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亂清 作者:青玉獅子 (連載中)

 
巴爾帕金 2014-5-16 16:37: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83 77502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2:05
第六十章 正中下懷
        
    慈禧說道:“兩位公主嫁了給你,當然是‘兩頭大’;敦妞的生辰比麗妞早著幾天,麗妞就叫敦妞一聲‘姐姐’好了。”

    兩位正室夫人?以後俺封了王,就出來兩位嫡福晉?哇哦!娥皇女英呀!

    慈禧微笑說道:“不是有個說法,叫什麼‘娥皇女英’嗎?你瞧好了,到時候,必定有拍馬屁的,會說這是‘佳話一段’呢!”

    哎呦,咱們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呀。

    看來,這個事兒,御姐很做了點功課嘛。不過,娥皇女英是帝堯的女兒,這一層,拿來比擬兩位公主,是合適的;但她們倆是帝舜的老婆,這一層,拿來比擬我關某人的太太,介個,合不合適啊?

    “至於住處嘛……”

    說到這兒,慈禧突然打住,問道:“這方面應該如何安排,你有沒有什麼想法啊?”

    我有沒有什麼想法?我腦子昏著呢!

    關卓凡不及細想,說道:“自然要聽太后吩咐。”

    慈禧“嗯”了一聲,說道:“我想,公主儀制尊貴,如果你們仨住在一起,許多事體料理不清爽,未免尷尬。所以,還是分開來住的好。一位公主一座公主府,柳條胡同的宅子,就算你的額駙府,好不好呢?”

    好不好?關卓凡心念電轉:當然好!

    清制,公主下嫁,和額駙是分府別居的。公主是君,額駙是臣,嚴格說起來。只有公主“宣召”。額駙才能進公主府。和公主夫妻相會。這個制度,頗悖人倫,衍生弊端無數。特別是公主府的管家嬤嬤,趁機把持大權,操縱府內事務,予取予求,甚至到了干涉公主、額駙私帷的地步。其所持理由,大多冠冕堂皇。公主、額駙只好忍氣吞聲。

    這個制度,在清朝的前期,是執行得比較嚴格的;但到了清末,早已名存實亡,公主和額駙基本上都是住在一起的。可御姐將之從故紙堆裡翻出來,用之於關卓凡,卻是正中關某人下懷的!

    原因很簡單:如果和公主住在一起,還怎麼出入白氏、明氏兩個嫂子的閨房?

    嘿嘿,“狡兔三窟”……俺真要有“三窟”了!到時候,一三五、二四六地“排班”——想一想。哎呦,真是神仙也似的日子!不過。壓力也大,壓力也大!從今天起,要努力鍛鍊身體,庶幾才不使香閨寂寥、佳人落寞啊。

    御姐為什麼出這麼個主張,關卓凡亦心領神會:道理其實是一樣的——如果關卓凡和兩位公主住在一起,聖母皇太后巡幸,還怎麼好關起門來,和……“額駙”,做那些個“羞羞的事情”?

    至於嬤嬤什麼的,完全不必操心。到了清末,公主的嬤嬤,早已無復當年的氣焰。再說,也不可能有哪個不開眼的,敢來為難關貝勒。

    關卓凡說道:“太后聖明,體貼下情,無微不至。這麼安排,妥當極了!”

    慈禧微微一笑,說道:“就知道你樂意。不過,這麼安排,也不全然是為了你。麗妞出嫁,麗太妃大約是要跟著女兒的——這個恩典,我和‘東邊的’,是要給她娘倆兒的。府裡住著一位太妃,不論敦妞,還是白氏、明氏,見起禮來,都很麻煩。不如大夥兒分開住,都省心一些。”

    麗太妃?這個俺原先可沒有想到。御姐的腦子果然好用,想的實在是周全!嗯,都說麗妃國色天香,溫柔婉約,如果不是娶了她女兒,還真沒有什麼機會見識這位清末著名的美人呢,嘿嘿……關卓凡突然驚覺:我想什麼呢?那可是丈母娘!

    醒過神來,當即頌聖:“太后聖明!”

    慈禧輕輕戳了關卓凡一下,說道:“好啦,收一收你的‘太后聖明’。你別在床上……啊不,你別在這兒弄出一個奏對格局……”

    御姐雖然改口得快,但“床上”兩個字,還是不小心說了出來。心裡暗叫不好,知道這個壞蛋肯定放不過她,頓時紅雲滿面。

    關卓凡果然笑道:“‘這兒’難道不是‘床上’,倒是‘地下’?”一邊說著,一邊毛手毛腳起來。

    “你壞……別……我話還沒有說完呢……”

    這一次,關卓凡並未“遵旨”,動作反倒更大了。

    “太后還有什麼諭示?”

    “嗯……哎呦……你……娶了公主之後,柳條胡同的宅子……嗯……做額駙府似乎嫌小了一點,要不要……嗯……再賞你一座宅子?”

    “不要!我的房間,太后香澤猶溫,我捨不得換!”

    即便關卓凡不娶公主,就他目前身份地位而言,柳條胡同的宅子,也已略嫌小了一點。不過,這座宅子是他發跡之初就開始經營的“基地”,許多機密事務,都要在那兒辦,換來換去,諸多不便,一動就不如一靜了。如此,還可藉機對外營造關某人低調、謙遜、簡樸的形象。

    當然,現在是在“床上”,咱就換個聖母皇太后更愛聽的說法。

    “你這張嘴呀……嗯……唔……”

    下面的話,御姐說不出來了,因為櫻唇已被“這張嘴”堵住了。

    唉,我已經被未來的一堆大小美人媳婦整得神魂顛倒,實在是耐不得了,您哪來這麼多話啊?

    不知道又纏綿了多久,最後是聖母皇太后逼著,關貝勒終於離開了床榻。

    關卓凡先摸黑自個兒穿戴齊整了,然後出去中屋,將御姐的坎肩、綢褲、繡花鞋抱了進來。簾子打起,聖母皇太后就著屋外煤油燈的光芒,在關卓凡的“服侍”下,穿好了衣服鞋襪。

    慈禧拿起金懷錶,打開蓋子,見“時針”落在“x”和“Ⅺ”之間,“分針”則落在“Ⅺ”上面——竟已是亥末近子初時分了。御姐不由輕輕地“咦”了一聲,然後抬起頭,白了關卓凡一眼,似喜似嗔地說道:“都怪你,折騰到這麼晚!一會兒還要看摺子,明兒可怎麼辦?”

    關卓凡一笑,說道:“不妨事,明兒晚半個時辰起駕就是了。”

    慈禧說道:“這樣一來,行程不就打亂了嗎?有沒有什麼關礙?”

    關卓凡微笑道:“太后放心,沒有什麼關礙的。”

    事實上,“關礙”還是有的。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2:05
第六十一章 以數年之功 定百世之基
        
    太后出巡,再怎麼“敕罷鑾儀故事”,再怎麼節省,再怎麼低調,也不是背包客窮游,事先必須做精細周密的籌劃。何處設行宮,如何關防佈置,預備什麼供奉,日程行程怎樣安排,全部都要事前確定下來。而這些事項,一經確定,幾乎不容更改。

    比如,如果太后走著走著,突然心血來潮,想到附近的什麼名山古剎去禮一禮佛,進一進香,那麼,倉促之間,齋飯如何預備?山上山下、廟裡廟外,事先未經詳細勘察,關防如何設置?太后禮佛,可不比普通香客,扈從少說也要數以百計,他們的轎馬膳食,又如何預備?

    倉促混亂之中,最容易出狀況;就算不出什麼大簍子,一路供奉陳設,也難盡如人意。就算聖心體諒,下面的人也必發怨言。給太后“辦糧台”,就變成最最吃力不討好的一樁差使了。

    更糟糕的是,如此一來,之後的行程就全部打亂了。

    本來應該申正二刻趕到駐蹕的行宮的,結果因為在山上的耽擱,變成了戌初一刻才能趕到。那麼,到底是“桍腹從公”,大夥兒摸黑餓著肚子趕路呢?還是就地紮營?如果就地紮營,前不著村,後不挨店,隊伍又沒有攜帶什麼輜重,是請聖母皇太后抱著水壺啃乾糧呢?還是請聖母皇太后和關貝勒滾行軍床呢?

    這個情形,慈禧大致是曉得的,乃有此一問。言語之間,婉轉表示的。其實不是“埋怨”。而是“體諒”。

    不過。關卓凡的回答也不算虛安慰。

    第一,沒有改變路線,沒有增加供奉,即沒有增加額外的麻煩;第二,隊伍是全騎兵流,行進速度是有相當彈性的。就是說,之前安排好的行程是留有一定的“冗餘度”的。馬兒本來只是徐走,略微加快速度。是非常輕鬆的事情。用午膳的“尖站”,大約要比原計畫晚兩刻鐘到達;晚上駐蹕的行宮,還是有足夠把握按時到達的。

    所以,關貝勒有足夠的底氣和聖母皇太后沒完沒了地“賴床”。

    閒話少說,書歸正傳。

    炕幾上端端正正地擺著白摺子——之前,關卓凡出來拾掇御姐衣物的時候,將摺子撿了起來,擺好了。

    關卓凡旋轉煤油燈底座上的旋鈕,調長了已經燒短了的棉芯,煤油燈的光芒重新亮了起來。

    慈禧坐在炕沿上。拿起摺子,指了指炕幾的另一邊。說道:“你也坐吧。”

    關卓凡微笑著搖了搖頭,說道:“這個臣不能奉詔。現在不是在床……呃,現在是研議政務,君臣分際,要清清楚楚。”

    御姐輕輕地瞄了他一眼,眼底一片波光瀲灩。接著嫣然一笑,說道:“隨你吧——那你就坐在椅子上好了。”

    “是,謝太后賜坐。”

    慈禧開始細看摺子。

    摺子是督辦陝甘軍務欽差大臣、陝甘總督左宗棠拜發的,奏陳入甘平回機宜。

    左宗棠開宗明義:“欲靖西陲,必先清腹地。進兵甘肅,必先清陝西之賊;駐軍蘭州,必先清各路之賊。今陝省賊氛滌盡,餉道無中梗之患,客軍無後顧之憂,師行無阻,乃得一意進剿。如此,已復之地不令再被賊擾,當進戰時即預收善後之效,殆無牽制之虞矣!民志克定,兵力常盈。事先計之雖似遲延,事後觀之反為妥速。”

    這段話很有意思。雖未具名,但既言“陝省賊氛滌盡”,並自承大受其益,其實就是紮紮實實地捧了關卓凡一把。以“左騾子”的目高於頂,這麼說話,不容易。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借此引出左宗棠自個兒的剿回的策略:步步推進,穩紮穩打,一次解決,不再反覆。

    左宗棠的這個意思,慈禧看了出來,但她無法判斷左宗棠的策略正確與否。畢竟,關卓凡旬月之間定陝,成功之速,給兩宮皇太后的印象太深刻了。

    對於慈禧的這個疑問,關卓凡以十分肯定的口氣回答道:“回太后,左宗棠如此計畫,臣以為是十分妥當的。甘肅的情形,同陝西的不大一樣。臣入陝之前,陝西的回亂,東部以同州、朝邑一帶為烈,西部以鳳翔一帶為烈,就全陝而言,官軍雖然苦苦支持,但畢竟和回匪各佔形勢。多隆阿督陝的時候,官軍一度還佔了上風。”

    “甘肅的回匪,因為陝西未平,朝廷鞭長莫及,諸酋乃得從容經營,肆虐無忌。朝廷能夠控制的地方,不過汪洋孤島。因此,甘肅回亂,局面險惡,其實過於陝西。”

    關卓凡這麼說,等於自認陝西比甘肅好打。慈禧用熱烈的眼光看著情郎侃侃而談,心裡說道:這個男人,真是心胸磊落,風光霽月!

    “還有,臣平陝西的回亂,拊敵之背,算是打了回匪個出其不意。現在甘肅的回匪全力戒備,左宗棠要再施此計,可不容易了。”

    關卓凡繼續說道:“左宗棠在京的時候,臣和他反覆研議,都認為西北的事情,秦漢以降,往往‘野火吹不盡,春風吹又生’。是次用兵西北,當取前鑑,不貪功,不冒進,不蹈前朝覆轍,務期斬草除根,一勞永逸。因此,西北軍事,不宜速決,當立定腳步,穩紮穩打,步步推進,以數年之功,定百世之基。”

    以數年之功,定百世之基!

    這句話,聽得御姐目光炯炯。

    關卓凡說道:“‘事先計之雖似遲延,事後觀之反為妥速’,左宗棠這句話,實在精闢,真正是老成謀國之言。現在甘匪一大股,已被逼入董志原,我軍正好聚而殲之。臣以為,這正是左宗棠步步為營之效用。請太后耐心等待,臣敢打包票,過不了多久,就會有大捷的消息的。這一仗打贏了,甘肅的門戶就算徹底打開了。”

    慈禧微笑說道:“看來,當初讓你和‘左騾子’搭夥計,倒真是所托得人呢。”

    “太后獎諭,臣惶恐。”

    “好啦,別跟我這麼客氣啦。嗯,這個‘董志原’,是個這麼地方?”

    關卓凡說道:“回太后,這是慶陽府的一塊大原,有‘天下黃土第一原’之稱。不過,細說這董志原之前,容臣先略為太后譬解甘肅回亂的局面。”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2:05
第六十二章 為王前驅
        
    慈禧點了點頭,說道:“你說吧。”

    關卓凡略略沉吟了一下,說道:“甘肅的回匪,分為四大股。最北邊的一股,亦是四股中勢力最大的一股,老巢在寧夏府靈州的金積堡,匪酋叫做馬化龍。此酋狡黠凶悍,又頗有蠱惑人心之能,算是整個甘肅的回匪的主心骨。”

    “最南邊的一股,老巢在河州、狄道一帶,匪首叫做馬佔鰲,四股之中,勢力最弱。”

    “最西邊的一股,老巢在肅州一帶,匪首叫做馬文祿。肅州那個地方,已經快出嘉峪關了,距中原甚遠,距其餘三股回匪,也有相當距離。按照左宗棠的策略,必定要先剿滅其餘三股回匪,然後由東而西,最後才輪得到這股回匪的。”

    “這第四股回匪,也是最東邊的一股,就是被逼入董志原的這一股了。”

    “這一股回匪,勢力駁雜,沒有一個凌駕其餘的大頭目。不過,陝西回匪餘孽多在其中,包括白彥虎。”

    聽到“白彥虎”三個字,慈禧的秀眉微微向上一挑。

    “這一股回匪,原在北起固原、南迄清水一帶肆虐——這一帶距陝西很近。陝西的回匪潰入甘肅後,便同這一股回匪合流。因為乏食,這股回匪曾經想竄回陝西就食,但左宗棠嚴密設堵,在華亭和回匪打了一仗,頗有斬獲。回匪在固原、清水之間立不住腳,只好經平涼、涇州北竄,進入慶陽府的董志原,呆了下來。”

    關卓凡見到慈禧眉頭微微皺起,是思索的樣子,便歉然說道:“臣思慮不周,沒有帶一張圖過來,請太后恕罪。”

    慈禧的眉頭舒展開來,微微一笑,說道:“你要辦的事情太多,這樣的小事情,想不到不怪你,明兒再補上吧。”

    說完這句話,聖母皇太后臉上不由一紅。原來御姐緊接著想到的是:這個傢伙,過來“擾駕”的時候,腦子裡“想到”的又是什麼呢?不會都是要和我那啥啥吧……

    御姐的這個細微的變化,依然沒有逃過關卓凡的眼睛。燈下美人,桃李之妍,看得關卓凡不禁心中一蕩。

    他收攝心神,說了一句:“謝太后。”

    “甘肅回亂的要害在金積堡,馬化龍在金積堡經營已久,設防甚固。欲攻金積堡,非南北兩路夾擊不可。董志原在金積堡東南方向,正扼我進攻金積堡之南路要道,我軍如果繞過了董志原,必後路不靖。所以,欲攻金積堡,必先攻董志原。”

    慈禧點了點頭,說道:“你說的很明白,雖然沒有地圖,我也大致想像的出來。嗯,這個董志原,是什麼地形?好打麼?”

    關卓凡說道:“回太后,董志原的地形是很奇特的。地勢很高,遠望如山,但爬上了坡,卻是一馬平川,極目不見邊界,其實無險可據。加上回匪立足未穩,統領不一,臣以為,不會多麼難打。”

    慈禧悠然說道:“咱們中國的地方,實在是太大了,什麼模樣的地勢都是有的。”

    御姐神情之中,竟隱隱約約有一絲嚮往之意。但下面那句“什麼時候能去看一看就好了”,當然說不出口來。

    慈禧繼續說道:“既然無險可據,回匪為什麼會聚到這個地方?董志原是否地方富庶,便於就食?”

    關卓凡心中喝一聲彩:我的御姐好見識!

    心中的欣賞,掛到臉上,便被他誇張成一片敬服傾慕:“太后聖明!臣拜服!回匪蝟集於董志原,正是為了就食!董志原百里沃野,素有‘隴東糧倉’之譽。甘肅地方,大多貧瘠,加上回匪反覆肆虐,甘東一帶,除了這個董志原,哪兒的地裡邊還找得出什麼收成?這股回匪二三十萬人馬,眾口嗷嗷,不想餓死,就算明知董志原蜜裡藏毒,也得吞了下去!”

    慈禧本來被情郎捧得臉上飛金,但聽到“這股回匪二三十萬人馬”,不由輕輕“咦”了一聲,說道:“二三十萬?這麼多人?”

    關卓凡笑道:“太后不必擔憂。回匪起反,都是整條村子的回回加入進去,因此扶老攜幼,拖家帶口,十分累贅。這二三十萬人中,真正能打仗的青壯,不過四五萬人。對這二三十萬回匪,我軍不說以一擊十,以一擊五是沒有問題的。”

    慈禧點了點頭,說道:“原來如此。你在陝西剿過回匪,自然深知他們的底細。”

    關卓凡說道:“是。甘肅雖然不是陝西,但情形是相差彷彿的。”

    頓了一頓,繼續說道:“左宗棠的策略,是分北、中、南三路,同時進甘。”

    “北路,劉松山部由綏德西進,直指金積堡。”

    “中路,左宗棠自將中軍,會同展東祿部,自乾州出發,取董志原。拿下董志原之後,即北上,和劉松山部南北夾擊金積堡。”

    “南路,劉典率部由寶雞西進,趨秦州。這一路的主要目的,是為了威脅河州、狄道一帶的馬佔鰲匪股,使其不能北上援救董志原;接下來左宗棠、展東祿從南邊攻打金積堡的時候,亦使其不能在後面騷擾我軍。”

    慈禧微微仰起頭,認真地想像著。過了一會兒,回過神色,展顏笑道:“我雖然不懂軍事,可也覺得籌劃的很妥當。嗯,左宗棠果然是個實心任事的;你在中樞,‘夥計’搭的也好!”

    關卓凡趕忙低頭說道:“謝太后獎諭!”

    慈禧說道:“好啦,就咱們倆,就算是奏對格局,規矩也不用那麼多。嗯,劉松山是老湘軍吧?這個人,曾國藩、左宗棠都看好,你覺得如何呢?”

    曾國藩、左宗棠“都看好”,我怎麼好意思說不好?

    關卓凡說道:“劉松山真正是忠勇為國之士!嗯,他長年從軍在外,幾乎耽誤了自己的婚事,這件事,不曉得太后聽過沒有?”

    這個事兒,慈禧可沒聽過,不由得來了興趣,說道:“我沒有聽過,是怎麼一回事,你倒說說看?”

    “十五年前,劉松山剛剛十八歲,家裡頭給他定了一門親事,女家是洛陽人。可是劉松山從軍十數年,一直征戰在外,期間僅僅為了募勇回過一次老家湖南湘鄉。因此,始終無法完婚。”

    “他的那位未過門的夫人,十五年下來,實實在在等成了老姑娘。這一次,劉松山奉旨隨左宗棠西征,想著這一仗不知道要打多久,甚至也不曉得,還能不能夠生歸鄉梓?萬一槍彈不長眼睛,他的夫人,已經三十多歲了,卻還沒有過門,豈非誤了人家一輩子?”

    “可是,出征在即,把夫人從洛陽接到湘鄉成禮,萬萬趕不及了。於是劉松山北上的時候,取道河南,就在洛陽女家,和夫人拜了天地,圓了房。”

    聽到這兒,慈禧失聲笑道:“哎呦,劉松山這不成了‘上門女婿’了嗎?”

    關卓凡也笑道:“是。成禮之後,不過十日,劉松山就告別新婦,趕赴陝西了。”

    慈禧連連讚歎:“難為他,難為他!真正是‘先國後家’了!這次西征,如果打了勝仗,倒要紮紮實實給他個恩典。”

    關卓凡說道:“臣有一個想頭,也不知道妥不妥當?臣想著,給劉松山本人加恩,當然要等他打了勝仗;不過,他的夫人……”

    沒等關卓凡把話說完,慈禧便歡然說道:“你這個主意好!我就給他的夫人一個誥封!”

    關卓凡暗讚御姐反應好快,說道:“太后聖明!如此,劉某感戴慈恩,必激發天良,為王前驅,奮身報國!”

    這種超常規的封誥,是慈禧一向最愛干的事情,她興致勃勃,說道:“劉松山是什麼品級?”

    關卓凡說道:“回太后,劉松山新授肅州鎮總兵,加提督銜。”

    慈禧說道:“好,他的夫人要壓過他!嗯,就是一品鎮國將軍夫人!”

    關卓凡心想:這可是和我們家雙雙一個級別啦。嘴上說道:“太后聖明!”

    頓了一頓,說道:“臣請旨,這個事情,是迴鑾之後再辦,還是現在就辦?”

    慈禧想了一想,說道:“西北都已經開打了,這個事情,既然是為了激勵士氣,還是辦得愈快愈好。嗯,現在就辦吧。”

    關卓凡說道:“臣遵旨。回營之後,臣即命隨扈的軍機章京擬旨,明兒一早,請太后御覽,如無不妥,用印後,就可快馬送回北京,交軍機處上呈母后皇太后。母后皇太后也用了印,便可明發上諭了。”

    前邊的“印”,指的是慈禧的“同道堂”;後邊的“印”,指的是慈安的“御賞”。這套程序,都是事先擬定好的。因為兩宮一個“東巡狩”,一個“守社稷”,暫時分了開來,而若要頒發上諭,“同道堂”和“御賞”兩印,一個都是少不得的。

    慈禧感嘆地說道:“西征進甘,北路,劉松山是老湘軍;中路,展東祿是軒軍;南路,劉典是楚軍——你看,這場仗,曾國藩一個,你一個,左宗棠一個,竟是攜起手來了!大臣同心共德,這是國家興盛的徵兆!關卓凡,你努力放手去做,朝廷不會負你,我……不會負你。”

    這話說的……我不能不表示感動啊!

    關卓凡單膝跪下,屈肘平胸,朗聲說道:“臣鞠躬盡瘁,死而後己!”

    “好啦,時辰不早啦,你回營後還有事要忙,這……就跪安吧,咱們……明兒見。”

    關卓凡掀簾退出,來到外屋。玉兒站了起來,向他福了一福。小姑娘紅暈滿面,豐滿的胸脯微微起伏,兩鬢的頭髮似乎也有一點散亂。大大的眼睛裡邊,如水如霧;目光和關卓凡略一接觸,眼波立即蕩漾了開去。

    關卓凡心中大動,就要向伊人伸出手去。右手抬起,心中驚覺,自己在心裡面大喝一聲: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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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東觀滄海
        
    這一覺,聖母皇太后深入黑甜鄉中,竟是一夜無夢。第二天起身後,卻覺得渾身痠痛,心裡明白是怎麼回事,不由暗罵“那個殺千刀的,把人家往死裡折騰”。但梳洗之後,聖母皇太后容光煥發,神完氣足;倒是玉兒,眼神雖亮,大眼睛周圍卻是暗了一圈,像是沒有睡好的樣子。

    隊伍果然後延了半個時辰出發。理由是有一道上諭要發回北京,聖母皇太后那兒,忙著御覽、用印呢。除了極個別的人,會偷偷揣測,關貝勒昨晚何以遲至子初二刻,才離開聖母皇太后的蹕宿之所?但絕大多數的人是不虞有他的。

    中午在武清縣的東馬圈打尖。這個地方還是順天府的地界,龍河在境南流過。之所以叫“東馬圈”這麼個怪名字,是因為遼宋相爭的時候,遼國在此地沿河低窪處,開闢牧馬的草場,設置馬圈、馬房,故此得名。明洪武以後,流民至此定居,依河建村,憑馬圈、馬房立戶,漸成聚落。

    到達“尖站”的時候,已經是午初二刻,果然比原定計畫晚了二刻鐘。

    “尖站”是一座極大的明黃帳幕,搭在了龍河邊上。這個帳幕,不比普通行軍宿營,工序是極講究的:先平整地面,再鋪上黃土夯實,然後搭起一個高一尺、長寬各三丈的木台——帳幕就搭在這個木台上面。帳幔厚重,裡面鋪著厚厚的地毯;四個角上,各生起了一個大大的雲白銅火盆。河風清冽,帳幕之中。卻是溫暖宜人。

    路途之中。小小顛簸之時。牽動肌肉痠痛,聖母皇太后難免在心裡邊再暗暗嗔一嗔“那個殺千刀的”;但進入明黃大帳之後,身心舒爽,不禁暗讚“那個殺千刀的”,給自己辦差,還真是盡心竭力。

    用過午膳,消乏解困,即行上路。這座明黃大帳。聖母皇太后前後不過用了大半個時辰而已。

    申末三刻,到達了今晚的“宿站”楊村。這兒尚未出武清地面,北運河穿境而過,夾河成鎮,世面繁華,遠過東馬圈。

    和昨天的沈萬莊一樣,聖母皇太后蹕宿的“行宮”,是當地一位楊姓大鄉紳的宅子;而關貝勒也和昨天一樣,戌初三刻左右,過來“擾駕”。

    有人看到。關貝勒進宅子的時候,抱著一張大大的“軍事地圖”。想如今海內。只有西北兵戈未息,則關貝勒自是要向聖母皇太后回稟陝甘軍務的。君臣二人,道路倥傯,孔席不暖,挑燈夜戰,這個為國為民力疾從公的勁頭,好生令人感動啊。

    關貝勒亥正二刻的時候,離開了宅子,倒是比昨個兒早了一點,可也差不多呆足了整一個時辰。至於關貝勒和聖母皇太后為毛總有那麼多話好說,又究竟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這一次,獅子未曾覷得親切,為免傳言之間,失真走樣,給當事人造成不良影響,就不再贅述了。

    次日,沒再出什麼“發上諭回北京”一類的花樣,隊伍按時啟程。

    楊村在武清東南,出了楊村,就算出了武清;出了武清,即進入天津府天津縣的地界了。

    天津縣是天津府的首縣,知縣叫做趙元芳,早在路邊恭候了。不過,迎駕只是一個形式,他的差使,不是扈從,而是協助打點前面的“尖站”。隊伍並不停留,趙元芳只能在路邊磕頭,是見不到聖母皇太后的。

    只是人家是地主,不打個招呼不好。圖林將趙元芳帶到關卓凡馬前,在地上鋪了紅氈條,趙元芳跪下,行了國禮之後,關卓凡問了“尖站”的情形,說了幾句“貴縣辛苦”之類的廢話,趙知縣便眉花眼笑地去了。

    “尖站”設在北倉,隊伍沿北運河迤邐南下,巳正三刻,到達了北倉。

    北倉算是天津城的北大門。元朝定都北京之後,這裡成為向京師運送漕糧的集散地,建有多個儲糧的“廣通倉”,其中最要者名為“北倉”,其地因倉而成村聚,又以倉為名,謂之“北倉”。本朝雍正年間,在此建庫式北倉厫,北倉的地位更加重要了。

    聖母皇太后的鑾駕在北倉逗留了一個多時辰。

    花了這麼長時間,是因為除了打尖、用膳之外,天津當地的主要官員,包括直隸總督劉長佑、三口通商大臣崇厚、領天津府和河間府的天津道容景和、天津府知府韓熙,還有天津縣知縣趙元芳等,都已提前到了北倉候駕。這幾位,慈禧都要一一接見。

    有的官員,如趙元芳,行禮如儀,略加溫言撫慰,三言兩語即可起去;但劉長佑、崇厚兩位,就不能草草打發。而有些事情,慈禧自己也頗為關心。比如三口通商,也算洋務,慈禧的問話就比較詳細了。所以,這一輪接見,很費了些時間。

    直到未初一刻,一切事體畢了,聖母皇太后方才起駕。

    到了天津城,太后東巡的隊伍,北門入,東門出。

    天津城共有東、南、西、北四門,城樓上各有一塊匾額。東曰“鎮東”,匾額曰“東連滄海”;南曰“定南”,匾額曰“南達江淮”;西曰“安西”,匾額曰“西引太行”;北曰“拱北”,匾額曰“北拱神京”。

    本來,按照最經濟的路線,太后的鑾駕,應該自北門即“拱北門”入,南門即“定南門”出,然後折而向東。結果接見崇厚的時候,他說天津城的東門名“鎮東”,又叫“東連滄海”,非常契合太后“東巡狩”和“閱兵”之意——“閱兵”,還包括到海邊檢閱海軍嘛。所以,崇厚建議,若由東門即“鎮東門”出,暗合“東觀滄海”之意,此行必大旺也。

    “旺氣”神馬的,是聖母皇太后最喜愛的東東了。但她知道,關卓凡對這些講究,一向都甚不以為然;而且,臨時更改行軍路線,更是領軍者非常討厭的事情,因此沉吟不語。不過,有意無意的,眼風卻朝著“帶班覲見”的關卓方這邊,輕輕地掃了過來。

    如果關卓凡扮看不見,慈禧也就罷了。沒想到關卓凡躬身說道:“啟稟太后,崇厚所奏甚有道理,請太后俯允。”

    慈禧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崇厚這個建議,就算通過了。

    崇厚自然頗為得意。不過,跪在地上的他,可沒有看見黃幔之後的聖母皇太后,把臉微微扭向關貝勒,眼波流轉,笑靨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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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浮梁馳渡
        
    於是,太后東巡的隊伍,“拱北門”入,“拱衛神京”;“鎮東門”出,“東連滄海”。

    天津地方,對待這支隊伍的姿態,遠比北京來得要高。在北京,一出午門,除了關防,路上就沒有其他的花樣了,熱鬧是老百姓自發的。但天津城,“拱北門”到“定南門”,以及“拱北門”到“鎮東門”,兩條路線上,沿途都設了一座座高大的扎花彩坊,加在一起,總計有三十六座。

    天津城的中心,是一座鼓樓。鼓樓亦有東、西、南、北四門,和“鎮東”、“定南”、“安西”、“拱北”四城門遙遙呼應。兩條路線,就在鼓樓分道,“拱北門”至鼓樓,鼓樓至“定南門”,鼓樓至“鎮東門”,各設十二座扎花彩坊。這樣,不論太后鑾駕走哪條路線,沿途都有花坊迎駕。

    可見,崇厚建議太后改道,不是臨時起意,天津地方早就做足了工夫。只是,不論太后的鑾駕怎麼走,必然有十二座扎花彩坊派不上用場了。

    不過,崇厚說,“我聖母皇太后輕輿減從”,“加意簡省”,之前上諭中亦有“厪慮使費過鉅,滋擾地方”之語,和“敕罷鑾儀故事”的要求,所以,這三十六座扎花彩坊,不出公數,全由他自己“報效”。天津地方做為,並不失慈聖“與民休息”之“至意”。

    呃,這個話,姑且聽之吧。

    東巡隊伍行經的街道兩邊,觀者如堵;無論商家還是住家。都在門口擺放香案,焚香醴酒,“虔誠示敬”。

    這裡面。固然有官府事先的安排佈置,但老百姓也是非常樂意配合的。

    天津是軒軍的大本營,可一來,軒軍的駐地在青縣馬廠至塘沽新城之間,比較偏僻。二來,軒軍實行全封閉管理,不到週末。不許出營;出營,行止亦有異常嚴格的規範。所以,普通天津人平時是難得見到軒軍的蹤跡的。

    一支數萬大軍駐紮境內。對地方沒有任何滋擾的情事,風紀好到接近“隱形”的地步,這是天津人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

    天津人早已將這支傳奇的部隊視為自己的“子弟兵”。可是,這支“子弟兵”到底是何形狀。卻只能想像。無數傳說。千奇百怪,莫衷一是。如今,有了一個親眼目睹“子弟兵”的機會,天津人怎能不踴躍興奮呢?

    再說,太后東巡,目的地就是天津,這是天津衛前所未有的“盛事”。躬逢其盛,誰不覺得與有榮焉呢?

    還有一層。天津人是和北京人感同身受的:辛酉年,英法入侵。先陷天津,後陷北京,京、津同罹戰火,前文提及的北京老百姓對待洋裝、洋槍複雜而微妙的心態,天津的老百姓,一般無二。

    這幾層原因疊加在一起,再加上天津幾個衙門的刻意逢迎,天津城迎接太后東巡鑾駕的盛況,較之北京,有過之而無不及。具體情形,為免“又機智地水了一章”之譏,請各位書友自行參考前文,獅子就不再囉嗦了。

    隊伍出“鎮東門”之後,折而向南,如此,就必須渡過海河。

    天津地處所謂“九河下梢”,水網縱橫,子牙河、大清河、永定河、北運河、南運河,在境內交匯而成海河。這個時代,天津的橋樑,都是木、石結構,跨度甚小,只能用於支流或者溝渠。諸河的幹流,河面寬闊,愈接近海口愈甚,以中國目前的工程技術,是沒有能力在河上架橋的。而天津不是小地方,百業興旺,市面繁榮,漕運、鹽業,尤其發達,一河兩岸,人、車來往頻繁,單靠擺渡,難敷使用。

    太后東巡鑾駕,一千幾百人的龐大隊伍,如果單靠舟楫,更加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夠全部渡過河去。

    不過,這個問題,當然事先已有妥當的預案。

    這就是浮橋。

    本朝康熙年間,天津就出現了浮橋。這種浮橋,以鐵索連綴木船,上搭木板。若河上有船經過,則解開鐵索,“開橋”過船;船隻駛過後,則系回鐵索,“閉橋”使人車通行。天津建有多座浮橋,“浮梁馳渡”,還被捧為“天津八景”。

    軒軍駐紮天津之後,尤其重視浮橋。軒軍的駐地都在海河以南,交通南北,非常重要。海河出天津城、至大沽口這一段,工兵團在河上搭了兩座軍用浮橋,為軒軍專用,並派專人守衛維護。平時保持“開橋”狀態,不影響船隻通行;若有軍事行動,部隊需要渡河,可以立時“閉橋”。

    這兩座浮橋,設計和工藝,都經過了工兵團的改進。兩端加上了活動引橋,橋面更寬,更加穩定,“開橋”、“閉橋”也更加迅速靈活,通過能力更是遠遠超過了天津的民用浮橋,可通行軒軍全部種類的輜重、車輛、武器,包括重炮。

    太后東巡鑾駕,就用兩條浮橋中西邊的那條過河。

    這次渡河,對於慈禧來說,是一次非常新奇的體驗。淼淼水面,變戲法似的長出一條“路”來,馬車行使在上面,如履平地。如果閉上眼睛,頗難想像正在“水上”行使。

    唔,這個“太后閱兵”,看來真的會很有意思。

    渡河之後,已是申正時分;到達“宿站”,已近酉初。

    這個地方有個很動聽的名字,叫做“桃源沽村”。此地最早的名字叫“王家灘”,後來王氏族人有經營鹽業者,發了大財,還捐了官,嫌“王家灘”的名字不雅訓,改成了“桃園沽村”;再到後來,文曲星動,族中有人中舉,又把“桃園沽”改成了“桃源沽”。

    聖母皇太后蹕宿之所是一家大鹽商的宅子,軒敞華奢,幾不輸北京的王公府邸,把前兩天晚上駐蹕的兩處“行宮”都比下去了。

    有人看在眼裡,心中不免暗暗嘀咕:“鹽狗子”可真是有錢!

    不過,今天晚上,關貝勒沒有過來“擾駕”。明天中午便會到達目的地,關貝勒要連夜趕去,檢查相關事宜,確保一切妥當。

    聖母皇太后暗暗鬆了口氣:今兒晚上可算能緩一緩勁兒了!

    傳過晚膳,掌上燈來,華光滿堂。

    偌大的宅子,寂靜無聲。

    佳人獨坐,只覺得空閨寥落,爽然若失。

    昨天、前天,都是黑甜一覺到天亮;今天晚上,聖母皇太后卻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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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陽光燦爛,周道如砥
        
    第二天起駕之前,關卓凡趕回了桃源沽村。

    過來請安的時候,慈禧看見了關卓凡眼底的血絲。想來他是連夜來回,未曾安寢,不由微微地感動,內心深處,甚至隱隱湧起了“心疼”的感覺。

    北風雖冽,天氣晴好,隊伍按時出發。看看車馬人物在地上的投影,應該是朝著東南方向行進。

    愈走人煙愈少,但奇怪的是,路卻愈來愈寬闊、平坦。走了將近一個時辰,鑾駕拐上了一條黑色的大路——這條路,可就有意思了!

    這條路,用一種黑色的碎末鋪就,夯壓得極為緊密結實,不曉得是種什麼物事?路面上用白漆畫線,長短不一,其中還有箭頭形狀的記號,又不曉得是做什麼用途的?

    車子走在上面,竟幾乎感覺不到任何的顛簸震動。車輪轔轔,又輕又快,有如御風。一平如砥,不要說一路上的“官道”瞠乎其後;就是紫禁城內,全用條石鋪地的“天街”,也比不了!

    這條路,寬闊筆直,聖母皇太后所乘的車駕,四輛並排而行,綽綽有餘。

    真正是“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啊。

    慈禧還注意到,道路兩旁,除了栽種樹木之外,還挖有一條明渠,只是上面蓋著蓋子,蓋上有孔。御姐認真地想了想,明白了:這是排水用的。

    御姐雖然不懂近現代工程,但天資聰穎,直覺告訴她:這條路。可不得了!

    這是中國的第一條煤渣公路,也是第一條真正意義上的近現代公路。關卓凡計畫中的線路是,南起青縣馬廠。北至塘沽新城,另向西北伸出一條支線,接入天津城。此時,工程尚未全部竣工,主線完成了大約三分之二,支線完成了大約一半。

    當時,歐美已經開始將瀝青用於道路鋪設。不過。這個需要強大的化工業的支持,對於中國來說,尚力有未逮。金手指一時開不了那麼大。咱們就先修煤渣公路吧。

    這條路,對慈禧的衝擊,超過了現下乘坐的“黃金馬車”。

    這架在英吉利定製的車子,不說什麼玻璃窗、煤氣燈。也不說雕花鏤紋、鎏金鏨銀。就說行車之時,何以如此輕靈平穩?咱們中國的車子,萬萬是做不到的!

    這個問題,關卓凡已給聖母皇太后回過了:車轅加了“轉向機構”,因此旋轉進退如意;車身下面加了“簧片”,用以消震,因此車行平穩;還有,車輪外圈不是木製。而是用一種叫做“橡膠”的物事做的——這種物事,看似堅硬。其實是有彈性的,和地面的摩擦較小,因此行車之際,既快且穩。

    御姐自然讚歎“好生奇妙”。但內心深處,還是覺得這個車子,到底是“奇技淫巧”一類,只好拿來“享用”,不見得能夠派上什麼更大的用場。因此,嘴巴上熱鬧熱鬧就過去了,雖然身處車中,卻並沒有在心裡將之擺到“更高的層面”上去。

    但這條路不一樣!

    作為當國者——雖然中國還是農業國,慈禧非常明白,道路的強大通行能力意味著什麼——不論對於國計民生,還是對於行軍作戰。理解這個問題,並不需要什麼近現代的政治觀念和科學知識。

    之前,渡過海河時的浮橋,已經給了慈禧隱隱的刺激——道理是一樣的。現在,行使在這條寬闊、平坦、筆直的黑色大道上,看著玻璃窗外的風景,慈禧微感昏眩。這不是因為“暈車”,而是一種愈來愈強烈的不真實之感,環繞左右。

    這條路,似乎在通向一個新世界。

    沒過多久,路邊出現了第一個墩台。

    這是一個崗哨:台上有一個涼亭,裡邊釘子似的杵著一個身著藍色洋軍裝的兵,端著一支上了刺刀的洋槍,叉腿昂首而立。哨兵遠遠便見到了太后東巡的大隊人馬,待鑾駕接近了,他雙腿一併,左肩挎槍,右手抬起,五指併攏,放到額角。

    慈禧看到了哨兵的這個動作。這幾天下來,她已經曉得這個動作表示什麼意思了:這個兵在向自己敬禮。

    哨兵的出現,明白無誤地宣示:太后鑾駕已經進入軒軍的駐地範圍了。

    這樣子的墩台,隔兩里左右,便出現一個。

    隊伍停了下來,太后鑾駕由禮兵隊前引後扈,拐上了一條支路,其餘人馬不再跟隨。

    這條路一樣是黑色碎末鋪就,只不過窄了三分之一左右。

    不多時,前面出現了圍牆和大門,目的地終於到了。

    大門打開,鑾駕徐馳而入。

    喲,這是哪裡呀?

    古木虯曲,河道蜿蜒,碧波蕩漾,蒹葭蒼蒼,水鳥翔集,迴旋水天。

    慈禧驚喜地睜大了眼睛。

    坐在對面的玉兒,更是忍不住輕輕地“咦”了一聲。

    怎麼突然間就到了江南水鄉?

    慈禧的腦海中,冒出了敦柔公主給自己講過的兩句詩:“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雖然時辰不對,時節也勉強,可就是這個意思呀。

    湖光水色,蔓草連天,如此走了兩刻鐘左右,前面冒出一帶青瓦白牆。進了大門,車駕終於停了下來。

    馬車的門拉開了,陽光下,站在車旁,面帶微笑,伸出手來的人,不是李蓮英,而是關卓凡。

    慈禧微微目眩。她彎腰伸手,搭住關卓凡的胳膊,踩住腳踏,走下車來。

    當著眾人,做這個動作,如果是在北京,不論是在方家園,還是在柳條胡同——皇宮御苑更加不消說了,都是完全不可想像的。但此時此地,慈禧想也沒想,就做了出來;做出來後,亦不覺得有任何不妥。

    一切都是如此自然。

    慈禧下車企定之後,關卓凡才和李蓮英“換手”,御姐的手,從情郎的胳膊上轉到了小李子的胳膊上。

    玉兒跟著下車。

    如果是二十一世紀,我還應該伸出手去,把這個小妮子也接下來,才算紳士風度。現在,唉,你只好自個兒鑽下車來了。

    關卓凡微笑說道:“這裡就是慈駕駐蹕天津的行宮,容臣在前邊帶路,請太后仔細著,留心腳下。”

    慈禧抬起頭來,陽光燦爛,又是微微一陣目眩。

    唔,好大一片園林!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2:06
第六十六章 開放程度
        
    不過,圍牆雖然是青瓦白牆,可這個園子,和咱們中國的園林,卻大不相同。

    雖然也有地勢起伏,也有古木參天,但沒有影壁假山,沒有曲徑通幽,偌大的園子,其實是一覽無遺的。

    觸目所及,是大片養護精心的草坪和灌木,修剪得極其精緻,圍砌成各種形狀花樣。

    園子裡邊,有一個圓頂的亭子。六根石柱支著大理石的穹頂,頂上青銅的雕塑,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有意思的是,這個亭子,六個面上,都由頭落腳裝上了玻璃,中間都是兩扇可以開合的玻璃門。上邊,用鐵枝扭出種種蔓草花枝形狀,以為框櫺。

    關卓凡說道:“天氣漸凍,戶外生寒。不過,就算嚴冬臘月,北風呼嘯,太后亦可在這個亭子裡面,擁爐煮茗,賞景消閒,斷無風霜雨雪之侵的。”

    御姐一聽,果然如此,不由含笑點頭。

    不過,最有意思的,還不是這個“玻璃”亭子,而是園子正中的那個“大水法”。

    這個“大水法”,其實就是個大大的噴泉池子,長六丈,寬四丈。池子緣邊,置十二組雕像,底部立於水中;池子中央,還有一組雕像。這十三組雕像,通用青銅鑄就,每一組雕像上面,各從不同部位,噴出水來。

    噴雪濺玉,陽光下,水霧中,隱隱約約,現出道道七色彩虹。

    一眾君臣,都為之神移目眩。

    “水法”在中國是極稀罕的,皇宮御苑。也只圓明園有過這樣的物事。那是“諧奇趣”、“海晏堂”、“大水法”三處。英法內犯。三山五園,一火焚之。幾處“水法”,同罹滅頂之災,或者灰飛煙滅,或者如“海晏堂”的十二生肖銅獸首,被劫掠而去,流落海外。昔時種種巧奪天工,只餘一片殘垣斷壁。

    中夜思之。豈不悵惘,怎不扼腕!

    這種物事,今日復現於眼前,撫今悼昔,聖母皇太后感慨萬端,幾為之唏噓。

    定睛細看這班青銅雕像的形狀,御姐心中卻不由大起異樣之感。

    雕像有人有獸,個個活靈活現,栩栩如生,似乎只要觀者一轉過身去。他們就要活了過來。噴水的設計也極見巧思,比如有一組雕像。是一對童男童女,騎著一隻大魚,魚嘴大張,水流從魚嘴中噴出;又有一組雕像,中有一位妙齡少女,斜舉一隻陶罐,水流乃順勢從罐口噴出。

    人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幾乎都是西洋面孔——這也罷了,只是,呃,怎麼……都穿得這麼少?

    垂髻童子穿得少點還好說,可是這成年男女——呃,男人個個**上身,筋骨墳起,肌肉虯結;女人露肩坦胸,有的連大腿也**裸地伸了出來,只不過上下“三點”,尚有衣物遮蔽,沒有春光盡洩罷了。

    就連頂盔摜甲的將軍,也是如此!有一對男女將軍,駕車揮戈,男的威猛,女的颯爽,倒是神氣,可甲冑只包裹軀幹,兩臂兩腿,都裸露在外。

    咦,西洋也有花木蘭?

    看這些雕像的衣飾形狀,車馬器械,大約都是西洋上古人物。早聽說西洋不甚講究男女大防,女子在“外場”,也有敞胸露乳的。可……也不至如此啊?難道西洋人的祖上,比之今世,還要……不知廉恥?

    聖母皇太后不知底細,不曉究竟,對著一眾“水法”,下死眼盯了一番,心中的疑惑,到底沒敢問出口來。只是走著走著,雖然儘量做出泰然自若的端莊模樣,心跳還是難免快了起來。

    玉兒她們幾個小宮女,跟在後面,有人面紅耳赤,有人連頭都不大敢抬起來了。

    女人們不知道的是,這些雕像,其實都已經過了關貝勒的“改良”。“原版”的,幾乎都是“露點”的。女的上面“兩點”,男的下面“一點”,統統“坦珵相見”。

    關卓凡想,如果真的原版照搬,太過驚世駭俗,非嚇壞御姐不可,整出政治事故來也說不定。步子不可以邁這麼大,俺也沒有那麼多蛋可扯。於是,下訂單的時候,對洋工匠提出“改進”要求,該遮的要遮,該掩的要掩,該穿上衣服的要穿上衣服。這樣,才有了御姐眼前的這番光景。

    關卓凡在一旁偷覷著,聖母皇太后雖說神情有異,但還是“端著”,沒有真的“失色”,證明這些雕像的“開放程度”,尚勉強在御姐接受範圍之內,心裡不禁暗暗地舒了口氣。嗯,開了個好頭。

    再往前走,一幢棕紅色的大宅,完整地呈現在眼前了。

    英國鄉村風格,方方正正,樓高三層,門廊極其高大,簷頂下十根大理石巨柱昂然佇立,正面六根,左右兩側各兩根,氣勢恢宏。

    設計這幢房子的時候,有英國風格和法國風格兩種選擇,關卓凡反覆比較,最後決定採用前者。這種類似希臘神廟的建築風格,深為當時的英國和北美的清教徒喜愛——這個倒不關俺事,關鍵是:在審美上,這種風格和中國的宮殿建築更為接近。

    這幢大宅,形狀規制,基本就是小半號的美國白宮。事實上,連顏色也和美國總統的官邸是一樣的——被英國人燒掉之前的“白宮”,就是棕紅色的。

    拾階而上,厚重的橡木雕花大門,緩緩向內拉開,一股熱浪撲面而來。

    慈禧定了定神,跟著關卓凡走進大門。

    大廳極其軒敞,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大廳深處,正中一架極寬闊的樓梯,升到半途,左右分開,再各自盤旋而上。

    喲,還沒見過這般巨大的樓梯!

    中國的宮殿,體量再大,本質也是平房,就有樓梯,也必曲折狹窄,不過作為取放物品登高下低之用,真正的貴人,是沒有機會用到的。

    可眼前這架樓梯,寬達一丈三尺之許,半途左右分開上旋之後,才開始收窄。上鋪紅毯,扶手用整段整段的橡木雕鏤,顯得既厚重,又奢華。大廳之內,花樣繁多,目不暇給,但不說其餘,單單就這一架樓梯,便極具氣魄。

    不過,這不是最吸引慈禧的地方,她最訝異的是:這個大廳如此軒敞,不輸紫禁城較小的宮殿的正殿了,卻何以溫暖如春?進來一小會兒,身上的“大毛”衣服,就有點穿不住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2:07
第六十七章 寢宮
        
    環顧周圍,聖母皇太后並沒有見到爐子或者火盆一類的東西,於是說道:“好暖和!這座宅子,燒的是‘地龍’嗎?”

    話一出口,便知不然。

    “地龍”是在屋外邊燒炭,通過坑道,將熱氣引入屋內地下,和今日之“地暖”彷彿。“地龍”的熱力自下而上,現在宅子裡邊,暖意包裹全身,均勻舒適,和地龍的下暖上冷的感覺,頗不相同。

    還有,“地龍”加熱地面,浮塵上升,難免煙火之氣;現在宅子裡邊,卻沒有任何異樣的氣息。

    再有,如果房間太大,比如紫禁城宮殿的正殿,“地龍”的取暖效用便有限了。隆冬臘月,一定要多加火盆,方能勉強支撐。這個大廳,軒敞不在殿閣之下,如此溫暖舒適,未必是“地龍”可辦的。再說,這座宅子樓高三層,一樓固可用“地龍”取暖,二樓、三樓又該怎麼辦呢?

    關卓凡笑道:“回太后,燒的不是‘地龍’,是用洋人的法子,在宅子各處,都裝上了銅管子,暖氣送進銅管子裡邊,過一小段時間,整間宅子,便變得暖和了。”

    “哦?那麼,這個暖氣,又是從哪兒來的呢?”

    “回太后,宅子附設有鍋爐房,鍋爐燒水,用管子將熱氣接進來就是了。”

    “喲,原來用的是水汽!我說呢,一丁點兒的煙火氣都沒有!”

    關卓凡說道:“太后聖明,正是如此!這座宅子,其實也是備有爐子的。只是。這個爐子。和咱們平日用的爐子,頗有不同,叫做‘壁爐’,裝有專門的煙道和煙囪,燒起來,煙火氣全都排到屋外,也是一丁點兒也不會留在屋內的。”

    頓了一頓,繼續說道:“現在的天時。還沒到最冷的時候,真到了三九寒冬,如果覺得暖氣管子不敷使用,就可以生起‘壁爐’。宅子外邊,即便大雪紛飛,宅子裡面,也不用穿毛的皮的棉的,穿一件夾的,就足夠暖和了。”

    “真有這麼暖和?”

    “太后前面,臣何敢胡言亂語?而且。爐火熊熊,圍爐而坐。讀書品茗,也是很有意思的。”

    御姐悠然神往,說道:“那倒是……嗯,這個‘壁爐’,在哪兒呢?”

    “太后請看。”

    果然是“壁爐”,貼牆而砌,大理石雕花爐架,足有大半個人高,上邊居中擺著個金座鐘,兩側各有一個銀燭台。

    “這個‘爐台’,倒是精緻。”聖母皇太后微微一笑,說道:“不過,離三九天,還有些日子呢。”

    其詞若憾,關卓凡曉得是什麼意思。御姐是說:這次天津之行,趕不上“大雪紛飛,圍爐茗聚”的光景,未免若有所失啊。

    於是說道:“總是有機會的。時機合適了,臣具折奉請。”

    慈禧聽到這句話,斜斜睨了他一眼,眼波微漾,嘴角帶笑,說道:“你自個兒說的話,你自個兒可別忘記了。”

    關卓凡心中一蕩,忙斂容說道:“是,臣謹記在心。”

    “嗯,還真是有點熱呢。”

    “是。寢宮在二樓,呃,請太后上去……呃,換了大衣服,自然就舒爽了。臣帶路,太后仔細著樓梯。”

    普普通通一句話,說者未必無心,聽者難免有意,聖母皇太后的臉兒,莫名其妙地微微紅了。

    嗯,真的是挺熱的。

    樓梯好長,而穿“花盆底子”走路,實在是個技術活,既不能急趨快跑,又不宜登高下低,一搖一擺地上到了二樓,聖母皇太后的呼吸,已經有一點急了。

    略略喘息勻定,看清楚走廊寬敞,地上鋪著厚厚的波斯地毯,兩邊加起來有五、六間房子。

    關卓凡引著,來到南向居中的一間,推門而入。

    這間屋子好大,其實是一個大“套間”,外間可以會客,裡間才是臥室。

    慈禧一進來,便有目眩之感。這倒不僅僅因為陳設奢華,新奇物事目不暇給,而是不論外間還是裡間,都是大扇大扇的落地玻璃窗戶,特別是裡間的玻璃窗,幾乎佔了南邊的整一面牆。天鵝絨的窗簾掛了起來,陽光透入,滿室生輝。

    當時中國的房子,窗戶面積狹小,而窗紙或窗紗,透光性遠遠不能和玻璃相比。因此,即便室外陽光燦爛,室內也是昏暗的,大白天掌燈點蠟燭,是很尋常的事情。即便皇宮內苑,也是如此。

    如此敞亮的屋子,聖母皇太后是生平第一次見識,頗有一點手足無措之感,腦海中不由就冒出一個念頭:“這麼敞亮,裡邊的光景,不是都給外邊看去了嗎?”

    定定神,反應過來,這兒是二樓,而周圍也沒有比這幢宅子更高的去處了,倒是沒有“走光”之虞。

    何況,還有厚厚的窗簾呢。

    房中一張極大的四柱床,床背極高,床墊以上部分,便有五、六尺上下,上半部分是極繁複的雕鏤,上面有幾個長著翅膀的童子,似乎也沒穿什麼衣服。床背後面的西牆,整一面都飾以極厚的絨墊。這種裝飾,中國是極罕見的。

    還有,呃,這間屋子裡邊,鏡子……是不是太多了一點?

    梳妝台上,是一面半身的大鏡,鑲在牆上,高逾三尺,比聖母皇太后平日用的“座鏡”大了許多——屋子裡也有“座鏡”,是在另外一張檯子上邊。梳妝台旁,是一面全身大鏡,亦鑲在牆上,竟是高近七尺的樣子——比關卓凡之前進的那面“立身大鏡”,大得實在太多了。

    除此之外,大床床頭兩邊,各有一個精緻的矮櫃;櫃子上邊,各有一面半身的大鏡,都是鑲在牆上。

    這個傢伙,弄這麼多鏡子進來……想做什麼?

    慈禧不由想起安德海生造的那個呂氏的宅子的謠言:“屋子裡的牆上也都拿琉璃鏡子鑲滿了……連天花板上都是鏡子!”

    難道,那個死小安子歪打正著,這個傢伙……真有這個……“嗜好”?

    聖母皇太後面頰發燒,不由地偷偷抬頭覷了眼天花板。

    還好,上面沒有鏡子。

    落地的玻璃窗外,是一個極大的露台,上面擺著案几和“梳化椅”。

    推門而出,把欄舒目,偌大一個園子,草木亭台,“水法”雕像,固然一覽無遺;視線越過圍牆,遠眺南天,天光湖色,水燕翔旋,亦入眼簾,真正是大暢胸懷!

    寢臥外接露台,這是中國建築中絕無僅有的設計。而這裡只是二樓,若上了三樓,想來風光更佳。

    慈禧駐足遠眺,陽光灑在白皙滑嫩的臉龐上,光華燦然。她眯起了眼睛,神情微有迷醉之意。

    過了片刻,慈禧悠悠舒了口氣,轉過頭來,微笑著說道:“還沒來得及問你,這個地方,叫什麼名字?竟是一片江南風光!”

    關卓凡說道:“回太后,這個地方叫做‘官港’。天津地處‘九河下梢’,水網密佈,海陸交替,乃有這番風光。”

    頓了一頓,又說道:“此地景緻既好,位置也很合適——距大沽口不遠,距軒軍‘小站’兵營更近,太后從這兒起駕,閱兵勞軍,當天便可以來回。因此,臣選了此地,以為太后在天津的駐蹕之所。”

    這個地方,其實是一大片濕地,大致就是二十一世紀天津官港森林公園的位置。十九世紀中葉的時候,此地人煙還十分稀少,一切景觀都還保持著“原生態”。

    慈禧點了點頭,說道:“果然十分妥當。”

    “謝太后獎諭。”

    “嗯,軒軍的兵營,為什麼叫做‘小站’呢?”

    關卓凡當然不能說:原時空,袁大頭他們就是這麼叫的,俺惡趣味,在本時空“維持原議”。

    “回太后,軒軍在天津的兵營,一共三處:青縣馬廠,塘沽新城,還有就是這個‘小站’。‘小站’這個地方,原是叫‘澇水套’的。臣私下想著,這個名字未免不大雅訓;又因‘澇水套’居馬廠和新城之間,連接新、馬的大道修通之後,‘澇水套’便是新馬大道的一個站點,因此,就改‘澇水屯’為‘小站’,聽著也清俊些。”

    慈禧抿嘴一笑,說道:“‘清俊’?別人給兵站起名字,不是虎啊,就是豹啊,你倒是別緻。”

    “太后見笑。太后若覺不妥,就請另賜一個名字。”

    “有什麼不妥?妥當得很啊。我可沒你關師傅有學問。”

    說“我可沒你關師傅有學問”這句話的時候,御姐眉眼之間,都帶春色,語氣已接近調笑,“關師傅”不禁醺醺然有微醉之意。

    李蓮英和玉兒兩個,在一邊站著,低眉順眼,就當什麼也沒有聽見。

    “新馬大道?就是咱們來的時候走的那條黑色的大路嗎?”

    “太后聖明,正是此路。”

    回到屋子裡,參觀“浴室”和“盥洗間”。

    現代的房子,恁他如何豪宅,浴室和廁所也是二合一的,只不過地方大點,傢伙事兒多點,多分幾個功能區罷了。不過,關卓凡擔心有人一時想不通,俺們為啥要在茅房裡洗澡?於是,設計聖母皇太后的“寢宮”的時候,“浴室”和“盥洗間”就分了開來。

    不過,“浴室”裡邊,預留了安裝“抽水馬桶”的空間和管道。

    先到“盥洗室”。

    進門一看,果然四白落地,那個傳說中的“抽水馬桶”,正居中巍然端坐。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2:07
第六十八章 龍的差使
        
    “巍然端坐”四字,無一字虛設。這個馬桶,跟二十一世紀的全瓷馬桶,形狀大不相同,乍看上去,就是一張地道的木頭椅子,有高高的靠背,有雕花的扶手,瓷桶裝嵌在座中,椅背一角,垂下一根黃銅拉環。

    關卓凡握住拉環,向下一扯,瓷桶中轟然作響,有水流衝出,急旋而下,片刻之後,恢復如常。

    這麼一來,慈禧大致看明白了,這個“抽水馬桶”,何以能夠沖淨穢物?至於實際效果究竟如何,關貝勒當然沒辦法當面向聖母皇太后“演示”了。

    皇宮內苑,貴人們“更衣”的茅廁裡邊,熏香是絕不可少的。這樣東西,“盥洗間”裡也是有的,只是氣味清淡,沒有任何“熏”意,若有若無的,跟灑在身上的西洋香水兒的氣味,倒是相差彷彿。

    “盥洗台”由水磨青石砌成,大理石的檯面上,設兩個全瓷的“盥洗池”;池子上方的牆壁上,各鑲著一面鵝蛋形狀的鏡子——“方便”之後,難免要整理儀容,這個鏡子鑲在這兒,倒是貼心。

    慈禧留意到,兩面鏡子下方的牆壁,各伸出一隻黃銅龍頭,伸長了頸子,探到池子上方,低頭取水的樣子。長長的龍頸上,又豎起一根起花銅柱,大約和龍頸一般粗細,柱頂是一個八瓣圓盤,一手可以盈握。

    “關卓凡,這個是做什麼用的呀?”

    正要您這一問呢。

    “回太后,這個叫做‘水龍頭’。乃做送水之用,太后請看。”

    關卓凡握住那個八瓣銅盤,緩緩旋動,龍口中汨汨有聲,一股細細的清流,自龍口入池。關卓凡繼續旋動銅盤,愈轉水流愈大,直至飛珠濺玉。

    慈禧、玉兒、李蓮英三個,都忍不住發出了輕微的驚嘆之聲。

    關卓凡說道:“若是不需用水了,反向扭轉這個銅盤便可。”住手片刻。然後開始反向旋動銅盤。愈轉水流愈小,終於涓滴不現了。

    慈禧怔了半響,嘆了口氣,說道:“怪不得叫‘水龍頭’呢!這龍。做的不就是行雲布雨的差使嗎?”

    咦。御姐這個說法有意思。

    “太后聖明!嗯。還有,左邊這只龍頭,送的是冷水;右邊這只龍頭。送的是熱水。”

    還能送熱水?!

    關卓凡扭轉右手邊“盥洗池”的“水龍頭”,水流瀉出,他伸手探了一探,轉身對慈禧笑道:“略略熱了一點,不過大致還算適宜,請太后試一試吧。”

    慈禧頓了一頓,終究還是走上前去,伸出了手。

    水流到了御姐的芊芊柔夷之上——我的天佛,果真是熱的!

    出巡以來,各種新鮮物事層出不窮,但都不及此刻來得震撼!一時之間,慈禧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過兒好一會兒,御姐才縮回手來。

    “盥洗室”的牆壁上懸著銅環,上掛毛巾,關卓凡早已取了一條,捧在手中,俟御姐的玉手一收回來,立即雙手奉上。

    慈禧接了過來,拭淨了手。

    咦,這條手巾,異常鬆軟厚實,沾水即吸,比之平日所用的手巾,好使的多了!

    不過,這個問題,慈禧無暇深想,她的注意力,已經回到了可以送出熱水的“水龍頭”上面。

    這個“水龍頭”,竟可以自行“送水”!不但能送冷水,竟還能夠送熱水!真正是匪夷所思!這些水,又都是打哪兒來的呢?還有,這兒是二樓,水又是怎麼“送”上來的呢?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情呢?

    “回太后,這些水,其實都是泉水。從泉眼到太后的‘行宮’,一路鋪了銅管,用水泵加壓,便可將水送到‘行宮’。‘行宮’的水房,也有水泵,接力運作,將水送上二樓、三樓。至於熱水,是由鍋爐房燒熱了的。鍋爐房有兩台鍋爐,可以交替運作,因此,一天十二個時辰,熱水的供應,都不會斷篇兒的。”

    水泵?那又是什麼?

    不過,“消化”以上內容,已經叫聖母皇太后微微頭暈,倒沒有再去追問“水泵”云云。

    “這些,都是洋人的……法子?”

    “是。”

    洋人的腦瓜子,怎麼就那麼好使?怎麼就能想出那麼多的花樣?

    幾天來,連續的新鮮事物的衝擊,使慈禧有生以來,第一次真正被近代化工業的魔力打動了。

    她內心深處,隱隱約約地感覺到,“抽水馬桶”、“水龍頭送水”,還有“煤氣燈”,這種種“花樣”,似乎不僅僅是“享用”二字可以侷限的了,而是有可能對更多的人的日常生活產生影響,帶來改變。這種影響和改變,會去到一個什麼程度,會給中國帶來什麼,殊屬難言。但,似乎不是什麼壞事。

    這種種“花樣”,也似乎不能夠再以“奇技淫巧”目之了。

    這個念頭,還非常模糊,並未成形,只是在腦海中飄飄蕩蕩,若隱若現,慈禧自己也沒有將之真正抓住。但是,在她的思想中,相關的意識,畢竟已經開始萌芽了。

    事實上,這幢大宅的供水系統,和真正的“自來水”相比,還有相當差距。

    首先,目前的設備和技術,還沒有能力對普通水源進行充分淨化,所以,必須選擇泉水或者井水這類潔淨水源。

    其次,僅僅對一幢宅子供水,和對大面積的居民區供水,其技術的複雜程度,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再次,從成本上來說,這麼做是非常不經濟的,更不是普通富家能夠承受的,並沒有大範圍推廣的價值。

    不過,關卓凡這麼做,不僅僅是為了討好御姐——當然,這也重要。但更重要的是,關卓凡希望,近現代生活享受帶來的衝擊,能夠潛移默化地影響慈禧的觀念、行為,進而在今後的改革、建設中,予以他更大力度的支持。

    如果這個目的能夠達到,那麼,花在這幢宅子上的投入,將會獲得千倍、萬倍的回報,受益者絕不僅僅是關卓凡一個人,而是整個國家、整個民族。

    俺拍御姐馬屁的動機如此崇高,為她花點小錢錢,沒有人能說啥吧。

    出了“盥洗室”,最後是“浴室”。

    一進門,便看見屋子正中,設著一個極大的白瓷大盆,長約六尺,寬過三尺,高近二尺——咦,這個東東,是做什麼用的?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2:07
第六十九章 戎裝臨御
        
    “回太后,這個叫做‘浴缸’,就是咱們的……澡盆。”

    澡盆?!這……大得未免太過離譜了吧?兩個人、三個人一塊兒洗,盡都夠了!簡直可以在裡面游水了!

    這個巨大的白瓷“浴缸”一側,也裝了兩隻青銅龍頭,自然是一隻送冷水、一隻送熱水的了,只是尺寸比“盥洗間”的那兩隻大了一圈。

    “浴室”也有“盥洗台”,檯子上邊的牆壁,也鑲著大鵝蛋鏡子。白瓷“浴缸”映入鏡中,清清楚楚。

    這……入浴之時,裸埕無遺的情景,不是也都在鏡中了嗎?

    聖母皇太后心中大起異樣之感,臉龐不禁微微發燒,身上也覺得愈加燥熱——這個用水汽的“暖氣管子”,實在是太暖和了!

    出了“浴室”,關卓凡說道:“太后路途勞頓,委實辛苦了。請先更衣梳洗,小憩一陣子,就可以傳膳了。中午請太后好好兒地歇個午覺。臣在營裡邊,還有一點雜務,要過去處理,容臣先行跪安。嗯,準定下午申初三刻,臣再過來伺候。”

    慈禧點了點頭,說道:“你軍務繁忙,這就去吧。”

    關卓凡說道:“太后‘行宮’的內外關防,臣都佈置好了。至於‘行宮’的內務,臣也安排了主責的人,小李子和玉兒兩個,有什麼地方不大清楚的,和她接頭就好。”

    說罷走到床頭,牆上下垂著一條絲繩,吊著一個小小的銀拉環。關卓凡捏住拉環。向下一扯。只聽屋子外邊“叮咚”一聲。

    關卓凡說道:“這間屋子。寢臥、浴室、盥洗室,都裝了‘拉鈴’,如需傳喚伺候,拉一拉這根絲繩就可以了。”

    咦,這個東東倒是方便,不用扯著嗓子喊人了。

    過了片刻,有人推門,碎步而入。進得臥室。卻是一位三十許人的女子,面容清秀,跪倒在地,聲音朗朗地說道:“奴婢丁胡氏,給聖母皇太后磕頭。”言罷,磕下頭去。

    關卓凡說道:“這位丁胡氏,是漢軍旗人,為人勤謹小心,太后駐蹕天津期間,就由她照料‘行宮’雜務。嗯。胡氏的丈夫丁某也在軒軍服役,和丁世傑是三服的族兄弟。”

    這位胡氏。形貌端正,舉止大方,慈禧先就有三分好感;聽到其夫“和丁世傑是三服的族兄弟”,就覺得有略假辭色的必要了。她沉吟了一下,對玉兒說道:“取那隻掐金祥雲雞心荷包,賞給胡氏。”

    太后賞荷包,一般情況下,是王公內眷才有的體面。這個胡氏身上沒有任何誥封,今兒一見面,聖母皇太后就賞賜荷包,不獨胡氏自己,連關卓凡也頗出意料。

    胡氏趕忙再次磕頭:“奴婢謝聖母皇太后的恩典!”

    申初三刻,關貝勒果真踩著點兒,再次來到了行宮。

    其時,聖母皇太后正在二樓的寢臥,擺弄一套水晶雕琢的“西洋象棋”。玉兒進來稟報,關貝勒求見,御姐說了句:“叫他上來吧。”

    皇太后在寢臥接見外臣,如果不算國初孝莊文皇后和多爾袞那一段**難明的史蹟,這就大約是大清朝的頭一回了。

    而且,這位“外臣”並不在外間的“會客室”停留,而是直接進入內臥。

    坐在“梳化椅”上的慈禧,偏頭一看,不由大大一愣,原來關卓凡雙手抱著幾個大大的紙盒子,高高地摞在一起,幾乎把自個兒的頭臉都擋住了。

    她好奇地說道:“你又搞什麼鬼?這是些什麼物事?”

    關卓凡先把一摞大紙盒子放在地毯上,然後行了禮。起身後,笑嘻嘻地說道:“回太后,臣有密奏的事情。”

    慈禧轉頭看了玉兒一眼,玉兒趕忙退出內室,帶好了門。

    轉回頭,慈禧嫣然一笑,說道:“好啦,看看你又要耍什麼花樣?”

    此時的聖母皇太后,已經換下了“大衣服”,著一件嫩黃緞子雪青撒花的旗袍,沒穿坎肩;不戴旗頭,和在沈萬莊的時候一樣,烏雲般的秀髮鬆鬆地挽著,垂在背後。

    午休前就卸了妝,臉上未施脂粉。但經過了充分的睡眠,室內又溫暖如春,御姐白皙的面龐浸染著淡淡的紅雲,看上去容光煥發。

    關卓凡目光下移,聖母皇太后袍擺下伸出的一雙秀足,套了對“大毛”的拖鞋,玉色隱約,定睛看時,竟是赤著腳兒,沒有穿襪子的!

    他的心跳快了起來,口中也開始發乾。

    慈禧見他對著自己怔怔發呆,也不由自主地心慌了起來,低聲嗔道:“喂,你在那兒發什麼愣呢?”

    關卓凡醒過神來,心裡暗暗說道:“先辦正事!先辦正事!”

    於是收攝心神,將地上的幾個紙盒字一字擺開,一一揭開了盒蓋。

    第一個盒子打了開來,慈禧愣住了:裡面是一對長筒的軟皮靴子。

    這不是軒軍騎兵穿的靴子嗎——關卓凡現就正穿著呢,這是什麼意思?

    第二個盒子打了開來,裡邊的衣服摺疊得齊齊整整,但慈禧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軒軍的“軍禮服”——就是護衛鑾駕的那兩百名“禮兵”穿的那種衣服。

    第三個盒子裡邊,是一件毛呢大氅——這是軒軍高級將領的制式服飾,關貝勒披的,就是這種大氅。

    御姐天分極高,關卓凡的用意,已隱約猜到了幾分,剛剛平復下去的心跳,又快了起來。

    第四個盒子裡邊,是白色的襯衣,套頭的毛衣,棉毛混織的長袖內衣、長筒內褲。這些衣衫,聖母皇太后也是認得的,都是軒軍的制式服飾——和她**交歡的時候,關卓凡再猴急,這些衣衫,也得一件一件地從身上脫下來。

    關卓凡說道:“啟稟太后,閱兵之時,聖駕應戎裝臨御三軍之前,以彰明兵威,振奮士心。這既是歷朝天子典兵的慣例,也是當今萬國通行的規矩。此為軒軍整套的冬季‘軍禮服’,乃因太后身量定製,臣恭請太后,以此服御出臨陣前。”

    慈禧一對美麗的鳳眼,灼灼地放出光來。

    閱兵的時候,自己該穿什麼衣服,她不是沒有想過。在千軍萬馬、槍刺如林之前,若是大袖寬袍,踩一對花盆底子,一搖一擺——呃,不是那麼回事吧?

    也不是沒有想過自己頂盔摜甲的神氣模樣。“天子典兵”——比如說聖祖三征准格爾,必是於旗幟如林、刀光如雪之中,掛劍懸弓、全副戎裝吧?

    這般景況,單是想一想,便心跳加速、熱血沸騰啊。

    可自己是女人。

    “太后閱兵”,浮議無數,能夠成行,已經是一個奇蹟了。如果自己再穿上戎裝,不曉得朝野內外,又會如何紛擾嘩然?

    兩宮垂簾,已是不合祖制;太后閱兵,更是前史所無。若是閱兵的太后穿上了戎裝,其中強烈的象徵意味,不知道會讓多少人緊皺眉頭?慈禧曉得,司晨的牝雞,若真把手伸進了軍隊,多少宗室、朝臣,都會繃緊了神經,甚至輾轉難眠!

    思前想後,終於沒有把這個問題拋給關卓凡。他能夠向自己踐行“太后閱兵”的諾言,已經萬分的不容易,不好再得寸進尺,給他添加壓力了。

    他要自己穿什麼,自己就穿什麼吧。

    萬沒想到,他居然主動要求自己“戎裝臨御陣前”!

    慈禧努力抑制住自己激動的心情,裝出一副思索的樣子,以略略平復情緒的起伏。過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頭上呢?總不成梳個‘兩把兒頭’?”

    關卓凡說道:“回太后,戴鳳冠就好。黑貂暖帽,紅絨結頂,金鳳東珠,不但尊貴,而且颯爽,和戎裝筆挺,是很搭調的。”

    慈禧仔細想了一想,果然是這樣。於是終於不“端著”了,笑容綻放,若夏花燦爛,說道:“好,就是這樣!”

    關貝勒也堆出一臉的笑容,說道:“既如此,臣伺候太后更衣。”

    什麼?!

    聖母皇太后立時滿面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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