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亂清 作者:青玉獅子 (連載中)

 
巴爾帕金 2014-5-16 16:37: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83 77501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2:52
第一零五章 血肉砸地,生死相搏
        
    “轟”的一聲,大校場中,暴諾如雷,緊接著又是“刷”的一下,六百名“特種合成兵”右腿橫跨,張開馬步,拳出如風,開練了!

    招式的好處,第一回見識“軍武拳”的,倉促之間,不好評斷,但是,場內的光頭兵們,精氣神兒太足,動作太過齊整,閃著光澤的頭顱和肌肉又太過炫目,六百人齊齊施為,一舉手,一投足,都有挾風帶雷之勢;加上做的是“分解動作”,每一發力,必暴吼一聲,聲震四野,就更叫人有魂搖魄動之感了!

    觀者客人也好,主人也罷,莫說女士,就是男士,也不禁血湧上頭了!

    但是,等等

    怎麼這麼……眼熟?

    “弓步衝拳”、“穿喉彈踢”、“馬步橫打”、“內撥上鉤”、“交叉側踹”、“外撥橫鉤”……

    靠!

    《亂清》見多識廣的讀者們,不由大喝:呔!什麼“軍武拳”?此非我大tg之“軍體拳”哉?關卓凡你個小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公然行盜版之事……還什麼輔政王呢!

    喂,話說回來,給了版權費沒有啊?

    呃

    好吧,這個“軍武拳”,實實在在,就是原時空tg的“軍體拳”,這個版,關卓凡盜的乾淨徹底,不但動作,就是招式的名稱,亦不易一字,唯一的變動,就是把“軍體拳”改成了“軍武拳”。

    或有人說:此處應有bug!想那關某人,就一學歷史的,又沒有入過伍、參過軍,為什麼會啥“軍體拳”呢?

    關某人確實沒入過伍、參過軍,可是軍過訓啊!

    這套“軍體拳”,就是關卓凡的軍訓成果之一。

    “軍武拳”是和軒軍的“標準化建設”一併推行的,剛開始的時候,下頭的人,多有疑惑,但不久之後,軒軍上下,便眾口交譽包括打小就習武的練家子:

    吾們的爵帥,真正是天縱英才!非但用兵如神,還是一位武術大神!這個“軍武拳”,看似洗練無華,其實出神入化,一招一式,皆不可易!

    嗯,彼時的輔政王,還是“爵帥”。

    自然是“一招一式,皆不可易”的。

    “軍武拳”“軍體拳”,乃經過tg無數大能,千錘百煉,始入操典,本身雖不能克敵制勝不過實是克敵制勝之基礎但勤加習練,一招一式皆做到位了,既能強壯體魄,更能培養堅韌不拔、勇敢頑強的作風,這在原時空的軍事實踐中,是已經被反覆證明了的事情。

    個中曲折,普魯士人自然是不曉得的,不過,腓特烈王儲和卡爾親王都看得出來,這套體操似的花樣,包含著強烈的技擊元素這個時代,並不存在後世的中國武術是否具有足夠技擊功效的爭議,兩位普魯士將軍,也根本不會有什麼“花哨”的感覺若說“花哨”,走正步,難道就不“花哨”了?

    表兄弟倆,都轉著相同的念頭:融體操和技擊於一體而為步操之一種,這真是個絕妙的主意!

    中國軍隊的步操,實在是

    哎,走到全世界的最前列了!

    一套“軍武拳”演畢,腓特烈王儲打頭,幾位普魯士客人,不論男女,皆輕輕鼓掌這不是“指定動作”,畢竟,這不是在觀賞歌劇,可是,這卻是一個自然而然的動作,非如此,不足以宣示心頭滿漲的激越之氣。

    客人既開了頭兒,主人便含笑跟隨,關卓凡先“動手”,鐘、曾、文、錢諸人,皆輕輕鼓掌。

    六百軍士高呼:“烏拉!烏拉!烏拉!”

    “軍武拳”後,是“倒功”,一共五項:前倒、後倒、側倒、前撲、大後倒。

    若不加註解的說給普魯士人聽,客人一定雲山霧罩“倒功”?什麼東東?

    馬上就曉得什麼東東了。

    第一排兵先行動作,從右首邊第一個兵開始對於閱兵台而言,就是左首邊第一個四十個兵,雙臂屈肘於胸前,一個接一個,像骨牌一般,直挺挺地向下撲倒在堅硬的地面連膝蓋都不稍彎曲!

    閱兵台上,兩位女士忍不住發出了低低的驚嘆哎呦!

    這摔的……多疼啊!

    關卓凡的左手邊,也不可抑制的出現了倒吸冷氣的聲音。

    沒完呢!

    第一排撲倒在地之後,輪到第二排了,不過,不是一個一個來,而是四十個兵一齊動作,齊齊撲向地面

    “轟”一下,那個肉體砸地的聲音,聽著都覺得疼啊!

    接著第三排、第四排……一排又一排,猶如洶湧的巨浪,一次又一次砸在堅硬的礁石上,直到第十五排。

    至此,整個“特種合成營”全部撲倒在地,只聽齊齊一聲大吼,六百人一撐而起,然後,轟然大響,六百人一齊再次撲倒在地!

    大校場上,激起了一層淡淡的塵霧。

    腓特烈王儲和卡爾親王兩位,也不能不動容了!

    這六百名軍士,個個不過血肉之軀,就那麼硬生生地摔到夯得極實的黃土地上

    唔!

    不過,這項“步操”的好處,是不消說的了!

    第一,極大的增強了軍士的抗摔打能力;第二,極大了增強了軍士堅忍果決、不怕犧牲的精神!

    “前倒”只是“倒功”的基礎,後邊兒還有“後倒”、“側倒”、“前撲”、“大後倒”,難度愈來愈高,看起來,也愈來愈“疼”。

    程序都一樣:六百軍士,從第一個到第六百個,依次施為;最後,六百人再同時一“倒”。

    其中,最“疼”的,當數“前撲”和“大後倒”

    “前撲”是高高躍起,從半空中平平地摔將下來;“大後倒”則是一躍而起,半空中扭身向後,撲倒在地

    看到這兩項的時候,客人們就不止目眩神搖,簡直張口結舌了!

    露易絲公主甚至訝異出聲清清楚楚的“哎呀”了一聲。

    聲音既出,自知失禮,趕忙用戴著白蕾絲手套的柔夷,摀住了自己的檀口。

    捂嘴巴的動作嘛,嘿嘿,也是“失禮”的喲。

    “大後倒”之後,六百軍士恢復了最早的姿勢雙腳分開,不丁不八,雙手背於身後,然後,齊齊高呼一聲:“烏拉”

    這表示,“倒功”的表演,結束了。

    喘息未定,六百精壯的胸膛微微起伏,袒裸的軀體沾滿了黃土,卻愈發的光亮上面不僅僅是膏油,還有遍體流淌的汗水。

    大校場內,一片寂靜。

    過了片刻,腓特烈王儲第一個鼓起掌來不比“軍武拳”結束時的“輕輕鼓掌”,這一回,王儲殿下之擊節,節奏甚緩,用力卻重,掌聲清清楚楚的迴蕩在大校場內。

    卡爾親王第二個鼓起掌來,節奏更快,也更加用力。

    維多利亞公主、露易絲公主姐妹,好像如夢初醒,也跟著輕輕的鼓起掌來。

    當輔政王也“應和”起來的時候,場內軍士再次高呼,“烏拉!烏拉!烏拉!”

    “倒功”之後,六百軍士,兩兩結對,分成三百對,進行“格鬥術”演練。

    這個環節,其實是“軍武演練”之精華,但前面種種“倒功”,震撼過甚,到了這裡,閱兵台上的觀者客人也好,主人也好,注意力反倒有些分散了。

    不過,“專業人士”腓特烈王儲、卡爾親王,依舊全神貫注。

    “格鬥術”,不僅是一整套的東西,還是一套“標準化”的東西。

    本書前文交代過,關卓凡組織了一個高級別的小組,自己親任組長,第一副組長為副軍團長張勇,第二副組長為參謀長施羅德,召集相關人士,按照爵帥的“直、准、狠”三字要求,設計出了一套“標準化”的“格鬥術”招數。

    所謂“直、准、狠”,即一招一式,不帶任何花巧,務求“一擊即中”,“一招制敵”。

    腓特烈王儲、卡爾親王的眼光,都極敏銳,一套“格鬥術”沒有看完,便發現了這樣一個現象:這些招數,雖說狠辣凌厲,其中部分動作什麼撩陰鎖喉、分筋錯骨之類,亦會對敵人造成相當傷害

    可是,呃,似乎,這些招數,並非以致敵人死命為第一目的?甚至,亦非以對敵人造成重傷害為第一目的?

    這些招數,似乎不大像是……用於兩軍生死肉搏?

    只除了那個扭脖子的招數他娘的,看那一招的時候,俺自己的脖子,似乎都“咔嚓”的響了一聲。

    不過,這一招,兩軍生死肉搏之時,不易施展吧?而且,這一招,對使用者的力量、技巧要求太高,能真正練成的,十個士兵中,頂多只有一、兩個吧!

    咳咳,您們想得對,當然不是“用於兩軍生死肉搏”的,您們想啊,都“兩軍生死肉搏”了,幾百人、幾千人的裹在一起,什麼招數也不好用啊!彼時,如果手上沒有什麼器械,最好用的招數,無非三種

    第一,掐脖子;第二,摳眼珠子;第三,上牙咬!

    可是,如果用於警察逮捕疑犯,又未免過於狠辣了吧?

    也是,也是,未經審判,就扭折了人家的骨頭筋,甚至傷了人家的子孫根,確實不大人道。

    那麼,這套東東,到底是拿來做什麼用的呢?

    反正,不同於之前單人演練的“軍武拳”,這套二人對戰的花樣,一定不會是什麼“步操”了!

    雖然沒有完全看明白,軍士們收勢之後,客人們依舊報以熱烈的掌聲。

    接下來的一項表演,則毫無疑義一招一式,皆要取人性命。

    拼刺刀。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2:53
第一零六章 寒光閃爍的劃時代軍事革新
        
    六百名上身袒裸的軍士流水價般退場,同時,六百名衣冠整齊的軍士流水價般上場,一下一上,“無縫銜接”。

    新上場的,擺出了相同的陣勢十五排,每排四十人,只是前後兩排的距離,略略拉寬了一些,原因呢,自然是他們手中上了刺刀的步槍。

    寒光耀目,槍刺如林。

    閱兵台上,不止一人,定睛細覷,只見這新上場的六百名軍士,雖然都戴了軍帽,但鬢角腦後,皆是趣青趣青的毫無疑問,也都是剃了光頭的。

    這個“髡發營”……啊,不,這個“特種合成營”,較之普通營級建制,兵員要多出不少啊!

    正在轉著念頭,只聽令官高喊:“預備!”

    “嘩”一聲大響,六百軍士齊齊動作:單手拄槍變雙手持槍,平端槍身,槍口前指,略略上斜,槍托貼於右腰;雙腳分開右腳不動,左腳斜斜跨上半步,同時,微微俯首、躬身,目光聚於刺刀刀尖。

    那個樣子,就如六百隻覷到了獵物的豹子,一瞬之間,便將渾身上下的肌肉都繃緊了,下一秒,便要一躍而出。

    觀者的心,不由自主,都微微的提了起來。

    令官大吼:“走!”

    只見六百軍士,先將手中步槍,“刷”一個後擺,然後,左腿向前,猛跨一大步,隨著這一沖之勢,含胸弓背,手中步槍,平平送出,至於極限左臂伸的筆直,同時,暴喝一聲:“殺!”

    這個“殺”字,不懂中國話的,也明白是什麼意思,莫說兩位公主,就是腓特烈王儲、卡爾親王二位,都是心頭一震,不過,兩位將軍的震動,不僅僅因為場內攝人的氣勢,更是因為

    好吧,且看下去。

    沒過多久,腓特烈王儲、卡爾親王都確定了:這個“拼刺刀”,雖然也有格、擋、砸的動作,但主要的進攻手段,其實只有一種就是左腿跨前成弓步,隨著一沖之勢,身體前傾,雙手平端步槍,用力送出。

    這個

    不僅違和,簡直叫人……凌亂了啊!

    違和?凌亂?

    這不就是一個尋常不過的“突刺”的動作嗎?怎麼會叫兩位普魯士將軍嗯,“當世名將”呢!“凌亂”了呢?

    尋常不過那是二十世紀的事情了,目下,是十九世紀六十年代。

    這個時代,並不存在規範的、科學的、可載入操典的拼刺技術,大多數國家的軍隊,連專門的拼刺刀的訓練都沒有包括以“魔鬼訓練”著稱的普魯士軍隊。

    短兵相接,基本靠士兵自己的發揮。

    這不奇怪,這是前膛槍向後膛槍轉化的時代,連刺刀的安裝位置都五花八門,況乎拼刺技術乎?

    實戰中,類似於“突刺”的動作,自然是有的,不過,不是主流。

    原因呢,也並不複雜。

    自一六八八年法國的沃邦元帥發明了“套管式刺刀”,迄今兩百年,刺刀就一直呆在槍口的側上方大夥兒可以想一想,端著這種刺刀裝在槍口側上方的步槍,平平刺出,是一個什麼感覺?

    呃……不太好發力啊!

    是吧?彆扭吧?

    因此,在實戰中,出於本能,士兵們會有意無意的避免“刺”這個動作,更多的採取更順手的動作“扎”。

    長矛兵時代的最基本的攻擊動作“刺”,慢慢兒的退居次席了。

    那麼,“扎”較之於“刺”,有什麼不同或者優劣呢?

    都是雙手持槍,“刺”是虎口朝前朝槍口方向,“扎”是虎口朝後朝槍托方向,同時,還要保證裝刺刀的一側向外。不過,因為刺刀一般是裝在槍口右側,所以,這一點倒不是什麼大問題除非你是一個左撇子。

    問題在於發力。

    “刺”,主要是沿水平方向發力;自下而上,亦很得力;自上而下,相對來說沒那麼順手,不過,大致也過得去。

    就是說“刺”這個動作,可以沿各種方向發力。

    “扎”呢?

    基本上,只有沿一個方向自上而下。

    水平方向發力,已經很彆扭了而且,不僅彆扭,攻擊的時候,自身還門戶大開大夥兒略加想像,就明白了。

    自下而上,基本上是做不到的。

    就是說,“扎”之發力,較之“刺”,侷促了許多。

    “扎”的問題,還不止於發力。

    射擊、衝鋒的時候,都是平端步槍的虎口朝前,格、擋的時候亦然;只有“最後一擊”之時,為便於發力,才改“端”為“攥”虎口朝後。

    那麼,問題就來了

    動作轉換,是要花時間的,短兵相接,瞬息可決生死,有的時候,這個“槍花”一耍,就那麼微微一頓,“發球權”就交回到敵人手裡了,形勢頓時逆轉,弄得不好,連命都轉了進去。

    因此,總的來說,“扎”較之“刺”,幾乎沒有“優”,只有“劣”。

    既然如此,怎麼還拿這個“扎”……啊,對了,前頭說過了,刺刀裝在槍口的側上方,“刺”不順手。

    怎麼樣才順手呢?

    像中國人這樣,將刺刀轉到槍口的正下方,“刺”,就好發力了就順手了!

    卡爾親王的身上,隱隱的起了一層寒慄。

    而且卡爾親王看出來了,中國軍人演練的“突刺”的動作,其實並不是一個單純的沿水平方向攻擊的動作,還包含著一個順勢上挑的動作,如此,刺刀裝在槍口的正下方,就愈加之順手了!

    他進一步想明白了

    為什麼同為“軍刀式”刺刀,中國人的比法國人的要短一些?而且,中國人的刺刀,是平直的,沒有法國刺刀那種微微的弧度?

    法國人的設計思路,是“刺刀”、“軍刀”兩用,因此,刺刀較長,還有一定的弧度以做劈砍之用。

    “夏賽波步槍”刺刀的長度,幾近一柄正經的軍刀,裝上之後,整支步槍的重心,前移過甚,不宜把握,會大幅降低“突刺”的效率。

    如果刺刀還有弧度,“突刺”的效率就更加之低了。

    因此,中國人的刺刀,短,平直。

    中國人的刺刀,拆卸下來後,自然也可以做軍刀使用,不過,是“短刀”,或者一把較長的匕首。

    想清楚這些問題之後,卡爾親王身上生出來的,就不止於“寒慄”了,還有“冷汗”。

    他想:如果普魯士軍隊包括我的第三軍,同場內這六百名中國軍士短兵相接,勝負如何?

    卡爾親王微微的咬著牙,過了好一會兒,暗暗的吐出一口長氣。

    我得承認:不是對手。

    呃,您的判斷……嗯,是對的。

    近現代軍隊拼刺刀的突刺動作,是人類自有戰爭以來,在平地上,步兵一對一肉搏戰中,最有效率和殺傷力的動作沒有之一;步槍加刺刀的長度,亦是這種肉搏戰中,長器械最合適的長度更長或更短,都會影響威力的發揮。

    就人類遭受攻擊的響應時間而言,成功閃避或格擋一個標準的突刺動作,概率是很低的除非事先就曉得對方要發動這樣的攻擊,並全力防範。

    不誇張的說,一個完全到位的突刺動作,足以幹掉任何一個對手包括所謂的“武林高手”。

    “突刺”,真正叫做“一擊即中”,“一招制敵”。

    雖然,在普魯士人看來,刺刀屬於“冷兵器”,而使“冷兵器”發揮最大的作戰效能,並非普魯士人軍事建設之著力點,可是

    還是很感慨啊!

    卡爾親王敏銳的意識到,刺刀的位置,自槍口側上及一側下移至槍口正下方,貌似並不如何起眼,其實卻是一項重大的軍事革新,不久的將來,世界各國軍隊,必紛紛跟進

    萬萬沒有想到啊,這項劃時代的軍事革新,居然出自中國人之手!

    哎,你說,我怎麼就從來沒往這上頭想呢?

    明明已經出現了“軍刀式刺刀”,為什麼還是照著“套筒式刺刀”的路數,將之置於槍口一側呢?

    根本就沒有去想過,可不可以想個法子,將刺刀裝在槍口正下方?

    好像,刺刀裝在槍口一側,是自古以來……呃,天經地義的?

    唉,兩百年過去了,我們都忘記了,刺刀是怎麼來的?它最原始、最基本的功能又是什麼?

    慣性的力量,竟然如此強大!

    慣性的力量確實強大,卡爾親王不曉得,在另一個時空,在“軍刀式刺刀”出現了半個世紀後,“套筒式刺刀”依舊沒有退出歷史舞台,在某些國家的軍隊中譬如沙俄,一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戰,“套筒式刺刀”都大行其道。

    至於“突刺”這個動作,出現的更晚,一直到二十世紀的二、三十年代,才由日本人發明出來,並加以定型,日本的“皇軍”也成了全世界最注重拼刺刀的一支軍隊。

    原因呢,並不是日本人特別喜愛冷兵器什麼的,而是日本太窮了,工業能力有限,不比歐美強國,沒那麼多鋼鐵、火藥可砸,不得不在冷兵器上下功夫。

    至於普魯士一完成工業革命,軍隊就走上了火力至上的“重金屬”道路,直到希特勒掛掉了,德國軍隊也沒有真正重視過拼刺刀這回事。

    相對於二十世紀的日本,十九世紀中葉的中國,更加是窮逼一枚,所以,關公卓凡要大力發展拼刺技術。

    於是,本時空,這套玩意兒,就提前面世了提前了整整七十年。

    這個時代的戰爭,火力投送的距離和密度,都還有限,因此,拼刺刀具有極高的實戰價值,甚至扮演著“最後一擊”的角色許多戰鬥,哪怕對陣雙方實力懸殊,優劣之勢已十分明顯了,但不決以白刃,亦不能言最後之勝利。

    兩次鴉片戰爭,許多時候,英、法軍隊,攻入中國軍隊的陣地、炮台之後,都是靠刺刀,驅散和消滅頑抗的守軍。

    農業社會的軍隊,最愛幻想“洋夷徒恃火器之利,不善肉搏,若短兵相接,吾必痛滅之”,等到真的和受過嚴格訓練的近現代軍隊的刺刀碰上了,才知道自個兒的長矛大刀片子根本不好用,要麼被人家一個個捅倒,要麼一哄而散。

    “拼刺演練”的最後一個動作,在實戰中是絕不會出現的耍槍花。

    這個旋轉槍身的花式動作,一般只會出現在禮兵表演裡面,不過,“特種合成營”耍槍花,可不僅是為了增加演練的觀賞性,而是用來訓練士兵掌控槍支的能力白刃格鬥的時候,敵我槍支彼此劇烈碰撞,難免把握不定,甚至脫手,經過這種訓練,就能夠迅速重新掌握槍支,搶得先手。

    這個動作看起來花哨,其實並不複雜,只要協調能力過得去,略略花些功夫,就能大致掌握,並不會擠佔其他更重要的科目的訓練時間。

    大校場內,六百支步槍風車般轉動,六百把刺刀在空中劃出六百個飛速旋轉的閃亮圓孤,異常壯觀。

    最後,六百名士兵齊齊一聲大喝,滿場飛速旋轉的弧光,倏然消散,止於胸前,恢復了最開始的“起手式”

    單手拄槍變雙手持槍,平端槍身,槍口前指,略略上斜,槍托貼於右腰;雙腳分開右腳不動,左腳斜斜跨上半步,同時,微微俯首、躬身,目光聚於刺刀刀尖。

    好!

    還有更好的,可惜,不大能夠在這個場合演練。

    這就是“三人小組”拼刺技術。

    按照軒軍操典,一旦開始白刃相交,士兵們立即三三成組;每個“三人小組”,都是以下的格局:兩人在前,一人在後,成一個倒“品”字形,前面的兩個士兵,負責包抄向前,後面的士兵,主要負責保護小組的兩翼和後方。

    當然,需要的時候,後面的士兵也可突然插上,出其不意,給予敵人致命一擊。

    “三人小組”的組織基礎,是軒軍的連、排、班建制改革一個班九到十二人,剛好組成三到四個“三人小組”。

    “陣勢”的靈感,則來自關卓凡的偶像戚繼光的“鴛鴦陣”;同時,也參考了原時空二戰早期的日本鬼子的玩兒法。

    有意思的是,這個戰術的第一次大規模施為,亦是用在日本人頭上長州征伐,小郡城木瀆谷之戰,軒軍就是靠拼刺刀,把大村益次郎苦心集結起來的攻擊部隊,壓回了木瀆谷內。

    事實證明,在這種肉搏戰中,敵我數量基本對等的情況下,軒軍的“突刺”和“三人小組”戰術,佔有壓倒性的優勢。

    日本武士,個個凶悍異常,對砍的經驗也十分豐富按中國的標準,得算“練家子”,甚至是“武林高手”了吧?但常常是剛把太刀舉過頭頂,正要大吼一聲,軒軍士兵的刺刀就捅進了他的肚子媽的,哪來這麼多廢話!

    在戰鬥中,“三人小組”能夠迅速形成局部優勢;過不多久,一組組的局部優勢,就會滾雪球般轉化為全軍的整體優勢,優勢愈擴愈大,直至取得戰鬥的勝利。

    木瀆谷一役,給大村益次郎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他降順關卓凡,歸化中國,改名田永敏,並出掌陸軍軍事學校之後,對“三人小組”拼刺戰術做了進一步的研究和改進。

    新的操典,要求白刃戰之時,不但同組之內,三人互相照應,不同小組之間,也要相互照應,互為犄角。

    新戰術還未得到實戰的機會,不過,在多次的演習中,都表現出了強大的攻擊力,甚至可以以少打多。

    不過,“三人小組”的牛逼,是不好在“軍武演練”中吹的,因為,“演練”不同“演習”,“三人小組”的勝利,缺乏足夠的說服力

    哎,哪個曉得,你們是不是在演戲啊?

    好吧,我先拿去演給法國人看吧。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2:53
第一零七章 開戰!
        
    “武技演練”的最後一個環節“硬功”。

    “硬功”即“硬氣功”,對於這樣東西,作為個人,關卓凡原本是沒有太大的興趣的,關某人雖然文科出身,可也知道“硬氣功”云云,其實質不過是一種肌肉緊繃及發力技巧的訓練,和“氣”神馬的,並沒有一個銅板的關係。

    不過,創建他的“特種合成營”的時候,關卓凡還是將“硬功”列入了訓練項目雖然,在實際的格鬥中,“硬功”直接作用不彰,不過,無論如何,練習“硬功”,可以增加士兵忍受疼痛及抗打擊的能力;擊打能力,也多少能夠得到一定的增強。

    當然,“硬功”不是“特種合成營”的重點訓練項目,基本上,能夠徒手劈磚就可以了,並不要求每一個士兵都去“胸口碎大石”。

    “硬功”成為“特種合成營”的訓練項目,還有一個原因:在“軍武演練”中,“硬功”非常好看。

    叫觀者看的興高采烈乃至目瞪口呆,以此鼓舞民心士氣,並達到其他的可以告人以及不可以告人之種種目的,也是“軍武演練”的重要任務之一嘛。

    不然,為什麼後世那麼多國家的軍隊都有類似的表演涅?

    當然,俺們大tg已經取消了“類似的表演”,可是,這是十九世紀六十年代,不是二十一世紀一十年代啊!

    還有,關某人穿越的時候,tg軍隊中“類似的表演”,還是沒有取消的吧!

    不過,無論如何,“硬氣功”之“氣”字,被關卓凡拿掉了裝神弄鬼這件事,俺是不干的。

    好啦,閒話少說,書歸正傳。

    演練拼刺的六百名軍士已經全部撤場,目下,場內,是二十名袒裸上身的士兵,個個一身油亮的腱子肉,一眼看過去,寒風凜冽之中,隱約熱氣蒸騰。

    不曉得,這二十位,在不在之前演練“軍武拳”及“倒功”那六百位之列?

    現在,“返場”了?

    嘿嘿。

    二十名軍士一字排開,每個人面前壘兩摞紅磚,每摞四塊,一共四十摞這個做什麼用的呢?

    念頭還沒有轉定,場中軍士已紮好馬步,一聲斷喝,揮掌劈下,二十摞紅磚,齊齊應聲而碎!

    維多利亞公主、露易絲公主,都忍不住輕輕的“咦”了一聲。

    好嚇人的手勁兒!

    可是,這個手……不疼嗎?

    芳心未定,場上相同的動作,再來一次:又是一聲斷喝,餘下二十摞紅磚,亦應聲而碎!

    細覷,一百六十塊紅磚,已盡數碎裂,再無一塊整齊的。

    撟舌難下啊。

    碎磚之後,二十名軍士,兩兩成對,一人紮好馬步,另一人手執一根木棍,轉到同袍的身後。

    這是要做什麼?

    難道

    只聽“嗨”一聲,微微一頓,緊接著,手執木棍的軍士便高高揮棍,猛力砸向扎馬步的軍士的後背,“啪”一聲大響,十根木棍,已斷成了二十節!

    斷棍打著轉兒,飛出了老遠。

    真打呀!

    閱兵台上,維多利亞公主、露易絲公主都是花容失色,都不自禁的低低的“哎呀”了一聲。

    受擊的十個軍士,身子微微一晃,吐一口氣,面色不改,馬步不變,只是挺了挺胸膛。

    腹肌隆起,或者六塊,或者八塊,清晰可見。

    “打人”的軍士轉回到同袍的前面,手中已換上了一根完好的木棍。

    這是

    還要打?!

    是滴。

    “打手”大喝一聲,微頓一下,然後橫向揮棍,猛砸同袍的腹部,“啪”一大響,手中木棍,再次斷為兩節。

    不過,這一次,出了一點兒小小的意外十根木棍,斷了九根,剩了一根。

    好吧,那就再打一次。

    “啪!”終於斷了。

    這種小小意外,在這種表演中,乃是尋常之事有那天賦異稟的木棍,狠砸了四、五次也不肯斷,最終表演者只好放棄的事情也是有的呢!大夥兒就不必介意啦。

    當然,客人們正在目眩神搖,是沒有人介意這個小小插曲的。

    接下來,第三項,“腿功”。

    二十名軍士,依舊兩兩成對,一人雙手持握一塊尺餘見方的木板,高舉於距顏面兩尺之處,另一人飛腿踢去,木板應聲碎裂。

    接著,增加難度,木板換成陶罐一手抓緊罐口,一手握緊罐底,依舊高舉於距顏面兩尺之處。

    這一次,是“迴旋踢”。

    縱身躍起,向後飛踢,陶罐四分五裂,塵屑飛揚,比一腳將木板斷成兩片,好看的多了。

    第四項,也是最後一項,“胸口碎大石”。

    二十名士兵,分成五組,每一組都是這麼個格局:一人躺在條凳上,胸口壓上一塊長方形的青條石,大約二尺長、一尺寬、半尺厚的光景;一人手執長柄大鐵錘,在一旁虎視眈眈;另兩人,一左一右,單腿跪地,扶住了青條石。

    兩位公主的心兒,提了起來這是要做什麼?

    拿個大鐵錘砸大石頭嗎?

    我的上帝,下頭的人,受得了嗎?

    方才拿木棍砸人,已經夠可怕的了,這一次

    哎,到底是血肉之軀啊!

    令官一聲“走!”右手邊第一組,執錘者掄起大鐵錘,大喝一聲,猛力砸下,一大塊青條石頓時四分五裂!

    雖然已有了心理準備,兩位公主,還是不由自主的“啊”了一聲。

    條凳上的那位,一躍而起,面朝閱兵台,抱拳行禮,氣定神完。

    連卡爾親王在內,都不由低低地說了聲:“好!”

    慚愧,慚愧。

    接著,第二組、第三組、第四組、第五組……

    五塊大條石,盡數碎裂,大石下、條凳上的軍士,個個一躍而起,個個神完氣足。

    整個閱兵,最後的這個“硬功”,給兩位女性客人留下了最深的印象,男性客人嘛,看的是門道,並沒有兩位公主那麼大驚小怪,不過,對於“硬功”演示中表現出來的那股凌厲狠辣的精氣神兒,腓特烈王儲、卡爾親王都十分欣賞,因此,亦如兩位公主一般,報以“熱烈的掌聲”。

    至此,“軍武演練”結束,今天的閱兵,也就算圓滿結束了。

    華爾正要上前報告相關事宜,只聽蹄聲急驟,一騎自西門疾馳而入。

    閱兵之時,大校場內外都是戒了嚴的,能夠在這個時候進入大校場,並縱馬狂奔的,只有一種情形緊急軍報。

    頓時萬眾矚目。

    騎手在閱兵台側跳下馬來,匆匆拾階而上,圖林迎上,騎手立正行禮,“報告,八百里加緊!”

    說罷,雙手將一封電報遞了過來。

    圖林還禮,將電報接了過來。

    目下,不僅沿海,內陸不少較大的城市,也通了電報,“八百里加緊”什麼的,在通了電報的地方,其實早已有名無實,不過,“八百里加緊”、“六百里加緊”、“六百里”、“五百里”、“四百里”的名目,並沒有取消。

    這一來,畢竟不是所有的地方,都通了電報,許多地方還是要靠驛馬傳遞消息的;二來,“八百里加緊”、“六百里加緊”、“六百里”、“五百里”、“四百里”云云,作為一種緊急程度的表示,不但形象,而且,目前正處於新舊過渡的階段,沿用舊名目表示“急度”,不至於發生誤會和混亂。

    關卓凡接過電報,就在閱兵台上,當著客人和一萬兩千餘名部下的面兒,拆開了這封“八百里加緊”的急電。

    是緊急軍報嗎?

    哪兒出事兒啦?

    左手邊的鐘王,很想斜一斜目光,偷覷上一眼,可是到底不敢。

    他刻意做出目不斜視的樣子,但矯枉過正,頭頸略略向左歪斜,那個樣子,頗有點兒滑稽。

    過了片刻,關卓凡抬起頭來,淡淡的說了句什麼。

    鐘王豎起了耳朵,可是,聽不懂“三哥”說的,是英吉利話。

    腓特烈王儲可是聽懂了

    “法軍進攻升龍,我軍奮起還擊這一次,可不是‘肢體衝突’了。”

    另一邊廂的卡爾親王,耳朵極尖,雖然和關卓凡隔了腓特烈王儲、維多利公主、露易絲公主,卻依舊是聽清楚了。

    兄弟倆心頭,同時大大一跳。

    當然,關卓凡的這句話,既然是用英語說的,自然就是說給客人聽的;另外,語氣雖然“淡淡”的,但音量大小,卻控制的恰到好處剛剛夠傳到卡爾親王那裡。

    “升龍?”腓特烈王儲略微吃力的問道,“越南?”

    “是的,”關卓凡說道,“也叫做‘東京’,或者‘河內’。”

    “我軍?貴國軍隊?”

    “是,”關卓凡微微一笑,“不過,參與保衛升龍的,自然也包括越南的軍隊。”

    一瞬間,腓特烈王儲兄弟倆都轉過了許多念頭。

    到達香港之後,曉得中國向越南派出了一支遠征軍,並和法國人發生了“肢體衝突”,他們立即找來了越南的地圖,仔細查看,因此,都曉得升龍的具體位置這是越南北部最大的城市,即所謂“北圻”的中心。

    可是

    中國軍隊進駐的,不是順化和土倫嗎?

    這兩個城市,都在越南的中部啊!

    呃,這個

    沒聽說中國軍隊進入了越南的北部啊!

    腓特烈王儲沉吟了一下,試探著問道:“請問輔政王殿下戰況如何?”

    關卓凡搖了搖頭,“還不曉得這封軍報,只是報告法人開釁的消息。”

    頓了一頓,“我想,咱們到了北京之後,進一步的戰況,大約就會送過來了。”

    說到這兒,笑了一笑,“說不定,彼時,勝負誰屬,也已經分出來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2:53
第一零八章 降龍行動
        
    襲佔升龍,被開宗明義的命名為“降龍行動”。

    為籌劃、準備“降龍行動”,西貢的交趾支那總督府和土倫的沱灢駐軍司令部,都很花了些心思力氣。

    首先是人手的問題。

    拉格朗迪埃爾總督和穆勒將軍經過商議,為安撫沱灢駐軍的“群情激奮”,“給小夥子們一個發洩的渠道”,“降龍行動”就由沱灢駐軍司令巴斯蒂安上校主責,兵員亦以沱灢駐軍為主。

    巴斯蒂安上校說,我很樂意負責“降龍行動”,不過,我的人手不足船夠了,兵不夠,得給我加人。

    前文說過,沱灢常川停泊著兩條軍艦,較大的一條叫做“蝮蛇號”,較小的一條叫做“梅林號”,前些日子,巴黎派了一支勘測隊到越南來,探測紅河航道以及北圻礦產分佈,交趾支那總督府奉命保護,拉格朗迪埃爾便叫巴斯蒂安上校抽調一條軍艦護送勘測隊北上,“梅林號”接了這個差使,於是,兩條軍艦二去其一,“蝮蛇號”形單影隻這是巴斯蒂安上校無法更加強硬的對待進駐沱灢的中國人的重要原因。

    如今,勘測隊初步完成了任務,“梅林號”已經回到了沱灢,因此,巴斯蒂安上校認為“船夠了”。

    人呢?

    除了兩條軍艦,巴斯蒂安上校手下,只有三百名海軍陸戰隊。

    這個……不夠。

    為此,巴斯蒂安上校專程來到西貢,面謀於拉格朗迪埃爾總督和穆勒將軍。

    “有人以為,”拉格朗迪埃爾慢吞吞的說道,“南圻脫幅之後,越南人心氣已散,不堪我之一擊,升龍的城防,亦非常之朽敗,三百名海軍陸戰隊,儘夠用了當然,這只是一家之言。”

    一家之言?誰家的啊?

    “您說的不錯,總督閣下,”巴斯蒂安上校說道,“如果不考慮中國人的因素,三百名海軍陸戰隊,確實儘夠用了。”

    微微一頓,“也許還用不著在法蘭西積威之下,面對堅船利炮,升龍的越南人很可能不會做任何實質性的抵抗。

    “中國人的因素?”

    “是的現在的越南,可是多了一大幫子的不速之客,三百人還夠不夠用,就難說的很了。”

    穆勒眉毛一挑,“什麼意思?你是說,中國人可能介入……‘升龍事件’?”

    “我以為,不能完全排除這種可能性……”

    巴斯蒂安的話沒有說完,就被穆勒打斷了:

    “介入?怎麼介入?只要我們的行動足夠迅速,在中國人做出反應之前拿下升龍,就不怕他們任何形式的‘介入’!難道,中國人還會大張旗鼓動用武力替越南人奪回升龍不成?這不成了中國主動向法蘭西宣戰?這是沒有辦法想像的!”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巴斯蒂安微微搖了搖頭,“我的意思是,因為中國人的存在,越南人的心態,可能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拉格朗迪埃爾明白巴斯蒂安的意思了,“你是說,越南人可能受到鼓舞,抵抗的意志,可能因之發生變化,可能嗯,會比我們預期的……更加堅定一些?”

    “是!”巴斯蒂安微微透了口氣,“我就是這個意思!”

    頓了頓,“如果戰事膠著哪怕只是拖多兩、三天,都可能給中國人的介入,提供更多的可能性。”

    拉格朗迪埃爾和穆勒對視一眼,“怎麼,有什麼這方面的跡像嗎?我是說,有什麼‘越南人的心態,可能已經發生變化’的跡像嗎?”

    巴斯蒂安沉吟了一下,“我也不能說有非常確鑿的證據,不過,榮盛商行和春紅樓的衝突,已經能夠說明些問題了:在這兩起事件中,越南人官方也好,民間也好,甚至當事人榮盛商行和春紅樓的經營者的態度,都很曖昧。”

    頓了一頓,補充了一句,“沱灢還算是我們法蘭西的勢力範圍。”

    他的言下之意,拉格朗迪埃爾和穆勒都聽了出來:升龍可不是我們的“勢力範圍”沱灢猶如此,何況升龍?

    “還有,”巴斯蒂安繼續說道,“我的這個判斷,本參辦和阮先生,都是贊同的。”

    “本參辦”是駐沱灢的“土著事務監督員”通稱“參辦”本沙明,“阮先生”是“法興商行”買辦阮景祥,這兩個人掌握輿情的能力,在駐軍之上,他們的意見,交趾支那總督府一向重視,尤其是阮景祥,此人下牽會社,上通皇城,極具手眼,是交趾支那總督府經略中圻、北圻的極得力的“帶路黨”。

    沉吟片刻,拉格朗迪埃爾終於緩緩的點了點頭,“上校,你說的有道理大多數的越南人,都是冥頑不靈的,都容易受到幻像的鼓舞和挑動,對形勢做出錯誤的判斷。”

    “是!”巴斯蒂安鬆了口氣,說道,“除此之外,我們也要考慮到,拿下升龍之後,維持當地治安的問題。”

    說起治安,南圻的治安,迄今未完全靖定,頗叫人頭痛。

    拉格朗迪埃爾再次點了點頭,“也是。”

    然後,轉向穆勒,“將軍,你說呢?”

    穆勒皺著眉,沒有直接回答拉格朗迪埃爾的問話,過了片刻,說道:“你要增加多少兵力?”

    這麼說,即等於同意了巴斯蒂安的判斷了。

    “一倍吧!”

    “一倍?”

    穆勒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地主家也沒有餘糧,穆勒將軍的手頭,其實很不寬裕。

    整個越南的駐軍,攏在一起,不過兩千餘人,目下,其中的大部分,都投在了南圻的治安戰中。

    南圻六省新附,人心未定,時不時就冒出來一個“大越南南圻招討使”或者“大南南圻統督”什麼的,這班名頭唬人的草寇,常常是一排槍放過去,扔下幾具屍體,便一哄而散,倏起倏滅,並不能給交趾支那總督府造成什麼實質性的麻煩。

    可是,非常牽扯精力以及兵力若不在當地駐軍的話,“倏起”就未必能夠“倏滅”,纖芥之疾可能變成心腹之患,小麻煩可能變成“實質性”的麻煩。

    留在西貢的兵力,已不足一千。

    自個兒都捉襟見肘了,還得照應西邊兒的柬埔寨那邊兒也是“新附”,類似南圻的大小麻煩事兒也多。雖然,柬埔寨有柬埔寨的駐軍,但是,穆勒這個西貢海軍司令,是法蘭西帝國派駐印度支那的最高軍事長官,柬埔寨的駐軍,也歸他節制,因此,柬埔寨若“有事”,他是有支援的責任的。

    還有,沱灢的駐軍派出去了,沱灢不能空著呀那不成將整個沱灢讓給中國人了嗎?哪怕象徵性的,也得擺條船,放一、兩百人呀!

    不過,穆勒對巴斯蒂安的要求,也不是沒有心理準備,緊皺的眉頭,不過是為接下來的討價還價“造勢”。

    經過一番你來我往,最後,達成了這樣一個方案:

    “照如所請”,“升龍行動”的兵力,增加一倍,不過,新增加的三百二十人,並不都是來自本土的部隊正規軍只有一個連,一百二十人;其餘的,一百名阿爾及利亞輕步兵,一百名安南“狙擊手”。

    所謂“狙擊手”,只不過是一個好聽的稱呼這班“偽軍”,用的還是前膛槍,只是在後膛槍早期,部分精工製造的前膛來復槍的精準度,確實猶在普通的後膛槍之上,狙擊手不要求射擊速度,有的就寧肯繼續使用前膛槍,因此,不知不覺的,就倒轉了過來,把還使用前膛槍的,統統叫做“狙擊手”了。

    “偽軍”的好處是不佔用正規軍的“編制”,花費也少得多,因此,為彌補兵力的不***趾支那總督府招募、訓練了一千多名越南本地人,協助正規軍打治安戰,不過,不肯把最新式的“夏賽波”步槍交給他們用,配發給“偽軍”的,都是庫存的前膛槍統統充作“狙擊手”。

    拿安南“狙擊手”去攻城略地,好不好用,哪個也不曉得,不過,既經過了我大法蘭西的訓練,無論如何,總比他們的升龍同胞強些吧?

    巴斯蒂安捏著鼻子接受了這個方案,畢竟,安南人之外,還有一個連的正規軍和一百名阿爾及利亞輕步兵這批戴綠頭巾、穿大紅燈籠褲的北非人打起仗來,悍不畏死,還是頗有戰鬥力的。

    為了迷惑中國人,達致“降龍行動”的突然性,避免中國人的“介入”,西貢和沱灢方面,都煞費苦心。

    首先,對中國人拋出“橄欖枝”當然,法國人自個兒,不能上趕子,不然,莫說低不下高傲的高盧頭顱,就是中國人那邊兒,也未必不會生疑。

    出面的是阮景祥。

    阮買辦以兜攬生意的名目,和中國軍隊的後勤部門,進行了“友好的接觸”,鑑於“法興商行”的法資背景以及阮買辦和法國官方的密切關係,當事者以及旁觀者都以為,阮買辦此舉,“頗有深意”。

    其次,“蝮蛇號”和“梅林號”,以“換防”的名義,搭載三百名海軍陸戰隊離開沱灢港,到了外海,匯合了搭載三百二十名援兵的商船“瑪麗公主號”後,組成編隊,向北駛去。

    之後,護送“瑪麗公主號”的兵艦“沃邦號”,駛入沱灢港“接防”,船上,有一個一百二十人的連隊。

    嗯,弄的好像天衣無縫似的。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2:54
第一零九章 英雄所見
        
    帶領援兵的,是一位叫做馬利.安鄴的上尉,大約二十八、九歲的樣子,不過,別看安上尉年紀不算大,軍銜不算高,在西貢軍界,卻是渾身金光閃閃的,不但被視為“印度支那通”,還被視為“中國通”。

    原因呢,他有過一次非常牛掰的“壯行”自柬埔寨的橘井出發,一路上溯,直至中國的上海。

    關於如何由印度支那進入中國,一直有兩種意見,主流意見是沿紅河上溯,進入中國雲南,但也有不少人認為,沿湄公河上溯,亦可以進入中國,安鄴便屬於“湄公河派”。

    為證明自己的觀點的正確,前年,在印度支那總督的資助下,安鄴參與組建了一支探險隊,任副隊長,從柬埔寨的橘井出發,溯湄公河北上。

    半路上,隊長特拉格萊中校染病身亡,安鄴沒有氣餒,接任隊長職務,鼓舞士氣,繼續北上,終於闖進了中國。

    進入中國之後,安鄴沒有止步,由雲南而四川,由瀾滄江而長江,然後沿著長江,一路東去,最終抵達了上海。

    有趣的是,雖然安鄴帶著他的探險隊,成功的由湄公河進入中國,然而,在寫給印度支那總督的報告裡,他卻“打倒昨日之我”,得出了和自己原先所持觀點完全相反的結論湄公河並不適合大規模通航,不論商業還是軍事,湄公河都不是一條理想的航道。

    唉,這條路,俺走的實在是太辛苦了。

    既如此,紅河就是唯一的選擇了。

    安鄴的報告,一定程度上,刺激了法國人對越南攻略的加速不比湄公河流經整個印度支那,紅河出中國之後,只流經越南一國,想從紅河大舉進入中國,就一定先要搞定越南。

    因為是次勘察所作之貢獻,安鄴還被英國皇家地理學會授予金質獎章此前文“金光閃閃”之謂也。

    對這枚金質獎章,許多人是不服氣的:靠證明一條大多數人都認為行不通的路線確實是行不通的而獲上賞,這叫什麼事兒?

    不過,從柬埔寨一路走到上海,確實也不大容易,好吧,好吧,算你啦。

    這一次的“降龍行動”,是自紅河入海口沿河上溯至升龍,拉格朗迪埃爾總督和穆勒將軍都認為,安鄴沿湄公河一路上溯的探險經驗,大有用武之地,因此,就派了安鄴管帶援兵,加入“降龍行動”。

    同行的,還有那支“梅林號”護送的、剛剛“初步完成了任務”的“紅河勘探隊”的隊長弗朗西斯他是以顧問的身份參加“升龍行動”的。

    弗朗西斯並不是軍人,而是一位地理學家,水文亦是其專長,他的“紅河勘探隊”的主要任務,並非確定紅河是否可以“大規模”通航至中國,而是勘測紅河越南段的水文,以及流域內的礦產分佈其實,就是為了進一步的“北圻攻略”做準備。

    所謂“初步完成任務”,是說弗朗西斯這一趟,大約只完成了紅河越南段二分之一的水文的勘測由紅河口上溯至越池;至於“流域內的礦產分佈”的勘探,這一回,就基本不看了。

    之所以不甚順利,不是技術原因,而是政治原因。

    越南北圻的地方官員,對勘探隊的敵意很深,反覆申明,《壬戌條約之》中,許富浪沙人通航的,只有湄公河,並不包括紅河;更不見有許富浪沙人在北圻自行勘探礦產的條文,因此,請你們趕緊打道回府,以免彼此不便,甚至生出有傷兩國和好的事端來。

    “梅林號”置之不理,我行我素,一路慢吞吞的駛去,該拋錨就拋錨,該放鉛錘就放鉛錘,越南人不敢強行阻攔,除了怒目而視,啥也做不了。

    一路過了升龍,越南人忍無可忍,開始設置河柵,試圖阻止法國人繼續前行,火藥味兒愈來愈濃。

    勉強達到越池,河面愈來愈窄,周圍越南兵船出沒,也愈來愈頻繁了,勘探隊評估,再往前去,衝突可能難以避免,雖然沒什麼可怕的,不過,一旦發生了衝突,“勘探”什麼的,就談不上了此行到底不是來打仗的,於是,只好打住、掉頭。

    因為越南人的敵意,這一路,除了必要的物資補充之外,“梅林號”即便泊岸,也基本沒有什麼人上岸岸上不比船上,安全難以保證,因此,“流域內的礦產分佈”的勘探,就付諸闕如了。

    就是補充物資之時哪怕只是買幾筐雞蛋,也必有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隨行護衛。

    不過,對於“降龍行動”來說,“紅河勘探隊”掌握的信息,暫時也夠用了越池在升龍的上游,即是說,紅河口至升龍的這段水文,已經弄清楚了。

    此即弗朗西斯所“顧問”者也。

    *

    *

    “蝮蛇號”、“梅林號”在沱灢外海和“瑪麗公主號”匯和之後,安鄴和弗朗西斯就乘坐小艇,轉到了編隊旗艦“蝮蛇號”上。

    巴斯蒂安上校對弗朗西斯教授和安鄴上尉的到來,表示熱烈的歡迎。

    弗朗西斯不是軍人,參加“降龍行動”,並非其義務,可謂是次行動唯一的客人,作為行動的負責人,巴斯蒂安自然要對之表示歡迎和感謝;安鄴呢,雖然軍銜比巴斯蒂安低許多,是次行動亦歸巴斯蒂安節制,不過,到底是“西貢來人”,並非自己的直接下屬,作為行動的主官,對之也應該有個“態度”的。

    客氣話說過了,隨即進行職責劃分:

    “蝮蛇號”艦長丹尼斯少校統一指揮“蝮蛇號”、“梅林號”和“瑪麗公主號”組成的編隊,並負責對陸上的炮火攻擊和支援。

    六百二十名登陸部隊,包括兩個連的海軍陸戰隊、一個連的輕步兵、一百名阿爾及利亞輕步兵、一百名安南“狙擊手”,由安鄴上尉指揮,圖尼森中尉副之。

    巴斯蒂安上校抓總。

    這位圖尼森中尉,在本書中,也是出過場的:

    “榮盛商行事件”中,就是他帶了十幾個兵,出來找場子,趕到“榮盛商行”之時,剛剛好碰上三個中國兵趕著滿載鮮牛肉的大車,駛出商行大門,於是一擁而上,將三人扯下車來,一頓暴打。

    三個中國兵都受傷甚重,其中一個脾臟破裂,幾乎性命不保。

    “榮盛商行事件”引發了“春紅樓事件”,“春紅樓事件”成為“降龍行動”的導火索,某種意義上,今日之種種,皆肇端於這位圖尼森中尉了。

    沱灢的海軍陸戰隊,一共是兩個連,圖尼森的本職是副連長,這頂登陸部隊副指揮的帽子,本來是落不到他的頭上的,不過,架不住圖尼森中尉的“運氣”好呀!

    “榮盛商行事件”發生的時候,因為連長染了疫病,送去西貢就醫,圖尼森正署理連長;“降龍行動”,沱灢駐軍傾巢而出,可是,總得留個人看家,並管帶過來“換防”的那個連呀?這個差使,派給了另一位連長,於是,圖尼森就成了參加“降龍行動”的海軍陸戰隊中軍銜最高的一位了。

    於是,圖中尉做登陸部隊的副指揮,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

    一切安排妥當,巴斯蒂安上校邀請弗朗西斯教授和幾位軍事主官到“蝮蛇號”的艦長甲板上“小酌”。

    天藍雲白,海風拂面,一群海鳥追逐著艦艉的浪花,飛舞盤旋。

    愜意呀!

    勤務兵開了一大支白蘭地,替幾位長官一一斟上了。

    “教授,請”巴斯蒂安對著弗朗西斯舉了舉杯,“不曉得您在國內,喝開的是哪一種白蘭地呢?”

    “謝謝,上校”弗朗西斯也舉起了杯,“是干邑白蘭地。”

    “這是阿爾瑪涅克白蘭地,”巴斯蒂安說道,“也許和干邑白蘭地的口味略有不同,不曉得您能不能喝的慣?”

    弗朗西斯點點頭,“阿爾瑪涅克白蘭地和干邑白蘭地的口味,確實略有不同二者除了蒸餾方式有別之外,貯酒用的木桶,也是不同的。”

    微微一頓,“干邑白蘭地用的是白橡木桶,阿爾瑪涅克白蘭地用的是黑橡木桶阿爾瑪涅克當地產的黑橡木,酒桶的質材,會對酒的味道產生一定影響黑橡木所含的丹寧酸成分較多。”

    幾個軍人都不由露出了訝異的神色。

    “教授,”巴斯蒂安讚道,“您真是博學!啊,我的意思是,在您的專業之外,您也是如此的淵博!”

    弗朗西斯笑了一笑,“我是地理學家,某種意義上,這些也算是我的專業”

    說著,抿了一口酒,微眯著眼睛,回味了一下,然後睜開眼睛,說道,“按照產地劃分,阿爾瑪涅克白蘭地可分為上阿爾瑪涅克、特那勒茲、下阿爾瑪涅克三種,我想,這應該是上阿爾瑪涅克白蘭地。”

    巴斯蒂安不由大笑,“好!教授!您真正了不起!我不敢再班門弄斧了!”

    “上阿爾瑪涅克是阿爾瑪涅克白蘭地最好的產區,”弗朗西斯說道,“上校,能夠在去國萬里之遙的東南亞喝到如此佳釀,我很感慨。”

    “您的欣賞,我的榮幸!”

    頓了頓,巴斯蒂安繼續說道,“話說回來,教授,您是第一次到越南來嗎?”

    “是的,上校。”

    “還習慣嗎?”

    “還好沒有我想像中的熱。”

    “目下是越南最好的季節!”巴斯蒂安興致勃勃的說道,“教授,您曉得的,越南一年分成旱、雨兩季,現在是旱季,如果是雨季”

    微笑著搖了搖頭,“我可不建議你雨季來越南旅行。”

    “熱?”

    “不但熱,交通也非常不便,”巴斯蒂安說道,“有些地方,旱季是有路的,到了雨季,所謂的‘路’,可就不見了。”

    “這麼說,”弗朗西斯說道,“在這塊新的海外屬土上,我們還有大量的工作要做尤其是基礎設施方面。”

    “是的,”巴斯蒂安說道,“任重道遠啊!”

    頓了頓,“就是旱季,也分涼季和熱季,現在還處於涼季,但是,下個月,就將進入熱季了旱季的熱季,熱起來,較之雨季,不遑多讓呢!”

    這時,安鄴插嘴說道,“我們此行的目的地升龍,稍好一點,越南以海雲嶺分南北,北越地區,相對來說,四季更加分明一些,不像南越,一年之中,幾乎只分成旱季、雨季兩個季節。”

    “這麼說,”弗朗西斯說道,“越南的河流,汛期、枯期的分野,也是十分分明的嘍?”

    “是的,教授,”安鄴說道,“不過,即便是在枯期,越南河流的水量,依舊是豐沛的;到了汛期,水量就過於豐沛了不少河段,反倒不宜通航了。”

    弗朗西斯點了點頭,“我明白洪水。”

    “是的,”安鄴說道,“在越南,幾乎每一條河流較大的河流,每一年,都要發生洪水,只是規模大小不同罷了。”

    說到這兒,看向巴斯蒂安,“所以,我認為,還應該再組織一次對汛期紅河水文的探測。”

    巴斯蒂安一笑,“這是印度支那總督府的事情,不過,我個人當然支持事實上,安鄴上尉,只要這一次順順當當的將升龍拿了下來,咱們對紅河做多少次的探測,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

    說著,看向弗朗西斯,“還有教授,到時候,您可以繼續您的北圻礦產分佈勘探的工作至少,在紅河三角洲一帶,您將暢行無阻。”

    弗蘭西斯微笑著點了點頭。

    “還有潡河!”安鄴來勁兒了,“我認為,應該搞搞清楚,潡河的航運價值大噸位的船隻,是否可以沿潡河上溯至升龍?”

    “潡河?”

    “是啊!”安鄴說道,“潡河在廣安入海,在升龍和紅河交匯,如果大噸位的船隻,可以沿潡河上溯至升龍,則紅河三角洲的航運海運、河運,就真的連成一體、四通八達了!”

    廣安北距紅河入海口約一百公里左右。

    “說起廣安”丹尼斯少校終於找到插嘴的機會了,“我不曉得《西貢條約》為什麼要將之列為通商口岸?實話實說,我以為,即便大噸位的船隻可以沿潡河上溯至升龍,廣安也不算一個理想的口岸”

    微微一頓,“廣安在潡河入海口的北側,我以為,還不如在潡河入海口的另一側南側,另覓新址,從無到有的建立一個新口岸呢!”

    安鄴眼中倏然放出光來,猛一拍大腿,“不錯!英雄所見略同!”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2:55
第一一零章 龍蛇撩亂入大澤
        
    “北圻的海岸線雖長,”巴斯蒂安上校說道,“略微像樣些的海港,卻只有廣安一家,《西貢條約》的宗旨,是北圻、中圻、南圻三處,都要辟有商港,所以,不選廣安,也沒有第二家好選了。”

    頓了頓,“不過廣安到底哪裡不合適呢?在河入海口南側,另行擇地,從無到有,建立商港?你們這個主意,倒是新鮮!”

    安鄴、丹尼斯對視一眼,同時張嘴,又同時意識到了這是“搶話”,不由同時一笑,安鄴隨之對丹尼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這個話頭,是丹尼斯挑起來的,安鄴只是附和,若有所陳述,自然該請丹尼斯先發,再者說了,丹尼斯是少校,安鄴是上尉,論尊卑,也該長官先說話的。

    “河入海口的地理,”丹尼斯說道,“同紅河入海口的地理,全然不同前者較之後者,不曉得要開闊多少倍?水深前者亦非後者可比!不然,也不能拿相關地方來做海港”

    頓了頓,“可是,河入海口雖然開闊,卻被吉婆島一分為二,吉婆島的附屬小島,都在主島的北側,廣安居海口北側,如此一來,出入的航道,不但逼仄了許多,還兜來拐去的,頗為不便。”

    “是的!”安鄴插嘴,“還有,廣安的位置,相對來說,過於偏入內陸了,從港口到外海,距離過遠,也是不便之一如果沒有吉婆島,自然問題不大,可是,既有了吉婆島,就不能不先繞了過去,方始南下。”

    巴斯蒂安仰起頭,微微眯起眼睛,想像北圻一帶沿海地理,過了片刻,不由輕輕失聲:“咦!還真是你們說的這麼回事兒!河入海口南側,就好的多了!水深不輸北側,航道較之北側,則開闊的多了!”

    “是啊!”丹尼斯說道,“廣安還有一個致命的缺點吉婆島的附屬小島,星羅棋布,已經算是很非常之多了,可是,吉婆島以北,地理愈發特別,這種小島,愈發之多整個海灣,大小島嶼,怕不有好幾百?上千、甚至幾千,也說不定!相較之下,吉婆島已經算是最大的一個了!”

    頓了頓,“這些小島,自古以來,就是海盜的淵藪!海盜在外海劫了貨、殺了人,往裡頭一躲,根本無從追剿試想,幾百、幾千的島嶼,哪裡去找人?官軍追進去了,自個兒還出不出得來,都是個問題!”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巴斯蒂安說道,“廣安出入外海的航道,距離海盜的巢穴太近,”容易受到騷擾。”

    “是的!”

    “茅塞頓開!”巴斯蒂安微笑說道,“這些話,很該說給印度支那總督府聽聽!”

    這時,軍銜最低的圖尼森第一次發話了,“奇怪了既然廣安的地理,並不如何理想,距離海盜的巢穴又近,怎麼會成為……嗯,北圻唯一像樣的海港呢?”

    丹尼斯微微一愣,正在轉著念頭,只聽安鄴說道:“正是因為海盜啊!海盜不能總是呆在島上,他們也要上岸的要銷贓,要購買各種必需的物資;還有,許多海盜,其實就是附近的人士,他們的家,其實都在岸上。”

    這就大致明白了

    這個廣安,竟是因海盜而興的?

    弗朗西斯的興趣點,倒不在海盜身上:“吉婆島以北的這個海灣,我也聽說過,是叫做‘雲屯’或者‘綠水’吧?地理如此特殊,這一回越南之行,我一定要見識見識!”

    丹尼斯又是一愣,“雲屯”、“綠水”這兩個名字,他竟是第一次聽到,略一遲疑,接話的又是安鄴,“是,教授,您一定不能錯過這個大自然的奇觀!”

    頓了一頓,“這個海灣的小島,幾乎都是岩石島依我之見,應該屬於喀斯特地貌;島上草木蔥蘢每個小島,都像從頭到腳,罩上了一件翠綠的絲袍,明**人;教授,如果人可以像鳥兒一樣飛到空中,俯瞰下去,一定會發生這樣的錯覺:上帝將幾百、幾千顆綠寶石,一次過撒在了海面上!”

    “啊……非常美麗。”

    “美不勝收!”安鄴說道,“我從沒有見過至少,我認為,這個海灣,是地球上最美麗的地方之一!”

    頓了頓,“至於‘雲屯’、‘綠水’,是官方或者說,是順化的說法,當地的人,幾乎沒有這麼叫的。”

    “哦?那叫什麼呢?”

    “‘下龍灣’。”

    “‘下龍灣’?很有趣的名字有什麼來歷嗎?”

    “這個海灣,”安鄴說道,“同海盜一樣著名的,是海蛇當地人言之鑿鑿,在這個海灣裡,生活著一種巨大的海蛇怕不有十幾米長?”

    “哦?這麼大的海蛇?你們見過嗎?”

    “沒有,”安鄴笑了一笑,“這或許……只是一種傳說。”

    頓了頓,“教授,你曉得的,越南人龍、蛇不分,蛇也叫做‘小龍’,海蛇下海‘下龍灣’,大約就是這樣得名的。”

    弗朗西斯的腦中,靈光一閃,“這真是一個好名字!我是說,我們這次的行動,叫做‘降龍行動’你們看,‘降龍’、‘下龍’,多麼奇妙的呼應!我想,這一次的行動,一定會圓滿成功的!”

    幾位“主人”都是微微一愣,然後,齊聲大笑,“教授,您說的對!”

    *

    第三天破曉時分,紅河口在望了。

    幾位軍事主官、弗朗西斯教授以及“梅林號”派駐“蝮蛇號”的聯絡官勒內少尉,都來到了艦橋上。

    本來,艦隻之間,以旗語聯絡,並不需要什麼“聯絡官”,不過,之前,負責護送弗朗西斯教授的“紅河勘探隊”的是“梅林號”,紅河口至升龍,一路上的情形,“梅林號”的人,最為熟悉;弗朗西斯教授參加“降龍行動”,只負責水文方面的顧問,並不及其餘,因此,要拿“梅林號”的人放在“蝮蛇號”上,以備顧問。

    海面上有幾個小島,船隊須從島嶼間穿過,才能夠進入河口。

    不過,這幾個小島,海拔極低,上面幾乎沒有任何起伏,叫做“沙洲”,也許更加合適些。

    “這幾個島嶼的海拔,”巴斯蒂安說道,“如果足夠高的話,在上頭設置炮台,拿來扼控河口,倒是不壞。”

    勒內微微搖了搖頭,“我們沒有在這幾個島上看到任何軍事設施和軍事人員一點兒跡象都沒有;島上應該只生活著為數不多的漁民,能不能夠算做一個‘漁村’,恐怕都不大好說。”

    “就算這幾個島嶼的海拔足夠高,”丹尼斯說道,“並設置了炮台,我們也可以輕鬆的將其敲掉越南人的炮台嘛,沱也好,西貢也罷,我們都見得多了。”

    巴斯蒂安一笑,“也是。”

    島嶼沿岸,零零星星的泊著幾條漁船,掛著幾張漁網,其間,晃動著早起的漁民的身影。

    有漁民停止了手中的勞作,默默的注視著“蝮蛇號”、“梅林號”、“瑪麗公主號”魚貫而過。

    海邊的漁民,早已經見慣了吞雲吐霧的大汽船,不過,這幾條船,顯然是要進河口的,嗯,對了,前些天,就有一條大汽船聽說是富浪沙鬼的鑽進了河口,過了好些天,才又鑽了出來,在那兒之前,幾乎從來沒有過

    哎,不對,也有過一次那是更早一些時候的事兒了,也是差不多的一隻汽船比富浪沙鬼的那一隻,多少小一些吧,也是鑽進了河口,也是過了好幾天,才又鑽了出來

    就是不曉得,那條船,是哪個國家的?

    反正,那條船新嶄嶄的,不是越南自個兒的。

    這一回,攏共三條,第一條、第三條,瞅著都比富浪沙的那條大這是要出什麼大事兒了嗎?

    唉,這個世道啊。

    咦,等等,眼前的這支船隊

    排在第二位、也就是中間的這條,怎麼瞅著……介麼像前些天富浪沙鬼的那條涅?

    難道是同一條?

    富浪沙鬼又回來了?

    上一回,富浪沙鬼的那條船,好像就整的官老爺很不高興,這一回,竟一下子過來了三條瞅著還更大些!天爺,這真是要出事兒出大事兒的節奏啊!

    可別打仗!一打起來,第一個倒霉的,還是我們小老百姓!

    唉,算了,上頭的事情,咱們也搞不明白,外頭的事情,更加搞不明白,不去傷那個腦筋了,聽天由命吧!

    船隊從兩個小島間緩緩駛過,河口近在眼前了。

    幾條躉船,停泊在島嶼和河口之間的海面上。

    “看來,”巴斯蒂安說道,“這一帶,雖然沒有什麼合適的港口,不過,多少還是有些商業活動的?”

    紅河口不是港口,沒有像樣的碼頭,無法停泊大噸位的船隻,於是,無動力的躉船就充當了浮動的碼頭和倉庫,外洋的商人將貨物卸載到躉船上,岸上的買家,坐小船、劃小艇,到躉船上來選購,並拿自己的小船、小艇,將選購的貨物,運載回去。

    “是的,”勒內說道,“還是有些商貿活動的。”

    “好像”弗朗西斯說道,“這些躉船,較之上一回,還多了兩、三條?”

    勒內數了一數,想了一下,“似乎是的。”

    看來,生意不壞嘛。

    船入河口,丹尼斯少校下令編隊提高戒備。

    戒備不是多餘的,很快,桅杆上的“望台”就發現狀況了。

    “前方河面,發現河柵!”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2:56
第一一一章 富浪沙鬼的凶暴之旅
        
    船隊減慢了速度,最終停了下來。

    不遠處的河道中央,出現了一長溜的“拒馬”,一個“拒馬”寬約四、五米的樣子,兩個“拒馬”並排設置,彼此相間,亦是四、五米;前後兩排,間隔二、三十米。

    不過,這些“拒馬”並不在一條直線上,而是前後交錯,成“s”形分佈,像一條體寬十四、五米的長蛇,向著上游的方向,蜿蜒而去。

    瞭望台報告,一共三十三排、六十六具“河柵”,前後綿延約半海裡。

    參加“降龍行動”的,有當年打過嘉定即後來的西貢的,見識過這種“河柵”:先將木樁一端削尖,夯入河底,然後,將“拒馬”固定在木樁露出河面的另一端,即成為阻礙敵軍艦隻前進的“河柵”了。

    眼前的“河柵”,是拿來阻礙哪支敵軍的艦隻呢?

    這似乎是禿子頭上的蝨子明擺著的事兒。

    可是

    巴斯蒂安微皺眉頭,“難道,越南人已經提前知曉我們的行蹤了?”

    六十六具“河柵”的安置,絕不是叱咤立辦的事情,至少也要一整天的功夫,這批“河柵”必定是在艦隊達到紅河口外海之前就已經佈置好了,所以,如果這批“河柵”確實是拿來對付“降龍行動”的,則越南人必定是提前知曉了法國人的行蹤。

    可是……說不大過去呀!

    除非

    丹尼斯微微搖頭,“除非‘蝮蛇號’、‘梅林號’離開沱灢港的時候,越南人就判斷出我們其實是北上跟他們為難來著,然後,不浪費一分鐘的時間,快馬加鞭,通知升龍,如此,才可能勉強趕得及佈置這些‘河柵’可是,不可能啊!我們明明說了,這個……我們是‘換防’啊!”

    “就算越南人真的出人意料的聰明了一回,”安鄴上尉說道,“可是,從沱灢到升龍,再從升龍到紅河口嗯,我其實說少了,十有**,相關消息,還得先經順化,才能到得了升龍越南人的效率,能有這麼高?!”

    “越南人確實顢頇,”巴斯蒂安還是微皺者眉頭,“不過……”

    他還在沉吟,圖尼森插話了,“或許,這些‘河柵’,跟咱們其實並沒有什麼關係?也許……也許是拿來對付海盜用的呢?這兒距海盜的巢穴,不是沒多遠嗎?”

    “距海盜巢穴不遠的是潡河口,不是紅河口,”丹尼斯說道,“紅河口距潡河口,還是有些距離的。”

    “海盜沿海岸抄掠,”安鄴說道,“是尋常之事,紅河口一帶,也不是沒有受過海盜的騷擾的,不過,似乎還沒有聽說過,有海盜敢溯紅河而上,一路搶向升龍的?那也未免太囂張了!”

    巴斯蒂安沉吟片刻,斷然搖了搖頭,“這些‘河柵’,不是拿來對付海盜的!你們看”

    一邊指點,一邊說道,“‘河柵’只在河道中央蜿蜒一線,前後兩排‘河柵’的間距,足有二、三十米,排列的十分疏落,因此,小船是攔不住的舢板甚至可以從兩具‘河柵’間穿過;稍大一點的船,可以慢慢繞行‘河柵’,或者避開中央的河道,往兩邊走”

    頓了一頓,“真正的大船,就不可以了!”

    大夥兒一看,再一想,果然。

    因為“河柵”是“s”形排列,大船繞過第一排“河柵”,因為船體較長,無論如何,避不過第二排“河柵”;另外,河道的水位,中央深,兩邊淺,現在又是枯期,大船如果不走中央水道,在某些河段,就可能有擱淺的危險。

    所以,這個“河柵”的佈置,專攔大船,不攔小船。

    海盜的船,一般都較小,因此,這個“河柵”,不會是拿來對付海盜的。

    那麼,誰的船比較大呢?

    嘿嘿。

    “也許是這麼回事兒”勒內說道,“這些‘河柵’,確實是拿來對付我們法國人的,不過,和‘降龍行動’沒有什麼關係‘梅林號’返航之後,越南人為不發生第二次的……嗯,‘梅林號事件’,就拿‘河柵’堵住了紅河的河口?”

    頓了頓,“反正,‘河柵’如此排列,並不如何影響小型船隻的通航即是說,在攔住了類似‘梅林號’的大型船隻的同時,對越南人自己,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影響。”

    “影響還是有的,”弗朗西斯說道,“你們看,‘河柵’相當於一道簡易的水閘,流經‘河柵’的水量減少,流經‘河柵’之間、‘河柵’旁邊的水量,相應增加,水流因之加快,對於小型船舶來說,阻力大增。”

    頓了頓,“還有,流經‘河柵’的水流,流經‘河柵’之間、‘河柵’旁邊的水流,彼此流速不一,容易形成漩渦,對小型船舶的通行,造成進一步的危險你們看,事實上,漩渦已經形成了!”

    眾人細看,果不其然。

    嗯,果不愧為專長水文的地理學家。

    “如果確如勒內少尉所判斷的,”安鄴慢吞吞的說道,“越南人此舉,拿中國人的話說,就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了。”

    “好吧,”巴斯蒂安說道,“咱們不必去理越南人設置這些‘河柵’的初衷是什麼了不論他們的初衷是什麼,都不能改變他們的命運!先生們,讓我們為紅河的安全通航做一點貢獻來,移除我們前進道路上的障礙物吧!”

    如果是冷兵器時代,對付這一類“河柵”的辦法,一般是舉火焚之,不過,現在可是熱兵器時代了,哪裡還用如此低效率的法子?

    “蝮蛇號”的二副,指揮水兵,用極粗的纜繩,套住了最前面一排的兩具“河柵”,然後,“蝮蛇號”轉舵,纜繩繃直了,支撐“河柵”、夯入河底的木樁,便被輕輕鬆鬆的“拔”了出來。

    所謂“河柵”,便成了漂浮在水面上的“木排”了。

    舵手及輪機部門皆表示,沒有任何“特別的感覺”。

    河底沙土鬆軟,“河柵”的“根基”,本就不見得多麼結實,在大功率的蒸汽機面前,更加是不值一提了。

    您以為接下來的三十二排“河柵”,“蝮蛇號”都要如法炮製嗎?

    嘿,哪兒有那麼麻煩!

    “拔樁”只是“試水”試一試這些“河柵”,到底有多牢固?既有了譜兒,就再不必特意搭理它了根本不必閃躲,放慢了船速,一路慢慢兒“碾壓”過去,便ok了!

    “河柵”和“蝮蛇號”一經接觸,立即四分五裂,“梅林號”、“瑪麗公主號”跟上,船隊就這麼一路“趟”了過去,一排又一排的“河柵”,在“吱吱格格”聲中分崩離析,河面上到處漂浮著斷裂的木板、木樁。

    究其竟,這六十六具“河柵”,沒能對船隊造成任何實質性的阻礙,不過就是叫法國人放慢些腳步罷了。

    不過,“河柵”只是一個開頭,大大小小的騷擾和麻煩,陸續有來。

    剛開始的時候,船隊上的人,聽到一些奇異的尖銳的破空聲,不明所以,後來終於搞明白了有人在岸上向船隊放箭。

    呃……向蒸汽兵艦射箭?

    要不要這樣搞笑?

    河面寬闊,飛的最遠的一支箭,也在距船隊十幾米的距離處跌入河中,而且,動能早已衰竭。

    這樣的“騷擾”,連“搔癢”都算不上,更加算不上什麼“麻煩”,巴斯蒂安上校本來不想理會,可圖尼森代表士兵們抗議,說不管能不能對船隊造成實質性的危害,這樣的攻擊,都是對法蘭西帝國**裸的挑釁,如不予以還擊,帝國以及帝**人尊嚴何在?

    放任不管,敵人必以為我等怯懦,其氣焰必愈發囂張,接下來,還不定整出什麼幺蛾子呢!

    再者說了,目下河面寬闊,尚無大礙,再往上遊走,總有河面變狹的時候,到時候,即便弓箭,也未必不能威脅到船上人員的安全啊!

    巴斯蒂安聽了,覺得也有道理,於是下令,“酌情還擊”。

    當然,僅限於開槍,開炮是無論如何不必要的拿艦炮去打弓箭,傳出去,不叫人笑掉了大牙?

    命令傳達下去,很快便走了樣,“酌情還擊”變成了“自由射擊”。

    “瑪麗公主號”上的兵,都是西貢過來的,還好一些;“蝮蛇號”和“梅林號”上的,卻都是沱灢的兵,同中國人對峙的這些天,已經憋足了火氣,這一趟出來,從上到下,本就都有“發洩”的意思,一得了“開火”的命令,還不大打特打?

    可是,大打特打也得有大打特打的對象,不然,憑空放槍,可算不上什麼“發洩”,放箭的小賊,一排槍過去,便無影無蹤了,接下來,打什麼好呢?

    管他呢!岸上但有活物,便是射擊的目標,人也好,牛也好,統統照打不誤!

    岸邊距離船隊甚遠,中的不易,因此,一旦命中目標,便引起一片歡呼,到了後來,竟發展成了賭賽,而且,目標愈小,賭金愈高。

    賭金最高的,就是體型最小的兒童了。

    這一路,不曉得有多少無辜的越南男女,包括黃髮稚童,就這樣命喪於富浪沙鬼的槍口之下?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2:56
第一一二章 烈焰飛騰,終為灰燼
        
    這場遊戲般的殺戮,一直持續了好幾個鐘頭。

    期間,巴斯蒂安上校一度想下令停止射擊,副官阿蘭少尉婉言勸諫,說越南人主動攻擊於前,我們被迫反擊於後,並沒有什麼理屈的地方;再者說了,士兵們既然“已經進入狀態”了,就應該叫他們“發洩”的徹底些,不然,那股子邪火憋在肚子裡,不上不下的,遲早還是要出狀況的。

    巴斯蒂安皺了皺眉,也就沒有再說什麼了。

    事實上,阿蘭自個兒都恨不得加入“自由射擊”的行列。

    “春紅樓事件”之後,他受命去中國人那兒辦交涉,要求“逞兇”和“賠償”,結果被“以我之道,還施我身”,中國人將“榮盛商行事件”後法國人對中國人說的那些話原封不動的砸回給了他。

    阿蘭記得清清楚楚,中國的鄭將軍冷冷的說完那句“是次的衝突,法**人挑釁於先,中**人的反應,是合理且適度的”之後,他的一個下屬對著自己大聲譏笑:

    “沒動槍,沒動炮,連刀子、棍棒也沒有使,不過就是‘肢體衝突’罷了軍人之間,較量拳腳,不是極平常的事情嗎?怎麼,法**人都是紙糊的?碰一下就整個的塌掉了?”

    另一個中**官“接力”:“只有小孩子打架輸了,才會哭哭啼啼的到處告狀!怎麼,法**人都還趴在女人的肚皮上喝奶嗎?”

    然後,一眾中**官放聲大笑,“哈哈哈哈!”

    彼時,阿蘭氣得渾身發抖,從牙齒縫中擠出一句話,“笑?有你們哭的時候!”

    娘的,這輩子,我還沒有受過這麼大的侮辱!

    事實上,更大的侮辱,阿蘭少尉也是受過的不過,那是法國人之間的事情,中國人他娘的,憑什麼?!

    回到軍營,向巴斯蒂安上校匯報之後,上校還告誡他,不可將交涉的具體情形透露出去,有人問起,只說“正在交涉中”就好了。

    阿蘭曉得,上校是怕中國人的無禮,激起士兵們更大的怒火,使局面徹底失去控制可是,我本來就被中國人懟的鬱悶無比,又一句瓷實話不能對外說,他娘的憋的是真難受啊!

    現在,雖然哭的是越南人,不是中國人,可是,中國人不是過來給越南人撐腰的嗎?越南人哭,中國人還笑的出來嗎?

    反正爽!

    總要有那麼一天,也拿中國人做靶子,一個一個的敲掉,那就更加之爽了!

    “自由射擊”一直持續了好幾個鐘頭,直到望台再次示警,才算告一段落。

    彼時,船隊已經進入興安境內興安過去,就是升龍了上上下下,尤其“蝮蛇號”、“梅林號”二艦,一片歡騰笑鬧,個個自覺“發洩”的七七八八了。

    就在這時,望台發現,前方的河面,有濃煙升起。

    開始的時候,還以為來者是蒸汽船,彼此略略接近,望遠鏡中看清楚了

    “火攻船!”

    戰鬥警報發出,上上下下,都動起來了。

    緊張的氣氛迅速瀰漫開來,弗朗西斯的心,不由的提了起來,“請問上校,這個‘火攻船’,厲害的很麼?”

    巴斯蒂安給弗教授簡單的介紹了一下何為“火攻船”在小船上堆滿乾柴,遍澆桐油,內藏硫磺等引火之物,擇敢死之士,駕駛該船,最大限度接近敵船之後,點起火,棄船入水,留下“火船”自行漂向敵船,是為“火攻船”。

    “火攻船”戰術的一個最基本的要求,就是必須搶在敵船的上游最好再加上風。

    “蒸汽動力艦船出現之前,”巴斯蒂安說道,“歐洲殖民亞洲的過程中,‘火攻船’確實是一個令人頭痛的對手,彼時,歐洲的造船以及火炮技術,都遠遠超過亞洲,但是,因為無法克服‘火攻船’的威脅,在某些海戰中,依舊無法取得決定性的勝利。”

    頓了頓,“譬如,荷蘭人受挫於中國南方沿海的海盜領袖鄭芝龍,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鄭擁有龐大的‘火攻船’船隊。”

    “鄭芝龍?”

    “是的,”巴斯蒂安說道,“哦,對了,他還有一個名字‘鄭一官’。”

    弗朗西斯輕輕的“哦”了一聲,點了點頭,“‘鄭一官’我曉得。”

    此時,不僅望台,艦橋上的人,也能夠看見,遠方的河面上,濃煙升騰,慢慢逼近。

    弗朗西斯盡力保持著鎮定,可是,臉上的憂色,難以掩飾,“既如此,那麼”

    巴斯蒂安微微一笑,“教授,你不必太過擔心,我方才說了,‘火攻船’能夠給歐洲戰艦造成較大的麻煩,是‘蒸汽動力艦船出現之前’的事兒,現在,可是早已經進入蒸汽動力時代了!”

    頓了一頓,“蒸汽動力艦船的靈活性,不是風帆動力艦船可以比擬的,就算我們未能在‘火攻船’迫近之前,盡數擊毀它們,也可以輕鬆的避開餘下的幾條漏網之魚所以,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再頓一頓,“您看,敵人出現了,我卻在這裡向您好整以暇的做相關的介紹這,大約也能說明些問題了吧?”

    弗朗西斯臉上微微一紅,不過,也放下了心,“是。”

    既放鬆了心情,頭腦就敏銳多了,他目測了一下“火攻船”距編隊的距離,“以目下敵人距我們的距離,以及河水的流速”

    沉吟了一下,“待‘火攻船’迫近了,是不是……也燒的差不多了?”

    巴斯蒂安撫掌大笑,“教授,您真是目光如炬!您雖然不是軍人,可是,您深厚的專業素養卻使您和軍人……嗯,‘英雄所見略同’!”

    頓了頓,“‘火攻船’戰術能夠取得成功,第一緊要的,就是‘最大限度接近敵船’”

    “第一,不給敵人過多的反應的機會。”

    “第二,火攻船上的柴草,澆了桐油,又以硫磺引火,因此,燃燒異常猛烈不如此,不能給比它大的多的敵艦造成威脅可是,一條小船,就算滿載,又能裝多少柴草?因此,‘火攻船’的‘航程’,就如您指出的,其實是很有限的。”

    說到這兒,巴斯蒂安指了指前方,“在如此遠的距離上,就開始點火,這樣子的‘火攻船’,我還從來沒有見識過因此,我贊同您的看法,待這批‘火攻船’迫近了,應該也燒的差不多了!”

    頓了頓,“就算我們不加避讓,彼此直接相撞,油枯燈盡的‘火攻船’,怕也不能給我們造成任何實質性的損害了!”

    這時,丹尼斯笑著插嘴,“不消說,一定是駕駛‘火攻船’的越南人怕死,在進入我們的有效射程之前,便點火棄船了!”

    巴斯蒂安點了點頭,“應該就是這麼回事兒反正,以越南人的脾性,回去能夠給上司有所交代就可以了,到底有沒有攔住我們,實在也不關他的事情。”

    眾人一起點頭,不錯不錯,越南人就是這副尿性!

    “還有,”丹尼斯說道,“正常情況下,如果單獨實施‘火攻船’攻擊,一定是入夜之後,悄悄迫近敵人,突然發難,以收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之效,眼下是大白天,河面又寬闊,這種情形下‘火攻船’發動攻擊,一定要在其他較大的戰船的掩護下才有意義哪兒能像越南人這樣子,零零丁丁,十來條小船就自個兒過來了?”

    頓了頓,“鄭一官的‘火攻船’,那可是上百條一起往上撲呢!”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此時,使用測距儀測定的敵船、我船間的準確距離出來了,被河水的流速一除,嗯,確如領導們睿斷的那樣,這些“火攻船”,大部分都將在半途油盡燈枯。

    俺們呢,無需採取任何行動一發炮彈也不必浪費的,且停下船,靜觀其變,就好了。

    沒過多久,“蝮蛇號”艦橋上的人們就看到了以下的景象:熊熊燃燒的“火攻船”,一隻接著一隻,緩緩下沉,最終變成了幾片漂浮在河面上的焦黑的木板。

    十條“火攻船”,只有一條“成功”迫近了“蝮蛇號”,可是,已經變成了一個黑漆漆的、冒著縷縷青煙的船骸倒不曉得它為什麼沒有沉了下去?

    “蝮蛇號”輕輕一碰,這只“碩果僅存”的“火攻船”,立即四分五裂。

    越南人的“火攻船”,實在太過搞笑了些!

    之前的“河柵”,無法確定是否針對“降龍行動”;沿途弓箭的襲擊,也沒有確鑿證據為“官方行為”,可是,“火攻船”不是普通草寇可以組織起來的,它的出現,說明了這樣一個事實

    第一,目下,升龍的越南人,已經得到了法國艦隊溯紅河而上、進迫升龍的消息。

    第二,越南人的態度非常明顯目法國艦隊為敵。

    這和上一回越南人對“梅林號”的態度形成了對比“梅林號”進入紅河口,沒過多久,就有地方官員過來辦交涉,要求“梅林號”中止行程,退出紅河,但由始至終,未對“梅林號”採取任何敵對行動。

    這一回,倒轉過來了由始至終,沒有任何人過來辦交涉,但“敵對行動”不斷。

    巴斯蒂安冷笑說道,“待咱們到了升龍城下,看有沒有越南官員出來辦交涉?還會不會繼續對咱們採取‘敵對行動’?”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2:57
第一一三章 槍口懟到腦門兒上了
        
    向晚時分,升龍城在望了。

    升龍是北圻最大、最繁庶的城市,但途經的碼頭,皆空無一人富浪沙鬼一路以人為靶的惡行大約已經傳開了。

    水寨皆緊閉寨門,抬槍、鳥銃以及“虎尊炮”等,都架上了堞口;沿河的哨卡,亦同平日裡不一樣了,士兵們一改或者挺胸凸肚、或者斜倚箕坐的做派,都躲在拒馬等障礙物之後,貓低了身子,探頭探腦。

    “沒有一點兒軍人的模樣!”圖尼森冷笑說道,“這些兵,一定都在瑟瑟發抖呢!我敢打賭,只有我們一排槍放過去哪怕是對空鳴槍,這些所謂的‘軍人’,就會跑的一乾二淨!”

    “恐怕真是這麼回事兒,”丹尼斯笑道,“我在望遠鏡裡看到了一個有趣的景像一個原本蹲著的士兵,突然間,莫名其妙的往地上一趴,雙手抱住了自己的頭就好像有人在他頭上放了一槍似的。”

    艦橋上的人,一齊放聲大笑。

    不過,嘲笑歸嘲笑,“一級戒備”的命令,是早已經傳達下去了。

    岸上如臨大敵,船隊卻通行無阻,既沒有人過來辦交涉,也沒有進一步的“敵對行動”。

    當然,不同之前的柵截、箭襲、火攻,在升龍城在望的情況下,船隊如果受到了襲擊,不管越南人有沒有擺明車馬,都等同正式向法國人開戰了。

    船隊在祥符門碼頭前停了下來。

    升龍算是越南的“陪都”,格局亦同京都順化相差無幾分內、外二城,內城由外而內,又分為京城、皇城、禁城,其中,禁城為帝后妃嬪居停,即順化之“紫禁城”;皇城為朝儀及辦公場所;京城環繞皇城,既為皇城拱衛,亦為集市、街坊以及居民區。

    至於外城,其實是“城外”,相當於郊區,並無城垣圍繞。

    升龍的地理,亦同順化彷彿,都是倚河而建,區別在於,順化在香河的左岸,升龍在紅河的右岸,不過,都算是西岸。

    左、右之異,是因為香河順化段和紅河升龍段的流向不同雖然最終都是東流入海,不過,經過順化的時候,香河由西南而東北;經過升龍的時候,紅河由西北而東南。

    升龍四門,東曰祥符,西曰廣福,南曰大興,北曰曜德,其中,一出東城門祥符門,就是碼頭,這個格局,同順化亦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目下,法國人的艦隊,就泊在祥符門碼頭前的河道中央,船身側對城門,三隻船,成“一字長蛇”之勢,所有的側舷炮,都伸了出來,一長溜黑洞洞的炮口,一眼看過去,叫人頭皮發麻,渾身起栗。

    需要提一提的是,升龍雖貴為“n朝古都”,為北圻第一大城,也已有了“河內”的別名,可是,目下城區之大小,其實尚不足後世河內的十分之一,停泊在祥符門對開河面上的法國兵艦,艦炮之射程,幾可覆蓋升龍全城,把炮彈送進皇城甚至禁城,並不在話下。

    船泊半個鐘頭,巴斯蒂安已經等的不耐煩了,正準備下令有所行動,衛兵來報,有人過來“辦交涉”了。

    來人是河內巡撫的一個幕僚,姓黃,帶了一個通譯,坐划艇到了河道中央,戰戰兢兢的上了“蝮蛇號”。

    幕僚?

    來人不是正經官員,法國人既惱火,又鄙視不過,巴斯蒂安等人也明白,越南的督、撫、布、按、道、府之流,之所以沒有人出面,倒不是蔑視法國人,而是不敢出面哪個曉得,富浪沙人會不會把我扣了下來?以為人質,予取予求?

    哼哼,大清前兩廣總督葉名琛的殷鑑不遠,不可不記取啊!

    俺們可不想做“海上蘇武”什麼的!

    好吧,管你是官員還是幕僚,都無所謂了,反正也沒打算和你們正經談判什麼的。

    原本就沒打算對越南人客氣,這一來,法國人的臉子,自然更加不好看了,茶沒有一杯,椅子沒有一張,也懶得請教來人名號,就叫“黃幕僚”站在那兒,聽阿蘭少尉宣讀“法蘭西帝國印度支那總督拉格朗迪埃爾閣下致大越南國河寧總督黃耀閣下、河內巡撫阮林閣下”的信件。

    越南的官制,特別是文官制度,基本上是拷貝中國的,一省的最高行政長官為巡撫,下設布、按、道、府;二、三省設一總督,升龍是一個“督撫同城”的局面,河內省的巡撫,統管河內、廣寧二省的河寧總督,皆以升龍為治所。

    阿蘭念上兩、三句,就暫停一下,留給通譯時間,翻譯給“黃幕僚”聽。

    聽著聽著,“黃幕僚”的臉色就變了。

    信件大意如下:

    “《西貢條約》規定,越南全境,自由傳教,然而,北圻地方,陽奉陰違,傳教士的活動,多受阻礙;本地人的宗教信仰,亦多受打壓,本總督多次提出抗議,貴方皆置若罔聞,印度支那總督府負印度支那各國包括大越南國保教之責,不能再坐視了!”

    “《西貢條約》亦規定,保證法國在越貿易自由,可是,法蘭西商人進入北圻,明裡暗裡,關礙重重,貴方實未為條約的具體實施做任何具體的努力,‘自由貿易’四字,形同虛設,對於這種視煌煌條約如無物之態度,本總督亦不能坐視!”

    “日前,‘梅林號’溯紅河進行正常的科學考察活動,貴方卻多方阻撓,甚至危及科考隊人身安全,須知,‘梅林號’懸掛法蘭西帝國國旗,貴方之行為,乃是對法蘭西帝國的嚴重侮辱,真正是……嗯,嬸可忍叔不可忍!”

    “綜上所述,本總督以為,貴方既無誠意、亦無能力遵守和實施《西貢條約》相關約定,與其屍餐素位,何不推位讓賢?”

    “因此,本總督特派巴斯蒂安上校率領相關軍事、行政、技術人員,前來接管升龍之治權,黃總督、阮巡撫兩位,願意的話,可以留了下來,受聘為新政府的顧問;不願意的話,回家抱孩子可也!”

    “法蘭西帝國呢,是最講道理的,可是,如果貴方聽不懂道理,說不得,我方只好先禮後兵,自取升龍之治權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越、法有惇睦之義,本總督既不忍生靈塗炭,亦不願害損兩國邦誼,可是,不予當頭棒喝,貴方是不會醒悟過來的!法蘭西帝國之合法權益,將永遠無法實現!這個……嗯,不用雷霆手段,不顯菩薩心腸!”

    “希望貴方不要執迷不悟,不然,到時候,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最後一句:“書不盡言,言不盡意,你們真摯的朋友,法蘭西帝國印度支那總督拉格朗迪埃爾。”

    “黃幕僚”聽的目瞪口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一陣青,到了後來,不曉得是氣憤還是懼怕?兩隻手,不可自控的微微發抖,上下兩排牙齒,亦不斷“格格”打戰。

    阿蘭少尉唸完了,冷冷的問道,“你聽清楚了嗎?”

    “黃幕僚”說不出話來。

    阿蘭少尉提高了聲音,“你聽清楚了嗎?”

    “黃幕僚”艱難的嚥了口唾沫,澀聲說道,“我……我要抗議!”

    法國人略出意外,目其人之表情神態,原以為是一個膽小鬼,沒想到,還是有一、兩分膽氣的。

    阿蘭看“黃幕僚”的眼神,就好像看個耍猴的,語氣是饒有興致的那種,“抗議?你抗議什麼呀?”

    “貴國的要求,於理不合!實在是,實在是”

    說到這兒,打住了,“荒唐”二字,畢竟還是不敢說了出來。

    “實在是什麼呀?”

    “實在是,實在是”

    一連說了幾個“實在是”,“黃幕僚”一片混亂的腦子,慢慢兒的捋順些了:

    傳教、通商,千頭萬緒,無從細辨,再者說了,這兩件事,己方也確實有理虧的地方,目下,能夠拿來反駁法國人的,只有“梅林號”一件事。

    打定主意,暗暗吐了口氣,略略從容了些:

    “《壬戌和約》中,許富浪沙人通航的,只有湄公河,並不包括紅河;更不見有許富浪沙人在北圻……‘科學考察’的條文!因此,違反《壬戌和約》的,是貴方,不是我方!”

    頓了頓,“我方請‘梅林號’回航,以免彼此不便,生出無謂的事端這不是……呃,這不是為了越、法兩國和好的大局著想嗎?”

    “喲!”阿蘭的臉上,是不加掩飾的譏笑,“還挺會說話的嘛!”

    頓了頓,“好,我姑且不同你說傳教和自由貿易的事兒,就說‘梅林號’好了《西貢條約》裡,確實沒有許法國通航紅河的條文,可是,也沒有不許法國通航紅河的條文啊?‘法無禁止即可為’,你懂嗎?”

    “黃幕僚”轉不過彎兒來,“‘法無禁止……即可為’?什麼意思?”

    阿蘭一笑,沒搭理他,繼續說自己的,“還有,通航和傳教、通商,彼此關聯,其實是一碼事兒不通航,如何傳教?如何通商?既許了傳教、通商,就是許了通航!”

    “黃幕僚”明白了:“最講道理”的富浪沙,來來去去,不過三個字“不講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2:58
第一一四章 手指扣在扳機上了
        
    明白了這個“道理”,“黃幕僚”便曉得,再做口舌之爭,只有自取其辱,於是說道:“茲事體大,我自己不能主張,必須回報撫台,再做道理……”

    通譯將此話譯了過去,巴斯蒂安以下,幾個法國軍官一齊大笑,阿蘭亦“呵呵”了幾聲,說道:“你一個幕僚,自然不能‘主張’!我們也沒請你‘主張’!這封信,也不是給你的!說到底,你不過一個信使罷了!”

    “黃幕僚”被懟的面紅耳赤,咬了咬牙,勉強陪出笑容來,“是不過,此事撫台亦不能自專,還得請示制台”

    “沒問題,”阿蘭隨隨便便的說道,“儘管請示!事實上,這封信,本來就是寫給他們兩位的嘛一位黃總督,一位阮巡撫。”

    “呃,是”

    頓了頓,“黃幕僚”說道,“還有,目下,北圻經略使黃佐炎黃大人正在宣光一帶,領兵剿賊,他的身份特別,又是‘欽差’,這件事情,制台、撫台兩位,是一定要和黃大人商量過,才能決定進止的。”

    “哦?”阿蘭說道,“黃佐炎?身份特別?你是不是說……嗯,黃娶了明命帝的公主,論輩分,他這個駙馬,得算是嗣德帝的姑父吧?”

    “黃幕僚”一愣,倒沒有想到,法國人原來曉得黃大人的底細的?

    只是“明命帝”、“嗣德帝”什麼的,聽的很有點兒尷尬。

    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呃,是,將軍說到不錯,若論輩分,黃大人確是今上的姑父。”

    阿蘭的軍銜,不過一個少尉,居然被越南人稱作“將軍”,不由的有些飄飄然,點了點頭,“好吧,黃經略使、黃總督、阮巡撫一共三位,嗯,還有嗎?”

    “呃,這個……暫時沒有了。”

    “儘管商量,儘管商量!”阿蘭和顏悅色的說道,“這三位,都算‘守土有責’嘛!對此,我們也是理解的。”

    “黃幕僚”心中一喜:咦,富浪沙鬼居然也有通情達理的時候?

    好,有轉圜餘地了!

    於是試探著問道:“請問將軍,宣化您曉得在哪裡吧?”

    “當然曉得,”阿蘭說道,“升龍西北方向嘛!距升龍……一百幾十公里吧!”

    “是,是!”

    “黃幕僚”心裡踏實了,“職責所在,制台、撫台,都不能離開升龍,黃大人呢,也不能離開宣光,他們三位,只能函件往來”

    頓了頓,“待三位大人商量出結果了,合疏上奏朝廷請旨”

    說到這兒,停了下來,覷著法國人的神色。

    法國人神色如常,“我曉得你們的規矩,這種事情,自然不是……嗯,怎麼說來著?哦,對了‘非臣子可以自專’的!”

    “是,是!”

    “黃幕僚”心中更喜,“感謝將軍的……體諒!”

    頓了一頓,“制台、撫台商議過了,送信給黃經略,黃經略回了信兒,三位大人再合疏上奏哎,他們三位,兩位在升龍,一位在宣光,我還不曉得該怎麼個‘合疏’法兒?多半升龍這兒擬好了摺子,送到宣光,黃大人具了名,再送回升龍總之,這個摺子,必定是由升龍這兒拜發的……”

    再頓一頓,“如此來來往往,待朝廷最終的旨意下來了,我想,嗯,至少,也是兩、三個月之後的事情了……”

    說到這兒,再次覷著法國人的神色,“兩、三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貴軍一直呆在船上,這個……也怪辛苦的!”

    頓了頓,“要不然呃,這個,貴軍先回土倫或者嘉定,等候消息,豈不……兩便?”

    這一回,法國人的神色,就有些古怪了,幾個法**官的臉,都微微的漲紅了,那個模樣,好像在……忍便秘似的?

    “黃幕僚”正在暗自嘀咕,阿蘭已搖了搖頭,“不行!沒個確實的消息,我們就返航,那豈不是白跑一趟了?”

    頓了頓,“再者說了,兩、三個月的時間,太長了!”

    “黃幕僚”心中微微一沉,“那麼一個半月?”

    “還是太長!”

    “呃,那一個月?”他有些著急了,“將軍明鑑,一個月不能再短了!再短,就無論如何也趕不及了!”

    “還是太長!”

    “黃幕僚”無可奈何,“那以將軍之見,多久才合適呢?”

    阿蘭掏出懷錶,打開表蓋,看了一眼,抬起頭來,微笑說道:

    “現在是晚上六點半,我給你們十二個小時明天早晨六點半,打開城門,交出印綬,辦好交接,七點正,我軍準時入城。”

    “黃幕僚”瞠目結舌。

    過了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的說道,“半天……辰光?怎麼可能?怎麼也是……趕不及的啊!”

    略略順了口氣兒,“就不考慮宣光那頭兒……也趕不及啊!您看,就算我一回去,制台、撫台馬上拜折,升龍到順化,就跑死馬……也還是趕不及的呀!何況,這大晚上的……”

    “跑死馬?”阿蘭含笑說道,“跑什麼馬?你們可以打電報嘛!”

    “電報?”

    “黃幕僚”哭笑不得,“將軍說笑了升龍這裡,哪兒有什麼電報啊?”

    阿蘭聳聳肩,攤攤手,“那就不關我們的事兒了!我記得,印度支那總督府可是鄭重表示過,願意協助貴國,修一條貫穿南北的電報線路的,結果,被貴國政府一口回絕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當初若修了電報,今日不就趕得及了?”

    “這個,這個,呃,從長計議,從長計議……”

    阿蘭重重一聲冷笑,“從長計議?哪個同你‘從長計議’?你還是趕快回去,同你的‘東翁’‘從長計議’去吧!”

    微微一頓,“我重複一遍:我現在不是同你‘計議’,而是代表法蘭西帝國印度支那總督麾下沱駐軍司令巴斯蒂安上校,正式通知你明天早上六點半,貴方若不按時打開城門,交出印綬,我軍就炮擊升龍!”

    “什麼?!”

    “炮彈不長眼睛,”阿蘭獰笑著說道,“打壞了你們的‘行宮’,那也是說不得的了!這叫‘最後通牒’,明白麼?”

    “你,你,你們……”

    “你什麼?帶上這封信,請吧!”

    “黃幕僚”還想說話,阿蘭已厲聲喝道,“送客!”

    越南人踉踉蹌蹌的離開船艙的時候,聽到背後的幾個法國人,爆發出一陣無可壓抑的狂笑聲。

    *

    法國人替越南人留下了十二個小時,並非真心請越南人“從長計議”。

    真實的原因,是一路上為柵攔、箭襲、火攻所滯,船隊抵達升龍,較原定計畫晚了一些,目下,已到了掌燈時分,接下來,既不宜挑燈夜戰作戰效率太低;更不宜摸黑進城太不安全了!

    即是說,這十二個小時,法國人自個兒其實無法充分利用,索性大方點,讓給了越南人,也擺足了“先禮後兵”的姿態。

    反正,不過半天辰光,又是大晚上的,以越南人的尿性,也不怕他們整出什麼幺蛾子來搬取援兵什麼的,根本是來不及的。

    說不定,明兒個一早,越南人就舉白旗、遞降表,兵不血刃的,就叫俺們佔了升龍城涅?

    至於越南人要求的“兩、三個月”、“一個半月”、“一個月”那是痴人說夢,越南人的如意算盤,不過一個“拖字訣”,那點子小把戲,俺們不曉得?

    越南人也好,中國人也好,都愛嘮這套嗑,就譬如那個“不戰、不和、不守,不死、不降、不走”的葉名琛,結果呢?

    哼哼。

    當然,這個晚上,要嚴加戒備,防止敵人夜襲,特別是“火攻船”什麼的。

    雖然,越南人擺明車馬、主動進攻的可能性是很小的,可是,這個世界上,總有人喜歡花樣作死,怎麼攔都攔不住,是吧?

    如是,小夥子們就該高興了可找到足夠的理由,真真正正、痛痛快快的“發洩”一次了!

    之前的打“人靶”,目標實在太遠了,好不容易才能射中一個,還是不夠痛快呀!

    “蝮蛇號”、“梅林號”、“瑪麗公主號”都繃緊了弦。

    不過,看起來,小夥子們只能遲一些再尋由頭“真真正正、痛痛快快”的“發洩”了

    一夜無事。

    晨曦初露,三條船的煙囪都冒出了淡淡的白煙。

    升火,準備戰鬥。

    海軍陸戰隊、輕步兵、阿爾及利亞和安南僱傭軍,都扎束停當,只要一接到命令,立即強行登陸。

    當然,這個所謂“強行登陸”,是既不必搭載小艇,亦不必徒步涉水的,祥符門的碼頭,是拿來停靠“御舟”用的,經過了特別的疏濬,算是整個北圻地區最好的河岸碼頭,可以停靠“蝮蛇號”、“梅林號”、“瑪麗公主號”一類的大型船隻,只要艦炮將所有的明的暗的威脅都轟乾淨了,士兵們便可以踩著舷梯,從從容容的“強行登陸”了。

    關於越南人是否會乖乖投降,不少士兵都打起了賭,大多數人都認為,越南人只要腦子沒有進水,就不會做無謂的抵抗之前的南圻西三省,越南人不就是未放一槍,乖乖的雙手奉上了麼?

    六點半鐘終於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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