡老爺所說,人沒有不怕死的,這個道理不假。不過我要是怕死就不來了,徐都督承諾不牽連家中親人,我一人做事一人當,只求親人好生活在人間。」

    胡德勝馬上來了精氣神,叫道:「我不服,他為了親人不惜一死,焉知不是藉著這個機會,拿他那無足輕重的賤命,換來家裡人的平安甚至一世富貴?故意冒死承認華牌樓一案,好來陷害卑職呢?」

    徐灝歎道:「你這份口才和隨機應變的本事,放在正途上該有多好?」

    胡德勝說道:「他蒙徐都督您照應,為了至親無懼生死,所以他的口供不足為憑。」

    徐灝笑道:「道理是這個道理,可惜你說的不算,我徐灝今日站在這裡,試問誰敢指責我干涉司法?而他們三人都是軍戶出身,我都督府本身有權過問,今日我就陪你打一場官司。那邊還有兩個親眼所見的證人,難道說也靠不住麼?」

    胡德勝冷笑道:「以都督身份,有的是人會為您作弊,怎麼證明不是串通一氣呢?」

    「好一張利口。」徐灝面帶微笑,「那你說怎麼才能證明是無弊?」

    胡德勝心中暗喜,大聲說道:「人證有弊,物證無弊,除非是舉出物證來,卑職方能口服心服。」

    王驥趕緊問道:「你要什麼物證,且與我指出來。」

    胡德勝不知急於活命已然露出了一絲馬腳,說道:「比方說,人果然是他殺的,試問那一口行兇的刀子,現在何處?」

    徐灝揮手道:「凶器被埋在距離兇手不遠的土裡,拿給他看看。」

    馬福姚說道:「都督小心,提防給他這口刀,出了意外之事。」

    徐灝擺手道:「怕他自刎麼?不說有沒有骨氣,他敢自殺,我就敢請聖上下旨赦免智雲和徐泯。對了,在你家中已經搜出來歷不明的金銀細軟三千餘兩,希望你死之前交代清楚,省得連累妻兒子女。」

    胡德勝好懸沒暈了過去,嘴唇哆哆嗦嗦,拿著一尺長的利刃詳細看了半天,一橫心說道:「凡是誣陷人的,常有栽贓之事,焉知這口刀不是故意埋在那裡,假造出來的證據?」

    徐灝失笑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罷,就讓你徹底心服口服,你說該怎麼證明刀子是凶器?」

    困獸猶斗的胡德勝說道:「假如這刀是李誠隨身常用,他一定能夠認得出來。卑職請都督命人擦去刀上的土銹,再取來同樣式的舊刀數把,放在一起叫他當堂辨認,哪一口是他當初殺人之用,如果認得出來,卑職情願認罪。」

    王驥搖頭道:「此乃公堂問案,豈能由你嫌疑身份一再出主意?這種請求,本官難於允許,你這麼強詞奪理,看來除非動刑審問,不然你是不肯招認的。」

    胡德勝趕忙叫道:「從來酷刑之下,何求不得?諸位大人既然秉公執法,為什麼不允許卑職下情能夠上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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