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亂清 作者:青玉獅子 (連載中)

 
巴爾帕金 2014-5-16 16:37: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83 77516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4:37
第一三零章 上天注定
        
    搭著關卓凡的胳膊,慈禧走上了上層甲板。

    極目天際,朝霞如火,萬物描金。

    御姐眯起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初冬清晨涼爽的空氣,止住了微微昏眩的感覺。

    昏眩的感覺不僅僅來自陽光燦爛,更因為巨帆已經半張,如雲欲蔽日,盡染成朝霞,在桅杆上豎起了一隻隻巨大無朋的火炬。

    慈禧在心底深深嘆息了一聲。

    “冠軍號”將士,已在左右舷側列隊,有華有洋,一個個身著雪白制服,雙腿微開,高挺胸膛,背手而立,釘子般地紮在甲板上。

    見到聖母皇太后在關爵帥陪同下現身,值星軍官大吼:“敬禮!——”

    “刷”一片響,列隊海軍官兵,並足舉手,然後高呼:“烏拉!——烏拉!——”

    “冠軍號”前艦橋的樓梯旁,丁汝昌、杜立德、喬百倫、柯烈福、海曼奇、狄克多等一眾中、美、英海軍高級將領,已在肅立恭候。

    這個時代的軍艦的“艦橋”,還算真正意義上的“橋”,和我們熟悉的高高聳立的“橋樓”形象是大不相同的。

    “艦橋”之謂,源於明輪蒸汽艦船時代。“明輪”安裝在艦船左、右舷外側,上覆“輪罩”。所謂“艦橋”,就是連接左、右兩個“輪罩”的、架在半空中的一條工作通道,同時兼觀測、指揮之用,真正是條“橋”。

    進入螺旋槳時代,龐大臃腫的“輪罩”連同“明輪”一起消失,“艦橋”的形制也跟著發生了些許的改變。有的長度縮短。不再連接左、右兩舷。有的擠在上層甲板的側舷火炮和煙囪之間,形成圍繞煙囪的、架在半空的工作、觀測、指揮通道。

    不過,“冠軍號”的艦橋,和明輪蒸汽艦船時代的艦橋,幾乎一模一樣,就是連接左、右兩舷的長長的“高架橋”。前艦橋架在兩根巨大的煙囪之間,後艦橋架在中桅和後桅之間。

    購買“冠軍號”的時候——那個時候還叫“翁貝托國王號”,關卓凡曾試探著問英國人。這個“前艦橋”,可不可以前移到煙囪和前桅之間的位置?

    關卓凡有此議,是因為他覺得前艦橋設在兩根菸囪之間,一來,煙囪遮擋視線;二來,在兩根巨大的煙囪之間來來去去,總是有那麼點“心障”。

    “冠軍號”的煙囪,在前桅和中桅之間。

    答案是不可以:這麼幹,會影響前桅的帆、纜的設置和運作。

    咳咳,慚愧。慚愧,我太不專業啦。

    此時。“冠軍號”前艦橋周圍,已經按照戰鬥條例碼好了沙袋,但艦橋上邊,卻是“冠軍號”全艦唯一未嚴格按照戰鬥條例準備的地方,和戰鬥無關的物件,不但沒有減少,還大大增加了:鋪上了紅地毯;艦橋的左端,還設有鐵藝桌、椅——都用螺絲牢牢地固定在艦橋上面。

    這自然是為了給聖母皇太后休憩之用。今兒出這趟海,來回要花上好幾個時辰,除了舉行“閱艦式”和“海上分列式”之外,不能叫聖母皇太后一直站著看風景啊。

    這也不能叫“違反戰鬥條例”,因為真正戰鬥的時候,聖母皇太后是不可能呆在“冠軍號”上面滴。

    其實,“冠軍號”上,還有更加講究的“看風景”的地方,那是位於艦艉的“陽台甲板”,是專供艦長和高級軍官休憩的地方,上面有漂亮的鐵藝扶手欄杆和遮陽棚,固定式的桌、椅也一應俱全。

    不過,今兒聖母皇太后鑾駕出海,不是遊船,而是閱艦、觀武,御駕只能駐蹕前艦橋,呆在艦艉的陽台甲板“看風景”,可不合適。

    辰正,“冠軍號”汽笛長鳴。緊接著,巨大的煙囪,噴出了滾滾的濃煙。慈禧清晰地感覺到,船身微微地震動起來。

    她激動起來:大船即將出航了!

    泊在錨地的二十餘艘艦隻,一隻接一隻,鳴響汽笛,噴吐濃煙。

    作為編隊旗艦,“冠軍號”的信號桅上,“按時”的信號旗升了起來。

    各艦依次起錨。

    巨艦起錨是一個非常壯觀的景象,可惜艦橋上的聖母皇太后看不見:粗大的錨鏈從水中升起,激起白色的浪花,沖刷著錨鏈上的淤泥;錨鏈通過鏈洞的時候,持續發出轟隆隆的聲響。很快,水面激烈的湧動,似有水怪正在水底興波,最終,巨大的鐵錨巍巍出水,激流從錨爪上四面衝下,猶如瀑布。

    “冠軍號”龐大的身軀,開始緩緩移動。

    這對慈禧來說,是一個真正的“夢幻時刻”:“九千一百噸”的鋼鐵巨物,無需任何牛馬人力牽引,憑著她至今尚不能真正理解的“水火之力”,自個兒就“邁開腳步”,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上,破浪而行了!

    這個事兒,雖然正在實實在在地發生著,但慈禧依然有不甚真實之感。

    出港之後,“冠軍號”改掛滿帆。

    就在聖母皇太后的眼前,蔽日遮天般的巨帆徐徐升起。

    之前,慈禧也曾想像過船帆升起的樣子——可是,她實在想不出來,如何才能把如此巨大的船帆拉起來?得有多少水手在桅杆上爬上爬下?是不是許多人排成隊,一邊喊號子,一邊拉繩子?

    御姐真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女人,她的這番關於升帆的想像,如果放到風帆戰艦時代,居然是**不離十。但是,“冠軍號”雖然保留了船帆,但歷史早已進入了蒸汽機時代了。

    站在桅杆底下的一個水手,扳動操縱桿,一旁的纜索絞車便嘩啦啦地轉動起來,巨大的船帆隨之緩緩升起。前後不過一杯茶的時間,船帆便升到了桅杆頂,龐大無比的身軀完完全全地舒展開來。

    沒有人爬上爬下,更沒有人排成隊喊號子。

    不需要關卓凡解釋,御姐也能夠想到,舉泰山若拈鴻毛的力量,來自於那個巨獸巢穴般的“輪機艙”,來自於“水火之力”。

    聖母皇太后又在心底輕輕嘆息了一聲。

    太陽升得更高了,海面上的薄霧散了開去,湛藍的大海,在眼前鋪陳開來,無邊無際。

    初冬清冽的海風掠過甲板,然而,慈禧卻覺得心頭火熱,一點兒寒意也沒有。

    “冠軍號”的鍋爐保持著最低的壓力,眼下的航速為六到七節,這只是“風帆航速”,並不算太快,但御姐卻覺得乘風破浪,有如凌雲御風!

    她心頭的情愫,愈來愈激亢了。

    此時,若能從空中俯視,海面上確實是一副非常壯觀的景象:“冠軍號”打頭,二十二隻軍艦排成一列縱隊,前後兩艦相距約半海裡——九百米左右,破浪而行。每一隻軍艦,都在藍色的海面上,犁出白色的浪花,艦艉後面,都拖著一條長長的雪白的尾巴。

    晴好的天空下,幾十道黑煙滾滾升起。

    站在聖母皇太后身邊“隨侍”的關卓凡,也是心潮起伏的,但是,感慨的內容,和御姐就大不相同了。

    二十二隻軍艦,拿火力和噸位來說——總火力、總噸位也好,艦均火力、艦均噸位也罷,這幾乎算是世界上最強大的一支海上分艦隊了。

    “冠軍號”和“射聲號”,固然是這個時代最先進、最強大的海上捕食者,剛剛打完內戰的美國海軍,亦是當時世界上最強大的海軍之一——當然,不久之後,一門心思“搞建設、謀發展”的美國人,就自己把自己的海軍,裁成了世界二流、乃至三流的水平。

    關卓凡感慨的是:可惜啊,這支強大的艦隊,只有兩艘軍艦是我自個兒的——而且,就是這兩隻,也還沒有形成真正的自主戰鬥力。

    關卓凡在心中默念:我在這個時空要做的事情,不過才剛剛開了個頭。

    他抬起頭來,望向海天交界處,心裡說道:但是,我終究會成功的——這是上天注定的。

    中國會成功的——這更是上天注定的。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4:37
第一三一章 雲帆滄海
        
    “冠軍號”的鍋爐開始加壓,位於軍艦中央的兩根巨大的煙囪,裡面的動靜,明顯地大了起來。

    煙囪縱向排列,前艦橋在其中橫穿而過,站在前艦橋左端的慈禧,感覺到了來自右首邊的巨獸的呼吸節奏的變化,她不由微微緊張起來,雙手抓緊了欄杆。

    一隻手伸到她的前臂下面,輕輕托住。慈禧微微轉頭,清晨的陽光灑在身旁的男人的臉上,勾勒出清晰有力的線條,溫和而燦爛的笑容如此令人心安。

    慈禧嫣然一笑。

    回過頭,她輕輕吸了口氣,努力抑制著慢慢升起的腎上腺素。

    “冠軍號”開始提速,巨大的船身開始微微顛簸起來。

    出港伊始,“冠軍號”主要以風帆為動力,大約是六到七節的航速。事實上,如果風速、風向適合,“冠軍號”風帆動力的航速,最高可以達到十三節。如果鍋爐加全壓,以全動力航行,冠軍號的航速,可以超過十七節——即每小時六十五華裡。這個速度,編隊中不是每一艘艦隻都能夠跟得上的。

    慈禧的呼吸加快了。腳下開始起伏,撲面而來的海風愈加猛烈,面紗貼在了臉上。腎上腺素迅速飆升,緊握欄杆的手心滲出了汗水。

    站在前艦橋上的她,能夠看見艦艏濺起的巨大的白色浪花。一群她從未見過的海鳥,在艦艏附近,高低盤旋,隨艦飛舞,啾啾長鳴。

    遮雲蔽日的船帆。兜滿了風。猶如“冠軍號”這個巨人。深深吸氣,胸膛高高鼓起,在長空中獵獵作聲。

    慈禧沒有一丁點兒“暈船”的感覺。她心跳加速,身子火熱,頭腦清爽。海風拂面之中,極自然地,關卓凡跟她講過的兩句詩,躍入腦海:

    乘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編隊到達預定海域,隨即擺開陣勢,舉行海上閱兵式——先“閱艦式”,後“海上分列式”。

    “閱艦式”,同陸上的“閱兵式”彷彿,受閱諸艦成首尾相接的單縱隊列隊——關卓凡說給御姐聽的,就謂之“一字長蛇陣”——然後停車不動,檢閱艦——即聖母皇太后和關爵帥乘坐的編隊旗艦“冠軍號”,和受閱編隊對向而行,距受閱編隊舷側一鏈多一點——大約兩百米左右。平行通過。

    “海上分列式”,亦彷彿陸上的“分列式”。和“閱艦式”則剛好反過來:檢閱艦“冠軍號”停車不動,受閱編隊成單縱隊,首尾相接,在“冠軍號”舷側兩百米左右的地方,依次平行通過,接受檢閱。

    單縱隊的“一字長蛇陣”,並非海上閱兵式的唯一標準隊形,多縱隊也很常見——但前提是你得有足夠多的受閱艦隻。

    維多利亞時代的大英帝國,最愛舉行海上閱兵式、特別是閱艦式了。大軍出征前、凱旋後,重大戰役的紀念日,女王陛下生日、即位紀念日,外國元首、貴賓訪英,總之隨便找個什麼由頭,動輒就上百艘、甚至幾百艘軍艦擺將出來。從錨地的高處或者飛艇上面看下去,海面上,一列列的軍艦,猶如無數巨鯨浮水,幾有“無邊無際”之感,那真正叫一個“氣勢磅礴”。

    關卓凡手裡,加上美國人的,攏共只有二十二艘軍艦,只夠玩“一字長蛇陣”。

    這就是差距,國力的差距,時代的差距。其間遠近,幾乎不可以道里計。

    我知道自己任重道遠。但是,終有一天,我會趕了上來,高興起來,也能夠在渤海灣裡,隨時擺上一百幾十條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軍艦,以此昭示天下,中華已經崛起,其威可以加於四海。

    現在嘛,拿這二十二條軍艦,給御姐做做啟蒙教育,也足夠用了。

    今天海上閱兵式的總指揮,是中美聯合艦隊司令官杜立德,副總指揮是軒軍海軍提督丁汝昌。

    杜立德能夠在朝思暮想的“女神”面前露臉,精神抖擻,意氣昂揚。“受閱諸艦準備完畢,恭請聖母皇太后檢閱!閱兵總指揮杜立德”幾句話,用中國話高聲喊出,極其流利,連四聲都拿捏得非常準確。

    關卓凡想:哪個說漢語是世界上最難學的語言?老子一向認為,母語為英語的人學習漢語,同母語為漢語的人學習英語,難度是完全一樣的。難不難,全在你是否認為這門語言有必要下功夫學習罷了。有必要就不難,無可無不可就難。

    受閱的二十一隻軍艦,“射聲號“打頭,排成首尾相接的一字長龍,前後兩艦之間相距兩鏈半,即四百五十米左右。艦上官兵服制鮮明,在船舷旁整齊列隊站坡。

    “冠軍號”距“射聲號”一鏈許、舷角45o之時,“射聲號”汽笛長鳴,管帶小愛德華大吼:“attention!日ght-dress!”

    舷旁站坡官兵,“刷”的一下,足跟併攏,舉手行禮。其餘崗位水兵,則昂首注目“冠軍號”——此謂之“注目禮”也。

    此時的聖母皇太后和關爵帥,並立於艦橋之端,海風拂體,大氅飄揚。但見:藍天碧海,巨艦碩帆,男人英武挺拔,女人窈窕颯爽,憑欄並立,真有神仙眷侶之致、昂首穹外之概!

    艦橋狹長,其餘“隨侍”人員,在聖母皇太后和關爵帥身後,依次站立;艦橋下方,“冠軍號”官兵,沿舷列隊,齊整站坡。這一上一下,眾星烘月,艦橋之端的兩位領導同志,愈發顯得寶相莊嚴、神采飛揚了。

    “閱艦式”正式開始,關卓凡不能再和御姐交頭接耳,不過,之前他已經同御姐交代過了:軒軍海軍和陸軍不同,口令是華洋並用的。比如,“attention”謂之“立正”,“日ght-dress”謂之“向右看齊”,云云。這些嘰裡咕嚕,御姐自然還記不清爽,不過也沒啥關係,離得這麼遠,海上風又大,她也聽不清爽小愛德華喊了些啥。

    “冠軍號”逐漸接近受閱編隊,舷角近零,兩艦即將相交,關卓凡行禮,慈禧舉手致意,“射聲號”官兵高呼:“烏拉——!烏拉——!烏拉——!”

    海面遼闊,風聲隱隱,聽起來,口號聲不如陸地上那般清晰,但一樣的激昂、一樣的動人心魄。

    這兩個字,入耳即血熱,是聖母皇太后最愛聽的兩個字呀。

    “冠軍號”駛過“射聲號”,舷角變成135o時,“射聲號”的汽笛短鳴兩聲,小愛德華再次大吼:“eyes-front!”

    向前看,禮畢。

    如是者二十一也。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4:37
第一三二章 可惜我不是男人
        
    “閱艦式”之後,是“海上分列式”。

    “冠軍號”駛過受閱編隊,完成“閱艦式”之後,掉轉船頭,回到出發點。然後再次掉頭,停車,恢複閱艦式開始前的狀態。

    “射聲號”打頭,受閱編隊按照戰鬥艦、登陸艦、後勤艦的先後排序,駛過“冠軍號”面前,接受檢閱。其中,戰鬥艦又按照巡洋艦、驅逐艦、護衛艦的順序排列。各艦之間相距約三鏈,首艦“射聲號”至尾艦“弗吉尼亞號”,整個受閱編隊,長近七海里——幾乎二十五華裡。

    擬定海上閱兵計畫的時候,杜立德、丁汝昌、喬百倫等人,按照關卓凡的意思,不論“閱艦式”,還是“海上分列式”,都適當地拉長了前、後兩艦之間的距離——這個時代的艦船,畢竟還只是風帆蒸汽混合動力,不比現代軍艦,艦隻之間,其實原本並不需要留出這麼大的空間的。

    但關卓凡要用拉長前、後艦隻距離的法子,來“拉長”整個受閱編隊,以加深慈禧“堅船利炮,源源不斷”的印象,加強乃至放大這支艦隊在她腦海中的形象,達到在御姐身上實現這次“閱艦”利益最大化的目的。

    效果非常之好。

    海上視野之廣闊,遠過陸地,受閱艦隻在“冠軍號”面前駛過的時候,前艦、後艦都在視野之中,軍艦的航行速度又遠過人之奔走,因此,觀者既不會覺得隊形疏鬆。也不會產生不連貫的感覺。

    聖母皇太后呢?

    從“閱艦式”開始。到“海上分列式”結束。超過一個半時辰。由始至終,慈禧都在前艦橋上扶欄而立,期間沒有坐下來過一次——包括完成“閱艦式”後,“冠軍號”掉頭回到出發點的過程中,亦如是。要知道,同樣是長時間站立,在顛簸起伏的海船上,比之在平地上。可是累得多了——何況是一個第一次乘坐海船的人?

    “冠軍號”掉頭之後,關卓凡曾請聖母皇太后坐下小憩——回到出發點這段海程,不算在典禮之中,是可以坐下的。但慈禧說自己不累,依然站著聽關卓凡為她講解,行經各艦的名稱、艦別、噸位、火力,等等。

    由始至終,全無倦意。

    非但如此,整整三個小時,御姐的腰板兒。始終挺得筆直;飽滿的胸脯,始終高高聳起——除了手扶著欄杆。整個姿勢,簡直可以算作“站坡”了。

    一連站三個鐘頭的軍姿,可不容易啊。

    激情的火焰,一直在慈禧體內燒灼。精神上的極度興奮,使她完全感覺不到身體上的疲憊。

    “冠軍號”身型再巨,威力再強,也只是一條船,有道是獨木不成林,惡虎難敵群狼,不可能就靠它和“射手號”兩個包打天下。可現在擺在眼前的,卻是一整支艦隊——如果當年這支艦隊在手,英國人、法國人,還打得進來嗎?!

    慈禧沒有忘記,眼前這支艦隊,大部分都不是自己的船——這些船,不會為自己和英夷、法夷開戰。但身邊的這個男人,已經讓她深信不疑:在不久的未來,自己將擁有這樣的一支艦隊——也許比眼前的這支還要強大!

    激動人心的前景叫她熱血沸騰,“海上分列式”進行的過程中,她甚至冒出了這麼一個念頭:可惜我不是男人!

    咳咳,幸好您不是男人。

    “海上分列式”結束的時候,已近午正。關卓凡請聖母皇太后回艙,傳膳、小憩,一個時辰之後,準定未正時分,開始“演陣”和“演炮”——前者為受閱編隊演練戰鬥隊形,後者為海上實彈射擊演習。

    下午兩點正,“冠軍號”的信號桅上,升起“按時展開行動”的信號旗,“演陣”正式開始。

    受閱編隊演練的戰鬥隊形,一共三種:“一字長蛇”、“雙龍入水”、“大雁展翅”。

    “冠軍號”的艦橋,高度有限,站在上邊,看海面上眾多艦隻“演練陣法”,前進後退,左轉右拐,如果不是行家,只好看個熱鬧,到底如何“變陣”,又變成了什麼“陣型”,其實是看不大明白的。

    為了讓聖母皇太后看懂各種“陣法”之裡就——不然,“演陣”的效果就大打折扣了——關卓凡專門找人,用磁石做了張圍棋棋盤大小的“磁盤”,又做了二十二隻小小的艦船模型,每一隻都插上了名牌,自“冠軍號”以下,一一標註了艦名;模型船底下,嵌了磁鐵,能夠牢牢吸附在“磁盤”上,顛簸起伏,也不會滑落。

    海面上,各艦此來彼去;“磁盤”上,關卓凡隨之擺弄移動對應的艦船模型。如此一來,“陣法”如何變化,聖母皇太后就看得明明白白了。

    慈顏大悅:真是太貼心了!

    首先出場的是“一字長蛇陣”。

    所謂“一字長蛇”,即“閱艦式”和“海上分列式”時使用的“單縱隊”,也即各艦排成首尾相接的一列縱隊。不過,和“閱艦式”、“海上分列式”略有不同的是,戰鬥隊形的“單縱隊”,艦隻和艦隻之間的距離要近許多。

    這個“一字長蛇陣”,算是風帆戰艦時代的標準戰鬥隊形。

    風帆戰艦的火炮,主要設置在兩側船舷,因此,側身對敵,是風帆戰艦的自然選擇。隨著船隻操控性能和火炮射程、威力的提高,早期的火攻、跳幫戰術的重要性隨之降低,最終,風帆戰艦時代的海戰,形成了標準的戰列線戰術:

    對陣雙方在交戰前,先將各自戰艦排成一列縱隊——即“一字長蛇”;然後,雙方艦隊同向並列而行,或對向交錯而行,並在行進中以各自內側舷炮對敵進行炮擊。

    此時——十九世紀六十年代中葉,是一個風帆戰艦向鐵甲戰艦過渡的時代,軍艦的動力已經發展為蒸汽風帆混合動力,但火炮的設置,和風帆戰艦時代依然沒有什麼本質區別。艦艏炮、艦艉炮,雖然在某些艦隻上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的加強,但就整艘軍艦而言,依舊是以舷炮為主——包括最新式的勇士級的“冠軍號”。

    大英帝國皇家海軍的《戰鬥教範》中,依然明確規定:“一旦進入全面進攻,各分艦隊應該儘可能地運用最有利的優勢與鄰近的敵人作戰;各分艦隊所有的艦隻,都應盡力和其分艦隊長官保持一線隊列前進……”

    為演示“陣法”,受閱編隊離開演習海域,然後重新進入。

    第一個出現在海平線上的,是“射聲號”。接著,“海軍中將號”、“馬里蘭號”、“傑斐遜號”、“密西西比河號”……次第出現。

    最後一隻,是“弗吉尼亞號”。

    “射聲號”汽笛長鳴——這不是喊給身後的同伴們聽的,而是告訴聖母皇太后:俺們要“擺陣”啦。

    小愛德華發出“左滿舵”的指令,“射聲號”急速右轉,湛藍的海面上,龐大的艦身劃出了巨大的白色尾流。

    等一下!“左滿舵”——“急速右轉”?

    喂喂,那個舵手,你搞錯了吧?

    沒有搞錯。

    現代的艦船轉向指令,以船頭為準,“左舵”就是船頭向左轉,“右舵”就是往右轉。但十九世紀中葉的英國艦船,執行著一種奇葩的“舵柄指令”——以船尾為準:“左舵”,船尾向左轉——即船頭向右轉;“右舵”,船尾向右轉——即船頭向左轉。

    這套叫人精神錯亂的東東,直到二十世紀初,保守的英國人才徹底放棄之,轉而改用國際通行的船頭轉向指令。

    唉,改革這個事兒,真心是不容易啊。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4:38
第一三三章 變陣
        
    “海軍中將號”緊跟“射聲號”之後,急速右轉。接著是“馬里蘭號”、“傑斐遜號”、“密西西比河號”……

    如果能夠乘坐飛艇,從空中俯視的話,二十一隻軍艦組成的單縱隊,正在進行九十度大拐彎的景象,是十分壯觀的:蔚藍無垠的海面,被劃出了一道巨大的弧形白色裂隙,前後綿延數海里之長;數十道黑煙自白色水帶上升起,翻翻滾滾,直衝天際。

    最後一隻“弗吉尼亞號”也轉過彎來之後,二十一隻軍艦首尾相接,連綿一線,“一字長蛇陣”擺成了。

    和之前“閱艦式”、“海上分列式”不同,受閱編隊距“冠軍號”較遠,艦和艦之間的距離也更近,因此,二十一隻軍艦都在視野之中,磅礴一線,更覺氣勢無兩。

    “千里鏡”中,慈禧看到:所有艦隻,舷側的“炮窗”全部打開,每一個“炮窗”裡邊,都伸出了一個黑洞洞的炮口。

    她的心裡,不禁隱然生寒。

    關卓凡在旁邊給她算賬:單是“射聲號”,一側船舷的火力,就有“一百一十磅阿姆斯特朗後裝線膛炮”兩門,“六十八磅前裝滑膛炮九門”,“四十磅阿姆斯特朗後裝線膛炮”一門。

    加起來,共“八百七十二磅”,相當於七十二門“十二磅拿破崙炮”——就是太后您在小站看“演炮“的那種炮啦。

    這只是“射聲號”全艦火力的一半——啊,不對,臣說錯了。不到一半。遠不到一半。艦艏、艦艉,各有一門“一百一十磅阿姆斯特朗後裝線膛炮”,還沒有計入呢。

    慈禧心想:這只是“射聲號”一隻船的火力,它後邊可還跟著二十隻船呢,都攏在一塊兒……

    心中悚然:這……真正叫“滅國之威”啊。

    御姐沒想清楚的是,“後邊還跟著”的二十隻船,並不能都和“射聲號”相提並論,比如“弗吉尼亞號”。只是條後勤船,火力其實是非常有限的。不過,說“滅國之威”,大致也差不到那裡去。

    再說,還沒把身處的“冠軍號”算進去呢。

    “一字長蛇陣”之後,是“雙龍入水陣”。

    “‘雙龍入水’?嗯,這個名字有趣。”

    “回太后,這‘雙龍入水’的陣法,乃英國名將納爾遜所創,號稱‘納爾遜秘訣’。臣給太后回過:嘉慶十年的時候。法蘭西、西班牙聯手,和英吉利打過一場大海戰。納爾遜為此役英軍主帥。此役,英軍之所以能夠大勝法、西聯軍,便頗得此陣法之利。”

    這幾句話,不是關卓凡忽悠御姐。

    所謂“雙龍入水”,即我艦隊成雙縱隊戰鬥隊形,和敵軍的單縱隊戰鬥隊形,形成九十度直角,垂直楔入敵陣,將敵艦隊一分為三,使敵前衛、中軍、後衛彼此不能相顧,然後各個擊破之。

    嘉慶十年,即1805年,英國艦隊在西班牙特拉法加角外海,堵住了法、西聯合艦隊。在這場風帆戰艦時代的巔峰對決中,英軍統帥納爾遜審時度勢,別出心機,變單縱隊為雙縱隊,改平行對轟為垂直楔入,大敗法、西聯合艦隊。此役過後,法國海軍精銳盡失,拿破崙征服英國的機會一去不返,英國海上霸主地位從此不可動搖。

    不過,“雙龍入水”的陣法,是個異數,不是什麼人都能玩得轉的。因為直接楔入敵陣,敵我彼此距離太近,在衝亂敵陣的同時,自身風險亦隨之大增,甚至可能遭遇最殘酷的接舷戰。

    關卓凡沒有告訴御姐的是:特拉法加海戰中,納爾遜就是在接舷戰中被法軍的狙擊手射中,戰鬥尚未完全結束,便傷重不治了。

    某種意義上,“雙龍入水”是一種逆潮流的“復古”戰術。隨著戰艦的速度愈來愈快,操控性愈來愈好,火炮威力愈來愈大,複製納爾遜的成功的概率愈來愈低。所以,英國人雖然以此戰法取得了特拉法加海戰的輝煌勝利,但《戰鬥教範》裡面的,依然是“一字長蛇”,而不是什麼“雙龍入水”。

    不過,這個“雙龍入水”,雖然不是海軍的主流戰鬥隊形,但一條長長的艦隊一變為二,拿來給御姐“演陣”,還是好看得很,所以,依然被列入了演習計畫之中。

    制定演習方案的時候,關卓凡表示,要“以雙縱隊戰鬥隊形,向納爾遜勛爵致敬”。喬百倫、柯烈福、海曼奇、狄克多等一班英國顧問聽了,大為激動,紛紛表示,親王殿下做出的,是“英明而高尚”的決定。

    汽笛長鳴,受閱編隊開始“變陣”了。

    “射聲號”後面的“海軍中將號”,首先左轉,駛出編隊,和“射聲號”並列,擔任下風縱隊的長官艦,兩艦相距兩鏈左右;接著,原“海軍中將號”後面的“馬里蘭號”前移,填補上風縱隊中“海軍中將號”留下的位置;再次,“馬里蘭號”後面的“傑斐遜號”左轉,駛出編隊,排在“海軍中將號”之後,成為下風縱隊的次艦。

    上風縱隊中,“密西西比河號”前移……

    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直到“弗吉尼亞號”前移到位,單縱隊戰鬥隊形便變成了雙縱隊戰鬥隊形:上風縱隊,“射聲號”打頭,共十一隻軍艦;下風縱隊,“海軍中將號”打頭,共十隻軍艦。

    “一字長蛇陣”變成了“二龍入水陣”。

    海面上,汽笛長鳴,黑煙滾滾,巨艦往來;“冠軍號”前艦橋上,關爵帥在“磁盤”上縱橫捭闔,一眾“艦船”,穿花蝴蝶般,左轉前趨,無不如意。

    聖母皇太后慈顏大悅,連連點頭:厲害,厲害!

    慈禧的興奮,不僅僅是因為覺得“厲害”,更是因為:這麼“厲害”的“陣法”,我一個女人家……居然看懂了!

    關卓凡準備的這套“兵棋推演”,收到了非常好的效果。

    “雙龍入水”之後,今天要演練的第三種、也是最後一種“陣法”,叫做“大雁展翅”。

    這個“大雁展翅”,其實就是鐵甲艦時代海戰主流戰鬥隊形之一的“雁行陣”。

    本時空,首創“雁行陣”——至少是“首創者之一”吧、並因此而載入煌煌史冊者,關爵帥卓凡是也。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4:38
第一三四章 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雁行陣”,也叫“楔形陣”一艦居中,分隊其餘艦隻兩旁排列,形成倒“v”字的隊形,猶如雁行長空,因此得名“雁行陣”。

    這種“陣法”,迄今為止,從未在實戰中使用過,美國人沒用過,保守的英國顧問們更加是興趣缺缺。

    在演習中加入這個“陣法”,主要出於關卓凡的主張。

    關卓凡聲稱,他的靈感來自納爾遜勛爵的“雙縱隊戰鬥隊形”。不過,納爵爺的“雙龍入水”,我艦隊垂直於“一字長蛇”的敵艦隊,接敵過程中,主要靠首艦的艦艏炮擊敵,火力實在是弱了一點,能否成功楔入敵陣,過於依賴主帥的指揮能力。這個,非英明神武如納勛爵者不能辦啊。

    還有,這種“陣法”,對整支艦隊的紀律、素質、通聯能力,都提出了非常高的要求。這個,亦非大英帝國皇家海軍不能行啊。

    為了降低難度,我覺得,是否可以對“雙龍入水”稍稍做個調整?你們看啊:合二為一,變“雙龍”為“雁行”——如此一來,接敵過程中,雖然還是主要以艦艏炮擊敵,但整個分隊所有艦隻的艦艏炮都可開火,火力大大增強了;另外,分艦隊所有艦隻,彼此可見,距離也近,通聯就會容易許多啦。

    嗯,各位以為如何呀?

    關卓凡的馬屁,拍得幾個英國佬暈乎乎的。喬百倫說道:“親王殿下的想法很有創意,我非常欣賞。不過,受閱編隊一共二十一艘艦船。若擺這麼個……哦。‘雁行陣’。這大雁的兩隻翅膀,每一隻就是十艘艦船,這個……會不會太長了一點?如果因而運作不靈,反為不美啊。”

    關卓凡連連點頭,說道:“將軍的看法很有道理!這樣吧,咱們把受閱編隊分成兩個分隊,一個分隊擺一個‘雁行陣’——如此,大雁的翅膀就是五艘艦船。不算太長了;然後,一陣在前,一陣在後,如何?”

    呃,好像還是長了一點……

    還長?靠,那咱們就把受閱編隊分成三個分隊,擺前、中、後三個“雁行陣”。一支分隊七艘艦船,一隻大雁翅膀三艘艦船,這樣,總可以了吧?

    嗯……可以啦。

    於是。劃時代的“雁行陣”,便“大雁展翅”。橫空出世了。

    中美聯合艦隊天津演習半年之後,關卓凡對利賓說的“必有一戰”的普魯士、奧地利倆兄弟,終於正式開打。普奧戰爭中,意大利和普魯士結盟,對陣奧地利。意大利海軍大舉進攻奧地利治下的克羅地亞利薩島,人類歷史上第一場大規模鐵甲艦海戰爆發了。

    這是一場和關卓凡有密切的“間接聯繫”的海戰。

    第一,“冠軍號”——原名“翁貝托國王號”、“射聲號”——原名“杜里奧號”,這兩艘最先進的巨型鐵甲艦,原本是意大利海軍的訂貨,只是當時意大利政府財政緊絀,一時無力支付貨款,才讓關卓凡撿了個大漏。如果“翁貝托國王號”和“杜里奧號”按期進入意大利海軍序列,利薩海戰的結果,恐怕會大不相同。

    第二,利薩海戰中,奧地利艦隊司令、海軍上將特格特霍夫,將全艦隊編成前、中、後三個縱向排列的倒“v”字楔形隊,鐵甲艦編在前隊,木殼艦編在中隊,其餘小型艦編在後隊——這個陣型,和半年前中美聯合艦隊天津演習的“雁行陣”,幾乎如出一轍。

    當時的意大利海軍,號稱世界上最強大的海軍之一。利薩海戰對陣雙方,論國力,奧地利當然遠勝意大利,但實際投入這場海戰的軍力,意大利卻遠勝奧地利——意大利有十二條鐵甲艦;奧地利只有七條鐵甲艦,全部都編入第一個楔形隊裡邊了。

    意大利海艦隊以“一字長蛇陣”對陣奧地利艦隊的“雁行陣”,結果大敗虧輸,連旗艦“意大利號”都被擊沉。

    利薩海戰,奧地利艦隊以弱勝強,大大震動了西洋諸強。海軍將領和軍事評論家們,一致認為,奧地利海軍之所以能夠取勝,倒“v”字的楔形隊形,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同時,人們普遍認為,奧地利艦隊的“楔形陣”,“參考”了中美聯合艦隊天津演習使用的“雁行陣”。

    眾口一詞,連特格特霍夫本人,也不得不承認,他“確實受到了關親王的啟發”。

    於是,關卓凡“海戰‘雁行陣’之父”的地位,載諸史冊,不可動搖了。

    嘿嘿,穿越就是有好處啊。

    言歸正傳。

    “雙龍入水”開始變陣,“射聲號”、“海軍上將號”、“馬里蘭號”,分別擔任前、中、後分隊的長官艦——即陣中居中兼居首的軍艦。

    如果是正式作戰,是不會這麼安排三個分隊的長官艦的——應該按照利薩海戰奧地利海軍的做法,把最強的艦隻統統編入第一梯隊,以便形成最大的攻擊力,一舉突破敵艦隊的火力網。

    不過,現在畢竟是演習,而且,演習的主要目的,是給一個女人“看熱鬧”。如果最強的艦隻全部編入第一梯隊,那麼,第一梯隊倒是神氣了,但第二、第三梯隊,卻會大大失色,那位尊貴的觀眾看在眼裡,難免會有“虎頭蛇尾”之感。

    嗯,“軍盲”有“軍盲”的玩兒法嘛,大夥兒理解一下。

    海面上,二十一隻軍艦,前進後退,左趨右轉,旗幟紛飛,黑煙滾滾,兩條“長龍”,慢慢兒變成了三隻“大雁”。

    聖母皇太后眼花繚亂,撟舌難下。明黃面紗後面,清亮的剪水雙眸,一直睜得大大的;鮮紅的櫻唇,大多數時候,是一個微微張啟的狀態。

    “這個……‘雁行陣’,是不是最厲害的一種‘陣法’啊?”

    關卓凡一愣,心想這真是一個典型的“軍盲”問題。想來是因為“雁行陣”看起來最複雜,又排在最後出場,所以御姐以為就是“最厲害”的。

    要認真回答,不能給她無謂的錯覺。

    “回太后,《宋史》裡邊,記載過岳飛說的一句話,叫做:‘陣後而戰,兵法之常。運用之妙,存乎一心。’意思是說,陣法很重要,但是,如何運用,卻更加重要。臨陣對敵,鬚根據實際情形,確定用哪種陣法,最忌死背兵書,拘泥不化。”

    “‘一字長蛇’也好,‘大雁展翅’也罷,其實並無優劣之分。該用‘一字長蛇’的時候,要用‘一字長蛇’;該用‘大雁展翅’的時候,要用‘大雁展翅’。如果本該用‘一字長蛇’,卻用了‘大雁展翅’,就難保不吃敗仗了。”

    御姐點頭:“有道理。”

    關卓凡繼續說道:“就是同一種陣法,同一種情形之下,現在用得,十年之後,未必也還能用得。”

    “哦?怎麼說呢?”

    “臣就拿這‘雁行陣’來做譬喻好了。‘雁行陣’的好處,在一路銳進,突入敵陣,將敵艦隊一分為二,使敵首尾不能相顧,各部亂作一團,最終為我一一擊破。”

    “現下的鐵甲艦,都是‘蒸汽風帆混合動力’,即:艦上設風帆,乃因蒸汽機的力量,尚略嫌不足,不得不以風帆為助力之故。也就是說,現下的軍艦,速度還不太快,轉動尚不太靈,‘一字長蛇’還躲不開‘大雁展翅’的急突銳進。因此,用‘雁行陣’,可收奇效。”

    “但是,蒸汽機的力量,只會愈來愈大,不會愈來愈小。臣敢打包票,十年之內,風帆就要從蒸汽艦船上陸續撤下來了。那個時候,艦隻速度愈快,操縱愈加靈巧,再用‘大雁展翅’來沖‘一字長蛇’,若敵艦隊這條‘長蛇’快速游動,咱們的‘大雁’,靠不靠的上去,就難說得很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4:38
第一三五章 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慈禧認真地想了一想,說道:“你說的這個,似乎是‘同一種陣法,同一種情形’,其實,‘陣法’雖然一樣,但‘情形’已經不同——十年後的‘一字長蛇陣’,已經不是十年前的‘一字長蛇陣’了。我這麼說,對不對呢?”

    哎呦,好高的悟性啊。

    關卓凡大讚:“太后聖明!正是如此!現今的世道,乃是‘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幾乎天天都有新花樣出來的。昨兒還吃得開的一套,明兒一早醒來,也許就吃不開了!真正叫‘日新月異’!如果抱殘守缺,膠柱鼓瑟,不肯變通,一個不小心,就會掉到人家後頭去的!太后明鑑,‘落後就要挨打’——咱們可是吃過這個苦頭的!”

    “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日新月異”,不是她第一次聽關卓凡說了;“落後就要挨打”,卻是第一次入耳。雖然海風凜冽,艦船轟鳴,但這幾個字,卻似有一股奇異的魔力,由耳入心,如靜夜鐘磬,一字一響,震得她心房顫慄,整個身子都微微地燥熱起來。

    可不是嘛!

    道光二十年——關卓凡說的“西曆一千八百四十年”——迄今已經二十年了。這二十年來,國家的困局——一挫於英,再挫於英法,西洋諸強,爭相搶入,予取予求。羅剎更是趁火打劫,搶走了整整十個安徽省的地方!這番觸目驚心,個中緣由,再沒有比“落後就要挨打”這六個字說得更透徹的了!

    海面上。一條條鐵甲艦。劈波斬浪。你來我往,汽笛鳴響,濃煙滾滾。這番景象,給這六個字做了最好的譬解:這些軍艦,如果是自己的——是自己造出來的更好,就沒有人敢欺上門來,就不會“挨打”;如果不是自己的——或者自己始終造不出來,就有人敢欺負你。就叫“落後”,就會“挨打”!

    慈禧覺得身如鼎鑊,五內俱沸,腦海中有無數念頭此來彼去,但最終說出來的,只是低沉有力的四個字:“你說得對!”

    很好,很強大,御姐是真正入我轂中啦。

    讓俺加個碼。

    “聖明不過太后!當今世局,臣有個譬喻,叫做:‘大江東去。潮流浩蕩,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說到這兒,關卓凡頓了一頓,好讓慈禧有所消化。

    果然,御姐低聲念了一遍:“大江東去,潮流浩蕩,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是!臣以為,咱們的對策,就是四個字:‘與時俱進’!”

    “與時俱進?”

    “是!與時俱進!世局如棋日日新,唯有如此,我中國方能不落人後,力爭萬國之上游;唯有如此,風雲變幻之中,我中國方能永遠立於不敗之地!唯有如此,我中國方能終有一日,傲立潮頭,領袖群倫,威加四海,萬邦來朝!”

    這一連串的排比句太有力量了,御姐激動得不知道說什麼好,於是,她又一次在眾目睽睽之下,緊緊地抓住了關卓凡的手。

    哼哼,俺讀大學的時候,可是玩過辯論的。歷史系辯論隊的那段崢嶸歲月,可不是白給的呀。

    關卓凡由“雁行陣”的優劣變遷入手,給御姐進行啟蒙教育,並非無所本的。

    利薩海戰,奧地利的“大雁展翅”,大勝意大利的“一字長蛇”。可是,二十八年後的黃海海戰,北洋艦隊的“大雁展翅”,卻慘敗給了日本聯合艦隊的“一字長蛇”。

    北洋艦隊的敗北,原因很多,其中拘泥隊形,不曉變通,是重要原因之一。

    甲午戰爭時期的軍艦,已是全蒸汽動力,速度和操控性,都非蒸汽風帆混合動力時代的艦船可比。北洋艦隊排成“雁行陣”,意圖接敵硬拚,但日本聯合艦隊分成“第一遊擊隊”和“本隊”兩支獨立的縱隊,都排成“一字長蛇”,在北洋艦隊的“雁行陣”外快速遊走,北洋艦隊始終靠不上去,戰術意圖始終不能實現。

    利薩海戰,奧地利的旗艦“斐迪南號”撞沉了意大利的旗艦“意大利號”,戰鬥因此畫上號;黃海海戰,“致遠艦”卻無法挨到“吉野號”的邊兒——這就很好地說明了:經過二十多年的發展,軍艦的速度和操控性已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還抱著老黃曆不放,就要吃苦頭了。

    除此之外,“大雁展翅”是楔形橫隊,保持隊形十分不易,整體轉向更加困難;而“一字長蛇”是單縱隊,諸艦跟在首艦之後,魚貫而行,如水中游蛇,左旋右轉,來去自如。

    因此,日本聯合艦隊可以隨意選擇接敵距離,充分發揮自己船速快、射速高的優勢,兩支縱隊,或輪番攻擊,或前後夾擊,去而復返,對北洋艦隊反覆鞭撻。

    反觀北洋艦隊的“雁行陣”,運動維艱,笨拙不堪,火炮口徑大、威力猛的優勢無法發揮,加上丁汝昌早早受傷,整支艦隊更是協調困難、指揮不靈,始終處在一個被動挨打的局面中。

    由始至終,日本聯合艦隊都保持著戰場的主動權。

    如此這般,四個多小時下來,北洋艦隊終於吃不住勁兒了。

    可惜,這些或者還未發生、或者永不會在這個時空發生的事兒,沒法子講給御姐聽,不然,俺的演講,會更加精彩。

    沒關係,今兒說的,已經夠她消化的啦。

    “演陣”之後,就到了今兒最後一項流程了:“演炮”——即海上火炮實彈射擊演習。

    今天的火炮射擊演習,只設置了浮標,沒有設置靶船。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今天的觀眾太特殊了,不能不做一點特別的考量。

    小站靶場“演炮”,三十六門大炮,門門一炮中的,是因為炮位和靶位是完全固定的,兩者之間的距離,百分百確定。開炮之前,射距、射角,都已反覆校正了無數次,就差直接拿尺子量了。

    但海上火炮射擊,可做不到這一點。加上這個時代的火炮精準度本來就有限,海上瞄準的難度又比陸上的大,不要說一炮中的,十炮八炮打不中靶船,都不稀奇。如果氣勢驚人的一輪猛轟過去,海面上,還剩下那麼一隻兩隻靶船,完好無損地晃蕩來晃蕩去,場面可就難看了。

    所以,乾脆不設靶船,就請聖母皇太后看個熱鬧好了。

    咳咳,誰讓您是“軍盲”呢。

    “射聲號”、“海軍中將號”、“馬里蘭號”、“傑斐遜號”、“密西西比河號”五隻大噸位戰鬥艦出列,“射手號”打頭,排成了單縱隊的“一字長蛇陣”。

    “演炮”就由這五位負責。

    “一字長蛇”頭西尾東,用左舷炮向正南發射;“冠軍號”在“演炮”縱隊的正西偏南方向八鏈左右位置,艦艏南,艦艉北,這樣,立於前艦橋左端的聖母皇太后,就能夠看清楚炮彈飛出炮口至落到海面的全過程了。

    “按時展開演習”的信號旗,冉冉升上了“冠軍號”的信號桅。

    天氣晴好,陽光西照,觀者東向,海面能見度極佳。

    “一字長蛇”的“蛇尾”,“密西西比號”左舷近艦艉處,冒出了一大團白煙,其中火光迸射,慈禧清清楚楚地看見,一條灰色的煙跡,自煙火之中飛出,在晴朗的天空下,劃出長長的弧線,向著遠方的海面飛去。

    一聲滾雷般的巨響傳了過來。

    慈禧微微地一哆嗦,但她立即把持住了自己,未讓手裡的“千里鏡”失去目標:海面上,煙跡消沒之處,猶如巨鯨破水,一股巨大的水柱,高高騰起。

    不由自主,慈禧發出了低低的驚嘆聲。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4:39
第一三六章 鐵甲呼嘯,周旋海天
        
    緊接著,第二團白煙從“密西西比號”左舷冒了出來。

    一團又一團的白煙,一條又一條的煙跡,一聲又一聲的巨響。

    “密西西比號”之後,“傑斐遜號”、“馬里蘭號”、“海軍中將號”……次第咆哮。

    遠處的海面上,巨大的水柱彼落此起,形成了一面奇異的高大的“水牆”,猶如巨鯨由東而西,一路弄波,呼嘯而過。

    煙火瀰漫,愈來愈近,悶雷滾動,愈來愈響。

    終於輪到了“射聲號”。

    “演炮”開始之後,明明天清氣朗,但慈禧卻隱約有風雲變幻的錯覺,等到“射聲號”也吼叫了起來,她的身子顫了一顫,這種錯覺達到了頂點:天海似已變色,好像就要風暴大作了!

    小站“演炮”的時候,驚心動魄之處,都未至於此!

    小站“演炮”,慈禧距大炮的距離其實更近。但是,小站靶場的看台,設在火炮陣地的後方,炮口一律前指,炮彈向前飛去,炮火不易給後方的人造成心理上的威脅。

    可這個“海上火炮實彈射擊演習”,“演炮”縱隊“一字長蛇”,頭西尾東,“冠軍號”橫泊在“演炮”縱隊的西側,艦艏南,艦艉北,艦身和“演炮”縱隊垂直。於是,炮彈就在“冠軍號”前艦橋左端的正前方,一次次呼嘯橫掠而過。

    這個格局,前艦橋上那位尊貴的觀眾,就難以免於炮火造成的心理威脅。聖母皇太后總感覺,“演炮”縱隊軍艦的炮口若不小心偏上一偏。炮彈就會飛了過來——這個。咳咳。實在是太刺激啦。

    還有,艦炮的威力,非“拿破崙炮”可比,其視聽效果,自然也非“拿破崙炮”可比。聖母皇太后身心交激,就愈發地刺激啦。

    炮火由東而西,愈來愈近。御姐愈來愈是緊張,覺得自己的腳下愈來愈是鬆動——一股拔腿而走的**。愈來愈是強烈。

    “射聲號”開炮,“冠軍號”和炮火之間,只剩下一片海面,再也無遮無擋。

    巨響如雷,慈禧在心裡面喊道:你倒是幫一幫我!

    奇蹟出現了:那個人好像聽見了她的心聲,一隻手伸了過來,輕輕搭在她握緊欄杆的手背上。慈禧翻過手來,緊緊地抓住了。

    不過,如果以為御姐真怕了可就錯了。

    “射聲號”左舷最靠近艦艏的火炮終於開炮了——這是“演炮”縱隊的最後一炮。

    至此,“演炮”結束。今日出海的所有程序也都完成了;不僅如此,是次天津閱兵的所有“官方活動”。宣告正式結束。

    但是,海面上硝煙未散,聖母皇太后就悄悄地跟關卓凡說:嗯,那個,能不能叫“冠軍號”也開上一炮呀?

    關卓凡大出意外。

    今天的海上閱兵式和海上實彈演習,“冠軍號”的角色,是檢閱艦,並不擔任具體的演習任務,更不擔任火炮射擊任務——這是為了聖母皇太后的安全。

    再精良的火炮,也存在著理論上的炸膛的風險,這個時代——十九世紀六十年代中葉,火炮炸膛,不算一種特別小概率的事件。當然,概率大小,得看火炮的質量,“冠軍號”上的火炮,應該是這個時代質量最高、炸膛概率最小的火炮。

    可是,國家元首既在艦上,這種最小概率的風險,原則上也是不容許存在的。

    不過,既然御姐主動提了出來,關卓凡打算破一破例。

    畢竟,風險只存在於理論之中;收益,卻會超過關卓凡原先最樂觀的計算。

    “冠軍號”上層甲板的艦艏炮——一百一十磅“阿姆斯特朗”後裝線膛炮,距前艦橋不足四十米,在如此之短的距離內,感受口徑如此之大的火炮的實彈發射,這種機會,對慈禧來說,這一輩子,應該不會有第二次了。

    所以,這種機會,對關卓凡來說,也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所以,要抓住了。

    關卓凡和杜立德、丁汝昌、喬百倫、大愛德華幾個人商量之後,表示“謹遵懿旨”。

    不過,有一個小小的條件。

    “恕臣僭越,為策萬全,發炮的時候,請太后站在臣的身後。嗯,還有,請太后扶著臣的……呃……腰。”

    慈禧一愣,隨即明白了:他……這是給自己做了肉盾啊。

    一股酸熱之氣衝了上來,慈禧定了定神,低聲說道:“你怎麼說……就怎麼辦吧。”

    關卓凡解下大氅,慈禧站在他的身後,雙手輕輕地搭在他的腰間。

    關卓凡低聲說道:“用力把住了!”

    慈禧心頭一熱,手上加了力氣,兩個人的前胸、後背也距離得更近了。

    一股熟悉的、濃烈的男子氣息裹住了慈禧,她一陣意亂情迷,心裡起了一股極強烈的衝動,就想從後面緊緊地抱住這個男人,把自己的身子緊緊地貼在他的身子上。

    後頸微微溫熱,關卓凡感覺到了女人變得急促起來的呼吸。

    船身顛簸了一下,聖母皇太后微一趔趄,兩個人實實在在地貼在了一起。雖然一觸即離,但關卓凡還是感覺到了:和呼吸一樣,女人的心跳也變得急促起來;還有,她的胸脯,是那樣的……飽滿、柔軟。

    籲——我要頂住啊。

    這真是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幕:高高的艦橋上,關爵帥昂然挺立,身後,聖母皇太后玉臂攬猿腰,臻首向右微偏,狀若小鳥依人。

    呃,事實上,聖母皇太后已經把持住了自己,頭向右偏,是為了看清楚艦艏炮位的情形。

    她看見兩個強壯的炮手,合力抱起一枚炮子,小心翼翼地送入炮膛之中,另一個炮手,立即合上炮門,緊緊地鎖死了。

    御姐想起來了:這個炮子是“一百一十磅”——同自己是一般重的。

    還有,這個炮子的形狀十分特異,體形細長,頭尖身圓,不是她在小站“演炮”時見過的那種圓圓的鐵球。

    關卓凡偏轉了頭,低聲說道:“請太后仔細,微微張口!”

    這是之前已經交代過的:發炮之時,巨響如雷,不可閉口,不然耳朵會很難受。

    就是說,馬上就要發炮了!

    慈禧緊張起來,輕輕吸了口氣,手上、腳底,都加了力氣。

    她只顧著“嚴陣以待”,就沒看清接下來炮手做了什麼動作——似乎是拉了根繩子什麼的?

    只聽一聲巨響,慈禧只覺百骸俱顫,一瞬間耳朵裡什麼也聽不見了,隱約感覺整隻大船都跟著抖了一抖。

    幾乎同時,熾熱的硝煙迎面撲來,將自己整個人都捲了進去。她張口欲喊,呼吸卻窒住了,什麼也喊不出來。

    一個念頭閃過:這還是他擋在我前面!

    “太后!太后!”

    慈禧清醒過來,首先看到的是關卓凡的滿臉關切;接著,發現他的手正托在自己的後腰上。

    剛剛的一瞬間,自己的身子肯定是軟了。

    慈禧臉上的血色慢慢恢復,她輕輕舒了口長氣,輕聲說道:“好厲害!”

    關卓凡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奇異的神色,低聲說道:“太后不但是女中堯舜,還是巾幗英雄,臣拜服!”

    慈禧勉強一笑,說道:“哪兒呀——我現在心裡還怦怦直跳呢!”

    頓了一頓,柔聲說道:“不過,我沒事啦。”

    關卓凡微微一笑,縮回了托在她腰間的手,然後讓右邊讓了一步,同時,縮回來的手又伸了出去。

    慈禧曉得他的意思,伸出右手,搭住他的胳膊,走上一步,抬起左手,向艦艏筆直站立的炮手揮動致意。

    頓時,整隻“冠軍號”沸騰了。

    炮手面向艦橋敬禮,高呼:“烏拉——!”

    緊接著,艦上所有官兵同時高呼:“烏拉——!”烏拉——!”

    “冠軍號”汽笛長鳴,跟著,“射聲號”、“海軍中將號”、“馬里蘭號”、“傑斐遜號”……一艘艘次第長鳴。

    鐵甲呼嘯,周旋海天。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4:39
呃,也不大容易呀
        
    出門在外,瞅個空,給各位書友寫份思想匯報。

    《亂清》寫了將近兩百萬字了,這其中,寫得最辛苦的,就是天津閱兵這一段。

    難處主要有兩個;

    一個是資料匱乏。

    一個是主要人物的轉變。這個轉變,必須是自然的、可信的、邏輯上能夠自洽的,不能單靠主角的王八之氣,硬給人家洗腦。

    先說資料匱乏的問題。

    幾乎找不到十九世紀六十年代中葉歐州軍隊閱兵的資料,關三隻能從二十、二十一世紀搬運,然後大加斧琢,以切合當時的種種歷史細節。基本上,等於生生造出了一整套全新的閱兵體系。這個過程,實話實說,很死腦細胞的。

    比起戰爭,閱兵真的難寫多了。

    還有軍艦的問題。

    獅子發現,風帆戰艦和蒸汽鐵甲艦的資料都很多,偏偏介乎兩者之間的蒸汽風帆混合動力艦的資料很少。這大概是因為,蒸汽風帆動力艦僅僅是風帆戰艦向蒸汽鐵甲艦的過渡,感興趣的人不是太多,好像也沒有純風帆或純蒸汽那麼“帶感”;另外,這個時期持續的時間也不算很長,留下的資料,也就不是那麼翔實。

    但是,關三偏偏穿到了蒸汽風帆混合動力的時代;“冠軍號”又是全書最重要的道具之一,不能不寫好。

    寫軍艦,可不能從二十、二十一世紀搬,不然就不是歷史小說,而是科幻小說了。

    “冠軍號”是以英國勇士級的“勇士號”和“黑王子號”為模板描寫的,書友們看到的“冠軍號”的一切細節,都是有所本的,沒有一處是獅子胡亂腦補的;有的地方,書友們可能一瞥即過,但獅子卻不敢馬虎,更不敢胡編亂造。

    比如,第一三六章裡提到的:“冠軍號”上層甲板的艦艏炮——一百一十磅“阿姆斯特朗”後裝線膛炮,“距前艦橋不足四十米”。這個數據,未見於任何資料,是獅子比對了大量的資料、圖片後自己計算出來的,獅子有信心,同真實的“勇士號”相比,誤差在一、二米之內。

    僅僅為了得到這一個數據,獅子就花了將近一個鐘頭。

    獅子是有點小得意的:最難寫的閱兵,還是放進了足夠多的細節,整個架子,大致還算是支撐了起來。

    只是,細節可能多過頭了,以致有的書友終於忍不住了,開始指責獅子“水”了。

    咳咳,這個,不好意思,獅子做個自我檢討先。

    至於御姐的轉變,是否符合“自然的、可信的、邏輯上能夠自洽的”這個標準,不能由獅子自己來說,還是請書友們給她一個評價吧。

    關三能否成功轉變御姐,對他自己,對中國的未來,都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畢竟,在那個時間點上,這個女人,掌握著國家的最高權力,關三是事倍功半,還是事半功倍,和這個女人的取態,有著莫大的關聯。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4:40
第一三七章 夜半驚
        
    “老爺,老爺!”

    文祥的睡眠一向很淺,房門外,老僕輕輕叫了兩聲,他便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窗外天色如墨,這個時辰……不對呀!

    “老爺,老爺!”

    門外的老僕,又叫了兩聲,聲音還是很輕,但卻透著隱約的驚慌和焦慮。

    一定是出了什麼緊要的事情。

    文祥完全清醒過來,輕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問道:“現在什麼時辰?”

    老僕說道:“回老爺,剛交丑正。”

    頓了一頓,說道:“老爺,瑞中堂來拜,正在花廳候著呢。”

    瑞中堂?瑞……常?丑正時分來訪?

    文祥吃了一驚。

    他一軲轆坐了起來,動作太急了,把半張被子甩倒了床下。

    他的腦子急速運轉起來。

    他和瑞常幾乎沒有什麼私交——就算私交深厚,沒有極緊要的事情,也不可能半夜三更登門做不速之客。

    還有,這位瑞芝生,自從升了協辦大學士,就像變了個人,身上原有的蒙古人的豪邁爽利,全然不知所蹤;謹小慎微,一日過甚一日。朝堂議政,能不開口就不開口;政爭權鬥,更是敬鬼神而遠之,絕不胡亂攙和。這麼個主兒,怎麼會做這種唐突出格的事情?

    除非是來傳旨。

    夜半傳旨,決無好事。

    一念及此,文祥渾身一激靈,冷汗都冒了出來。

    轉念一想:不對!瑞芝生還兼著步軍統領衙門的差使——難道是出了什麼大案子?

    他高聲說道:“進來!”

    一邊用腳摸索著去套床邊的鞋,一邊暗自慶幸:幸好已經和夫人分房睡了!

    文祥的夫人。有個心悸的老毛病。最怕睡夢之中。被突然驚醒。近來此病徵兆明顯,有加重的趨勢。文祥公務繁忙,歇息的時候,夫人多半已經睡了。他怕自己上床的時候,驚醒夫人,加重夫人的病情,不久前,和夫人商量妥了。夫妻倆分房而居。不然,今天這個情形,夫人一定是受不了的。

    老僕推門而入,後面跟著個睡眼惺忪的小丫環。

    掌了燈,這一老一少,便上來服侍文祥穿衣梳洗。

    文祥問道:“瑞中堂是一個人嗎?像不像傳旨的樣子?”

    老僕說道:“斷乎不是來傳旨的。瑞中堂是挺著急的樣子,神色可不大好看。和瑞中堂一塊兒來的,還有兩個人,一個是步軍統領衙門左翼總兵阿爾哈圖大人,另一個。是個很俊秀的年輕人,穿著便服。倒看不出是個什麼身份。”

    阿爾哈圖?文祥眼中波光一閃:必是出了什麼大案子了!

    老僕繼續說道:“不過,我瞅著,瑞中堂也好,阿爾哈圖大人也好,對這個年輕人,都是挺尊重的樣子,甚至……”

    猶豫了一下,打住了話頭。

    “甚至什麼?”

    “不曉得我是不是有些老眼昏花了?我總覺得,瑞中堂、阿總鎮,對這個年輕人,有幾分……忌憚。”

    忌憚?

    文祥皺了皺眉,沒有再說什麼。

    一進花廳,原先坐著的三個人都站了起來。

    文祥微微掃了一眼,站在下首的那個,果然是個生的極清秀的年輕人,大約二十幾歲的樣子。

    他不動聲色,拱了拱手:“芝翁。”

    “博公,深夜打攪,唐突得很,不得已為之,不得已為之!”

    唔,瑞常的臉色青紅不定,真的像老僕說的,“不大好看”。

    “哪裡,哪裡,芝翁言重了。”

    兩位一品大員見過禮了,阿爾哈圖搶了上來,打下千兒去:“卑職給文大人請安!”

    文祥抬手,虛扶了一下:“哦,老阿也來了?行了,別這麼客氣了。”

    阿爾哈圖站了起來,臉上的神氣,卻是意氣昂揚,和瑞常的模樣,大異其趣。文祥看在眼裡,心裡不由暗暗奇怪。

    這時,那個年輕人走了上來,氣定神閒地給文祥打了個極漂亮的千兒:“請文大人安!”

    “請起。這位是?”

    文祥望著瑞常,瑞常卻看向阿爾哈圖。

    阿爾哈圖說道:“回文大人,這位是軒軍的‘高級情報參謀’,記名參將,大號陳亦誠。”

    文祥心中一震,轉念之間,他曉得老僕說的“尊重”和“忌憚”是怎麼回事了。

    “唔,年少有為,年少有為!嗯,請教,表字怎麼稱呼啊?”

    陳亦誠微笑說道:“大人謬譽,不敢愧領。我沒有表字,大人就叫我‘亦誠’好了。”

    文祥很是奇怪,這個陳亦誠看起來文質彬彬,吐屬亦頗為不俗,不像是沒有讀過書的人,怎麼會沒有表字?就連阿爾哈圖這個大老粗,發跡了之後,都給自己起了表字。

    當然,這個心思,並不會在臉上表露出來。

    文祥含笑說道:“好,那我叫你‘亦誠’了。”

    “陳景浩”是有表字的,但那個人已經“死“了。現在的這個人是“陳亦誠”,確實是沒有表字的。

    眾人分賓主坐下,文祥看見,阿爾哈圖座位旁邊的几案上,放著一大捲紙,不曉得是什麼?

    文府的僕人重新沏上茶來。文祥這才發覺,原先的茶,三個人幾乎都沒有動過。

    當是瑞常神思不屬,無心品茗——他瑞中堂不伸手、不張嘴,阿爾哈圖、陳亦誠兩個,也只好安坐不動。

    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瑞常嘆了口氣,對阿爾哈圖說道:“岩樵,你給博公說說吧。”

    “岩樵”,就是阿爾哈圖調到步軍統領衙門之後,請人給自己起的表字。

    阿爾哈圖答了聲“是”,然後說道:“啟稟文大人,一個時辰之前,步軍統領衙門巡夜的兄弟,在城西北的樺皮廠胡同,拿住了一夥子賊人。”

    文祥心念電轉:樺皮廠胡同?那是北京城西北角的一條胡同,在步軍統領衙門規制內,是右翼總兵的轄區,可阿爾哈圖是左翼總兵啊?

    阿爾哈圖繼續說道:“這伙子賊人,當時正趁著黑燈瞎火,偷偷地往宅子的外牆上張貼無頭揭帖。呃,揭帖上面的話,很是……大逆不道。”

    文祥心中大大一跳:無頭揭帖?大逆不道?

    阿爾哈圖取過放在案几上的那捲紙,站了起來,雙手遞給文祥,說道:“大人請看,就是這兩份東西。”

    文祥接過來的時候,眼風自然而然,掃過瑞常。他留意到,瑞中堂的嘴角抽動了一下,臉色更加難看了。

    文祥展開捲紙,一共是兩張。

    上面的字,是一個個從其他什麼地方剪了下來,重新黏貼在這兩張紙上的。

    他的眉毛猛地跳動了一下,然後微微閉上眼睛,輕輕地搖了搖頭,似乎覺得自己看花眼了。

    重新打開眼皮後,定定地看了片刻,當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之後,文祥的眼睛倏然睜大了,臉上的肌肉,輕微地抽動起來,捧著揭帖的雙手,也不由自主地抖動著。

    揭帖有兩份。

    一份是:“柳條胡同長春宮,幾進胡同幾進宮?”

    一份是:“關關雎鳩河之洲,三更半夜好個逑。杏花村裡迷了路,貞節牌坊在西頭。”

    文祥曉得瑞常的臉色為什麼那麼難看了。自己此時的臉色,大約也不比瑞常初初見到這兩份東西的時候更好看。

    他心裡有一個遙遠的聲音,憤怒地叫喊著:國家剛剛安定下來,還沒過上幾天!政局剛剛平靖,也還沒有幾天!這,這,又要掀起潑天怒潮了!

    “大人,大人!”

    阿爾哈圖連叫了兩聲,文祥緩過神來,長長地出了口粗氣,按捺住自己急促的心跳,微微搖頭,說道:“我……沒事。”

    瑞常咳了一聲,說道:“博公,這個事情,關貝勒已經曉得了。”

    已經曉得了?怎麼可能這麼快?

    轉念一想:不稀奇啊,這兒不是還坐位著軒軍的“高級情報參謀”嗎?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4:40
第一三八章 吾居爐火上
        
    瑞常偏過頭,看了阿爾哈圖一眼,阿爾哈圖會意,說道:“這個案子,是步軍統領衙門和軒軍一塊兒辦的。軒軍那邊,主事的,是陳……參謀,呃……”

    講到這兒,也偏過了頭,不過,他看的是陳亦誠。

    文祥恍然,什麼“一塊兒辦的”,這個案子,只怕由頭到尾,都是軒軍的首尾,步軍統領衙門的人,不過是拉來裝潢門面的。

    怪不得,案發在右翼總兵的地頭,辦案的卻是左翼總兵——阿爾哈圖可是關卓凡的拜把子兄弟啊。

    陳亦誠接口說道:“啟稟文大人,案子既出來了,亦誠不敢壅於上聞,第一時間,給貝勒爺拍了電報,報告了案子的詳情。貝勒爺回電,說他亦不敢‘壅於上聞’,嗯,要我們立即稟告瑞中堂,然後……”

    說到這兒,打住話頭,看向瑞常。

    瑞常又咳了一聲,說道:“關貝勒的意思,是今兒‘叫起’,由軍機處向‘上頭’奏報此案。”

    原來如此。

    在京的軍機大臣,恭王之下,就是文祥。瑞常三個,自然不好直接去把恭王從熱被窩中拉起來,於是,就來找文祥了。

    文祥發現,在這場經已揭開序幕的大政潮中,不管願不願意,自己都已被推上了風口浪尖。既然此案要由軍機處向“上頭”奏報,而自己,既是在京五位軍機大臣中第一個接觸此案的,又是五人之中、位份僅次於恭王的一位,理所當然。就是一個處理此案的“召集人”的角色。

    此案的“上達天聽”。由自己經手;此案的一切後續處理。自己也很可能會參與主持,其中暗礁險灘,波湧浪高,風狂雨驟,摧折覆滅,文祥略一思及,就不由背上冒汗,遍體生寒。手又微微地抖了起來。

    但他不能學曹孟德哈哈一笑:“是兒欲使吾居爐火上耶?”

    文祥突然明白了,瑞常的臉色如此難看,好像死了老子娘一般,不僅僅是因為出了這麼件駭人聽聞的案子,更是因為這個案子正正出在他的治下,欲裝聾作啞,置身事外,亦不可得。

    文祥知道,瑞常升了協辦大學士後,三番五次上疏請辭九門提督的差使——既然位份已近人臣之極。按資排輩就能更上層樓,成為殿閣大學士。真正“位極人臣”;他又沒有任何固權爭利、拉幫結派的欲求,何必還呆在這麼個事務瑣碎、責任重大、叫人覺都睡不好的位子上邊?

    瑞常當差謹慎,他的九門提督上的差使的風評,上上下下大致都過得去的。開始的時候,兩宮皇太后溫諭慰留;後來,架不住瑞常去意堅決,原則上同意了他的要求。只是一時半會兒還找不到合適的接替人選,年底的事情又多,倉促之間生手接任,容易出亂子,所以,九門提督的差使,暫時還是由瑞常兼著,預備著過了年,確定了繼任者,再辦交接。

    沒想到,臨到頭了,出了這麼個案子!俺小心謹慎,左躲右閃,還是一個不留神,就被深深捲進了大政潮的漩渦之中!

    這種事情,一旦身陷其中,就沒有人能夠保證自己可以全身而退。既在局中,其勢就不容你不開口、不動作,只要一開口、一動作,就可能說錯、做錯,就可能站到了最後的勝利者的對立面——誰他媽知道哪個會最終贏出?!

    真是,招誰惹誰了,叫我“到老來過不了世?”

    這麼想下來,瑞中堂五內如焚,臉色怎麼可能好看?

    至於阿爾哈圖神采飛揚,迥異於瑞常,是因為兩人在此案上的利害得失完全不同。第一,阿爾哈圖只是個總兵,不需要像瑞常那樣,對此案負“政治責任”;第二,他是關某人的嫡系,謀壞恩主的大案,在自己手上撞破,正是邀功買好之良機呀。

    不過,文祥並不是瑞常那種不敢擔負責任的人,最初的震駭激盪過去之後,他開始儘可能冷靜地分析目前的局面:

    案犯被軒軍的人抓了現行,很可能,軒軍早早就盯上了案犯,草蛇灰線都在掌握之中,才能在案犯犯案之時,“捉賊拿贓”;關卓凡想拿這個案子辦成什麼樣子還不好說,但他要求軍機處今日一早“轉奏”——這也是最正常、最標準的的程序——說明他沒有任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

    他擺的這個姿態,表示:他是第一個要曝光此案的那個人。

    這說明了什麼呢?

    第一,說明他心裡面沒鬼,無事不可對天下言;第二,說明他不打算放過揭帖案的幕後黑手。

    不能排除,關卓凡已另具密摺,直遞紫禁城。現在有了電報,萬里消息,轉瞬即至,說不定,就在這會兒,來自天津的“電奏”,已經送進內奏事處了。

    還有,天津那邊,聖母皇太后有可能已經知道了這個案子——這個事兒,關卓凡不可能瞞著她。

    所以,任何試圖拖延、阻滯此案曝光、調查的行為——不論是出於什麼目的,都是極其不智的,都只會適得其反。

    這個案子,自己沒有一點頭緒,什麼牌都在人家手中,除了這條堂皇正大的路子,也沒有第二條路子好走。不然,立足稍有不穩,別說回護什麼人了,自己都隨時會栽了進去。而且,現在離天亮還不到兩個時辰,亦來不及做任何的輾轉騰挪了。

    想定了,文祥開口說道:“既然貝勒爺有此諭示,事不宜遲,咱們這就往大鳳翔胡同,請見六爺,面稟此事。另外叫人,知會寶佩蘅、曹琢如、許星叔三位,都在六爺那兒會齊了,然後一同進宮——如此處置,芝翁以為如何?”

    “自然都聽博公吩咐。嗯,岩樵和陳……參謀兩位……”

    在瑞常府上的時候,陳亦誠也請瑞中堂稱呼他“亦誠”。可是,這兩個字,瑞常實在是叫不出口。

    文祥看了阿爾哈圖和陳亦誠一眼,說道:“是,老阿和亦誠兩位,也要一同入宮,以備‘上頭’咨問。”

    阿爾哈圖和陳亦誠同時應了聲“嗻”。阿爾哈圖臉上露出了既興奮、又緊張的神情;陳亦誠臉上神色,卻沒有任何變化,依然是一副淡定從容的樣子。

    文祥心中暗道:此人不是凡品!

    想起一件事情來,說道:“入宮不能便裝,亦誠,你帶了朝服麼?”

    陳亦誠說道:“謝文大人提點,我這就著人回去打點衣包。”

    這麼說,就是沒帶了。

    文祥點了點頭,說道:“直接送大鳳翔胡同的恭王府好了——咱們從那兒走。”

    陳亦誠應了。

    文祥說道:“各位且請小坐,我去換了朝服就來。”說罷站起身來。

    阿爾哈圖和陳亦誠兩個,跟著站了起來,只有瑞常坐著沒動。文祥向阿、陳二人,虛按了按手,抬腿就走。

    剛邁出一步,回過頭來,問道:“那撥賊人的來歷,有沒有什麼頭緒?”

    瑞常和阿爾哈圖都不說話,一齊目視陳亦誠。

    陳亦誠說道:“這個——大人曉不曉得,有一個叫做‘聚賢館’的地方?”

    文祥眼中光芒一閃,說道:“隱約聽說過。”

    陳亦誠緩緩說道:“這撥賊人,十有八九,就來自這個‘聚賢館’。”

    文祥心頭大震,嘴角微微一抽,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滯了一滯,心底長長一聲嘆息:五爺荒唐!

    一個可怕的念頭,緊跟著冒了出來:六爺和這個事兒,不會有什麼干係吧?

    冷汗又從背上冒了出來。

    他努力壓抑住激越的心情,說道:“賊人現在關在步軍統領衙門麼?可不能有一丁兒的閃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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