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亂清 作者:青玉獅子 (連載中)

 
巴爾帕金 2014-5-16 16:37: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83 77436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5:53
第九十六章 探囊取物耳!

    不過,俺法蘭西帝國大軍,擺出的,本就是堂堂之陣,排兵佈陣什麼的,你看的清楚也好,看不清楚也罷,對俺們來說,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區別——這個“摘星塔”,便再高些,又如何?

    這個山西城,最終還是俺們的囊中之物!

    哼哼!

    一切偵查完畢,對於中國人的路數,阿爾諾雖尚小有疑惑,莫雷爾卻已是欣然色喜:他娘的,這個仗,實在是太好打了!

    先看城北:中國軍隊的陣地,既完全在我軍艦炮有效射程之內,其防禦工事,又遠較城頭山的簡陋。

    再看城東:其陣地雖為我軍艦炮所不及——可是,俺還有合成炮兵團呢!而且,城東的地勢,同城北一般的平坦,非常適合炮兵發威!

    至於防禦工事,城東、城北,一般的簡陋!

    你說,這一仗,還有什麼懸念嗎?

    城頭山一役,之所以未竟全功,最重要的原因,並不在俺的步兵,而是進攻之前,炮火準備效果不彰!——一方面,因為天氣的原因,合成炮兵團未能參與炮火準備;另一方面,江心距離城頭山巔太遠——中國軍隊的陣地,幾乎超出了艦炮的有效射程!

    這一回,大不同了!

    照俺看,單靠進攻前的炮火準備,就可以解決大部分的問題了!——炮火準備一停,一個波次的衝鋒,就可以徹底結束戰鬥了!

    哈哈!

    “哈哈”什麼的,只是莫將軍的內心戲,檯面上,當然不能說“這一仗實在太好打了”啥的,不然,豈非自己減低了自己的功勞的含金量?

    自己的功勞?

    是滴,莫將軍再一次主動請纓:

    以第四十七團一部、合成炮兵團一部,佯攻城東,牽制城東敵軍,使其不能北援。

    與此同時,城北方向,發動真正的攻擊,由第五十九團主其事,在海軍和炮兵的配合下,一舉突破敵城外陣地,直薄城下。

    阿爾諾原先的計畫,是右路縱隊——第五十九團以及第四十七團一部,主攻城北;左路縱隊——混合步兵團,主攻城東;城北的炮火準備,由“聯合艦隊”和“西貢—升龍”分艦隊負責,城東的炮火準備,則由合成炮兵團負責。

    莫雷爾的建議,第一,雖還是城北、城東兩個方向同時進攻,卻是北實而東虛;第二,這個計畫將左路縱隊——混合步兵團排除在外了,對山西城的攻擊,成了左路縱隊——也即第一師一家子的事情了。

    不過,莫雷爾的理由,聽起來,也頗為充分:

    第一,山西城北、城東地區,就海拔而言,確實非常平坦,不過,城東偏北一帶,有兩條長長的溝壑,由西南而東北,將山西城東偏北地區,分成了三塊狹長的條狀地帶。

    這兩條溝壑,應該是紅河及其支流的“故道”以及殘存的河堤共同形成的——天祿村的所在,其實就是其中的一條“河堤”。

    不管這兩條長長的溝壑是怎麼來的,反正,山西城東偏北地區分為三塊狹長的條狀地帶是一個不爭的事實,而混合步兵團有四個營的建制,可算是一個“加強團”了——如此之多的兵力,是很難在這種特別的地形上同時展開的。

    “另外,”莫將軍侃侃而談,“我認為,混合步兵團的長處,在於‘機動作戰’、‘散兵作戰’,這種強衝硬打的活計,本來也不大適合混合步兵團——咱們應該揚長避短,不好棄長就短嘛!”

    頓一頓,“我認為,將進攻計畫調整為——以第四十七團攻城東、以第五十七團攻城北,就很合適了!”

    好嘛,您不但請了自己的右路縱隊的纓,還把左路縱隊的活計,也一併包攬過去啦!

    “可是,兵力上頭——”有人略表疑問,“不論城東還是城北,會不會都略顯單薄些了呢?尤其是城東——參加山西戰役的,只是第四十七團之一部啊!”

    “這個兵力嘛,”莫雷爾說道,“城東這一塊兒,確實是略略的少了些——”

    頓一頓,“我看,若做如下的進一步的調整,就不存在兵力多寡的問題了——城東的攻擊,改為佯攻!目的:牽制城東的敵軍,使其無暇北援!——只要做到了這一點,第四十七團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再一頓,“如是,城東方向的兵力,雖只有四十七團之一部,也儘夠用了!”

    啊?

    “我認為——力備則分!”莫雷爾睥睨諸將,“我們並不需要在城北、城東兩個方向同時取得突破!——只要集中力量,突破一點,大功便告成了!”

    “力備則分”是對的,“集中力量,突破一點”也是對的,不過,您這個“力”,其實只是第一師一家之力,您集中的,只是第一師一家的“力量”,這個——

    “如此部署,還另有一個重大的好處!”莫雷爾擲地有聲,“城東方向,因為是佯攻,並不需要投入太多的火炮,則合成炮兵團之大部,盡可調到城北!則城北方向,進攻之前的炮火準備的力度,將得到大幅度的加強!”

    頓一頓,“更加充足的炮火準備,除了能夠為戰鬥增加更多的勝算之外,我步兵發動進攻之時,其傷亡率,也會更低一些!”

    這——

    嗯,好像說的還是比較有道理的。

    莫雷爾雖然強調炮火準備的重要性,不過,不論炮火準備多麼猛烈,軍艦和大炮也不能去佔領敵人的陣地,戰鬥終結者的角色,最終還是要靠步兵來扮演的,因此,並不虞海軍和炮兵搶走或分薄了第一師的功勞。

    反倒是,若未按照其建議“調整”相關部署,而第一師進攻不利,莫雷爾就可以將責任推到“炮火準備不足”、“力備則分”什麼的頭上了。

    可是,如果照您的建議“調整”相關部署,那麼,拿混合步兵團來做什麼用呢?

    做預備隊呀!

    預備隊?

    是呀!諸位都曉得滴,預備隊是非常、非常、非常重要滴——可是,照原先那樣部署,咱們就沒有足夠的預備隊用啦!

    呃……好吧。

    阿爾諾反覆權衡,到底還是覺得莫雷爾的計畫略勝自己的一籌,他是最從善如流的,只不過,將混合步兵團派了預備隊的差使——

    哎,熱雷米上校,對於莫雷爾將軍的這個計畫,你有什麼看法啊?

    熱雷米聳聳肩:“我沒有任何意見。”

    好吧,那就介麼定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5:53
第九十七章 我TM掉坑裡頭了!

    法軍的炮火準備開始了。

    陸上,合成炮兵團的數十門火炮,分成前後兩排;水上,“聯合艦隊”、“西貢—升龍”分艦隊諸艦,側舷對岸,首尾相銜,一字排開。

    合成炮兵團首先開炮;於海軍,陸軍的炮聲便是開戰的信號,諸艦船隨即次第發炮。

    炮兵陣地上、河面上,很快便皆白煙瀰漫了。

    炮聲驚天動地,每一個法軍士兵,都覺得自己腳下的土地,在不斷的顫動著。

    山西城北的中國軍隊的陣地上,無數泥沙、碎石被高高拋起,炮火是如此之密集、猛烈,半空中的泥塵、硝煙混合在一起,愈來愈緻密,漸漸的,就像從地底下鑽出來一朵巨大的烏雲,將整個陣地,都籠罩住了。

    炮兵陣地後頭,莫雷爾滿意的點著頭,“好!好!”

    他放下瞭望遠鏡,指著中國軍隊的陣地,大聲說道,“你們看!一顆炮彈落地——實心彈也好、開花彈也好——是不是就像一朵死亡的毒蘑菇在怒放?”

    “還真是挺像的!”第五十一團團長厄德有心湊趣,隆隆的炮聲中扯著嗓子,“開花彈尤其之像!”

    頓一頓,“還有,這個‘蘑菇’的顏色也很有趣——白蘑菇、灰蘑菇、黃蘑菇、黑蘑菇……五顏六色啊!”

    莫雷爾大笑,“對!我看,打過了這一仗,我們就可以在山西種蘑菇了!——海軍和炮兵已經把地給翻過了,直接撒種子就好了!”

    “呃……毒蘑菇?”

    “是啊!賣給中國人嘛!”

    “對!哈哈!”

    “哈哈哈!”

    炮火準備持續了四十五分鐘,終於停了下來。

    至此,皆本卷第九十一章《併肩子上啊》“山西一役前半截”之謂——“還是頗為順利的”。

    可是,一俟第五十一團開始發動正式的進攻——“山西一役後半截”正式開始,事情就不對勁兒了。

    因為前有北寧一役失利之殷鑑,法軍的推進,還是很小心的,可是,已逼近中國軍隊第一道工事六、七十米的距離了,工事後頭,依舊沒有什麼動靜。

    莫雷爾心想:莫不成,都死光了?

    不過,這一輪的炮火準備,雖然十分猛烈,其威力似乎也到不了這個程度吧?

    抑或,如丹鳳大壩那般,中國人經已做了鳥獸散?

    可是,沒見到穿藍軍裝的四散奔逃的景象啊!

    剛剛“可是”完,中國人開火了。

    炮火覆蓋的煙塵尚未完全散去,望遠鏡中,朦朦朧朧,具體情形,看的不是十分明白,不過,槍聲是聽的清清楚楚的。

    這個——

    不對勁兒啊!

    什麼不對勁兒?

    密度!槍聲的密度!亦即對方的火力密度!

    一般來說,防禦工事之後——或之中——的士兵,彼此間隔的距離,必須適中,不能過寬,也不能過窄——

    過寬,火力輸出密度不足,擋不住敵人的衝鋒,這不必說了。

    過窄——

    第一,火力輸出,不論左右方向還是前後方向,都是講究層次的,只有形成交叉火網,才能得到最大的打擊效率,士兵間隔過窄,則彈道重疊過多,於打擊效率而言,其實是嚴重的浪費。

    第二,會增大己方的傷亡——既包括自於敵人的攻擊,也包括來自同袍的誤傷——的概率,如果發生殉爆什麼的,就更加精彩了。

    因此,有豐富戰鬥經驗的軍人,戰鬥開始之前,就能夠根據敵軍的防禦工事的面寬、走向,對敵軍的火力輸出密度,做一個大致的估計——只要敵軍是一個正常的排兵佈陣。

    莫雷爾就是這樣一個“有豐富戰鬥經驗的軍人”,而聽這個槍聲,中國人的火力密度——

    較之我的估計,沒有什麼變化啊!

    嗯?這不是正正說明了莫將軍洞見若火嗎?有啥不對勁兒的?

    嗐!我的“估計”,是對炮火準備之前的中國人火力密度的估計啊!

    呃——

    明白了!您是說,承受了一輪如此猛烈的炮火打擊之後,中國人的火力密度,竟然……沒有什麼變化?

    是啊!

    也即是說,中國人……並沒有多大的傷亡?

    是啊!這不是……邪門兒了嘛!

    呃,這,還真是挺邪門兒的……

    作為對以上內心戲的註腳,在斯潘塞連珠槍那種特別的密如炒豆的爆響中,第五十一團的士兵,一個接著一個,栽倒在地。

    山西城北的地形,遠較城頭山的平坦,進攻方的通過速度,原本要更快一些,可是,正因為太過平坦了,不比城頭山有大量的樹木和大石可以作為掩護,第五十一團的士兵,無遮無掩的暴露在密集的彈雨中,很快便支持不住了。

    城頭山一役,幾乎每一次的進攻,都攻到了中國人的防禦工事跟前,其中的兩、三次,相當數量的士兵,甚至攻進或越過了中國人的防禦工事;這一回,距中國人的防禦工事還有十幾米的距離,法軍士兵就開始紛紛掉頭了。

    無數的子彈,從後頭追了上來,加快了第五十一團的撤退或者說潰退的速度。

    第一次進攻,失敗了。

    阿爾諾、莫雷爾以及厄德,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進攻失敗固然令人失望,更令人失望的是——

    怎麼敗的介麼快?!

    城頭山一役,每一次的進攻,都是把弦兒繃到了最大的程度,眼見就要繃斷了,才往下撤的;這一回,這個弦兒,好像還沒有怎麼繃緊,就退下來了!

    這個第五十一團的韌性,遠不如其他三個基幹團啊!

    第五十一團雖然參加了北寧戰役,可是,一直在桂陽一帶,同中國人對峙,沒打過什麼正經的仗,沒有什麼傷亡,應該是……生力軍才對啊!

    發起進攻之前,看上去,第五十一團的士氣,也很高昂啊!

    怎麼回事兒啊?

    阿爾諾想起來了——

    北寧戰役之時,在收到扶朗方面最後一次進攻失敗的消息,厄德即做出決定——撤!

    彼時,還有一個營在桂陽和慈山之間,無所事事的晃來晃去,厄德不等匯齊那個“疑兵”兼“奇兵”的營,只是派人給了一個通知,便拔營而去了。

    一時之間,“疑兵”兼“奇兵”變成了“孤兵”,這個時候,若中國人開關出擊,桂陽的追,慈山的攔,弄不好,這個營就會被包了餃子。

    僥天之悻,中國人沒有什麼動作,“孤兵”終於趕上了大部隊,最後一批過了左河渡口。

    事後,對於自己的極不負責任的行為,厄德是這樣辯解的:天色馬上就要徹底暗下來了,如果不盡快南撤,成為“孤兵”的,可就不止於那一個營,而是整支陸路部隊了!——我得對大多數人負責呀!

    這個理由,當然蒼白無力,可是,用人之際——下邊兒的仗,不論往哪個方向打,一定是以尚算是“生力軍”的第五十一團為主力——不好叫主官太過難堪;莫雷爾又一力維護厄德,阿爾諾雖然心中不高興,但沒有做什麼進一步的追究。

    現在,阿將軍隱然有這樣一個感覺了:

    我他娘的掉到坑裡頭了——

    第五十一團,是一個小坑;對面兒的中國人,是一個大坑!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5:54
第九十八章 吾有妙計,破此困局

    “咳咳,”莫雷爾清了清喉嚨,“第一次的進攻,雖然……呃,這個,退下來了,不過,這一次,只是……試探性的進攻!是的,試探性的進攻!只是……為了摸清敵人的火力分佈!現在,呃,這個,敵人的火力分佈,我們已經摸清楚了!”

    頓了頓,舔了舔嘴唇,“另外,我軍並未為此付出多大的代價,損失有限,元氣不傷,很快就可以發動第二次……呃,也即真正意義上的進攻了!”

    阿爾諾看向厄德,面色陰沉。

    厄德硬著頭皮,“是!一個小時……呃,一個半小時之內,我軍就可以組織起第二次的進攻了!”

    “很好!”莫雷爾立即接口說道,“就一個半小時!”

    頓一頓,“不過,需要注意的是,這一次的進攻——試探性的進攻,暴露了我軍炮火準備的一個問題——很嚴重的一個問題!”

    嗯?

    合成炮兵團團長戈爾敦的臉色不好看了。

    “不,不是陸軍的問題,”莫雷爾從容說道,“是海軍的問題!”

    海軍的問題?

    現場,海軍只有一個低階的聯絡官在,輪不到他臉色好看或不好看。

    “諸位請看!”莫雷爾轉過身來,朝著河面比劃著,“‘聯合艦隊’、‘西貢—升龍’分艦隊攏在一起,投入作戰的艦船,一共二十五條,首尾相銜,一字排開,這個長度,足有……三公里了吧?”

    三公里?

    嗯……差不多。

    二十五條艦船,大小噸位不等——其中的炮艇,不過三、四百噸的排水量——攏在一起,其總長度,當然沒有三千米那麼長;不過,雖說是“首尾相銜”,可是,彼艦艉、此艦艏之間,必須留出足夠的安全距離,因此,整個隊列,確實綿延數里之長。

    “我艦隊之隊列,既拉的太長,”莫雷爾說道,“而敵人陣地之面寬,又是有限的——”

    頓一頓,“同樣有限的,是艦炮之射程——

    再一頓,“因此,我艦隊左右兩翼艦隻的攻擊效果,也便是有限的——有的炮彈,到了敵軍的陣地上,動能既已衰竭,更談不上什麼準頭——已經到了、甚至超過了其最大有效射程了!”

    這個——

    諸將面面相覷。

    “還有,”莫雷爾繼續說道,“艦隊的隊列太長,火力輸出的密度,也受到了影響!——火力總輸出雖然不低,可是,敵軍陣地單位面積的彈著數目,並不算太大!”

    嗯,仔細想一想,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兒呢!

    那該怎麼辦呢?

    艦船和艦船之間,必須保持“安全距離”,艦隊的總長度,是很難再縮短的了。

    有人提議:“要不然,像炮兵陣地那樣,將艦隻……分成前後兩排?”

    奇思妙想哦。

    可是,不成啊!

    艦體龐大,河面狹窄,僅僅兩條艦船並列航行,危險係數已是徒增,何況幾十條艦船一塊兒“變陣”?真要介麼幹,十有八九,沒等“變”完“陣”,自個兒和自個兒,就得先撞在一起了。

    還有,這個時代的艦炮的彈道,比較平直,艦體高大,一不小心,第二排艦船發射的炮彈,就蹭著了第一排艦船的桅杆、煙囪啥的了。

    陸軍的火炮,才多大點兒尺寸?別說排成兩排了,就是排成三排、四排,也沒啥事兒:艦船可就不同了!——不敢拿二者相提並論啊!

    擾攘一輪,諸將計窮,都不說話了,莫雷爾這才得意洋洋的說道,“吾有一妙計,可破此困局矣!”

    哦?

    莫將軍的妙計,分為兩個部分——

    第一,“中央突破,兩翼展開”,即集中力量,攻擊敵陣地之中央,以求突破。

    不過,如此一來,目標的面寬更窄,距我艦隊之兩翼更遠,如之奈何?

    莫急,好辦——

    第二,我艦隊之隊形,依舊為首尾相銜的“一字長蛇”,只不過嘛——

    “非如目下這般,泊定之後,方才發炮!”莫雷爾搖晃著一根手指,拉長了調子,“而是——動起來!”

    頓一頓,“即,諸艦以緩慢的速度,依次由西而東,從目標前方駛過——目下,諸艦皆艦艏朝東,艦艉朝西——在這個過程中,一俟目標進入有效射程,艦艏炮、右側舷炮、艦艉炮,即可次第開火!”

    啊,有些明白莫將軍的意思了……

    “二十五條艦船皆駛過目標前方之後,”莫雷爾繼續說道,“首艦打頭,依次掉頭,再一次從目標前方駛過——這一回,就是由西而東了!”

    頓一頓,“同上一回一樣——目標進入有效射程後,艦艏炮、左側舷炮、艦艉炮,次第開火!”

    有人開始點頭了。

    “這樣做,有兩大好處!”莫雷爾意氣風發,“第一,諸艦皆得在近距離對目標開火,威力大增!”

    “第二,左、右兩舷的側舷炮,皆得參加攻擊,不像現在這樣,只有右舷炮參加攻擊——效率乃得大增!”

    “一個來回——來:由西而東;回:由東而西——之後,中國人的陣地的中央部位,必定徹底殘破!屆時,步兵發起猛攻,必定一鼓而下!”

    “是!”參謀長康斯坦丁點了點頭,說道,“還有,這一個來回,大約需要一個小時左右,這段時間,剛好留給第五十一團準備第二次的進攻。”

    莫雷爾得意洋洋:“不錯!”

    諸將相互以目,都是微微頷首。

    就算有人平日裡看不慣莫雷爾那副飛揚跋扈的做派,目下,對他也不由有幾分佩服了——莫雷爾到底只是一個陸軍將領,能替海軍想出這樣子高明的主意來,不能不承認,這個傢伙,確實是有兩把刷子的。

    無人異議,諸將都看向了阿爾諾。

    阿爾諾躊躇了。

    聽起來,莫雷爾說的頭頭是道——不過,他哪一次說的不是頭頭是道?

    可是,實際執行起來呢?

    事實證明,莫雷爾的那些高談闊論、奇謀妙計,要麼言過其實——能夠有個他吹噓的兩、三成的效果就很不錯了;要麼,根本就無效。

    這一回,會重蹈覆轍嗎?

    “江面狹窄,”阿爾諾慢吞吞的說道,“這樣大的一支艦隊,掉這樣子大的一個頭,會不會有些危險?”

    頓一頓,“畢竟,這個過程中,有相當一段時間,我們的艦隻,必須相向而行——這段時間內,艦隊其實是排成了兩排。”

    阿爾諾並沒有質疑這個方案的打擊效果,而只是對航行安全提出疑問,說明,他事實上已經大致接受了這個方案。

    莫雷爾心頭一鬆,“這好辦,問一下海軍就是了!——他們若有把握,咱們就行此計;他們若沒有把握,當然也不好強求。”

    沒過多久,海軍的答覆來了:有把握。

    那,就幹吧!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5:54
第九十九章 邪門兒了!

    事實上,穆勒是捏著鼻子說出“有把握”的。

    他麾下的二十五條艦船,型號駁雜,噸位、性能、航速,皆差異甚大,叫這條長達數公里的“一字長蛇”,拐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彎兒,即便是在遼闊的海面上,也可能出各種無法預料的幺蛾子,何況河面狹窄、兩船並行都要小心翼翼?

    可是,他無法拒絕莫雷爾的方案。

    “共事”的時間雖然不算長,不過,穆勒對莫雷爾的為人,卻已算是很瞭解了,曉得自己若拒絕了這個方案,這個混蛋一定會把進攻山西不利的鍋往海軍——也就是他穆勒將軍的頭上扣。

    這口鍋太重了,承受不起啊。

    當然可以自辨,可是,自己雖是西貢海軍司令,是“地頭蛇”,“遠東第一軍”遠來,算是“強龍”,但主導越南戰事的,卻是陸軍,不是海軍,“聯合艦隊”也好,“西貢—升龍”分艦隊也好,都是給人家打下手的——“強龍”是可以壓過“地頭蛇”的。

    而莫雷爾其人,既囂張跋扈,又詭計多端,兼心狠手辣,而且,好像“上頭”還有人罩著他,就連阿爾諾都被他弄的一愣一愣的,自己更加不必說了——真要打起官司來,無論如何是爭他不過的。

    因此,寧肯硬著頭皮,應允陸軍的要求。

    自然要冒一定的風險,不過,無論如何,船隻剮蹭乃至相撞的責任,要比戰敗的負責小嘛!

    再者說了,就算真撞了船,第一責任者,也是艦長或船長,不是我這個總指揮嘛!

    還有,這個責任,也可以往陸軍頭上推——這個計畫是陸軍提出來的,他們才是始作俑者啊!

    數條蒸汽小艇,穿梭於各艦船之間,傳令兵登上各艦船,將穆勒海軍少將的命令,面達給各位艦長、船長。

    這個計畫太複雜了,單靠旗語,是說不明白的。

    康斯坦丁曾認為,“一個來回”——艦隊先由西而東攻擊,掉頭之後,再由東而西攻擊,是為“一個來回”——“大約需要一個小時左右”,然而,僅僅是傳達命令,就花了將近一個小時——這條“一字長蛇”,由頭至尾,足有三公里長呢!

    在此期間,山西城北的中國軍隊的陣地上,默無聲息。

    嗯,我就靜靜的看著你表演。

    終於,一切佈置妥當了。

    汽笛長鳴,濃煙滾滾,“一字長蛇”緩緩的游動起來了。

    最早發炮的,不是“蛇艏”——即隊列前部——的艦隻,而是“蛇舯”——即隊列中部——的艦隻。

    “蛇艏”為隊列之左翼,距目標——山西城北中國軍隊陣地中央最遠,而莫雷爾這個“動起來”的計畫的核心,說穿了不過就是“輪流抵近射擊”,為避免“浪擲”,自然不能由遙遠的“蛇艏”首先發難。

    “蛇艏”要做的,是率先掉頭,引領全隊,拐那個一百八十度的大彎兒。

    待“蛇艏”回到目標——中國軍隊陣地之中央部分——前方位置時,全隊又重新變成了“一字長蛇”,不過,方向已經完全調轉過來——“蛇艏”在西,“蛇艉”在東。

    此時,“蛇艏”方才開始發炮。

    如此這般,二十三條艦船在河面上兜了一個狹長的橢圓形的圈子。

    二十三條艦船?不是二十五條嗎?

    呃,雖然每一條艦船,都加了十二分的小心,可是,穆勒擔心的航行安全事件,還是發生了:

    “聯合艦隊”的運兵船“地中海之星”掉頭的時候,同緊隨其後的“西貢—升龍”分艦隊的炮艇“大斧”號,發生了剮蹭,傷情雖都不算十分嚴重,可是,還是不得不一起暫時退出了戰鬥序列。

    “地中海之星”?這個名字有點兒眼熟啊!

    對了,就是為中國人——或許是越南人?——之老舊前膛炮所偷襲,折損了一塊舷板和某不幸水手的左腳的那條運兵船。

    啥破事兒都找上它了,也算是“沒興一起來”吧!

    不過,“地中海之星”、“大斧”的退出,不過減少了二十五分之二的艦隻,對於第二輪炮火準備,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影響。

    那麼,第二輪炮火準備的效果,到底何如呢?

    遠遠兒的看著,這個“效果”,倒是挺壯觀的:

    中國軍隊的陣地上,無數朵“毒蘑菇”爭先恐後的綻放,半空中,硝煙、塵土,不斷積聚,最終形成了一個特大號的“毒蘑菇”,將山西城北中國軍隊陣地中央部分整個兒的罩住了。

    不少法軍士兵心中都說,這一回,怕是連隻老鼠都活不下來了吧?

    不過,廣告歸廣告,療效歸療效啊!

    第二次的炮火準備,一共持續了一個半小時——比原計畫多了半個小時,加上之前的籌劃佈置、傳達命令所費,一共是兩個半小時。

    兩個半小時啊,厄德上校,您的第五十一團,該充分“回血”了吧?

    一俟炮火準備停止,第五十一團的第二次進攻便開始了。

    雖然,第一次進攻失敗的陰影尚籠罩在心頭,不過,相當部分的士兵,還是對突破中國人的防禦,抱有一定信心的——說不定,中國人的陣地上,真的是“連隻老鼠都活不下來了”呢?

    可是——

    接下來發生的,幾乎皆為第一次進攻之翻版:

    法軍小心翼翼的推進,對面兒的陣地上,一直無聲無息;直到接近第一道防禦工事五十米左右距離的時候,突然之間,槍聲大作。

    一聽到這個槍聲,阿爾諾以下,法軍諸將的臉色就變了。

    這個火力密度,較之第一次進攻的時候,竟幾乎沒有什麼變化!

    怎麼回事兒?

    第二輪火力準備,較之第一輪,火力總輸出雖然相差不大,可是,彈著密度大的多了!

    難道,中國人還是沒有大多的傷亡?

    怎麼可能呢?

    火力覆蓋之時,他們都跑到哪兒去了?

    難道,都鑽到了地底下去了不成?

    這——

    真他娘的邪門兒了!

    不出意料的,距中國人的防禦工事還有十幾米的距離,法軍士兵便紛紛掉頭了。

    第二次進攻,失敗了。

    怎麼辦?

    看著潰退下來的士兵,諸將皆面色陰沉,厄德那張鞋拔子臉,更是如死魚一般難看。

    過了良久,第一個說話的,還是莫雷爾,“我看,叫預備隊上吧!”

    阿爾諾還沒說話,熱雷米就斬釘截鐵的說道:

    “我反對!”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5:55
第一百章 明懟,硬懟

    此言一出,莫雷爾臉色立變,不由得又是惱火,又是尷尬。

    可是,麾下的兵不爭氣,說起話來,莫將軍的底氣,就不是那麼足夠了;而且,對於熱上校,莫將軍其實也是頗有幾分忌憚的,回懟之前,也得先聽一聽,這張黑臉,到底拿什麼理由來“我反對”?

    那個……謀定而後動嘛!

    另外,上官在場,也不好隨便搶軍長大人的話頭——仗打的好也就罷了,問題是,這個仗,打的是一塌糊塗呀!

    因此,莫雷爾雖然很下不來台,卻並未馬上發作,舔了舔嘴唇,將到了嘴邊的冷笑聲嚥了回去。

    阿爾諾皺著眉頭,看向熱雷米。

    “第五十一團的兩次進攻,”熱雷米從容說道,“雖然都失敗了,不過,這兩次進攻,持續的時間,都不算長——”

    頓一頓,“因此,這個,正如莫雷爾將軍之前說的,‘我軍並未為此付出多大的代價’,嗯,這個,‘損失有限,元氣不傷’!”

    再一頓,“第五十一團是‘生力軍’,這點兒損失,對於第五十一團的戰鬥力,會產生什麼實質性的影響嗎?——不,不會的!我相信,在很短的時間內——一個小時、最多一個半小時——莫雷爾將軍和厄德上校,就可以組織起第三次進攻!”

    說到這兒,聳聳肩,攤攤手,“在主攻部隊‘元氣不傷’的情形下,就投入預備隊?這不是太奇怪了嗎?”搖搖頭,“毫無必要嘛!”

    愈聽,莫雷爾的臉色就愈難看——熱某人的每一句話,都在扎心啊!

    所謂“兩次進攻持續的時間都不算長”,其實是“一觸即潰”的委婉說法,是在指責第五十一團戰鬥意志薄弱、戰鬥力低下;而“我軍並未為此付出多大的代價”、“損失有限,元氣不傷”云云,就簡直是在指責第五十一團“怯戰”乃至“避戰”了!

    尤其叫人尷尬的是,“元氣不傷”云云,都是莫雷爾的原話,熱雷米“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其中的反諷之意,再明白不過了。

    至於“我相信,在很短的時間內,莫雷爾將軍和厄德上校,就可以組織起第三次進攻”什麼的,更是明懟兼硬懟了:“我曉得你下不來台——哎,那你就別下台了!”

    其中“一個小時、最多一個半小時”,也是莫雷爾和厄德的原話——也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在場的人,只要對莫、熱二位惡劣的私人關係略有瞭解的,都能聽的出來,熱雷米這番話,是存心給莫雷爾難堪來著,不過,你卻不能因此而指責熱雷米,因為,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事實——

    兩次進攻持續的時間,確實都不算長;第五十一團的傷亡,確實不算太大,照理,確實是可以在比較短的時間內,組織起第三次進攻的。

    不過,照理歸照理,事實上又如何呢?

    第五十一團確可如熱上校之言,在“一個小時、最多一個半小時”之內,組織起第三次的進攻嗎?

    嗯,當然可以啦。

    哦?

    不過,“可以”歸“可以”,但是,莫雷爾也好,厄德也好,都心知肚明:

    第三次進攻,必然會遭到失敗,而且,會比前兩次進攻,敗的更加難看、更加難堪。

    第一師一共四個基幹步兵團,不比對第三十五團、第四十七團、第五十九團的知根知底,之前,莫雷爾其實並不瞭解第五十一團的底細——第五十一團之所以能夠加入遠東第一軍第一師的序列,是因為莫雷爾收了厄德的好處——就像莫雷爾之所以能夠出任第一師師長,也是因為走了“上頭”的路子的緣故。

    莫雷爾也好,厄德也好,都將對中國和越南的戰爭看成陞官發財的捷徑——中國人也好、越南人也好,都是我法蘭西帝國的手下敗將,這一仗,不但贏定了,而且,花不了多少氣力!

    後來,莫雷爾進一步瞭解到,厄德之所以要削尖了腦袋往中國—越南遠征軍裡鑽,除了陞官發財之外,還另有重大緣故:

    第五十一團已經上了陸軍部的黑名單:半年之內,或者整編,或者裁撤;而不論整編還是裁撤,厄德的這個團長,都鐵定是當不成的了:或者降級,或者退役。

    厄德加入中國—越南遠征軍,其實是為了“自救”——這一仗打好了,能不能陞官發財,先不去說它,至少,第五十一團不會整編或裁撤了——就算整編或裁撤,我這個“有功之臣”,也不會降級或退役吧!

    知道了這個“底細”後,莫雷爾雖然有點兒後悔,不過,也不是太在意,他甚至沒有去詳細瞭解第五十一團為什麼會上陸軍部的黑名單——不管第五十一團有啥毛病,拿去打中國人和越南人,總是夠用的吧?

    更重要的是,彼時,既來不及“退貨”,也舍不得“退貨”——厄德送了他大一萬金法郎的禮物呢!

    現在看來,這個第五十一團,拿來打中國人,這個……還是不大夠用的樣子啊!

    至此,厄團長和他的團為什麼會上陸軍部的黑名單,也大致可以猜出來了。

    可是,後悔已經晚了。

    熱雷米的“生力軍”一說,聽起來也非常諷刺——別人不曉得,莫雷爾和厄德卻都明白:事實上,第五十一團算不得什麼真正意義上的“生力軍”。

    北寧戰役,第五十一團確實沒打過什麼大仗,但是,這不等於他們沒有打過仗。

    北寧戰役的重心,在水路的扶朗,不過,打響整個戰役第一槍的,卻是陸路的桂陽——而桂陽,正是第五十一團的主攻方向。

    首先動手的,不是法國人,是中國人。

    入夜之後,第五十九團剛剛安排好宿營,飯正吃到一半兒,便遭到了襲擊。

    襲擊來自北方,法軍還擊,略一接觸,中國人便撤了。

    鬆一口氣,回來繼續吃那份吃到一半兒的飯,襲擊又來了——這一回是打東邊兒來的。

    就這樣,或長或短——大約平均每隔半個小時左右,就會來一次襲擊。

    一個晚上下來,這樣的襲擊,攏共來了二十多次。

    襲擊的規模都不大,但是,來自各個方向——甚至還有來自南邊兒的,即從第五十一團的背後過來的。

    黑夜之中,法軍既無法出營追擊,又不能不認真應付——最險的一次,中國人不但摸進了營地,甚至,距團部的帳篷,只有二十幾米了!

    因此,整個五十一團,從上到下,不但都沒吃好飯,且都沒有睡著覺——那個晚上,真正叫做“枕戈達旦”了。

    天亮之後,襲擊終於停止了。

    經過檢點,損失並不大,可是,人人精疲力竭。

    更糟糕的是,許多五十九團的士兵,都留下了“中國人神出鬼沒”的心理陰影。

    這也是為什麼厄德一收到扶朗最後一次進攻失敗的消息,便做出了撤退的決定,甚至,連還在桂陽和慈山之間晃蕩、充作“疑兵”兼“奇兵”的那個營都不等了的重要原因——他自己也有心理陰影了。

    一想到中國人已經摸到了距自己的帳篷二十來米的地方,厄德就頭皮發麻,背脊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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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一章 改弦更張出奇兵

    因此,山西一役,整個第五十一團,從厄團長到普通士兵,真實的士氣,其實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高昂;進攻發起之前,對於勝利的信心,也不像厄團長掛在嘴邊兒的那麼強。

    但同時,對於炮火準備的效果,第五十一團自厄德以下,又都抱持著相當的希冀,在這種矛盾的心態下,一遇到遠超乎意料的火力密度的打擊,很快便支撐不住了。

    而莫雷爾之所以建議“提前”投入預備隊,目的有二:

    第一,前兩次進攻,已經證明了第五十一團的無用,第三次進攻,若還是派第五十一團的差使,那麼,第五十一團的無用,就是板上釘釘、無可移替了——照前兩次的情形看,第三次進攻,是不可能出現什麼奇蹟的,只會敗退的更快、更叫人難堪。

    莫雷爾雖然已在心裡將厄德全家女性反覆問候了許多遍,可是,第五十一團到底是在第一師的麾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不能不加以維護。

    第二,混合步兵團的戰力,可能高於第五十一團,但莫雷爾認為,對面兒的中國人的情形,實在太詭異了,這件差使,熱雷米一樣是辦不下來的;而若預備隊進攻不利,則第五十一團也好、混合步兵團也罷,便“都是一樣的人”了——如是,第五十一團之失利,便是“非戰之罪”啦。

    打算的滿好,不過,熱上校顯然是不打算配合呢。

    定下神來,莫雷爾乾笑一聲,“熱雷米上校說的很有道理——第五十一團確實‘損失有限,元氣不傷’!嗯,確實可在很短的時間內,組織起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的進攻!——只要堅持不懈的進攻,中國人的陣地,遲早是要被我們攻破的!”

    頓一頓,“不過,就戰局之整體而言,也許,更加有效率的做法是——”

    再一頓,“你們看,混合步兵團和基幹步兵團的作戰風格,是截然不同的,而中國人的一切防禦措施,都是針對基幹步兵團的作戰風格的;第三次進攻,我們若換上了作戰風格截然不同的混合步兵團,中國人必定大出意料、手足無措,則其山西城北陣地,必定為我軍一鼓而下!”

    說到這兒,“嘿嘿”一笑,“如此,既提高了整體的作戰效率,又避免了更多的無謂的傷亡,這個……何樂而不為呢?”

    又是一套似是而非的道理。

    另外,有心人也聽出來了,莫雷爾的這套道理,還有為第五十一團卸責以及爭功的作用:

    既然“中國人的一切防禦措施,都是針對基幹步兵團的作戰風格的”,那麼,某種意義上,第五十一團的失利,就是“情有可原”的;而若混合步兵團真的“一鼓而下”,照莫雷爾的道理,就不能排除第五十一團前頭的“打底”的作用——混合步兵團只是撿了一個巧宗兒罷了。

    “我記得很清楚,”熱雷米淡淡的說道,“莫雷爾將軍曾經說過,‘混合步兵團的長處,在於機動作戰、散兵作戰,這種強衝硬打的活計,本來也不大適合混合步兵團——咱們應該揚長避短,不好棄長就短’,等等,怎麼,莫雷爾將軍這麼快就打倒昨日之我了?”

    微微一頓,“哦,抱歉,不是‘昨日’——也就是小半天前的事情。”

    莫雷爾的面皮,微微的漲紅了,張了張嘴,卻沒說出啥來。

    莫將軍居然被懟的說不出話來,這可是稀罕事啊!

    熱雷米卻不想再和莫雷爾糾纏了,他轉向阿爾諾,鄭重說道,“莫雷爾將軍說的其實沒有錯,強衝硬打,確實不是混合步兵團最擅長的,不到萬不得已,不應該派混合步兵團這樣的任務——目前的局面,我軍不過小挫,遠遠談不上‘萬不得已’。”

    熱雷米如是說,似乎給莫雷爾留了點兒面子,不過,若“混合步兵團所長,在機動作戰、散兵作戰,不在強衝硬打”是對的,那麼,前頭的在第五十一團“損失有限,元氣不傷”的情形下投入預備隊,就是錯的,因此,莫將軍的道理,咋說咋沒道理。

    也因此,莫將軍的臉,依舊微微的漲紅著。

    “那,”阿爾諾皺著眉頭,“照你看,我們該怎麼辦呢?繼續攻擊?還是——”

    “繼續攻擊!”熱雷米斷然說道,“不過,主攻方向,要換一換了!”

    “哦?”

    熱雷米:“兩個方案——”

    “第一個,轉攻城西。”

    “城東、城北停止實質性的進攻——保持一定壓力就好,主力部隊向城西運動;考慮到陸路運動,必須在敵軍陣地前沿通過,可能遭到截擊,因此,我建議,主力部隊一分為二,一部由陸路向城西運動,一部走水路——登船,然後,在山西西北方向登陸。”

    “或者,全部走水路。”

    “當然,這樣做,效率較低,不過,比較安全。”

    “如果,城北、城西方向,我們對中國人的‘壓力’——也就是佯攻——恰到好處的話,中國人不容易判斷我軍的真實戰略意圖;就算他們準確判斷了我軍的真實戰略意圖,倉促之間,城西的防務,也很難做的周全——”

    “中國人或許趕得及將城北、城東的軍隊調往城西,可是,一定趕不及在城西修築完善的防禦工事。”

    “我總覺得,中國人城北的防禦工事,不是我們肉眼所見的這般簡單——他們之所以能夠承受住我軍猛烈的炮火,我軍進攻之所以受挫,其古怪,大約還是在防禦工事上頭。”

    “不過,轉攻城西,有一個很大的弊端——炮火準備,只能由合成炮兵團完成,海軍幫不上忙了。”

    阿爾諾沉吟片刻,“嗯,這是第一個方案——第二個呢?”

    “第二個,轉攻城南!”

    啊?

    莫雷兒終於冷笑出聲,不過,並沒有說什麼。

    “熱雷米上校,”康斯坦丁說話了,頗為疑惑的樣子,“城南的地形,想必你也是瞭解的——”

    頓一頓,“山西城南一帶,是傘圓山北麓的延伸,地理上最大的特點,不是高低起伏、植被茂密,而是水網密佈——這一帶,分佈著無數大大小小的河流、湖泊以及不知深淺的沼澤,基本上沒有一條真正意義上的‘路’可走的。

    再一頓,“這種地形,大部隊是根本無法展開的,炮兵、騎兵就更加不必說了。”

    “我都曉得的,”熱雷米點了點頭,“不過,我認為,我們的戰機,就在這個‘大部隊無法展開’的地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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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二章 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一鼓而下!

    嗯?阿爾諾兩道濃眉微微一挑,“怎麼說呢?”

    “康斯坦丁中校說的不錯,”熱雷米先對康斯坦丁點了點頭,然後轉回阿爾諾,“山西城南,河流、湖泊、沼澤密佈,基本上沒有一條真正意義上的‘路’——”

    頓一頓,“不過,我想,這個真正意義上的‘路’,指的是可供商旅和車輛行走的道路——路面有一定的寬度、經過了一定程度的硬化——是吧?”

    康斯坦丁略一躊躇,也點了點頭,“是的。”

    “並不是說,”熱雷米說道,“山西城南的地理,惡劣到了……生人勿近的程度吧?”

    “當然不是!”康斯坦丁說道,“事實上,山西城南一帶,人煙稠密,有好七、八個村子呢!”

    “那麼,”熱雷米說道,“請教,這些村子的村民,平日裡如何出入呢?”

    “小路自然是有的,水路也不止一條,”康斯坦丁說道,“不過,所謂‘小路’,狹窄逼仄,一下雨——哪怕是小雨,立即泥濘不堪,正規部隊是根本無法通過的;而所謂‘水路’,亦只容小舢板出入,我軍的艦船,即便最小的炮艇的排水量,亦有數百噸之多,根本無法駛入。”

    頓一頓,“因此,這些所謂的‘路’——水路也好、陸路也好——都派不上用場啊!”

    熱雷米一笑,“怎麼會派不上用場?——村民既用得,我們就用得!”

    啊?

    “康斯坦丁中校說的‘正規部隊’,”熱雷米說道,“我想,應該是指‘大部隊’——這些所謂的‘路’,‘大部隊’自然是無法通過的,可是,‘小部隊’呢?”

    康斯坦丁:“小部隊?”

    “是!小部隊!”熱雷米說道,“那些‘狹窄逼仄’的‘路’,無法一次性通過一個團——這不必說了,就是一個營,大約也不容易,不過,若是一個連——嗯,可能也多了些——那麼,一個排呢?一次性通過一個排,辦的到嗎?”

    “這——”康斯坦丁遲疑了一下,“應該是辦的到的。”

    “好,這是‘陸路’;”熱雷米繼續說道,“再看‘水路’:既淺且窄,我軍的艦船,確實無法出入,不過,又何必出動蒸汽艦船?——一個排,三、五條小舢板,儘夠用了!”

    這——

    諸將不由面面相覷了。

    阿爾諾已隱約明白熱雷米的路數了,“你的意思是——”

    “將軍,”熱雷米說道,“混合步兵團四個營——祖阿夫營、土爾科營、獵兵營、外籍軍團營,都有……嗯,莫雷爾將軍說的‘散兵作戰’、‘機動作戰’的能力,其中,祖阿夫營尤擅此道!我軍大可化整為零,以排為單位,沿小路和水路,進入山西城南地帶,對敵軍發起突襲——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啊……

    有人開始點頭了。

    “我想,”熱雷米說道,“中國人是根本想不到,我軍會從城南方向發動進攻的——他們的部署足夠說明問題了:山西城南,只部署了戰鬥力最弱的越南軍隊,而沒有任何成建制的中國軍隊——中國人一定認為,山西城南的水網,是最好的防禦工事。”

    頓一頓,“當然,我軍的這種‘化整為零’的投送方式,效率很低,將整個混合步兵團都投送到城南敵軍陣地前,是不可能的——退一萬步,即便我們真的將整個混合步兵團都送到目的地了,限於地形,也必然是自己和自己擠成一團,無法展開。”

    再一頓,“不過,我們也並不需要整個混合步兵團——只要發起突襲之時,兵力達到了一個營,就足以摧毀越南人的防禦了!越南人的戰鬥力,我們是瞭解的——這一層,我有足夠的把握!”

    阿爾諾心動了。

    他沉吟片刻,“我軍若成功通過山西城南的水網地帶,那麼,攻破越南人的陣地,或許不算太難,不過,之後呢?立即登城……破城嗎?”

    躊躇了一下,“一個營的兵力,似乎略顯單薄啊!”

    “一個營的兵力,確實不算多,”熱雷米說道,“不過,城外陣地一失,登城、破城,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到時候,莫說一個營,就是一個連,越南人也是攔不住的——這一層,我也有足夠的把握!”

    頓一頓,“問題是,‘破城’歸‘破城’——攻入山西城,並不代表我們必然能夠成功佔領山西城——中國人的動作,如果足夠快的話,可從城東調兵,回援城南,敵我雙方,有陷入巷戰的可能——”

    再一頓,“我軍攻入山西城內的城力較少,並沒有百分百的把握,不被反推出城外。”

    阿爾諾點了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到時候,我軍應在城東方向,發起大規模的攻擊——而不僅僅是佯攻,使城東的中國人,無法回援城南。”

    “是了!”熱雷米目光炯炯,“到時候,中國人左支右絀,首尾難顧,山西城就可‘一鼓而下’了!”

    一鼓而下?

    嘿嘿,好熟悉的詞兒啊!

    阿爾諾反覆斟酌,覺得這個計畫,雖然行險,卻沒有什麼大的破綻,成功的概率很高,唯一可慮者是——

    “不過,山西城南的地形,太過複雜,小路也好,水路也好,我們都不熟悉啊……”

    “因此,”熱雷米說道,“可靠的嚮導,便分外重要了!——我想,這就用得到‘春水社’了!”

    “嗯,‘春水社’……好吧!”

    阿爾諾下定了決心,他環顧諸將,“熱雷米上校的兩個方案,我個人更傾向於第二個方案,各位以為如何?”

    大多數的人,都微微點頭。

    沒有一個人反對——就連莫雷爾都沒吭聲。

    莫雷爾當然不樂意看到混合步兵團建功,可是,他身處嫌疑之地,不能出頭反對這個方案——你自己辦不下來的差使,也不給別人去辦,焉有是理?

    反正,莫雷爾也不大相信,熱雷米的這一招,真的行得通——待你碰個灰頭土臉,我再來落井下石,也不遲啊!

    “好,既然沒有人反對,”阿爾諾說道,“那就這麼定了!”

    頓一頓,轉向康斯坦丁,“‘春水社’那邊兒——”

    康斯坦丁:“好,我馬上和他們聯繫!”

    話音剛落,一個參謀便氣喘吁吁的轉了出來,“報告!阮景祥先生求見!說有緊要軍情匯報!”

    咦?阮景祥?

    拿中國人的話說:說曹操、曹操到啊!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5:55
第一零三章 什麼?越南人要投降?!

    阿爾諾微微一怔,“緊急軍情?”

    “是!”那個參謀喘了口氣,“具體什麼事情,他沒說——說是要‘面稟’。”

    頓一頓,“他正在指揮部候著——要將他傳了過來嗎?”

    阿爾諾略一思襯,“不必了——我們這就回指揮部了。”

    既然已決定暫時停止對山西城北的進攻,就沒有必要留在陣地這裡“觀戰”了;而新方案的實施,也需要詳細的籌劃——所以,“這就回指揮部”了。

    回到“白馬將軍廟”,還沒進門,聽到門口衛兵的唱名,裡頭的阮景祥和他的同伴便站起身來。

    一進門,別人也罷了,莫雷爾卻是眼睛一亮,隨即射出了貪婪的光芒;同時,不由自主的,乾嚥了一口唾沫。

    阮景祥的同伴,正是那個窈窕美豔的“善娘”。

    略事寒暄,阮景祥便說道,“山西城南的守將,名叫鄭功和的,派人同‘春水社’聯絡,說他有意向法蘭西帝國投誠。”

    什麼?

    在場所有的人,都是目光一跳。

    阿爾諾沒有馬上答話,過了片刻,慢吞吞的,“鄭功和?越南人?”

    “是,”阮景祥說道,“不過,他的祖上,是中國人。”

    “嗯?”阿爾諾眉毛一挑,“中國人?”

    “鄭功和的祖上,”阮景祥說道,“是明朝末年的時候,移民越南的,迄今已經兩百年了,十幾代人下來,基本上,經已徹底的越南化了。”

    頓一頓,“越南有很多這樣的中國移民的後裔——包括大學士阮知方;阮的祖上,也是明末的時候,移民越南的。”

    哦?阮知方的祖上,也是中國人?

    這倒是有些意外啊。

    阿爾諾:“這位鄭將軍,有沒有說……為什麼要向法蘭西帝國投誠啊?”

    頓一頓,“目下,他們那一邊兒,似乎正在得勢,這個,似乎……沒有什麼投誠的必要啊?”

    “說了!”阮景祥點了點頭,“一共三個原因——”

    頓一頓,“第一,鄭功和說,表面上看,他們那一邊兒,確實正在得勢,可是,他認為,這個好勢頭,堅持不了多久的——”

    再一頓,“法蘭西軍隊的炮火,給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他說,在這樣的猛烈的炮火的打擊下,再堅固的工事、再堅強的士兵——哪怕都是鋼澆鐵鑄的,也遲早是要崩潰的!”

    咦,這個話,聽在耳中,心頭莫名一爽啊!

    “第二,”阮景祥繼續說道,“鄭功和說,他十分仇恨中國政府,不願意為這個卑鄙凶殘的政權服務。”

    “哦?”阿爾諾奇道,“鄭的祖上,不是中國人嗎?就算他已經越南化了,無心為現在的中國政府服務,也不必對自己的母國出此惡言呀?”

    阮景祥笑了笑,“將軍閣下,鄭功和的祖上,是明朝人,而明朝,是被現在的中國政府——清朝滅掉的,鄭功和的祖上,其實是逃難到越南的。”

    “哦……”

    “不止於此,”阮景祥說道,“逃到越南的鄭功和的先祖,並不是單純的難民身份,其家族中的許多人,都參加了抵抗清朝入侵的戰鬥,有的戰死,有的被俘之後,被清軍以異常殘酷的手段處死。”

    “啊,原來如此……”

    “因此,”阮景祥說道,“逃到越南之後,兩、三代人的時間內,鄭家都以明朝遺民自居,不承認清朝統治中國的合法性,並堅持使用明朝最後一位皇帝——永曆皇帝的年號。”

    頓一頓,“直到鄭功和的高祖父、曾祖父的時候,鄭家才真正開始接受自己的越南人的身份。”

    再一頓,“不過,鄭家雖然已經基本上越南化了,可是,對於清朝的態度,並沒有發生實質性的變化,對於清朝統治中國的合法性,依舊是不承認的——當然了,這個不承認,只能是家族內部的,不可以宣之於外。”

    “嗯,果如是,”阿爾諾沉吟說道,“鄭功和對中國政府懷有二心,就不算什麼太過奇怪的事情了。”

    “是,”阮景祥說道,“別的不說,單是鄭功和的名字,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頓一頓,“‘功’、‘和’二字,皆取自明朝的兩位著名的鄭姓人士——‘功’,‘鄭成功’之‘功’;‘和’,‘鄭和’之‘和’。”

    國姓爺在泰西的名氣很大,鄭成功是哪一位,大夥兒都是曉得的,不過——

    “鄭和?”

    “他是皇帝的近侍和親信,”阮景祥說道,“明朝初年之時,率領一支龐大的艦隊——兩百多條船,兩萬七千多人——遠航至東非海岸。”

    不止一個人睜大了眼睛。

    阿爾諾:“明朝初年?那是什麼時候?”

    阮景祥想了一下,“大致是公元一四零幾年到一四三幾年的事兒吧——鄭和的遠航,先後七次,中國人稱之為‘七下西洋’。”

    什麼?四百幾十年前?中國人就遠航至東非海岸了?還先後七次?

    而且——兩百多條船,兩萬七千多人?

    那個時候——

    不說哥倫布、麥哲倫了,就是達伽馬——

    我操,達伽馬還沒有出生呢!

    這個……真的假的啊?

    別是中國人吹牛吧?

    嚴重懷疑!

    諸將面面相覷。

    過了一會兒,見沒有人有更多的問題了,阮景祥繼續往下說:

    “還有,中國人來到山西之後,鄭功和同中國人的相處,很不愉快——這在相當程度上,也加重了他對中國的不滿和離心。”

    頓一頓,“在防務上,一切都是中國人說了算,他這個‘地主’,幾乎沒有任何的話語權;非但如此,他還受到過中國人的軍法處分。”

    哦?

    阿爾諾以下,諸將皆大感興味,“因為什麼事情啊?”

    阮景祥淡淡一笑,“無非是剋扣軍餉、騷擾地方、侮辱婦女一類的事情——鄭功和自己不乾淨,上樑不正下樑歪,下頭的污糟事兒,就更多了!”

    頓一頓,“鄭功和差一點兒就被中國人拿去打軍棍了,最後,雖然有人替他求情,逃過一劫,可這個面子,落得太狠了!”

    再一頓,“這是他向法蘭西帝國投誠的第三個原因。”

    至此,這個鄭功和“投誠”的動機,似乎已經很充分了,不過嘛——

    阿爾諾:“他有沒有提什麼要求?”

    “有,”阮景祥點了點頭,“而且,還不少!”

    頓一頓,“第一,他要求,法蘭西帝國佔領北圻之後,由他來出任整個北圻地區的行政長官。”

    啊?

    胃口不小啊!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5:56
第一零四章 華麗陷阱

    阿爾諾微微的皺了皺眉,慢吞吞的說道,“嗯,胃口倒是不小。”

    “本來,”阮景祥笑一笑,“鄭功和的胃口,還要更大一些呢——他要求將整個北圻劃了出來,交給他,建立一個獨立的國家,他說,他要在北圻‘恢復中華正統’什麼的。”

    頓一頓,“當然,這個新國家,可以給予法蘭西帝國各種特權,成為法蘭西帝國的‘保護國’。”

    聽眾中,不止一個人發出了譏嘲的笑聲。

    “我們勸他,”阮景祥繼續說道,“說,所求過奢,會叫法蘭西那邊兒作難,一時半會兒的,大家就未必談得攏了——”

    頓一頓,“再者說了,據我們所知,交趾支那總督府,已經答允了吳鯤,事成之後,許其在北圻的北部——亦即中越邊境地區,也就是吳鯤現有的地盤上,恢復‘延陵國’,如果遠征軍再答允了你的要求,到時候,北圻一地,豈非出現了兩個國家?”

    再一頓,“到時候,你們兩個‘國家’,怎麼處?難道,將中國人打跑了之後,你們二位,再打上一架不成?——太尷尬了嘛!”

    “所以,”阿爾諾說道,“鄭功和就‘退而求其次’了?”

    “是的!”

    “好吧,”阿爾諾慢吞吞的說道,“這個‘退而求其次’,就答允他了吧!”

    “是!”

    事實上,阿爾諾之為人,雖可稱忠厚長者,但於國際政治的爾虞我詐,心裡頭還是門兒清的——他很清楚,交趾支那總督府許吳鯤“事成之後、恢復‘延陵國’”云云,不過虛與委蛇、權宜之計罷了——法蘭西帝國怎麼可能容許自己的治下出現一個獨立的“國中之國”?

    整個北圻,包括吳鯤的地盤在內,都必須不打折扣的歸於法蘭西帝國的治下!

    “延陵國”若能安於做個正經的“保護國”還好說些,可是,吳鯤那個人,看上去,並不是個肯老老實實做傀儡的模樣,因此,“事成之後”——

    嘿嘿,嘿嘿!

    所以嘛,若鄭功和堅持“獨立建國”的要求,就答應他在北圻“恢復中華正統”也沒啥,反正只是個口頭便宜——一俟將中國人趕跑,便可以翻臉不認賬了!若鄭某人不服氣,一巴掌就能拍死他了!

    當然,鄭某人既肯“退而求其次”,我法蘭西帝國便不必背負“背信”的名聲,這個,對大家都更好些啦。

    至於什麼“整個北圻地區的行政長官”——

    無所謂!就讓你先掛幾天的虛名,又如何?反正,你既為我法蘭西帝國之官員,我隨時隨地可隨便找個什麼理由,將你擼了下來,趕回家抱孩子去!

    “這是第一個要求;”阮景祥繼續說道,“鄭功和還有一個要求——”

    頓一頓,“他說,所謂‘投誠’,只是彼此默契,並非舉旗投降,象徵性的戰鬥,還是要有的——雙方略一接觸,他就退出陣地。”

    再一頓,“陣地‘失守’之後,他即率部撤入山西城內,不過,我軍不可以立即‘乘勝追擊’——必須在二十四小時之後,方可以對山西城發動攻擊,破城而入。”

    “嗯?”阿爾諾目光一跳,“這是為什麼?”

    “兩個原因——”阮景祥說道,“第一個,鄭功和說,他向我軍投誠,只有極少數親信曉得底細,普通士兵是不明裡就的,如果我軍‘乘勝追擊’,他麾下的兩千名士兵,必定一哄而散,再也收不攏了!”

    頓一頓,“這兩千名士兵,是他最重要的本錢,一旦丟掉了,他就是個‘光桿司令’了——說出話來,就沒有什麼份量了。”

    阿爾諾輕輕的“哼”了一聲,“本錢?——同我們討價還價的本錢?”

    阮景祥一笑,“是的!”

    “就是說,”阿爾諾說道,“要給他留出……從容撤出山西城的時間?”

    “是的!”

    阿爾諾沉吟了一下,“嗯,從容撤出山西城……彼此默契……並非舉旗投降……鄭功和暫時不想向我軍公開投降,他打的是什麼主意呢?”

    “無非‘坐觀成敗’罷了!”阮景祥說道,“我軍攻克山西,只是打開了北進的門戶——還只是西路的門戶,距離戰爭的勝利,還有相當的距離,理論上,依舊存在著變數,鄭功和並不想這麼快就把自己所有的後路都給封死了。”

    “可是……”阿爾諾沉吟說道,“中國人呢?中國人能夠允許他跑路——‘從容撤出山西城’嗎?”

    頓一頓,“還有,也是最關鍵的——他要求我們給他二十四小時,可是,這麼長的時間,足夠中國人從容調整部署,重新加強城南的防務了!”

    “鄭功和說,”阮景祥說道,“山西的中國軍隊,攏共八千人,國防軍——即‘軒軍’和綠營的桂軍——即廣西地方軍隊,各佔一半,其中,最有戰鬥力的軒軍部署在城東和城北,桂軍則部署在城西——”

    頓一頓,“鄭功和說,他認為,桂軍的戰鬥力,較之越南軍隊,強不到哪兒去——不然也不會被‘發配’到沒那麼重要的城西;四千軒軍,同時防守最吃重的城東、城北,兵力其實捉襟見肘,‘調整部署’,不論怎麼‘調整’,都只能由城東、城北向城南調兵——如是,城東、城北又怎麼辦呢?”

    再一頓,“因此,理論上,城南一失,山西城就不可守了!鄭功和說,他有足夠的把握,這二十四小時之內,‘從容撤出山西城’的,不止於他的部隊,還有所有的中國軍隊!到時候,山西城唾手可得!——我軍所破者,其實是一座完全沒有防禦的城池!”

    有介麼好的事兒?

    阿爾諾:“可是,鄭功和丟失城南陣地,導致山西失守,他就不怕中國人拿軍法辦他?”

    “不怕!”阮景祥說道,“鄭功和說,城南的防務,根本就不在中國人的計畫之中——不然,他們也不會將戰鬥力最弱的越南軍隊擺在城南了——中國人根本想不到,法國人會神不知、鬼不覺的通過水網地帶,發起突襲!”

    頓一頓,“因此,法軍神兵天降,越軍一觸即潰,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中國人又不是不曉得越軍的戰鬥力!鄭功和說,到時候,中國人是怪不得他的,要怪,只好怪自己太大意、法軍太過神出鬼沒了!”

    “嗯……”

    又沉吟了好一會兒,阿爾諾問出了最重要的一個問題:“你認為,這會不會是中國人和越南人合起手來,給我軍設下的一個陷阱呢?”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5:58
第一零五章 白駒過隙,將軍威靈,漢儀丕赫

    阮景祥沉吟了一下,偏轉頭,同善娘交換了一個眼色,回過頭來,說道:“這個問題,我們也是考慮過的——結論是:可能性極小。”

    阿爾諾:“為什麼?”

    “鄭功和雖為山西守將,”阮景祥說道,“不過,他的家小——母親、妻子、兒女,以及一個尚未出閣的妹妹——目下卻都在升龍。”

    哦?

    法國人都頗為意外。

    “這是為什麼?”康斯坦丁好奇的問道,“我軍攻取升龍之時,升龍城裡的越南中、高級官員——河寧總督、河內巡撫以下——都攜眷跑路了;非止於此,許多沒有官身的士紳和殷實人家也舉家逃難,而鄭功和的身份,非常敏感,反倒?——”

    打住。

    “非不為也,實不能也!”阮景祥說道,“鄭功和的母親,沉珂在身,不良於行,若強行上路,只怕撐不住——鄭母既然走不得,鄭妻自然就要留下來照料婆婆;而鄭的妹妹,既然尚未出閣,其實亦無處可去,再說,身為人子,也有照料母親的責任——因此,一家子就都走不得了。”

    “哦……”

    “我們對鄭功和說過,”阮景祥說道,“兩軍交鋒,若出以堂堂之陣,則不論勝敗,我們都不會為難你的家人;可是,若有人出以欺騙的手段,辜負我們的信任,那,法蘭西帝國就沒有理由對他的家人客氣了!”

    頓一頓,“鄭功和帶兵治軍,雖然一塌糊塗,不過,他是一個出了名的孝子,不可能為了中國人,置自己的母親和家人於險地的。”

    “嗯……”阿爾諾沉吟說道,“不過,對鄭的為人,你們確有把握嗎?”

    “有!”阮景祥很肯定的點了點頭,然後,看了善娘一眼,“別人不說,善娘姑娘對鄭功和之為人,算是知之頗深的。”

    哦?

    聽起來,這位美好的小娘子,同那個有婦之夫的鄭某人,好像……有點兒啥似的?

    善娘嫣然一笑,鶯聲嚦嚦的說了一個字,“Oui!”

    咦?諸將皆眼睛一亮:這位小娘子,居然會說法語?

    唯一的例外是莫雷爾——他的眼中,亦是光芒一閃,不過,那是一種陰冷的光芒。

    一股莫名的酸怒之意,湧上了莫將軍的心頭。

    “還有,”阮景祥繼續說道,“我雖然不懂軍事,不過——嗯,我想,山西城南,水網密佈,大部隊是無法展開的,在那種地方設伏,攻守雙方,都只好零打碎敲,因此,敵人就算設下了什麼陷阱,一次最多也只能打掉我軍的一、兩個排。”

    頓一頓,“退一萬步說,即便鄭功和不顧一切——不顧及老母妻兒的性命,可是,花了偌大氣力,卻只能取得這樣的一點點戰果,於大局根本無關痛癢,我想,似乎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意義——劃不來嘛!”

    阿爾諾終於釋然了。

    “那,咱們怎麼過去呢?”他說道,“我是說——我軍如何通過水網地帶?這個嚮導,是咱們自己找呢?還是鄭功和那邊派人過來?”

    “鄭功和那邊是一定要派人過來的,”阮景祥用鄭重的語氣說道,“不然的話,兩造的人,一不小心就走兩岔兒了,甚至,發生誤會、自相衝突也是可能的!”

    頓一頓,“不過,也不能什麼都指著鄭功和——咱們也得有自己的嚮導!這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好罷!”阿爾諾滿意的點了點頭,“咱們這邊的嚮導,就歸‘春水社’辦差了!”

    “是!”

    阿爾諾環顧諸將,“對於鄭功和的投誠,各位還有什麼看法嗎?”

    沒有人答話,不過,除了莫雷爾,諸將皆微微頷首。

    “那好吧!”阿爾諾說道,“就這樣定下來了!”

    頓一頓,看向熱雷米,“是次任務,依舊交給混合步兵團——嗯?”

    熱雷米朗聲答道:“是!”

    莫雷爾心中,不由酸意大盛:

    他娘的!這一回,混合步兵團兵不血刃,就可以立功,太便宜熱雷米這個混蛋了!

    當然,這個功勞,跟熱雷米原先的那個方案——真正的“突襲”——是不好比的。

    “嗯,”阮景祥躊躇了一下,“還有一件事情——”

    頓一頓,左右環顧了一下,臉上露出了為難的微笑,“只是,此事同鄭功和的投誠,並沒有什麼直接的關係,只好算是題外話,不曉得,當講不當講?”

    “當然,”阿爾諾略覺奇怪,“盡請直言。”

    “將軍閣下,”阮景祥說道,“我建議,如果可能的話,您最好另擇一地,作為‘遠東第一軍’的指揮部,這座‘白馬將軍廟’,呃,對於法蘭西帝國軍隊來說,不算特別的吉利。”

    “不吉利?”阿爾諾微愕,“這座廟宇供奉的,自然是異教的神祇——你說的‘不吉利’,指的是這個嗎?”

    頓一頓,“這個異教的問題嘛——我本人倒不是很介意。”

    “不,您誤會了,”阮景祥搖了搖頭,“我說的不是這個,而是——呃,這位‘白馬將軍’,其實,呃,是一位……中國人。”

    啊?

    “而且,”阮景祥繼續說道,“某種意義上,對於越南來說,他還是一個征服者。”

    什麼?!

    指揮部裡的法國人,一起愕然,接著,目光一起投向了香案後那尊小小的雕像——一位頂盔摜甲的將軍,騎在一匹白馬之上。

    阿爾諾:“他是……中國人?!”

    “是的,”阮景祥說道,“這位‘白馬將軍’,名叫馬援,他的封號是‘伏波將軍’,因此,這座廟的正式的名稱,其實應該是‘伏波將軍廟’——”

    頓一頓,“民間傳說,‘伏波將軍’指揮作戰的時候,一向騎一匹白馬,此馬非但神駿之極,日行千里,鳧水渡河,如履平地,而且,極通靈性,因此,供奉‘伏波將軍’的時候,就連這匹白馬也一起供奉了,而‘伏波將軍廟’也就俗稱為‘白馬將軍廟’或‘白馬大王廟’了。”

    “伏波”?

    這個名字……咋介麼熟悉涅?

    “‘升龍事變’一役,”阿爾諾慢吞吞的說道,“中國人的主力軍艦,就叫做什麼‘伏波號’吧?”

    “是的!”阮景祥說道,“彼‘伏波’即此‘伏波’!——‘伏波號’之‘伏波’,就是‘伏波將軍’之‘伏波’!”

    頓一頓,“事實上,我認為,‘伏波號’之所以得名,就是為了紀念這位一千八百年前的‘伏波將軍’馬援!”

    嗯?

    嘿!好嘛!

    “一千八百年前?”

    “是的!”

    “你方才說,”阿爾諾皺著眉頭,“這位馬將軍,‘某種意義上,對於越南來說,還是一個征服者’?”

    “是的!”

    “太奇怪了!”阿爾諾的眉頭,皺的更加厲害了,“越南人怎麼會將一個侵略……呃,征服自己國家的外人奉為神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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