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亂清 作者:青玉獅子 (連載中)

 
巴爾帕金 2014-5-16 16:37: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83 77456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4:50
第三一六章 我關某人也不是吃素的!

    這一次,談不上“我在暗、敵在明”了。

    “二次長州征伐”之後,日本各派力量——不論“倒幕”還是“佐幕”——對中國介入日本的內部紛爭,都有了高度的心理預期,幕府固然因此有恃無恐,本願寺、倒幕派、薩摩藩起事之前,對此也不會沒有相關的預案。

    最大的“預案”,就是同關卓凡“英雄所見略同”,挑一個他騰不出手來的空兒,向幕府發難,叫他望東洋而興嘆,然後,逼他接受既成事實。

    上一次,是我打了日本人一個手忙腳亂,這一次,是日本人打了我一個手忙腳亂。

    上一次,對於橫空出世的軒軍,日本人還懵懵懂懂,這一次呢?

    這個時代的日本,長州、薩摩等倒幕維新派,對於危機的反應,是異常迅速的,這方面,全世界範圍內,大約都無出其右者,長州是沒有機會“反應”了,而薩摩,這幾年來,在進一步拚命“深化改革”的同時,一定下了死力氣,緊緊盯著大海對面的中國人,尤其是關卓凡和他的軒軍。

    關卓凡不曉得大久保利通等人對自己的研究和瞭解到了一個什麼程度,但是,他可以肯定,“二次長州征伐”日本人對陣軒軍時的手足無措,是絕不會再重演的了!

    原時空,“戊辰戰爭”是一八六八年的事兒,是年,幕府倒台,明治維新開始,本時空……靠!今年就是一八六八年啊!就是戊辰年啊!

    難道,歷史的大勢,真的是浩浩湯湯,無可與逆?

    我……不服氣!

    關卓凡重重的透了口氣。

    事實上,雖然頗有手足失措之感,但是,關卓凡對於薩摩的發難,其實是有心理預期的,並非太過意外。

    “二次長州征伐”,雖勉強達到了“階段性戰略目的”,可是,距對日的“終極戰略目的”——肢解日本、行“日版七塊論”,還有相當的距離,其中,薩摩藩全身而退,毫髮無傷,尤為遺憾。

    幕府渾渾噩噩,沒有自我革命的可能;“四強藩”之中,長州已經覆沒,土佐、肥前不足為慮,真正的心腹之患,只有一個薩摩——這一層,關卓凡是非常清楚的。

    這幾年來,薩摩銳意革新,眼看著它一天比一天強大,雖是隔岸觀火,亦足令人心驚。

    關卓凡曾經很認真的想過,要不要再打一次日本,來一次“薩摩征伐”?

    不過,這必須得到幕府的配合。

    而幕府對“薩摩征伐”的態度非常消極。

    一來,幕府不以為薩摩是他的“心腹之患”。

    幕府、薩摩之間,鬧的最不愉快的一次,就是“乾門之變”了,不過,即便“乾門之變”,也只好算是“齟齬”,雙方並未真正破臉,同長州擺明車馬的豎起反旗,是很不一樣的——之前不是說過了嗎,“一次長州征伐”的時候,薩摩還幫著幕府懟長州呢!

    另外,幕府德川氏、薩摩島津氏,兩家世代聯姻,先前,第十一代將軍德川家齊的御台所廣大院,便是第二十五代薩摩藩主島津重豪之女;如今的天璋院——第十三代將軍德川家定的御台所,後世曰篤姬者,和櫻天皇的婆婆——也是出自島津氏。

    御台所,幕府將軍之正妻也。

    島津氏、德川氏,其實血胤相連。

    德川慶喜表示,島津久光這個人,俺還是瞭解的,並非一定非要和幕府過不去,更不見得有取俺而代之的念頭,他的目的只是“公武合體”——只要薩摩藩能夠在朝廷中佔有一席之地,也就心滿意足了。

    當然啦,這“一席之地”,愈大愈好。

    俺請他進了“參預會議”,入直朝廷中樞,參與決策國家大政方針,他還能有啥不滿足的?

    至於“乾門之變”嘛——

    後來,島津久光託人向德川慶喜遞話,刻意用了一種很輕鬆的的語氣:

    什麼“乾門之變”?不過就是薩摩藩和會津藩“爭風吃醋”罷了!松平氏是德川氏的同宗,島津氏卻是德川氏的“外戚”,其實,都是德川氏的“自己人”啊!

    將軍大人,你要一碗水端平哦!

    京都的皇宮,一向由松平氏的會津藩負責守衛,薩摩藩要爭的,就是會津藩的這個皇宮的守衛權,薩、會的衝突,在皇宮乾門前展開,謂之“乾門之變”。

    德川慶喜明明曉得島津久光說的是便宜話,不過,聽在耳中,卻是挺舒坦的,或許,事情確實是他說的那麼一回事兒?

    幕、薩兩家的關係,實在並未到破臉的地步,“薩摩征伐”?算了吧!

    二來,“征伐”什麼鬼的,實在太花錢了!

    兩次“長州征伐”花費無數,財務上,幕府其實已經是一個破產的狀態了,欠下的一大屁股債,還不曉得猴年馬月才能還清,又來一次“薩摩征伐”?

    別搞我了!

    打薩摩,軍事上,幕府的作用是有限的——不拖後腿就不錯了;幕府的價值主要在政治上,德川慶喜這樣一個態度,關卓凡若一定要打薩摩,就只能另尋由頭了。

    當然,這個由頭並不是尋不著,事實上,關卓凡都想好了:拿琉球說事兒。

    明萬曆三十七年,即一六零九年,薩摩藩大舉侵掠琉球,攻佔琉球王城首裡之後,大掠七日,一切能夠搬動的財物,統統裝船運走;並將琉球國王尚寧等百餘人俘至鹿兒島。

    兩年之後,尚寧被迫簽訂《掟十五條》,承認薩摩對琉球的控制,同時將奄美五島——喜界島、德之島、奄美大島、沖永良部島和與論島——劃歸薩摩藩直轄,這才被釋生還。

    此外,琉球還被迫遣使“上江戶”——即謁見幕府將軍。

    此後,島津氏成為琉球對外貿易的實際掌控者,琉球從此進入“一國兩屬”時期,即:同時成為中國和日本的屬國,同時向中國和日本納貢。

    明崇禎五年,即一六三二年,島津氏在琉球那霸設立“在番奉行”,以監視琉球內政,監督貿易和進貢,進一步加強了對琉球的控制。

    這筆賬,姓島津的,咱們好好兒的算一算!

    打算的滿好,可問題是,關卓凡的清單上,擺在打薩摩的前頭的,還有兩件更重要的事情:

    一是將帝國的最高權力從他的兩位御姐的手上奪了過來。

    二是打法國。

    事情得一件一件的辦,不可能前後左右,同時開弓。

    奪取最高權力這事兒就不說了,至於打法國——

    同樣是對外戰爭,打法國緊要些,還是打薩摩緊要些?

    緊要——兩層含義,一個是“重要”,一個是“緊迫”。

    擺來擺去,不論“重要”,還是“緊迫”,打法國,都擺在了打薩摩的前頭。

    打法國的重要性,宣戰詔書已經說了,什麼“非淬火不能成鋼”,什麼“淬火之役”,云云,這些話,雖然是“宣傳用語”,但也算實在話,確實是“中國非有此一戰,不能為東方巨擘,比肩泰西諸強,屹立世界之林”。

    不打敗第一流的強國,你就永遠成不了第一流的強國。

    這一仗打贏了,中國的戰略環境,將得到徹底的改觀;同時,巨額的戰爭賠償,將大大充實中國的荷包,使關卓凡更有底氣去進一步推行大規模的工業化;至於地緣政治上的其他好處,譬如,對越南行使實質性的宗主權,乃至將之“西藏化”,就更加不在話下了。

    這一仗打贏了,關卓凡手中的最高權力,就再也無人可以動搖了。

    而打薩摩的重要性,本時空,全世界只有關君卓凡一人曉得。

    事實上,當初跑到日本打“長逆”,朝野上下,就有不少不以為然的:日本又不是中國的屬國,哪個上台、哪個下台,關俺們屁事啊?

    而關卓凡擺出來的“長逆”上台之後將如何如何對中國不利的“證據”,也實在算不上什麼“實錘”,大部分人對之不過抱一個“姑妄聽之”的態度。

    有人甚至在私下底說,打日本是典型的“擅開邊釁”,其實,是“西邊兒”拿日本人替她的相好刷功勛值呢!

    當然,原話不是這麼措辭的——不過,就是這麼個意思啦。

    就是說,關卓凡即便再來一次“薩摩征伐”,也還是刷不夠功勛值——不足以叫他手中的最高權力,磐石不移。

    打法國就不同嘍,那才是真正的“不世之功”!

    從緊迫性上來說,對法國的戰爭,一定要趕在一八七零年之前動手,原因很簡單:一定要搭普法戰爭的順風車。

    單獨對法作戰,並不是沒有取勝的把握,可是,這個“取勝”,是“大勝”、“小勝”甚或“慘勝”,就不好打包票了,一不小心打成了原時空那個模樣,關君卓凡可就算白穿越了。

    還有,就算“大勝”——將法國人趕出了越南,叫關卓凡流口水的戰爭賠款,也一定是拿不到手的;而且,也無法保證,法國人不會輸紅了眼,嚥不下這口氣,回過頭來找場子,如是,戰禍連結,不知伊於胡底?

    而打薩摩的“緊迫”,是“不定時”的——薩摩的麻煩,可能明天就爆出來,也可能十年八年還不爆。

    所以,還是先打法國吧!

    好吧,不管怎麼說,打法國不可能半途而廢,而薩摩的麻煩也已爆了出來,事實擺在面前,就別再瞎抱怨了,接受這個挑戰吧!

    大久保利通之流的如意算盤,打的是夠響,可是,我關君卓凡難道就是吃素的不成?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4:51
第三一七章 天皇妹子,幫個忙唄

    關卓凡回到朝內北小街,剛進大門,門外馬蹄聲由遠而近,又一封發自日本長崎的急電到了——就是前後腳的事兒。

    不過,發報人不是駐日公使館,而是——大浦慶。

    關卓凡心中不由“咯噔”一聲:

    嘿,方才俺一路上浮想聯翩了那麼多,就是沒怎麼想到“慶記”——看來,俺還真是個公而忘私的人呀!

    馬上就想到了:日本若大亂,“慶記”的龐大產業,十有八九,將受到嚴重衝擊,說不定,“首當其衝”都是可能的!

    而大浦慶這位“長崎第一美女”——

    呃,人家可是曾經同你共赴巫山的呀!別的保不住也就罷了,自己的女人,斷不可以保不住啊!

    不,不,什麼叫“別的保不住也就罷了”?“慶記”別的資產勉強可說“也就罷了”,可是,別子銅礦不能這麼說啊!那可是一等一的戰略資產,絕不容有失的!

    嘿,剛剛還自誇“公而忘私”呢!

    心裡著急,卻不能形諸顏色,也不能在大門口就拆電報——那就顯得太心急了,就有點兒驚慌失措的意思了。

    大亂將起,安定人心為第一要務。

    回到書房,換上便袍,侍女奉上茶來,抿了一口之後,這才“從容”拆開電報。

    內容大致如下:

    最近一、兩個月來,薩摩藩和本願寺的來往,十分頻密,明如上人接任法主之前,曾“微服”前往鹿兒島,同薩摩重臣大久保利通、西鄉從道等會晤,回到京都,即宣佈接任法主,然後便“上江戶”,時間上,環環相扣,因此,江戶的“法亂”,幕後應有主使者,而這個主使者,應該就是薩摩藩。

    薩摩藩倒未必會像明如上人那樣直接打出“倒幕”的旗號,大久保利通等很可能在打這樣的主意:

    “一揆”的規模大了,幕府一定手忙腳亂,到時候,薩摩就發佈檄文,指斥幕府官逼民反於先,對暴亂束手無策於後——總之,顢頇無能,尸位素餐,害民誤國!然後,用諸如“平亂”、“恢復秩序”之類的名義出兵,推翻幕府。

    大浦慶強調,以上內容,皆通過“特別管道”,得自於薩摩藩廳的內部,應該是可靠的。

    “長崎第一美女”的話,說的雖然委婉,但關卓凡又有什麼不明白的?在他關某人之前,薩摩藩不止一位重臣,如松方正義、大隈重信,做過大浦慶的入幕之賓,所謂“特別管道”,一定自此而來。

    松方正義在“若狹灣之變”中喂了魚了,大隈重信可還好好兒的呢。

    這個,嗯,某人心裡,倒不由得有點兒酸溜溜的了。

    接下來,大浦慶說,以小女子之見,局勢雖然嚴峻,但遠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可以措手之處甚多,只要咱們加緊動作,事情是大有可為的!甚至,“弭大亂於初萌”,也不是不可能的!王爺不必過慮!

    咦,“可以措手之處甚多”?“弭大亂於初萌”?倒要看看,有哪些“可以措手之處”?又如何“弭大亂於初萌”?

    關卓凡趕緊“收拾心情”,細細的看了下去:

    大浦慶認為,不論本願寺,還是薩摩藩,都不是鐵板一塊,都有“可以措手之處”。

    先說本願寺。

    本願寺分為東、西兩支,論及同幕府的關係,東支“真宗大谷派”遠比西支“真宗本願寺派”來的密切——“真宗大谷派”的“本山”東本願寺,就是德川家康替教如上人修的嘛!

    目下,並沒有任何東本願寺介入這場“法亂”的跡象,因此,對本願寺“東西分化”,就是當務之急、重中之重了。

    幕府和朝廷應該許東本願寺更多的特權——並不需要另掏腰包,把原屬西本願寺的轉給東本願寺就好了!

    其中最重要的,應是以天皇敕封的形式,確立東本願寺淨土真宗“正傳”——即嫡傳的地位。

    在此之前,西本願寺一向以親鸞上人之嫡傳自居,東本願寺雖然不服氣,可也無可如何。

    代價則是要東本願寺的門主嚴如上人發表聲明,指斥明如上人“亂法”,號召“一向宗”的信眾,無分西東,不要與亂。

    同時,西本願寺似乎也不是鐵板一塊,因此,也要“攻心為上”。

    大浦慶說,西本願寺第二十代門主廣如上人,也即明如上人的生父,身體狀況一向良好,在此之前,沒有傳出過任何“退位”的意思,明如上人代乃父而為西本願寺第二十一代門主,是一件非常突兀的事情,從薩摩藩的“特別管道”傳過來的消息,廣如上人很可能是受了兒子的挾制,不得不退位的。

    因此,大浦慶說,要想法子挑起西本願寺內部的矛盾!

    咦,西本願寺內還有這樣一番父子反目的宮斗戲?有趣!

    大浦慶的建議是,天皇下詔,剝奪西本願寺的“御門跡”,以及門主的“權僧正”,待西本願寺“清理門戶”之後,才會將“御門跡”和“權僧正”的銜頭髮還。

    關卓凡不由微微倒吸一口冷氣:

    好狠的一招!

    而且——

    這一招也一定出乎明如上人的意外!

    明如上人反對的,只是幕府,不是天皇,他“迎還天皇”的要求,其實是“尊王”,哪兒想的到,天皇陛下非但不領情,還反手就是一巴掌呢?

    還有,按照日本的政治潛規則,大名之間發生衝突乃至戰爭,通常情況下——或者說原則上,天皇都會保持中立,不然的話,介入了臣子之間的糾葛,還如何高高在上“萬世一系”呢?

    何況,本願寺還不是普通的大名,而是擁有崇高聲望的“法門”?

    沒有了“御門跡”和“權僧正”的銜頭,對於西本願寺,意味著什呢?

    親鸞上人雖憑一己之力,開宗立派,但“淨土真宗”卻是依靠“御門跡”和“權僧正”這兩個金光閃閃的銜頭,才得以開疆拓土、發展壯大,終於成為名副其實的“一向宗”,成為足以同強藩乃至霸主分庭抗禮的一方諸侯。

    如果沒有了“御門跡”和“權僧正”的銜頭,西本願寺龐大的僧官體系,立即變成“私相授受”,整個西本願寺,都變成了“非法組織”,如此一來,西本願寺上下必然陷入重大的混亂,莫說號召信眾了,自個兒先把持不住,分崩離析,都是可能的!

    到時候,明如上人唯一的對策,只能是梗著脖子,硬說“此乃偽敕,不能奉詔”。

    不過,也沒有什麼鳥用。

    一道詔書,只要經過了“御署”,就是貨真價實的詔書——哪怕天皇陛下不得不做違心之語。

    大浦慶的這一招,明如上人固然想不到,就是大久保利通,只怕也在意料之外呢!

    當然,這一招,是有重大的副作用的——透支天皇的權威。

    有一點兒……嗯,飲鴆止渴的意思。

    不過,俺把天皇妹子捏在手裡,不就為的:一,別人想用用不著;二,俺想用的時候就能用嗎?

    若是該用的時候不用,捏在手裡,還有啥用?

    所以,管他“透支”不“透支”呢!

    再者說了,天皇妹子自個兒當然想“萬世一系”,不過,在俺這兒,當肢解日本的終極戰略目的實現了,天皇還是不是“萬世一系”,就沒有那麼緊要了吧?

    所以,“有權不用,過期作廢”!

    大浦慶說,她感覺,薩摩藩對於大清,還是非常忌憚的,大久保利通等之所以挑動血氣方剛的明如上人,將西本願寺推在“倒幕”的第一線,就是因為自己不想做這個“出頭鳥”,如果西本願寺不戰自亂,薩摩藩沒有可以借力的地方,說不定就偃旗息鼓了。

    嗯,這個看法,雖然稍嫌樂觀了些,不過……還是有道理的!

    無論如何,看來,“一向宗”確實不是“鐵板一塊”,大有可著力之處!

    關卓凡想起曹毓瑛說的,“這個明如,只是西本願寺一支的掌門,未必可以號召的動東本願寺一支的吧?”

    不由暗自讚嘆:曹琢如不愧國士,果然敏銳!

    對了,大浦慶還說了,薩摩藩也不是“鐵板一塊”,又是怎麼一回事兒呢?

    繼續往下看。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4:51
第三一八章 吾得之矣!吾得之矣!

    大浦慶說,首先,在“倒幕”一事上,大久保利通和島津久光的立場,不是完全一致的。

    大久保利通自許“以天下為己任”,孜孜於“勤王改革”,幕府既然已經成為他的“勤王改革”的絆腳石以及“天下的禍害”,就不能不“倒幕”,並且願意為“倒幕”承擔相當的風險;可是,作為藩主的島津久光,並不如大久保利通那般“放眼天下”,他更關心的,是薩摩藩自個兒的一畝三分田。

    大浦慶說,對於“倒幕”,島津久光其實沒有太大的興趣,如果幕府大勢已去,打打太平拳、撿撿現成便宜,島津久光並不反對,可是,目下,幕府明顯還談不上什麼“大勢已去”,現在“倒幕”,薩摩藩是要獨任其重的——這也罷了,關鍵是,還要獨力對抗大清的干涉和報復啊!

    前頭說過,對於大清,大久保利通還是忌憚的——不然也不能專挑大清忙於對法開戰、無暇東顧的時候發難,還將明如上人推到前頭替自己擋箭——大久保利通猶如此,島津久光就更加不必說了。

    雖然,據“特別管道”的說法,大久保利通一再向島津久光保證:一,幕府必一戰而敗;二,清國既不可能兩線作戰,就不可能干涉薩摩“倒幕”;三,清法之戰,必然清敗法勝,清國新敗之餘,沒有力量東顧,因此,不必擔心清國的報復。

    到時候,日本的新政府再對清國說幾句好話,包括保證繼續執行幕府同相關國家鑑定的協議、條約,清國還能有什麼脾氣?

    到時候,清國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幕府下台的事實了。

    聽起來好有道理,可是,島津久光還是禁不住心裡打鼓。

    “幕府一戰而敗”,“清國不能兩線作戰”,這兩點,島津久光都是認同的,問題是第三點——萬一清法之戰的贏家是清國呢?

    又或者,清國雖然輸了,但是,輸的不是太慘,戰後,還有力量“東顧”呢?

    就像——

    嗯,就像清國雖然輸給了英、法,可是,掉過頭來,就把洪楊給敉平了——那也是“新敗之餘”啊!

    這幾年,薩摩藩整軍經武,固然頗有成績,可是,並不敢百分百保證,一定打得過那個軒軍啊!

    萬一打不過——

    那就不是“處分”的事情了!而是滅藩、滅族的事情了!

    請參考“一次長州征伐”和“二次長州征伐”之異同。

    “一次長州征伐”,長州藩認慫,得了個“長州處分”,幾個家老把責任擔了下來,切腹謝罪,也就算了,藩主基本沒啥事兒。

    “二次長州征伐”呢?

    哼哼!

    兩次“長州征伐”,長州藩的下場,何以天差地別?

    不就是“一次長州征伐”沒有外來干涉,“二次長州征伐”清國插手了嘛!

    因此,不管大久保利通說的如何天花亂墜,在島津久光眼中,目下“倒幕”,依舊有著巨大的風險。

    如果巨大的風險可以帶來巨大的回報,也罷了,問題是,如此行險,對於薩摩藩來說,到底有什麼好處?

    或者,說的再直白些——對於島津氏來說,到底有什麼好處?

    “倒幕”成功,島津氏可以取德川氏而代之、建立“島津幕府”嗎?

    好像不是那麼回事兒啊!

    長州藩“倒幕”,是為了“勤王”,薩摩藩“倒幕”,還是為了“勤王”,“倒幕”成功,“大政奉還”,天皇直接掌握政權,還有“幕府”這回事兒嗎?

    如果沒有“幕府”了,在新政府中,薩摩藩——島津氏,到底扮演一個什麼角色呢?

    這個疑問,島津久光只對兩個人隱隱約約的透露過——一個是小松帶刀,一個是大隈重信。

    小松氏、大隈氏,世代皆為島津氏心腹家臣。

    小松帶刀無言以對,大隈重信則說,“主公的這個問題,整個薩摩藩,大約只有大久保君可以回答了。”

    當然,島津久光不會拿這個問題去問大久保利通。

    島津久光還有一層更深刻的憂慮,是對小松帶刀和大隈重信都不會明說的,但大隈重信曾對大浦慶說過,主公擔憂些什麼,他可以猜的出來:

    長州藩的毛利氏,對於“倒幕”,興趣其實也不是很大——這一層,長州毛利、薩摩島津,大致彷彿,事實上,論及“倒幕”的興趣,毛利氏較之島津氏,更小些也說不定。

    可是,毛利敬親受了一班臣下的裹挾,身不由己,走上了“倒幕”的不歸路,終於身死藩滅,毛利氏數百年基業,一朝盡沒。

    目下,薩摩藩也出現了這種趨勢,“倒幕”還是不“倒幕”,真正說了算的,已經不是藩主了,而是大久保利通、西鄉從道等一班出身下級武士的重臣了。

    薩摩藩會重蹈長州藩的覆轍嗎?

    此為主公之所憂者。

    看到這兒,關卓凡忍不住擊節:

    吾得之矣!吾得之矣!

    島津久光已經隱約感覺到:

    一,薩摩藩和島津氏並不能從“倒幕”中獲得什麼實質性的收益,或者說,風險和收益的比例是嚴重失衡的。

    二,在“倒幕”的過程中,大權可能旁落——其實,在某種程度上,這已經成為事實了;甚至,可能發生“下克上”的事情。

    不過,島津久光不曉得的是,在一個叫做“原時空”的地方,“倒幕”成功之後,緊接著“大政奉還”的,是“奉還版籍”:

    即,各藩藩主將治下的土地、人口“奉還”天皇,也即——交出政權,然後,領個“華族”的空頭銜,去做寓公。

    島津久光先生,您操心的“某某氏數百年基業,一朝盡沒”,統統變成現實啦!

    “倒幕維新”的大戲,是悲喜交加的大戲,其中,真正的悲劇角色,不是被趕下台的德川氏,而是作為“倒幕”主力的長州、薩摩、土佐、肥前等藩的藩主。

    德川氏是“革命的對象”,打敗了仗,倒點兒黴,理所應當;而長、薩、土、肥等藩的藩主,卻是“革命的領導者”,可是,“革命”勝利了,他們的命運,卻和“革命的對象”一模一樣——交出政權,去做寓公。

    島津久光先生,您萬萬想不到,您領導的“革命”,到頭來,革了自個兒的命吧?

    既然“悲喜交加”,那麼,這出大戲的喜劇角色又是哪個呢?

    不消說了,自然是大久保利通為代表的一班以“勤王”為己任的“藩臣”、“藩士”啦!他們將幕府和自己的主公一齊踢開,由“藩臣”直晉為“國家重臣”,將整個日本捏在手裡,意氣風發,笑逐顏開,喜樂何如之!

    不然的話,他們幹嘛拼了命的“倒幕”呢?

    從根本利益上來說,島津久光、大久保利通兩個,簡直該不共戴天才對!

    島津久光先生,您同德川慶喜先生兩位,才真正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呢!

    這個道理,俺估計,島津久光先生還沒有完全想明白,沒關係,俺會詳詳細細的說給你聽的,不但說給你聽,還要說給土佐、肥前以及全日本所有的藩主們聽,不是偷偷的說,而是公開的說,廣而告之!

    俺倒要看看,藩主和藩臣們,如何大眼瞪小眼?

    哈哈哈!

    想到這裡,關卓凡抑制不住自己的興奮,站起身來,來回踱步,口中唸唸有詞:“哼,這齣戲,我看你們還怎麼唱的下去!”

    踱了兩個來回,站住了,在心中長長一聲感嘆:這個女人,真正不愧“幕末第一奇女子”之謂啊!

    這個女人——大浦慶。

    大浦慶的電報,不過遲了徐四霖、趙慕雲小半天,而徐、趙的電報,只有對“江戶法亂”的“直擊”,基本沒有前因後果、來龍去脈的分析,更沒有提出有效的對策,電報的語氣、措辭,還隱約有慌亂之感——

    大浦慶呢?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4:52
第三一九章 我的大本事的女人啊
        
    一俟“江戶法亂”發生,大浦慶立即就對其前因後果做出了精準的分析、判斷,由西本願寺而薩摩藩,條分縷析,剖析入理,並極有針對性的提出了可行性極高的“解決方案”哎,沒有她的“切中肯綮”,領導又怎能“探驪得珠”?

    這份“ppt”,做的是真特麼牛掰!

    兩相比較,高下立判啊!

    唉,老子的公使加領事,攏在一起,還及不上一個女人!一半都及不上!

    哼!

    關卓凡曉得,大浦慶“危機管理”如此出色,絕不是開了外掛,事情一出來,天眼一開,就啥都看見了、通透了,而是“功夫在詩外”平日裡功課做的足啊!

    “二次長州征伐”之後,她一定如俺一般,料定薩摩藩不安於室,總有一天要跳了出來,對幕府乃至她的關王爺發難,因此,早早兒的就在薩摩藩身上下功夫、做功課了反正,她有“特別管道”嘛!

    事實上,對薩摩藩的警惕,駐日公使、領事一樣是有的,可是,對於薩摩藩的情報工作,徐四霖、趙慕雲就無法同大浦慶相提並論了。

    不同於長州藩的八面漏風,薩摩藩素以“針插不進、水潑不入”著名,德川幕府全盛之時,中央政府猶不能輕易伸手進薩摩藩,幕末衰弱,更加不必提了。

    “二次長州征伐”之後,薩摩藩對外防範更嚴,莫說中國駐日公使館、領事館了,就是新選組全日本皆為之股慄的角色,都進不去薩摩藩。

    薩摩藩和幕府是有“默契”的若在薩摩藩發現了新選組的人,有一個算一個,立即捉住殺掉。

    對此,幕府一點兒脾氣也沒有。

    然而,大浦慶的人,卻可以自如出入薩摩藩。

    原因有二:

    一來,薩摩藩重商,同日本第一豪商之間,不能不有許多密切的商業往來;尤其是,日本國內水運市場的百分之八十以上,操於大浦慶一人之手,薩摩藩“仰仗”大浦慶的事情,也著實不少。

    二來,自然就是大浦慶的“特別管道”在發揮作用嘍。

    事實上,不止於薩摩藩,伴隨著“慶記”的龐大商業網絡,大浦慶的情報網,是鋪遍了整個日本的,與之相比,中國駐日公使館、領事館自行建立的情報網絡,只能是小巫見大巫了。

    還有,情報的收集是一回事兒,在紛繁的情報之中,找到有價值的信息,做出正確的判斷,則是另一回事兒,很明顯,大浦慶是“兩手抓、兩手硬”,不然,她得不出“本願寺西東之間有隙可乘,薩摩藩上下之間也非鐵板一塊”的結論。

    關卓凡再一次感慨:這個女人,真正不得了!

    突然就想到,自己的女人裡頭,很有幾個,是有大本事的嘛!御姐不必說了,大浦慶也不必說了,就是晴晴、婉妃,如果“放”到外頭去,或者從政,或者經商,一定也會有一番相當不壞的成就的……

    打住!

    御姐、大浦慶、晴晴幾個,當然是你的女人,可是,婉妃什麼時候變成你的女人啦?

    臉皮不要介麼厚!

    關卓凡的臉上,不自禁的略略有點兒發燒:我這個念頭,還真是有點兒奇怪……

    好了,別胡思亂想了!

    趕緊收攝心神,繼續往下看電文極長,下頭還有呢。

    大浦慶說,除了島津久光有上述“隱憂”之外,薩摩藩內,不少中高級武士出身的官員,也對大久保利通頗有不滿,原因呢,就是大久保利通搞的那個“諸賢令”。

    “諸賢令”是“二次長州征伐”之後發佈的,徹底打破了入仕的身份限制,即便不是武士,哪怕“販夫走卒”,只要有才幹,也可入職政府,並不設上限。

    雖然,迄於今日,“販夫走卒”之中,尚未出現西鄉隆盛、大久保利通一類人物,不過,“上進”的大門是打開了,下級官員之中,已經有了不少出身“販夫走卒”的,整個薩摩藩,“民氣昂揚”。

    然而,中高級武士們卻深感侮辱:“販夫走卒”也可入仕?也可與我等比肩?

    我呸!

    “諸賢令”是以“此危難之時,用人之際”、務求“上下一心,野無遺賢”的名義發佈的,可是,對於“危難之時”的說法,不少人是不認同的:

    你他娘的不去招惹幕府,幕府會來招惹你?什麼“危難”不“危難”的,不都是大久保利通那班人自個兒折騰出來的?

    然後,拿“危難”說事兒,拿藩廳的職位買好兒,藉機擴大自個兒的勢力!

    其心可誅!

    還有人對大久保利通招降納叛、大量容留“維新志士”,也表示不滿,原因呢,同不滿“諸賢令”是類似的:

    養這班人,是要花錢的這也罷了,關鍵是,其中的一部分人還進入了藩廳,做起了薩摩藩的官兒。

    官位這個東東,永遠是僧多粥少的,“外藩”的人霸了位子,“本藩”的人的屁股下頭,可就空了。

    如是,怎不叫某些人牢騷滿滿,甚至怨氣衝天?

    大浦慶說,如果“許以重金”,薩摩藩內,一定有人願意出頭替大久保利通“添麻煩”,甚至,就有人效仿“博浪一椎”的,也不稀奇!

    “添麻煩”?日本人的這個說法,還真是嘿嘿,呵呵。

    不過,“博浪一椎”?

    對啊!原時空,這個大久保利通,就是死於“博浪一椎”的!本時空,請大久保君走上同樣的一條黃泉路,不也是……嗯,很合理、很合適的一個事情嗎?

    薩摩藩“針插不進、水潑不入”,那是對外,如果禍起於蕭牆之內,可就防不勝防了!

    還有,薩摩藩目下的情形,很有一點兒當初長州藩“俗論黨”、“正義派”之爭的味道嘛!

    “俗論黨”算“保守派”,由中高級武士組成,首領為長州藩八大世家之首的椋梨氏當主椋梨藤太;“正義派”算“開化派”,由中低級武士組成,首領為高杉晉作、山縣有朋,雙方爭的不可開交,終於大打出手,殺的人頭滾滾,連椋梨藤太也送了命,最後,“正義派”完勝,取得藩政大權,開始“尊王倒幕”。

    但“俗論黨”並未死絕,徐四霖看出便宜,著重在“俗論黨”余緒中發展自己的線人,其中最重要的一個,就是椋梨藤太的小兒子,叫椋梨一輝的。

    父親和兩個兄長都死於高杉晉作、山縣有朋等“正義派”之手,椋梨一輝對“正義派”固然懷有刻骨的仇恨,也根本不想為藩主陪葬不管是不是迫不得已,“俗論黨”、“正義派”之爭,毛利敬親到底還是倒向了“正義派”嘛!

    終於,在最關鍵的時候,椋梨一輝下手復仇了他將長州藩和倒幕公卿裹挾明治天皇“北狩”路線的情報,賣給了徐四霖。

    為了爭取“藩論”的支持,在“宮之焚”發生之前,高杉晉作就拋出了這樣的主張:“若逆焰囂張,暫不能支,則奉天皇北狩,赴蝦夷地整備生聚。時機到臨,南下討逆,再造周、長二國。”

    所以,“借蝦夷地東山再起”的計畫,在長州藩的“上士”中不是什麼秘密。

    只是那個時候,該如何“奉天皇北狩”,並無定論。

    “宮之焚”的消息一到長州,這個計畫立即具體化了:在越前藩若狹灣和天皇匯合。

    高杉晉作萬沒想到,他這個計畫,被椋梨一輝傳給了“清國豪商”徐四霖,而且,雖然徐老爺彼時人在京都,但這個消息卻不是傳到京都,而是傳到馬關,傳到了彼時的關貝子手裡。

    於是,“若狹灣之變”,椋梨一輝大仇得報。

    “若狹灣之變”,長州藩是“團滅”,包括:

    藩主毛利敬親、毛利元德父子;“正義派”一切重要人物高杉晉作、桂小五郎、伊藤博文,等等。

    並搭上了最高規格的“陪葬”

    天皇、皇姑、皇太后、皇太妃。

    以及倒幕派公卿核心人物中御門經之、中山忠能、岩倉具視、千種有父、澤宣嘉,等等。

    這個仇,報的夠狠、夠徹底吧!

    現在,薩摩藩那兒,不過只給大久保利通一個人“博浪一椎”,這個,不算什麼,不算什麼!呵呵!

    再者說了,暗殺這種把戲,本來就是日本人的最愛呀!家常便飯,家常便飯嘛!

    當然了,薩摩藩內部的鬥爭,還沒有發展到長州藩那種你死我活的地步,所以呢,俺們就要添柴加薪、火上澆油啦!

    哎,我對大浦慶這個女人,愈來愈……哎,心裡頭癢癢的、熱熱的了!

    想的太多了你!趕緊往下看吧你!

    啊……好,好!

    關卓凡再次“收攝心神”,看了下去。

    大浦慶說,對於薩摩藩,除了分化之外,還應該“脅之以威,誘之以利”。

    “脅之以威”

    曉得王爺現在全副精力,都在法國人身上,不過,能不能多少抽一點子兵力出來,加派到日本來呢?

    不用多一個團就夠了!

    如果日本真的全國都亂了,兩個團的兵力加上原有的一個團,軒軍駐日總兵力兩個團自然依舊是不夠用的,但是,在大亂初萌之際,加派一個團的舉動,將向全日本發出一個極為強烈的信號

    大清絕不會對日本的亂局坐視不理!同時,也絕非某些人想的那樣,“無力東顧”!

    這個舉動,將對不逞之徒們造成極大的威懾,大大增加“弭大亂於既萌”的可能性。

    嗯……有道理啊。

    多了拿不出來,不過,一個團,擠一擠,總是能擠得出來的吧?

    問題是,即便是一個團,也要有相當的海軍力量相輔

    這,可就擠不出來了啊!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4:52
第三二零章 軒王爺的通天徹地之能

    關卓凡的腦洞,急速的旋轉起來:

    不過,自個兒擠不出來,盟友那兒,未必也擠不出來吧?

    盟友?不是說美國人已經“刀兵入庫,馬放南山”什麼的了嗎——

    這個盟友,不是美國。

    不是美國?難道是普魯士?

    想哪兒去啦?普魯士正不錯眼的盯著法蘭西,時刻準備著拿出全副身家來賭國運呢,哪兒有精力“東顧”啊?

    再者說了,普魯士只是陸軍強大,他那點兒海軍,哼哼,擺在自個兒家門口,都不大夠瞧的,萬里迢迢的跑到東亞來,上氣不接下氣的,更加難有什麼作為了,這個事兒,哪兒能指望普魯士人?

    那——中國還有什麼正經的盟友?而且,海軍方面,還得有足夠的能力?總不成是——英國人吧?

    BINGO!

    啊?英國人?呃……好像,英國人和薩摩藩的關係,也很不壞吧?薩摩藩的海軍,不就是請的英國的教習嗎?找英國人幫忙,那不是,呃——

    請他自個兒左手打右手嗎?

    非也,非也!

    第一,談不上一個“打”字。

    我只是請英國人幫忙“護衛”運兵船,不是請英國人去打薩摩藩,只要沒有人攻擊我的運兵船,英國人就由始至終,一炮也不必開。

    想來,有英國人在,薩摩藩也不會來打我的運兵船、更不會去打“護衛艦”吧?

    既如此——我也不打,你也不打,他也不打——則何“打”之有呢?

    第二,對於英國人來說,中國和薩摩藩,不是“左手”和“右手”的關係——請看一看地圖,哪兒有大小差距如斯之大的“左右手”呢?

    世事無兩全,孰輕孰重,總要有個取捨。

    如果一定要在中國和薩摩藩之間二擇其一,您說,這道單選題,英國人到底何取何舍呢?

    再者說了,即便“取中國”,也不意味著“舍薩摩”——我是說,即便英國人在中、薩之爭中支持中國,他在薩摩藩的利益,也未必會受到什麼實質性的影響。

    呃,這個……

    好吧,這個暫且按下不表,先往下看,先往下看!——反正,俺找的到“相當的海軍力量相輔”就是了!

    好吧,先往下看。

    “脅之以威”說過了,說“誘之以利”。

    大浦慶說,以小女子之見,對於薩摩藩和島津氏來說,最大的誘惑,依舊是“二次長州征伐”之前王爺的那條奇思妙計——“薩摩封建”。

    大久保利通當然是堅決反對“薩摩封建”的,可是,薩摩藩內,對“薩摩封建”動心者,也不在少數。

    首先,島津久光本人,對自立為王,是頗有些心蕩神搖的。

    其次,他的兩個最親信的心腹家臣,一個小松帶刀,一個大隈重信——

    家老小松帶刀首鼠兩端,沒對“薩摩封建”明確表過態,不過,據大隈重信說,小松家老本性謹慎平和,對於這種天翻地覆的大改變,有本能的畏縮,他的躊躇,只是因為拿不出大主意來,而不是真的反對“薩摩封建”。

    對於“薩摩封建”,小松帶刀的立場,大致可算是中立——不能指望他主動出力推動“薩摩封建”,可也絕不會從中作梗。

    大隈重信則是“薩摩封建”的堅定支持者。

    大浦慶說,大隈重信並不諱言,他支持“薩摩封建”的重要原因之一是——這件事情,大久保利通和藩主唱反調,而小松帶刀毫無主意,如果“薩摩封建”成事了,他大隈重信就可越過小松帶刀和大久保利通,做“薩摩王國”的宰相了。

    關卓凡的嘴角,露出一絲譏諷的笑意:嗯,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嘛。

    還有,日本人喝多了之後,在美女面前,還真是什麼話都敢說啊!

    不由就想起了“二次長州征伐”明治天皇“北狩”路線的另一個情報來源——本電報作者大浦慶,以及她的小情人伊東祐亨。

    伊東祐亨酒後失言,將白石正一郎領導“莊屋同盟”謀刺關卓凡的消息,說給了大浦慶聽,大浦慶立即易裝潛行馬關,向關卓凡告密,不僅救了關貝子一命,還引發了徹底摧毀長州藩經濟支柱的“長州滅商事件”。

    大浦慶的馬關之行極其秘密,回到長崎之後,沒有任何人把她和“長州滅商事件”聯繫起來,包括伊東祐亨。

    大浦慶既勾搭上了關貝子,一俟回到長崎,便將松方正義和大隈重信趕出了府邸,伊東祐亨卻以為這是大浦慶對他的專情之舉,這個可憐的年輕人大為感動,又一次跑到長崎,對著大浦慶吐露心扉,包括他即將去為之拋灑熱血的“回天偉業”。

    萩城,若狹灣,天皇,蝦夷地……伊東祐亨滔滔不絕。

    說過了,伊東祐亨沉沉睡去,大浦慶則再次易裝,連夜來到馬關。

    “若狹灣之變”,伊東祐亨為首的龜山商社殘餘核心成員,統統葬身魚腹。

    大浦慶算是親手將情人送入死地了。

    這女人,美則美矣,大本事則大本事矣,不過——

    她是要吃人的!

    關卓凡怔怔的發了一小會兒的呆,然後,用力搖了搖頭,好像要將腦海中一些隱約的不安的念頭甩開似的。

    他微微透了口氣,繼續看了下去。

    大浦慶說,當然,論及對於藩政的影響力,小松帶刀、大隈重信攏在一起,也及不上大久保利通,以目下的情形,若大久保利通堅決反對,“薩摩封建”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成事的。

    可是,若之前提到的分化薩摩的計畫得以實施,大久保利通的勢力遭到削弱,“薩摩封建”就未必不能成事了;而若大久保利通真被“博浪一椎”了,那“薩摩封建”可就暢通無阻了!

    另外,上一回“薩摩封建”的阻力,除了來自藩內,亦來自藩外——長州藩是堅決反對“薩摩封建”的,桂小五郎甚至因此刺殺島津久光;可是,目下,長州藩已經覆滅了!“薩摩封建”最大的外部阻力已經不存在了!

    這一回,就算“薩摩封建”還是不能成事,薩摩藩內部也會因之吵成一團,就打了起來——走上長州藩“俗論黨”、“正義派”的老路——也說不定!

    如是,就妙之極矣了——他們自個兒打了起來,哪兒還有多餘的精力去“倒幕”呢?

    嗯,你也想到了長州藩“俗論黨”、“正義派”之爭——

    這個,英雄所見略同啊!

    再往下看。

    大浦慶說,事實上,之前,王爺對日本的“加恩”——應還兵費,暫不支付,順延一年;幫幕府從安南進口大米,整頓米市;以及根據王爺的諭示,實施的“青黃小額放貸專案”——這一系列舉措,都是卓有成效的。

    因為不用還兵費,今年幕府就沒有“加賦”,老百姓就可以喘一口氣兒。

    米價降了下來,小民勉強能夠喝口米粥了,雖然還算不上真正“吃飽”,可是,好歹餓不死了。

    大米是最緊要的民生物資,米價降了,其餘緊要民生物資,如棉、茶者,也連帶著多多少少的降了一些,於是,雖然也還算不上真正“穿暖”,可也凍不死了。

    另外,多多少少,也喝的起一點子茶了。

    就是說,這個日子,無論如何,是比去年過的去了。

    而“青黃小額放貸專案”,利息十分克己,可以說已經到了低的不能再低的程度了,農人和小手藝人申請踴躍,頌聲盈耳。

    這種情形下,有幾個人願意放著安生日子不過,去幹殺頭造反的勾當?

    特別是那些申請了“青黃小額貸款”的農人和小手藝人——就指望著靠這個渡過今年青黃不接的關口呢,這個時候跑去造反,那不是腦子進水了嗎?

    因此,小女子以為,日本目下的情勢,其實並非某些人一廂情願的那般“乾柴烈火、一點就著”——就天朝專心對法,不能分神東顧來說,目下確實是“倒幕”的好機會;可是,就日本國內的輿情來說,未必是什麼“倒幕”的好機會!

    哎喲,這一段,關卓凡看在眼裡,心裡頭可是熨帖極了!

    就說嘛,老子做了那許多的事情,咋能一點兒效用都沒有呢?

    還有,大浦慶說,遵照王爺的諭示,“慶記”除了領銜“小額貸款專案”,還開辦了許多善堂、粥廠,恤老憐貧,施醫舍藥,在老百姓心目中,“慶記”的形象,是很好滴,就算有些亂子,火頭也沒那麼容易燒到“慶記”的,王爺不必過煩厪慮!

    咦,你居然用了“厪慮”的說法?

    好吧,雖然說,這個字眼兒,臣下不是一定不能用,不過嘛……嘿嘿。

    大浦慶說,目下,不論做什麼,第一緊要的,就是一個“快”字,趁著大亂初萌,一陣快刀斬亂麻,“大亂”就不成其為“大亂”了!

    最後,大浦慶說,大久保利通、明如上人是把寶壓在了清法之戰、清敗法勝上頭,小女子深以為群丑可笑!

    法國人驕狂、薩摩藩無知,他們哪裡曉得王爺的英明神武?王爺的通天徹地之能,別人不曉得,小女子我還不曉得?小女子堅信,王爺揮斥方遒、運籌帷幄、決勝千里,這一仗,天朝是贏定了的!

    小女子每日馨香一束,為王爺祈禱,相信不日天朝大軍就可以掃蕩群丑,紅旗報捷!

    哎喲,這碗米湯,可灌的太穩了些!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4:52
第三二一章 三全其美?你想的美!

    當天晚上,英國駐華公使阿禮國應約來到朝內北小街輔政軒親王府。

    “殿下,”阿禮國露出了微微吃驚的神氣,“您是說,薩摩藩參與了江戶的這場‘法亂’?甚至……就是幕後的主使者?”

    阿禮國還不曉得江戶發生了“法亂”。

    畢竟,這些年,日本大大小小的亂子,此起彼伏,其中,只有能夠對大局產生實質性影響者,英國駐日使領館才會向倫敦報告,並知會駐華公使館;而什麼亂子才屬於“能夠對大局產生實質性影響者”,不同的人是有不同的判斷的——反正,直到現在,倫敦還沒有收到“江戶法亂”的報告,駐華公使館就更不必說了。

    “是的,”關卓凡點了點頭,“我們有足夠的證據,證明薩摩藩主導和推動了‘江戶法亂’。”

    頓一頓,“以前,薩摩藩和本願寺的關係,連‘泛泛之交’都算不上——薩摩藩當局甚至一度不允許‘一向宗’在境內活動。”

    再一頓,“可是,最近幾個月來,二者的來往,突然間頻密了起來,明如上人接任法主之前,更曾易裝前往鹿兒島,同薩摩藩重臣大久保利通、西鄉從道等會晤,回到京都,即宣佈接任法主,然後便‘上江戶’——拜見幕府將軍,時間上,一環一環,緊緊相扣。”

    “是這樣啊……”

    “事情是明擺著的——”關卓凡說道,“薩摩藩一定在‘江戶法亂’中扮演了極重要的角色!”

    頓一頓,“不過,爵士,請你原諒,我不能向你說明我們的‘證據’的來源。”

    阿禮國趕緊點頭,“我理解,我理解!”

    微微一頓,“殿下太客氣了!——這是理所當然的,理所當然的!”

    嘻,你是說“殿下太客氣了”是“理所當然”的,還是說“不能說明‘證據’的來源”是“理所當然”的?

    “那麼,”阿禮國躊躇了一下,“薩摩藩此舉之用意——”

    “西本願寺的任務,是點起火頭,”關卓凡平靜的說道,“待火勢擴大之後,薩摩藩就以‘滅火’的名義出兵,當然,薩摩藩真正要做的,不是‘滅火’,而是進一步的擴大火勢,直到——將幕府付之一炬。”

    “啊!……”

    “這上頭,”關卓凡說道,“我們也有足夠的證據——當然了,爵士,再一次請你見諒,我還是無法向你說明‘證據’的來源。”

    “呃……好說,好說!殿下太客氣了!太客氣了!”

    阿禮國一邊點著頭,一邊快速的轉著念頭。

    “不過,”關卓凡嘆了口氣,“有一點,對於真正的朋友,我不能隱瞞——”

    阿禮國豎起了耳朵。

    “除了對日本政府擁有道義上的責任之外,”關卓凡說道,“中國政府——以及我本人,在日本還擁有……嗯,非常特殊的利益,於公於私,都不能眼看著日本大亂將起而置之不理,更不能允許日本現政府被亂黨推翻!”

    頓一頓,“如果薩摩藩果然出兵‘縱火’,那麼,中國就不能不行‘二次長州征伐’故事了!”

    阿禮國當然明白,所謂“非常特殊的利益”,除了中國和日本簽訂的相關協議外,更指“慶記”的龐大產業。

    輔政王殿下同“慶記”以及“慶記”老闆娘的特殊關係,對於英國人來說,雖然也不算什麼秘密,可是,輔政王殿下直承其事,卻也確實顯得比較“坦誠”。

    不過,“行‘二次長州征伐’故事”?

    阿禮國的臉上,除了驚愕之外,還現出了一絲惶急的神色,“呃……殿下和中國政府的憂慮,我完全理解!”

    頓一頓,“可是,若行‘二次長州征伐’故事,豈非……呃,就要兩線作戰?這,恐怕——”

    打住。

    “這個嘛……”

    關卓凡的眉頭皺了起來,手指輕輕的敲著幾面,顯得頗為躊躇的樣子。

    過了好一會兒,說道,“爵士,你說的對!現階段,中國確實沒有兩線作戰的能力!”

    頓一頓,長長嘆了口氣,“可是,日本,我決不能棄之不顧!這——可真正是為難了!”

    話說到這兒,輔政王殿下大晚上的把自己叫了過來,所為何來,阿禮國心中大致已有點兒譜了,不過,有些話,只能由求人的說,不能由被人求的說呀。

    可是,也不能沉默以對。

    說點兒啥好涅?

    “或許,”阿禮國試探著說道,“即便——呃,殿下,我說的是‘即便’,純粹是一個假設——即便薩摩取日本現政府而代之,我想,新政府也不會不尊重前政府同各國簽署的協議、條約,更不敢不尊重殿下……呃,方才述及的‘非常特殊的利益’吧?”

    你娘的!這說的是什麼片湯兒話?

    關卓凡眉頭一挑,神態馬上有些不一樣了,他斜睨了阿禮國一眼,“格格”一笑,“爵士,您可真是心胸廣闊!我佩服的很!可是,我這個人,心比較窄,膽子更加的小!可不敢把寶押在敵人發善心上頭!”

    阿禮國不由大為尷尬。

    事實上,方才的一番話,並非“片兒湯話”,而是一個小小的試探——試探一下,如果薩摩真的取幕府而代之,中國是否有接受的可能?

    因為,英國和薩摩藩的關係,確實是好;而且,英國是真心以為,相較於幕府的德川氏,薩摩藩的島津氏,更適合做日本的統治者。

    英國和薩摩藩的關係,是那種“不打不相識”的好、“惺惺相惜”的好。

    這場架,就是前文提到過的薩英戰爭,即“鹿兒島炮擊事件”,其關節點,在雙方人員戰損比:

    薩摩藩死傷十七人;英國死傷六十三人。

    是滴,您沒有看錯,薩摩藩的死傷,非但只有區區十七人,而且不足英國的三分之一。

    而且,英國的戰損名單中,還包括了艦長、副艦長級別的人物。

    靠,這場仗,到底是咋打的?

    戰後,英國人自我檢討:

    第一,開戰之時,暴風雨來臨,艦隻搖晃嚴重,火炮命中率因之大幅度降低。

    第二,英國艦隊停泊的地方,恰恰好是薩摩軍日常演訓的地方,人家熟門熟路,閉著眼睛也不會打空。

    當然,這些未必不是原因,但絕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最重要的原因是什麼?

    兩個字——輕敵。

    薩英戰爭是一八六三的事情,彼時,英國挾一鴉、二鴉之餘威,以為天朝上國的中國,都被俺打得落花流水,小小一個日本,又豈在話下?更何況,薩摩藩又不過是日本的一小丟丟而已!

    幾炮轟了過去,日本人就該豎白旗了,說不定,不必正經開戰,只要擺開架勢,日本人就得屈服了!

    萬沒有想到,是役,薩摩藩不僅戰意堅決,準備充分,先發制人,打了英國一個措手不及;而且,薩摩的大炮雖然較英國落後,但炮手的訓練水平卻相當的高,最大限度的發揮了武器的效能,而英國人手忙腳亂,先進武器的效能,大打折扣。

    對了,是役開炮重傷英艦的炮手之中,有一個叫大山岩的,在原時空,後來成為日軍的第一位元帥;而為大山岩搬運炮彈的助手中,有一個叫做山本權兵衛,還有一個叫做東鄉平八郎,前者有“日本海軍之父”之稱,後者則有“日本海軍軍神”之譽——日俄戰爭,俄國的艦隊,就是全軍覆沒於此人之手啦。

    鹿兒島一役,叫英國對薩摩不由另眼相看,以為幕府昏庸保守,薩摩才是日本之未來;另外,幕府親法,為同法國競爭,也有必要在日本扶植親英的勢力,於是,主動對薩摩藩做出和解和結納的姿態,對之前的“生麥事件”,亦不為己甚,只提出了兩萬五千英鎊的賠償數額。

    而薩摩藩方面,鹿兒島一役,人員損失雖然有限,但基礎設施如“集成館”工廠群等損失慘重,薩摩藩認識到,英國新型大炮的命中率、射程,都遠遠優於薩摩的大炮,英國的軍力,遠在薩摩之上,鹿兒島一役,其實有很大的僥倖的成分,“攘夷”是根本不可能的,於是,改弦更張,由“攘夷”轉而“開國”。

    英、薩雙方,既然都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由原先的“相背而行”變成了“相向而行”,雙方的關係,便迅速熱絡了起來,經貿之外,政治、軍事,也愈走愈近,終於,連薩摩的海軍,也由英國人出任教習了。

    在阿禮國看來,若中國能夠接受薩摩管治日本,豈非“三全其美”——你好、我好、他好,大家好?

    現在,見了輔政王殿下的表態,曉得“三全其美”什麼的,實在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而輔政王殿下的表態,其實也是在預期之中的,自己的試探,不但很不得體,而且極易叫輔政王殿下產生誤會,實在沒有必要,實在不算高明!

    自己作為資深的外交官,折衝樽俎之時,很少有如此不得體的發言,阿禮國不由頗為懊惱,於是,本該由求人的說的話,只好由被人求的來說了:

    “殿下說笑了!”

    頓一頓,“呃,請教殿下,這件事情上頭,敝國有什麼可以效力的地方嗎?”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4:52
第三二二章 十大艦隊,嘯傲全球

    既然阿禮國不再說“片兒湯話”了,關卓凡也就隱去臉上的譏嘲,莊容以對:“當然!今日奉屈,本來就是要借重貴國大力的!”

    頓一頓,“是這樣——我想請貴國出面,做日本中央政府和薩摩藩之間的‘調人’,說服薩摩藩,同中央政府和平相處,不要介入西本願寺發動的‘法亂’。”

    再一頓,“以貴國同薩摩藩的特殊而緊密的關係——我認為,再也找不到比貴國更加合適的調停人了。”

    說罷,目光炯炯的看著阿禮國。

    阿禮國微微偏轉了頭,迴避著關卓凡的目光,躊躇了好一會兒,方才開口,是微微苦笑的樣子:“感謝殿下的信任——”

    頓一頓,“我不能否認,在一定程度上,敝國和薩摩藩之間,存在著您說的那種‘特殊而緊密的關係’,可是,僅僅是‘一定程度’而已!這個程度,其實相當有限,並不足以對薩摩藩的大政方針產生實質性的影響——”

    再一頓,“薩摩藩的統治者——島津氏和他的重臣們,都是非常獨立的、有自己的意志和主張的人,其一切行事——包括同敝國建立……呃,‘一定程度’的‘特殊而緊密的關係’——其出發點,都是薩摩藩自身的利益——”

    說到這兒,暫時打住,心裡斟酌著,想著下面的話,該如何措辭?

    關卓凡心想,你的話,扭來扭去的,還真是……彆扭啊!

    “我想,”他平靜的說道,“退出西本願寺和中央政府的紛爭,是符合薩摩藩的利益的。”

    “呃……我個人是同意殿下的看法的!”阿禮國說道,“可是,我擔心,薩摩藩方面,未必……人同此心啊!”

    頓一頓,“再者說了,若薩摩藩果真是‘江戶法亂’的幕後推手,那麼,他們就一定已同西本願寺建立了緊密的攻守同盟,現在,呃,‘退出西本願寺和中央政府的紛爭’,相當於出賣盟友,這個——”

    又一次打住了。

    “事情當然不容易辦,”關卓凡含笑說道,“所以,才要仰仗大力嘛!”

    “殿下,”阿禮國微微苦笑著,“您說的這個‘調人’,我一定努力說服敝國政府,努力去做!可是,就像您說的,真正的朋友之間,不應該隱瞞彼此真實的想法——”

    頓一頓,“所以,我不能不能對您說,對於敝國政府是否可以成功說服薩摩藩‘退出西本願寺和中央政府的紛爭’,我個人,是持較為保守……甚至悲觀的看法的!這個成功率,恐怕,連百分之五十都不到吧!”

    這倒也是大實話。

    “到時候,”阿禮國用非常誠懇的語氣說道,“若有負所托,不知何以塞責?——呃,叫我不知何以觍顏再見殿下之面?”

    頓一頓,“這也罷了,關鍵是——怕耽誤了殿下的大事啊!”

    嗯,說的比唱的好聽。

    關卓凡沉吟半響,說道,“爵士所言甚是,若純出以‘說服’,效果確實可能不彰,那麼,加上一點點的壓力,可好?”

    “一點點……壓力?”

    “是的,”關卓凡說道,“我已決定,派遣一支部隊,東渡日本,增援已經派駐在哪裡的部隊,希望相關方面,能過多多少少的感受到‘一點點壓力’吧!”

    “派遣增援部隊?”阿禮國不由愕然,“那,呃,法國這邊——”

    “數量上,”關卓凡說道,“第一批增援部隊暫定為一個團——這個,多了沒有,一個團嘛,擠一擠,總是擠得出來的!”

    頓一頓,“至於是否需要派出第二批、第三批增援部隊,視乎情形發展再說吧!”

    “呃,這……”

    阿禮國的臉上,有些陰晴不定了。

    “陸軍,‘擠一擠’,一、兩個團,總是有的,”關卓凡含笑說道,“可是,我得承認,海軍,不管怎麼‘擠’,再有多餘的了——哪怕只是一、兩條軍艦?嗯,這個,就要仰仗大力了!”

    “啊?呃,請殿下明示……”

    “我想,”關卓凡說道,“請貴國從‘中國艦隊’中抽出兩到三條軍艦,充作我的這支增援部隊的護衛艦——爵士,意下如何啊?”

    阿禮國微微張了張嘴,然後,下意識的舔了舔嘴唇,沒能說出啥來。

    如果這支增援部隊的目標,是薩摩藩之外、日本任何其他一個藩國,關卓凡的這個要求,阿禮國一定一口應承下來,可是——

    呃。

    趁著阿禮國發怔的當兒,說說關卓凡提及的“中國艦隊”。

    彼時,日不落帝國雄視全球,皇家海軍分成十大艦隊,分駐本土及世界各地,形成一張龐大無倫、無遠弗屆的戰略網。

    哪十大艦隊?

    一曰本土及大西洋艦隊。

    二曰地中海艦隊。

    三曰南非艦隊。

    四曰東非艦隊。

    五曰好望角艦隊。

    六曰東印度艦隊。

    七曰西印度艦隊。

    八曰北美艦隊。

    九曰太平洋艦隊。

    十曰中國艦隊。

    其中,以本土及大西洋艦隊為最強,地中海艦隊次之,主要以中國和日本為“防區”的“中國艦隊”,則敬陪末座。

    饒是如此,這支“中國艦隊”的軍力,已同當時一個中等強國的全部海軍軍力約略相當了——攏共擁有作戰艦隻二十一條,旗艦曰“奧狄莎號”,排水量三千七百七十四噸,為彼時最新式的鐵甲艦。

    提醒一下,目下,法國的“北京—東京”艦隊,“第一批次”,十八條作戰艦隻;尚未趕到的“第二批次”,十條作戰艦隻,加在一起,攏共二十八條作戰艦隻。

    即便再加上“西貢—升龍”分艦隊的五條,攏共亦不過三十三條作戰艦隻。

    而這,已經是傾世界第二海軍強國法蘭西帝國的海軍軍力之半了。

    再提醒一次:大英帝國的十大艦隊中,“中國艦隊”不過敬陪末座。

    彼時,大英帝國的海軍,對於其他任何國家的海軍來說,都是碾壓式的存在,沒有任何人可以與抗。

    “中國艦隊”原本是“東印度艦隊”下頭的一支分艦隊——或曰二級艦隊,以香港為總部,隨著中國事務的重要性一日甚或一日,分艦隊的規格,已不敷所需,在駐華公使阿禮國的提議下,一八六四年,“中國艦隊”和“東印度艦隊”正式一分為二,“中國艦隊”由二級艦隊升格為一級艦隊,躋身十大艦隊之列,艦隊司令亦由准將升格為少將。

    “中國艦隊”以中國和日本為“防區”,不過,其活動範圍,並不止於中國和日本,極西可抵澳大利亞,極北可達白令海峽,俄羅斯的遠東亦在其威懾之下。

    好了,言歸正傳。

    見阿禮國躊躇不語,關卓凡說道:“我這支兵,是應日本政府之所請,過去‘加強防務’的,貴國若派軍艦同行,日本政府所請者,自然也包括了貴國——”

    阿禮國心中一動。

    “在萬國公法上頭,”關卓凡說道,“貴我兩國此次之聯合行動,是無可挑剔的,就是法國人,也不能提出抗議——中英是次攜手,只關乎日本,無關乎法國,英國並沒有違反中立之原則。”

    “呃,是……”

    “還有,”關卓凡笑了笑,“是次行動,也不會對貴國和薩摩藩的‘特殊關係’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影響!我這支兵,不過是過去‘加強防務’罷了——日本政府鎮壓‘法亂’,我都不一定插手,更加不會去招惹薩摩藩了!”

    頓一頓,“再者說了,哪個曉得,‘法亂’的後頭,還另有人使勁兒呢?中國不曉得,英國就更加的不曉得了!”

    “這……嘿嘿,嘿嘿!”

    “有了英國軍艦同行,”關卓凡閒閒的說道,“自然就沒有人敢來打我的運兵船了——當然,更加不會有人去打‘護衛艦’了!既如此——你也不打,我也不大,他也不打,大夥兒都不打,也就沒有什麼‘左手打右手’之虞了,對吧?爵士?”

    “呃,對……呵呵,呵呵!”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4:53
第三二三章 押注,買定離手!

    阿禮國一連“呵呵”了好幾聲,可是,“呵呵”來、“呵呵”去,也還是尬笑,甚至還略略有些苦笑的意思,最後,兩隻手下意識的捏在一起,輕輕的互搓起來。

    看來,阿爵士真的是很為難啊!

    “爵士,我想,”關卓凡字斟句酌的說道,“對於薩摩藩,‘一點點壓力’之外,還可以再加上‘一點點動力’,這樣,貴國的調停,或許……會更加有說服力一些。”

    “呃……動力?”

    “是的,”關卓凡說道,“如果薩摩藩退出西本願寺和日本中央政府的紛爭,同時,保證今後不以其他的方式,挑戰中央政府的權威,那麼,我將說服幕府,行‘薩摩封建’事,即,允許薩摩藩獨立,建立‘薩摩王國’。”

    阿禮國目光霍的一跳。

    “我的想法是,”關卓凡繼續說道,“獨立後的薩摩王國,可以和目下的日本國,組成邦聯,同奉日本天皇為元首,如此一來,薩摩藩的獨立,以及幕府的允許薩摩藩獨立,皆不悖‘尊王’之義,可謂皆大歡喜。”

    阿禮國目光閃爍,不過,並沒有任何興奮的神色。

    “薩摩封建”,對於薩摩藩來說,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可是,對於英國人來說,就不是那麼一回事兒了。

    英國人交好薩摩藩,最大的目的,是將其培養成英國在日利益的代理人,以及英國產品進入日本的“橋頭堡”,如果薩摩藩獨立,其對日本的影響力必然大減,“在日利益的代理人”是肯定談不上了,“英國產品進入日本的‘橋頭堡’”的功能,也會大打折扣。

    當然,英國和“薩摩王國”本身的交往,會更加順暢,可是,“薩摩王國”侷促日本九州島西南一隅,畢竟太小了些,不論經濟如何發展,市場總是有限的,無法跟整個日本相提並論。

    關卓凡拿“薩摩封建”和英國人說事兒,多多少少是失算了。

    穿越也不是萬能啊。

    “這真正是一個宏大的構想!”阿禮國慢吞吞的說道,“不過,正因為它太宏大了,殿下,請您原諒,我還需要一定的時間來理解、消化,恕我……呃,暫時無法對此做出這個……具體的回應。”

    關卓凡立即察覺到了,對“薩摩封建”,英國人其實並不感興趣,他心中微動,點了點頭,從容說道,“當然。”

    “殿下,有一個疑問,”阿禮國躊躇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困擾我已經很久了,不曉得——”

    打住,而臉上,確實是一副“困擾”的神色。

    “當然,”關卓凡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盡請直言。”

    “殿下,”阿禮國的語氣,非常誠懇,“您是我認識的、這個世界上最睿智的人之一——甚至,也許,‘之一’兩個字都是可以去掉的……”

    “爵士,你過譽了!”

    “不,殿下,”阿禮國做了個“請聽我說”的手勢,“這是我的真心話!”

    關卓凡微微一笑,閉上了嘴。

    “不過,”阿禮國繼續說道,“也正因為如此,我才會分外的困惑——”

    頓一頓,“您正在領導一場世界上最偉大的改革,而與您領導的這場改革形成鮮明對照的,是目下的日本中央政府——四個字,‘暮氣沉沉’!這一層,我相信,以您的睿智和眼光,絕不可能看不出來!”

    再一頓,“可是,您還是——”

    說到這兒,微微的聳了聳肩,雙手攤了一攤,“對此,實話實說,我確實不能理解。”

    好嘛,你把話頭轉到這兒來了。

    “爵士,”關卓凡說道,“‘暮氣沉沉’四字,確實是對目下日本中央政府的‘的評’——這一層,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事實上,我們也一直在通過不同的渠道,督促日本中央政府加快改革的步伐!”

    頓一頓,“不過,我認為,‘加快’是應該的,可是,像長州藩和薩摩藩的那種快法兒,行之長、薩一隅、一藩則可,行之日本全國,就太快了!——快到日本無法承受!”

    “無法承受?”

    “是的!”關卓凡說道,“日本大小兩百多個藩國,彼此的差異很大,有的差異,可以用‘天懸地隔’來形容——”

    頓一頓,“嗯,猶如一支行進中的隊伍,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身強力壯的,有體弱多病的,突然間,要求所有人都按照身體最強壯的兩個成年男子的最大速度狂奔起來——爵士,請你想一想,會發生什麼?”

    “呃……”

    “如是,這支隊伍——日本,”關卓凡斬釘截鐵的,“必然四分五裂、分崩離析!”

    “這個……”

    這個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所以,”關卓凡說道,“日本的改革,須在承受範圍之內,循序漸進,萬萬不敢貪快啊!”

    頓一頓,“長州、薩摩——嗯,不說薩摩,單說長州——那是‘芝蘭當道,不得不鋤’!”

    阿禮國心中一凜,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也是……”

    關卓凡暗暗透一口氣,心說,娘的,事實上,“所有人都按照身體最強壯的兩個成年男子的最大速度狂奔起來”,日本是承受得了的,不能承受的,倒是中國,而我的真實目的,正是要日本“四分五裂、分崩離析”!

    不過,這些話,就不跟你說啦。

    過了一會兒,阿禮國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的樣子,說道:“殿下,您的要求:其一,由敝國政府作為日本中央政府和薩摩地方政府的‘調人’——這一層,我答應您,敝國政府必全力以赴,希望不辱使命——希望日本的局勢,能夠盡快安定下來吧!”

    頓一頓,“其二,由‘中國艦隊’抽調艦隻,充任貴國運兵船的護衛——這一層,我個人是支持的,可是,殿下,我是駐華公使,不是駐日公使;同時,亦毋庸諱言,倫敦的外交部裡頭,頗有‘親日’……哦不,應該說,是‘親薩摩’的勢力,因此,這第二個要求,眼下,我還不敢跟您打包票——”

    再一頓,“不過,請您放心,我以人格擔保,對此,我會盡我的全力去說服相關人員的。”

    這樣一個答案,也算差強人意了,關卓凡皮笑肉不笑的,“既如此,爵士,那就拜託了!”

    頓一頓,“哦,還有,此次行動,‘中國艦隊’一切相關費用,自然都由敝國來承擔。”

    “啊?哦,這個好說,再說,這也不是問題的關鍵……”

    頓一頓,躊躇了一下,阿禮國一邊覷著關卓凡的神色,一邊慢吞吞的說道,“有一件事情,此時提了出來,不曉得合不合適——”

    “請說。”

    “殿下,”阿禮國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身子微微前傾,口吻也變過了——透著一股熱切,“之前,我曾經向殿下建議過,中英簽署一個密約,共同在中亞地區,對抗俄羅斯的威脅——”

    頓一頓,“對於我的建議,殿下亦以為然,不過,因為對法國的戰事,殿下暫時不能旁騖,這件事情,就暫時擱了下來,如果,嗯,如果現在,中英兩國能夠就此密約開始具體的談判,我想,將大大有助於殿下的第二個要求的實現。”

    關卓凡眼中波光一閃,淡淡一笑,說道,“爵士,其實,也不是什麼‘不能旁騖’,只是我覺得,同法國人分出勝負來了,有些事情,談起來、做起來,才有意義——如果,這場仗,我輸給了法國人,你認為,中英之間的密約,還有什麼意義嗎?”

    阿禮國“格格”一笑,“當然有了!”

    頓一頓,“哦,殿下,請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我並不是說,這場仗,中國會輸給法國——正正好相反,我可是把寶押在您這一頭兒的!嘿嘿,我早已‘買定離手’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4:53
第三二四章 所望甚奢,所獲更奢!

    關卓凡“哈哈”一笑,“押寶?買定離手?爵士,你的譬喻,還真是有趣!”

    “殿下,請你原諒,”阿禮國歉然說道,“這個譬喻,確實略有不妥,不過,倒不為俚俗了些,而是——”

    頓一頓,目光炯炯的,“我並不是賭徒!賭徒下注,其實無所憑藉,全靠運氣,而我——”

    再一頓,“法國人云裡霧裡,而我,卻看的清清楚楚——您的‘軒軍’的戰鬥力,絕不在法國軍隊之下!您對這場戰爭的準備,更是遠比法國人充分——充分的太多了!再加上,這場仗,到底是在中國的家門口打——”

    說到這兒,再次“格格”一笑,“既如此,您說,我該如何‘押注’呢?”

    “爵士,”關卓凡用帶一點玩笑的口吻說道,“感謝你青眼有加!你的信任,可是增強了我對這場戰爭的勝利的信心呢!”

    “我雖然不是職業軍人,”阿禮國的神色,卻是嚴肅認真的,“不過,做了這許多年的外交官,這上頭的眼光,到底還是有一些的!再者說了,還有許多英國職業軍人正在為您服務,他們對您的軍隊的戰鬥力的判斷,同我約略彷彿——”

    頓一頓,“既如此,我為什麼不傾我所有,把寶押在您這一邊兒呢?”

    “好吧,”關卓凡微笑說道,“爵士,這盤賭局,希望——嗯,我也相信——你會得到豐厚的回報的。”

    “是的,殿下!”阿禮國目光灼灼,“對此,我有堅強的信心!”

    頓一頓,“承您之貴言,這盤賭局,我若得到了豐厚的回報的話,那麼,您所獲之回報,將更加之豐厚——您是莊家嘛!”

    莊家?

    嗯,我確實是莊家。

    “既如此——我也有信心,您也有信心,”阿禮國繼續說道,“那麼,中英兩國現在開始就對俄密約進行討論和談判,便沒有什麼‘為時過早’的問題——殿下,您說呢?”

    對於英國來說,當然沒有什麼“為時過早”的問題——現在是老子有求於你,現在就開始“討論和談判”,你們英國,可以拿到更好的條件呀。

    還有,如果打贏了法國之後再談,中國雄視東亞之勢既已磐石難移,東南亞亦為中英兩國所共有,中亞的事情,英國就更加難以拿到多好的條件了。

    不過,聯英懟俄,本來就是我的既定方針,而“對俄密約”既是你們先提出來的,盡快開始相關的“討論和談判”,也是你們的意思,而且,一而再,再而三——好像,你們比我更著急些的樣子的嘛!

    既如此,現在就開始談,我也不見得會吃啥虧。

    嗯,那就談吧!

    關卓凡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好吧,爵士,我承認你說的有道理——這樣,明天,我就會將這件事情交代下去——咱們就正式開始‘討論和談判’吧!”

    阿禮國雙手交握,輕輕用力一捏,歡然說道,“好!殿下,您做出了一個偉大的決定!中英兩國的友誼,將因此進一步加深,直至牢不可破!同時,您這個決定,也將對中亞——乃至全世界的和平,造成積極而深遠的影響!”

    頓一頓,“至於您關於薩摩藩的兩個要求——我曉得,日本局勢之安定,端賴於行動之迅速!請您放心,告辭之後,一俟回到公使館,我就會向倫敦發報,細陳利害——連夜發報!希望……可以盡快給您滿意的答覆!”

    *

    *

    這個“盡快”,在阿禮國想來,再怎麼著,也得個把禮拜。

    外交部中,“親薩”的勢力固然不小,以“親中”為主流的海軍部裡頭,也不是沒有“親薩”的,不然,薩摩藩海軍的那班英國教習哪兒來的?——雖然,這班教習都是退役軍人,不比中國海軍的英國顧問,都是現役軍人。

    “親中”、“親薩”兩派,一定要撕扯一番,還得問一問駐日使領館的意見——駐日使領館的人,可幾乎都是“親薩”的呀。

    如此這般撕扯明白了,再加上電報往來,一個禮拜,確實就算“盡快”了。

    然而,大跌他的眼鏡的是,第三天,回電就到了。

    算一算時間,從發報到收到回電,剛剛好四十八小時。

    這個時代,由北京至倫敦的電報,並非真正瞬息直達,中間要經過上海、香港、新加坡等一站一站的轉遞,花上一天以上的時間,是很正常的;當然,阿禮國的電報以及倫敦的回電,都是“加急”的,可是,再怎麼“加急”,四十八小時就一個來回,意味著,倫敦方面,根本沒有經過什麼“撕扯”,幾乎是一收到阿禮國的電報,“略一思襯”,便給了回電。

    邪門兒了!

    阿禮國發了兩份電報,一份是公文,給自己的頂頭上司外交大臣古丹雷的;一份是私信,給自己在政府中的盟友、殖民地大臣亞特伍德的,並囑亞特伍德將相關情況和意見轉告另一位盟友第一海務大臣狄克多。

    回電也是兩份,也是一公一私,私信自然是亞特伍德給他的回覆;而公文,卻不是古丹雷一人的回覆——居然是首相德比伯爵領銜,外交大臣古丹雷和因海軍大臣“出缺”而“護署”海軍部的第一海務大臣狄克多合署。

    這個規格,呃——

    仔細想一想,以為想明白了:關親王所求之事,關乎外交、海軍兩家,任何一家,都不能單獨做主,因此,便“合署”嘍。

    同時,再扯上首相的大旗,這樣,氣勢更足些,出了什麼簍子,責任也更輕些。

    可是,回電中的“奉女王陛下諭”,可就是真正稀奇了!

    中、英體制不同,在中國,名義上,軍機大臣以下,包括六部堂官,統統都只是“辦事兒”的,整個國家,“話事兒”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皇帝,因此,不論辦什麼事情,都得“請旨”、“奉旨”,屁大點兒的事兒,都得扯上皇帝的大旗,動不動就“諭內閣”、“諭在廷王大臣”,等等,事實上,很多時候,“旨”也好,“諭”也好,跟皇帝本人,並沒有什麼太大的關係,不過是一句“套話”。

    而英國,首相以及各部大臣,都是經過明確授權的,在自己的職權範圍內處置公務,沒有“請旨”、“奉旨”一說,因此,既有“奉女王陛下諭”,那就一定不是套話——就是說,女王陛下對此事確有明確的諭示。

    這件事情,居然將女王陛下也驚動了?

    還有……畢竟不過四十八小時啊?

    這中間——

    阿禮國定了定神,細細的看了下去。

    電文主要內容如下:

    一,接受中國的要求,由駐日使領館出面,擔任日本中央政府和薩摩藩地方政府“可能的紛爭”的調停人,盡力說服薩摩藩不要參與西本願寺發動的“法亂”,保證日本整體局勢的平穩。

    二,接受中國的要求,由“中國艦隊”派出“一定數量”的軍艦,充作中國的運兵船的“護衛”,而且,此“護衛”任務,應一直持續至日本國內局勢基本平穩、或中法戰爭結束為止。

    三,為消除英國軍事人員——不管現役還是退役——“發生自相衝突的可能性”,由海軍部和駐日使領館出面,說服薩摩藩海軍中的英國教習,暫時離開薩摩藩海軍,直至“中國艦隊”完成對中國援日部隊的“護衛”任務。

    如果涉及到合同違約問題,違約金由英國政府代為支付。

    四,在執行“護衛”任務的過程中,若“護衛”的對象以及護衛艦隊本身,受到來自任何方面的攻擊,護衛艦隊都將予以堅決的反擊。

    阿禮國太意外了!

    真正是“所望甚奢,所獲更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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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五章 女皇密令

    第一條,出任“調人”,在意料之中。

    第二條,充任“護衛”,對此,阿禮國本來並沒有十足十的把握,以為多費口舌、反覆折衝是免不了的,既想到“上頭”如此痛快,其中的兩個細節,更是頗出乎意料。

    一個是“一定數量”。

    關親王要求的“護衛艦”的數量,是“兩到三條”,“一定數量”這個表述,意味著,可在中方的要求的基礎上,“視乎實際需要”,“適當上調”,甚至“不設上限”。

    如果這個“實際需要”,僅僅是將中國運兵船安全護送到長崎碼頭,那麼,“兩到三條”,應該就足敷所需了。

    除非,“實際需要”不止於此。

    事實上,“實際需要”確實不止於此。

    第二個細節——“護衛”任務持續的時間,說明了這一點——“應一直持續至日本國內局勢基本平穩、或中法戰爭結束為止”。

    關親王並未就“護衛”的時間提出明確的要求,則其最低要求就是迄於增援部隊登陸為止了。

    不過,因為薩摩藩在九州島,江戶和京都在本州島,彼此一水懸隔,中國軍隊若欲有進一步的行動,不論由九州而本州,還是由本州而九州,都不能沒有海軍的支持,如果英國的“護衛”工作迄於增援部隊登陸即止的話,中國軍隊的活動能力——也即威懾能力,將大打折扣。

    “上頭”的這個決定,意味著,英國對於日本內部“紛爭”的“調停”,不是真正中立、持平的,而是左一方,右一方。

    其所左者,自然就是“護衛”的對象,那麼,其所右者呢?

    第三條,叫薩摩藩海軍中的英國教習,“暫時離開薩摩藩海軍,直至‘中國艦隊’完成對中國援日部隊的‘護衛’任務”——這一條,完全出乎阿禮國的意外!“其所右者”,呼之慾出——甚至,擺明車馬了!

    第四條,好像怕這個車馬擺的不夠明白似的,“若‘護衛’的對象以及護衛艦隊本身,受到來自任何方面的攻擊,護衛艦隊都將予以堅決的反擊”——

    嘿!

    還需要說的再明白些嗎?

    這份電文,意味著大英帝國的東亞政策,發生了重大調整!

    阿禮國的心跳,微微的加快了,他定了定神,繼續看了下去。

    下面是對這種“調整”的解釋。

    “女王陛下諭,即不論法、俄諸事,單以一蘇伊士運河論,其重要性,便十倍於一日本、百倍於薩摩一藩矣!”

    “蘇伊士運河之得失,關係大英帝國氣運之消長,天賜不予,反受其咎!”

    可是,中法之爭,中國如果失敗,就無法向埃及要求蘇伊士運河的股份;而中國拿不到股份,英國就無法分潤,因此,“必以保證中國對法戰爭勝利為第一要務!”

    “以目下情形觀之,中國並無兩線作戰之能力,日本生亂,中國若不得不救,必極大影響其對法戰爭之勝算”,因此,“薩摩藩此刻發難,挑戰日本中央政府,即輾轉損害大英帝國之最核心利益,斷乎不容!”

    女王陛下擔心有臣下不明大勢,囿於部門利益,在中、日、薩的問題上,做無謂的爭執,不但破壞盟友之間的信任,更可能浪費寶貴時間,“使大亂未能敉於既萌”,則“貽誤之深,不可勝言!”

    因此,乃召見首相、外交大臣、第一海務大臣等,直接予以諭示。

    看到這兒,阿禮國腦海中不由跳出四個字來,“聖明灼照!”

    同時,亦不由暗叫,“慚愧!”

    事實上,蘇伊士運河正是他的“首倡”——他是駐華公使,蘇伊士的事情,關親王是跟他說的嘛!可是,在考慮是否接受關親王的兩個要求的時候,不曉得為什麼,竟然沒有把蘇伊士運河擺到第一位?

    哎,仔細想想,還真就是女王陛下所說的,“囿於部門利益”,以致“不明大勢”了!

    當然,阿禮國屬於“親中派”,他的“囿於部門利益”,本應更加偏向中國,可是,由己度人,認為“親薩派”對關親王的要求,必然予以反對,因此,對是否接受關親王的要求,又該趁機對中方提出什麼條件,便猶豫不決了。

    這,也算是另一種形式的“囿於部門利益”。

    出發點既有了偏差,整個盤子,又異常的複雜——同時牽扯中、英、法、幕、薩,甚至還有俄羅斯——結果,就想的亂了!

    而女王陛下一下子就抓住了問題之要害,提綱挈領,由此及彼,擘畫歷歷,這個——

    果然聖明天縱啊!

    得此明君,真正是大英帝國之幸!

    阿禮國發了一小會兒的怔,輕輕透了口氣,繼續看了下去。

    對於中、英即將開展的對俄密約的談判,女王陛下也有諭示:

    儘量為大英帝國爭取更好的合作條件,是必要的,可是,一定要注意三點——

    一,不要“市恩賈義”。

    即,“不要將英國在日本對中國的支持同中英兩國在對俄密約中的義務、權利聯繫起來”,“更不可給中方尤其是關親王本人以英方以此支持為籌碼、乃至為要挾之印象和誤會”。

    二,中國正全力於對法的戰事,此時展開對俄密約之談判,雖有必要,但務必留意,不要因此談判而對相關戰事產生任何負面影響,一切一切,“總以保證中國對法戰爭勝利為第一要務。”

    三,中法戰爭,“我雖對中國之勝利抱有信心,但畢竟勝負未分,戰後之格局,目下言之,到底為時尚早”,因此,不必對中國提出過高、過多不切實際的要求。

    阿禮國再次暗叫,“慚愧!”

    他確實想著“市恩賈義”,“要挾”雖不至於,但“籌碼”的算盤,一定是打了的;可是,對比女王陛下的高屋建瓴,自己就太小家子氣了!

    最重要的是,如此行事,確實有可能招致中方的反感甚至憤怒,就算礙於形勢,中方對英方的相關要求,暫時不能不曲從,但兩國之間的互信,必然會受到破壞,將來的合作,也可能埋下隱患。

    則撿了芝麻、丟了西瓜,得不償失!

    確實,一切一切,“總以保證中國對法戰爭勝利為第一要務”——這場仗打不贏,別的都無從說起了!

    還是那句話:聖明天縱,不能不欽服啊!

    阿禮國對聖諭唯一持“保留意見”的,是女王陛下明顯對中國的勝利的信心,不算如何堅強,不過,這也很好理解,她又沒有見過軒軍,關於這支部隊的一切,都是來自於臣下的報告,看法相對保守,也是很自然的嘛!

    看過“公文”了,阿禮國心情愉悅舒暢,打開了亞特伍德給他的“私信”。

    亞特伍德說,接到阿禮國的電報後,古丹雷頗為猶豫,是他建議古丹雷、狄克多不要在外交部、海軍部內部進行討論,而應直接上呈女王陛下,請求聖裁。

    而女王陛下之所以迅速做出相關諭示,固然是因為“聖明天縱”——嗯,阿禮國想,同俺的想法兒一樣啊——同時,應該也有一定的個人情感的因素在裡頭——這是因為露易絲公主的關係。

    咦,露易絲公主?

    啥意思?

    維多利亞公主、露易絲公主姊妹,剛剛回到倫敦——因為路線安排的關係,維多利亞公主是先到娘家,再回夫家——難道,關親王追了一封電報過去,因露易絲公主而向女王陛下進言?

    如是,這兩位,在中國的時候,可是處的挺好啊!

    如是,俺的那個露易絲公主外嫁的大計,是否就——

    嘿嘿!

    可是,露易絲公主才十八歲,在這種國家大政上頭,女王陛下居然會聽取一個小女孩兒的意見?

    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啊!

    一邊兒轉著念頭,一邊兒看了下去。

    原來,事情並不是阿禮國想像的那樣,可是,卻更加令人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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