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亂清 作者:青玉獅子 (連載中)

 
巴爾帕金 2014-5-16 16:37: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83 77430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5:58
第一零六章 南荒波伏,姐妹花敗

    “怎麼說呢?”阮景祥沉吟了一下,“嗯,是這樣子的——”

    頓一頓,“歷史上,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這兒——”一邊兒說,一邊兒以手指地,劃了一個圓圈,“越南的北部——即北圻,都歸屬中國管轄,算是中國的一部分。”

    再一頓,“一千八百年前,中國處在漢朝——後漢的統治下,彼時,北圻是後漢的一個郡——即一個省,叫做交趾郡;交州刺史名叫苑定,貪苛虐民,交趾人不堪忍受,在一對美麗的姐妹——名做征側、征貳——的率領下,發動起義,趕走了苑定。”

    咦?什麼?一對美麗的姐妹?

    “‘州’為彼時中國最大之行政區,一州數郡;”阮景祥補充說道,“‘刺史’為一州之最高行政長官,交趾郡為交州轄下之一郡,交州刺史的地位——嗯,大約相當於目下的兩廣總督吧!”

    頓一頓,“當然了,彼時的交州,還沒有開發,一片荒蠻,同現在的兩廣,是沒有法子比的。”

    嗯,介麼說,就比較明白了。

    “對於彼時的中國中央政府來說,”阮景祥繼續說道,“征氏姐妹的起義,是不折不扣的叛亂,馬援乃受封‘伏波將軍’,領兵南下平叛。戰爭持續了一年多,起義軍終於抵擋不住政府軍的強大攻勢,征氏姐妹歿於戰陣,起義被鎮壓下去了。”

    不止一個人輕輕的“哦”了一聲。

    這個,唉,可惜,可惜,姐妹花啊!

    “馬援行事的風格,”阮景祥笑了一笑,“完全不同於苑定,叛亂靖定之後,他對當地採取了懷柔的政策,史書——不僅僅是中國的史書,也包括越南的史書——記載,‘援所過輒為郡縣治城郭,穿渠灌溉,以利其民’,又‘勸課農商,蠲免租賦,省徭役,褒節孝,專務以德化民’,還有,‘修正越律,約束越人’,等等,因此,‘百姓悅服’。”

    “我有些明白了——”阿爾諾說道,“就是說,越南人——或者說,北圻人,對於馬援這個‘征服者’,其實是歡迎的。”

    “是的!”阮景祥說道,“馬援北歸之後,當地人為了紀念他,修建了‘伏波將軍廟’,馬援便由此成神,一千幾百年來,奉祀不絕,香火不斷。”

    “就是這座‘白馬將軍廟’嗎?”混合騎兵團團長居伊問道,“可是——”他一邊兒左右環顧,一邊兒說道,“看起來,不像有一千幾百年歷史的樣子啊!”

    阮景祥趕緊搖了搖手,“不!當然不是這一座!——這座‘白馬將軍廟’,不過一百幾十年的歷史罷了!”

    頓一頓,“北圻地區有很多‘白馬將軍廟’——沒有一百座,也有八十座吧!天祿村的這一座,從規制上來說,大約是最小的之一了。”

    再一頓,“最大的一座,在升龍城內——面積差不多有這一座的十倍——各位大約沒有留意過吧!”

    這是自然的,你們越南,稀奇古怪的神祇,多如過江之鯽,俺們外國人,哪裡搞得清楚哪個是哪個呀!

    “當然,”阮景祥說道,“最大的一座,並不是最早的一座——最早的一座‘伏波將軍廟’,早已傾圮湮滅,建於何時、何地,皆無從考據了。”

    頓一頓,“升龍城裡的那座‘白馬將軍廟’——最大的那座,正式的名稱為‘白馬上等最靈祠’,其特別之處,並不止於面積較大——”

    再一頓,“後黎朝正和八年,也就是……嗯,公元一六八七年,該廟重修,捐資的信眾之中,非但有郡主等女性權貴,甚至,還有一位最特別的人士——彼時的越南皇帝,廟號熙宗,叫黎維祫的。”

    “哦!……”

    “當然了,”阮景祥一笑,“在中國人那兒,不能說‘越南皇帝’,得說‘越南國王’才行。”

    斂去笑容,“而且,勒石記名——包括皇帝、郡主在內的捐資人士,都被記錄在《重修漢伏波將軍祠碑記》以及《白馬神祠碑記》中——當然,提及皇帝這位善長仁翁的時候,用的是‘皇上御頒’一類的名義。”

    越南皇帝成為馬援祠廟的捐資者,這,給人的感覺,還真是異樣啊!

    “這麼說來,”阿爾諾說道,“這個‘白馬將軍廟’,在越南,有著很重要的地位嘍?”

    “是的!”阮景祥說道,“後黎朝以升龍為都城,而‘白馬將軍’被視為升龍的‘城隍’——也即升龍城的保護神,地位大略可以想見。”

    頓一頓,“這座‘白馬上等最靈祠’,不但有自己的廟丁、廟產,而且,屢獲‘褒封’,有一整套經過‘欽定’的、完善而繁複的祀典。”

    再一頓,“還有,其一切使費,皆由地方供給——就是說,由政府承擔。”

    “哦,”阿爾諾輕輕透了口氣,“還真是有些意外啊……”

    頓一頓,“不過,無論如何,越南終究是獨立於中國了,而北圻呢,終究是歸屬於越南而非中國——就像你說的,對於越南來說,馬援的身份,到底得算是一個‘征服者’。”

    再一頓,“可是,對於他的供奉,民間熱情不減——這還好理解;不好理解的是——政府也深度參與!這,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馬援遺澤北圻甚深,”阮景祥說道,“而普通的越南老百姓,是既無力分辨、也不在乎他是不是一個‘征服者’的——對於老百姓來說,是否有足夠的動力和熱情去祭祀一位神祇,關鍵在於,這位神祇是否‘靈驗’?而‘白馬將軍’的‘靈驗’——‘捍患除災,返風滅火,遠自方外,莫不響應’,等等,不止於民間傳說,官方也是黑紙白字背過書的!”

    頓一頓,“至於官方為什麼肯為‘白馬將軍’背書,我想,最主要的原因,是為了維持同中國的特殊關係。”

    “哦?”

    “越南獨立之後,”阮景祥說道,“同中國的關係,時好時壞,不過,就算最壞的時候——雙方大打出手,越南也沒有想過要同中國徹底決裂。”

    頓一頓,“原因很簡單:戰爭總有結束的一天,之後,日子總還得過——中國也好,越南也好,都搬不了家,總還得做鄰居;而對於越南來說,同這個龐大的北方鄰居的唯一的可行的相處之道,就是做他的‘藩屬’——哪怕只是名義上的。”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阿爾諾點點頭,“尊崇馬援,其實是對宗主國示好、示忠的一種手段?”

    阮景祥:“是的!”

    頓一頓,“將軍,允許我再舉個例子——中越貢道必經的諒山鬼關門,亦建有‘伏波將軍廟’,中越使臣每經必祭並賦詩紀念,這,幾乎已經成了一種儀軌了。”

    “中國的使臣不必說了,說說越南的使臣吧!”

    “後黎朝名臣黎貴悖於景興二十一年——即公元一七六零年,以甲副使身份出使中國,途過鬼門關時進廟謁神,並賦詩一首《經鬼門謁伏波將軍廟》。”

    “又如,嘉隆二年——即一八零三年,清廷封封阮福映為越南國王;次年,越方派遣使部錄事武希蘇使清致謝並修職貢,武希蘇經鬼門關,同樣謁廟並賦詩《鬼門關廟》。”

    “這些詩文的內容,無一例外的,都是對馬援的感慨和稱頌。”

    阿爾諾看了阮景祥一眼,微笑著說道,“阮先生對史實……熟悉的很啊!嗯,實在是……一個有心人呀!”

    阮景祥也是一笑,不過,沒說什麼。

    一旁的莫雷爾終於忍不住了,“哎,你方才說,一千八百年前,領導越人反抗中國暴政的,是一對……姐妹?”

    “是的,”阮景祥說道,“姐姐叫做征側,妹妹叫做征貳,她們本姓雄氏,起兵之後,為增加號召力,就以名字之首字作為自己的姓氏了。”

    頓一頓,“事情大約是這樣子的:征側嫁給一個叫做詩索的書生為妻,交州刺史苑定苛虐貪暴,州人苦之,詩索作《古今為正論》以切諷之,苑定大怒,以為謗己,遂執詩索而殺之。”

    再一頓,“征側悲憤不已,乃與妹貳定計舉兵,並移檄九真、日南、合浦諸郡,諸郡聞之,悉皆響應,苑定一敗再敗,狼狽北走,義軍遂略定嶺南六十五城,征側自立為王,並正式改姓征氏。”

    好傢伙!不但是女英雄,還是女王呢!不得了!

    阿爾諾沉吟了一下,“九真、日南、合浦……這都是什麼地方?”

    “九真郡、日南郡,在今天的中圻;”阮景祥說道,“合浦郡,在今天的……廣東西南部、廣西東南部吧!”

    阿爾諾目光微微一跳,“就是說,一千八百年前,中國的統治,便南抵越南的中部地區了?”

    “是的!”

    阿爾諾微微出神,過了片刻,剛想說話,莫雷爾已經搶在前頭了:

    “我看,越南的君主——皇帝也好,國王也好,都是莫名其妙!他們正經祭祀的,本應該是征氏姐妹這樣的本族、本國的英雄才對!怎麼反倒跑去祭祀一個侵略者?就那麼怕中國人不成?”

    阮景祥接口說道,“將軍說的不錯!其實,在越南,祭祀征氏姊妹,並不是什麼忌諱——祭‘白馬將軍’,祭征氏夫人,你祭你的,我祭我的,並行不悖,互不干擾。”

    哦?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5:58
第一零七章 你TND還真是個人才啊!

    “越南‘北屬’時期——即歸屬中國管轄時期,”阮景祥說道,“對於征氏姊妹起兵的定性,越南和中國基本保持一致——征氏姊妹是叛亂,馬援是平叛,對此,越、中並無分歧——即便在此期間,越南同中國發生過不止一次的戰爭,不止一次,處於事實上的獨立。”

    “公元十世紀後,越南進入真正獨立時期,但是,獨立的早期——丁朝、前黎朝至李朝前期,對征氏姊妹起兵的定性,依然沒有改變——還是叛亂。”

    “到了李朝英宗政隆寶應時期——‘政隆寶應’是李英宗的年號——大約公元十二世紀中葉前後,事情終於發生了變化——英宗降旨,封征氏姊妹為‘貞靈二夫人’,並建祠祭祀之。”

    “這意味著,越南的官方,正式替征氏姊妹‘平反’了。”

    “又過了一百年左右,到了繼李朝而起的陳朝太宗天應正平時期——‘天應正平’是陳太宗的年號,越南政府又在‘貞靈二夫人’之前,加上了八個字的‘佳謚’——‘威烈制勝純貞保順’。”

    “‘貞靈’二字,泛泛而談,還是比較含蓄的,不過,‘威烈制勝’什麼的,就有著非常強烈的‘輿論導向’了——這意味著,越南官方對於征氏姊妹起兵的定性,有了進一步的、重大的變化。”

    “不過,官方的定性,並不意味著可以自動成為社會的主流觀點,征氏姊妹當上‘貞靈二夫人’之後的相當長一段時間內,越南社會的主流觀點——從士林到黔首,依舊認為,征氏姊妹的起兵是‘叛亂’——成書於陳朝中、後期的重要史書《安南志略》、《越史略》等,皆持此觀點。”

    “嗯,”阿爾諾沉吟說道,“慣性強大——或者說,宗主國的影響,太強大了。”

    阮景祥:“將軍高見!”

    頓一頓,“關於征氏姊妹的輿情的真正變化,始於一本沒那麼起眼的、主要內容為越南民間志怪傳說的小書——《嶺南摭怪列傳》。”

    “這個書,替李英宗敕封征氏姊妹杜撰了一個故事——”

    “‘逢大旱,帝命有司禱雨,感應涼冷襲人,帝喜,忽然而寐,見二神人戴芙蓉冠,著綠衣朱帶,駕鐵馬隊,隨雨而過。帝訝然問之,神人答曰:‘妾二征夫人姐妹,奉帝敕命以行雨也。’帝諄勤請益,王舉手止之,忽然應夢!乃敕封二征姐妹‘貞靈二夫人’,修造祠廟,禮厚甚之。”

    “留意,這篇文章,用‘王’來稱呼征氏姊妹——這在越南歷史上是第一遭。”

    “《嶺南摭怪列傳》以及其後的另一本性質相近的《天南雲錄》,都認為,征氏姊妹之起兵,是反抗暴政,官逼民反,是正義的。”

    “其後,越南最重要的正史《大越史記全書》——此書之編纂,始於十五世紀後期,終於十七世紀後期,足足花了兩百年的時間——終於對征氏姊妹起兵的性質,做了‘蓋棺論定’。”

    “相關內容,大致如下——”

    “‘庚子元年春正月,王苦交趾太守苑定為政貪暴,及仇定之殺夫,乃與其妹貳舉兵,攻陷州治。’”

    “‘征氏憤漢守之虐,奮臂一呼,而我越國統幾乎復合。其英雄氣概,豈獨於生時建國稱王,沒後能捍炎御患?凡遭災傷水旱,禱之無不應。征妹亦然。蓋女有士行,而其雄勇之氣在天地間,不以身之沒而餒也。’”

    “至此,對於征氏姊妹的評介,官方和民間,終於‘統一’起來了。”

    阿爾諾:“‘我越國統幾乎復合’?一千八百年前,不是應該處在‘北屬’時期嗎?這個‘國’,是什麼‘國’呀?”

    阮景祥:“這指的是南越國,這個國家是中國人建立的,首都在今天的廣州,疆域廣大,廣東、廣西大部、福建一部以及越南的北部、中部,皆在其治下,不過,存續的時間不算太長,未到一百年,便被它的母國——中國滅掉了。”

    “哦……”阿爾諾點點頭,“明白了,請繼續吧!

    “雖然說,到《大越史記全書》這兒,”阮景祥說道,“對於征氏姊妹的評介,官方和民間,勉強‘統一’起來了,可是,‘統一’歸‘統一’,‘貞靈夫人’的香火,是遠不能同‘白馬將軍’相提並論的。”

    “別的不說,整個越南,除了‘敕造’的兩、三間‘貞靈夫人祠’外,民間主動為‘貞靈夫人’修的祠,寥寥可數。”

    “原因呢,我想,大約有兩點。”

    “第一,自然是‘貞靈夫人’的底子太薄——直到十七世紀中、後葉,民間才真正認可了征氏姊妹的神祇的地位,‘而白馬將軍’呢,人一千八百年前就已經‘成神’啦!”

    “第二,我以為,越南官方替‘貞靈夫人’選錯了一個身份——雨神。”

    “據《嶺南摭怪列傳》,征氏姊妹之所以獲封貞靈夫人’,是因為‘奉帝敕命以行雨也’;《大越史記全書》也強調,征氏姊妹最主要的神蹟,在於‘捍炎’,那麼,‘貞靈夫人’的神職,無疑就是——雨神了。”

    “可是,越南的氣候,屬於熱帶季風氣候,水系發達,降雨豐沛,是一個多澇少旱的國家,‘行雨’、‘捍炎’什麼的,意義實在不大——越南一年四季,難道還怕少了雨水不成?有時候,雨神一類的神祇,甚至還會被視為‘惡神’——人們祭祀祂們,不是出於善禱,而是因為畏求——求祂們莫‘大顯神威’,莫下那麼多雨罷了!”

    “‘白馬將軍’就不同了!民間一向傳說,‘白馬將軍’最能‘鎮水’——這其實是從‘伏波將軍’之‘伏波’附會而來;越南洪澇頻仍,‘白馬將軍’的‘鎮水’的本事,最是有用,因此,香火之旺,遠過於只會行雲布雨的‘貞靈夫人’。”

    “有趣!”阿爾諾笑了,“這‘貞靈夫人’和‘白馬將軍’,生前,疆場相見,你死我活,;歿後,一個……‘放水’,一個‘鎮水’——依舊針鋒相對!有趣,有趣!”

    阮景祥也一笑,“是。”

    阿爾諾略作沉吟,說道:“看來,我軍以‘白馬將軍廟’為指揮部,確實不大合適啊!嗯,除此之外,阮先生還有什麼建議嗎?”

    阿爾諾心裡明白,阮景祥雖自稱“題外話”,但長篇大論,周詳備至,且述及之史實,即便在越南,大約也是很冷門的,事先不曉得做了多少準備工夫?則其侃侃而談,建議指揮部易址之外,一定還有更重要的訴求。

    阮景祥:“我是這樣子想的——”

    頓一頓,“目下,戰爭還在進行中,考慮戰後的治理問題,似乎略嫌早了一些,不過,我想,既然法蘭西帝國的勝利是必然的,戰爭持續的時間,也未必會有多久,那麼,對戰後治理的某些問題,做一個略略提前些的規劃,亦未嘗不可。”

    “請道其詳。”

    阮景祥:“越南‘北屬’中國千餘年之後,又做了中國近千年左右的藩屬國,受中國的影響,太深了!我認為,對越南的成功的治理的首要條件,就是切斷越南和中國的聯繫的最重要的那個部分——思想、文化和信仰的聯繫!”

    “對!”莫雷爾早已按耐不住了,立即接口說道,“我們很應該禁止這個‘白馬將軍信仰’!並將所有的‘白馬將軍廟’統統拆掉!一間也不留!——越南人怎麼可以向一個中國侵略者朝拜呢?!哼!”

    略略一頓,“同時,我們應該大力扶植‘貞靈夫人信仰’!這才是越南人自己的神祇嘛!——且是因為抵抗中國的侵略而成神的!”

    阮景祥:“將軍關於扶植‘貞靈夫人信仰’的說法,我深表贊同。不過,‘白馬將軍信仰’在越南,根深蒂固,很難說禁就禁;拆廟,就更不可行了——這會激起信眾的極大反感,甚至,遭到暴力抵抗。”

    頓一頓,“大亂之後,與民更始,似乎沒有必要……主動激化矛盾。”

    莫雷爾臉上黑氣一閃,“那你說該怎麼辦?難道,就由得這個中國侵略者……血食不替?”

    阮景祥從容說道,“我是這樣子想的——“

    頓一頓,“雖同為一人,但在越南,‘白馬將軍’的名頭,遠遠超過‘伏波將軍’——過了一千幾百年,普通的信眾,對於‘白馬將軍’的來歷,其實基本上都說不出個之所以然了,對於這位神祇何以有‘鎮水’的神力,也是說不出個之所以然的——”

    再一頓,“時至今日,大部分的信眾,都已經只知‘白馬將軍’而不知‘伏波將軍’了——對於‘白馬將軍’的底細的瞭解,其實只侷限於士林和朝堂。”

    阿爾諾:“哦?”

    阮景祥點點頭,以示肯定,“針對這種情況,我認為,有兩件事情是一定要做的——”

    “第一,消除‘白馬將軍信仰’中一切‘伏波將軍’的痕跡!”

    “譬如,‘白馬上等最靈祠’裡那塊《重修漢伏波將軍祠碑記》,就不要保留了;其他的碑文,裡頭若有涉及‘漢伏波將軍’的,也要一一更正——或者將‘違禁內容’鑿掉,或者重鐫一塊‘乾淨’的新碑。舊碑呢,或者銷毀,或者入庫——永不見天日。

    “第二,要對‘白馬將軍’的來歷,做一個更加‘合理’的解釋——基本原則有二,一,‘白馬將軍’是一個越南本土的神祇,同中國毫無關係;二,在歷次抵抗中國侵略的正義戰爭中,‘白馬將軍’佑護越南軍民,給予侵略者以沉重的打擊。”

    說到這兒,笑了一笑,“我想,野史、志怪的《嶺南摭怪列傳》、《天南雲錄》也好,正經史書如《安南志略》、《越史略》也罷,乃至最權威的《大越史記全書》,重新修訂出版之時,可以加入幾段類似的內容——”

    “譬如,嗯,‘迨唐懿宗時,交州有南詔之役,帝命高駢將兵討平之。駢恃唐兵勢,擅作威福,百姓往往苦之。後巡遊境內,凡有天子氣者,皆用術符壓鎮,斷其地脈。白馬將軍怒,以威靈挫辱之,駢行遂敗。時人德神之靈,報應如響,皆欽仰慕,即於伏波故址構祠祀之。後來北商不知其故,認為伏波舊址,蓋有取也。’”

    然後一一解釋,何為“南詔之役”?“北商”——跑到越南來行商的中國人——又是咋一回事兒?。

    聽眾皆拊掌贊曰:“妙!”

    “還有,”阮景祥說道,“扶植‘貞靈夫人信仰’是對的,不過,不能太過——就像莫雷爾將軍說的,‘貞靈夫人’是因為抵抗中國侵略而成神的,既如此,難免有別有用心者會說:‘貞靈夫人’既然能夠抵抗中國的侵略,難道,就不能抵抗……法國的侵略?”

    對呀!

    阿爾諾不由大為欣賞:這個阮景祥,真正是個人才!——戰後越南的治理,少不得這樣的人才啊!

    一個念頭冒了出來:那個鄭功和,痴心妄想,要做什麼總攬北圻事務的行政長官,其實,這個位子,還有比這個阮景祥更合適的人選嗎?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5:59
第一零八章 叛徒這樣物事嘛,那邊兒也是有滴

    北京,“關大營”。

    關卓凡一進門,施羅德右手敬禮,尚未完全垂下,左手便將一封電報遞了過來,“王爺,這是趙竹生的來電,很重要的一個信兒——若您下值的再晚一點兒,我們就要派人給您送過去了。”

    關卓凡差一點兒笑出聲來——“信兒”、“晚一點兒”的“兒”,施羅德都咬的極重,較“信”、“點”還重,聽起來,頗為滑稽。

    唉,要不要提醒提醒這個傢伙,“兒”的發音,不需要介麼重涅?——不過,正經的“兒化音”,一時半會兒的,施將軍大約是憋不出來的,那麼,建議他索性別加什麼“兒”了?——也不好,這不打擊人家學、說中國話的積極性嗎?

    不過,今天關卓凡的“下值”,其實早的很,只是回軍機處打了一個轉兒,便出宮往關大營來了——現在還不到上午的九點鐘;施羅德猶說什麼“若您下值的再晚一點兒,我們就要派人給您送過去了”,則趙景賢所報告的事情,一定異常重大而緊急了。

    一邊兒轉著念頭,一邊兒接過電報,只掃了一眼,目光便微微一跳,“巴西勒?這個名字好熟悉啊!嗯,不就是——”

    他略一沉吟,施羅德即接口說道,“是!就是那個勘探杭州灣外海諸未開發島嶼之地理、水文,然後,趙竹生囑楊啟堂將相關資料買了下來的——那個法國商人!”

    前文說過,巴西勒是一個做建築及木材進出口生意的商人,也是一個航海家、探險家,他十分好事,從杭州灣外海諸未開發的島嶼中,擇其以為有大價值者——即有可能開發成深水良港者,然後,花費偌大氣力,將這些島嶼的地理、水文,統統的勘察了一遍。

    巴西勒的本意,是遊說中國政府,將這些島嶼開發成深水良港,如果成事,他這個“始作俑者”,便可以承攬工程,大發利市,可是,洪楊亂後,百廢待興,一時半會兒的,政府實在沒有多餘的力量去開發外海的島嶼,這件事情,也就暫時擱了下來。

    不過,趙景賢和劉郇膏兩個,都認為這批地理、水文資料,極具價值,因此,囑上海道楊坊出面,將這批資料買了下來,以備不時之需。

    本來,對於杭州灣外海諸島嶼的地理、水文,我方比較熟悉的,只是其中兩、三個最大的、有常駐人口、政府機構和駐軍的——譬如定海、岱山,其他的,因為沒有開發,並不熟悉;這一來,拜巴西勒之賜,這些未開發的島嶼的地理、水文,我方基本上都做到心中有數了。

    至少,“敵我共險”了。

    所謂“敵我共險”,倒不是說巴西勒是法國人就得將之視作敵人,而是他當初遊說我方政府的時候,因為一介商人,說話的份量不足,於是,便拉上了法國駐上海的領事,因此,法國駐上海領事館,應該也是有這批地理、水文資料的——法國駐上海領事館既有,“北京—東京”艦隊,自然也就應該有了。

    所謂“敵”,在這兒。

    這也是判斷“北京—東京”艦隊最可能以杭州灣外海某島嶼為錨地——“前出和補給”基地的極重要的一個因素。

    *

    *

    昨天下午,巴西勒登門拜訪楊坊。

    “哦?”聽了巴西勒的來意,楊坊有些意外,“巴先生要見趙制台?”

    巴西勒略有些尷尬,不過,口氣堅定而急迫,“是!我有重大而緊急的事項要向總督大人匯報,請楊大人為我先容!”

    微微一頓,加重了語氣,“這個事項……非常重大!非常緊急!”

    一般說來,同上海的洋商打交道,是上海道衙門的責任,通常情況下,兩江總督是不會直接接見洋商的,而且,巴西勒也不算什麼“巨商”,本來,是沒有覲見總督大人的資格的。

    不過——

    非常重大?非常緊急?

    楊坊沉吟了一下,“大致是什麼事情,能夠見告一二嗎?”

    “很抱歉,楊大人,”巴西勒的神色,愈加尷尬了,“您曉得的,我對您一直抱有最大的敬意,不過,因為事項的特殊性,面見總督大人之前,這個,呃……不宜對其他人透露!這個,請您務必見諒!務必見諒!”

    好嘛。

    見楊坊還在沉吟,巴西勒說道,“第一,此事同商業、經濟無關;第二——嘿嘿,我這兒,備了一份薄禮,請楊大人笑納。”

    說著,從護書中取出一張禮單,雙手遞了過來。

    楊坊接過,一眼掃過——喲,東西不少啊!

    他曉得,這個巴西勒的身家,並不算十分豐厚,這份禮,對於巴某來說,其實不算“薄”了。

    於是,笑一笑,“好吧,我替你安排!”

    巴西勒做了一個雙手合十的動作,“十分感謝!”

    頓一頓,“還有,務必要快!最好今天之內我就能見到總督大人!”

    今天?

    現在都已經是下午啦,你當總督大人了吃飽了沒別的事兒干,專門坐在衙門裡等著見你一個人啊?

    但未等楊坊異議,巴西勒即補充說道,“還有,一定要機密!——尤其是,絕不能叫我……呃,絕不能叫法國領事館曉得我面見了總督大人!”

    哦?

    楊坊心中一動。

    至此,他才真正對巴西勒的來意重視起來。

    沉吟了一下,楊坊點了點頭,“好吧——我儘量安排。”

    楊坊踐諾了,不過,巴西勒並沒有“今天之內就見到總督大人”,他和趙景賢的會面,被安排在凌晨兩點——這其實就是次日了。

    這是為了“機密”。

    還有,巴西勒是從兩江總督衙的後角門帶進去的;而且,他過兩江總督府,乘坐的,是一輛毫不起眼的後檔車,而不是自己的日常乘坐的那輛“亨斯美”馬車,。

    本來,楊坊還覺得,趙景賢的安排,會不會小心過逾了?不過,趙景賢說,“巴某似乎不是個無事生非、大言炎炎之人,既然提了這樣子的要求,就應該有他的道理,現在是非常之時——就這樣子辦吧!”

    嗯?趙竹生你好像挺瞭解巴西勒的?你們倆,並沒有見過面呀?

    趙景賢同巴西勒確實未曾謀面,不過,因為買過那批地理、水文資料,間接的,也算是打過交道了;而且,趙景賢對巴西勒其人,其實頗有好感——

    那批資料買下來之後,趙景賢協調專業人員,對巴西勒的勘測成果,進行了“覆核”,結果證明,巴西勒的勘測,十分準確、紮實,所謂“覆核”,幾乎不能對巴的勘測結果,有所變易、增減。

    購買這批資料,雖然所費不菲,但是,確實物有所值。

    這是趙景賢說巴西勒“似乎不是個無事生非、大言炎炎之人”的原因。

    見了面,巴西勒鞠躬行禮之後,第一句話:“請總督大人摒退左右,呃,連通譯都不必要的。”

    哦?你要說的事兒,到底有多機密啊?

    還有,“連通譯都不必要”?

    是滴。

    巴西勒有心“深耕中國”,幾乎是一抵埠上海,便開始學習漢語,他是航海家、探險家,周遊世界各地,見多識廣,本就有一定的語言天賦,加了下了大工夫,他的江浙官話,字正腔圓,較之施羅德的“兒”“兒”不止的北京官話,還要勝上一籌。

    好吧,那就“摒退左右”。

    巴西勒首先對總督大人逾格撥冗接見,表示深深的謝意;同時,對打攪總督大人的清休,表示深深的歉意。

    然後,對中國政府的“戰爭期間,在華法國商民人等,只要奉公守法,一體保護”的政策,大加讚賞,說,只有最開明、最文明的政府,才會實施這樣開明、文明的政策。

    趙景賢耐著性子,聽巴西勒絮絮叨叨。

    終於,絮叨完了,切入正題。

    “是這樣子的,”巴西勒神情緊張,“今天……呃,不,昨天上午,我們領——呃,法國領事館的人,將我找了過去,要求我,呃,為‘北京—東京’艦隊做……嚮導。”

    趙景賢的目光,霍的一跳。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5:59
第一零九章 Bingo!中了!得之矣!

    “不過,”巴西勒更緊張了,一邊兒搖頭,一邊兒擺手,“這個荒唐的要求,已為我當場嚴詞拒絕了!”

    趙景賢眸中精光隱去,“巴先生既為法蘭西帝國之子民——”

    微微一頓,淡淡一笑,語氣異常平和,“貴國領事館的這個要求,其實,嗯,也算不得多麼荒唐嘛。”

    “不,不!”巴西勒把個頭搖的撥浪鼓似的,“荒唐,荒唐!實實在在是個荒唐的不能再荒唐的要求了!”

    頓一頓,“我對領事館的人說,我是一個遵紀守法的商人,在哪個國家做生意,就要遵守哪個國家的法律——我是一定要遵守中國的法律的!這是個原則性的問題!絕不可以打任何折扣的!”

    再一頓,“再者說了,我是一個純粹的商人,對政治沒有任何的興趣——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以後再也不要來找我了!”

    講到後來,連額頭都漲紅了,急切窘迫之情,溢於言表。

    “巴先生之‘遵紀守法’,”趙景賢笑一笑,“我是信得過的,對此,我亦表示讚賞——”

    巴西勒剛剛透一口氣,趙景賢便接著說道,“只是,我好奇的是——貴國領事館何以會向你提出這個奇怪的要求呢?”

    頓一頓,“當然,巴先生是一位非常出色的航海家,不過,‘北京—東京艦隊’既為法蘭西帝國第一大艦隊,其中精於航海者,在在皆是,這方面……有必要求之於外嗎?”

    “呃,”巴西勒神色尷尬,“總督大人,是這樣子的——”

    頓一頓,字斟句酌的說道,“貴國政府曾經向我購買過一批……呃,杭州灣外海部分未開發島嶼的地理、水文資料……”

    一邊兒說,一邊兒覷著趙景賢的神色,“這筆交易,是上海道楊大人經手的——呃,這件事情,總督大人或許……也是曉得的?”

    趙景賢心中一動。

    面兒上卻不動聲色,做出回想的樣子,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嗯,好像是有過這麼一個事兒——楊大人向我報備過的。”

    頓一頓,“不過,這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吧?”

    “是的!”巴西勒鬆口氣,“總督大人的記心真好!”

    頓一頓,“杭州灣外海的這些島嶼,包括‘蘇竇山’、‘大洋山’、‘小洋山’、‘絡花山’、‘花鳥山’……因為尚未開發,其地理、水文,一般人是不知底細的,我大約是唯一一個——呃,至少,在泰西人中,我應該是唯一一個,對之有全面瞭解的——”

    說到這兒,舔了下嘴唇,有些艱難的說道,“敝國領事館要我為‘北京—東京艦隊’做的……就是這片海域的嚮導。”

    趙景賢心中大大一跳,如此說來——

    “嗯,”他依舊神色平靜,“這片海域,島嶼眾多,海況複雜,出入其中,還真是要有一位靠譜的嚮導帶引著才好——”

    頓一頓,微微的點了點頭,“不錯——我若是貴國的領事,大約也會向巴先生求助的!確實找不到比巴先生更加合適的嚮導了,呵呵!”

    “這個……嘿嘿,嘿嘿!”

    “不過,”趙景賢用一種刻意的、略帶困惑的口吻說道,“這片海域,尚未開發,少有人煙,‘北京—東京艦隊’卻似乎對之有著特別的興趣,這,是為了什麼呢?”

    頓一頓,用開玩笑的口吻說道,“總不成,貴國有意提前開發這片海域?——可是,這個,仗還沒打完呀!貴國政府會不會太心急些了呢?哈哈!”

    巴西勒的神色,愈加尷尬了,“總督大人,我說過,我對政治,沒有任何的興趣;對於軍事,就更加是一竅不通了!因此,我無法揣測敝國政府的動機——所以,呃,請原諒,在這個問題上,我無法給您滿意的答案。”

    事實上,答案是什麼,你一定是曉得的,只是,你不能說。

    當然,這是可以理解的——你到底是一個法國人。

    不過,沒關係——所謂答案,其實已經呼之慾出了!

    “好吧,”趙景賢說道,“我換一個問法兒——如果真的要‘提前開發’,以巴先生之見,應該首選哪個島嶼呢?”

    頓一頓,“或者說,哪個島嶼,最適合做大噸位艦船碇泊、補給之用呢?”

    巴西勒心頭一震,張了張嘴,卻沒說出啥來。

    趙景賢看了巴西勒一眼,微笑說道,“日後,中國政府若真要開發這片海域,當然歡迎巴先生之參與——”

    頓一頓,“而且,我想,最緊要的合約,也是要給巴先生的——嗯,你是‘始作俑者’嘛!”

    巴西勒心頭又是一震,下意識的舔了下嘴唇。

    “就算一時半會兒的,”趙景賢繼續說道,“中國政府暫時還顧不上這些島嶼,上海、兩江,其他的工程,也是很多的嘛!——都是我可以做主的!”

    頓一頓,“此其一。”

    巴西勒很有些口乾舌燥的感覺了。

    而且……還有“其二”?

    倒要聽聽,“其二”是什麼?還有多少好處可撈?嘿嘿!

    “其二嘛——”趙景賢臉上的笑容消散了,聲音變得淡淡的,“巴先生說的不錯,這兒是中國——巴先生是在中國做生意。”

    巴西勒怔了一怔,隨即就明白趙景賢的意思了:你的生意——甚至你的性命,都在我們手裡捏著呢!

    他咬了咬牙,下定了決心,“是!總督大人說的是!”

    頓一頓,“以本人之見,這個首選,應該是……蘇竇山。”

    好,得之矣!得之矣!

    “不過,”巴西勒苦著臉說道,“有一點,我一定要向總督大人說明的,雖然,我已經拒絕了敝國領事館的要求,不過,這片海域的地理、水文資料,呃,敝國政府那兒,應該也是有的。”

    “哦?”

    “不,不,不!”巴西勒又是搖頭,又是擺手,“並不是‘貨賣兩家’!”

    頓一頓,“是這樣子的——當初,我遊說貴國政府開發這些島嶼的時候,呃,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商人,說出話來,沒有什麼份量,因此,不能不拉上敝國的領事——因此,這些資料,領事館的人,都是看過的。”

    再一頓,“可是,那都是幾年前的事情了!那個時候,中法兩國,可還沒有失和啊!這個,總督大人,不能算是違反相關的禁令吧?”

    “是不能——巴先生放心好了。”

    微笑重新回到了趙景賢的臉上,“嗯,我希望,中法兩國的戰爭,可以早日結束,巴先生心心唸唸的這些島嶼,可以早日得到開發吧!”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5:59
第一一零章 艦在弦上

    合上電報,關卓凡眼中,已是灼然生輝,“蘇竇山……地圖!哦,海圖!”

    叫地圖也好,叫海圖也罷——杭州灣外海群島的輿圖早已備好,關卓凡凝神細看,過了一盞茶的光景,他抬起頭來,輕輕透一口氣,拿指尖在圖上輕輕一點,說道:

    “這一片海域,島嶼眾多,航道狹窄,可供大噸位艦船安全通行的航道,更加有限,而蘇竇山位於該海域之北部,‘北京—東京’艦隊則自南而來——”

    微微一頓,“嗯,即是說,若我們可以提前確定法艦隊的目的地,那麼,其航線——其如何自南而北、穿越該海域之航線,也就可以提前確定下來了——是吧?”

    施羅德、田永敏齊聲說道,“王爺睿見!”

    關卓凡右拳左掌,相互輕輕一擊,“好!”

    “還有,”施羅德目光灼灼的說道,“‘北京—東京’艦隊自馬祖島北上之後,大約是為了打心理戰,加威懾於我方沿海地區,在保證航行安全的前提下,其航線,一直是努力往海岸方向貼的,因此,其一路的動態,皆在我方掌握之中——”

    略略一頓,“可以確定,‘北京—東京’艦隊一直不疾不徐,始終以四分之三標準巡航速度,勻速航行。”

    “四分之三標準巡航速度?”

    “是!”

    “嘿!”關卓凡輕輕冷笑了一聲,“還真是‘不疾不徐’——從容的很吶!”

    施羅德一笑,“王爺既這麼說——看來,我這個成語是用對了!”

    頓一頓,“以此速度,如無意外,四十八小時之後,‘北京—東京’艦隊將抵達杭州外海海域——”

    說到這兒,語氣變得興奮了,“法艦隊進入是片海域之後的航跡、航線,既可以提前確定下來,那麼,王爺,咱們就可以——”

    打住,攥緊右拳,用力的、小幅度的揮動了一下。

    關卓凡微微一笑,“施羅德是一臉的神采飛揚啊!嗯,我曉得你們的意思——咱們就可以提前在相關海域佈陣了!甚至——設伏了!”

    微微一頓,“總之,打他個冷不防!”

    施羅德、田永敏再次異口同聲,“王爺睿見!”

    “咱們的艦隊,”關卓凡問道,“目下到了哪兒了?”

    這一回,輪到田永敏回話了,“還沒來得及給王爺回,也是剛剛收到的電報——咱們的艦隊,今兒一早,天剛放亮的時候,進了吳淞口了!”

    “哦?”關卓凡略覺意外,“丁禹庭他們的動作,夠快的呀!”

    田永敏:“也只是正常巡航速度罷了!”

    頓一頓,“威海衛那邊兒,艦隊一直處在二級戰備狀態中,算是枕戈待旦了,一聲令下,說起錨也就起錨了——丁禹庭他們,是下午三點鐘收到出兵的命令的,起錨的時間是深夜十二點——本來還可以再早些的,夜半出海,是為了避法國人的耳目。”

    再一頓,“航行近三十個小時,抵達長江口——如果是到杭州灣的話,還要再多些時間——長江口距離威海衛,到底比杭州灣要近一些。”

    “哦,是,”關卓凡點了點頭,“我忘了這一茬兒了。”

    沉吟片刻,“好,那就剩下一件事情了——”

    微微一頓,“這個巴西勒,可靠不可靠?他到底是法國人,會不會——”

    打住。

    輔政王的意思,施羅德、田永敏自然明了,二人對視一眼,施羅德微笑說道:

    “回王爺的話,若說巴某真正‘可靠’,大約是談不上的;不過,若說他竟敢同法國政府勾起手來,給咱們下套兒,卻也絕不至於。”

    “之前,此人的底子,咱們就已經起的很清楚了——”

    “巴西勒初初來到中國的時候,除了一個‘航海家’、‘探險家’的名頭,幾乎身無長物,他做生意的那一小筆本錢,還是一個旅居上海的法國公爵夫人替他打點的——”

    哦?還有介麼一層?

    “‘公爵’是早就去世了的,”施羅德笑一笑,“而他的爵位,是前朝……嗯,應該說,是‘前前朝’之分茅——幾十年間,法國幾度改朝換代,名器氾濫,這個‘公爵’,是真是假,根本無從考究了。”

    “上海的泰西人圈子裡,流傳著這樣一個說法:公爵夫人的年紀不小,巴西勒的年紀不大,而即便公爵夫人年輕的時候,也頂多只能算‘中人之姿’,現在年紀大了,巴西勒做公爵夫人的……好朋友,可不算一件美差!巴西勒能從她那兒弄到這筆錢,忒不容易了!因此,錢到手之後,特別珍惜,一個銅板也不肯浪擲的,起早貪黑,克勤克儉,風裡來,雨裡去,總算掙下了一份不大不小的身家。”

    那個“忒”字,施羅德轉著調子念了出來,關卓凡想笑,忍住了。

    “蘇竇山云云,”施羅德繼續說道,“若真的只是一個套兒,事情很快就會敗露,到時候,巴某千辛萬苦掙下的這份家業,會立即為我方沒收,非但如此,他的那條小命,也是難保——”

    “我方一定會以間諜之罪名,將其逮捕下獄,甚至畀諸斧鉞!按照萬國公法,中法交戰,第三國必須保持中立,因此,巴某就算遁入租界,也無法取得庇護,除非,逃回本國——可是,我方又如何容他從容離境而去?”

    “好啊!”關卓凡微笑說道,“‘分茅’、‘名器’、‘中人之姿’、‘浪擲’、‘畀諸斧鉞’……多少詞兒,都會用了!真正不得了!我看,用不了多久,施羅德就可以‘下場’了!”

    施羅德一愣,隨即明白了輔政王的意思,“哈哈”一笑,“我就當聽不出王爺的取笑之意好了,繼續順著桿兒往上爬——‘春闈’呢,我自然是沒這個本事的,‘秋闈’呢,倒不防一試!”

    關卓凡放聲大笑。

    田永敏一向嚴肅,也不由微笑起來了。

    笑聲歇落,關卓凡問道,“以正常巡航速度,吳淞口到蘇竇山一帶海域,需要多久?”

    “回王爺,”施羅德說道,“八個小時左右吧!”

    “咱們的艦隊,剛剛入港,需要休整多久?”

    施羅德、田永敏都笑了,“王爺,”施羅德說道,“丁禹庭他們,不過連續航行了三十個小時,根本不需要什麼‘休整’,略略透口氣兒就好——半天功夫,足矣!”

    “那好!”關卓凡目光炯炯,“去電丁禹庭!準備艦隊決戰吧!”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6:00
第一一一章 大海戰之一:新刃發硎,群英薈萃

    如田永敏之言,天剛剛放亮的時候,我海軍主力艦隊,駛入了吳淞口。

    汽笛長鳴,上海灘從睡夢中驚醒過來,然後,轟動了,沸騰了。

    對於這支新生的艦隊,上海人其實並不陌生,輔政王回上海,“省親”也好,“視察防務”也罷,都是以“冠軍號”為座艦——“視察防務”那一回,還帶上了“射聲號”;另外,每一年,海軍都要南下作訓,或至廣州回轉,或至香港回轉——但凡南下,上海便一定是艦隊的第一站泊地。

    不過,輔政王回上海,或者“冠軍號”獨行,或者“冠軍”、“射聲”並行,再沒有第三隻軍艦扈從了;而艦隊南下作訓,編隊艦隻數量最多的一次,亦不過五隻而已。

    這一回呢?

    真真正正“主力艦隻”掃數出動啊!

    在引水船的帶領下,“冠軍號”打頭,十六隻大小軍艦,迤邐入港。

    因為艦隻數量過多,部分艦隻噸位過大,而整支艦隊,又必須集中停泊,不能分開,因此,港口方面,不得不緊急協調部分已經泊定的船隻給艦隊騰地兒,或者移往別的泊位,或者移往別的碼頭——高昌廟那邊兒,還有碼頭,可泊千噸左右的船隻。

    整個吳淞口,你來我往,開了鍋一般的熱鬧。

    太陽升起來的時候,終於,十六隻軍艦統統安頓好了。

    “冠軍號”、“射聲號”居中,以下:

    裝甲巡洋艦“龍驤級”三隻,首艦“龍驤號”以及同級姊妹艦“虎賁號”、“豹變號”。

    穹甲巡洋艦“策電級”三隻,首艦“策電號”以及同級姊妹艦“驅雷號”、“馭風號”。

    標準巡洋艦“伏波級”四隻,首艦“伏波號”以及同級姊妹艦“超海號”、“弄濤號”、“膾鯨號”。

    炮艦“福星級”四隻,首艦“福星號”以及同級姊妹艦“福勝號”、“揚武號”、“振威號”。

    大小十六條軍艦,一水兒的黃、白、黑、紅的四色塗裝——桅杆、煙囪為黃色;主甲板之上,艦橋、舵房等“上層建築”以及船舷、救生艇等為白色;艦體,水線以上為黑色,水線以下為紅色。

    陽光照耀,四色交輝,閃閃發亮,奪人眼目。

    此曰“維多利亞塗裝”,英國軍艦之標準塗裝。

    中國海軍的主力艦隻,皆購自英國;海軍的中、高級將領,皆由英國海軍學校畢業;軍中一切規章制度,皆以英國皇家海軍為師,總教習和最大的兩隻軍艦的艦長,也是英國人,軍艦的塗裝嘛,理所當然就是不折不扣的英倫范兒了。

    這個塗裝,醒目則醒目矣,只是——

    軍艦不同民船,民船的塗裝,自然要儘量醒目,如此,航行海上,庶可減小彼此碰撞的幾率;可是,軍艦是有隱蔽的需要的——兩軍接戰,愈早發現敵軍,己方的戰備,愈是充分;反之,難免手忙腳亂。

    因此,先敵曝露,總是要吃虧些的。

    可是,若將軍艦涂的灰不溜秋的,就——不帥了呀!

    俺大英帝國皇家海軍縱橫四海,從來是別人躲俺,俺啥時候躲過別人?——不管啥時候,“隱蔽”神馬的,都不是俺首先要關心的事情啊!

    “隱蔽”?哼,哪兒有裝逼擺譜耍帥緊要嘛!

    再者說了,這個時代的軍艦,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上層建築”——艦橋、舵房等,較之艦體之龐大,算是十分低矮,就算漆成白色,也不至於耽誤什麼大事兒。

    至於桅杆、煙囪的黃色兒嘛——

    好啦,好啦,多在海上打幾個轉兒,水霧侵蝕,自然就由黃變灰了——也耽誤不了什麼事兒嘛!

    反正,不論在什麼情況下,大英帝國和皇家海軍的標誌和驕傲——“維多利亞塗裝”,都是不可以擅改滴!

    那麼,有沒有“擅改”的例子呢?

    有。

    只是,不是本時空,是原時空。

    原時空,北洋海軍的主力軍艦,德造為主,英造為輔,譬如,定遠、鎮遠、經遠、來遠、濟遠為德造,致遠、靖遠為英造,不過,一切軍制,卻是師法英國,而非德國,因此,北洋海軍的塗裝,也是上黃、白,下黑、紅的“維多利亞塗裝”。

    朝鮮亂起,中國、日本都向朝鮮增兵,戰雲密佈,北洋海軍的“戰備”之一,就是嫌軍艦的白色上層建築過於醒目,不利“隱蔽”,於是,將整支艦隊的上層建築,統統漆成了黑灰色。

    那個畫面……唉,算了,不去想像了。

    幸好,彼時,原來自英國的“總教習”琅威理早早就被排擠走人了,不然的話,非氣暈過去不可。

    諷刺的是,“擅改”塗裝,對北洋艦隊的“隱蔽”,並無助力,大東溝海戰,“先敵發現”的一方,不是北洋海軍,而是日本聯合艦隊,原因呢,亦無關塗裝——

    其一,相關的戰役決心,日方遠較中方堅決、積極——一直是聯合艦隊在尋找北洋艦隊,而非北洋艦隊在尋找聯合艦隊;其二,相關的情報工作,中方遠較日方落後——大東溝海戰之前,日方已經有了中國艦隊護航大東溝的準確情報,聯合艦隊的行動,指向明確;其三,北洋艦隊所用燃煤的質量,遠較聯合艦隊的為劣,燃燒很不充分,艦隊上空,濃煙蔽天,結果,遠遠兒的就被日本人發現了。

    哦,對了,還有,彼時,日本軍艦的塗裝,由上而下,包括艦體在內,通體白色,可算是一支“大白艦隊”了。

    好了,扯遠了,說回眼前這支新生的艦隊吧!

    記心好的書友,會發現,這裡頭,很有幾張新面孔。

    是的,三年前,艦隊成軍之時,裝甲巡洋艦隻有“龍驤號”、“虎賁號”二艦,穹甲巡洋艦隻有“策電號”、“驅雷號”二艦,標準巡洋艦隻有“伏波號”、“超海號”二艦;裝甲巡洋艦的“豹變號”,穹甲巡洋艦的“馭風號”,標準巡洋艦“弄濤號”、“膾鯨號”,都是新面孔。

    以上皆為英造;至於“國造”的四隻“福星級”炮艦——“福星號”、“福勝號”、“揚武號”、“振威號”,艦隊成軍之時,尚未問世。

    這八張新面孔,除了“福星號”的入役要稍早一些之外,其餘七艦,皆是在今年年初方才入役的。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6:00
第一一二章 大海戰之二:揚吾之武,振吾之威!

    其中,裝甲巡洋艦“龍驤級”、穹甲巡洋艦“策電級”入役之後,不足一年,不論英國顧問,還是中國將士,便咸以為,此兩種軍艦之性能和表現,皆符合關親王殿下“大火力、重防護、高機動”之要求,於是,海軍追加訂單,“龍驤級”乃多了一隻“豹變號”,“策電級”乃多了一隻“馭風”號。

    海軍總教習喬百倫曾用半開玩笑的口吻說道;

    “中國有一句古老的箴言,叫做……嗯,‘魚與熊掌不可得兼’,這個,‘重防護’、‘高機動’,本來是一對天然的矛盾,‘重防護’就是‘熊掌’,‘高機動’就是‘魚’,理論上,不可能同時集於一艦之身——現在,居然可以‘得兼’了!”

    頓一頓,“親王殿下雖非理工科出身,可確確實實是一位艦船設計的天才啊!而‘古人誠不我欺’一說——哎,也不一定對,也不一定對啊!”

    “確實如此啊!”海軍助理總教習狄克多接口說道,“不過,為了這個‘魚與熊掌不可得兼’,還是付出了相當的代價的——煤艙縮小了!如此一來,續航力就減弱了!呃,您說,這兩種軍艦,還好叫做‘巡洋艦’麼?”

    進入二十世紀之後,“巡洋艦”漸漸演變成一種排水量在驅逐艦之上、航母之下的重型艦隻,但是,這並不是“巡洋艦”的本來面目,自十七世紀誕生後,一直到十九世紀中後葉,兩百年時間內,“巡洋艦”的噸位,長時間位居戰列艦、護衛艦之下,其任務,顧名思義,就是“巡洋”。

    包括:

    保護商船,打擊海盜,巡弋海外殖民地;戰時,給主力艦打打下手,做一些通訊、偵查的活兒,以及和敵方的同事們進行競爭——襲擊敵方商船,破壞敵方海上運輸線。

    原則上,“巡洋艦”是不參與艦隊決戰的。

    出於以上的特殊用途,自然而然地,“巡洋艦”就具備了以下特點:高航速、大續航力,同時,輕防護或無防護,火力也相對有限。

    然而,關親王提出的要求卻是:大火力、重防護、高機動。

    對此,英國人表示異議:“大火力”也就罷了,可是,“重防護”,就要給軍艦披上鐵甲,如此一來,“巡洋艦”就變成了“小鐵甲艦”,軍艦重量大增,還怎麼能跑得快?跑不快,又如何“高機動”?

    關親王輕描淡寫地說道:換個大馬力的發動機不就成了?

    英國人哭笑不得:親王殿下,更大馬力的發動機,需要更大的機艙和更大的煤艙,艦隻的排水量,既然已經設定在兩、三千噸之間,艦上的空間,就是相對固定的,最好的設計師,也沒有辦法變出新的空間來,安置好這兩樣同時變大了的東西。

    關親王:你說的對,機艙變大,大約是免不了的;可是,煤艙嘛,我看就不用變大了——別說變得更大了,我看,縮小一點也不是不可以的嘛!

    因為要執行的大多是遠洋的或是時間較長的任務,為保持大續航力,巡洋艦都有一個超大的煤艙。

    英國人愕然:縮小煤艙?那麼,如何保持大續航力?

    關親王笑了:我提出了三個要求——“大火力、重防護、高機動”,您瞅瞅,這裡邊兒,有“大續航力”麼?

    呃,還真是沒有。

    這就是狄克多的疑問所在:不具備“大續航力”的“巡洋艦”,還好叫“巡洋艦”麼?

    嗯,狄上校說的,似乎也有點兒道理,那麼,打過了這一仗,這兩種軍艦,就易名為——“瀕海戰鬥艦”,如何?

    “裝甲瀕海戰鬥艦”、“穹甲瀕海戰鬥艦”——嘿,拉風的很嘛!

    不論叫什麼名字,這兩種軍艦,本就不是為了執行遠洋任務,而是專為“近海艦隊決戰”設計的——某種意義上,是專為法國人準備的。

    至於“裝甲”、“穹甲”之別,主要是裝甲敷設的數量及方式之別。

    不論關親王如何天才,“重防護”、“高機動”,總還是矛盾的,二者之間,需要做適當的平衡——若只對艦船的重點部位進行保護,艦體重量增加有限,對速度和機動的影響,就比較小了。

    艦船最重要的部位是什麼?

    當然是發動機啦。

    英國人的方案:在機艙的頂部,平平覆蓋一層裝甲甲板;裝甲甲板之下,在機艙兩旁、靠近兩舷的地方,各設置煤艙。這樣,頂部的裝甲甲板、兩側的煤艙,從三個方向,共同對機艙進行保護——裝滿煤的煤艙,炮彈是沒有法子打穿的。

    關親王對此設計表示讚賞,不過,指出了兩個問題:

    第一,保護機艙的裝甲甲板,位於水線之下四英呎處,萬一水線處被打穿了,海水必然趁勢湧入,整個裝甲甲板的上方將被淹沒,這個,最終……會不會導致軍艦的傾覆?

    第二,高航速需要大機艙,裝甲甲板如此之低,一定會壓縮機艙的空間,想加台鍋爐都不成,操作起來也逼仄得很,實在不大方便啊!

    英國人面面相覷:好傢伙!這兩個問題,切中肯綮,即便是最優秀的工程師,也未必能夠提得出來呢!

    那,該如何改進呢?

    關親王繼續建議:

    咱們把平面的裝甲甲板,改成中間平、兩邊斜的穹面裝甲——就叫它“穹甲”好了。“穹甲”中間的平甲,提到水線之上;兩邊的斜甲,落到水線下四英呎處。這樣一來,因為中間的平甲高出水線,即便水線處被打穿了,海水湧入,也無法淹沒高出水線的裝甲甲板,軍艦依然能夠保持較大浮力,不致傾覆。

    同時,兩邊的斜甲,加強了對機艙的兩側的保護——不僅僅是靠煤艙啦。

    還有,大家都曉得的:有一定傾角的斜面,能夠消解炮彈的一部分動能啊。

    這一次,英國人真正目瞪口呆了。

    萬萬沒有想到,這位親王殿下,除了政治家和軍事家兩個身份外,竟然還是一位工程設計的天才啊!

    設計團隊按照關親王的設想拿出了最後的方案,“穹甲巡洋艦”就這樣誕生了——比起原時空,足足提早了十幾年。

    哦,還有,“穹甲巡洋艦”的相關專利,由關親王和英國設計團隊共享。

    至於“裝甲巡洋艦”,乃是仿“冠軍號”、“射聲號”,自艦艏至艦艉,在舷身上加裝水線帶裝甲,即豎甲,事實上,就是把“巡洋艦”變成了“小鐵甲艦”。

    論防護面積,“裝甲巡洋艦”遠遠超過了“穹甲巡洋艦”;論速度,前者自然就要遜後者一籌了,不過,因為縮小了煤艙,機艙獲得了足夠的空間,馬力足夠的強勁,“龍驤級”的最高航速達到了十五節,也算是中了關親王的“高機動”的要求的式了。

    至於“策電級”,最高航速達十七節,幾乎趕上“冠軍號”了。

    “裝甲巡洋艦”、“穹甲巡洋艦”,這兩位,算是各有千秋吧!

    另外,“龍驤”、“虎賁”、“策電”、“驅雷”四艦入役之時,武備中還有一定數量的前膛炮,目下,已經全部更換為後膛炮;至於新入役的“豹變”、“馭風”,自然是交貨的時候,就是一水兒的後膛炮了。

    好,修訂後的“龍驤級”、“策電級”的相關參數如下:

    裝甲巡洋艦“龍驤級”:

    排水量兩千九百噸,艦長七十一米,寬十三米,吃水六米半,蒸汽風帆混合動力,水線帶裝甲厚五至六英吋,裝備兩門八英吋後裝滑膛炮、四門六英吋後裝滑膛炮,六門六十四磅後裝線膛炮。

    穹甲巡洋艦“策電級”:

    排水量兩千四百噸,艦長六十八米,寬十四米,吃水近六米,蒸汽風帆混合動力,裝備兩門八英吋後裝滑膛炮、兩門六英吋後裝滑膛炮、八門六十四磅後裝線膛炮。

    相較“裝甲巡洋艦”、“穹甲巡洋艦”的掛羊頭、賣狗肉,以“伏波號”領銜的“標準巡洋艦”,才是這個時代的真正意義上的“巡洋艦”。

    雖然,“伏波級”一千四百五十的噸位,只有“龍驤級”的一半,“策電級”的三分之二,防護力更是不好與後二者比較,可是,“標準巡洋艦”既適合淺海、內河作戰,又可執行出洋遠巡任務,用處多多,因此,海軍也追加了訂單,而且,一次性加了兩隻——一隻“弄濤號”,一隻“膾鯨號”。

    這兩個名字,都是關親王手擬,取義自梅堯臣的“欲觀弄濤仍膾鯨”;另外,陸游也有“前年膾鯨東海上,白浪如山寄豪狀”之詩句。

    “福星號”領銜的四條炮艦,皆為福州船政出品,至於名字,“福星”的來歷,前文已有詳細介紹,不再贅述;“福勝”,亦為關親王手擬,較之“福星”,還要“接地氣兒”,不過,大夥兒也只以為,這或是善頌善禱,或是對該艦出身之紀念,都沒有往深處去想。

    沒有人曉得,“福勝”的來歷,同“福星”是一樣的——都是來自於原時空那場全軍覆沒的水戰。

    “揚武”、“振威”,則是海軍提督丁汝昌的撰擬。

    這兩個名字,丁汝昌早在日本的時候,就想好了,原本是打算用在“翁貝托國王號”和“杜里奧號”上的,但被關卓凡乾淨利落的否定掉了。

    丁汝昌也不曉得,這兩個名字,哪兒不對勁兒?為新炮艦擬名之時,他小心翼翼,舊事重提,這一回,王爺批准了。

    原時空,“揚武”未能揚武,“振威”未能振威;本時空,“揚武”定要揚武,“振威”定要振威!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6:00
第一一三章 大海戰之三:滬上鼎沸,風雲驟變

    中國海軍主力艦隊現身上海灘,滬上鼎沸,驚喜者有之,驚疑者有之,驚駭者亦有之。

    中國人驚喜,泰西人驚疑,泰西人中的法蘭西人的反應,則是兩個極端——驚喜者有之,驚駭者亦有之。

    中國人的驚喜,不僅僅是因為“開眼”——藉此機會,得以一窺本國海軍主力艦隊之全貌;更重要的是,憋在心口的那股氣,噴薄而出胸臆了!

    “北京—東京”艦隊北上,航線貼近海岸,航速不疾不徐,如此龐大的一支艦隊,落入沿海士民眼中,口耳相傳,已經給江浙閩沿海地區造成了相當的心裡壓力——施羅德、田永敏關於法艦隊“打心理戰,加威懾於我方沿海地區”的判斷是對的。

    其中,上海的消息既最靈通,壓力也就最大,這幾日,滬上非但人心浮動,就連市面上的物價,都開始有些波動了。

    同時,一直有這樣一個說法——主要是從泰西人的圈子裡傳出來的:海軍不同陸軍,一定是法國強、中國弱的,因此,法國的艦隊,一定是追著中國的艦隊打;而中國的艦隊,一定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與法國人正面決戰的。

    這個說法,中國人聽在耳中,雖然不舒服、不服氣,可是,上海開風氣之先,上海人見多識廣,並不會無視事實——咱們的艦隊,成軍迄今,不過三幾年的時間;人家法蘭西,幾百年的家底兒,正經的世界第二海軍強國,咋比啊?

    所以,唉,人家說的,還是有人家的道理啊!

    可是,無論如何,鬱悶啊!

    現在,我主力艦隊現身上海灘——

    哎,法國人還沒折騰出多大的動靜呢——一炮未開、一槍未放,我主力艦隊便自威海衛基地南下了!

    這,擺開的,明明白白是一個主動迎敵的架勢啊!

    什麼“能躲就躲,能避就避”?什麼“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與法國人正面決戰”?

    都是謠傳!都是污衊!

    哈哈哈哈!

    泰西人的意外,更甚於中國人,但他們自然不會站在中國人的立場上“喜”,他們的意外,更多的是“疑”——海軍力量,法強中弱,已是“公論”,中國艦隊拋卻堅固設防的軍港,大舉南下,想做什麼呢?

    難道,真的要主動尋法國艦隊決戰?

    這也太……那個了吧!

    還有,中國人這樣子搞法,戰火會不會延燒到上海?

    即便美、英、普等盟國,也有不少人是上述的想法。

    因此,上海的泰西人,見到這支中國艦隊,普遍的反應就是——“驚疑”。

    至於法國人——

    大多數法國人都認為,中國艦隊既肯主動冒出頭來,不必俺們花大氣力去逼他們出來,一戰即可速其死,真正是再好不過了!

    這就是“驚喜”的那一撥兒了。

    不過,這種人,大都是不知曉內情的;知曉內情的,卻大都慌了手腳——

    原本的計畫,可不是這樣的啊!

    如此一來,原先種種準備,只怕都派不上用場了,這個,咋辦涅?

    還有,中國人如此出人意料,只怕……其中有古怪啊!

    這是“驚駭”的那一撥兒。

    而其中最“驚駭”的那一個,就是最“知曉內情”的那一個——巴西勒。

    事實上,巴西勒並未如他向趙景賢保證的那樣,對法國領事館的“荒唐要求”,“當場嚴詞拒絕”——他只是一個小商人,這個時代,公使館、領事館對在駐在國生活、工作的本國公民,有著巨大的權力,巴西勒並不敢直眉瞪眼的回絕領事大人的要求。

    但是,他也決不能接受相關要求,真去給“北京—東京”艦隊做“嚮導”——相較於崇高的國家利益,俺自個兒的財產和生命還是更加重要些滴。

    還有,在華法國人中,極少有對“北京—東京”艦隊的必勝不抱充分信心的,然而,巴西勒恰恰就是這“極少有”中的一員。

    巴西勒是極專業的航海家,對於一支艦隊的戰力的判斷,他的眼光,較之大多數普通海軍軍人,其實要好的多。

    “冠軍號”、“射聲號”,巴西勒是親眼見過的——“冠軍號”還見過不止一次;每年南下作訓的中國海軍編隊,他也是親眼見過的,雖然,他從未登上過其中任何一隻中國軍艦,但是,以其眼光之敏銳,只在碼頭上做近距離觀察,許多事情,便心中有數了。

    另一方面,巴西勒對法國海軍之種種積弊,也是心中有數的,兩相比較,他並不認為,這支新生的中國艦隊,可為“北京—東京”艦隊所輕鬆擊敗!再加上,此乃中國人之主場,“北京—東京”艦隊乃客軍,遠來疲憊之師,就算贏面略大,這個勝負之數,頂多也不過法六、中四吧!

    尤其是那隻“冠軍號”——巴西勒第一次見到“冠軍號”時,是很倒吸了一口冷氣的:世上竟有體量如此之巨、行動又如此之自如之巨艦!他實在想不出,艦隊決戰之時,如何才能夠擊毀這樣一隻身披鐵甲的龐然巨物?

    巴西勒已經打好主意了:一回家,就“稱病”!就說,巴某人病的要死了,下不了床,出不了門,“嚮導”什麼的,自然是更加做不成的啦!這個,不是俺不愛國呀,非不為也,實不能也,請領事大人見諒吧!

    另外,單是“稱病”,並不足夠,在此之前,一定要先給中國人打個招呼。

    “北京—東京”艦隊既以蘇竇山為泊地和前出基地,自己又向中國人出售過相關海域、島嶼的地理、水文資料,那麼,到時候,中國人一定會這麼想:法國艦隊何以對這片從未開發過的海域如此熟悉?不消說了,當然是巴某人“貨賣兩家”!

    哼!不守商業道德也就罷了,關鍵是,公然違反禁令,為法國艦隊之“軍事目的”服務,真正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等到漕運被截、航運中斷,中國人更加要將氣往自己的頭上撒了!

    所以,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著想,提前打這個“招呼”,是萬不可少滴。

    另一方面,巴西勒並不認為,自己跑到中國人那兒“出首”,將對自己的祖國的,造成什麼實質性的損害。

    雖然,巴西勒並不以為,若行艦隊決戰,“北京—東京”艦隊將輕易取勝,不過,對於法、中兩國海軍之整體實力的看法,他和其他的法國人,並沒有什麼不同:當然是法強中弱,這一層,並無疑義。

    因此,巴西勒亦認為,中國人是不會主動尋求與法國人進行艦隊決戰的——艦隊決戰,只會發生在前述“漕運被截、航運中斷”、中國人終於忍無可忍的情況下。

    既如此,中國人是否提前知曉“北京—東京”艦隊以蘇竇山為泊地和前出基地,對戰局的走向,便並無實質性的影響——中國人提前知曉了又如何?反正,他們還是得等到“忍無可忍”的時候,才會大舉出動嘛!

    我向中國人“打招呼”,既對戰局無礙,就不能說我“叛國”啥的了吧?

    而現在,中國主力艦隊經已傾巢而出——看來,中國人並非要等到“忍無可忍”才有所動作啊!

    看來,以前之種種,全然想差了!

    那麼,我向中國人打的這個“招呼”,還會如前所想——“對戰局無礙”嗎?

    一個可怕的念頭冒了出來:若中國人真有心“主動迎敵”的話,他們將比“北京—東京”艦隊更早抵達蘇竇山海域!

    一時之間,手足冰冷,天暈地眩。

    同樣無所措手足、急的團團亂轉、猶如熱鍋上的螞蟻的,還有上海領事館的一班人。

    形勢大變,原先的種種籌劃,肯定派不上用場了——說不定,一上來就是艦隊決戰了!這個,得趕緊通知“北京—東京”艦隊啊!可是,目下,“北京—東京”艦隊不是泊在某地,而是正在海上“不疾不徐”,可咋將相關消息通報給薩岡將軍涅?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6:00
第一一四章 大海戰之四:血鯊壯氣力,鐵錨定海疆

    關卓凡曾經問過自己的正、副參謀長,“咱們的艦隊,剛剛入港,需要休整多久?”

    施羅德、田永敏答曰:“丁禹庭他們,不過連續航行了三十個小時,根本不需要什麼‘休整’,略略透口氣兒就好——半天功夫,足矣!”

    這個“略略透口氣兒”,並不是坐了下來,清茶一杯,悠然見南山,事實上,艦隊進入吳淞口,泊定之後,一切節奏,非但沒有慢了下來,反而還加快了。

    首先要做的,是裝煤作業。

    艦隊連續航行了三十個小時,已經消耗了一定數量的燃煤,別的軍艦也就罷了,但如前所述,裝甲巡洋艦“龍驤級”、穹甲巡洋艦“策電級”,因為要同時滿足關親王的兩個自相矛盾的奇葩要求——“重防護”、“高機動”,這兩種噸位不上不下、不大不小的軍艦的煤艙,不得不被刻意的縮小了。

    即將展開的海戰,會持續多久,期間是否可以從容補給,誰都說不好,因此,再次出港之前,若不把“龍驤級”、“策電級”的煤艙填滿,就不敢百分百保證,在長時間的戰鬥和航行中,這兩位,會不會打著打著、走著走著,突然之間,一口氣兒接不上來,“掉電宕機”?

    艦隊半小時之後,裝煤作業便開始了。

    清晨的陽光中,上身赤裸的伕役們高聲吆喝著,沿著棧橋上的軌道,將一架架滿載的煤車,推至各軍艦的左近,然後,通過蒸汽吊機,將之轉運到軍艦上。

    棧橋的泊位有限,有的軍艦的泊位距棧橋有一小段距離,就由運煤船進行過駁。

    “冠軍號”上,分佈在主甲板兩側的煤艙的鐵製添煤口統統打開了,水兵們手腳麻利的將一包包煤炭倒入煤艙;“冠軍號”管帶大愛德華往來巡視,微微頷首,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全部都是成形成狀、漆黑髮亮的塊煤,沒有夾雜任何碎煤——很好,這是開灤礦務局出產的品質最高的“五槽煤”!

    保證艦隊的煤炭供應——不但量要保證,質更要保證——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原時空,北洋海軍在這上頭,是吃過大虧的。

    北洋海軍的用煤,主要由開平礦務局供應,可是,海軍給價不高,而且,還經常拖欠貨款,礦務局方面,自然不滿,但海軍表示,錢的事情,不是海軍可以自專的,於是,時間一長,礦務局就開始打自己的小九九了——優質的塊煤,都留了下來,另行高價出售牟利,只以劣質的碎煤應付海軍。

    這些碎煤,碎到了如同散沙的程度,丁汝昌曾致信開平礦務局總辦張翼:“煤屑散碎,煙重灰多,難壯氣力,兼礙鍋爐……專留此種塞責海軍乎?”語夾激憤,並聲稱,此後若再以此等劣煤給付海軍,便將全數退回,並上稟李中堂,追責礦務局。

    這封信,是在豐島海戰後第五天寫的,彼時的局勢,已是黑雲壓城城欲摧了,可是,礦務局方面,並不在意:

    他娘的,你們海軍又想要好煤,又不肯真金白銀的拿出來,天底下哪裡有這樣便宜的事情?俺們也是要吃飯的好嘛!李中堂又咋樣?李中堂也是講道理的好嘛!這樁官司,不論打到哪兒去,海軍都是不佔理兒的呀!

    於是一無所動,仍然以碎煤充數,並語帶嘲弄的回信:若海軍需要塊煤,可以自己從碎煤中篩選撿用嘛!

    豐島海戰是一八九四年七月二十五日爆發的,一直到九月十二日,丁汝昌還在同礦務局打筆墨官司:

    “邇來續運之煤仍多散碎,實非真正‘五槽’……俟後若仍依舊賽責,定以原船裝回,次始得分明,屆時幸勿責置交誼於不顧問也。”

    可以看出,這封信,丁汝昌對礦務局的“賽責”,經已無可如何,也不提“上稟”的事情了,只能夠做些“原船裝回”的軟弱的威脅了。

    不過五天之後——一八九四年九月十七日,大東溝海戰爆發。

    北洋海軍長期使用劣質燃煤,帶來了非常嚴重的後果:

    第一,較之日本聯合艦隊之新銳,北洋艦隊本就老態、疲態盡顯了,劣質燃煤進一步加速了北洋艦隊老化的進程。

    第二,北洋諸艦的設計航速,本就落後聯合艦隊諸艦一大節,劣質燃煤進一步降低了發動機的實際輸出功率,使得北洋艦隊在海戰之時,愈加轉動不靈。

    這就是丁汝昌說的“難壯氣力,兼礙鍋爐”。

    第三,就是前文提過的,因為北洋艦隊所用劣質燃煤燃燒很不充分,艦隊上空,濃煙蔽天,結果,大東溝海戰之時,遠遠兒的就被日本人“先敵發現”了。

    原時空之教訓,本時空不可不引以為鑑呀!

    關卓凡認為,為保證海軍的用煤,除了合理給價、按時結賬之外,還得實行更加有效的措施。

    他的法子,可謂釜底抽薪——派出“軍代表”,入駐開灤礦務局。

    “軍代表”不干涉礦務局日常的生產、經營,他的責任,只有一項:保證海軍永遠處在礦務局出品的最優質煤炭的“最優先級”客戶名單的第一位。

    “軍代表”有權指定供應海軍之煤炭之品類、數量以及發貨之時間,等等。

    至於對煤礦的給價、結賬,則既非海軍自己負責,更非戶部負責,而是由軒軍的總糧台負責。

    另外,在國內沿海各大口岸,都設有海軍專用的儲煤倉,艦隊一入港,就可以第一時間進行燃煤的補給。

    這套制度,非常有效的保證了海軍的燃煤供給;礦務局雖小有不便,不過,也沒有什麼意見——給價合理、結賬及時嘛!

    裝煤作業結束,太陽已經完完全全的升了起來,港口內,檣桅如林,捲起的風帆被霞光染紅,甲板上的一切,都是亮閃閃的。

    八點整,艦隊舉行例行升旗儀式,銀笛聲聲,每一隻軍艦的前桅上,昨天日落時分降下的“紅浪血睛藍鯊”海軍旗,又高高的升了起來。

    作為旗艦,“冠軍號”與眾不同,在前桅頂飄揚的,除了“紅浪血睛藍鯊”海軍旗之外,還有一面“紅浪定海錨”旗——規制彷彿“紅浪血睛藍鯊”旗,只是“紅浪”尚在,“血睛藍鯊”卻遊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隻巨大的鐵錨。

    這是中國海軍最高首長的旗幟——海軍提督旗。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6:00
第一一五章 大海戰之五:諸君,決戰就在明天了!

    升旗之後,就是早操。

    海軍的早操,分為體操、軍武拳和劍操三個部分。

    體操不必說了;軍武拳啥的,前文也有介紹——詳見第八卷《無限風光在險峰》第九十二章《獅吼豹躍》及第十二卷《干戈戚楊》第一零四章《髡發明志,無顧無惜》、第一零五章《血肉砸地,生死相搏》;至於“劍操”,略類於原時空我大TG之“匕首操”,只不過在軒軍海軍手上,匕首換成了海軍短劍罷了。

    “劍操”的主要功用,非為強身健體,而是一種近身白刃格鬥的基礎訓練;或問:又不都是海軍陸戰隊,普通的海軍士兵,有每天進行近身白刃格鬥訓練的必要嗎?

    答曰:有的。

    這是風帆、蒸汽混合時代,或者說,是風帆向蒸汽過渡的時代,這個時代的海軍,依舊保留著非常濃厚的風帆遺風,接舷戰依舊是海軍訓練的科目之一——別的不說,“衝撞”依舊是艦隊對戰的最重要戰術之一——既行衝撞,就得準備接舷戰,所以,近身白刃格鬥的訓練,是少不得的。

    艦隊入港的消息傳來,上海的紳民仕女,販夫走卒,呼朋引類,相互招呼,“看海軍去!”

    而“看海軍”,除了巨艦大炮之外,最好看的,就是這個“早操”了。

    各艦的早操,自然是在各艦的主甲板上進行的,“冠軍號”、“射聲號”等巨艦干舷高大,站在碼頭上,不論如何抻長了脖子,也只能聽見遙遙傳過來的一聲聲暴喝如雷,士兵們到底如何動作,是看不見的,看客們只好幹著急;不過,噸位較小的艦隻,干舷較低,碼頭上的人,如果站的高些,甲板上的情形,卻是大致可見的。

    於是,碼頭上,但凡二層以上的建築,露台也好,樓上的窗口也罷,都是人頭攢動。

    這些地方,平日裡,自然大多都是“閒人莫入”的,不過,假如您肯掏點兒散碎銀兩出來,這個,“買張門票”,那您就不是“閒人”了呀!

    還有的人,另闢蹊徑,登上艦隊左近的商船“看操”——當然,同理於“買張門票”,這也是要“買張船票”的。

    對“看海軍”、“看操”感興趣的,不止於普通上海士民,還有各國在滬外交人員以及泊駐滬上的各國軍艦——這是一個極難得的可以一窺中國海軍主力艦隊全貌之良機,不可以錯過了。

    早操的具體過程,就不再贅述了,總之,岸上、水上,喝彩之聲,此起彼伏,“看操”的男女,個個興高采烈;而各國駐滬外交人員以及各國軍艦的艦長、大副們,一邊不由自主,微微頷首,一邊相互以目,難掩驚異。

    早操之後,各戰鬥部的士兵開始擦拭槍炮。

    這個“擦拭”,並非簡單的拂去浮灰,而是每天必行的武備保養——炮身固然要擦拭,炮膛更要清理,不能有任何火藥和藥包的殘留;一切機關轉動部位,都要細細的抹上潤滑油,確保運轉自如,毫無澀滯。

    擦拭之後,軍官還要一一檢查,若有任何不符要求之處,就得從頭再來一遍。

    九點一刻鐘,各艦開始每天的例行戰術訓練。

    例行戰術訓練持續一個小時左右,主要是各炮位和海軍陸戰隊的戰術訓練。

    炮術訓練,並非實彈射擊,而只是測距、瞄準以及炮身俯仰、轉動等操作的訓練,普通士民當然是看不出啥名堂來的;不過,海軍陸戰隊的訓練,操槍操劍,進退趨讓,高起底伏,周旋翻覆,還是很好看的,因此,喝彩聲也一直沒有斷過。

    看客們——尤其是花了“門票”、“船票”錢的,都覺得,這一次,可是“值回票價”啦。

    例行戰術訓練結束之後,甲板上終於清淨了下來,但看客們還是不肯走;又過了半個小時左右,見還是沒有什麼新的動靜出來,人們才開始慢慢兒的散去,“興盡而歸”。

    主甲板上,沒有了更多的動靜;主甲板下,各種動作,卻是密鑼緊鼓,一直沒有停止過。

    譬如各艦的廚房,十點鐘的時候,甲板上的例行戰術訓練還沒有結束,就開始忙碌了——為各位艦長準備午餐。

    本來,艦隊的作息安排,完全師從英國皇家海軍,也是中午十二點正午餐,不過,各艦都接到了通知,今天高級軍官的午餐時間,提前一個小時;之後,十二點正,各艦長齊聚“冠軍號”會議室,召開作戰會議。

    若是十二點鐘開飯,廚房十點半動手準備就可以了;若是十一點鐘開飯,十點鐘廚房就得開工了。

    也因此,位於“冠軍號”艦艏右舷的高級軍官廚房,要特別的忙碌一些——廚師們除了為“冠軍號”上的高級軍官們準備午餐外,還要提前為晚上的會餐備料——已經接到通知,會議之後,各艦艦長留在“冠軍號”上晚餐。

    從午餐開到晚餐?好傢伙,這個作戰會議,開的可夠長的呀!

    十一點五十分,各艦艦長進入位於“冠軍號”艦艉的會議室,十二點正,會議準時開始。

    丁汝昌開宗明義:

    “收到了‘參臨辦’的電報——根據各種情報,經已可以確認,‘北京—東京’艦隊計畫以杭州灣外海蘇竇山為泊地和前出基地,預計明天上午六點至十點之間,該艦隊將到達上述海域。”

    微微一頓,“諸君,決戰就在明天了!”

    與會者相互以目,每一個人,都在對方的臉上——不論中國人還是英國人——看到了興奮的神色。

    每一個人的心跳,都加快了;每一個人的血,都微微的熱了。

    未免劇透,會議詳情,暫不述及。

    至於會議持續的時間嘛——

    下午五點鐘,各艦管駕——即大副——以下軍官和士兵們準時開始晚餐,但“冠軍號”會議室內的作戰會議,依舊沒有結束。

    這個會,還真是夠長的呀!

    五點半,晚餐結束,銀笛聲再次響起——這是關於“整理索具、打掃艙面”的通知。

    同時,“冠軍號”會議室內的作戰會議,終於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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