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刀筆吏 作者: 沐軼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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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2014-4-24 22:54:0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92 245658
mk2258 發表於 2014-4-30 22:34
刀筆吏 正文 第10章 不知何處是他鄉



     鍾文博沉聲對拿著錢的書僮道:「給他!再拿一貫出來,咱們再來!」

    那拿著前的書僮只好瞪眼把錢交給了蕭家鼎。又取了一貫錢。

    這一下,便表明鍾文博輸了。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書生,竟然當眾斗詩勝過益州第一才子!這可是天大的新聞,很快,這消息就傳開了,四周的書生都跑來瞧熱鬧,連翠玉樓等**裡吃花酒的書生們都出來了,頓時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

    蕭家鼎接過那一貫錢,掛在了幡子上,淡淡一笑:「不好意思,現在賭資是兩貫了!」

    鍾文博怒道:「你怎麼坐地起價?」

    「你不願意可以不來啊。我不強求。」

    鍾文博盯著笑咪咪的蕭家鼎,一咬牙,道:「好!兩貫就兩貫!拿出來!」

    書僮只好又從跟隨的僕從手裡拿了一貫錢,連同手裡的一貫,便有了兩貫了。

    鍾文博道:「我的題目便是剛才你出的三個題目,我的、你的,還有在場眾人的心情,趕緊的!七步成詩!快!」

    蕭家鼎笑了笑,道:「我挑我自己的心情賦詩好了。」開始慢慢踱步,走到第七步,站住了,轉身,掃了一眼圍觀的各位書生,道:「我人在他鄉,不免有些鄉愁,好在還有美酒美人,贏了你的錢,便可以進這翠玉樓買醉了,我就寫這快活的心情好了!」當下朗聲吟誦李白的名篇《客中作》:

    葡萄美酒鬱金香,

    玉碗盛來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

    不知何處是他鄉。

    這首詩是大詩人李白客居東魯蘭陵的時候所作,所以第一句的原作是「蘭陵美酒鬱金香」,蕭家鼎把前面兩個字改成了葡萄,那便是借用「葡萄美酒夜光杯」這一名句。這首詩雖然寫的是客旅的鄉愁,卻沒有淒楚沮喪之意,便是因為有了美酒而盡情歡醉,都想不起自己是身在他鄉了。

    此詩一出,場中頓時一片叫好聲,圍著的書生們瞧著蕭家鼎,已經權是驚詫、敬佩還有妒忌了。

    鍾文博卻是臉色鐵青,有心挑一下對方這詩的毛病,卻哪裡找得到?呆在那裡做聲不得。

    蕭家鼎笑嘻嘻道:「該我出題了。我的題目不變,還是讓你寫出你或者我,還有在場諸位的心情。七步成詩。我之所以還出這個題,是因為你剛才已經想過七步的時間了,加上現在七步,一共是十四步成詩,嘿嘿,給你打個折扣,算你七步好了。請吧!」

    他見鍾文博剛才一點頭緒都沒有,也不換題目,依舊出這個題,他相信,就算對方真的厲害,作出詩來了,也肯定比不過詩仙李白的大作。所以,自己已經處於不敗之地了。

    果然,七步走完,那鍾文博還是漲紅著臉想不到好句。古人做詩,那也是需要構思推敲的,像曹植那樣七步成詩者,畢竟鳳毛麟角,這鍾文博自然不是其中一個。

    蕭家鼎伸出手,卻不說話。

    鍾文博銀牙一咬,道:「給他!」

    書僮只能瞪眼把那兩貫錢送到了蕭家鼎的手裡。

    這又表明堂堂益州第一才子又輸了!頓時間,圍觀的眾人馬蜂炸窩一般議論起來,這一次,卻都是幸災樂禍地望著鍾文博,看他熱鬧。

    鍾文博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也不看看圍觀的人,怒道:「再來!——取兩貫錢!」

    蕭家鼎微笑搖頭:「不好意思,現在綵頭是四貫了!」說罷,把手裡的兩貫銅錢又掛在了那幡子上,這四貫錢有二三十斤重了,已經把幡子壓得都彎了。

    鍾文博老臉通紅,怒道:「四貫就四貫!怕你不成?取來!」

    書僮只好苦著臉從僕從抱著的箱子裡又取出了四貫錢。

    鍾文博東張西望尋找適合的題目。便聽見那翠玉樓裡飄出歌姬的歌聲、琴聲,還夾雜著一個笛聲,那笛聲幽怨,充滿了離情別意的思鄉之情。估計是客人想家了,讓歌姬吹奏的。

    鍾文博便道:「好!就以這歌聲、琴聲還有這笛聲,三者選其一賦詩。開始!快點!」

    這三者都有不少唐詩寫得有。蕭家鼎一聽這個題目,不由鬆了一口氣,臉上卻是一副凝重的表情。他開始慢慢踱步,思索用哪一首為好。這三種聲音,最讓他感懷的便是那思鄉的笛聲了,讓他想起了父母和親人,不由得有些心酸,沒等走到七步,便已經開始慢慢吟誦李白的絕句《春夜洛城聞笛》:

    誰家玉笛暗飛聲,

    散入春風滿益城。

    此夜曲中聞折柳,

    何人不起故園情。

    他把其中第二句的滿落城改成了滿益城。這是大詩人李白著名的思鄉詩之一,千古流傳,自然聽得那些書生們交口稱讚,望向蕭家鼎的神情更是充滿了敬佩。而那鍾文博則是滿臉慘白,嘴唇輕輕顫抖,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蕭家鼎有自信那鍾文博不可能寫出比李白的詩更好的來,便微笑道:「我的題目不換,依舊用你的三個題目,——以歌聲、琴聲或者笛聲為題,七步成詩。」

    鍾文博橫了他一眼,閉上眼睛,慢慢往前踱步。他踱步的速度可比蕭家鼎慢得多,幾乎是每一步都要停上好半天。結果那些書生見他賴皮,都起哄起來了。

    蕭家鼎哂笑道:「這位鍾兄台,不就是四貫錢嗎?也看得這麼重?要是兄台如此吝嗇這錢財,那不給也罷,不用這麼磨磨蹭蹭的學烏龜爬了。」

    圍觀的書生都哄堂大笑。那鍾文博額頭青筋直冒,冷汗盈盈,卻只當沒有聽見,也沒有睜眼,只是腳下的腳步多少快一點了。就算再慢,不過七步,也是會最終走到的。

    鍾文博終於走完了七步,只是他這七步比人家走七百步花的時間都多,惹得圍觀的書生們起哄不已。鍾文博還是裝著沒有聽見,站在那裡,慢慢吟誦道:

    高閣佳人吹玉笛,

    笛邊鸞線掛絲絛……

    僅僅吟誦出這兩句,那鍾文博便卡住了,無以為續。漲紅著臉,站在那裡,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蕭家鼎等了片刻,問道:「兄台,時間早已經到了,你這錢是給還是你自己留著?」

    那鍾文博臉上頓時紅一陣白一陣的,雖然再拱手交出四貫錢的確有點肉痛,可他自詡也是有頭面的人,如何能當眾反悔不給?只能朝著自己書僮道:「給他!」

    書僮把錢送到了蕭家鼎面前。蕭家鼎毫不客氣接了。這次再沒有掛在幡子上,因為那柳樹枝作的幡子架子,已經無力在承受這四貫錢了,便掛在手臂上。

    鍾文博咬咬牙,道:「我就不信這個邪,咱們再來!——這一次賭多少?四貫還是八貫?」

    蕭家鼎笑了笑,道:「當然是八貫錢。」

    一聽蕭家鼎將贏過來的錢全部押上接著賭,那些圍觀的書生們都咂舌不已。

    那書生的書僮卻苦笑道:「少爺,咱們的錢沒有那麼多了……」

    鍾文博一扭頭,望向書僮。書僮拿著一個錢箱,裡邊只有最後一貫錢了。

    鍾文博自詡自己乃是益州第一才子,現在卻被一個比自己還年輕的書生連續三次戰勝,這面子無論如何也要撈回來。他便跟賭紅了眼的賭徒一般,盯著蕭家鼎,嘩的一下,扯下來了自己腰間的一塊玉珮,舉起來道:「這玉珮是我一年前花九貫錢買來的,折舊算七貫錢,加上這剩下的一貫錢,咱們再賭一次如何?」

    蕭家鼎聳聳肩,道:「你非要這樣,我也不好說不,贏錢就走,不是我的習慣。請出題吧!」

    鍾文博一擺手,道:「這一次咱們不賭七步成詩了,選一個雙方都認可的題目,以一柱香為限,各自賦詩一首,比比高下,如何?」

    蕭家鼎暗忖,雙方認可的題目,那就是說自己可以看看是不是有自己背誦過的唐詩,自己肚子裡有李白、杜甫、白居易、李商隱等等大詩人數百首膾炙人口的著名詩詞,還怕你個小小益州第一才子不成?當下又聳聳肩,道:「行啊。你選題,我聽聽。」

    鍾文博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故作沉吟裝,半晌,才道:「先前咱們都是以眼前景色人物為題,這一次,咱們詠歎一回古人如何?」

    「兄台想詠歎哪位古人?」

    「出塞王昭君!」

    蕭家鼎頓時暗喜,以王昭君為題的詩詞多如牛毛。其中不乏千古名篇。不怕輸給他。便點點頭道:「可以啊,不過,如何判斷輸贏?」

    「請在場的各位作評判,如何?」

    因為這之前蕭家鼎就有雙方都做出來請在場的各位為裁判的提議,所以他一般暗中注意場中的書生是否跟這鍾文博熟悉。通過觀察,似乎這鍾文博的確名氣很高,只是他眼高於頂,跟一般的讀書生不怎麼往來,所以圍觀的這些書生大多對他是一種悻悻的神情,在他賴皮拖延時間的時候,這些書生差不多都起哄嘲笑,對自己也是由衷的讚歎,所以,他們應該不會偏向這鍾文博。

    蕭家鼎道:「行啊!開始吧!」

    有好事的書生已經從翠玉樓裡要來了一根香,點燃了,插在地上。
mk2258 發表於 2014-4-30 22:35
刀筆吏 正文 第11章 獨留青塚向黃昏



     那鍾文博故作沉思狀,卻不時瞟一眼蕭家鼎。

    蕭家鼎便明白了,這小子只怕此前便寫過這個題材的詩,而且應該自己覺得很不錯的。當下好笑,你再不錯的詩,還能蓋過李白、杜甫去?

    他慢悠悠走了七步,站住了,回頭望著鍾文博:「怎麼樣,想好了沒有?」

    鍾文博立即道:「這一回,我可也是七步成詩!因為我已經想好了!」

    圍觀眾位書生一聽這話,估計兩人都已經想好。只是不知誰的詩更厲害。一個個都興奮地望著他們。

    蕭家鼎道:「那好,你先說吧。」

    鍾文博點點頭,輕咳一聲,朗聲吟誦道:

    一回望月一回悲,

    望月月移人不移。

    何時得見漢朝使,

    為妾傳書斬畫師。

    吟誦完畢,得意洋洋望著蕭家鼎:「這首詩如何?還能入得了尊駕的法眼嗎?」

    沒等蕭家鼎說話,就聽到翠玉樓上一個女子的聲音嬌滴滴傳來:「鍾公子,這首詩不是你上次在我們翠玉樓詩會上奪魁的詩作嗎?怎麼拿來欺騙一個外鄉人?」

    蕭家鼎抬頭一看,只見翠玉樓的二樓欄杆處,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滿了鶯鶯燕燕的**歌姬,說話的那位,身形婀娜,風情萬種,嬌媚無限,正笑吟吟看著他。

    一看見她,場中幾乎所有的人都驚歎起來:「是雅娘姑娘!翠玉樓歌女頭牌花魁啊!」

    蕭家鼎一聽這女子居然是翠玉樓的頭牌花魁,不由自主又抬頭好生看了看那女子,果然生得嬌軀鈴瓏,容貌秀美,充滿了一種勾魂的嫵媚,跟那些個女子一比較當真是鶴立雞群,美艷不可方物。

    鍾文博望見她,不由尷尬地笑了笑,拱手道:「是雅娘姑娘啊,嘿嘿,這首詩雖然不是現在作的,但是的確是鄙人所作的,對吧?剛才咱們也沒有限定必須現在當場寫一首新詩啊。他也可以拿出以前的詩作來就是。」

    圍觀的書生們頓時噓聲一片。

    蕭家鼎微微一笑,對那樓上女子拱手道:「多謝姑娘提醒,不過,在下想好了一首詩,請姑娘和在場諸位聽聽,與他這奪魁之作相比如何?」

    樓上女子隱盈盈福禮道:「公子才思敏捷,七步成詩,雅娘佩服,這裡洗耳恭聽。」

    蕭家鼎拖長的音調,吟誦出所有以王昭君為題的詩詞中最著名的一首,杜甫杜詩聖的七言律詩《詠懷古跡五首之一》:

    群山萬壑赴荊門,

    生長明妃尚有村。

    一去紫台連朔漠,

    獨留青塚向黃昏。

    畫圖省識春風面,

    環珮空歸夜月魂。

    千載琵琶作胡語,

    分明怨恨曲中論。

    這首詩是悲歎王昭君命運的詩作中寫的最美的一首,特別是那一句「獨留青塚向黃昏」,那淒涼的景色,讀罷便讓人心生悲涼,潸然淚下。不論是用詞上還是思想境界上,都比鍾文博的那一首要高明許多。

    聽完蕭家鼎這首詩,場中書生都驚歎地叫好起來。樓上那雅娘也是驚歎不已,對這樣才情的書生,哪個女子不喜愛?特別是她們這樣的歌姬,那更是喜歡有才情文人騷客。不由眉目含情,頻頻給蕭家鼎遞送秋波。

    鍾文博聽罷心中也是瓦涼瓦涼的,他的這首詩,不久前就是在這翠玉樓詩會中所作,當時便是憑借這首詩,一舉奪魁,本以為已經穩操勝券,沒想到這書生竟然作出這樣一手絕美的律詩,那意境,遠非自己這一首能比。

    場中書生都是齊聲叫好,便如同油鍋裡倒進了一瓢水,頓時炸開了,紛紛高聲道:「蕭公子的這首七律,遠勝鍾公子的那一首絕句!這一輪,又是這位蕭公子勝了!」

    鍾文博聽場中竟然沒有一個支持他的,不由臉色鐵青,望向樓上雅娘,拱手道:「雅娘姑娘,你覺得如何?」

    這位雅娘是翠玉樓的花魁,翠玉樓的姑娘大多是賣藝不賣身的歌姬,其中才藝容貌以這位雅娘為首,她不僅歌舞雙絕,也會填詞作曲,吟詩作對。鍾文博通過益州詩會奪得益州第一才子,自然是這位雅娘姑娘座上賓。而當初他在翠玉樓詩會裡以這首詩奪魁,便是她力主的,可見她對這首詩非常的讚賞,或許現在能幫自己說說話。

    雅娘卻沒有看他,依舊含情脈脈瞧著蕭家鼎,嬌滴滴道:「蕭公子,你覺得鍾公子這首詩如何?」

    蕭家鼎聳聳肩,吟誦唐朝詩人王睿的《解昭君怨》道:

    莫怨工人醜畫身,

    英嫌明主遣和親。

    當時若不嫁胡虜,

    只是宮中一舞人。

    鍾文博的那首詩,以王昭君的口吻,把滿腔怒火都集中在那個醜化她的宮廷畫師毛延壽上,活脫脫便是狠毒怨婦模樣。而蕭家鼎引用的唐代詩人王睿的這首詩,卻是反過來說的,譏諷王昭君應該感謝英明的君王送她去和親,要不然到頭來也不過是宮廷一個宮女而已。蕭家鼎借用這首詞,自然是衝著鍾文博的描寫的潑婦型王昭君去的,點評得十分的辛辣。

    樓上雅娘拊掌大笑,道:「說的妙,說得妙極!才思敏捷,不愧是七步成詩的俊才!——鍾公子,我很贊同蕭公子這個點評。你的王昭君,只是一個老羞成怒的毒婦,而蕭公子的王昭君,卻是令人灑淚悲情的女子,原先覺得鍾公子你的這首詩中王昭君的怨恨合情合理且值得同情,可聽了蕭公子的這首新作,那種讓人同情的悲切淒涼更勝一籌,卻少了你詩中的狠毒,這意境上,可就強過你的詩了,再加上人家後面評判你的詩作的這幾句,也是一首絕妙昭君詩,只怕也不遜色於你那一首。所以啊,這一場,雅娘以為蕭公子的詩作要比你的強上一些。這是一句公道話。嘻嘻」

    一聽雅娘這麼說,圍觀的書生們更是哄笑起來,紛紛說雅娘點評得極好。

    鍾文博臉色鐵青,對那書僮道:「錢放下,咱們走!」

    眼見鍾文博要走,蕭家鼎叫住了他:「鍾公子,你似乎忘了留下什麼東西了!」

    鍾文博一愣,隨即明白過來,走回來,恨恨將手中的玉珮塞在蕭家鼎手裡。

    旁邊有書生躲在人群後面怪聲怪調嚷嚷道:「想溜嗎?說好輸了要鑽陰溝的,還差一件事呢!」

    鍾文博頓時臉色大變,死死盯著蕭家鼎。

    蕭家鼎已經看清楚說怪話的那書生,正是最先跟自己打招呼的那個胖子,看得出來,這胖書生似乎對這鍾文博很有成見,所以這幾句滿是幸災樂禍。

    人要臉,樹要皮,得饒人處且饒人。蕭家鼎做事也不想太過分,當下微笑道:「這乃鍾公子戲言,不當真的。」

    鍾文博這才鬆了一口氣,心裡到有幾分感激,袍袖一拂,朝蕭家鼎拱拱手,轉身帶著書僮和僕從快步走了。

    蕭家鼎將那玉珮掛在幡子上,一貫銅錢掛在胳膊上,抬頭望向雅娘,微笑道:「多謝姑娘!」

    雅娘甜甜一笑,給他拋了一個媚眼,道:「蕭公子,這麼會工夫,你已經賺了不少錢,當真本事,只不過,連號稱益州第一才子的鍾文博都敗給了你,你的賭資又那麼多,後面恐怕就再沒有人敢出來跟你切磋了,你要是還在那裡,只怕要白站了。倒不如進來喝一杯水酒,讓雅娘給你來上一段歌舞助興,咱們也可以切磋詩詞,只是妾身沒什麼錢財,輸了只能給你……,嘻嘻」

    她後面沒有說,但是那甜膩膩的勾魂神態,足以讓人明白她後面要說什麼,這不說反倒比說出來更讓人浮想聯翩。

    蕭家鼎瞧著她玲瓏剔透的嬌軀,到底忍不住咕咚嚥了一聲口水,但心裡卻想,老子這些錢是拿去走關係謀衙門的差事的,要是進了你這銷金窟,只怕就沒有什麼剩下的了。還是算了吧,以後再說。便笑了笑,道:「多謝雅娘姑娘好意,不過,在下今日還有事情要處理,這就走了,日後有閒,再來探望姑娘。」

    剛才這雅娘說得沒錯,自己擊敗了益州第一才子,現在賭注又這麼大,那些圍觀的書生一個個的只是站在那裡議論,用崇拜羨慕加嫉妒的眼神望著自己,卻再也沒有人出來,甚至連躍躍欲試模樣的都沒有。所以,在這裡也是乾等,反正這一次賺的錢也已經差不多夠了。不如就此離去,免得被人當動物園的猴子看。

    雅娘在樓上吃吃笑著,又是一串媚眼拋了過來,道:「好啊,那咱們可就說定了!雅娘掃榻以待,等著蕭公子大駕光臨,可不能讓雅娘空歡喜一場啊!」

    蕭家鼎微微一笑,點點頭:「說定了!」便將那將近八貫銅錢掛在自己的肩膀上,用那幡子蓋著,朝著圍觀的書生一拱手,又對樓上雅娘笑了笑,揚長而去。

    八貫銅錢裡拿出一貫,加上這價值九貫的玉珮,總共價值十貫,拿去走關係,那就相當於人民幣五萬元了,謀取一個衙門的書吏,也就是現在政府的辦事員,想必能搞定了。當然,酬謝那杜二妞的爺爺送一貫,自己還有六貫左右,應該暫時夠開銷了。進了衙門就有收入,也就不用發愁沒吃的了。

    蕭家鼎哼著小曲,心滿意足往回走,已經離開了翠玉樓老遠了,忽聽得身後有人叫道:「蕭兄!請留步!」
mk2258 發表於 2014-4-30 22:36
刀筆吏 正文 第12章 流外入流



     蕭家鼎站住了,回頭一看,卻是那個嚷嚷著讓鍾文博鑽陰溝的胖乎乎的年輕書生,帶著幾個僕從快步追了上來。

    剛才他就在圍觀的人裡,卻不招呼,而是跟了自己一段路後才說話,很顯然,他雖然對那鍾文博有成見,卻還不想讓人知道他站在蕭家鼎這邊。當下蕭家鼎微笑站住了瞧著他,見他身穿錦緞,十分的華貴,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公子,等他過來之後,才拱手道:「兄台有事嗎?」

    胖乎乎的年輕書生道:「小弟名叫朱海銀,是縣衙的書吏,剛才見到你打敗了那什麼狗屁益州第一才子鍾文博,真是大快人心啊。你的詩才真是太好了,我很仰慕,想請你一起去翠玉樓喝酒,不知道蕭兄願不願意?」

    蕭家鼎一聽,跟自己料想的一樣,這胖書生的確跟那鍾文博不對路甚至有仇。又聽這胖子居然是縣衙的書吏,見他這身衣著又出入高檔**,想必很有錢,為何還去衙門當差?當真想不明白。現在自己正想進縣衙去,將來免不了要會面的,現在能認識當然最好不過了。不過,自己剛剛拒絕了那雅娘的邀請,現在又回去,有些不好,再則自己能否進衙門當書吏還是個未知數,卻也不必太著急結識衙門的同事,當下拱手道:「能認識花公子當真是小弟的榮幸,非常感謝花公子盛情相邀,只不過,我今晚當真有事,不如改日如何?」

    「行啊?兄台住在哪裡?我明兒個找你去。」

    蕭家鼎心想,已經跟杜二妞說好了明日中午見面,到時候就應該知道有沒有可能進衙門了,若是不行,或許還能通過這個胖子書吏找關係,當下微笑道:「我暫時住在益州客棧。」

    「好好!那就說好了,我明晚來找你!咱們可說定了。」

    「行啊!」

    蕭家鼎與那朱海銀告辭後,回到了客棧。就等著次日跟杜二妞見面,看看這小妮子幫忙幫得如何了。

    這一覺睡得非常的安穩,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這才醒了過來。叫來店小二李三,端水洗漱,又點了一盤精製的早點吃了,然後讓他去衙門附近最豪華的益州酒樓幫自己預定一處清淨的雅座。他昨日逛街,已經把全城一些主要的建築都牢記在心了,所以知道這縣衙對面就有一個豪華酒樓。

    看看差不多中午時分了,將兩貫錢纏在腰上,其餘的錢財都寄存在客棧櫃檯掌櫃那裡,這才踱步出門。

    他來到少城縣衙門口,現在已經散衙了,衙門口已經沒有什麼人進出,兩個看門的門房懶洋洋地坐在凳子上,正在有一句沒一句閒聊。

    他東張西望地看看杜二妞來了沒有,卻聽到身後傳來一聲驚喜的叫聲:「蕭公子!」

    蕭家鼎回頭,便看見了杜二妞站在不遠處,身邊還有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正審視地打量著他。

    杜二妞跑了過來,上下看了看他,道:「你果然便是書生,昨日這樣打扮,他們只怕就不敢那麼凶巴巴的欺負你了。」拉著那老者過來,道:「這就是我爺爺了。——爺爺,他就是蕭公子,很仗義很有才的,你一定要幫幫他!」

    那聲音滿是撒嬌味道,看樣子這杜二妞很得爺爺的溺愛。

    蕭家鼎已經從杜二妞那裡知道,她爺爺名叫杜達隱,是縣衙的一退休的老書吏,也是自己能否進入衙門謀個差事的關鍵。趕緊上前,滿臉堆笑,一躬到地:「晚生蕭家鼎,拜見爺爺!」

    杜二妞聽他叫得親暱,更是喜歡,挽著杜達隱的胳膊,看他的反應。

    杜達隱也是面露微笑,頻頻點頭,道:「蕭兄弟不必多禮!」

    蕭家鼎道:「晚生在益州酒樓定了一個雅座,請爺爺和二妞姑娘吃一杯水酒,不知兩位肯否賞光?」

    杜二妞見蕭家鼎如此會辦事,不由大喜,趕緊的搖晃著爺爺的胳膊,嗲聲道:「去嘛!難得人家蕭公子一番心意,爺爺咱們就去吧!」

    杜達隱溺愛裡拍了拍她的手背,道:「行啊,那就叨擾蕭兄弟了。」

    「哪裡話,聽聞二妞說起爺爺乃是衙門數十年的老前輩,晚生能當面聆聽爺爺的教誨,榮幸之至!這邊請。」

    當下,三人進了酒樓,蕭家鼎報了自己預定的雅座,店小二趕緊領著他們往裡走。

    這益州酒樓在益州也算得上最豪華的酒樓之一了,所以這裡面的客人,差不多都是有些身份的,其中一大半倒是書生。

    他們經過樓下大堂的時候,便聽到大堂裡一桌書生正在一邊吃酒一邊興奮地議論著,一個書生道:「你們昨天是沒有看見那鍾公子的狼狽樣,哈哈哈,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如此吃癟狼狽,當真好笑。」

    另一個書生滿是羨慕和嫉妒,道:「那什麼以詩會友的書生,果真能七步成詩?」

    「那是當然,眾目睽睽之下,那麼多人都看見了,還能有假?人家讓鍾公子出題,他當場賦詩,三首都是這樣,你們想想,那鍾公子乃是益州第一才子,眼裡豈能揉沙子?卻是一點毛病都挑不出來。最後,竟然厚著臉皮把自己先前的翠玉樓奪魁的那首昭君詩拿了出來,想反敗為勝,不料人家蕭公子,還是七步,便作出一首七律長詩!那詩作太長,他又只念了一遍,我是記不住的,只記住了其中兩句最精采的:『一去紫台連朔漠,獨留青塚向黃昏』,——把那王昭君的淒苦描繪得是何等的生動感人?當場所有的人包括**花魁雅娘姑娘,都是一致認為那蕭公子勝出。嘿嘿嘿」

    又一個書生道:「這樣好的詩句,可惜沒有抄錄下來,真想好好拜讀拜讀。」

    「這個好辦,雅娘姑娘天生好記性,那七律長詩只聽了一遍,她便記住了大半,都抄錄下來了,還說是那蕭公子已經答應,趕明兒去會會雅娘姑娘,屆時便可以補足了。她記下的大半,很多人都傳抄了。」

    「那你抄到沒有?」

    「我?我算哪棵蔥?如何能與雅娘姑娘見面,所有沒有抄到。不過,相信這首詩待那蕭公子補齊之後,一定會流傳開來的,還有他前面的三首,特別是第二和地三首,也是一樣的精彩,我記性不好,記不住,只記得其中有一句是『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聽聽!聽聽!身在他鄉,只要杯中有酒,便可忘懷鄉愁,醉到酣處,他鄉也是故鄉了!這蕭公子乃是個十足的酒鬼啊!哈哈哈!」

    「這蕭公子當真人中龍鳳,卻不是他尊姓大名?」

    「這個我倒是記住了,他說他叫蕭家鼎!」

    這幾個書生說到這裡的時候,杜二妞他們已經走到了樓梯的一半,聽聞這話,一下子都站住了,望向蕭家鼎,眼神中滿是問詢。蕭家鼎笑了笑,聳聳肩。

    杜達隱和杜二妞互望了一眼,都笑了。杜二妞更是興奮,直接挽住了蕭家鼎的胳膊,跟他一起上樓。三人來到了雅座。分賓主落座之後,蕭家鼎吩咐店小二上一桌精緻酒席。

    等他安排酒宴完了之後,杜二妞最是著急,搖晃著蕭家鼎的胳膊一臉興奮道:「樓下那些書生們說可是真的?你就是那個以詩會友戰勝了鍾文博的書生?」

    「嘿嘿,是啊,不過那只不過是沒有辦法,因為我知道要想進衙門為吏,只有才也是不行的,還需要錢來上下打點,這應該是不成文的規矩,而我又沒有什麼錢,只會寫幾句歪詩,所以才想出這麼個餿點子,目的是想掙點錢好辦事。總不能讓您老貼錢幫我。嘿嘿」

    他實話實說,只因為這杜達隱是衙門的老書吏,對衙門裡的一套潛規則在熟悉不過了,跟他挑明了後面才好說話,而且這麼坦白的說,也能表明自己的坦誠,容易博得對方的好感。

    果然,杜達隱捋著鬍鬚笑咪咪點頭道:「很好,你這孩子說話倒也實誠,你勝了那益州第一才子鍾文博的事情,一夜之間便傳遍了整個益州城了。老朽也已經聽到,既然你這麼有才情,為何不去考科舉,進入仕途?何必要謀取一個小小縣衙書吏的職位?」

    蕭家鼎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抄襲後世的唐詩這個他在行,要是讓他自己寫一首出來,那就乾瞪眼了。再說了,科舉這玩意可不是會背幾首唐詩就行了,否則,李白、杜甫這些人早就高中狀元了。同時,以唐朝的科舉錄取率非常的低,而他學法制史知道,唐朝當官的主要途徑包括科舉、門蔭和流外入流,其中主要途徑並不是科舉,而是後兩者。

    門蔭就是達官顯貴靠祖上的功勞而世襲當官。流外入流也就是從沒有官品的流外官吏陞遷為有官品的流內官。跟現在一樣,從辦事員、科員往上走,一直當上縣級、地級甚至省級幹部。這其實是普通人走上仕途的主要的途徑。唐朝的官、吏之間並沒有不可逾越的鴻溝,相反,通過流外品的吏進而入流成為官,是很常見的,整個唐朝,通過先當吏再當官這條途徑上去的人數,是通過科舉直接當官的十多倍。所以,走這條路對於蕭家鼎來說更穩妥。再說了,官場上的事情他聽著也很膩味,倒不如當個與世無爭的小書吏來得逍遙。
mk2258 發表於 2014-4-30 22:37
刀筆吏 正文 第13章 為官之道




    蕭家鼎拱手道:「晚生除了會幾句歪詩,自問並無及第之才。所以,這科舉一途,不敢奢望。還是老老實實當書吏混日子得好。」

    杜達隱點點頭,道:「昨兒個二妞就一直在老朽耳邊嘮叨說你仗義有才,讓我幫你,我聽著也不怎麼相信,所以想親自看看。現在知道你的擅長詩詞,單憑這一點,在衙門裡當書吏那是綽綽有餘的了。只是衙門六房,有不同的官吏,你想在哪一房干?」

    「晚生苦讀刑律,不敢說精通,也還是有一些瞭解,所以想去刑房,不知行不行?」

    杜達隱笑了,道:「在刑房當書吏,到不是一定要精通刑律,老朽在衙門刑房干了數十年,見得人多了去了,說得上精通刑律的,誰真的沒有,便是瞭解一二的,卻也不多,好些書吏甚至都未曾翻閱過刑律法條,還不是一樣的幹了多年?其中的訣竅,你可知道?」

    蕭家鼎忙拱手道:「晚生正要向爺爺請教。聆聽爺爺的教誨。」

    杜達隱捋著花白鬍鬚,道:「想在衙門裡混得好,能往上爬,關鍵一個字:『圓』!」

    「圓?」

    「嗯!圓就是圓滑。裡面學問大著呢,對長官,這圓滑就是阿諛奉承,溜鬚拍馬,要捨得送禮,送重禮,長官親自交代的案子,要辦得又快又符合長官的心意。對待同僚,這圓滑就是笑臉迎人,多栽花,少栽刺,人情世故不能少,讓人人都說你好。對待下屬,衙門裡要不苟言笑,所謂慈不帶兵,衙門外要稱兄道弟,關懷熱情,要讓下屬對你時時保持敬畏,而又心存感激。總之,這個圓字,裡面門道很多,說不清道不明,關鍵看自己的領悟了。哈哈哈」

    他說的這些蕭家鼎現代官場小說看多了,自然很清楚,但是卻一臉驚喜崇拜狀,連連拱手道:「聽聞爺爺一番教誨,晚生茅塞頓開,原本一頭霧水,現在已經是撥雲見日,赫然開朗了。多謝多謝!」

    杜達隱瞧著他,點點頭,歎了一口氣,道:「說得很輕鬆,其實做起來很難,好比老朽,雖然這些道理都明白,可是老朽太容易較真,凡事不能圓滑,所以錯過無數次的提拔機會,最終到老,還是一個小小書吏。公子要以老朽前車之鑒為戒啊!」

    蕭家鼎心中暗笑,早知道你是紙上談兵了,要不然,你又怎麼幹了這麼多年還上不去?連一個不入流的小官都沒有混上?他心裡這麼想,臉上卻還滿是崇敬之情,道:「爺爺過謙了,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能在衙門裡幹上數十年的人,除了爺爺,也就沒有別人了。這樣的本事,晚生要是能學會,便已經很滿足了。」

    杜達隱笑呵呵瞧了杜二妞一眼,道:「這公子到挺會說話的。」

    「那不是正好嗎?爺爺,你這是答應幫他忙了?」杜二妞欣喜道。

    杜達隱沉吟道:「幫忙說說是沒有問題的,只是……」

    蕭家鼎自己知道這老頭擔心的是什麼,趕緊插話道:「這打點之資晚生已經備好了。」

    杜達隱頓時釋然一笑,道:「你倒是很聰明,準備了多少?」

    「一貫錢,外加一枚價值九貫錢的玉珮。如何?」

    杜達隱點點頭:「按理說,能決定你進衙門當書吏的,只有縣令,但是其他的縣丞、主簿、和縣尉說話也慣用,因為這幾個是縣令的左膀右臂,他們保薦的人,縣令一般是不會反對的。縣令你是不容易見到的,他為人也很小心,不見外人。所以,咱們去找縣丞、主簿或者縣尉中的一個,讓他們幫忙說說話,這事就成了。」

    「那具體找誰比較好呢?」

    杜達隱沉吟片刻,道:「找鄧全盛吧,他是我的老上司,我們關係一直都不錯,他也比較給我這老臉面子。再說了,你這點錢,也只夠找他的。要是找縣丞、主簿就不夠了,更不要說找縣令。」

    蕭家鼎吐吐舌頭,心想這唐朝買官的價格還真是夠高的,自己預料不足啊,忙起身拱手道:「多謝爺爺!」從自己腰間取下一貫銅錢,放在杜達隱的面前,道:「這是晚生的一點心意,勞累爺爺幫忙出面保薦,晚生感激不盡。」

    杜達隱微笑點頭:「你這已經初步做到了圓滑,很好,相信你在衙門裡一定如魚得水。」

    蕭家鼎真誠道:「晚生只是感激爺爺初次相見就如此仗義幫忙,略表心意而已,等將來到了衙門,晚生不會為一己之利就昧著良心枉法辦事的。」

    杜達隱點點頭,望了孫女杜二妞一眼,道:「若不是二妞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我耳邊求我,我也是不會管這種事情的。要感謝,你就感謝二妞好了。」

    蕭家鼎忙又對二妞一躬到地:「多謝二妞姑娘!」

    杜二妞胖乎乎的臉蛋上又幾分害羞,道:「行了,咱們不是相互幫忙嗎?」

    杜達隱瞧著二人笑了笑,將那一貫錢推到杜二妞面前:「你收著吧!爺爺送你了。」

    「謝謝爺爺!」杜二妞拿過那一貫錢。

    這時,酒菜紛紛上來了,蕭家鼎頻頻舉杯敬酒,又會說話,把個老爺子哄得是團團轉。

    終於,酒飽飯足,杜達隱道:「今天晚上,我帶你去鄧縣尉家,天黑的時候,你還在這裡等我。」

    蕭家鼎忙不迭答應了。

    杜達隱望向孫女,道:「咱們也該走了吧?」

    「爺爺你先走,我再跟蕭公子說說話。」

    杜達隱若有所悟地笑了笑,打了個酒嗝,道:「那好,那我就先走了,你們兩個接著吃,說說話!」說罷,朝著杜二妞擠擠眼。

    杜二妞有些害羞,嗔怪地輕輕打了杜達隱的胳膊一下,扭著胖胖的腰肢道:「爺爺!你有了酒意,走路可要當心,別摔著了。」

    杜達隱揮揮手:「爺爺沒有醉,放心吧!」慢悠悠出了雅座,下樓走了。

    杜二妞忙把房門關上,從袖口袋子裡取出一張表格,放在蕭家鼎的面前:「喏,把這個填了,填好之後,我送去戶房給你登記,就可以發給你路引了。以後你就不是流民了!嘻嘻。」

    蕭家鼎喜道:「你可真有本事!這都弄到了!」

    「這個沒有什麼,你趕緊填吧。」

    蕭家鼎先前已經問過了那蕭老漢侄兒的籍貫住址是益州九隴縣,當下便填寫了。名字一欄,大名寫的是自己的真名,曾用名寫的是自己冒名頂替的那個蕭七郎。

    寫完之後遞給杜二妞,杜二妞看了一眼,道:「你老家九隴縣啊?那地方可偏遠得緊。聽說都是放牧的多。」

    「是啊是啊。」

    「你在家裡排行老七?」

    「是啊,嘿嘿。」

    「你們家兄弟可真多!」杜二妞笑嘻嘻道,把身邊的那一貫錢又推到了蕭家鼎面前,「這錢你收回去吧!」

    「為什麼?」

    「咱們兩誰跟誰?你幫我,我幫你,這不是扯平了嗎?以後我們開詩會,我事前把題目弄到手告訴你,你再幫我,我也不給你錢就是了。行不?」

    「嘿嘿,不給錢可以,但是燒雞和酒是要給的,這寫詩很費腦子的!」

    杜二妞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道:「你就知道吃!」

    「愛吃不好嗎?你不也是因為愛吃,才長得這麼胖嗎?」

    「胖怎麼了?很多人就喜歡胖的女人呢!你不喜歡?」

    蕭家鼎聳聳肩:「無所謂,胖瘦都是你,咱們是朋友,又不是找老婆,自然不用挑肥揀瘦。」

    杜二妞胖臉微紅,道:「還接著吃嗎?」

    「改天吧,你還得趕緊的把路引弄好,晚上說不定用得著,我也不能多喝,不然晚上見到縣尉,印象不好。」

    「說的也是,那好,咱們走吧!」

    蕭家鼎結帳後兩人出來,在門口分手。蕭家鼎回到了客棧,讓李三給他上了一碗醒酒湯,他本來就沒有太放開喝,所以很快就恢復了正常。便出門到街上一家首飾珠寶鋪裡買了兩個裝禮物的精緻盒子,一大一小。回到客棧,將那一貫銅錢放在大盒子裡,將玉珮放在精美的小盒子裡。兩個盒子用一塊藍布包裹起來。

    忙完了,他拿出那一冊《永徽律》,一邊翻看一邊等杜達隱。

    日落西山,彩霞滿天。

    門外樓道響起腳步聲,接著有人敲門,傳來店小二李三的聲音:「蕭公子!」

    「誰啊?」蕭家鼎聽到了好幾個人的腳步聲,便問道。

    沒等李三回答,同行的人已經高聲道:「蕭兄!是小弟朱海銀啊,咱們昨夜說好的,今日一起逛翠玉樓去的!」

    蕭家鼎忙起身過去打開房門,果然便看見胖乎乎的朱海銀帶著幾個僕從站在門口,拱手望著他。

    蕭家鼎拱手還禮,道:「這還早著呢。」

    「不早了,咱們先去吃飯,吃了飯才好喝酒,空腹喝酒容易傷身,走吧,今日一切都小弟包了,找個地方吃飯去!」

    蕭家鼎道:「抱歉,我還有一點事情要處理。現在還不能去。」

    朱海銀很是有些失望,道:「那……,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這個不好說啊,要不,你先去翠玉樓等我,我辦完事就來。」
mk2258 發表於 2014-4-30 22:38


     第14章寧殺錯,不放過

    「也好!那你可一定要來啊。我也不吃了,就去翠玉樓等你一起吃飯喝酒好了。他們那酒菜著實不怎麼樣,只能將就了。」朱海銀說著,回頭從僕從手裡接過一個盒子,打開蓋子,裡面放著兩套華美錦緞書生袍,還有帽子和鞋子。

    朱海銀捧著那衣服進屋,放在蕭家鼎屋子的圓桌上,道:「你我兄弟一見如故,兄台如此才情,說實話,你身上這衣著卻跟你的才情不般配啊,翠玉樓那些妮子都是些勢利眼,只重衣衫不重人。小弟想起前幾年小弟還沒有發福之時,曾定做了兩套衣袍,只可惜還沒等穿上身,就胖得穿不下了。所以一直閒置著,今兒個正好用得上,你穿著去,完了覺得不好,扔了就是了。哈哈哈」

    蕭家鼎看了一眼那兩套衣袍,分明是嶄新的綢緞新縫製的,哪裡是數年前的物件?看樣子這朱海銀經常送人東西,所以很懂得如何送禮,這話一點都不像是在送禮,聽著反倒是蕭家鼎幫了他的忙似的。蕭家鼎暗自點頭,心想這胖子跟那些滿身銅臭的爆發戶不一樣,倒是值得交往。

    沒等蕭家鼎說話,朱海銀已經轉開了話題,拱手道:「你有事就先忙,忙完了早點過來,小弟在翠玉樓等著蕭兄!」,說罷,帶著僕從走了。

    蕭家鼎聽他跟自己說話,儼然已經是多年好友似的,心想這人倒是有些意思,不管是否進得了衙門,也可以跟他交個朋友來往來往。

    他關上房門,拿起一套錦緞衣袍換了,竟然是十分的合身,又讚歎這胖子很心細,僅僅昨晚那麼會工夫,他就已經看出來自己的身高尺碼,做的如此貼身。厲害!

    ——————————————————

    少城縣衙。

    下午上衙時分,縣尉鄧全盛踱步進了角門,逕直往自己的簽押房走。一路上皂隸、書吏見到他,恭恭敬敬站立一旁施禮,等他過去了再忙自己的。鄧縣尉對於這一切,已經熟視無睹,只是慢悠悠踩著衙門青石甬道往前走著。

    快到簽押房的時候,他看見旁邊的刑房屋裡幾個書吏在嘻嘻哈哈說著什麼。刑房司法徐厚德手裡拿著一張紙,正搖頭晃腦讀著。便邁步走了過去。

    一看見他過來,那幾個嘻嘻哈哈的書吏趕緊收斂了笑容,站在了一邊,低頭垂手而立。唯獨那徐厚德,正低著頭吟誦詩句,沒有看見,兀自嘖嘖連聲的稱讚:「這詩句當真寫得好極了,難怪那鍾文博不是他的對手,七步成詩,厲害啊!那鍾文博這下子臉可丟盡了,看他還有什麼臉面當那什麼益州第一才子!哈哈……」

    他剛笑了兩聲,他身後的書吏已經看見門口的鄧全盛陰沉的臉,趕緊的用胳膊肘捅了他後背一下,徐厚德轉頭望去,那書吏朝門口努努嘴,徐厚德回頭,這才發現了門口站著的鄧全盛,嚇了一跳,慌忙起身拱手,訕訕道:「鄧縣尉!」

    鄧全盛哼了一聲,道:「看什麼呢?這麼熱鬧。」

    「沒……,沒什麼……」鄧全盛手裡拿著那詩稿,想藏在身後,又覺不妥,有些尷尬地笑著不知道該怎麼辦。

    徐厚德這刑房司法,從職能上看可以類似縣法院刑庭庭長,但是,級別上卻不同,司法也是屬於吏,沒有官品。而鄧全盛這縣尉卻是從九品上,算得上個芝麻小官,相當於縣公安局副局長兼縣法院副院長(縣令有躬親獄訟的職責,擁有縣級司法最高權力,親自主持破案和審案,所以縣令是兼任縣公安局局長和法院院長),鄧全盛正是他的直接主管領導,所以很是惶恐。

    「是詩詞嗎?給本官看看!」說罷,伸出手來。

    徐厚德只好把手裡的詩稿放在他的手裡,訕訕道:「是昨晚上翠玉樓前一個叫蕭家鼎的外地書生寫的幾首歪詩,都沒有記全,我們正笑話呢。」

    昨晚上的事情,鄧全盛已經聽說了,當下掃了一眼那上面的詩句,道:「本官拿回去瞧瞧有什麼了不起的地方。」說罷,背著手,拿著那詩稿,轉身走進了自己的辦公簽押房。

    瞧見徐厚德滿臉愁容,一個書吏好奇地低聲道:「徐司法,你怎麼了?」

    徐厚德歎了一口氣,低聲道:「你們不知道嗎?鄧縣尉是那鍾文博的父親一手提拔的,兩家關係好得很。昨日鍾文博當眾受辱,連帶他臉上也不好看啊。——我剛才沒有說什麼不妥的話吧?」徐厚德憂心忡忡瞧著那幾個,他著實有些害怕得罪了縣尉大人,縣官不如現管,惹火了分管領導,那不是自己找殘廢嗎?

    幾個書吏哪裡敢說實話,忙不迭搖頭,賠笑道:「徐司法您沒有說什麼不妥的話啊。」

    徐厚德苦笑搖搖頭,總覺得自己先前說了什麼不太好的話,這一緊張,又想不起來說的什麼了。

    一個跟他關係比較近的書吏賠笑低聲道:「不就是以詩會友嘛,輸了也沒有什麼,鄧縣尉應該不會計較這些的吧。」

    「你知道什麼!」徐厚德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你們太不瞭解鄧縣尉了……」

    —————————

    鄧全盛坐在寬大的几案後面,整個人都好像看不見了,唯獨他那張陰雲密佈的臉上小小的三角眼,死死盯著桌上的那詩稿。

    突然,他一把抓起了詩稿,刷刷撕得粉碎,扔在了地上。嘴裡咬牙切齒念出了那個討厭的名字——「蕭家鼎!」

    他生了一會兒悶氣,心裡盤算著晚上該怎麼去鍾文博家寬慰一下。隨手拿起送簽的文書開始批閱。

    其中有一份狀子,正是那郝大郎強姦被拐賣的蕭家婢女三娘生下一子,蕭家想要要回去的事情。這個案子上一次報到他這裡,他已經駁回了,這一次又報上來,他正心情不好,不由有些惱怒,正要批示駁回,眼睛突然定住了,落在了最後署名上——代書人:蕭家鼎!

    蕭家鼎?難道就是那個當眾羞辱了鍾文博的蕭家鼎?

    鄧全盛陰沉著臉盤算著,若真的是他,送到手上,可不能放過了!

    鍾文博的父親鍾世榮原先是少城縣的縣丞,後來升任益州府衙錄事參軍事,簡稱法曹。鄧全盛是他從一個小小書吏一手提拔起來,當上了縣衙的縣尉。他對這位老上司的感激那是說不完的,雖然為了這個職位,他也沒少給鍾世榮送禮,但是到底是老上司,還是心存感激的。

    得知鍾世榮的兒子鍾文博鬥詩輸給了一個叫蕭家鼎的外地書生之後,他也替鍾家很不爽,現在居然看見一個名叫蕭家鼎的人代書狀子,頓時嘴角露出獰笑,不管是不是那個蕭家鼎,寧殺錯,不放過,先抓起來痛打一百大板再說!讓他至少一個月都別指望下床!誰叫他替人代書打官司?打了活該!

    鄧全盛正要吩咐衙役傳蕭老漢和那代筆的蕭家鼎,突然又發現,那代筆後面還有幾個字,寫得是告狀人侄兒。

    中國古代朝廷衙門是不鼓勵人打官司的,稱呼打官司的原告、被告叫做「兩造」,就是惹事生非的人的意思。所以,慫恿幫助別人打官司,這樣的人更可惡,按照衙門規矩,對這種人,衙門可以根據情況進行杖責。不過,若是告狀人的親屬則是例外,親親得相首匿,親屬之間甚至都可以包庇犯罪,更不用說幫忙代筆打官司了。既然這蕭家鼎是蕭老漢的侄兒,那就沒有理由打他的板子了。

    鄧全盛眼珠轉了幾轉,卻沒有想到什麼好辦法出氣。還是先收案,審案過程中找他的毛病,再報復不遲!想到這裡,鄧全盛連內容都懶得看,便提筆在狀子上批示立案,著刑房草擬意見呈報。

    下午散衙,鄧全盛沒有直接回家,而是來到了鍾世榮府第拜訪。

    他進門的時候,門房便陪著笑說:「縣尉老爺,你來得正好,少爺正在發脾氣,在跟我們老爺頂嘴,你去勸勸吧。」

    「哦?怎麼回事?」

    「還不是昨天晚上少爺跟一個姓蕭的外地書生斗詩輸了的事。滿城都在議論這事,小少爺都沒有臉面出門了。大老爺正在說他呢。」

    「明白了。」

    蕭家鼎是鍾家的常客,也不需要通報,自己進去,來到了書房,在門外便聽見了裡面鍾世榮那蒼老的聲音道:「你自取欺辱,還要抱怨,一個小小的挫折便這樣,將來怎麼面對仕途上的風雲變幻?我倒是要感謝那蕭公子,他給了你磨煉的機會,讓你有了一次難得的教訓,這是好事!你還抱怨什麼?還要找上門去,你還不服嗎?」

    「我是不服!」鍾文博的聲音道,「我從小到大,還沒有輸給過別人!這是奇恥大辱,我一定不會就這麼忍下去的!我還要跟他鬥!這一次……」

    「你還嫌丟臉丟得不夠嗎?」鍾世榮怒道:「你怎麼聽不進去呢?不是跟你說了嗎,詩詞切磋,本來是文雅好事,卻被你搞成這個樣子,你不覺得丟人,為父還覺得丟人……!」
mk2258 發表於 2014-4-30 22:40


     第15章滿身銅臭

    鄧全盛忙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屋裡的話音便停住了。他這才慢吞吞挑門簾走了進去,對鍾世躬身施禮道:「卑職拜見法曹。」

    鍾世榮看了他一眼,臉上的怒氣這才漸漸消退,點點頭:「你來得正好,替我好好教訓一下這逆子了!」

    鄧全盛打了個哈哈,看了旁邊站著的鍾文博一眼,微笑道:「這件事情我也聽說了,文博啊,令尊說的沒錯,詩詞切磋嘛,不要太在意了。這一場輸了,下一場未必就撈不回來。現在你表現得大度一點,才符合你這益州第一才子的名號嘛。」

    鍾文博抬頭看他,正要說話,卻見他不停地擠眼,他對這位鄧全盛很瞭解,知道他這是維護父親臉面的話,並不是他真心話,便哦了一聲,沒有反駁。

    鍾世榮聽兒子聽從了鄧全盛的勸說,怒氣才消散了一些,揮揮手,道:「行了,我們說話,你出去吧!」

    鍾文博轉身出去。鄧全盛看了鍾世榮一眼,道:「我再去勸他兩句。」說罷追了出來,低聲對鍾文博道:「你不要著急,你這個臉面我一定給你找回來!」

    鍾文博站住了回頭看著他,有些疑惑。

    鄧全盛有幾分得意地笑了笑,道:「你就等著看熱鬧吧,我一定讓那姓蕭的好看。放心!」

    「你不會找人去打他吧?」

    「咱們是斯文人,哪能幹那樣粗俗的事情!是他自己撞到我的手心裡來的。具體的以後我再跟你說。」

    「嗯!多謝縣尉。」

    「謝什麼,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鄧全盛拍了拍他的肩膀,陰**:「欺負你就是欺負我!這口氣就算你忍下了,我也忍不下!」

    鍾文博點點頭,悻悻地走了。

    鄧全盛回到書房,見鍾世榮還是陰著臉,便微笑道:「孩子嘛,到底經歷不多,慢慢的他就明白了。」

    鍾世榮歎了一口氣,道:「我是氣惱他一個小小的挫折就經受不了,以後怎麼辦?我還指望他能進入仕途呢,他這樣的性格,在仕途上怎麼待人接物?怎麼看別家的臉色?唉!真是讓我失望!」

    「慢慢勸導,會好起來的。其實,這件事情我清楚,也不能怪文博他這麼大的氣,那個姓蕭的書生也太張揚了些,竟然在翠玉樓前挑幡字說什麼『五車詩膽、八斗才雄』,還吹噓什麼他能七步成詩,今日要把益州文人都踩在腳下。文博見他如此狂妄,氣憤不過,這才出面的。也不知道他從哪裡抄來的歪詩,本來也沒有勝過文博的,是文博讓著他,他反而順桿子爬,非說文博輸了,還要逼著文博鑽陰溝!若不是在場書生起哄,他當真便要逼迫文博鑽陰溝了!你說這姓蕭的過分不過分?也難怪文博生氣了。」

    鍾世榮並不知道當時的實情,所以也不知道鄧全盛完全是在顛倒黑白。聽得不由得慢慢眉頭皺到了一起,哼了一聲,道:「這姓蕭的是什麼來頭?這麼囂張?」

    「聽說好像是城裡一個叫蕭老漢的種菜賣菜的菜農的遠房侄兒。商賈之流,能有甚麼好人!偷奸耍滑,陰險狡詐之輩!」

    「嗯……」

    「法曹放心,咱們益州容不得這樣的人張揚,這件事情卑職會處理的。」

    鍾世榮搖頭擺手,道:「不!鍾文博鬥詩輸給了他,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滿城都在說這件事情,你要是處置了他,不管是什麼理由,人家馬上就會知道是我們做的,那可就不好了。他一個窮書生,切磋詩文,氣焰囂張一點說話難聽一點而已,不必太在意。讀書人嘛,但凡有些才學的,有幾個不狂妄的?這種事情,大肚一點好,你就不要去多事了!免得人家說我的閒話。」

    鄧全盛訕訕道:「法曹說的是。卑職目光短淺,慚愧。」

    鍾世榮慢悠悠道:「上次跟你說的趙氏的案子,馬上就發回重審了,你得處理好。」

    「法曹放心,卑職一定辦得天衣無縫!」

    「那就好!——唉,你剛才說得對,商賈之流,偷奸耍滑,這種人實在無趣。可他手裡的大把銀錢卻還是有趣的,要不是看這個份上,我也懶得理睬這些爛事。」

    「是啊是啊,這小子滿身銅臭,低俗得很,就會給法曹找麻煩。要不是有兩個錢,誰理睬他!」

    又說了一會閒話,鄧全盛起身告辭,離開了鍾家,回到了自己府第。

    換了便裝,吃過晚飯,鄧全盛正跟自己剛剛納進門的小妾調笑,僕從來稟報說,有客人拜訪,送上了拜帖。

    鄧全盛打開一看,是自己老下屬刑房書吏杜達隱的拜帖。這老小子,以前來訪,可從來不送什麼拜帖,今兒個是怎麼了?莫非有甚麼別的事情?

    鄧全盛吩咐花房裡請,又跟愛妾調笑幾句之後,這才踱步出來,到了會客花房。

    他走進屋裡,便看見杜達隱跟一個年輕書生在兩張坐榻上正襟危坐,几案上放著大小兩個錦盒。見他進來,二人忙起身施禮。

    鄧全盛知道那兩個錦盒肯定是禮品,來他家送禮的人太多了,他已經麻木了,看樣子,這又是為了什麼案子之類的事情找到自己托關係來的。當下笑呵呵對杜達隱道:「杜老頭,怎麼樣?離開了衙門,見你比以前可活得更滋潤了!」

    杜達隱忙躬身道:「是啊,這都是托鄧縣尉的福氣。」瞧見鄧全盛在坐榻在盤膝跌坐,將手臂放在憑幾上很是舒坦,這才微笑道:「老朽多日不見縣尉您了,今日帶了一個小兄弟來拜訪,唐突了。——這位小兄弟名叫蕭家鼎,九隴縣人士。久仰縣尉大名,所以跟著老朽一起來拜會大人。」

    蕭家鼎?

    鄧全盛本來笑咪咪成了一條縫隙的三角眼頓時張開了,成了兩個小綠豆。上下打量了一下蕭家鼎,道:「昨日聽說在翠玉樓前以詩會友的一個外地書生,也是叫蕭家鼎,莫非就是閣下?」

    蕭家鼎忙拱手道:「正是晚生,晚生狂妄之舉,讓縣尉見笑了。」

    「果然是你,當真太好了!」鄧全盛擊掌道,他心裡真的叫好,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本官聽說這件事情之後,便一直在琢磨這是怎樣一個風流倜儻的書生呢,今日一見,果然是氣度不凡,才華橫溢啊。」

    「縣尉過獎了。」

    「並非過獎,你的詩作本官也拜讀了,——『不知昨夜新歌響,猶在誰家繞畫梁。』還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都是好詩啊,特別是那寫王昭君的幾句,『一去紫台連朔漠,獨留青塚向黃昏。』當真是神來之筆,看著讓人不僅潸然淚下。好!好詩啊!」

    「幾句打油詩,能得到縣尉的賞識,實在是晚生的容幸。」

    他們在說笑,杜達隱卻是額頭隱隱有汗珠,一聽鄧全盛提到這個事情,他心裡便一個勁後悔,怎麼把這件事情給忘了?這鄧全盛是那鍾文博的父親鍾世榮一手提拔的啊,自己沒有想到這個茬,今日的事情,只怕要黃!

    蕭家鼎卻根本不知道其中這個內幕,微笑打開了几案上的兩個盒子,露出了裡面一貫錢還有那溫潤的玉珮。道:「這是晚生的一點心意,還請縣尉大人笑納。」

    鄧全盛眼睛瞧著那玉珮,頓時兩眼放光,連消瘦的喉結都在咕咚亂動,似乎在吞嚥口水。一看就是個貪財的傢伙!蕭家鼎心裡暗笑,這件事應該問題不大了。

    這也巧了,蕭家鼎拿鍾文博的玉珮來給鄧全盛行賄,可惜鄧全盛沒有注意鍾文博隨身飾品,壓根不知道這玩意是鍾文博的。

    鄧全盛戀戀不捨地收回了目光,瞧著蕭家鼎道:「小兄弟送本官這麼一份厚利,是不是有甚麼事情啊?」

    「不是的,只是探望縣尉一點心意而已。晚生自幼苦讀律法,一直有一個抱負就是能評斷是非,伸張正義,所以想投身衙門,在刑房謀一個差事。」

    「哦?」

    一聽蕭家鼎竟然提出要到衙門裡自己的手下當差,鄧全盛立即笑了,眼珠轉了幾轉,府衙法曹鍾世榮已經說了不要動他,明著動手就不行了,只能想陰招,先把他弄進來,找機會好好收拾他。

    鄧全盛拊掌笑道:「如此太好了!蕭公子如此才情,能到衙門辦事,那英雄有用武之地了。哈哈哈。本官非常的歡迎啊!不過,你想去刑房辦事,那可是要懂刑律的,本官要當場考考你,如何?」

    「好的,請縣尉出題。」

    「嗯……」鄧全盛捋著鬍子想了想,道:「咱們大唐無五刑為哪五刑?」

    蕭家鼎心裡笑了,這問題也太簡單了,不用自己這個法制史的研究生回答,便是法學系的本科生,學了法制通史也都知道,不過,他當然不會傻乎乎表現出自己很能耐的樣子,思索了片刻,才拱手道:「似乎應該是——笞、杖、徒、流、死。」

    「不錯!」鄧全盛滿意地點點頭,想了半天,才試探著問了一句:「每一類又分幾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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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二奶的價錢

    蕭家鼎慢悠悠回答:「笞刑分五等,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准許贖刑的,分別可以用銅一斤到五斤贖。杖刑分五等,從六十到一百止,贖刑為銅六斤到十斤。徒刑分五等,分別是一年、一年半、兩年、兩年半和三年,贖刑為銅二十斤到六十斤。流刑為三等,兩千里、兩千五百里和三千里,贖刑為八十斤、九十斤和一百斤。死刑只有絞和斬兩種,准許贖刑的,為銅一百二十斤。」

    鄧全盛稍稍有些意外,瞧了蕭家鼎一眼,道:「很不錯嘛,再考你一個問題。這個你要是答上來,那就算合格!」

    「好的。」蕭家鼎豎著耳朵聽著。

    「何謂八議?」

    蕭家鼎差點笑出來,這個問題比那五刑還要簡單,哪裡算什麼考試,當下卻恭恭敬敬道:「親、故、賢、能、功、勤、賓、貴,這八種人犯罪,除了十惡重罪之外,若是流刑以下的罪,要減輕一等處罰,要是屬於死罪,則由大臣們在尚書省的都堂集體研究討論,商定之後,報請皇帝裁決。」

    鄧全盛臉上驚訝的表情更濃了,小綠豆眼變成了一條縫,透過縫隙瞧著蕭家鼎,點點頭,道:「你已經通過了!不過,本官還想再考考你訊堂的問題,算是額外的,可以嗎?」

    「當然沒有問題,請縣尉出題。」

    「嗯……,你說說,什麼是五辭聽訟?」

    這個問題也不難,蕭家鼎道:「五辭,一曰辭聽,就是看的的說話,要是顛三倒四的,就是說謊;二曰色聽,就是看他的表情,要是臉紅有愧色就說明在說謊;三曰氣聽,就是看他的氣息,若是老是斷斷續續的不停喘氣就是在說謊;四曰耳聽,就是看觀察他的聽覺,如果說謊他就老是會裝著聽不清的樣子詢問,以便有時候來琢磨怎麼編謊話;五曰目聽,如果他在說謊,目光會慌亂躲閃不敢直視。根據這五種觀察,得出對方是不是在說謊,從而判斷案情真偽。」

    鄧全盛笑了,拊掌道:「好好!很好!想不到你年紀輕輕,不僅詩詞歌賦十分了得,這刑律也是如此精通,很好!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啊!哈哈。這樣吧,本官明天早上就跟縣令稟報此事,以公子的才學,料想縣令不會拒絕的,你明日下午來衙門,本官替你安排職位。」

    蕭家鼎大喜,忙起身拱手道:「多謝鄧縣尉!屬下一定努力辦事,不辜負縣尉的裁培!」

    杜達隱聽見鄧全盛竟然答應了,很是有些意外,張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蕭家鼎望向杜達隱道:「杜老,縣尉很忙,咱們就不打擾了吧?」

    杜達隱忙道:「對對!」起身道:「告辭了!」

    「等等!」鄧全盛叫住了他們,將几案上的兩個盒子拿了起來,放在了蕭家鼎的手裡:「東西你拿回去!」

    「不不,這個……」

    「聽本官說!」鄧全盛一臉正氣道:「本官歷來廉潔奉公,兩袖清風,杜書吏知道的,凡是給本官送禮的人,本官從來都是一概拒絕。本官之所以答應你進衙門當差,主要是你的才學。而不是你的禮物。那些無才之人,便是搬一座金山來,那也是沒有半點用處的!對吧?杜書吏?」鄧全盛望向杜達隱。

    杜達隱忙賠笑道:「那是那是。不過,這是蕭兄弟的一點心意,鄧縣尉……」

    鄧全盛立即板著臉道:「杜書吏,你也是衙門的老人了,怎麼離開衙門沒有幾天,就學得那般的市儈?弄這些見不得人的勾當?行啊!東西拿回去!否則,明天你也就不用來衙門了!」

    看見鄧全盛吹鬍子瞪眼睛的,杜達隱很有些意外,忙朝蕭家鼎示了一個眼色讓他收下。

    蕭家鼎有些不明白,只好接過了東西,瞧著鄧全盛。

    他們倆卻不知道,鄧全盛已經打定主意要整治蕭家鼎,自然不會收他的錢財,倒不是抹不開面子,而是生怕到時候節外生枝。

    鄧全盛見蕭家鼎把錢財拿了回去,方換了一付笑臉,拍拍蕭家鼎的肩膀,道:「本官為官清正廉潔,這一點以後你在衙門久了就知道了。行了,你明天下午來衙門。本官很期待你這樣的能人來助本官一臂之力啊。哈哈哈。」

    「是是!多謝縣尉。」

    蕭家鼎跟著杜達隱告辭出門,走出了老遠,他才笑嘻嘻對杜達隱道:「還好,鄧縣尉問的問題都好簡單,要不然,還麻煩了。」

    杜達隱吃的一聲輕笑:「他能問出這麼幾個問題就不錯了。他根本就不懂刑律,都是靠他的一個名叫邢旭忠的執衣幫他料理。這人才算得上精通刑律的人。」

    這倒是跟現代社會某些單位相像,外行領導內行。這執衣就是現在的領導秘書。蕭家鼎用心記住了這個人的名字。看了自己懷裡禮物一眼,奇怪地問道:「縣尉怎麼不收禮呢?」

    杜達隱也是一頭的霧水,道:「老朽也不清楚,老朽陪人來他家送禮,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沒有一次不收下的,不知道這一次是怎麼回事。莫非……」

    「莫非什麼?」蕭家鼎覺得有些不妙。

    鄧全盛四下看了看,道:「二妞讓老朽我一定要幫你,那我就實話跟你說吧。你昨天斗文勝過的那個益州第一才子鍾文博,你知道他父親是誰嗎?」

    蕭家鼎心頭一凜,搖搖頭:「是誰?」

    「益州府衙的法曹鍾世榮!」

    益州府衙法曹,全稱叫做錄事參軍事,是從七品上的官,因為唐朝地方衙門只有州縣,所以府衙也就相當於現在的省級,這法曹也就是省高級法院刑庭的庭長,縣級幹部,也不算什麼太厲害的官。而且不在自己要去的縣衙,這讓蕭家鼎稍稍放心。可是,杜達隱後面的話又讓他一顆心懸了起來。

    杜達隱接著說:「這鍾世榮就在咱們少城縣衙當縣丞,後來才提拔到了府衙。」

    縣丞可是副縣長,那府衙法曹只是個高級法院的庭長,現代人只怕不會把這個當成是提拔,但是唐朝官職,縣丞只是從八品下,頂多算正科級,那法曹,可是從七品上的縣級,是副縣級,當然算得上是提拔了。

    杜達隱又道:「這鄧全盛,當時跟我一樣,只是縣衙的書吏,後來巴結這鍾法曹,一路提攜保薦,一直當到了縣尉。你說,你得罪了鍾法曹的兒子,這鄧縣尉還不得跟你急?」

    「對啊,那他為什麼還讓我進衙門?難道,他想來個請君入甕?甕中捉鱉?」

    奶奶的,這可不妙了,大大的不妙了!雖然這兩個官兒只是個縣級科級,但是縣官不如現管,老子在他的手下辦事,他要整死我那不是分分鐘的事情?

    不妙!大大的不妙!

    杜達隱見他臉上陰晴不定,歎了一口氣,道:「對不起,是老朽疏忽,把這個茬給忘了。早想起來,老朽就該帶你去找文主簿。」

    「沒用的,只要是進了縣衙,都是在他的手下辦事,躲不開的。」

    蕭家鼎苦笑,奶奶的,老子去搞那什麼斗詩,也就是為了賺錢走關係謀職位,想不到陰差陽錯,正好碰上了這鍾法曹的兒子,而他老爹一手提拔的鄧縣尉有恰好是這自己將來的領導。這世界也真是太小了吧!

    杜達隱點點頭:「說得也是。不過,好在他也沒有把禮物收下,你也沒有拿錢打水漂,要不然,這件事情就算了吧。」

    蕭家鼎不是一個輕易服輸的人,不就是兩個縣級、科級幹部嗎?老子就不會找能壓過你們的靠山?他眼珠轉了幾轉,道:「這益州城裡,有沒有他們惹不起的官兒?」

    杜達隱馬上明白了,瞧著他微笑道:「蓋過他們的官多了,大都督府都督兼刺史李恪李王爺就不用說了,州府衙門就有不少蓋過他的官兒。比如州府別駕、長史、司馬,還有縣衙的縣令,加上都護府的折衝都尉啥的,都是比他們官高的。不過,這些人物可不是咱們這樣的平頭百姓能巴結上的。」

    那可不一定!蕭家鼎心想,平頭百姓也有不少跟高層領導拉上關係的,比如大老闆,大明星。在現代社會,他搞律師,經常要接觸一些企業大老闆,跟他們喝茶吹牛,也通過他們認識一些高層領導,裡面的門道也是很清楚的,要說那些大老闆,不也是平頭百姓,他們能跟高層領導交往靠什麼?還不是靠人民幣?

    那些大明星,也是領導身邊的大紅人,靠什麼?靠臉蛋身子。奶奶的,錢,老子是沒有多少,可這大明星,眼前不就活生生擺著一個?——翠玉樓的雅娘!他可是益州的頭牌!算得上是大明星了吧?何不去找她試試水?要是不行,再打退堂鼓。正好那胖子書生朱海銀請客到翠玉樓,自己反正也要去的。

    想到這,他對杜達隱道:「這件事情關係重大,讓我好好想想。」

    杜達隱點點頭:「這樣也好,有甚麼事情可以到衙門後面的杏兒胡同找老朽,老朽家就在那,一棵大銀杏樹下。」

    「好的,多謝爺爺!」
mk2258 發表於 2014-4-30 22:41


     第17章相對浴紅衣

    送走了杜達隱,蕭家鼎先到了自己的住的客棧,他只取了一串小錢放在錢袋,反正那朱海銀請客,也不用自己掏錢。便邁步出門,逕直往江邊走去。

    來到翠玉樓前,這裡的人客是整條街最多的,而且差不多都是文墨人,因為翠玉樓裡的姑娘,大多是賣藝不賣身的歌姬,這是那些文人墨客最喜歡的調調。

    蕭家鼎邁步往裡走,便有龜公迎了上來,陪著笑臉道:「公子您來了,您……,咦?您不是蕭公子嗎?」

    蕭家鼎愣了一下:「你認識我?」

    「哎呀,昨天您在我們樓前以詩會友,打敗了益州第一才子鍾文博,當時我們就在門口看熱鬧呢。怎麼會不認識公子呢?公子是來找雅娘姑娘的吧?哎呀真是不巧,雅娘姑娘有客人啊。不過蕭公子您別著急,小的去給您稟報雅娘姑娘一聲,看看她怎麼說,雅娘姑娘已經說過了,只要是你來了,馬上稟報她的。」

    蕭家鼎點點頭,道:「你去跟她說,我先去找朱海銀公子,他來了嗎?」

    「來了來了,」看樣子,這朱海銀是這裡的常客,所以這龜公都沒有思索便回答道,「小的先領您去。」

    跟著龜公來到二樓一間屋子外,便聽到裡面朱海銀那大嗓門的聲音道:「癡梅姑娘,你欺負我老朱詩詞不好,等會我大哥來了,便讓你知道厲害!」

    蕭家鼎微微一笑,推門進去,便看見屋裡朱海銀左邊一個,右邊一個,依偎著他坐著兩個嬌媚的女子,面前的几案上擺滿了精緻菜餚和美酒。在大堂的中間,端坐著一個女子,正在撫琴。聽到有人推門進來,抬頭一看,不由大喜,道:「原來是蕭公子來了!趕緊起身福禮:「賤妾癡梅,拜見蕭公子。」

    此女既然認得自己,那應該就是昨夜在樓上觀瞧的女子之一了,蕭家鼎拱手還禮。那邊朱海銀已經站了起來,哈哈大笑:「大哥你可來了!小弟可等死了!快快請坐!吃點東西再喝酒。——快去重新上菜,再叫媽媽找兩個聽話的妮子來服侍蕭公子啊!」他身邊一個女子答應了,趕緊出去。

    等到蕭家鼎坐下,朱海銀恭恭敬敬介紹那位端坐在琴旁的美貌女子:「這位是翠玉樓花魁之一,癡梅姑娘!重金難求哦!小弟這也是第一次見到她。她剛剛唱了一曲她自己填詞的曲子,說讓我指點,大哥你來得正好,你便指點一下她。」

    那癡梅也熱切地望著蕭家鼎,福禮道:「請公子賜教。」

    「在下洗耳恭聽。」蕭家鼎拱手還禮。大刺刺坐在座榻上,伸手拿起一隻雞腿啃了起來。

    那癡梅雖然名氣沒有雅娘大,但是在翠玉樓也是名列前茅的,便是朱海銀這樣揮金如土的豪客,好不容易才排隊今晚見到了她。

    因為癡梅能自己填詞作曲,更是在一眾書生中享有盛名,但凡是聽她唱歌看她舞蹈的,沒有不是正襟危坐,凝神靜氣的,從來沒有象蕭家鼎這樣,一邊啃雞腿一邊笑嘻嘻瞧著她的。只不過,昨夜蕭家鼎的表現,讓癡梅印象太深了,人家的才學,便是十個自己也比不過,當得如此聽曲。

    當下,癡梅微微一笑,道:「賤妾先念誦一遍這首詞,請公子指教,再撫琴可好?」

    「行啊!」蕭家鼎嘴裡咀嚼著,含糊不清說道。

    癡梅清了清喉嚨,脆生生吟誦道:

    七張機,

    鴛鴦織就又遲疑。

    只恐被人輕裁剪,

    分飛兩處,

    一場離恨,

    何計再相隨?

    蕭家鼎聽了,微笑點頭:「寫得很好,——在錦緞上織出一對鴛鴦,可是錦緞總是要被人拿去作衣服的啊,若是正好把鴛鴦從中間剪開了,給了兩個人拿去作衣服了,那這一對苦命的鴛鴦,不就從此天各一方,有甚麼辦法還能再見面?你這首詞,當真把這種離愁別苦寫得非常的傳神。的確是一首難得的好詞,只是太過淒苦了一些,在下不才,也填一首詞,狗尾續貂如何?」

    癡梅大喜,福禮道:「如此甚好,能得公子合詞,癡梅榮幸之至。」

    蕭家鼎又咬了一口雞腿,嚼了兩下,想了想,才慢慢吟誦出金庸小說《射鵰英雄傳》裡的那首優美的詞來:

    四張機,

    鴛鴦織就欲雙飛。

    可憐未老先白頭,

    春波碧草,

    曉寒深處,

    相對浴紅衣。

    蕭家鼎吟誦完畢,朱海銀拊掌叫好:「勞燕分飛不好,一起洗澡那才是美事,好詞!好詞啊!」

    那癡梅卻是當真的癡了,呆呆站在那裡,反覆念誦著蕭家鼎的這首詞,這不是心裡最想卻又不能得到的夢嗎?想到傷心處,不禁慢慢落下淚來。

    便在這時,一個女聲在門外也叫好道:「蕭公子,你說到人家的傷心處了!」說罷,房門被人推開了,門口,站在一位千嬌百媚,風韻妖嬈的絕色美女,卻正是翠玉樓花魁雅娘。

    朱海銀驚呆了,他一直想求見雅娘,可是要見雅娘,不僅要有大把的金錢,還要有讓她看得上的才學,要把自己的詩作送給她過目,她看上了,才有幸成為入幕之賓。這朱海銀有的是錢,唯獨沒有做詩的才能,之所以這麼巴結蕭家鼎,其中之一的目的,便是想借他的才情,圓自己的美夢。現在,雅娘姑娘真的出現了,而且是自己來得,這怎能不讓他狂喜。

    朱海銀趕緊上前,一躬到地:「在下朱海銀,見過雅娘姑娘!能見到雅娘姑娘,當真是三生有幸……」

    雅娘只是微微點頭,一雙美目卻是瞧著蕭家鼎的,蓮步輕移,春風擺柳般款款進來,到了蕭家鼎的面前,轉頭看了一眼癡梅,笑吟吟對蕭家鼎道:「她有一個相好的,卻不能時時相見,所以做這詞聊寄相思,你今天合了這首詞,說到了她的心底,這妮子只怕今夜是難以入眠了。可都是你作的好事!」

    蕭家鼎繼續啃著雞腿,笑嘻嘻道:「雅娘姑娘,你不是有貴客嗎?怎麼有空來見我?」

    「擊敗了益州第一才子的蕭公子來了,雅娘如何能不來相見?更何況那位貴客,也很欣賞公子才情,想見見公子,所以托我過來相約一見,不知公子肯否賞光?」

    「哦?你的貴客要見我?誰啊?」

    「公子去了不就知道了?」

    「行啊。那走吧。」蕭家鼎啃著雞腿正要往外走,朱海銀趕緊叫了一聲:「大哥!能不能帶上小弟?」

    沒等蕭家鼎回答,雅娘已經柳眉微蹙,道:「那位貴客不見外人的……」

    蕭家鼎眼珠一轉,道:「他不是外人,是我的好兄弟,便一起去吧。」

    朱海銀大喜,趕緊道:「對對,我是他的好兄弟,不是外人,嘿嘿嘿。」

    雅娘瞧著蕭家鼎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去好了。」

    正說著話,**已經帶著兩個妖艷的女子過來了:「朱公子,你要的姑娘來了,這是翠花……」

    朱海銀趕緊搶著道:「誰要這些庸脂俗粉了?我可沒有要過!」

    **也看見了雅娘,她是的明白人,立即轉口道:「是王公子要的,走錯門了。」趕緊的拉著兩個女子跟雅娘陪著笑過去了。

    朱海銀訕訕道:「搞錯了,她們搞錯了。嘿嘿」

    雅娘沒有看他,只是含情脈脈瞧著蕭家鼎:「公子請跟我來。」

    跟著雅娘往後院走,出了門,便看見一輪殘月已經掛在天邊,他們進了一座小花園,這是翠玉樓的花魁才能享有的單獨的院子。進門之後,院子碎石甬道兩邊種著翠竹,在月光下顯得非常的清幽,園子中一座古色古香的屋子,門口兩個俏麗的小丫鬟,見到他們進來,趕緊福禮。

    進了屋裡,清帳之前,一張坐榻上,歪著一個中年人,三縷長髯,很是瀟灑飄逸。見到蕭家鼎他們進來,也不起身,只是微微點頭。

    這人好大的架子,蕭家鼎有些不爽,便沒有主動上前施禮,也是大大咧咧站在那裡瞧著那中年男子。

    雅娘微笑道:「蕭公子,這位是唐大郎唐爺。——大郎,這位就是你要見的蕭公子了。」

    唐大郎點點頭,道:「蕭公子你好啊!」

    蕭家鼎也報以微笑,沒有施禮,道:「你好,當真是巧了,我的乳名也叫大郎。」

    唐大郎淡淡的帶著些許落寞道:「天底下叫大郎的多了去了。不在我們二人。」

    蕭家鼎本來是套近乎的,被他這一句給噎了回去,老大的不痛快。

    丫鬟趕緊端來了兩張坐榻,擺上几案。朱海銀是恭恭敬敬地屁股坐著腿肚子,正襟危坐。蕭家鼎卻是在坐榻上盤膝而坐,瞧了一眼桌上只有水果糕點,卻沒有吃食,他的雞腿已經啃完了,當下把骨頭放在桌上,拿起一塊糕點塞進嘴裡,含糊衝著雅娘和那唐大郎道:「不好意思,我還沒有吃完飯,先吃點東西啊。」
mk2258 發表於 2014-4-30 22:42


     第18章寂寞沙洲冷

    雅娘和唐大郎相視而笑。雅娘坐在了唐大郎的身邊。唐大郎瞧著蕭家鼎,淡淡道:「我聽雅娘說了你昨夜在門口以詩會友勝過了益州第一才子的事情。你的幾首詩我也聽了,的確很不錯,只是可惜,雅娘沒有能記全了。不知公子能不能把雅娘抄錄的你的大作補全,讓我也開開眼啊?」

    雅娘趕緊拿出詩稿,放在蕭家鼎的面前。

    蕭家鼎掃了一眼,他今日本來是找雅娘看看有沒有可能找一個後台的,可是雅娘這卻坐著一個大刺刺的傢伙,看樣子自己的計劃是要泡湯了,而且,跟這目中無人的傢伙在一起喝酒,實在無趣,還不如出去跟朱海銀兩人喝花酒更爽。

    你想看我的詩,這態度卻是傲慢得很,老子要是老老實實寫了,還有什麼面子?當下道:「這些詩不算什麼,不值得這麼費勁去記的,我過後就忘了。」望向雅娘,拱手道:「既然雅娘姑娘今日有客人,那在下明日再來好了,雅娘姑娘明日可否單獨接見在下呢?」

    雅娘忙道:「當然可以,只是公子今日既然來了,為何要著急著便走呢?雅娘已經說了,公子來了,雅娘要為公子獻歌獻舞的。公子不打算給雅娘這個機會嗎?」

    那唐大郎瞧著蕭家鼎,神情依然是淡淡的,也不看他,道:「蕭公子看樣子想單獨跟雅娘說話,不太喜歡我在場啊。不過不好意思,今日是我先來的,剛才聽雅娘姑娘撫琴唱歌剛剛聽了一半,正有興趣想接著聽呢。所以也只能厚著臉皮留下了,蕭公子見諒。」

    蕭家鼎見雅娘留他,話都說道了這個份上,要是堅持走,便傷了人家姑娘的面子,自己還要有求於她呢,只能把這大刺刺的傢伙當成透明的了。便又盤膝坐下,道:「我是怕打擾兩位啊。既然唐兄台不在意,我自然是不會在意的。能見到雅娘姑娘的歌舞,那可是每個書生夢寐以求的事情,我要是不給面子,被那些書生知道了,只怕我走不出這翠玉樓啊,嘿嘿嘿。」

    唐大郎和雅娘都笑了,朱海銀笑得跟歡,他剛才聽說蕭家鼎要走,正著急,現在又坐下了,不由大喜,道:「對對,能見到雅娘姑娘的歌舞,三生有幸,咱們好好欣賞欣賞。」

    雅娘聽蕭家鼎願意留下,不由面露喜色,當下起身,走到瑤琴前端坐,道:「雅娘便彈奏一曲日前奉大郎之命所作的新詞吧。」

    唐大郎點點頭,原本散漫的表情已經不見了,跌坐的姿勢也正了許多。只是蕭家鼎,原本是盤膝而坐的,可是現在,他覺得腿麻了,便一條腿伸了出來,一條腿彎曲著,那姿勢著實難看。可是蕭家鼎自己卻不覺得,心裡還嘀咕,奶奶的,這唐朝也太差勁了,連椅子都沒有,老子什麼時候得定做幾把椅子,天天這樣坐,難受得要死。

    雅娘蔥白一般的素手劃過邀瑤琴,那清脆的琴聲從她的指尖流淌出來,猶如一串串的珠子散落在玉盤之中。婉轉歌喉,唱道:

    綠暗紅稀春已暮,

    燕子啣泥,

    飛入垂楊處。

    柳絮欲停風不住,

    杜鵑聲裡山無數。

    竹杖芒鞋無定據,

    穿過溪南,

    獨木橫橋路。

    樵子漁師來又去,

    一川風月誰為主。

    這首詞,描繪了一個羈旅者在暮春飄零的悲涼落寞的景象,蕭家鼎聽罷,斜眼看那中年書生,見他神情淒然,似乎已經被雅娘這首歌感染了。心想,原來你小子跟我一樣,也是客居益州,所以才讓雅娘填了這樣一首詞。

    嘿嘿,你這個大刺刺端著架子的傢伙不是羈旅愁苦嗎?老子便更讓你苦一點!

    想到這裡,蕭家鼎拊掌道:「聽了姑娘這首歌,詞中人寂寞孤單,羈旅無歸的情景感染了我,勾起了我的詩興,也想填詞一首,不知兩位有沒有這個興趣聽?」

    雅娘拊掌喜道:「怎麼沒有?太好了,便請公子也為大郎填詞一首,可好?」

    「行啊。」蕭家鼎走到後窗邊,推開窗戶,清冷的月光便灑落進來,窗外,幾棵梧桐後面,殘月斑駁。蕭家鼎見此情景,便想起了蘇軾的那首著名的詞《卜算子》來,當下望著夜空,突然抬手一指,叫道:「哎呀,一隻孤鴻飛了過去?」

    「是嗎?」雅娘起身過來觀看,月朗星稀,卻沒有看見什麼,歎息道:「飛走了啊?」

    蕭家鼎點點頭,道:「在下便以此為題填詞吧。」故作沉思狀,慢慢吟誦道:

    缺月掛疏桐,

    漏斷人初靜。

    時見幽人獨往來,

    縹緲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

    有恨無人省。

    揀盡寒枝不肯棲,

    寂寞沙洲冷。

    蕭家鼎把這首詞念完,除了胖子朱海銀拊掌叫好之外,卻沒有聽見雅娘和那唐大郎的任何反應,不由有些奇怪,回頭望去,只見那唐大郎已經雙目含淚,面有悲淒之色。而雅娘,卻是心痛地望著他,也是泫然欲滴的樣子。

    朱海銀也發現了兩人的不對勁,趕緊把叫好聲停了,有些不知所措地望著蕭家鼎。

    看見唐大郎這副樣子,蕭家鼎心裡本來很爽,他要的就是這個結果。不過,看見那中年書生當真是傷心了,又有些同情,看來這人心中當真有很多的愁苦,所以才被蘇軾的這首淒涼孤傲的詞感染。便拱手道:「見笑了!」

    雅娘望著唐大郎,低聲道:「大郎……」

    唐大郎眼中即將滾落的淚珠被這一聲叫住了,他抬頭看了看雅娘,突然起身,走到旁邊書桌前,拿了一隻毛筆,另一手捧著硯台,走到對面那雪白的粉牆前,提筆寫下了蕭家鼎吟誦的這首詞。

    蕭家鼎見他龍飛鳳舞,筆力強勁,書法十分了得,不僅佩服,人家書法這麼好,孤傲一點也是正常的。心中對這中年書生端架子的反感減淡了幾分。

    唐大郎寫罷,退後兩步,怔怔地望著牆上的題詩,沒有說話。雅娘過去,接過了他手裡的硯台和筆,也沒有說話。默默遞過了一方手絹。

    唐大郎接過拭淚,半晌,才長歎一聲回身過來,瞧著蕭家鼎,聲音有些沙啞:「蕭公子,謝謝你。雅娘為我填詞不下數十首,都不及你這一首中我的心。非常的感謝。」

    蕭家鼎笑了笑,道:「小意思。」

    雅娘強笑道:「好了,傷心也傷心過了,再不要去想了,咱們說些快樂的事情吧。」

    朱海銀一聽插話道:「對對,要不,咱們還拇戰如何?輸了喝酒,我來司酒……!」

    拇戰就是划拳,只是規則跟現代的不太一樣。一般都是粗疏的平民之間鬥酒時的遊戲,像他們這樣高雅的文人,如何能作那樣的俗事。雅娘皺眉橫了他一眼,朱海銀倒也知趣,趕緊的打住了沒有往下說。

    唐大郎卻不介意,道:「是該喝酒,我也很久沒有大醉一場了,今日得到了蕭公子這首好詞,值得一醉啊!來來!換大碗!」

    雅娘咋舌,卻沒有反對,叫丫鬟換了大碗,唐大郎親自斟滿,送到了蕭家鼎的面前:「來,蕭公子,唐某敬你!」

    蕭家鼎也是個酒鬼,看見酒自然是樂開了花,見他不再大刺刺的端架子,也就把先前的不快拋到了腦後,接過酒碗,跟著那唐大郎一口氣喝乾了。兩人相視大笑。

    重新坐下,雅娘又敬了蕭家鼎和唐大郎各一碗,卻沒有敬那朱海銀。朱海銀臉皮厚,也不在乎,自己端了酒碗過來敬酒。蕭家鼎自然是跟他對喝,那唐大郎和雅娘,卻只是淺淺抿了一口。

    唐大郎問蕭家鼎道:「蕭公子在哪裡高就?」

    蕭家鼎道:「在少城縣衙當書吏。」

    「哦?」唐大郎很是有些驚訝,「你是縣衙的書吏?」

    一旁的朱海銀更是驚喜,正要說話,可是先前已經說了出自己跟他是好兄弟,若是這樣的事情自己都不知道,那算什麼好兄弟啊?只好悶聲笑嘻嘻聽著。

    蕭家鼎點頭道:「是啊。」

    「具體做什麼的?」

    「還不知道,說實話吧,我是今天才確定進衙門當書吏的,具體讓我幹什麼我還不知道呢。」

    「那你希望做什麼呢?」

    「我的刑律還不錯,所以,我是希望進刑房當書吏的。只是不知道能否如願。」

    唐大郎瞧著他,想了想,道:「蕭公子既然對刑律有研究,正好我這裡遇到一個案子,不知道該怎麼辦,公子能否賜教?」

    「你說來聽聽。」

    「是這樣的,有一個財主,有個妻子還有個小妾,妻子沒有生養,小妾卻生下了一個兒子,財主非常喜歡,但是他妻子卻很妒忌。有一天,他們家的幾個僕從預謀準備乘財主不在的時候,找繩子勒死這個小妾,幸虧有人偷偷告訴了財主,才沒有得逞。財主非常生氣,猜想這件事很可能是他妻子在後面主使的,但是沒有證據。他氣不過,便把幾個僕從綁了告官了。要求按照奴婢謀殺主的罪名處死這幾個奴僕。這種情況刑律沒有規定,你覺得應該怎麼辦才好?」
mk2258 發表於 2014-4-30 22:43
刀筆吏 正文 第19章 舌兒相弄


  

   

  

   




     唐律裡,奴婢屬於賤民,他們要是毆打殺害主人,是要加重處罰的。別說是已經殺死了,便是預謀殺人還沒有動手,沒有造成任何傷害,都要處斬。造成傷害或者死亡,更是要砍頭的。但是,如果是婢之間互毆謀殺,只按照一般人相互謀殺處理,沒有造成傷害的,就只是徒三年。所以,這個案子的關鍵在於這個小妾的身份究竟是主人還是奴婢,要是財主,這幾個僕從就要處死,否則,就只是徒三年的事情。

    這種情況蕭家鼎在幾年後制訂的《唐律疏議》中已經有了規定,但是這個時候的《永徽律》中卻還沒有,所以找不到法律依據。

    蕭家鼎好奇地看了唐大郎一眼,道:「你也是官府中人?」

    「不是就不能討論案子了?」

    「當然可以。」蕭家鼎知道,唐朝的科舉中有一門叫做明法,就是考刑律的。所以書生研讀案子也不奇怪,就像現在法律大學中的學生一樣。

    蕭家鼎便道:「這案子,關鍵看這個小妾的身份。看看她是不是具有主人的身份。」

    唐大郎點點頭:「這個自然,小妾算是主人還是奴婢,刑律並沒有規定啊。」

    「怎麼沒有規定?《永徽令》中就有啊。——只要是『不合分財』的,便不是主人。媵和妾都不能分得家財,所以他們不是主人。」

    「是嗎?有這規定嗎?」

    蕭家鼎看得是後世整理的東西,其實他也不知道這個時候是否已經出來了這個規定。不過唐律唐令太多了,有數千條之多,一般人不容易找到的,所以他硬著頭皮道:「當然有。你可以去翻啊。不過,這個案子雖然這個小妾不是主人,但是他能不能按照主人對待,還要看她的兒子的地位。——這個小妾跟主人生下的孩子,在家裡是否算是主人?能不能分得財產?」

    唐律中的的主人,包括一家人中所有的人,如果分家,可以分得財產的人。

    唐大郎道:「是主人,這財主已經公開說了,這是他的兒子,將來他死了之後,要讓這個兒子跟他其他的子女一起分他的遺產的。」

    「既然這樣,這個小妾就應該屬於主人。那幾個僕從應該按照奴婢謀殺主人處死。」

    「哦?為什麼?」

    「很簡單,她的兒子都是主人了,難道母親的地位還要比兒子低下嗎?所謂母以子貴,『母法不降於兒』嘛。」

    唐大郎一拍腦門,恍然大悟,道:「對啊!說的太好了,的確應該是這樣。沒有他兒子是主人,他母親卻不是主人的道理。很好,這個理由非常有說服力。——看不出來,你對刑律果然很有研究啊!哈哈哈。來來來,我敬你一碗!」

    「過獎了。」蕭家鼎道,又與那唐大郎喝了一碗。

    雅娘喚來了樂師,奏樂,自己起舞助興。這雅娘的舞蹈跳得非常的好,而且又充滿了一種誘惑,看得蕭家鼎和朱海銀眼睛都直了。

    就這樣,一邊喝酒一邊欣賞雅娘的彈琴唱歌,長袖起舞,那唐大郎時不時又問蕭家鼎一些刑律上的事情,他們又是大碗喝酒,所以過沒有多久,蕭家鼎和唐大郎、朱海銀都喝醉了。

    那唐大郎已經醉得最厲害,他似乎存心想自己把自己灌醉,最後是他的僕從進來,攙扶著他上了車輦走的。雅娘一直攙扶著他,送他上車,望著車輦遠去,這才回來。

    他走了之後,蕭家鼎反倒清醒一些了,因為他還有事情要辦,看見朱海銀也醉了,便道:「朱兄,在下還有事情要跟雅娘姑娘說,你先回去吧。」

    朱海銀也已經酩酊大醉,先前也聽說了蕭家鼎要找雅娘說事,便不打擾,便拉過蕭家鼎,湊在他耳邊低聲道:「大哥,這邊忙完了,便出來找小弟,小弟給你安排兩個尤物陪你過夜!雅娘是從來不留客的。嘿嘿嘿。」

    「不必了,我今天喝醉了,說完事情只想睡覺,你也差不多了,回去休息吧!」

    朱海銀也真醉了,便擺擺手,搖搖晃晃的告辭出去了。

    蕭家鼎醉眼朦朧瞧著雅娘,雅娘雖然沒有他們喝得多,卻已經有了七八分的酒意,俏臉酡紅,眼媚如絲,吃吃笑著,說:「蕭公子,你給大郎填詞,為何不給奴家也寫一首?」

    蕭家鼎涎著臉湊過去,道:「我要是給你寫了,今晚是不是便能留在你這過夜?」

    雅娘輕輕打了她一下,嗔道:「做夢娶媳婦,盡想好事!你要是給奴家填詞中意了,我便答應你一個要求,留宿除外!可好?」

    「此話當真?」

    「那是自然!」

    「好!」蕭家鼎醉眼瞧著她,道:「看得出來,你跟這唐大郎關係很深啊。我便以此為題,填詞與你,如何?」

    「公子七步成詩,奴家仰慕不已,若能得公子為奴家填詞,當真幸事啊!」

    蕭家鼎瞧著她彎彎的柳眉,酡紅的臉頰,特別是那嬌艷欲滴的紅唇,慢慢吟誦秦觀的那首寫美人的《南歌子》道:

    香墨彎彎畫,

    燕脂淡淡勻。

    揉藍衫子杏黃裙,

    獨倚玉闌無語點檀唇。

    人去空流水,

    花飛半掩門。

    亂山何處覓行雲?

    又是一鉤新月照黃昏。

    這首詞念完,那雅娘心中其實著實喜歡,臉上卻是故意裝出失望的樣子,嬌滴滴道:「不好不好!哪來的行雲般的負心人讓我牽掛?是你杜撰的,不好!重寫一首!」

    蕭家鼎斜眼望著她:「那唐大郎不是你的情郎?」

    「自然不是,只是我的熟客而已。怎麼會是情郎。」

    「那我作你的情郎如何?」

    「你?」雅娘咯咯嬌笑,「那得看看你的本事?」

    「本事?」蕭家鼎誇張地低頭看了胯下一眼,淫褻笑道:「作了你的情郎,我的本事如何,你自然就知道了。」

    雅娘紅暈滿腮,輕輕啐了一口,道:「奴家說的是你做詩的本事!」到她這裡來的男人,無不是一本正經地聽她唱歌,看得跳舞,跟她吟詩作對,何曾敢象蕭家鼎這樣淫褻的?不過,蕭家鼎本來就是她鍾意的人,現在她又已經有了七八分的酒意,聽著這話,芳心並不排斥,反倒是有些意亂情迷了。嬌媚無限瞧著他,道:「你再作一首給我,須得要我喜歡的。」

    「你喜歡了,便讓我作你的情郎?」

    「呸!」雅娘輕輕打了他一下,道:「奴家說了,除了這個,別的便答應你一件事情。如何?」

    蕭家鼎一臉失望,道:「你想讓我給你填什麼詞?」

    「隨便你,寫給奴家的就好。」

    「你剛才說,你沒有情郎?」

    「當真沒有。」

    「那好吧,便以你獨守空房為題好了。」蕭家鼎想起了李清照的那首《浣溪沙》,當下慢慢吟誦道:

    莫許杯深琥珀濃,

    未成沉醉意先融。

    疏鍾已應晚來風。

    瑞腦香消魂夢斷,

    辟寒金小髻鬟松,

    醒時空對燭花紅。

    聽完這首詞,雅娘竟然呆了,多少次,自己沈醉醒來,便只有那燭花紅陪著自己,平時的歡歌笑語,反倒更映襯得自己獨自一人時的寂寥。這這首詞,寫到了她的心裡。

    她癡癡地想著,**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自己也該好好考慮一下將來,看看有沒有意中人了。眼前這位,才華橫溢,相貌不凡,本來是上上的人選,只是他對自己是真情還是假意?終身大事,不能草率。

    蕭家鼎見她呆呆的不說話,看得出來她很滿意,便微笑道:「如何?現在該滿意了吧?」

    雅娘如夢方醒,板著臉嗔道:「不好!你笑話奴家!須得重新填詞一首補償!」

    這小妮子沒完了?明明已經喜歡得要死,偏偏故意說不喜歡,便是不想答應自己的要求。蕭家鼎斜眼看著她,心想這女子明顯對自己有好感,卻故意裝清高,奶奶的,越清高的女子越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蕭家鼎壞壞一笑,道:「再給你填詞一首也無妨,只不過……」

    「不過什麼?」雅娘脈脈含情瞧著他。

    「得先讓我香一下!」說罷,伸手過去,摟住了她的腰肢,一把將她拉入懷中,便往她的紅唇吻去。

    雅娘想不到他這樣一個斯文人,竟然作出這麼粗俗的霸王硬上弓的事情,驚得嬌呼一聲,扭臉過去,這一吻便親到了她的香腮上。雅娘趕緊推開他。起身要走,卻又被他從後面抱住,這一抱,魔爪正捂在她的一對酥乳上。

    這雅娘當真是賣藝不賣身的,這身子還從來沒有男人碰過,更不消說胸前的酥乳了,頓時間,整個身子都癱軟了,那裡還有力氣脫身,只是側過臉來,無力地抬眼望著他,嘴裡說著:「公子,不要……」

    蕭家鼎並不鬆手,淫笑著,道:「你不是要我再作一首詞嗎?聽好了!」當下,便慢慢吟誦出宋徽宗的那首著名的艷詞來:

    淺酒人前共,

    軟玉燈邊擁。

    回眸入抱總合情,

    痛痛痛。

    輕把郎推。

    漸聞聲顫,

    微驚紅湧。

    試與更番縱,

    全沒些兒縫,

    這回風味成顛狂,

    動動動,

    臂兒相兜,

    唇兒相湊,

    舌兒相弄。

    吟誦完畢,蕭家鼎哈哈哈大笑,道:「咱們也來試試那『唇兒相湊,舌兒相弄』,如何?」說罷,將她板轉過來,緊緊摟在懷裡,吻上了她的紅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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