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亂清 作者:青玉獅子 (連載中)

 
巴爾帕金 2014-5-16 16:37: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83 77509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2:14
第九十章 光環
        
    閱過第一大列的禮兵方隊和二十五個步兵方隊,調轉車頭,回到閱兵式區域的北首,再閱第二大列的二十五個步兵方隊。

    閱過了第二大列,再次回到閱兵式區域的北首,檢閱第三大列的十個騎兵方隊和十個炮兵方隊。

    鑾駕經過每一個方隊的時候,領隊大吼一聲“敬禮——!”所有方隊成員立即盯緊鑾駕中那一小方黃紗,目光和脖頸一同隨鑾駕的移動而轉動。

    這個動作,開“床上會議”的時候,關卓凡已經給聖母皇太后回稟過了,叫做“注目禮”——這是一定要事先說明的,因為類似動作,在中國傳統政治文化中,臣子不錯眼地盯緊主上,是一種極不敬的行為,何況還是女主?

    但此時,行進在“烏拉——”的狂潮中,始終若身處焚風之口、火浪之尖,這一道道炙熱目光聚於自己一身,聖母皇太后就覺得,無數細小熱流,源源不絕,注入身軀,體內身外,如鼎如沸,怒濤連天。終於,一種無可抗拒的力量,將自己高高托舉於凌雲之處——此時,睥睨*八荒,真正唯我獨尊!

    這種感覺,就叫做“我是世界的中心”。

    或者,叫做“受命於天”;或者,像洋人說的,“我是上帝的選擇”。

    再進一步,就成了“我就是神祇”。

    整齊的隊列,筆挺的制服,激昂的口號,雄壯的進行曲——在這幾個要素共同構成的宏大儀式中,人們會不知不覺發生熱烈的“化學反應”:我相信我身處的這個集體具有無比強大的力量;我願意為這個偉大的集體忘我奉獻;我熱烈地崇拜著這個集體的創建者,並願意為他拋頭顱、灑熱血。

    山呼海嘯之中。心醉神迷無以自拔者——或者說白一點:被“洗了腦”的——不僅僅是台下迷醉激昂的芸芸眾生,常常也包括在台上微笑揮手的那個人:看,我創建的這個集體無比強大!看,這個集體裡的每個人都願意為我捨生忘死!看,我——我特麼就是神啊!

    二十世紀的政治實踐。從不同的層面,反反覆覆地證明了這一點。

    現在的聖母皇太后,就出現了這種幻覺。

    加重這種幻覺的,是全場只有她一個人才能感受到的一種強烈的異樣:從一個個筆挺、健壯的身軀中奔湧而出的,不僅僅是激昂的口號和熾熱的目光,還有濃重的雄性荷爾蒙。

    異樣的氣息。在鑾駕四周暗流湧動,加速了盛年太后腎上腺素的飆升。此種況味,自非聖母皇太后現下可以細細分辨體味,但這時若有人掀開明黃面紗,會看見聖母皇太后從未現於人前的一種表情:目光火熱明亮。面若桃李之妍。

    閱過了第二大列,再次回到閱兵式區域的北首,檢閱第三大列的十個騎兵方隊和十個炮兵方隊。

    首先是騎兵方隊。

    官兵們全部騎在馬上,左手控韁,右手持刀,抬肘曲臂,馬刀的刀背靠在右肩上面。領隊一發出“敬禮——”的號令,“刷”的一聲。該方隊所有官兵,直臂舉刀,斜向上指。頓時一片刀光勝雪,吼聲如雷!

    接著是炮兵方隊。

    每一個炮兵方隊,有十六門大炮、十六個馭手和一個領隊,人數是少了一點,但有大炮的“加持”,氣勢上並不輸步兵方隊和騎兵方隊。

    慈禧是生平第一次見到“洋炮”。

    太湖水戰。軒軍水師“金台號”,“只一炮就將長毛孫四喜的那隻最大的龜船。打得粉碎”;美利堅查塔努加傳教士高地之役,南北兩軍數百門大炮猛烈對轟——這些。都給御姐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現在,一百六十門大炮就在眼前龍蹲虎踞!

    如果首先檢閱的是炮兵方隊的話,對著這班銅頭鐵腦的大殺器,覺得“凜然生威”之餘,御姐難免會“隱然生畏”。現在,有了前邊幾十個方隊“打底”,激情澎湃的御姐,只覺堅兵利器,足可倚侍!那種“天下我有”的幻覺,愈發強烈了!

    正所謂“身懷利器,殺心自起”啊。

    不過,遺憾的是,這僅僅是個“幻覺”。

    受閱官兵的“烏拉”的致意,不是只給聖母皇太后一個人的——聖母皇太后身邊,還站著關貝勒。慈禧以為,關卓凡真的就是像他自個兒說的那樣:以“驂乘”的身份“隨侍”。可惜,偌大一個校場,除了她自己以外,知道這個的,屈指可數。

    也不能簡單地說,“烏拉”的致意,是給他們兩個人的。因為,在受閱官兵的眼中,關爵帥和聖母皇太后,不是……兩個人。

    對於軒軍將士來說,關爵帥當然是一個真實的、具體的人——也就是說,是一個真實的、具體的效忠對象。可是,聖母皇太后後呢?

    咳咳,她……戴著面紗啊。

    你如何才能夠把一個不知形容的人,作為具體的效忠的對象呢?

    因此,對於受閱將士來說,聖母皇太后僅僅是一個……符號。

    一個光閃閃的符號。

    兩個人既然並肩而立,在軒軍將士的潛意識中,關爵帥和聖母皇太后便有了同等的地位,這個光閃閃的符號,就相當於加持在關某人頭上的一個耀眼的光環。

    於是,在大校場一片洶湧的熱浪中,在上萬軒軍將士的注目禮中,聖母皇太后和關爵帥“二而為一”了。聖母皇太后不但不成其為一個**的個體,反而變成了關卓凡身上的一個附屬品,成為了他的一個組成部分。

    聖母皇太后身著軒軍軍裝,為軒軍上下帶來的巨大的滿足和驚喜——“太后和我們是自己人”,不知不覺中,就變成了“太后是我們的人”。最後,在將士們的潛意識中,變成了“太后是我們爵帥的人”。

    關卓凡定位軒軍將士和聖母皇太后的關係——“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用意便在這裡了:把聖母皇太后變成一個崇高的符號,變成自己頭上的一個耀眼的光環,變成自己的一件美麗、神秘的附屬品。

    接下來的一幕,使軒軍上下,大大地加深、加固了這一印象。

    閱兵式結束,聖母皇太后在關爵帥陪同下,登上閱兵台,準備檢閱分列式。登台的時候,關爵帥伸出手,聖母皇太后極自然地將手搭在他的前臂上。

    這其實是拿自己的胳膊給聖母皇太后做扶手用。如果是李蓮英來當這個“扶手”,他必躬腰控背,儘量壓低自己的身體,聖母皇太后則微揚著頭——主奴之分,極其鮮明。

    但是,此刻的關爵帥,身子卻挺得筆直,只是微微垂首,似有所詢。關卓凡的個子,比慈禧要高出一頭,於是萬眾矚目之下,像極了聖母皇太后挽著關爵帥的胳膊,做小鳥依人之狀。

    無聲的狂潮掠過上萬將士的心頭。

    軍樂停止,遠遠傳來吼聲:“標兵就位——”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2:14
第九十一章 如山如岳,如雷如霆
        
    一隊著軍禮服、短披風、長筒靴的士兵,成一列縱線,以極均勻的步子,小跑著進入大校場,在閱兵台前方,自東而西,每隔十數丈一個,釘子般地企定了。

    閱兵台上,關卓凡輕聲給聖母皇太后解釋:這批兵,叫做“標兵”。所謂“標兵”,顧名思義,乃“分列式”方隊參以“標竿”之用——如果沒有“標兵”指示位置,“分列式”方隊在行進中,領隊不易把握下達口令的時機。

    御姐似懂非懂。不過,所謂“分列式”,就是方才校閱的五十一個方隊,由東而西,步操通過閱兵台前——這個是已經知道了的。因此,御姐略一深想,再看“標兵”腳下,都用白粉畫了一個圓圈,也就大致明白了“標兵”的用途。

    急促的鼓點再次響了起來。

    慈禧約略平伏的心跳又快了起來。

    鼓聲驟停,軍樂奏響。

    受閱方隊,禮兵方隊打頭,一隊又一隊,邁著極齊整的步伐,開了過來。

    這一“開動”,聖母皇太后便隱約覺得腳下微微顫動!

    咦,這是我的錯覺嗎?

    其實,這個時候,開出閱兵式區域,“正在路上”的,只有禮兵方隊和兩三個步兵方隊,不過千把人數,距閱兵台也還有一段距離,但步子實在太過齊整,數百隻軍靴齊齊落地,遙遙傳導過來,閱兵台上的人,便隱隱有地動之感了!

    慈禧手心出汗,全身肌膚微栗。

    禮兵方隊愈來愈近。後面。是一個又一個的步兵方隊。一直向東延伸到閱兵式區域。連綿不絕。從閱兵台上向左望去,大校場夯得極結實的黃土地面上,已經隱約起了一層低低的塵霧。塵霧之上,受閱部隊猶如一條氣勢磅礴的巨龍,在雄壯激昂的軍樂聲中,翻翻滾滾而來。

    龍行不語,若聞吟嘯。

    一種難以言述、極沉重又極活躍的物事,充溢了聖母皇太后的心房。她雙手虛攥。嘴唇緊抿,用力之甚,以至於身體微微戰抖——似乎,只要一鬆手,一張嘴,這些物事,便會奔逸而走。

    就在她幾乎不能自持的時候,禮兵方隊終於逼近了閱兵台。除了旗手,方隊其餘士兵,右手持槍托。左手握槍身,斯潘塞連珠槍緊貼胸腹。槍口斜指左上方向。

    這時,只聽有人一聲高呼“敬禮——”,接著“嘩啦啦”一聲大響,持槍的動作齊齊變過:雙手端槍前指,右手後,左手前,槍托下,槍口上,雪亮的刺刀幾乎抵至前面士兵的後腦了。

    幾乎同時,步伐亦跟著變過:腿高高抬起,大約超過了膝蓋的位置,然後用力踏下——這個過程,腿一直伸得筆直,不稍彎曲。

    第一步踏下,慈禧便覺得整個閱兵台微微一顫。緊跟著,整個方隊的士兵,齊刷刷頭頸扭向右首,注目閱兵台,大吼:“烏拉——!烏拉——!烏拉——!”

    方隊每踏一步,慈禧的心房,便和閱兵台一起,顫得一顫。神搖魂動之餘,腦海中跳出一個念頭——這真正叫“雷霆之威”了!

    嗯,這個就是“正步”。

    軒軍的“正步”,完完全全是關卓凡的“私貨”。

    軒軍草創之初,操典是個大雜燴,華爾、福瑞斯特、白齊文雖是美國人,但操典學的還是英法的多一些。事實上,就是美軍自己,也是英法的混合體。而英法軍隊的操典中,是沒有“正步”這一說的。請留意,英國佬那種行軍步加九十度大擺臂的花樣,算不得真正意義上的“正步”。

    美軍既師承英法,操典之中,亦無“正步”。所以,軒軍美國一行之後,軍事建設全面“美化”,卻還是沒有“正步”。

    一年前的“天津會議”之後,在關爵帥的一力主張下,軒軍才將“正步”列入操典,於舉行“分列式”時使用。

    這個時代,全世界的軍隊,走“分列式”的時候,真正操“正步”的,只有普魯士一家。於是,軒軍的“正步”,自然就以普軍為模板了。只不過,在關爵帥的“指導”下,做了一定程度的“改良”。

    “改良”之後的“正步”,和原時空tg軍隊的正步,非常接近了。只不過,踢腿的幅度,稍稍要大一點點。

    事實上,原時空,俗稱“鵝步”的普魯士軍隊的“正步”,是後世各**隊“正步”的唯一濫觴:俄羅斯學自普魯士,蘇聯繼承沙俄,朝鮮從蘇聯變化而來。tg建國後,“向蘇聯一邊倒”,才開始將正步引入操典,但設計具體步伐的時候,卻自立門戶;而且,更多是以德軍“正步”、而非蘇軍“正步”為參考對象。

    至於那種恨不得把腳踢到自個腦門上的大抬腿,不過是部分國家給極少數禮兵玩的純表演性質的花樣,不存在什麼軍事意義上的價值。

    關卓凡之所以要大力推行“正步”,是因為他認為“正步”這個東東,除了可以在走“分列式”的時候,最大限度地展示軍威,更重要的是,在操練“正步”的過程中,士兵的意志力、專注力和身體素質,可以得到很好的鍛鍊;紀律性、自豪感和戰鬥精神,可以得到長足的提高。

    尤其是十九世紀中葉這個時候,各**隊,大部分的士兵都是文盲,談起“素質”二字,一個能夠操好正步的士兵,幾乎百分百會是一個合格甚至優秀的士兵;一支能夠走得好正步的軍隊,更絕對是一支具有強大戰鬥力的軍隊。

    這番深意,聖母皇太后自然不能盡數瞭解;不過,軍威赫赫,如山如岳,如雷如霆,可是全然地感受到了!

    這次閱兵,關卓凡知道慈禧會深受震動,但這個震動,能否到達一個他需要的程度,事先,他並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畢竟,他是一個穿越者,這些場面,他在原時空已經耳熟能詳,很難準確判斷本時空第一次見識它們的人的真正感受。

    現在,他清晰地感覺到了身邊的女人的顫慄和激動。

    他和慈禧並肩而立,彼此呼吸可聞。偏轉頭給她低聲做相關的講解的時候,隔著面紗,關卓凡也能夠看到,女人的目光火燙、明亮而迷醉;還有,緊身戎裝勾勒出來的美好胸脯,始終在急促地起伏。

    制服緊緊包裹著的酮體,生出熱烈而奇妙的情愫,暗香流動,鑽入關卓凡的耳眼口鼻,使他亦為之微微顫慄。

    他曉得了:對這次閱兵,女人“感受”之深,超出了自己原先的最樂觀的估計。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2:14
第九十二章 獅吼豹躍
        
    “分列式”之後,是“武技演練”,共有四項:“軍武拳”,“擒拿格鬥”,“拼刺”,“硬氣功”。

    “軍武拳”之創建者,關爵帥卓凡是也。這套拳,剛勁有力,攻守兼備,招數精煉,易學易練。一共十六式,什麼“弓步衝拳”、“穿喉彈踢”、“馬步橫打”、“內撥上鉤”、“交叉側踹”、“外撥橫鉤”……

    等等!

    這些招數,怎麼這麼眼熟?這……靠!這不就是原時空tg的“軍體拳”嘛!

    呃……是的,這個“軍武拳”,關卓凡百分百盜版原時空的“軍體拳”,就連名字,也只改了一個字。

    原時空的“軍體拳”,共有三套,關卓凡在大一軍訓的時候,學的是第一套。當時勁頭很大,練的有板有眼,頗下了一番功夫。大二、大三的時候,興趣未失,時不時地會撿起來玩玩。不過,到了讀研的時候,基本上就擱下來了。

    穿越之後,他重新將這套“軍體拳”撿了起來,日夕操練。這麼做,原因有二:

    第一,關卓凡的這位“本體”,原是喜愛打熬氣力、舞槍弄棒的,對“魂體”從異時空帶來的唯一一套武技,有天然的興趣。

    第二,本時空的醫療水準,和原時空完全不能比,可不敢隨便生病。關卓凡平時事務極其繁忙,沒有強壯的體魄和充沛的精力,亦不能支持。所以,“發展體育運動,增強人民體質”。對於關卓凡來說。實乃重中之重。習練“軍體拳”。不存在器材、場地的要求,十分方便,關卓凡便把它當成了強體健身的重要手段,因此愈練愈精。

    打城南馬隊始,關卓凡便痛感,中**隊的日常操練,不論是技戰術的訓練還是體能體質的鍛鍊,都極度缺乏標準的、科學的、系統的方法。這方面。“西法練兵”之後,開始改觀;美國一行,算是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不過,和他穿越而來的那個時空比,差距還是相當之大的。

    “軍體拳”,既有強身健體的作用,又有克敵制勝的功效,還可以培養士兵堅韌不拔、勇敢頑強的作風,這些,都在原時空的軍事實踐中。得到了充分的證明。

    既然身懷如此利器,如何不用?

    “天津會議”之後。關卓凡在軒軍全軍大力推廣“標準化建設”,“軍武拳”和“正步”一起,進入軒軍操典。

    關卓凡開始強推這套“軍武拳”的時候,不是沒有人暗中嘀咕的。爵帥用兵如神,天縱英明,這些當然都是不消說的,可這個功夫嘛……但很快,反響出來了,全軍自下而上,尤其廣大基層官兵,對“軍武拳”,竟是一面倒交口稱譽。許多打小就習武的人,都衷心表示:這套拳,“一招一式,皆不可易!”

    哎喲,俺們爵帥,原來還是一位武術大家啊。

    於是,大夥兒都說,這就叫“能者無所不能”了!

    我軒軍六萬將士,對關爵帥本就崇之若神,這下子,更加是歡喜讚歎,五體投地,仰之彌高了!

    此刻,大校場上,六百個兵,橫三十個,縱二十個,前後左右各距丈許,排出了一個大大的方陣。這六百個兵,個個精中選精,人人魁梧剽悍,脫了軍帽,去了大衣,紮上綁腿,一身短打,也沒做什麼動作,單單往場中一站,便殺氣騰騰,懾人心魄。

    令官一聲大喝:“開始!”

    “轟”得一聲,大校場中,暴諾如雷。緊接著,六百人雙手抱拳,齊齊向外一推,開練了!

    “軍武拳”的招式,洗練無華,御姐在大內,也見識過摔角撲擊等更花哨的把戲,她不是練家子,原本看不出“軍武拳”的好處。但是,這六百人精氣神太足,動作太過齊整,六百人齊齊施為,一舉手,一投足,都有挾風帶雷之勢;加上做的是“分解動作”,每一發力,必暴吼一聲,聲震四野,就更叫人有魂搖魄動之感了!

    一套拳演畢,聖母皇太后慈顏大悅,揮手示意,六百軍士高呼:“烏拉——!烏拉——!烏拉——!”

    “軍武拳”後,是“擒拿格鬥”,這個可就“好看”得多了。

    先是演練“倒功”,一共五項:前倒、後倒、側倒、前撲、大後倒。

    每一項的“倒功”,都是這麼一個程序:

    第一排先行動作,從右首邊第一個兵開始——對於閱兵台而言,就是左首邊第一個——三十個兵,一個接一個,像骨牌一般,直挺挺地摔向堅硬的地面;然後,第二排三十個兵一齊動作,摔向地面;接著第三排、第四排……一排排猶如波浪,直到第二十排。

    最後,六百個兵站起身來,齊齊大吼一聲,同時動作,再來一倒!

    這個花樣,聖母皇太后可是從來沒有見過!血肉之軀,就那麼硬生生地摔到夯得極實的黃土地上,這個……不疼嗎?!

    特別是那個“前撲”和“大後倒”!

    “前撲”是高高躍起,從半空中平平地摔將下來;“大後倒”則是一躍而起,半空中扭身向後,撲倒在地——這個,聖母皇太后就不止目眩神搖,簡直張口結舌了!

    大校場中,獅吼豹躍;閱兵台上,那襲小小明黃面紗,不斷微微晃動。站在旁邊的關卓凡,清楚地感覺到:面紗之後,花容變色,撟舌難下。

    “倒功”之後,六百軍士,兩兩結對,分成三百對,演練“擒敵捕俘”之技。其實這個環節,才算“擒拿格鬥”的精華,但前面的種種“倒功”,震撼過甚,到了這裡,御姐反倒恍惚了。

    “倒功”的訓練,也是關卓凡的“私貨”。當然,大一軍訓的時候,關爵帥只練過一個“前倒”——不過沒關係,其餘的動作,他只需連比帶劃,自然有“專業人士”,能夠領會領導意圖,設計動作,付諸實踐。

    “倒功”,特別是難度較低的“前倒”、“後倒”、“側倒”,和“軍武拳”一樣,按照關爵帥的要求,進入操典,成為軒軍士兵必備的基本功。關卓凡認為,練“倒功”,既可以訓練士兵的抗摔打能力,減少在實戰中受傷的概率;也可以鍛鍊士兵的勇氣和堅忍,實為優秀士兵淬火成鋼必由之途。

    至於“擒敵捕俘”之技,也是一整套的東西。

    原時空,“軍體拳”只是入門的功夫,基層士兵要學的,還有“捕俘拳”、“擒敵拳”,等等。不過,這些東東,關卓凡可就沒有學過了。他組織了一個高級別的小組,自己親任組長,第一副組長張勇,第二副組長施羅德,任務是召集相關人士,設計出一套“標準化”的“擒敵捕俘”招數。

    關卓凡提出的要求,是以“直、准、狠”三字為要,一招一式,不帶任何花巧,務求“一擊即中”,“一招制敵”。

    不久之後,張勇拿出了第一套方案。兩個“練家子”士兵演練後,關卓凡冷冷說道:“喲,張軍門,您打算拉隊去跑馬解嗎?”

    旁邊的施羅德,中國話還說不好,聽得一愣,關卓凡改用英語,說道:“我是說,你們二位,打算拿這個辦一個馬戲團嗎?”

    二將面紅耳赤,這才真正明白爵帥要的是什麼。回去之後,痛定思痛,閉門造車,前前後後,五易其稿,才算在關卓凡那裡勉強通過。

    關卓凡的理想,是弄出一套山寨版“以色列格鬥術”,現在的這套東西,距這個目標還遠著,只能先捏著鼻子用了。

    唉,不是我看輕中國武術,說到實戰,是真有問題啊。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2:15
第九十三章 國運,武運
        
    不論有多少人、又有多麼地不服氣,中國武術的技擊能力,一代不如一代,愈來愈弱,最終蛻化成一項非對抗性的體育運動,是不爭的事實。武術的神奇,永遠留在傳說和武俠小說、功夫電影裡面,在現實中,只要和現代技擊術硬碰硬,不論是拳擊、散打、自由搏擊,還是軍警使用的擒拿格鬥術……可憐的武術,無不落個鼻青臉腫的下場,概莫能外。

    這是一個非常奇怪的現象。

    任何一項體育運動的發展,總是一代強過一代,特別是在現代醫學、營養學和系統、科學的訓練手段的幫助下,更是成加速度發展的趨勢——如果張伯倫和貝利從二十世紀一步跨到二十一世紀,前者和霍華德、詹姆斯直接對抗,後者和梅西、c羅直接對抗,關卓凡以為:根本就是找虐。

    再看看各種奧運會紀錄的變遷,這個問題就更加一目瞭然了。

    唯獨武術,孤影向隅。

    關卓凡一直很好奇,這是為什麼?

    有人將之歸咎於武術的套路化。對這種看法,關卓凡不以為然。沒有套路這個形式,技藝是很難完整傳承的。特別是傳統武術教學,只形諸口耳,師傅教徒弟,如果總是零打碎敲,一兩代之後,一門武技,便會變形乃至湮滅。

    那麼原因何在呢?

    穿越之後,特別是在創製標準化的“擒敵捕俘技”的過程中,關卓凡慢慢找到了答案。

    戰國、秦漢之際,兵民合一。中國武術——不管那個時候叫不叫“武術”——是純粹的技擊術。武術的唯一目的。是擊倒、擊殺對手。這種武術,一擊即中,一招制敵,必然是最基本的要求;耍起來好不好看,應該不在考慮之列。

    這個時候的中國武術,應該是非常強悍的。

    陳湯曾對漢成帝說過:“夫胡兵五而當漢兵一,何者?兵刃朴鈍,弓弩不利。今聞頗得漢巧。然尤三而當一。”

    考察當時漢兵和西域諸胡對陣的情形,加上這話是由陳湯說出來的,這個“五而當一”、“三而當一”,不能算吹牛。

    當然,陳湯強調的,是漢、胡武器裝備的代差,但關卓凡以為,在冷兵器時代,單有武器裝備的優勢,是不足以克敵制勝的——兩宋和明朝中後期。中原王朝對陣北方遊獵民族的表現,都說明了這一點。

    因此。有足夠理由相信,前漢時期的中國武術,有著強大的技擊能力。這種能力,在彼時已知的世界範圍內,是佔壓倒性優勢的。

    中國武術,什麼時候開始變味了的呢?

    關卓凡以為,應該就是始自趙宋之崇文抑武。

    事實上,“俠以武犯禁”,中國只要結束戰亂,建立大一統的政權,政府就會瞅民間舞刀弄槍的人不順眼,並萌生禁武的衝動。秦始皇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陽,銷鋒鏑,鑄以為金人十二,算是開風氣之先。只是秦朝二世而亡,這件工作,木有啥實際效果。

    漢、唐兩個大一統王朝,中國處在自己的青壯年時期,具有強烈的擴張衝動,民間的尚武風氣和政府的對外軍事行動,算是彼此相得。政府既需要高質量的兵源,又有控制局面的自信心,因此對民間的武事,基本採取了容忍的態度。

    但自趙宋開始,中國對外擴張的衝動消失,政權的首要任務是維持自身的穩定,崇文抑武成為符合邏輯的選擇,中國武術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慶元條法事類》規定:“諸結集社眾,閱習武藝者(桿棒鏈錐之屬亦是),教師及為首人,徒二年,余各杖一百。許人告,其應習者不坐。”

    這種政權,你指望他收復故土,統一中國?且做夢吧!

    元朝以小族臨大國,在蒙古人眼裡,所有習武的漢人都是潛在的叛逆,禁武更加不遺餘力。

    滅宋不幾年,便出台了《禁治習學槍棒令》,對於民間武事,大加禁撻。

    先鋪陳習武之害,聲色俱厲:

    “奸民不事本業,游手逐末,甚者習學相撲,或弄槍棒,有精於其事者,各出錢帛,拜以為師。各處社長等人,恬不知禁,有司亦不究問。長此不已,風俗恣悍,狂妄之端,或自此生。”

    習武既有此原罪,禁武便成必然:

    “今後軍民諸色人等,如有習學相撲,或弄槍棒,許諸人首告是實,教師並習學人決七十七下,拜師錢物給告人充賞,兩鄰知而不首,減犯人罪一等。社長知情故縱,減犯人罪二等。”

    嗯,習武的要治罪,舉發的要獎勵,知情不舉的要連坐,可謂算無遺策了。

    最後,指出禁武的重大意義:

    “庶幾恣悍之風不做,凶強之技不傳,馴化民情,坐消變故,此於政治所繫非輕。本台乞遍下合署,嚴行禁治施行。”

    按現在的話說,這是真正上升到了“政治”的高度。而文中的“本台”,指的是“御史台”——由國家最高司法監察機構領銜禁武,這個檔次,夠高的了吧?

    之後,朝廷多次重申法令,禁止習武。至治二年,英宗頒布上諭,直截了當:“禁漢人執兵器、出獵及習武藝。”

    蒙古人的處心積慮,並不能保證統治的長久,不過幾十年光景,便被漢人趕回了大漠。但中國武術,從此元氣大傷,再也不能恢復。

    明朝重文輕武,一如兩宋,武官地位,大大低於文官,更別說“武人”了。清承明制,“武官”也好,“武人”也罷,地位愈形低下;再者,清朝和元朝一樣,同樣是以小族臨大國,雖然沒堂而皇之地弄出什麼《禁治習學槍棒令》,但對民間武事,依然保持著高度的警惕。

    世宗曾經說過,“武師多系游手好閒,不務正業之流”,並下諭禁習棍棒。不過,傳說中針對漢人的“禁武令”,卻是不存在的。

    面對政治權力的打壓,中國武術夾縫中求生存,不得不走上磨去爪牙、自我弱化的道路——即:消減武術的技擊功能,改變武術“殺人技”之本性——以自廢可能給政權帶來威脅的能力為代價,委屈求全。

    於是,中國武術,由刀矛而棍棒,由長器械而短器械,由器械而拳腳,由攻擊而防守,由技擊而表演,由表演而養生。套路、招式愈來愈漂亮的同時,殺傷力愈來愈小,技擊和對抗的價值愈來愈少。最終,到了近現代,只剩下“花拳繡腿”四字。

    趙宋之後,中國武術的唯一一線生機,出現在戚繼光的手上。他把已經從實戰中脫離的武術,重新納回實戰,一定程度上恢復了武術的技擊價值。遺憾的是,這位中國歷史上最偉大的軍事天才——至少是之一吧——生錯了時代。如果戚繼光生於漢、唐,關卓凡以為,其武勳當不在衛、霍、靖、勣之下。

    可惜,他不但生在明朝,還是中晚期的明朝。

    戚繼光死後,人亡政息,和明朝的國運一樣,中國武術重又進入墮落的軌道,直到坐實“花拳繡腿”四字。

    關卓凡歸納了一下,中國武術的命運,大致是:戰國秦漢隋唐,一路意氣風發,高歌猛進;兩宋之際,出現逆轉;蒙元伊始,被重重一擊,傷入臟腑;中晚明的時候,力圖振作,但曇花一現之後,反而愈形萎靡;清朝入關定鼎,最後捏上一把,中國武術,便氣若游絲,藥石罔效了。

    創製“擒敵捕俘術”的過程,使關卓凡確定了一個認識:武術門派龐雜,其中,只有一小部分技巧,可為近現代軍事格鬥術借鏡。不過,武術對軍事格鬥術的價值,僅此而已。武術和軍事格鬥術的距離,已經十萬八千里,任何試圖完整恢復武術技擊功能的努力,注定徒勞無功。

    現在已經不是戚繼光的時代了。

    舊的去了,新的才來。

    就不要沒完沒了拉拉扯扯了。

    嗯,所謂改革,不就是這麼回事嗎?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2:15
第九十四章 最後一擊
        
    “拼刺”,就是拼刺刀了。

    從美國回來,關卓凡確定:這個時代的軍隊,並沒有規範、統一的拼刺刀的技術。想想也不奇怪,這是前膛槍向後膛槍轉化的時代,連刺刀的安裝位置都五花八門,況乎拼刺技術乎?

    前膛槍刺刀的安裝位置,和後膛槍是不同的。

    前者的刺刀裝在槍管上方或兩側,後者的刺刀裝在槍管下方。這是因為,前膛槍從槍口填藥裝彈,彈藥塞進槍管後,必須用長長的通條杵實了——槍管下方的位置是來插通條的,刺刀只能呆在槍管上方或旁邊。而後膛槍,因為由後膛裝填彈藥,用不著通條了,槍口下方的位置才騰給了刺刀。

    拼刺是一個由後而前、自然上挑的動作,刺刀安裝在槍口上方和兩側,並不適合拼刺動作的發力。在歷史上,由於強大的慣性,後膛槍出現多年之後,刺刀才完全轉到槍口下方。因此,完善的拼刺技術,直到一戰之後,才真正形成。

    本時空,這套玩意,要整整提前五十年面世嘍。

    軒軍是目前世界上僅有的兩支全後膛槍軍隊之一——另外一支是普魯士軍隊。而普魯士一完成工業革命,軍隊就走上了火力至上的“重金屬”道路,直到希特勒掛掉了,德**隊也沒有真正重視過拼刺刀這回事。

    真把拼刺刀玩出名堂來的,是俄羅斯、日本這類窮逼,尤其是日本——工業能力有限,沒那麼多鋼鐵火藥可砸。不得不在冷兵器上下功夫。

    十九世紀中葉的中國。更加是窮逼一枚。所以,關卓凡要大力發展拼刺技術。

    這個時代的戰爭,火力投送的距離和密度,都還有限,因此,拼刺刀具有極高的實戰價值,甚至扮演著“最後一擊”的角色。許多戰鬥,哪怕對陣雙方實力懸殊。優劣之勢已十分明顯了,但不決以白刃,亦不能言最後之勝利。

    兩次鴉片戰爭,許多時候,英、法軍隊,攻入中**隊的陣地、炮台之後,都是靠刺刀,驅散和消滅頑抗的守軍。農業社會的軍隊,最愛幻想“洋夷徒恃火器之利,不善肉搏。若短兵相接,吾必痛滅之”。等到真的和受過嚴格訓練的近現代軍隊的刺刀碰上了,才知道自個的長矛大刀片子根本不好用,要麼被人家一個個捅倒,要麼一哄而散。

    關卓凡以為,近現代軍隊拼刺刀的突刺動作,是人類自有戰爭以來,在平坦地面上,步兵一對一肉搏戰中,最有效率和殺傷力的動作——沒有之一;步槍加刺刀的長度,亦是這種肉搏戰中,長器械最合適的長度。更長或更短,都會影響威力的發揮。

    就人類遭受攻擊的響應時間而言,成功閃避或擋格一個標準的突刺動作,概率是很低的。所以,一個完全到位的突刺動作,足以幹掉任何一個對手,包括所謂的“武林高手”。這真正叫做“一擊即中”,“一招制敵”。

    按照爵帥的要求,軒軍上下,除了苦練“突刺”動作,還創製了“三人小組”拼刺技術,具體如下:

    一旦開始白刃相交,士兵們立即三三成組。一個“三人小組”,兩人在前,一人在後,成一個倒“品”字形。前面的兩個士兵,負責包抄向前;後面的士兵,主要負責防守,保護小組的兩翼和後方。當然,需要的時候,後面的士兵也可突然插上,出其不意,給予前面的敵人致命一擊。

    這個“陣勢”,靈感來自關卓凡的偶像——戚繼光的“鴛鴦陣”,也參考了原時空二戰早期的日本鬼子的玩法。有意思的是,這個戰術的第一次大規模施為,亦是用在日本鬼子頭上——長州征伐,小郡城木瀆谷之戰,軒軍就是靠拼刺刀,把大村益次郎苦心集結起來的攻擊部隊,壓回了木瀆谷內。

    事實證明,在這種肉搏戰中,敵我數量基本對等的情況下,軒軍的突刺和“三人小組”戰術,佔有壓倒性的優勢。

    日本武士,個個凶悍異常,對砍的經驗也十分豐富——按中國的標準,得算“練家子”,甚至是“武林高手”了吧?但常常是剛把太刀舉過頭頂,正要大吼一聲,軒軍士兵的刺刀就捅進了他的肚子——媽的,哪來這麼多廢話!

    在戰鬥中,“三人小組”能夠迅速形成局部優勢;過不多久,一組組的局部優勢,就會滾雪球般轉化為全軍的整體優勢。這個優勢愈擴愈大,直至取得戰鬥的勝利。在對方缺乏足夠的組織能力的情況下,這種戰術,甚至能夠以少打多。

    當然,這種戰術,是在軒軍實行了連、排、班建制改革後,才有了實現的組織基礎。一個班九到十二人,剛好組成三到四個“三人小組”。

    此時,表演軍體拳和擒拿格鬥的六百名士兵已經離場,六百名手持“斯普林菲爾德”後膛槍的士兵進場,一時間,刀光閃爍,殺聲震天。不過,遺憾的是,這個場合,演練不了“三人小組”戰術——因為這個戰術,實在不具什麼觀賞性,聖母皇太后也應該看不出啥名堂來。

    為了“觀賞性”,“拼刺演練”加了一個實戰中絕不會出現的動作:耍槍花。

    這個旋轉槍身的花式動作,一般只會出現在禮兵表演裡面。不過,關卓凡認為,這個動作,除了閱兵式上可以叫御姐看得更加高興,也可以用來訓練士兵掌控槍支的能力。這樣,白刃格鬥的時候,敵我槍支彼此劇烈碰撞,就沒那麼容易把握不定,甚至脫手。

    這個動作看起來花哨,其實並不如何複雜,稍花一點功夫,就能大致掌握,不至於擠佔其他更重要的訓練科目的時間。

    六百支步槍,齊齊風車般轉動,六百把刺刀,在半空中劃出無數閃亮的圓孤,十分壯觀。聖母皇太后眼花繚亂,鳳冠上的三層大東珠輕輕顫動——那是在微微點頭,果然“慈顏大悅”。

    “武技演練”的最後一個環節,是“硬氣功”,有“劈磚”和“胸口碎大石”兩項。

    “硬氣功”,關卓凡原本是沒有任何興趣的。關某人雖然文科出身,可也知道“硬氣功”云云,不過是一種肌肉緊繃訓練,和“氣”神馬的,沒有一毛錢關係。不能說“硬氣功”一點用處沒有——至少可以增加忍受疼痛及抗打擊能力。不過,在軍事格鬥上,“硬氣功”基本沒有什麼價值,軒軍操典裡面,是沒有“硬氣功”三個字的。

    拿“劈磚”和“胸口碎大石”來說,“劈磚”,還有那麼點“硬功”的意思;什麼“胸口碎大石”,說的好聽點叫做“雜技”,說的難聽點,根本就是賣狗皮膏藥,拿來忽悠不懂基本力學原理的人罷了。

    在“武技演練”中,放進“硬氣功”,是張勇的主意,他的理由是——“好看”。這個理由打動了關卓凡。是啊,聖母皇太后可沒有啥近現代物理科學知識,看到“劈磚”、“胸口碎大石”,能不目瞪口呆?

    好吧,就忽悠忽悠御姐。

    本來,張勇還想加個“銀槍刺喉”,但被關卓凡堅決否掉了。真這麼幹,就未免扯淡了——就真弄成了跑馬解、賣把式了。最關鍵的是,可不能讓聖母皇太后有咱們“刀槍不入”的錯覺啊!

    “劈磚”加“胸口碎大石”,足夠了。

    先“劈磚”。

    二十名士兵**上身,一字排開,寒風之中,人人一身油亮的腱子肉。每個人面前壘四塊紅磚,紮好馬步,一聲斷喝,揮掌劈下,二十摞紅磚,一齊應聲而碎!

    御姐忍不住輕輕“咦”了一聲。

    再來“胸口碎大石”。

    演過“劈磚”,二十名士兵分成十對,每一對都是這麼個姿勢:一人躺在條凳上,胸口壓上一塊長方形的青條石,大約二尺長、一尺寬、半尺厚的光景;另一人手執大錘,在一旁虎視眈眈。

    御姐的心兒提了起來。

    令官一聲“開始”,右手邊第一對,執錘者掄起大鐵錘,大喝一聲,猛力砸下,一大塊青條石頓時四分五裂!

    御姐不由自主“啊”了一聲。

    凳子上那位,一躍而起,面朝閱兵台,雙手抱拳行禮,氣定神完。

    關卓凡聽見御姐低低地說了句:“好!”

    慚愧,慚愧。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2:15
第九十五章 焚身以火
        
    整個閱兵式結束,已是午初二刻了。

    太后的“尖站”,設在大校場外邊,是一座極大的明黃帳篷,規制陳設,和來天津的路上、武清縣東馬圈那個“尖站”是一樣的。

    慈禧一進大帳,一直在裡面等候的李蓮英和玉兒,立即迎了上來,替她除了大氅和鳳冠,捧來熱毛巾,細細地拭了面,然後重新梳頭、理妝。

    李蓮英和玉兒的手腳極其麻利,不過一刻鐘,就把聖母皇太后拾掇清爽了。玉兒奉上一杯熱茶,慈禧接過,抿了一口,說道:“叫‘他’進來吧。”

    “他”,自然是站在帳子外邊“侍候”的關卓凡。

    關卓凡進來,“啪”地行了一個軍禮。慈禧說道:“給關卓凡搬張凳子,再倒杯茶來!”

    關卓凡謝了恩,在李蓮英搬來的一張錦杌上坐了下來,接過玉兒端上的茶水,一飲而盡。

    慈禧抿嘴一笑,說道:“再給他倒一杯!”

    關卓凡又是一飲而盡,聽得聖母皇太后低低笑了一聲:“牛飲!”

    此時的御姐,低顰淺笑,緋雲上面;筆挺的制服,在胸前勾勒出美好的曲線,正微微起伏著。關卓凡坐在杌子上,上身挺得筆直,眼睛直勾勾的,下身一股熱氣,不由自主地冒了上來。

    關貝勒異狀隱約,都在聖母皇太后洞鑑之中。御姐雙瞳剪水,秋波流轉,說道:“待會兒傳膳,你就在這兒‘陪膳’吧!”

    關卓凡愣了一愣。清醒過來。說道:“回太后。君有賜,臣原不敢辭,不過……”

    慈禧打斷了他的話,說道:“我曉得你們的規矩——‘官兵一體’嘛!放心,我不會叫你為難的!”

    轉頭吩咐李蓮英:“有十幾個食盒吧?挑三五樣留下,我和關卓凡用;其餘的,分賜軒軍諸將!嗯,就說。是他們爵帥賞的!”

    關卓凡趕忙站起身來,說道:“臣萬不敢貪天之功!”

    轉向李蓮英,說道:“請李總管務必明示軒軍諸將:這是聖母皇太后的恩典!”

    李蓮英看著慈禧,慈禧微微一笑,點了點頭。李蓮英說了聲“奴才領旨”,然後滿面笑容地退了出去。

    “三五樣”送進帳來,慈禧和關卓凡面前,都擺上了一張條案,關卓凡謝了恩,舉起筷子。開始大吃大嚼。

    慈禧好奇地看著關卓凡:這副吃相!——平日他可不是這個樣子啊!

    見關卓凡吃的實在香甜,慈禧轉向侍立在旁的玉兒。指了指自己的條案,說道:“我就用這碟子點心好了,其餘的,都給他拿過去。”

    關卓凡嘴巴裡還塞著東西,嘟嘟囔囔地說道:“這怎麼可以?太后也要進的!”

    慈禧忍住笑,說道:“我不餓,你就不必胡亂客氣了——怎麼,早晨沒有吃東西嗎?”

    她確實不餓。站了整整一個上午,兩個多時辰,卻既不覺得餓,也不覺得累。這是為什麼?御姐固然素來“體氣壯”,但這種情形,卻也是前所未有的!

    “呃,回太后,這……倒不是。”

    將嘴裡的東西嚥下去之後,關卓凡笑道:“必是臣的吃相叫太后見笑了。臣平日裡吃飯,呃,太后曉得的,也不是這副形容。但不知為何,只要一進軍營,就變成了這個德性,改也改不過來的。”

    慈禧奇道:“那是為什麼?”

    關卓凡說道:“回太后,當兵的吃飯,哪個不是狼吞虎嚥?臣和他們一塊兒吃飯,如果斯斯文文的,不被他們笑話?再說,臣如果慢條斯理的,他們看著,自然拘束,也吃不香的。所以,只好臣吃的快些。久而久之,就養成習慣了。”

    慈禧點了點頭,笑道:“我明白了,倒難為你。不過,說到底這是好事情——‘官兵一體’嘛!”

    “太后聖明!”

    見關卓凡吃得七七八八了,慈禧裝作閒閒地問道:“傳過膳,就該回行宮了——嗯,你……陪我回去嗎?”

    “是,臣自然要隨扈太后鑾駕的。”

    頓了一頓,關卓凡又說道:“不過,臣不能久侍。送太后回行宮之後,臣就得趕回軍營——明兒‘演炮’,一切準備,妥當與否,臣得到靶場上轉一圈,才放得下心。”

    御姐臉上,失望的神色一現而隱,微微一笑,說道:“你忙,這個是應該的。”

    用過午膳,登車回宮。

    車輪轔轔,車廂外邊,隱約傳來悠揚的軍號聲和高亢的口令聲。慈禧曉得,這是受閱部隊正在“歸營”。

    包裹了她一個上午的火熱情愫,傳膳之時,勉強壓了下去;此刻,被軍號和口令聲一撩撥,又從心底騰騰地燃燒了起來。

    慈禧抬起頭,透過玻璃車窗,看到天空鉛雲裂開,一線洗碧,愈擴愈寬,令人目眩。

    視線收回,落到在鑾駕前方“隨扈”的關卓凡身上。馬背上的男人,沐浴著冬日的暖陽,顯得異常高大、矯健。

    一時之間,慈禧心中,充滿了無可言喻的愛慕和喜悅。

    小站至官港,不過十餘里光景,不過半個時辰,鑾駕便回到了行宮。

    “黃金馬車”停下,關卓凡跳下坐騎,快步走到車旁。侍從迅速上前,放好腳踏,關卓凡拉開車門,伸出手去。

    一隻纖纖柔夷先伸了出來,搭在他的胳膊上。鳳仙花瓣染紅的指甲,在陽光下極其醒目,更顯得膚白如玉,耀目驚心。

    慈禧下了車,直起身子,仰起頭,微微眯著眼睛。此時,已是陽光燦爛,天空中雲卷雲舒,藍白交映。只聽她輕輕舒了口氣,低低說了聲:“嗯,到家了。”

    這句話,只有離得最近的關卓凡聽見了,尤以為自己聽錯了:到家了?!

    本來,送到這兒,關卓凡這個“隨扈”的任務就算完成了。按原計畫,就該“跪安”——當然,不用真跪,行軍禮告退即可。

    但聖母皇太后的手,卻沒有離開關卓凡的胳膊,關卓凡正微覺詫異,慈禧開口說道:“我有幾句話交代,你跟我上去罷。”說完,有意無意地,那隻柔夷,在關卓凡的手臂上,輕輕一捏。

    關卓凡心中大大一跳:這……又是我的錯覺嗎?!

    “是,臣遵旨。”

    於是,聖母皇太后竟不“換手”——把手換到李蓮英那兒——就這麼搭著關貝勒的胳膊,和登上閱兵台時的情形一樣,好像女人挽著男人的手,並肩向大宅走去。

    李蓮英和玉兒,臉上都閃過一絲訝異之色——閱兵的整個過程,他們倆一直呆在大校場外的帳篷裡,沒有見到聖母皇太后和關貝勒登上閱兵台。

    橡木大門緩緩打開,進入大宅,熱浪撲面,慈禧這才松開了手。關卓凡退到一旁,玉兒和另一個宮女,立即上前,替聖母皇太后解下了大氅。

    慈禧轉向關卓凡,說道:“怪熱的,小李子,你們替關卓凡除了大氅罷。”語氣平靜,但音調卻似乎有一絲發顫。

    李蓮英應了,剛要上前,關卓凡向慈禧微一躬身,說道:“臣不敢僭越!”

    說完,自己動手,解下大氅,李蓮英趕忙上前接過,關卓凡清清楚楚地說道:“有勞!”

    慈禧嫣然一笑,說道:“上去罷!”

    李蓮英滿面堆笑,卻站著不動。關卓凡微一猶豫,向御姐伸出手去。

    慈禧坦然相就,兩個人又“手挽著手”,拾階而上。

    李蓮英和玉兒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在對方眼中看出了同樣的猶豫:我們要不要跟上去?

    太后既然沒有交代,照規矩,還是得跟著。

    不過,李蓮英和玉兒“心照”,和前面的兩位,保持著一定距離。

    走在樓梯上的時候,慈禧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了,腦子中飛速地轉動著:我要跟他“交代”什麼話呢?

    聖母皇太后殺伐決斷,一向甘脆利落,此時的心兒,卻亂了!

    思緒來去,沒容她想停當,已經上了二樓,走到了寢室的門口。玉兒上前,拉開門,聖母皇太后和關貝勒雙雙而入。玉兒掩上了門,和李蓮英兩個,靜靜地站在門外。

    進入內寢,慈禧做了一個她自己都萬沒有想到的舉動。

    她轉過關卓凡面前,兩隻手臂抬起,勾住了他的脖子,聲音發顫,低低叫了聲:“卓凡!”

    面紅如火,美麗的鳳眼中,亦似跳動著兩團小小的火焰。

    關卓凡只覺腦中“轟”的一聲,低下頭,嘴巴捉住了那兩片微微顫動的紅唇。

    無邊的欲焰,裹住了他,也裹住了她。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2:15
第九十六章 杏貞的心思
        
    內寢浴室,水汽氤氳。

    聖母皇太后浸泡在偌大的白瓷浴缸中,臻首仰在浴缸邊緣的皮墊子上,妙目微合。

    瀑布般的長發,在水面上微微蕩漾。

    水面下,美好的酮體若隱若現。

    思緒紛繁,飄來蕩去,卻如這滿室朦朧的霧氣,自己也捉摸不住清晰的頭緒。

    他,應該已經回到了小站軍營了吧?

    那疾風暴雨般的歡情,過去了……有一個時辰了吧?

    可是,每一思及交歡的情形,聖母皇太后的體內,依然為之悸動;櫻唇貝齒之間,依然會吐出若有若無的呢喃。

    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粗暴,可是,自己也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舒爽。

    自己上身的戎裝還沒有除下吧?就被他放到了梳妝台上——這種事情,還能夠在這種地方做的?!

    後來呢?什麼時候又被他抱了下來?然後,被他搓弄著背過身子去,然後……天爺,這種事情,竟還能夠從後面做的!……

    聖母皇太后清楚地記得,梳妝鏡內,那狂暴而迷亂的春色,無邊無際,無始無終。

    事後,他說了一句什麼話來的?嗯,“閨房之樂,有甚於畫眉者”。

    偌大的浴室中,沒有第二人,但御姐依舊面紅如火,她深深吸了口氣,身子向下沉去,整個人沒入了水中。

    過了好一會兒,她重新浮出水面,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撥開濕漉漉的長發。輕輕甩了甩頭。目光火熱而清亮。

    那些捉摸不定的思緒。開始脈絡清晰了。

    她確定,一些至關重要的物事,發生了變化,她自己……發生了變化。

    因為什麼?嗯,就是因為這次“太后閱兵”吧。天津之行,日程堪堪過半,但慈禧已清晰地感受到了它的影響,且深。且遠。

    一切都似乎不同了。

    葉赫那拉.杏貞,生平第一次,享受到了真正意義上的男女歡情;隱約瞭解到了,真正的夫婦之愛是什麼。

    關卓凡之前,愛新覺羅.奕詝,是她的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男人。這個人,是她和她的家族,榮辱禍福、生死予奪,唯一所繫。對於她來說,這個人。“男人”的意義,是其次的。有時候甚至是不存在的;“主子”的意義,才是第一位的,甚至是唯一的。

    入宮之後,她的人生,唯一的內容,就是全力以赴,接近這個至高無上的存在,巧笑承歡,費盡心機,以獲得他的生育工具的資格,進而努力成功生產。

    在這個過程中,一個二十一世紀最平凡、最普通的女孩子,都能夠從異性那裡,享受到的歡情愛戀,國色天香的蘭兒——蘭貴人——懿貴妃,卻是享受不到的。

    正常夫妻之間,才可能有的種種快樂、苦惱,亦同她無緣。

    精神上是這樣,**上其實也是這樣——雖然已經生下了孩子,但男女**給她帶來的快樂,其實是極淡漠的。交歡的時候,她所作所為,都是為了那個趴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的快樂,並盡力留下他的“種子”。心心唸唸,全不在自己的感受上,如此,怎麼可能真正體味魚水之樂?

    但她又是一個生命力旺盛的女人,生理上有著無以消解的需求,那種隱隱的不甘和苦悶,靜夜噬心,個中滋味,實在只有自己清楚。

    有時候她也想,也許男女之間,就是這麼回事?

    可是,怎麼樣都不能甘心!因為,有時候孤枕獨眠,不自禁偷偷摩挲自己的身體,突如其來的強烈感覺,歡愉之處,都似乎超過了在那個男人身下的婉轉求歡!

    這些個情形,即便在她獨承聖寵的那段日子裡,亦大致彷彿,只是程度有別罷了。

    至於麗妃奪寵之後,整整三年,未能一親天澤,孤燈冷衾,接近守活寡的滋味,就更加不用說了。

    直到她遇到了關卓凡。

    有時候,她會莫名興起一種強烈的感覺:從那片雲也似的花海開始,從花海中那頂帳幕開始,從他咬牙說出的那個“敢”字開始,從被他抓住了手兒開始——自己的人生,才算是真正“開始”!

    本以為花期已過,紅顏將凋,誰知一夜春風雨露,自己的身子,自己的心兒,就像千樹萬樹的梨花,爭先恐後地怒放開來了!

    剛開始的時候,還是抱著一個“籠絡”和“偷情”的心態;剛剛垂簾那陣子,也曾下定決心,徹底放棄這一段孽緣——可是,終究是割捨不來!

    她的身體和心靈,都在對她的理智提出抗議。方家園舊情復熾,她自己雖不肯直承——但根本就是自己主動為他準備了“溫柔陷阱”嘛!他,毫不猶豫地就踩了進來。

    他去了美國。遠在大洋彼岸的男人,總是在夜晚來赴她的綺夢。日夕的思念,讓慈禧徹底明白了:自己於他,真的是難分難捨了。

    她有時候也奇怪,這個男人,好處到底在哪裡?不能只是因為他……那個“話兒”好用吧?

    聖母皇太后的臉兒紅啦。

    不對,自己在他那兒得到的,絕不僅僅是**之歡。那種一想到他臉上就會浮出的笑容,一見到他就會加快的心跳,並不總是包含**的欲求。

    嗯,是不是他大膽無忌,一往無前,自己被他那股“男子氣概”裹住了,打心底願意婉轉相就呢?

    似乎是,又似乎不是。總覺得,其中還有什麼更緊要的物事,自己還沒有看清楚、想明白。

    這次天津之行,日日相見,夜夜承歡,幾乎算是“明鋪暗蓋”了。慈禧漸漸醒悟:自己和他,名托君臣,其實,彼此的心態,更像……夫妻。

    就是說,男女之間,更加平等,更加自然。不論感情,還是**,都是彼此照應、相互索取,沒有一方壓倒一方的。不論男對女,還是女對男,都不存在自己對先帝的那種仰承顏色、一味唯唯、戒慎恐懼的情形。

    這個發現,讓慈禧豁然開朗,眼前似乎出現了一個嶄新的、誘人的新天地。

    一股難以抑制的、想和“他”一起走進這個新天地的衝動,從她的心底湧了上來,驅之不去。

    慈禧也曾經懷疑過,自己是君,他是臣,他對自己,會不會……轉念一想,怎麼會!自己和他**交歡,從來是他“控制局面”,不論他怎麼折騰自己,玩出什麼羞人的花樣——就像今天這樣,把人家都搬到梳妝台上了——自己都是依他的,都是“婉轉相就”的。

    有時候,實在頂不住了,只好求一求他。他呢,有時候肯聽,有時候不肯聽——不肯聽的時候,自己也拿他沒有辦法,只好由得他“放肆”了。

    說實在的,做“那個事情”的時候,他那副霸道的樣子,倒像他是君,自己是臣。

    不過,當這個“胯下之臣”,自己心甘情願就是了。

    聖母皇太后的臉兒又紅啦。

    慈禧的感覺非常敏銳,她對自己和關卓凡的關係的“定性”,無意中,使用了一個很準確的關鍵詞——平等。

    她在關卓凡身上,發現了一種關某人自己都沒有明確意識到的“魅力”。

    在原時空,關卓凡不算什麼情聖,但是,他身上有著現代人與生俱來的一種特質:對女性的尊重。這種尊重,不存在於十九世紀中葉的中國,甚至,也不存於當時世界的任何一個地方——包括歐美。當時的歐美,也是男尊女卑,女性地位,只是相對東方較高罷了。

    關卓凡的這個特質,凡和他深入接觸的女人,無一不敏銳地感知到了——因為在這個時代,這一點,實在是太特殊了。

    白氏和明氏能感覺到,扈晴晴和楊婉兒能感覺到,雅克琳和米婭能感覺到,葉赫那拉.杏貞也能夠感覺得到。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2:16
第九十七章 忠誠?
        
    尊重慈禧的男人很多,但是,如果她抽去“君”的身份,只剩下女人的身份,那麼,跪在她面前的男人,落在她身上的視線,都會變成俯視,甚至藐視。

    在關卓凡之前,她和任何一個男人的關係,都是一個相互俯仰的關係,從來沒有和哪一個男人,彼此平視。

    她從來不知道,水平視線中的男人,會如此令人心動。

    也從來不知道,處於另一個男人的水平視線之中,那種感覺,一般令人心旌搖動。

    天津之行,日夕相處,縱情歡好,無所顧忌,不但急速放大了這種叫人心醉的感覺,甚至讓慈禧隱約有了“居家過日子”的錯覺。心甜意洽,不知不覺中,說出了“嗯,到家了”這種話。

    在她的潛意識中,和關卓凡耳磨廝鬢之地,更像自己的“家”了。

    猶如醉酒,她開始深深地依戀這種感覺了。

    於是,水汽氤氳之中,慈禧吃驚地發現自己冒出了這麼個念頭:嫁給他!

    她被自己嚇了一跳,這怎麼可能?太荒唐了!可是……

    她記得上一次臨幸貝勒府——不對,那個時候,他還是貝子——他說過一句“我想娶你”。

    當時,聖母皇太后心裡雖然大起波瀾,但也明白,這只是燕好情濃之際的“情話”,不敢當真的。可現在想起來,不由自主的,她極願意把這句話想做是他的真心表白——怎麼可能是假的呢?每一次兩人單獨相處,他看自己的眼光,都像見到了鮮嫩獵物的猛獸。一錯眼便要撲了上來。扯下自己的衣裳。然後——

    嗯,聖母皇太后臉兒紅,心兒跳,呼吸也急了起來。

    郎有情,妾有意,那麼——

    當然,有一大堆叫做“祖制”的東西壓在頭上。但是,作為帝國最高統治者之一的慈禧。心裡面門兒清:“祖制”這玩意兒,說到底,只是吃“祖制”好處的人維護自己利益的幌子。天底下沒有真不能動的“祖制”——兩宮垂簾就不是什麼“祖制”!

    “祖制”動不動得,全看要動它的,和要維護它的,哪一邊的勢力更大一些。

    慈禧從來不是畏難的人!思緒連翩之中,一個念頭又冒了出來:這個事兒,以前覺得不可思議,是因為自己和“他”的力量不夠大而已!

    如果,自己和“他”的力量足夠大了呢?

    整個身子浸泡在水裡。口中卻微微發乾,這個念頭。叫她無可自抑地亢奮起來。

    慈禧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昨天的這個時候,她還沒有足夠的底氣,來產生這樣的念頭——僅僅一夜之間,她的腰桿就硬了起來!

    為什麼?

    龍行千里,結穴於此——這份底氣,源於今天上午這場曠世的閱兵。

    首先,她認為,可以完完全全確定關卓凡對自己的忠誠了。

    聖祖之後,世宗開始,清朝的皇帝就不直接插手軍隊了。這是因為,經聖祖之手,清朝的皇權開始高度集中,皇帝已經沒有直接掌握軍隊的必要。

    一百數十年間,清朝沒有私軍。

    但洪楊亂起,情形大變。旗營、綠營朽木不堪雕用,朝廷只能另起爐灶,依靠地方自辦團練。由此起家的湘淮諸軍,不但兵員由將領自募,糧餉亦由將領自籌。人事、財政,都不在朝廷手裡,中國的軍隊,開始變成私軍。

    軒軍的情形倒是不一樣。軒軍骨幹出自天子近衛,軍餉由江海關稅支應,人是自家人,財權也算是抓在朝廷手裡,原是可以十足放心的。

    但是,軒軍有兩個很特殊的地方。

    第一,軒軍的脫胎換骨,是在美國實現的;包括亞特蘭大之役後的大規模擴軍,從頭到尾,花的都是美國人的錢,不干朝廷的事。

    第二,軒軍的體制、訓練,太特殊了,朝廷的章法,水潑不進,針插不入。認真說起來,比之湘軍、淮軍,軒軍更加像一個“獨立王國”。

    只是,關卓凡的旗人身份、兩宮皇太后對其似乎不可移替的簾眷,相當程度上掩蓋了這一點。

    但不是沒有人心存疑忌的。

    關卓凡自己先就心虛。不然,也不至於在安德海一案中,聽到李蓮英的密報後,驚駭失措到冒出稱兵造反的念頭。

    慈禧也曾隱隱約約地想過:“他”對自己,是否百分之百地忠誠?

    特別是,朝廷既然已經定了抑制湘淮的章程,那麼,湘軍、淮軍裁撤之後,國家有事,就更加要倚重軒軍了。所以,慈禧不論是為了她個人的利益,還是為了朝廷和宗室的利益,都必須百分百確保軒軍的忠誠——關卓凡的忠誠。

    那麼,怎麼樣才算是“百分百的忠誠”?

    有一個流傳甚廣的段子,說是世宗剛剛繼位沒多久的時候,年羹堯平定了羅卜臧丹增之亂,自青海凱旋回京,率部在豐台為世宗演兵。時驕陽似火,軍士汗濕甲冑,世宗溫諭“去甲”,軍士不應,直到年羹堯下令,諸軍方才“遵旨”。世宗由此驚覺,年羹堯跋扈已甚,尾大不掉,乃下定決心去年。

    這忒扯淡了。演兵場上,世宗以九五之尊,又是何等精明練達的一個人,怎麼可能越過年羹堯,直接對軍士指手畫腳?我們能夠想像閱兵的時候,慈禧不通過關卓凡,下懿旨受閱部隊如何如何嗎?

    退一萬步來說,即便世宗真的一時糊塗,下了這麼一道“溫諭”,軍士“不遵旨”,也是理所當然的。軍人以服從為天職,而服從的對象,是自己的指揮官——世宗並非他們的指揮官,直接命令他們如何如何,叫他們何以適從?

    所以,如果軍士“不遵旨”,只能說明這是一支紀律嚴明的軍隊,絕不能說統兵大帥跋扈不臣。不然,一支軍隊,如果聽了風就是雨,還打個屁仗。

    這個段子雖然不靠譜,但以其流傳之廣,卻說明了時人對皇帝、統兵將領和軍隊三者微妙關係的心態:正因為皇帝不直接掌握軍隊,所以,評斷統領將領的忠誠度,就隱然以此人是否願意朝廷或皇帝直接和軍隊接觸,是否視軍隊為自己的禁臠,不容朝廷甚至皇帝本人“摸頂”?

    關卓凡主動邀請慈禧赴天津閱兵,並為此排除萬難,做出了一系列沒有先例、甚至大干禁制的安排,在慈禧的眼裡,就是一種全力對自己“輸誠”的表示——關卓凡不但願意、而且主動要求自己和軒軍直接接觸,這不正說明他忠心耿耿、可對日月嗎?

    還有,自己畢竟只是太后,既不是皇帝,又是個女人——慈禧曉得,有多少人不願意她“牝雞司晨”一直“司”到軍隊的頭上?“太后閱兵”能夠成行,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情,關卓凡又為此擔了多大的干係!

    嗯,這還不算“百分百忠誠”,什麼才算?!

    念及於此,聖母皇太后不禁心頭火熱,油然興起“風雨一路,相互扶攜,同甘共苦”之念。

    你對我好,我會對你更好!

    安德海一案的時候,如果有人拿“關某人政權、軍權一把抓”,示慮於聖母皇太後面前,慈禧可能確實有所疑忌。但現在若有人這麼說,御姐聽在耳中,只會認為“來說是非者,便是非人”,不是多慮了,就是過來挑撥離間的。因為,她再也不會相信,關卓凡可能對自己起二心了。

    既然關卓凡對自己忠誠不二,那麼,關卓凡的力量——軒軍的力量,就等於是自己的力量了。

    於是,御姐覺得,自己的力量,從未如此時此刻這般強大!

    為什麼一夜之間,她的腰桿就硬挺了起來?緣故就在這裡!

    今天上午的“閱兵”,這個本不應該於此時出現在這個位面的物事,對慈禧的震撼,幾乎到了筆墨難以形容的地步。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2:16
第九十八章 辜負?
        
    這個時代,西洋諸強的閱兵式,最可觀者,要算普魯士。但即便是普魯士的閱兵式,也只能夠說“初具規模”,還遠不能跟後世的德**隊、特別是小鬍子元首的那套東東,相提並論。

    關卓凡用原時空二十一世紀資料開掛出來的這個閱兵式,放到十九世紀中葉的時候,不但獨一無二,而且逸群絕倫。本時空任何一個人看到了,都必然要目瞪口呆的。

    慈禧對兵事一道,所知十分有限,但愈不懂軍事的人,愈容易被這樣的閱兵式打動,眩於聲色,五感俱迷,一心一意,以為眼前乃天下強軍,必舉世無敵。

    如此雄師既為己所用,則天下何事不可為?

    正所謂:身懷利器,殺心自起,天下我有!

    倒不是現下就要拿誰“試刀”,而是將來自己和他謀幹“大事”,必不能一帆風順,對於可能遇到的各種阻礙,御姐充滿了“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莫名的信心。

    這件“大事”,就叫做“雙宿雙飛”。

    國初之時,不是有“太后下嫁”嗎?雖然年深月久,個中曲折,早已**難明,但未必就無其事!若確有其事,老睿親王和孝莊文皇后能夠成此驚世駭俗之行,不就是他們倆的力量足夠強大,異議者無以反對嗎?假以時日,自己加上“他”的力量,未必比不上一個多爾袞!

    對了,世祖即位後,孝莊文皇后和其姑孝端文皇后。也是“兩宮並尊”;孝莊文皇后。也是稱“聖母皇太后”呢!

    御姐是迷信的。她覺得這實在是一個“吉兆”——兩百年前本朝那一段“佳話”,也許就要重演於今日;這個“吉兆”,也許就要應於自己的身上了!

    至於多爾袞身後情形,大開腦洞的時候,御姐自然自動予以“屏蔽”。

    可是,按照原計畫,過不了多久,他就要迎娶公主了——難道自己要出爾反爾。壞他的好事?

    他會樂意嗎?

    他對自己的忠誠是毋庸置疑的,可要他放著兩個如花似玉的公主不娶,一直巴巴地等著不知哪年哪月才會實現的“太后下嫁”,是否還願意,慈禧可就沒有把握了。哼,男人,不就是那麼回事麼?我還不知道他?

    唉!

    好吧,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不“下嫁”,可也不能像來天津之前那樣。一年半載才能千辛萬苦會上一面,那。怎麼受得了?

    曉得了龍肝鳳髓是什麼味道,回過頭去吃山芹野菜,滋味就難受了!

    正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返儉難”啊。

    就是說,就算不能“雙宿雙飛”,也要往來從容,相會方便!嗯,怎麼樣才能做到這一點呢?

    住在一塊兒自然辦不到,那麼,能不能……住的近一些,甚至是……彼此相鄰?

    自己是不能搬出紫禁城的,那麼,他有沒有可能……搬進紫禁城?

    這真是“靈光乍現”!

    此端一開,靈台明澈,御姐一發不可收拾,腦洞愈開愈大:

    他現在只是一個貝勒,自然沒有任何可能入住紫禁城的。但他終究是要封王的。嗯,先郡王,後親王,直到……攝政王?!

    到了那個時候,“攝政王”儀制尊崇,又……獨秉國政,日理萬機,這個,若每天都在王府和禁宮之間跑來跑去,未免太辛苦了,也說不定會……耽誤國事。嗯,能不能拿這些個由頭說事兒,在紫禁城內擇一宮殿,為攝政王暫居之所?這樣,議政之外,晨昏定省,彼此往來,幽會歡好,就方便得多了!

    當然,也不一定叫“攝政王”——這個稱呼畢竟太敏感了,叫“議政王”、“監國”什麼的都成啊。

    御姐這個看起來異想天開的腦洞,在原時空,卻幾乎成為事實。不過,那個時候,慈禧已經去世了,這樁公案,和她本人倒沒有什麼直接關係。

    那是德宗、聖母皇太后先後崩逝,溥儀繼位,本生父醇親王載灃成為攝政王,朝臣議攝政王的禮節,大學堂監督劉廷琛上了個摺子,其中有一段,和咱們御姐的腦洞,堪稱隔時空而桴鼓相應:

    “順治初,攝政王以信符奏請不便,收藏邸第,其時辦事,蓋多在府中。今按:國事朝旨,豈可於私邸行之?”

    “唯一日萬機,監國攝政王代皇上裁定,若每日入直,不惟力不給、勢不便,且體制不肅,非所以尊朝廷機要不秘,亦恐或滋流弊。皇上衝齡典學,尤賴隨時護視,以端聖蒙。應請擇視事偏殿近處,為監國攝政王居所之處,俟皇上親政時,仍出居邸第。”

    這裡邊雖然夾了一個小皇帝,但那只是給攝政王往紫禁城裡搬找藉口,不是問題的重點。

    載灃搬這個家,他自個兒樂意,隆裕太后卻不樂意。這叔嫂二人都是沒腦子的,都沒往“體制”、“祖制”什麼的上面想。載灃樂意,是因為住在紫禁城內確實方便,不用再跑來跑去了;隆裕不樂意,是因為醇王搬進來,醇王福晉自然也得跟著一塊兒進來。

    前文說過,這位醇王福晉,乃是榮祿的嬌女,她和載灃的婚事,是慈禧太后親手“拴”在一起的,來頭硬得不能再硬;為人也是出了名的傲嬌,一向把載灃吃得死死的。這樣一位妯娌,隆裕可沒把握自己能夠壓得過她——她搬進來,以後這紫禁城,不變成了她才是太后?

    由於隆裕太后的堅決反對,載灃到底沒能搬進紫禁城去。

    扯得稍有點遠了,咱們回到聖母皇太后的奇思妙想上來。

    任由各種念頭縱橫來去,在腦海中,天馬行空地狂奔了一大輪,慈禧得出了這麼一個結論:這個事情,如果真的要做,就得趕快,不然皇帝一親政,就沒有可行性了。又或者今年做了,明年皇帝就親政,就“享用”那麼一年半載,也沒啥意思!

    皇帝今年十歲,十八歲親政,嗯,距今還有八年光景;至遲二十歲親政,距今也不過十年光景。自己今年三十歲,今後八年、十年,正是人生最後的花信,務必不能虛擲了!

    皇帝親政之後呢?自己還沒到四十歲,還算“盛年”,又該怎麼辦呢?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先不想那麼長遠了!

    至於“他”那邊,兩個公主,該娶還是叫他娶去,對自己和他的相會,應該沒有什麼妨礙。宮中的宿處,按他們軒軍的話,只是一處“宿舍”。沒聽說住“宿舍”,還要帶上老婆的?再說,兩個老婆,帶哪個不帶哪個,都不大好,索性就都不帶了吧!

    這裡邊,還夾著一個母后皇太后,怎麼才能說服這個姐姐呢?嗯,其實這還不算難,這個姐姐的腦筋不大好用,只要大夥兒一起鬨,她就算心裡覺得有什麼不妥,也說不出個子丑寅卯,終究還是得同意的。

    問題是,“他”如果真的搬進來了,這個姐姐在那兒杵著,礙手礙腳礙眼啊。自己和“他”相會,也算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了,這,行得通嗎?

    唉,紫禁城裡,如果只有一位太后就好了!

    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刺激得慈禧打了個激靈:我想什麼呢?!

    她搖了搖頭,努力把這個可怕的念頭從腦海中驅趕出去。

    可是,這個念頭卻不大肯出去!

    慈禧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

    不不不,我不能再這麼想下去了!

    這些個煩心事,回頭讓“他”想去!要他把辦法拿出來!他是男人,本來就應該想的多些,擔待的多些,不能把啥都放在我一個人肩上啊。

    慈禧再也呆不住了,她直起身來,長長地吐了口氣,然後扶著浴缸邊緣,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來,抬腿跨出了浴缸。

    雖然有暖氣和水汽,瓷磚地面還是涼的,慈禧踮起腳尖,輕盈地走到盥洗台前。

    她拿起一條大毛巾,拭淨了大鏡子上面的水霧。鏡子裡,一具欺霜賽雪的酮體,顯露出來。

    剛剛出浴的美好酮體,白裡透紅,散發著異樣的魅惑氣息。慈禧看著看著,自己都為之心動了!

    這真是上天鐘靈毓秀之作啊。

    蔥管樣的纖指,輕輕撫過自己的胸脯,扯動著體內最隱秘的神經,**的身軀微微顫抖。

    此時,慈禧的頭腦無比清晰:這樣的一個身子,我決不能辜負她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2:16
第九十九章 清華園內
        
    就在聖母皇太后大開腦洞,為自己和關卓凡籌劃“美好未來”的時候,北京城裡,也有人為他倆的關係,大操其心。

    “有人”——頗有其人,其中的主角,一共兩位,一位是惇王,一位是寶鋆。

    軍機下值之後,寶鋆一出宮,即登車赴惇王之約。

    請客的帖子,昨兒就送到了寶鋆的府上。這是很稀罕的情形。以惇王的粗率,又是招呼旗下的官員,極少這般鄭重其事。以往類似情形,大多只是派侍衛打個招呼罷了。以其親王之尊和宣宗五子、皇帝長叔的身份,誰得了招呼,都要按時準點,顛顛兒地跑過去。

    寶鋆的車子,不往東邊的朝陽門內大街燒酒胡同的惇親王府而去,而是往西,自西直門出了內城,直奔城西惇王的家園——清華園。

    這個清華園,說起來大有來頭。原本是康熙年間,聖祖第三子誠親王胤祉的賜園,當時叫做“熙春園”。胤祉在世宗手上得罪之後,園子轉賜給了他倆的十六弟莊親王胤祿。胤祿又在高宗手上得罪,園子就收歸皇室,乾隆、嘉慶兩朝,都是皇家御苑。

    道光二年,宣宗將熙春園一分為二,東名涵德,西名春澤,分賜三弟惇親王綿愷、四弟瑞親王綿忻。這不是宣宗特別慷慨,實在是嘉慶、道光以來,朝廷財源日絀,維護“三山五園”都成問題,更加顧不上熙春園這類不大不小的園子了,將其分賜親貴,其實有轉嫁成本。請大夥兒“一塊兒分擔分擔”的意思。

    綿愷無嗣。宣宗做主。把自己的五子奕誴,過繼給了三弟。奕誴襲了惇王的爵位,自然也繼承了這處已經由“涵德”復名“熙春”的園子。文宗登基之後,為五弟御筆親書“清華園”匾額,“熙春園”便正式更名為“清華園”。

    原時空,後世的清華大學,就是在這處園址上建立起來的,並因此而得名。

    寶鋆的車子停了下來。惇王府清華園的管家,叫做立海的,已經在園門口等候了。他快步上前,親手掀開了車簾。寶鋆下了車,立海打了個極“邊式”的千兒,滿面堆笑地說道:“奴才給寶大人請安!”

    朝陽門內大街燒酒胡同的惇王府,寶鋆是去過的,清華園卻是第一次來。惇王府和清華園,各有各的管家,因此這個立海。寶鋆是第一次見。

    寶鋆隨手遞過一個小小的布包,說道:“這是我昨兒同人吃酒。贏的十來個金瓜子兒,貴綱紀拿去,給家裡的打副頭面!”

    立海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又打了個漂亮的千兒,起身後雙手接過,口中說道:“奴才替奴才的女人謝寶大人的賞!‘貴綱紀’三字,奴才萬萬當不起,大人就叫我‘立海’好了。大人這邊請,王爺正在古月堂候著大人。”

    古月堂自成院落,是惇王在清華園的書房。剛進垂花門,便見到惇王光著頭,大冷的天兒,薄薄的一件棉袍外,就罩著件狐皮出鋒的坎肩,大咧咧地站在簷下,一隻手背著,一隻手轉著兩個鐵核桃,“嘩啦啦”直響。走進了細看,坎肩領口的一粒紐扣,居然是鬆開著的。

    寶鋆趨步而前,跪下行禮。

    惇王說道:“起來起來,哪兒來的這麼多窮講究?也不嫌地上涼?”

    寶鋆到底行足了“國禮”,站起身來,笑嘻嘻地說道:“王爺好福氣啊!”

    惇王笑罵道:“張嘴就來這一套!我福個鳥氣啊?”

    寶鋆說道:“王爺紅光滿面,這個園子,又是洞天福地,王爺在此納福,這福人、福地,不是福氣?”

    惇王呵呵大笑:“左一個‘福’,右一個‘福’,你這張嘴,很該趕去天橋說相聲去!什麼洞天福地,屁!這個園子,邪性!”

    寶鋆愕然,說道:“瞧王爺這話,怎麼說的呢?”

    惇王說道:“這園子的來歷,你不曉得?誰沾上誰倒霉!除了皇上,竟是誰也壓不住!我給你掰扯掰扯:老誠親王住進來,在世宗爺手裡壞了事;老莊親王住進來,在高宗爺手裡壞了事。之後一百多年,一直做御苑,倒是啥事也沒有,到了老惇親王住進來,又壞了——嘿,生不出兒子,絕了後!只好我來給他當兒子!”

    寶鋆心裡嘀咕:這個“荒唐王爺”,說起話來,可真是百無禁忌、沒遮沒攔啊。

    還有,他既然已經過繼了,難道不是應該叫綿愷“阿瑪”嗎?

    惇王見他臉色微異,格格一笑,說道:“現在輪到我了——就因為說錯了一句話,從咸豐十一年開始,一直閒廢到現在!這他媽不是‘誰沾上誰倒霉’?”

    所謂“說錯了一句話”,是說那一年——咸豐十一年,惇王和肅順吃酒的時候,不知道是借酒蓋臉,還是真喝大了,說了句“老六要造反”。幸好其時肅順是真的喝醉了,這句話,酒醒之後就不記得了。不然,難保肅順不會拿這個大做恭王的文章。

    為了這句話,祺祥政變後,慈禧和恭王,就不肯給惇王派正經差事了,這就是惇王口中的“一直閒廢到現在”。

    這個事情,過於敏感,寶鋆和恭王,又是極親密的關係,惇王的抱怨,可不好隨便接口。他正在躊躇,惇王的笑容已經變得狡黠:“怎麼樣,寶佩蘅?進來這個園子,跟我呆在一起,怕不怕呀?”

    寶鋆嘿嘿一笑,說道:“王爺洪福齊天,百邪全避!我跟著王爺混,就能夠蹭王爺的福氣——怕他個鳥啊?”

    惇王微微一愣,隨即放聲大笑:“怕他個鳥——好!不信邪才能辦大事!寶佩蘅是條漢子!”

    說罷,在寶鋆肩上重重一拍,說道:“走,進屋去!”

    寶鋆給他拍得一哆嗦,心想:早聽說這位王爺好武,手勁兒還真是不小!

    進了古月堂,換了便服,開上席來。

    主菜是一隻熱氣騰騰的涮羊肉火鍋,配菜不過蘿蔔、醬菜之屬。寶鋆的家廚,飲饌極精,甚於王侯,這樣的一頓飯,於他來說,就算“粗糲”了。但他曉得,惇王素來不講究飲饌,有時候,幾個芝麻餅,二兩燒刀子,就能打發一頓。這樣的羊肉火鍋,在惇王府,就叫“豐盛”了。

    因此箸起箸落,毫不猶豫,裝出一副大快朵頤的樣子。

    惇王含笑說道:“粗茶淡飯,也不曉得你吃不吃得慣?不過,老六和你們那一夥,整的那些個精緻玩意兒,我也實在是弄不來!”

    寶鋆嘆了口氣,說道:“王爺這麼說,真是叫我臉紅。說句實在話,講到問詢民瘼,觀風納謠,舉朝朱紫,哪一個比得上王爺?就如六爺,同樣的天潢貴胄,可洞曉阛阓情態、體味民間疾苦,就及不上王爺!——說到底,都是這個‘精緻’害的!”

    惇王愣了一愣,隨即笑道:“娘的,你這書包掉的,我差點不曉得你在說啥!不過,總算幾句公道話!”

    寶鋆的話,不算吹捧。

    惇王秉性粗疏,但有一樣好處,同人打交道,對方地位愈低,他愈沒有架子。夏天,常常著一件粗葛布短褂子,光著胳膊,搖著一把大蒲扇,在什剎海邊一坐,和誰都能聊到一起;冬天,裹件老羊皮襖,去北京城酒館中最低等的“大酒缸”,和扛苦力的擠在一起,把覆蓋在酒缸上的木板當做酒桌,喝燒刀子,吃湯爆肚。

    誰也想不到,身邊這個貌不起眼、滿口俗俚的漢子,居然會是一位親王!

    在這種場合,什麼奇奇怪怪的新聞都聽得到,因此,說到“問詢民瘼,觀風納謠”,“洞曉阛阓情態、體味民間疾苦”,這“舉朝朱紫”,還真沒有人比得上他。

    惇王大大的喝了口酒,臉色慢慢陰沉下來,說道:“就像你說的,現在‘上頭’,一門心思想的,就是怎麼討好宗室,普通旗人的苦楚,她——哼,她們哪裡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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