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小說計劃」錦醫衛 作者:貓跳 (已完結)

 
Nickice 2014-6-12 19:40: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45 789213
jomlin 發表於 2014-7-6 21:38
四九○章 長公主的託付

  秦林從馬車中走出來,雙手將周老憨從地上扶起,笑瞇瞇的問道:「老人家別著急,有話慢慢說,狗蛋是被什麼人抓走的,您又是怎麼找到京師這邊來了?」

  秦林無數次和悲痛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打交道,此時的眼神、動作和話音都經過專門的訓練,具有讓人平靜和信服的力量,本來有些神智不清的周老憨,立刻就恢復了幾分清醒,將這些天的事情約略說了一遍。

  那天周老憨到密雲告狀,狗蛋突然生病發起高燒,多虧秦林出手救治,又將他們勸回老家薊州,說被薊遼總督楊兆莊子霸占的田產不久就會發還。

  當時周老憨是不相信的,可很快楊兆貪腐案發,朝廷將他斬首、抄家,奪占民間的田產也盡數發還原主,周家的田地也重新回來了。

  周老憨真是喜出望外,準備靠著這些田產,好好把孫子狗蛋撫養長大。

  聞香門中的師兄又來說這是靠著佛爺保佑、靠著王大師福蔭才有的,須得更加拜佛爺,拜王大師,將來才有更好的福報。

  這番周老憨卻不像以前那麼相信了,他雖然不知道秦林的真實身分,但也隱隱覺得楊兆倒臺、朝廷發還田地,恐怕不是佛爺和王大師的福蔭,而是和那位秦掌櫃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周老憨隨便應付幾句,就把傳教師兄打發走了,從此聞香門中的徒眾再上門,他嗯嗯啊啊的應付,捐助香油錢什麼的,卻是漸漸給得少了,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孫子狗蛋身上,覺得孫子健健康康的成長,比那些虛無縹緲的福報實在得多。

  沒想到十天前,狗蛋和往常一樣,出門和村子裡的小孩一起玩耍,卻再也沒有回到家裡。

  薊州鄉下一向沒有拍花子的過來作案,怎麼突然就把小孩丟了?周老憨急得鼻孔生煙,沒頭蒼蠅似的到處亂找。

  還是村裡一位秀才悄悄告訴他,京師逢正月十九、九月十九,有「閹九」的惡行,狗蛋怕是被什麼人拐了去,準備閹了養大,將來送進宮謀取榮華富貴,這種事兒在京師附近很多,沒想到拐子居然跑到兩百里外的薊州來了,真是叫人意想不到。

  周老憨聽了這些,那叫個魂飛魄散,當即心急火燎的趕往京城,經人指點,拐良家子去私自閹割這種事,在丐閹聚集的南城最多,他就過來四處尋找。

  可京師南城的範圍大得很,丐閹的聚集地也是東一處西一處,周老憨猶如大海撈針,一時半會兒哪裡就能找得到孫子?非但沒有找到,惹到丐閹,還被狠狠打了幾頓,這才懵懵懂懂的在路上亂撞,正巧遇到了秦林。

  「秦掌櫃,老漢曉得你手面闊、本事大,求你救救狗蛋啊!」周老憨說著說著就哭起來,跪在地上砰砰磕頭:「我周家、我周家可就是這根獨苗苗了,不能叫人閹了,斷子絕孫哪……」

  秦林面上古井不波,心頭早已怒火萬丈,把周老憨扶起來:「老人家你放心,我一定想盡辦法,替你找尋狗蛋!」

  龍泉寺也不去了,直接打道回府。

  走了半個時辰到秦林府邸的門前,周老憨嚇了一跳,他雖然認不得門上懸著的金漆牌匾到底寫著什麼字兒,可兩邊站的錦衣校尉,一個個飛魚服燦若朝霞,無翅烏紗、鸞帶、粉底皂靴,腰間赫然掛著繡春刀,這氣派哪兒是什麼掌櫃能有的?

  門口兩隻大石獅子,越發威武雄壯,不是平常人家所能擁有的,只有京師的達官顯貴才可以使用啊。

  「老周你運氣不錯!」親兵校尉把他肩膀一拍:「咱們秦長官是錦衣衛指揮使、北鎮撫司掌印,麾下高手如雲,莫說是在京師內外替你找個活孩子,就算是找隻螞蟻,那也能從螞蟻窩裡揪出來呀!」

  錦衣衛,北鎮撫司?周老憨雖是鄉下人,也曉得這兩個名字,驚得差點沒咬掉自己舌頭:「我的媽呀,只說廠衛裡頭的老爺都是又兇又惡又狠,竟沒想到秦長官這麼個救苦救難的活菩薩也是……」

  校尉們聽這話,一個個臉都綠了,周老憨果然憨,這不當著和尚罵禿驢嗎?

  秦林府邸第三進院子的花廳,青黛和徐辛夷陪著朱堯媖玩耍。

  女醫仙和長公主見面了也頗為投緣,朱堯媖早就聽徐辛夷說過青黛,初次見面就像認識很久一樣。

  朱堯媖說些宮中的生活,這時候皇宮對絕大多數人來說都是高高在上的、神秘無比的,青黛聽得津津有味,問的問題則叫人忍俊不禁,諸如東廠大太監馮保是不是練過化骨綿掌,十步之內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之類的——都是秦林瞎編亂造,哄小丫頭玩的,可青黛卻當了真。

  「馮公公有很多本事,宮裡的人都有點怕他,但要說武功,好像從來沒有施展過吧?」朱堯媖思忖著回答。

  輪到青黛,就講蘄州山野間採藥的趣事,朱堯媖眼睛睜得圓圓的,極感興趣。

  聽到秦林被蛇咬傷差點沒命,她白皙修長的手指緊緊掐著掌心,儘管明知道姐夫到現在還活蹦亂跳的,仍覺得心頭發慌,忍不住追問道:「那、那後來怎麼樣了?」

  「爺爺和我救了他呀,當時那傢伙可狼狽了,疼得暈過去……」

  青黛甜甜的笑著,嘴兒彎彎、眼睛彎彎、眉毛也彎彎,回憶著當初在蘄州山野的初遇,少女溧亮的臉蛋寫滿了濃濃的幸福。

  原來姐夫也有出醜的時候呀,朱堯媖抿著嘴兒直樂,秦林從來都是一個跩跩的樣子,聽到他出醜的往事, 朱堯媖想像他那時候的狼狽樣子,就覺得格外好笑。

  徐辛夷則看了看門外,不耐煩的道:「姓秦的怎麼還不回來呀?真是的,都等他大半天了! 」

  說曹操、曹操就到,秦林腳步匆匆的從外頭走進來,隨手抓了碗茶喝了,卻見眾人目光很有些怪怪的。

  這傢伙在家裡亂抓茶喝,正巧拿的那碗是方才朱堯媖喝過的,立馬就叫小姨子清秀的瓜子臉有些發紅了。

  好在秦林出聲打破了尷尬:「明天去不成龍泉寺啦,不好意思,有案子要辦。」

  徐辛夷眉頭一挑,起先正準備責他說話不算數,後頭聽到有案子,立馬兩眼放光:「什麼案子,在哪兒,夠不夠兇殘?」

  秦林以手加額:「絕對兇殘,連小弟弟都快沒了,還不夠兇殘?」

  這傢伙,怎地如此粗俗,當著長公主說這些,青黛和徐辛夷都把他剜了一眼。

  好在朱堯媖並不明白,細聲細氣的問道:「小弟弟,什麼小弟弟,為什麼快要沒了?」

  秦林一怔,嘿嘿壞笑著,循循善誘:「小弟弟嘛,就是我有、你們沒有,你皇兄有、馮督公沒有的東西。」

  要死啦!徐辛夷把秦林狠狠踢了兩腳,青黛也朝他瞪了一眼:秦哥哥真是的,太過分了!

  朱堯媖則明白了幾分,臉兒一直紅到了耳根子,卻是沒有拂袖而去,只是低著頭不敢看秦林。

  秦林這傢伙頂不是個東西,逗弄得小姨妹害羞,丫的咧著嘴直笑,樂在其中啊……

  ……

  說起詳細案情,秦林倒是正經起來,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

  朱堯媖張著小嘴,大驚道:「我、我在宮裡見慣了宦官,沒想到還有這麼慘的事情,那些自、自閹的倒也罷了,怎麼能騙了好人家兒子來,閹了進宮希圖富貴呢?天理難容啊!」

  秦林看了看她,神色古怪。

  朱堯媖和他目光​​一碰,嘆口氣,低下了頭。

  的確皇宮所用的太監很有限,而且都是自願淨身入宮的,仁宗皇帝甚至下詔,「凡自宮者以不孝論」,嚴禁民間自宮行為,全國幾十萬的無名白不能全怪在皇家。

  可是這件事畢竟是因皇家用閹人而起,正是皇宮使用宦官,並且先後出了王振、劉瑾、馮保等有權有勢的大太監,才助長了自閹以求富貴的歪風邪氣。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朱堯媖垂頭嘆息著,忽地抬起頭來:「請姐夫行個方便,讓我見見那位姓周的老人家。」

  秦林略為思忖,便答應了這個要求,出去告訴周老憨,只說朱堯媖是自己表妹。

  朱堯媖一問起狗蛋的事情,周老憨就心下慘然,痛哭流涕的述說著狗蛋是多麼的乖,多麼的懂事,如今被人拐去,他這個做爺爺的也不想活了,要不是還存著最後的希望,早就自盡隨兒女去了。

  善良的長公主聽得心中慘然,眼圈發紅,一顆心都被揪緊了,可面對周老憨,又實在沒有任何辦法安慰這位失去孫子的老人家。

  還是秦林示意胖子和親兵校尉們好言好語的安慰,將周老憨帶了下去,安置在府中。

  朱堯媖沉默了半晌,忽然握著秦林的手,眸子亮晶晶的瞧著他:「姐夫,你答應我,一定要救出狗蛋,抓住那些拐帶小孩強行閹割的壞蛋!」

  秦林鄭重其事的點點頭,這件事如果不辦成,恐怕長公主朱堯媖會畢生負疚於心吧。
jomlin 發表於 2014-7-6 21:40
四九一章 屋漏又逢連夜雨?

  算算到閹九的日子不遠了,如果在閹九之後再找到狗蛋,恐怕人也殘廢了,所以事不宜遲,秦林立刻就行動起來。

  為什麼民間惡霸地痞將拐來的孩子,一定要在固定的日期「閹九」呢?

  原來這時候醫療水平有限,那些拐孩子來閹割的地痞和丐閹居處更是髒亂差,極不衛生,如果在春夏季節閹割,溫度高、蚊蠅滋生,孩子很容易因刀口感染而死亡。

  儘管不是自己孩子,也是花大力氣拐來的,丐閹們也不希望白辛苦一場啊,所以就選擇在秋冬季節進行閹割,再加上一些迷信因素,就形成了閹九的慣例。

  秦林是錦衣衛指揮使、北鎮撫司、奉旨提點詔獄,在錦衣衛系統內僅次於都督劉守有,而且聖眷怕是比劉都督還要優*渥不少,正可謂令出如山。他在北鎮撫司衙門一聲令下,四九城的錦衣衛就忙得腳後跟踢屁股,在京師各處明察暗訪。(註:「握」,厚)

  秦林路子又廣、手面又闊,除了錦衣衛系統,他又請張公魚知會巡城御史們,帶著五城兵馬司的官兵把京師地面翻了個轉。

  徐廷輔負責率領京營彈壓地面防護京師,秦林也讓徐辛夷給這位老姪兒打了招呼,率軍巡邏時遇到可疑人員就先抓起來,送到五城兵馬司細細盤問。

  還有最後一處宛平縣衙,秦林親自找了老熟人黃嘉善。

  身為一方父母官,黃嘉善也正為這事焦頭爛額:「秦將軍,你來得正好,下官這裡接到順天府的劄子和各地要求協查的咨文,都快把桌子壓垮啦!」

  嗯?秦林眉頭一揚,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曉得今年這些人發了什麼瘋,山東、北直隸到處都有小孩失蹤,連很偏遠的薊鎮、宣府都丟了小孩子。」黃嘉善臉皮黯淡無光,嘴脣焦乾,顯然累得夠嗆:「不消說,快到九月十九『閹九』了,都懷疑是被拐到咱們京師,要被那些無法無天之徒強行閹割,所以行文過來要求協查。」

  秦林嘆口氣:「難怪黃父母忙得焦頭爛額,然而那些州縣為何不親自派人過來,如今案子都壓在你一個人肩上……」

  「他們哪兒有那麼熱心?尋常人家丟了孩子,發道咨文就算糊弄過去了。」黃嘉善沒好氣的搖搖頭,又苦笑道:「再說了,也不是我一個人遭罪,咱們京城還有個大興知縣呢。」

  你呀你,秦林忍不住笑,把黃嘉善擂了一拳。

  京師設順天府,底下也就大興、宛平兩個縣,黃嘉善這話無非是自嘲再加上苦中作樂罷了。

  上次為著鋸頭驗屍的案子,秦林和黃嘉善有了交情,覺得這位縣令為人挺不錯的,便和他來往走動,一來二去就混熟了,秦林不擺高官的派頭,黃嘉善也不端兩榜進士的架子。

  北鎮撫司不管孩童失蹤這種普通民間案件,倒是黃嘉善這裡有許多別處發來要求協查的咨文,秦林便不和他客氣,自己抓起來慢慢翻看。

  果然如黃嘉善所說,以往也有拍花子拐小孩的罪案,但比較多發生在京師、保定、*濟南這些人口眾多交通便利的大城市。可這次有不少孩童失蹤的案件則是在人口較少、交通不便的鄉間,甚至薊州、宣府這種以前很少發生類似案件的邊境地區,也發來了協查咨文。(註:「己」)

  黃嘉善將卷宗拍了拍,指著上面的小孩畫像:「別看地方小,這些鄉間走丟的小孩,個個都是眉清目秀呢,反比大城市丟的那些素質高。哼,那些拐子別是準備養大了,再賣進相公堂子吧?」

  明初嚴禁官員嫖宿妓女,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於是由清秀男孩提供服務的相公堂子乘勢而起,真叫人啼笑皆非。到了萬曆年間,法紀早已廢弛,官員可以隨便去青樓嗨,但相公堂子並沒有消亡,仍然迎合一部分人的需求。

  要嘛被閹了當太監,要嘛被賣到相公堂子,這些被拐男童的命運,都是前景堪憂啊!

  秦林便說了自己要查拐賣男童案件,黃嘉善本來就有職責在身,當即請求合作,於是宛平縣的捕快衙役,也加入到捉拿拐帶兒童閹割集團的隊伍中來。

  黃嘉善斬釘截鐵的道:「秦將軍放心,下官一定盡職盡責,配合你們北鎮撫司,把這起案子辦得漂漂亮亮!否則下官身為一方守牧,何以面對這許多失去兒孫的百姓!」

  錦衣衛北鎮撫司的校尉,全都是精英特務,徐廷輔管著的幾個京營是軍事體系,巡城御史帶著的五城兵馬司,平時就負責京師治安,宛平縣的捕快衙役則是京城的地頭蛇、土地神。

  這些力量全都被秦林發動起來,到處搜尋被拐幼童,將京城地面翻了個底朝天,一時間京師南城到處雞飛狗跳,那些丐閹聚集的區域,像過篩子一樣被翻開了好幾遍。

  這下子不得了,京師被秦林鬧得沸沸揚揚,因為是抓拐子、找孩子,謠言也就往這上頭貼:有人說,是江陵相府的孫少爺失蹤了,所以各衙門才像發瘋了一樣四處搜尋;有人說,走丟的不是相府孫少爺,而是皇宮裡頭的潞王,萬曆皇帝的親弟弟;更有人說這事兒是錦衣衛秦長官為首在辦,怕是秦長官自己的孩子丟了……

  喵了個咪的,秦林心說我還沒孩子呢,這算什麼事兒?

  總而言之,就沒人相信出動這麼大批人馬,就是為了找一個普普通通的農家小孩,就是為了兌現秦林向周老憨和朱堯媖的承諾。

  照說這麼多衙門都動起來,就算大海撈針也把狗蛋找到了吧?

  可事情就有那麼奇怪,全城大索三天,捉到的拐子不計其數,找到被拐的小孩居然有五六百。無數的父母領到自己孩子,望空拜謝秦長官福壽綿長、百子千孫,各各回家豎起秦林的長生祿位。

  偏偏就是周老憨的孫子周狗蛋,自始至終沒有任何音訊!

  ……

  「奶奶的,邪了門了!」陸胖子一拳砸在桌子上。

  秦林說他胖乎乎的看上去就喜氣,就讓他負責安頓周老憨,這幾天沒有找到狗蛋,周老憨唉聲嘆氣就不用提了,每次見到胖子就苦巴巴的問有沒有消息,叫胖子也心頭堵得難受。

  牛大力則摩挲著鑌鐵蟠龍棍,凸著銅鈴大的眼珠發狠:「找到那拐子,俺老牛一棍子下去,把他從頭到腳敲成個肉餅!」

  一群拐帶小孩的拐子而已,能有什麼神通廣大?出動的人馬都能把四九城翻個底朝天了,居然還沒有找到。

  「難道狗蛋並不在京師?」冷靜下來的陸遠志撓了撓頭皮,覺得只有這種可能了,小眼睛一亮:「對了,就像黃縣令說的,拐子弄走狗蛋,並不是準備閹九,而是要把他養大了賣到相公堂子去!」

  確實,這次抓到的拐子團伙,就有好幾個並不是為著閹九,而是準備把小男孩往相公堂子賣。

  有這種可能性嗎?

  秦林朝胖子圓滾滾的肚子拍了一巴掌:「笨!仔細回憶一下狗蛋的樣子,適合進相公堂子?我看啊,就算你去,都比他合適。」

  胖子苦著臉,牛大力咧著大嘴直笑。

  可不是嘛,要做相公,就得細皮嫩肉、秀眉彎眼,像個清清秀秀大姑娘那種,秦林的朋友當中,以荊王世子朱由樊最具備資格。 (蘄州荊王府,再次中槍的朱由樊臉色蒼白沒有多少血色,零落的金桂灑滿肩頭,在丫鬟攙扶下舉起酒杯,遙遙朝著北面京師的方向澆落:秦賢弟,愚兄祝你前程遠大,九萬里風鵬正舉……)

  周老憨生得皮膚黧黑,狗蛋也有點兒像爺爺,虎頭虎腦、濃眉大眼、皮膚微黑,這個相貌將來長大了要走進相公堂子,只怕連鬼都不上門!

  不像拐帶女孩子可以到處賣做妓女做丫鬟,實在不行還能賣給山裡的光棍,這拐帶男童嘛,就只有相公堂子和閹九兩個用途,既然狗蛋絕不可能進相公堂子,就只可能弄到京師來閹九。

  可為什麼就是找不到呢?

  徐文長也翻著卷宗,這位老紹興師爺揪著鬍鬚,突然領首微笑:「秦長官,你特意分出來這一疊,怕是早瞧出幾分端倪了吧?」

  秦林把至今沒找到的孩子卷宗,合起來放在一邊,徐文長很快就發現案件的共同點:都是在比較偏僻的地方失蹤,從山東直隸內地,到宣府薊州邊鎮都有。

  「對,這些還沒有被找到的孩子,很有可能是同一個團伙拐騙的。」秦林點了點頭:「我是在想,如果這個結論是正確的話,究竟什麼人有能力從偏僻的地區,組織這麼大規模的誘拐罪行?」

  還沒等秦林找到答案,摩雲金翅成鐵海氣喘吁吁的前來求見。

  一見秦林,這位不眠不休,徹夜策馬飛奔​​趕來的山東大豪,就神色激動起來:「秦長官,不好了!南邊山東河北地面,江湖黑白兩道都亂了套,說是白蓮教眾多高手聯袂北上,左右使者、十長老、內外堂主香主炸了窩似的,紛紛往京師這邊趕來,恐怕要大舉起事!」
jomlin 發表於 2014-7-6 21:40
四九二章 水井藏屍

  聽到消息,秦林眼角微微一跳,心中暗自驚訝。

  白蓮教歷經數百年而不衰,在民間的潛勢力非同小可,教中更是高手輩出,十長老的功夫秦林見識過,已是江湖上頂兒尖兒的高手;據說青陽、白陽、紅陽三堂堂主的修為又勝過十長老;而奉聖左使、應劫右使一身神功更超出其上;至於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白蓮教主,修為到底高到什麼程度,種種江湖傳聞已接近神話了。

  白蓮教這次出動三堂主、五長老,舵主、香主級別的高手不計其數,由左右使者其中之一親自率領,朝京師方向大舉來襲。

  本來這事情非常隱秘,但濟南府金槍李家的子弟和白蓮教一位長老見過面,就在濟南府外頭遇到瞧破了機關。李家那人見這白蓮教長老,竟對同行數人執禮甚恭,立刻就猜到了他們必是比長老更高一級的堂主、使者,嚇得他屁滾尿流,當面假裝沒識破,跑回家就和長輩說了,於是消息不脛而走。

  成鐵海從山東綠林道接到消息,不眠不休策馬趕回京師報信,把這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告訴了秦林。

  蘄州刺殺鄧子龍案、荊王府奪嫡案、南京燕子磯案、揚州漕銀失竊案,白蓮教都是出動長老坐鎮,使者、堂主最多遙控指揮,始終未曾露面。這次竟然有使者、堂主親自出馬,教中高手幾乎傾巢而出,不知道究竟要圖謀什麼大事?

  秦林想了想,眉稍微微一挑:「成兄,白蓮教到底有何陰謀?我們京師這邊發生了幼童失蹤案件,你看會不會和白蓮教有什麼關係?」

  「回長官的話,白蓮教的到底要幹什麼,小的不知道,不過幼童失蹤的事情應該和他們沒什麼關係。」成鐵海想了想考慮著措辭,最後吞吞吐吐的道:「白蓮教要蠱惑愚民,極看重名聲,把百姓家兒子捉來閹割這種事情,怕還做不出來……」

  說著,成鐵海就猶豫著看了看秦林的臉色。

  秦林笑著擺擺手表示無所謂:「沒關係,本官也知道,在有些地方白蓮教的名聲,只怕還比咱們錦衣衛要好些。」

  成鐵海咧著嘴,尷尬的笑了笑。

  可不是嘛,白蓮教歷經數百年而不衰,總能鼓動一批狂信徒為他賣命,絕不是那麼簡單的。它不是普通的邪教組織,而是以造反奪權為宗旨,並數次掀起規模足以埋葬一個王朝的大起義。

  平時白蓮教還在民間畫符施藥、念經治病呢,和朝廷爭奪民心是它的重要手段,所以不大可能劫走百姓幼子閹割,或者搞什麼活祭之類的邪惡儀式,否則一旦曝光,豈不喪盡民心?

  「目前看來,白蓮教大舉北上不像和幼童失蹤有什麼聯繫。」徐文長捋著灰黃的鬍鬚,思忖著道:「對白蓮教咱們應該加強防範,京師之中有十萬大軍,只要做好準備,對方高手再多也沒用。」

  秦林則饒有興致的問:「對了,都說白蓮教主神功天下無敵,究竟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功夫到了什麼程度?」

  成鐵海自己也是江湖上的高手,可說到白蓮教主,登時肅然起敬:「自唐賽兒以來,白蓮教歷代教主都是女子,現任的是第四十三代教主,不知道年紀多大,從來神龍見首不見尾,也沒有人見過她出手。只知道她和歷代教主一樣號稱天下無敵,與烏斯藏扎論金頂寺上師威德法王、武當掌教王真人齊名,為當世三大絕頂高手。」

  天不怕地不怕的徐文長徐老頭子,也收起了嬉皮笑臉,神色嚴肅的道:「而且在三大高手中,白蓮教主排名第一!」

  成、徐兩位絕非虛言,歷代白蓮教主都是絕頂神功。

  想當年白蓮教主唐賽兒起事,朝廷派遣能征慣戰的名將安遠侯柳升領軍鎮壓,竟被她揮軍擊敗,陣斬正二品都指​​揮使高鳳、劉忠,殺指揮使以下將官數十員,兵鋒直指京師,天下震動。

  明成祖朱棣聞訊大為震怒,調兵遣將之外又派遣數十位大內高手前往參與圍捕,唐賽兒兵力不濟最終失敗,她本人卻連斃一十七名廠衛高手,飄然遠遁不知所蹤,令一代雄主朱棣又氣又懼,卻始終奈何不了神功臻於化境的唐賽兒。

  自唐賽兒以後,歷代白蓮教主縱橫天下,至今百餘年間所向無敵。

  「江湖傳言,當代教主將白蓮朝日神功練到了八品紫金蓮臺,僅次於當年修成九品金剛蓮臺的唐賽兒,這八品已是當今天下無人能敵了,幸好這次她不曾親自前來……」

  成鐵海說著說著,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恐懼,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結結巴巴的道:「當然、當然,秦長官神目如電,就算白蓮教主親自前來,也逃不出長官您的手掌心。」

  秦林笑笑,情知成鐵海言不由衷,便揮揮手讓他先下去休息。

  ……

  一邊思考著成鐵海帶來的驚人消息,一邊用手指按著太陽穴,秦林消化著各種渠道得來的信息,手指頭在桌子上敲敲打打。

  徐文長知道這是秦林的頭腦在高速運轉,便靜靜的坐在旁邊喝茶,等他開口。

  秦林又看了看失蹤兒童的資料,忽然抬頭,眼睛裡有光彩一閃:「不管我以前看卷宗,還是剛才聽成鐵海說,河北、山西、山東北部這些地方,白蓮教的活動跡像是越往北越少,薊州、宣府這些邊鎮,甚至根本沒有白蓮教的影子,徐先生你可知道是為什麼嗎?」

  「長官問我老頭子,正好問對人了。」徐文長微微一笑,吐出了一個人名:「趙全,或者叫他的本名,​​趙橫北。」

  明朝朱元璋北驅蒙元出大都,當年的元廷逃回了祖先居住的蒙古草原,但並沒有徹底滅亡,而是建立了北元政權,與明王朝長期對抗。其後歷經變故,北元分裂,麾下又有瓦剌、韃靼等勢力先後崛起,土木之變瓦刺太師也先甚至曾經俘虜明英宗。

  總之,漠南、漠北蒙古各路殘餘勢力對大明王朝,有時候降順朝貢,有時候又鐵騎叩關。

  嘉靖三十三年,雁北地區白蓮教長老趙全趙橫北率教民越境,叛逃豐州、雲內地區,建立板升城,依附俺答汗的勢力而坐大,終成為明王朝的心腹大患。

  趙橫北經常派人前往薊州、宣撫、大同,乃至山西、山東、河北等地,哄騙招攬百姓出關,這些地區的大部分白蓮教徒就隨他到塞外去了。

  沒想到隆慶四年,俺答汗孫子把漢那吉降明,張居正、王崇古、方逢時等大臣以此為契機展開了計劃,實現了俺答封貢。

  不僅趙橫北慫恿俺答汗以武力進攻明朝的企圖完全落空,在朝廷勸諭之下,俺答汗反而把趙橫北等人抓起來交給明朝,押回京師凌遲處死。

  白蓮教在塞外板升城的勢力,隨之冰消瓦解,而北方靠近邊境的地區,白蓮教的影響也一蹶不振,至今尚未恢復。

  徐文長曾經受宣化巡撫吳兌邀請,到邊鎮襄助俺答封貢的後續事宜,所以說起這些掌故,真是如數家珍。

  「長官突然問起這個,莫不是發現什麼問題了?」徐文長瞇著眼睛,瞅了瞅秦林。

  徐老頭子察言觀色有一手,秦林確實發現了疑點,他翻著那些至今未尋獲男童的資料:「咱們看看這些男童的失蹤地點,宣府、大同、薊州、宣府、宣府、薊州、真定、德州……」

  徐文長嘴裡咦了一聲,也翻起了案卷,立刻和秦林一樣發現了疑點。

  因為趙橫北事件,華北地區白蓮教的勢力是越往北、越靠近邊境就越衰落,而本次的男童失蹤案件中,還沒有尋獲的那些孩子,則是越往北、越靠近邊境就越多,和白蓮教的勢力範圍正好相反。

  秦林摸了摸鼻子,若有所思:「看來,這次白蓮教大舉北上,和男童失蹤案件並不是毫無聯繫啊!只不過到底是怎麼回事,很有可能會出乎意料……」

  ……

  半天之後,秦林又收到了錦衣衛內部渠道的七百里加急密報:白蓮邪教眾匪首由應劫右使艾苦禪率領,大舉來京,恐包藏禍心。艾苦禪匪號「鐵面殺生佛」,兇殘暴虐,極為危險!

  秦林立即命北鎮撫司加強戒備,又通知東廠、五城兵馬司、總理京營戎政衙門、順天府,請各單位密切注意。

  正在忙著辦這事情,忽然親兵通報華得官求見。

  華得官是秦林新提拔起來,負責巡查宣南坊一帶的錦衣百戶,他見到秦林的時候喘得上氣不接下氣:「不好,騾馬市那邊,水井裡頭發現一具屍體!因為長官說有什麼異動就來稟報,小人趕緊來報,這不,連水都沒喝一口,咱作起神行法,比神行太保戴宗還快三步……」

  得了吧,陸胖子朝華得官踹了一腳,丫的就會邀功。

  騾馬市?秦林立刻想到了,騾馬市再往南就是一片荒廢的民居,斷垣殘壁間不少丐閹出沒,這具屍體會不會和丐閹有某種關係?而男童失蹤事件湊到閹九的節骨眼上,與丐閹們干係匪淺哪!

  「過去看看!」秦林把手一招,帶著人馬趕往騾馬市。
jomlin 發表於 2014-7-6 21:41
四九三章 小刀手

  華得官的確是按照秦林的吩咐,案發之後第一時間就急著跑來報告的,急得連死者是男是女、是自殺是他殺,都一問三不知,秦林路上問起來,真是哭笑不得。

  好在騾馬市離秦林的宅子不遠,草帽胡同往西走,出了宣武門沿著宣武門大街向南走到底,就是騾馬市。

  路上遇到了宛平知縣黃嘉善,他也是騎著馬領著衙役往同一個目的地趕路,秦林便和他一起來到了騾馬市的水井邊。

  秦林先沒急著觀察屍體,而是看了看四周。

  這裡是騾馬市最靠南的位置,再往南走就是一片廢棄的民房和亂墳崗子,水井四周的地面並沒有騾馬蹄印和糞便,看來並不常使用。

  地保、三名巡街的錦衣校尉、四個宛平縣的捕快已經等在水井邊上了,丐閹瘌痢頭也在旁邊,屍體是他發現的,看見秦林和華得官過來,他驚訝的睜大了眼睛。

  水井裡的屍體已經被撈了上來。

  死者是男性,光溜溜的沒有穿衣服,死因再明顯不過了,因為他的整顆腦袋都被砍下來不知所蹤。脖子上一道齊齊整整的刀口,傷處蒼白的皮膚、淡黃色的脂肪層和粉色的肌肉,被水泡得顏色泛白發軟,由於自身收縮力牽扯而向下翻開,像被扯下來一截的套頭衫。

  這人中等身材不胖不瘦,身體上並沒有大塊的黑痣或者胎記一類的特徵。

  黃嘉善也不和秦林客氣,地保是他這父母官管著的,就吩咐道:「怎麼回事?你找民夫來,把水井好生淘一淘,看看還有沒有別的東西。」

  淘這無頭屍藏身的水井,絕對不是什麼好差事,可上官命令下來,地保也沒有辦法,只好找了壯丁來,用爪籬把水井細細的淘了一遍,找到幾塊生繡的馬蹄鐵、幾塊碎瓷片,都生著水藻,看樣子是很久之前就掉到井裡的,和這次的案件沒有絲毫關係。

  秦林伸頭到井口看了看,摸摸鼻子:「這井只有兩丈多深,最好派人下去撈一下才能保險嘛。」

  地保一聽,臉都綠了,現在九月間,秋風蕭瑟天氣涼,水井裡頭可冷得刺骨啊,又是藏過無頭屍的……

  黃嘉善也猶豫著道:「秦將軍已經用細爪籬撈過幾遍了,您看是不是?」

  「長官,我們下!」親兵校尉們踴躍請戰。

  秦林笑笑,命人取蠟燭來。

  別人不知道他要蠟燭做什麼,只見秦林點燃了蠟燭,用繩子栓著吊進井裡,到了水面上蠟燭仍然燃著,他才放心的點點頭,做了個手勢。

  一名親兵校尉當即躍身鑽進了井裡,眾人吃了一驚,卻見那校尉並不是直接跳進去的,而是抓住井繩溜下去。片刻之後聽得水聲,就知道他已經到了井底。

  「怕井底空氣汙濁,所以燒著蠟燭試一試。」秦林解釋道。

  黃嘉善把大拇指一豎:「強將手下無弱兵,秦將軍的親兵校尉也是這個!」

  井底地方不大,親兵校尉點著蠟燭摸了一會兒就歡喜的叫起來:「發現了東西!」

  拿起來一看,是枚平安錢。

  所謂平安錢,就是民間私自鑄造、意義吉祥的銅錢,和制錢一樣的形狀規制,只是上頭的字,不是什麼開元通寶,而是富貴如意啊、合家平安之類的,隨身攜帶以保平安。

  那親兵校尉上來,幾名弟兄陪著他到旁邊換乾衣服,秦林則拿著銅錢看看,只見上面的字是「多子多福」。

  咦,奇怪了,秦林把錢給黃嘉善看看:「黃兄,這平安錢有些不對頭吧?」

  黃嘉善點點頭:「沒錯,一般都是什麼富貴吉祥,多子多福雖然也是吉利話兒,一般寫在家裡臥室門上就行了,寫什麼不行,何必寫這句話呢?」

  難道這人是許久沒有生兒子,所以特意在平安錢上鑄了這四個字,是求子的意思?

  秦林正準備往這個方向追查,忽然眼角餘光看見那瘌痢頭丐閹神色游移欲言又止,便笑呵呵的問道:「這位朋友,你有什麼話只管說,本官不但不為難你,將來還照應你。」

  華得官幫腔道:「老賴,你有話快說,咱們秦長官最公道了,你在宣南坊這裡做乞丐頭子,秦長官隨便行點方便,你就睡覺也笑醒了。」

  對瘌痢頭這種人,錦衣衛要照應他,就能叫他飛上天,錦衣衛要整他,就能整得他求生不得求死無門,他當機立斷,立刻跪著稟告:「好叫長官曉得,這種銅錢是小刀手用的,因為、因為他們做著斷子絕孫的勾當,就最害怕老天爺報應下來自己也斷子絕孫,所以隨身帶著這種平安錢,保佑他多子多福。」

  小刀手就是專門負責替人淨身的,別人不知道他們的內幕,被閹過的瘌痢頭​​卻是瞭如指掌。

  秦林恍然大悟,立刻命令手下按照這條線索去找,看看京師哪個小刀手在最近兩天失蹤,體貌特徵也能對得上。沒想到一個時辰之後,親兵校尉回來報告,說這些天京師失蹤的小刀手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秦林大吃一驚,心說難道小刀手們去開行業大會,開展閹割手術的技術交流與合作?

  結果仔細問了問,倒叫秦林自己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京師這些小刀手,除了少數幾個是官方的之外,大部分是私自替人閹割的。雖然朝廷禁止,以前也沒人認真管這事,這個行業隨著無名白增多,就逐漸發展壯大起來。

  最近秦林嚴打拐騙兒童閹割的犯罪集團,而小刀手和這些犯罪集團或多或少有著點聯繫,因為拐子自己也不會閹割,弄來兒童,還得請小刀手幫忙啊!於是小刀手們害怕殃及池魚,紛紛外出躲避,京師裡頭的十個倒跑掉了九個。

  這麼一來,就不知道到底是誰死在這裡了。

  奶奶的,難道還得靠老辦法?秦林摸了摸鼻子,一聲令下:「關門,放胖子!」

  陸遠志捧著生牛皮包,嘟嘟囔囔的走上來:「不用說,這又是兄弟的事情,秦長官您真是我親哥!」
jomlin 發表於 2014-7-6 21:42
四九四章 犯罪行為分析

  趁著陸遠志蹲在屍體旁邊檢驗解剖,秦林把案發情況詳細問了一遍。正如之前的猜測,這口屬於騾馬市南部邊緣的水井,使用時間頗受季節的影響。

  春夏天氣炎熱的時候,來到騾馬市交易的大牲口需要大量飲水,這口井邊上取水的人就會排成長隊;秋冬季節,牲口交易量大幅度減少,天氣寒冷時牲畜也不需要喝那麼多水了,騾馬市中心位置的幾口水井就能充分供應用水,而這口井因為地方太偏,就幾乎閒置下來。

  
  秦林看了看井沿兒,乾乾淨淨的,只是被剛才打撈屍體弄濕了,並沒有像經常使用的水井那樣,在井沿附近生著厚厚的青苔。取水的木*軲轆乾燥開裂,積著灰塵和蜘蛛網,井繩則破舊不堪,因為乾燥而生滿了毛刺,摸著扎手。(註:「咕嚕」,輪子。臺作轂轆)

  
  「怎麼看,都像是一口很久沒有使用過的,或者說乾脆就是被廢棄的水井。」秦林自言自語。

  
  黃嘉善皺著眉頭,若有所思。

  
  丐閹瘌痢頭會錯了意,以為秦林懷疑自己,當下就嚇得臉色發白,搖著手分辯:「秦長官秦大老爺,小的沒有說謊啊!這口水井平時的確沒人用,可小的們遭人嫌棄,不敢到騾馬市中間的幾口井取水,只好偷偷到這裡來……」

  
  騾馬市和更南邊那片亂葬崗之間,是一大片半荒廢的民房,住著京師最窮苦的百姓,瘌痢頭手下這群丐閹就寄身其中。

  
  本來那片廢棄民房中也有幾口年久失修的水井,但秋冬季節降雨減少,這幾口老井都乾涸了,只有騾馬市的水井還有水。

  
  老百姓對這些自殘身體、自甘墮落的人當然不會有什麼好印象,騾馬市的馬販子牛販子也不許一身晦氣的丐閹,到自己的水井取水。

  
  牛馬販子都是財雄勢大、夥計眾多的大豪客,丐閹們根本不敢和人家爭,於是他們只好退避三舍,和牛馬販子打起了游擊戰,選擇整個騾馬市位置比較偏僻的幾口水井。今天在這裡取水,明天又換個地方,躲著對方,如果被逮住了,被牲口販子拴起馬鞭抽打的滋味兒,可不好受。

  今天就是瘌痢頭偷偷過來取水的時候,水桶放下去觸到了異物,這才發現了水井裡的屍體。

  
  秦林神色微動又問道:「你們和馬販子打游擊,周圍的百姓知不知道這件事?」

  
  「都知道。」瘌痢頭把一名臉上有疤的丐閹,從人堆裡揪出來,指著疤痕道:「看,小毛就是上次取水被馬販子逮住了,押到騾馬市中間,人山人海圍著看,說是要打得見紅才去晦氣,甩著馬鞭子打得滿臉血,瘡疤還留在臉上呢。」

  
  黃嘉善聞言就搖搖頭,吩咐地保:「丐閹自甘墮落,固然十分可恥,馬販子又何必如此殘毒?傳本官的話,他們下次再這麼打人,本官就要依律治罪了。」

  
  地保唯唯連聲,瘌痢頭為首的丐閹則喜出望外,朝著黃嘉善下拜高呼青天大老爺,至於黃知縣責備他們,「自甘墮落、可恥」的話,就自動過濾了。

  
  秦林笑瞇瞇的摸了摸鼻子,點點頭:「這麼說的話,周圍居住的人其實都知道,丐閹會輪流在這幾口暫時閒置的水井取水了──不過要是不明底細的話,這口井看起來確實很像被廢棄的。」

  
  「秦將軍是說……」黃嘉善眼睛一亮,戟指水井:「拋屍井中的兇犯,是個不熟悉這一帶情況的人?」

  「或者說外地人,而且他或者他們的行動顯得很匆忙,似乎急著幹另外的事情。」秦林思忖著,把答案又推進了一步。

  
  黃嘉善來了興趣,用反問的語氣說:「為什麼是外地人,不能是京師北城或者西城的人呢?他們同樣不熟悉附近的情況。」

  「因為我聞到了血腥味兒,熟悉的人血味道,獨持的腥*臊中帶著一絲鹹味兒……」秦林說著說著,一陣北風吹來,周圍的人激靈靈打了個寒噤,渾身直起雞皮疙瘩。(註:騷)

  
  他自己卻渾然不覺,進入了一種物我兩忘的境界,一邊在地上搜索,一邊自言自語道:「看,這裡有一點滴落狀的血跡,剛才被風吹過來的枯葉蓋住了,現在枯葉又被吹走,就暴露了它。你看它的形狀像不像一顆掃把星,黃父母?」

  黃嘉善看了看血滴的形狀,確實很像天空中劃過的彗星。

  秦林觀察著血滴:「這是兇犯提著人疾走時留下的,血滴落地時還留著向前的衝力,部分細小的血珠從地上彈起來,濺落到前面,於是形成了我們看到的彗尾,指向水井的方向。」

  
  饒是黃嘉善博學多才,聽得這段聞所未聞的知識,也眼睛放光,接口道:「所以彗星的頭部,就指著兇犯來的方向!來人吶,朝這邊搜查過去!」

  
  「且慢!」秦林止住那些急著撲過去的衙役捕快,先在血滴旁邊畫了一個圈,眾人定睛細看,原來是半隻淡淡的腳印。

  
  為什麼說半隻呢?因為只有前腳掌的部分。

  
  一名老捕快見狀就驚呼起來:「天,這兇手的輕功真是太、太厲害了!」

  
  屍首的重量也有百來斤,扛著沉重的屍體,兇手仍能只用足尖著地,留下一隻淡淡的腳印,這份輕功可了不起!

  
  僅憑這個足跡的形狀,秦林和有經驗的捕快甚至能想像到,兇手扛著屍體、施展輕功如同蜻蜓點水般,一掠而過的情形!

  
  高手,絕對是高手。

  
  兇手似乎並沒有刻意走迷魂陣,簡直就是直來直去,秦林以水井為起點,沿著第一顆彗星狀血滴指明的方向接著找下去,很快找到了第二滴血,然後血跡就是連續不斷的出現了。

  
  最後,秦林停在了距離水井大約半里路的地方,這裡有一間廢棄已久、半邊屋頂坍塌下來的民房,這邊的味道更濃烈了,幾乎所有跟來的人都聞到那種腥臊的味道。

  
  就是這裡!

  
  秦林在民房中找到了大片血跡,其中北面牆上大約頸部那麼高的位置,一大片斑斑點點的血跡,宛如高手畫匠筆下盛開的紅梅,正是標準的噴濺狀血跡,證明了這裡是毫無疑問的第一現場。

  
  西面牆上同樣高度,則有利器揮動形成的抽甩狀血跡,筆直如線,結尾是一串似乎永遠沒有結束的省略號……

  
  看著這些血跡,秦林腦中頓時出現了案發時的情景再現:被害者站在案發現場,兇手突然抽刀,從右到左橫砍。這一刀速度和力量都妙到巔毫,被害者根本來不及躲避,刀鋒就割斷了他的脖子,將腦袋齊齊斬落。

  
  於是,鮮血在心臟收縮壓推動之下,從破裂的頸部大血管噴湧而出,在北牆留下了噴濺狀血跡。而斬斷了人頭的利刃去勢不衰,將附著的鮮血甩到西牆上,形成了筆直的抽甩狀血跡,最後無頭的屍體軟軟倒下,繼續湧出的血液,在地面形成了一汪血泊。

  
  「好刀法,好刀法。」秦林看著那筆直如線的抽甩狀血跡,完全能體會到那一刀的速度與力量。

  
  記得此前曾聽成鐵海說過,白蓮教應劫右​​使「鐵面殺生佛」艾苦禪,慣使一口鑌鐵戒刀,天魔弒神刀法,招招取人首級!

  ……

  
  黃嘉善跟著追了過來,看著滿室血跡也驚訝不已,他可不懂這些血跡代表著什麼,只是繼續前面的問題:「這裡就是案發之地了吧,咦,為什麼是外地人犯案,秦將軍您還沒回答下官呢。」

  
  秦林微微一笑:「京師人都知道這附近有丐閹出沒,誰會選擇這裡作為殺人的現場?另外,選擇拋屍入井而不是暴屍大街,就帶著隱藏罪行的企圖,但兇手卻選擇了一口看上去廢棄已久,實際上卻時不時有丐閹過去取水的井,也證明他根本就不熟悉這一帶的情況!」

  
  黃嘉善點點頭表示同意,又道:「看樣子,兇手也夠粗心的。」

  
  「呃,與其說粗心,不如說肆無忌憚。」秦林給出了更準確的答案,提示黃嘉善:「一般藏屍廢井的罪犯,除了把屍首扔進去之外,都還會……」

  
  「還會填井!」黃嘉善恍然大悟。

  
  真要是準備長期藏屍,把屍體扔進井裡之後,罪犯往往會再扔些磚頭、石塊進去,將屍體埋住,進一步掩人耳目。

  
  而本起案件中,水井附近就有很多斷垣殘壁,兇手完全可以就地取材,很方便的把井中屍體填埋起來。但他卻沒有這麼做,就顯得有點與眾不同,至少不像一般罪犯那樣,擔心屍體後來被發現。

  
  黃嘉善只覺腦中靈光一閃:「既藏屍水井,又不填埋,是因為行事匆忙,急著去做什麼事情嗎?」

  
  「有這個因素。」秦林思忖著道:「當然如果合理推測,我們完全可以接著推斷,罪犯已經達成了某種階段性的目標。他藏屍水井,是不想屍體立刻被發現,擾亂他下一步的行動,他又懶得花力氣填埋,則是他自信能在最近一兩天之內完成行動,離開這裡!」

  還有下一步的行動?黃嘉善嚇了一跳,這兇手​​究竟要在京師做什麼?

  
  「看看陸遠志檢驗的結果吧,希望能找到受害者的身分線索。」秦林一邊說話,就把這第一現場細細檢查了,覺得並無有價值的線索,這就拉著黃嘉善回水井那邊。

  
  從罪犯的行為看,秦林感覺留給自己偵破的時間,不會太多……
本帖最後由 jomlin 於 2014-7-6 21:48 編輯

jomlin 發表於 2014-7-6 21:52
四九五章 小刀周

  回到發現屍體的水井邊,陸遠志已經完成了初步的解剖工作。

  無頭屍體被放在一張草蓆上面,胸腹部按照秦林的要求切出了大大的人字形刀口,蒼白的皮膚、淡黃色的脂肪層和因為缺乏血紅蛋白而變得黯淡的肌肉層都沿著切口翻到兩邊,肋骨則整齊的鋸開,露出了積水的肺葉和早已停止跳動的心臟。

  「幹得不錯!」秦林笑著拍了拍胖子的肩膀。

  那些圍觀的丐閹、住家百姓和牛馬販子,不需要錦衣校尉們驅趕,就自動躲得遠遠的,一個個臉色發白、眼神發飄,卻又忍不住要踮起腳尖、探頭探腦的朝這邊看。不用說,錦衣緹騎的兇名,在這一帶接下來的幾年裡,絕對可以止小兒夜啼。

  黃嘉善自詡膽大,見此一幕也忍不住胃裡泛酸,他做縣官的不能任意殘毀屍體,未得到上峰允許之前仵作只能做體表檢查,但錦衣衛辦案就肆無忌憚了,隨便大卸八塊又怎麼著?廠衛辦案就是這種風格嘛!

  見眾人驚懼,陸遠志反而有點兒小得意,大聲向秦林報告:「啟稟長官,屍身手腳皮膚因泡水發軟,手掌腳掌部位出現蒼白的皺縮。您曾說過皺縮在掌心,則死亡時間在十二時辰以內,皺縮在手背腳背則泡在水中二十四個時辰,可知死者死亡時間不超過十二個時辰。」

  黃嘉善聞言暗自佩服,從前只知道死人被水泡會皮膚發白起皺,今天才懂得皺縮的位置還和泡水的時間有關係。

  「繼續。」秦林看樣子就知道陸遠志沒說完,鼓勵他接著說下去。

  胖子越發得意,搖頭晃腦的道:「死者因為斷頸而死,大量失血,又泡在水裡,所以並沒有明顯的屍斑。屍僵程度已經過了高峰期,開始緩解,記得秦哥您說過,一般屍僵在死後一個時辰左右出現,十二到二十四個時辰開始逐步緩解……」

  黃嘉善聞言詫異,忍不住插口道:「陸長官,你前面說根據水泡形成的皺縮,死亡時間不超過十二個時辰,但後面又說屍僵緩解在十二個時辰之後才逐步發生,豈不是自相矛盾? 」

  陸遠志已是錦衣衛實授百戶,早已非當年的吳下阿蒙,黃知縣問起他不慌不忙的回答:「因為秦哥還說過,如果是斷頭刎頸或者牽機藥中毒之類的情況,死者身體機能在生前受到大量消耗,屍僵會出現得特別快,緩解和消失也格外的早。 」

  「所以實際上死者的死亡時間在十二個時辰以內,對不對?」黃嘉善瞧了瞧胖乎乎的陸遠志,心說果然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真沒看出秦將軍手下這胖子也是個能手呢。

  陸遠志點點頭,又道:「最後檢查胃內容物的消化情況,可以判定死者是死前一餐之後半個時辰遇害的,因為胃裡裝著豆汁兒、油餅之類的早餐食物,再結合皮膚皺縮和屍僵的狀況,我認為死者是今天吃過早飯之後被殺,如果他在卯時三刻(早晨六點)吃過早飯,那麼就是在卯時末、辰時初(七點左右)遇害的。 」

  黃嘉善聽得入了迷,覺得陸遠志所說的內容實在精彩絕倫,簡直聞所未聞,暗嘆一聲:「夫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信哉斯言!」

  「行啊,胖子,」牛大力把陸遠志擂了一拳,低聲道:「能把兩榜出身的進士唬得一愣一愣的,你跟著秦長官,也長本事啦!」

  陸遠志小時候跟著老爹在蘄州殺豬賣肉,覺得舉人老爺都是頂了不起的,這會兒能幾句話唬住進士老爺,小圓臉上那副得意洋洋的樣子就別提了。

  「嗯,不錯。」秦林贊成陸遠志的判斷,現在是申時初,也就是下午三點鐘,距離案發時間八個小時,或者說四個時辰,屍體的各方面徵像都符合這個判斷。

  「不過,」秦林又摸了摸鼻子:「我讓你找的死者特徵,就按咱們在蘄州偵破碎屍奇案的路子……」

  正得意的陸胖子,笑容一下子垮了下來,腆著臉咧著嘴:「秦爺,小弟哪有那個本事?這不都剖開了,還是您自己來吧!」

  說著,陸胖子就嘻皮笑臉的把秦林往前推。

  陸遠志的醫術是不錯的,但朝廷不許殘毀屍體,中醫也沒有解剖的習慣,陸遠志跟著秦林這麼久,動手解剖、判斷死因和死亡時間這些是沒問題了,但要根據屍體檢驗情況,判斷其生前患有什麼疾病,他還沒那個本事。

  如果是平時,秦林還要教訓胖子兩句,這時候時間比較緊迫,他也就當仁不讓了,從胖子手裡接過解剖刀、鑷子等工具,蹲在剖開的屍首旁邊就開幹。

  陸遠志已經做好了大部分工作,秦林便省了許多事情,只見他先翻開死者的咽喉部位看了看,又切開肺和心臟仔細觀察,膽囊、胃等器官一件接一件的檢查……

  丐閹、馬販子和圍觀百姓看到這一幕,頓時渾身上下直冒雞皮疙瘩,當即就有不少人嚇得回了家,不敢再留在這裡。

  黃嘉善和衙門捕快、錦衣校尉們則對秦林深為佩服,身為錦衣衛指揮使、北鎮撫司掌印,正三品的錦衣高官,居然蹲在這裡親自動手檢驗屍體,現任的劉守有劉都督,過去的朱希孝朱都督,誰做得到?

  就算東廠兇名卓著的掌刑千戶徐爵和理刑百戶陳應鳳,這兩個刑訊犯人、羅織​​罪名那叫個花樣百出,可要叫他們動手檢查死人的心肝脾肺腎,恐怕也為難得很吧!

  法醫檢驗死人的病灶,比臨床醫生檢查病人病情要簡單方便許多,不必借助儀器、不必望聞問切,直接動手剖開看就行了,倒是快得很。

  心肝脾肺都沒什麼大問題,或者說問題不明顯,對於急著確定死者身分的案件偵破來說,沒有實際價值。

  不過,約莫一炷香的時間,秦林就得出了初步結論,在死者的胃部發現了問題。

  他把屍首的胃部剖開,倒掉胃內容物再清洗之後,把裡頭那面朝外翻了出來,發紅潰爛的病灶歷歷在目。

  黃嘉善見狀先是噁心,繼而吃驚:「咦,這人胃裡面爛了一小塊。」

  「這是胃潰瘍,嗯,或者叫胃脘痛、飢飽癆,病人會有*噯氣、胃裡泛酸、上腹灼熱等症狀。」秦林回頭,目光在人群中一掃,問著瘌痢頭:「你知不知道哪個小刀手有這些情況,就是經常肚子痛,喉嚨口裡冒酸水,發作時可能會拿硬東西頂著上腹位置,吃過鹼水麵、鹼麵大饅頭之類加鹼的食物,症狀就會減輕一些……」(註:「愛」,打嗝)

  話還沒說完,瘌痢頭還在想,那被馬販子打過的疤臉先嚷起來:「呀,那不就是住在琉璃廠的小刀周嗎?當初就是他服侍我淨身的,他家裡還有條好兇的大黃狗,對了,秦將軍什麼時候見過他?唉呀,看我這張嘴……」

  疤臉不好意思的打了自己一個耳光,本來看了秦林解剖屍體、發現病灶、提出死者生前症狀的全過程,是他回答問題,可說著說著,當初看見小刀周的毛病,和秦林現在說的絲絲入扣,他就不由自主的覺得好像秦林也見過小刀周一樣。

  黃嘉善、宛平縣衙役仵作則面露駭然之色,由死者身上的小小病灶查知其生前症狀,再按圖索驥找到被害者身分,秦林斷案之術真乃神鬼莫測!

  事不宜遲,秦林命人先把無頭屍首搬回宛平縣的殮房,自己則和黃嘉善一塊,率隊直撲琉璃廠小刀周的住處。

  剛走到門口,就聽見一陣兇猛的狗叫,一條大黃狗張牙舞爪,從院子裡頭直撲出來,叫走在最前面的兩名校尉吃驚不小。

  「大黃,給我回來!」院子裡頭女主人追了出來,抓著栓狗繩子,把它踢了兩腳,低著頭只顧牽住狗,也沒抬頭:「老周餵的這條死狗,兇的不得了,只服老周一個人,連我都有些拉不住。」

  大黃狗被主人喝止就不再吠叫,但仍然對這群不速之客充滿了敵意,尤其是兇巴巴的望著秦林和陸遠志兩個人,鼻頭吱溜吱溜的抽吸著空氣,呲牙咧嘴,發出嗷嗚嗷嗚的低沉吼聲。

  秦林看見狗這個樣子,眼睛就瞇了起來,似乎想到了什麼。

  老周的婆娘抬起頭,看見來人是群錦衣衛官員,還有宛平縣的黃縣令,登時就心頭打鼓,畏畏縮縮的道:「你們、你們別亂抓人啊,我家老周可沒有違禁去替別人淨身。」

  黃嘉善使個眼色,地保走上去:「周家大嫂,不是你想的那樣,今天騾馬市那邊水井裡頭發現一具屍體……」

  只把那枚水井中找到的平安錢給周大嫂看了一眼,她就眼珠子發直,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嘴脣不由自主的哆嗦著:「天哪、天哪,這枚錢是老周帶在身邊的,這上頭的紅絨線,是我親手替他編的呀!」

  說罷,她呼天搶地的痛哭起來。

  大黃狗好像也知道主人遇到了不幸,焦急的轉來轉去,時不時的朝著秦林和陸遠志呲牙咧嘴,嚇得陸胖子直躲。終於惹得秦林不耐,狠狠的朝它瞪了一眼,那狗嗷嗚一聲,夾著尾巴退了兩步。

  幾個官媒婆趕緊上去安慰周大嫂,很快盤問出了情況。
jomlin 發表於 2014-7-6 21:53
四九六章 循跡追蹤

  既然小刀周已經死了,周大嫂也​​就不再隱瞞,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和盤托出。

  小刀周的淨身技術,在京師小刀手裡頭也算得上精湛了,一年到頭既能接到宮裡的生意,更多則是民間的自宮求進者,生意十分興隆。

  今年早些時候,小刀周忽然心事重重,一會兒興高采烈的告訴老婆說要發大財,一會兒又在家裡長吁短嘆,搞得周大嫂心上心下的,問他到底為什麼,他又不肯說。

  七天前,小刀周出去了幾趟,接下來的幾天就待在家裡休息,正好京師開始嚴查拐騙幼童進行閹割的案件,周大嫂看見丈夫窩在家裡倒也放心,免得出去招災惹禍嘛。

  今天早晨剛吃過早飯,以前認得的一個吳先生帶著另外兩個人找上門來,那姓吳的神色很不正常,好像很怕身邊那兩個人。小刀周不想跟他們走,可吳先生低聲說了幾句,小刀周最終還是跟他們出去了。

  周大嫂看見自己男人神色不對,心裡面就隱隱覺著不妥,等眾人找上門來,才知道丈夫已經遇害。

  ……

  黃嘉善在進士出身的官員當中,也算個刑名老手了,瞧見秦林正和那條大黃狗賭氣,他暗自好笑,就先問這周大嫂:「你丈夫說要發財?你們家錢財是誰管,放在哪兒?」

  周大嫂抹著眼淚嗚嗚咽咽的:「是老周管,我平時不問的,就在炕洞裡頭藏著口小箱子,東西都在裡面,鑰匙在老周手上。」

  這時候還管什麼鑰匙?捕快們從炕洞裡搜出箱子,直接用腰刀撬開了鎖,箱子裡頭的兩錠馬蹄金,頓時晃花了人眼。

  呀!周大嫂驚訝的摀住了嘴巴。

  除了馬蹄金,還有一疊十兩二十兩的會票、大約七八兩的碎銀子、三貫銅錢,總值大約一百多兩銀子,這才是小刀周原本的家當。

  察言觀色,黃嘉善就明白了幾分,指著金子問道:「這兩錠赤金,本來不是你家的東西吧?」

  周大嫂還算老實,稍一遲疑,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案情至此有了基本的眉目,某個團夥邀約小刀周替他們做一件事,提前支付的兩錠金子就是定金。這件事風險不小,所以小刀周為到手的錢財高興,又擔驚受怕長吁短嘆。

  今天早晨這個團夥中的「吳先生」,帶著人叫走了小刀周,把他帶到騾馬市南邊那片地方殺掉拋屍井中,直到未時四刻(兩點半)由丐閹瘌痢頭發現屍體。

  根據周大嫂的供述,「吳先生」極有可能是被脅迫的,那麼也許存在另一夥人,與「吳先生」所屬的團夥存在矛盾,就是他們下手殺死了小刀周。

  至於別人為什麼會給小刀周兩錠黃金,究竟要他做什麼事情,以小刀周的職業身分和臨近九月十九的時間,結論已昭然若揭。

  「看來那夥給小刀周黃金的人,咱們還沒找到的幼童,就極有可能在他們手上!」黃嘉善做出了結論。

  秦林逗弄著大黃狗,同時也注意聽了黃嘉善詢問周大嫂的情況。

  他比黃嘉善知道得更多,如果「吳先生」真的被挾持著來找小刀周,挾持他的那夥人基本上可以肯定就是殺死小刀周的人,也就是白蓮教應劫右​​使艾苦禪率領的人馬!

  為什麼艾苦禪會和拐騙幼童閹割的團夥發生衝突?難道白蓮教這次大舉北上,高手傾巢而出並不是要和朝廷作對,而是有另外的原因?

  秦林思索時,黃嘉善繼續盤問周大嫂,試圖從「吳先生」這條線查下去,結果卻令人十分失望,周大嫂根本不知道那個吳先生的真實身分和住址,甚至是否真的姓吳都不能確定,只是聽丈夫這麼稱呼他而已。

  「怎麼辦呢,死人又不能開口?」黃嘉善跌著腳,直皺眉頭。

  「黃兄,死人雖不能開口,也許大黃會替我們找出兇手。」秦林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眾人這才注意到,這位錦衣衛指揮使一直不聲不響的蹲在地上,剛才那條還衝著他狂吠的大黃狗,竟已背部著地四腳朝天的躺著,乖乖的露出肚皮讓他撓。

  確實,這條大黃狗不是經過專業訓練的警犬,但秦林注意到最開始它對自己和陸遠志表現出最大的敵意,很明顯,它從兩位解剖過小刀周的來客身上,聞到了屬於主人的血腥氣息。

  狗的嗅覺比人靈敏幾百上千倍,即使是不起眼的土狗,鼻子也相當於一部精密儀器。

  於是秦林就拿出了馴狗的獨門本事,想當年從警犬基地牽來的那條*黑背,比這條大黃狗可兇得多了,秦林還不是半天工夫就叫它服服帖帖!(註:狼犬品種)

  對付這條土狗,一唬二嚇三撓癢癢,二下五除二就收拾妥當了。

  ……

  牽著大黃狗來到水井邊上,它疑惑的嗅了嗅井臺,接著就狂叫起來,把牽狗的繩子拉得筆直。秦林蹲下拍了拍它的腦袋,低聲在狗耳朵旁邊說了幾句,這狗就嗚嗚叫著,好像聽懂了一樣。

  百姓們還沒散去,見剛才的錦衣衛指揮使又牽了條狗過來,還和狗說話,都覺著奇怪:「不得了,這位長官一會兒剖屍體,一會兒又牽狗來,這名堂可叫人看不懂。」

  卻見秦林站起身來,大黃狗嗖的一下竄了出去,把繩子拉的筆直,秦林也撒開腿跟在後面跑,跑得無翅烏紗都掉下來,還是牛大力替他拾起來,一眾錦衣校尉跟在後面追。

  命案還沒破呢,秦長官有心情和狗瞎胡鬧?人們面面相覷。

  「追上去!」黃嘉善一招手,覺得秦林這麼做必有深意。

  大黃狗拉著秦林,徑直跑到一間垮塌了小半的民房前面,衝著門內汪汪狂叫。

  眾人氣喘吁吁的追上來,見狀不禁失笑,這間民房不就是小刀周遇害的第一現場嗎?剛才秦林就順著血滴找過來了,這又被狗拖著過來,是什麼意思?

  大黃狗狂躁的轉來轉去,還抬著一隻前爪朝門內指。

  秦林拍拍狗頭,又扯起狗耳朵:「大黃啊大黃,不是這裡,我們要找殺你主人的壞傢伙,你能替我們找到他嗎?」

  胖子撲哧一聲笑,嘟噥道:「秦哥,狗又聽不懂你的話……」

  「胡說,大黃比你還聽話。」秦林拍拍狗頭,瞪了胖子一眼。

  校尉們哄然大笑,胖子鬧了個面紅耳赤。

  大黃狗竟真像聽懂了一樣,又朝另一邊跑起來,拉著秦林跑了小兩里路,人人累得直喘粗氣,那狗卻越來越興奮,呼呼的直吐舌頭,濕漉漉的鼻子也極快的抽吸著空氣,嗅聞著味道。

  這裡已經從荒廢民房區進入了亂葬崗子,時不時可見渾身骯髒不堪的野狗出沒,爛棺材板和爛草蓆隨處可見,被雨水沖刷的地方,泥土中隱約有白骨露出。

  「汪、汪!」大黃狗衝著一片窪地狂叫。

  那裡,赫然躺著一顆人頭,還有帶血的衣物!

  一名捕快看到人頭,立刻叫起來:「小刀周!」

  這時候,已經沒人懷疑大黃狗的作用了,不過找到小刀周的頭顱和血衣,似乎對破案的幫助不大呀!幾名錦衣校尉和衙役聯手檢查,沒有發現對破案有明確指示性價值的線索。

  「大黃最乖了。」秦林撓著狗,又問它:「你知不知道兇手往那邊跑了?咱們找到他,替你主人報仇。」

  但這一次,大黃狗猶豫起來,在小刀周的腦袋和血衣周圍打轉。

  黃嘉善倒是很佩服秦林,在旁邊勸道:「能找到血衣和人頭就很不錯了,一條狗而已,畢竟……」

  話音未落,大黃狗又朝著斜刺裡跑起來,開始跑得比較慢,但後來就越跑越快!

  大黃狗不是經過專業訓練的警犬,前面從水井開始找到第一現場,再從第一現場找到扔血衣和人頭的地方,這幾處之間都是兇犯攜帶沾染死者鮮血的屍身、人頭、血衣等物來回的路線,所以有濃烈的氣息可以為大黃狗引路。

  而到了亂葬崗子這邊,兇犯已經將屍身、人頭、血衣等物全都拋棄掉了,空手而走,氣息就大幅度減弱了,大黃狗的識別就比前面費勁得多。

  但秦林相信再厲害的高手也不是神,他既然帶著屍身、血衣等物跑來跑去,就難免沾到血跡,只要能讓大黃狗追著尋找下去,就一定能找到線索!

  至於兇手換洗衣服導致大黃失去目標,如果是別的案件倒有可能,可本案前一階段的犯罪行為分析得出結論,兇犯的行為顯得很著急、很迫切,那麼他花時間換洗衣服的可能性就很小,也即是說,大黃狗可以一直追下去!

  ……

  在亂墳崗子之間跑了一陣子,又回到了朝南的大路上,秦林注意到這裡有一些還沒乾透的馬糞和凌亂的馬蹄印跡。

  等了一會兒,校尉們把馬牽來,秦林、陸遠志、牛大力和十名親兵校尉紛紛上馬,黃嘉善也要去,秦林擺擺手:「黃縣令,本官帶的人手不多,你又是個文官,而敵人卻為數不少,所以請你回去告知北鎮撫司洪揚善,速派大隊精兵前來接應,我會沿途留下標記!」
jomlin 發表於 2014-7-6 21:54
四九七章 白蓮教內訌

  秦林騎著照夜玉獅子,將大黃打橫抱在馬背上,每到了一處岔路口,就先讓大黃聞聞嗅嗅,它衝著哪邊吠叫,就朝哪邊繼續追下去。

  大黃也有好幾十斤重,虧得秦林所騎的照夜玉獅子是匹千里寶馬,馱著一人一犬反而比校尉們騎得馬跑得快。倒是秦林頭腦清醒,知道自己不是什麼武林高手,屢次拉著韁繩降低速度,等弟兄們跟上。

  「電影裡,廠衛大魔頭一般都是最後壓軸才出場,還前呼後擁,氣派十足的嘛。」秦林很不要臉的給自己解嘲。

  一直往南跑了個把時辰,秦林出墳場時就看到對方有隻馬蹄印跡左上角缺了一塊,想是蹄鐵壞了來不及修,這一路追來,時不時能看見那缺角的馬蹄印跡,就知道沒有跑錯方向。

  秦林很高興的拍拍狗頭:「大黃,給你記功,賞你幾根骨頭!」

  這都過了蘆溝河了,又往前跑了幾里路,又是個岔路口,可這一次大黃的表現奇怪起來,猶猶豫豫的朝東邊嗅嗅,又兜圈子回來朝西邊聞聞,始終拿不定主意。

  「這遭瘟的狗!」陸胖子終於逮住了罵狗的機會,一眾錦衣校尉都猶豫起來。

  秦林則跳下馬,在地面上尋找著,半天都沒有找到那個熟悉的缺角蹄鐵印,忽然把額角一拍:「記得剛才有條往東的小路,通到一座林子裡去,想必是咱們跑過頭了,快倒回去!」

  又倒回去跑了兩三里,果然有條小路,一到路口大黃就狂叫起來,秦林跳下馬,一會兒就找到了缺角的蹄鐵印子。

  「大黃你立功了!」秦林大喜,命令兩名校尉帶著狗守在這裡,替隨後趕來的大隊人馬指引方向,馬匹也留下來,自己率隊步行追蹤,以免打草驚蛇。

  最後檢查了一遍掣電槍,秦林領著牛大力、陸遠志和八名親兵校尉順著小路摸進去,沒多久就看到雜亂的馬蹄印和一些沾在灌木枝葉上的血跡。

  伸手摸了摸血跡,在手指間捻了捻感受它的黏稠程度,秦林把手一招:「應該沒來晚,這血跡流出來的時間還不到兩個時辰。」

  京師附近駐守著大軍,沿著官道這一路下來,沿途的哨卡過了好幾重,敵人雖然也騎馬,卻不可能像這群錦衣官校一樣策馬狂奔,所以速度要慢不少。

  再往前走了兩里路,就聽得隱隱約約傳來兵器碰撞和呼喝聲,秦林立刻將手掌一抬,輕聲道:「弟兄們小心點,盡量不要被發現。」

  不遠處有座相當平緩的土坡,秦林率領弟兄們佝僂著腰,藉著雜草和灌木的掩護摸到坡上,往下面一看,登時吃了一驚。

  只見底下高矮胖瘦至少七八十人,分作南北兩邊相對而站,衣服都是雜亂的,但南面那些人胸口都佩著金屬做的蓮花標記,北面那夥人則在同樣的位置戴著火焰符號。

  秦林認得那些金屬蓮花標記,是白蓮教匪首才有的信物,銅的是舵主、香主所用,銀的是長老所用,都曾被他繳獲。

  這裡銅蓮花有十幾朵,銀蓮花五朵,而從來沒有見過的金蓮花就有四朵,則是青陽、白陽、紅陽三堂堂主和左右使者才能佩戴的。

  北面那些人戴的火焰符號,同樣分作金銀銅,想必和白蓮教是一樣的,看上去和白蓮教很類似,就不知道是些什麼人了。

  南北兩邊,劍拔弩張,中間空地上則有兩人比武,胸口戴的分別是銅蓮花和銅火焰。白蓮教香主用一柄蛇形彎刀,對方則是子母雙環,竟是生死相搏,兩邊都負了傷,白蓮教香主肩頭一道深深的血口,使子母雙環的人則左邊一條胳膊不大靈便,顯然受了暗傷。

  忽然那白蓮教香主蛇形彎刀劃著弧線斜斜拉上,那使子母雙環的急忙右環直取左環封架,連消帶打,也是不錯的招數。

  白蓮教香主冷冷一笑,使子母雙環的立刻面色大變,知道上了當:他這雙環要雙手靈活才好使,如今一隻手受傷,卻中了誘敵之計,只怕……

  果然,白蓮教香主身子一側,拼著右肋被母環又割出條大血口子,蛇形彎刀卻趁著對方子環慢了那麼一拍,從環中間穿過去,深深扎進了對方的心窩!

  「邵香主好本領!」白蓮教那邊的都齊聲喝彩,北面那夥人卻是一陣騷動。

  邵香主自己也受了重傷,卻並沒有多麼高興,臉色沉重的站在屍首前面,雙手在胸前作蓮花盛開之形,頌道:「馬兄弟魂歸真空家鄉,願無生老母饒恕你的罪孽!」

  北面立刻破口大罵:「什麼罪孽?你們南宗的才是罪孽滔天,將來一個個都要被明王聖火燒得魂飛魄散!」

  南邊白蓮教這些人也痛罵:「放屁!你們不過是雁北分舵,也敢妄稱南宗北宗?混沌源自汙泥啟,白蓮一現盛世舉,白蓮教又何分南北!」

  雙方沒吵上幾句,南邊有人雙手往下按了按,白蓮教眾就齊齊住口,似乎他有莫大的權威,北面那些人也漸漸不吵了。

  這為首之人胸口戴著一朵金燦燦的蓮花,是左右使者和堂主的標記,但見他身材不高而肩寬體闊,生得愁眉苦臉,光溜溜的頭頂燒著九個戒疤,臉色黑沉如鐵,頷下掛著一串核桃大的佛珠,腰間掛著鑌鐵戒刀,手中又拿一桿沉重的水磨禪杖。

  不消說,這就是白蓮教應劫右​​使,「鐵面殺生佛」艾苦禪。

  秦林曾聽成鐵海說過,艾苦禪鑌鐵戒刀削鐵如泥,天魔弒神刀法極其厲害,那串佛珠則是生鐵所鑄,可當暗器發射,水磨禪杖則重八八六十四斤,舞動起來勢不可擋。

  艾苦禪長相愁眉苦臉,聲音也帶著幾分淒苦:「你們雁北分舵脫離本教,已是罪孽難饒,念著同是無生老母座下弟兄,總有幾分香火情,本使這才一再容忍,哪知你們一而再、再而三的苦苦相逼,莫非要逼本使大開殺戒?」

  北面那邊走出位神色油滑的年輕人,他胸口帶著金色火焰,看來地位極高,面對艾苦禪,他的態度就放得比較低:「艾右使,您要咱們放棄好不容易的計劃,又不說明原委,小姪​​要是貿然就同意了,怎麼向北宗的這麼多弟兄交待?而且這個計劃籌謀已久,對偽明偽朝打擊極大,極有利於本教奪回江山,豈可就這麼不明不白的終止?」

  艾苦禪唉聲嘆氣,眼睛眉毛鼻子都擠到一堆去了:「石中天,這件事聽我的,回頭我告訴你爹石自然,他就曉得厲害了。」

  北面那夥人立刻叫起來:「大膽,教主大名,豈容你褻瀆!」

  南面的白蓮教徒則七嘴八舌的指責:「小小雁北分舵,也敢妄稱教主,無恥,可笑!」

  艾苦禪忽然搖搖頭,悶聲悶氣的道:「唉,我這使者說話沒人聽啊?都別吵了,先聽我說。」

  他這話說得好像低聲下氣,聲浪卻刺得在場眾人耳膜生疼,不由自主的閉上了嘴巴。

  秦林率眾躲在土坡上,只覺那聲音遙遙傳來,仍震得耳朵裡面嗡嗡作響,不禁心下駭然,情知是獅子吼、攝魂魔音之類的高深功夫。

  艾苦禪看著石中天:「賢姪,本使最後說一遍,讓你們取消計劃、把全部擄來的幼童交給我們,是神功盛德光明至大聖教主的旨意,就算你父親在這裡,他也不敢違抗。本使原來就可以憑武力強奪,與你三場比武,同教弟兄的情分,到此也已經仁至義盡,要是還不放人,本使也只好執行教規、清理門戶了!」

  雖然人數差不多,北面帶火焰標記的這夥人卻勢頭要差不少,沒有白蓮教那麼多高手,聽得這話,都有些色厲內荏。

  石中天強辯道:「我們同樣是為了推翻偽明偽朝,這才制定的計劃,你們竟要從中作梗,莫非已經投靠了偽朝?」

  艾苦禪忽然將禪杖往地上重重一頓,登時一塊百來斤的青石四分五裂:「想當年韃虜肆虐中原,我聖教兩代韓教主起兵反元,北逐韃虜,雖基業被偽朝所奪,功勛則長留青史。你們卻為了推翻偽朝,就去和韃虜的後代勾勾搭搭,真是敗壞我聖教名聲!這又擄掠幼童閹割,大違無生老母撫育眾生之德,豈能叫你們如此荒唐行事!」

  艾苦禪是不發作則已,一發作就雷霆大作的性子,當即喝令:「眾位弟兄,將這些叛徒擒下,膽敢反抗,一律格殺勿論!」

  南面白蓮教眾位教徒聞得命令,立刻揮動兵器一擁而上,而北面那夥人武功要差得多,就結成陣勢自保。這陣勢卻有點軍陣的味道,牢牢固守,倒也一時半會兒不容易攻破。

  ……

  眼見坡下乒乒乓乓打成了一片,正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土坡上的秦林就樂了,巴不得這兩夥反賊打出狗腦子才好呢。

  不過,他的目的是救那些幼童,不論是北面那夥準備把他們閹割了的人,還是南面的白蓮教妖匪,只怕對幼童都不安好心,還是秦長官自己出馬吧!

  瞧瞧大約一里路之外有座小廟,隱約有人影出沒,秦林便微微一笑。
jomlin 發表於 2014-7-6 21:55
四九八章 劫持人質

  白蓮教大動干戈,離戰場不遠處的樹林,人跡罕至之處,有座久已廢棄的靈官廟。油漆脫落的廟門緊緊關閉著,幾名胸口佩著火焰符號的人扒在牆頭,緊張的關注著戰場上的局勢。

  明顯他們的同夥敵不住白蓮教眾高手,應劫右使艾苦禪神功蓋世,一條水磨禪杖如同毒龍鬧海,青陽、紅陽、白陽三堂主也是各逞奇能,鬼魅般的身影在敵群中穿梭,不停有佩金色​​銀色火焰符號的人,傷在他們手上。

  看得出來,白蓮教眾高手念著幾分香火情,總算沒有刻意下辣手,不過混戰起來哪裡管得了許多?還是不斷有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饒是如此,靈官廟牆頭上這幾人也叫一聲苦,為首的瘦高個連聲道:「不好了不好了,南宗竟真的動手,艾右使、三堂主、五長老都在,少教主帶的人馬打不過他們的……」

  「豈有此理!」旁邊一個滿臉橫肉的矮胖子,將腰刀狠狠砍在牆頭,頓時火星四濺:「總教,不,是南宗,實在太過分了,為了群小毛孩,竟然和咱們窩裡鬥!」

  難怪他們憤恨,白蓮教雖然不做姦淫擄掠的勾當,在民間的聲譽還算相當好,但既然是幾百年來始終和朝廷作對的老牌反賊,做下的血案何止千百件,又豈會在乎一群毛孩子的小雞雞?

  自從十多年前的變故,總教和改稱北宗的雁北分舵就很久沒有來往了,為什麼白蓮教突然找上門來,口口聲聲命令終止計劃,並且極其強硬的要求將幼童全部交出來?

  為了一群幼童,白蓮教居然出動一名右使、三名堂主、五位長老和大批舵主香主,幾乎傾巢而出。這樣的力量已經可以在江湖上踏平一個實力不低的大門派了,興師動眾究竟是為了什麼?

  無論如何,他們都不相信白蓮教突然變成了行俠仗義的名門正派,會為一群小孩子的小雞雞興師動眾!

  「啊,張堂主被艾右使打翻了,崔長老、崔長老膝蓋也中了一箭……」瘦高個看到己方的一位又一位高手被打倒,就越發驚慌起來:「少教主說的沒錯,南宗這就是找個藉口,實際上是想吞併咱們哪!」
  
  「十年前北宗血流成河,他們袖手旁觀,現在又想吞併咱們?沒門!」矮胖子回頭看看幼童,不懷好意的道:「他們不是替天行道,不是假仁假義嗎?哼哼,等會兒咱偏要看看,他們究竟在不在乎這群毛孩子的性命!」

  靈官廟院子裡面十來名壯漢四面持刀看守,中間三十多個男孩子擠在一塊兒。這些孩子年紀大的也只有十歲出頭,年紀小的只有六七歲,穿的還算乾淨整齊,相貌則要嘛虎頭虎腦,要嘛清清秀秀,都長得不錯,被那矮胖子狠狠一瞪,這些孩子都嚇得不輕。

  他們被抓來有段時間了,知道這矮胖子又兇又惡,平時對他們非打即罵,前天還把一名趁夜逃跑的孩子,打得遍體鱗傷,見這傢伙又發狠,人人往後退縮。

  「哇,我要爺爺,我要爺爺……」一個孩子哇哇大哭起來。

  「媽的,小屁孩!」矮胖子眼角抽搐兩下,手不由自主的攥緊了刀柄,被哭聲激起了兇性。

  有年紀大點的孩子,看到矮胖子這副模樣,就嚇得直往後面縮,尋思狗蛋弟弟這下恐怕要糟糕。

  就在此時,一雙小手從後面輕輕摀住了狗蛋的嘴巴,接著往東邊牆頭一指:「咦,快看哪,好大隻花喜鵲飛過去了!」

  狗蛋年紀小,聽說花喜鵲就立刻轉移了注意力,不哭不鬧了,朝著指的方向看過去:「花喜鵲,在哪兒?我要花喜鵲……」

  摀住狗蛋嘴巴的孩子,年紀約莫十歲上下,生得眉清目秀,小臉蛋上汙泥擦得東一塊西一塊,像個花臉貓,頭髮油透了,還拖著兩搭鼻涕,渾身上下也許是這群孩子裡面最髒的。

  矮胖子愣了愣,心說這小子長得不賴呀,可惜邋遢得不像話,怎麼前幾天沒注意​​到他?

  牆頭上的瘦高個又在叫喚:「蔡老弟,快過來,連王長老也被放翻了,咱們恐怕……」

  姓蔡的矮胖子聞言,就丟下小孩子不管,又心急火燎的爬上了牆頭。

  孩子們這才齊齊鬆了口氣,有大些的孩子就埋怨狗蛋,說他不該亂哭,惹到了強人,大家都要遭殃。

  邋遢小孩把狗蛋護在身後,秀氣的眉頭挑起來:「你們自己沒本事逃走,就會怪狗蛋,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

  「阿沙你別胡說,有本事你逃得走?你能對付這些又兇又惡的大人?」幾個大孩子不服氣。

  哼,對付他們算什麼?阿沙撇撇嘴,鼻子微微一皺,細嫩的手指頭從背後點著那些兇徒:「你們這些笨蛋都給我聽著,外面已經有好人來救咱們啦,待會兒,我要這些壞人一個個都死!」

  他說著要這些佩戴火焰符號的人都死,小臉上的神情非但平靜如常,而且是那麼的理所當然、不容置疑,就好像小孩子叫媽媽替自己買塊糖那麼簡單。

  孩子們被他語氣神態所懾,竟然不知道反駁,半晌才有人低著頭嘟噥:「吹牛,好像他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呢,還不就一小叫花子……」

  「什麼阿沙,我看是阿傻吧……」

  狗蛋則崇拜的看著阿沙,圓乎乎的眼睛直冒小星星:「阿沙哥,你真了不起,那個矮胖子最壞了,咱們捉了他,狠狠打屁股!」

  突然響起的槍聲,中斷了孩子們的談話。

  乒乒乓乓槍聲大作,牆頭上趴著的匪徒猝不及防,紛紛中彈跌落!唯獨矮胖子身手靈活,搶著往下一縮,躲過了殺身之禍,撞在石頭上跌破了頭臉,鮮血直流。

  孩子們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直抖,還有人哭起來,唯獨阿沙不屑的撇撇嘴,自言自語:「我就說過嘛,這些壞人一個個都得死……咦,原來聖教已經有這麼多火槍了。」

  說著他就把狗蛋一拉,從地上站了起來。

  院子裡的兇徒亂成一團,立刻慌了手腳,本來都在關注南北兩宗火併,文比武比都可以,但根據少教主的分析,南宗並非真的為了這群孩子而來,關押小孩的靈官廟不應該遇襲啊!

  耳邊只聽得轟然大響,廟門被砸得四分五裂,一位猶如托塔天王的大漢舞著鑌鐵蟠龍棍直衝進來,後面跟著七八名持著繡春刀的錦衣校尉,一彪人馬橫衝直撞好似猛虎下山!

  「糟糕,竟然是朝廷鷹犬!」阿沙吃了一驚,靈動的眼睛骨碌碌一轉,就要想辦法開溜。

  院子裡的匪徒試圖抵抗,牛大力蟠龍棍勢不可擋,照頭敲去,一棍子敲破一個腦袋,六名錦衣校尉的繡春刀電光閃爍,兩名校尉則不停給掣電槍裝彈、抽冷子射擊,按照秦林的佈置,很快就把靈官廟的匪徒殲滅大半。

  阿沙看準靈官廟的後門,悄悄朝那邊挪動腳步,狗蛋對阿沙哥有著本能的依賴,也跟在他身邊。

  哪知矮胖子剛才從牆頭跌下來,眼見錦衣校尉突然衝出,就知道大勢已去,他狗急跳牆,一記虎跳正好撲到阿沙和狗蛋身邊,一隻手一個,掐住兩個孩子的咽喉!

  「不要過來!」矮胖子躲在兩個小孩後面,滿臉鮮血,神態猙獰可怖:「否則我掐死這兩個小屁孩!」

  我操,夠無恥的啊!錦衣校尉們互相看了看,隱隱圍成圈子將矮胖子圍在中間。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廟門口響起:「白痴,咱們廠衛鷹犬會為了兩個毛孩子,放走和朝廷作對的白蓮教妖匪?」

  秦林負著雙手,從外面施施然走入,臉上帶著譏嘲的冷笑,而陸胖子則橫著繡春刀搶在前面,擺出副忠心護主的模樣。

  親兵校尉們哭笑不得:靠,沒見廟裡大局已定?咱們胖爺夠無恥啊,很有秦長官的風格。

  矮胖子見狀,眼中兇狂的厲色一閃:「好,有本事打死我,有兩個童男陪葬,老子夠本了!」

  「好啊,弟兄們,準備射擊!」秦林仍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命令校尉們瞄準。

  矮胖子掐著兩名孩子的手,不由自主的加力。

  狗蛋胖乎乎的小臉憋得通紅,阿沙也呼吸不暢,饒是他千靈百巧,心頭也暗生懼意:呸呸呸,倒楣,怎麼遇到這個不講理的朝廷鷹犬?糟了糟了,今天冤枉被他害死了……

  「預~備~~瞄~準~~」秦林還在拖著長聲喊口令,矮胖子緊張萬分,額角青筋直跳,直瞪瞪的看著秦林,準備和兩個墊背的小孩同歸於盡。

  突然秦林嘴角往上一扯,露出無奈的笑容:「好了,你贏了,想怎麼樣劃出道兒來,咱們有話好說、有事好商量,你手上再使勁兒真把孩子掐死了,那就沒得談了。」

  親兵校尉們熟知長官秉性,早就料到了這一出,紛紛把槍口放低,其實剛才秦林悄悄打手勢,他們根本連擊鎚都沒有扳起來。

  呼~~矮胖子長出一口氣:「好,讓開路,放我走!」

  兩個孩子的呼吸順暢了些,阿沙也鬆口氣,心道這個朝廷鷹犬竟然還有點兒良心,倒是難得,偷眼看看秦林,只覺他嬉皮笑臉的不像個好人。
jomlin 發表於 2014-7-6 21:56
四九九章 身陷重圍

  「放你走?」秦林稍稍裝出沉吟未決的樣子加以試探,矮胖子就雙手加力,把擋在身前的兩個矮子掐得呼吸困難。

  算你狠!秦林把中指一豎,然後扭頭吩咐左右:「算了,別傷及無辜,讓開路,放他走。」

  校尉們卻沒有像以前那麼令出法隨,陸遠志的小圓臉皺成一團,苦巴巴的道:「秦哥,不至於吧?這是咱們能抓到的最後一個活口了,趕緊抓了他撤退吧,再耽誤下去,艾苦禪那夥賊寇圍上來,咱們就走不脫啦!」

  秦林眉頭皺起,頗為不滿的看著陸遠志,似乎對屬下違抗命令極為生氣。

  牛大力也在旁邊替陸遠志幫腔:「長官,咱們廠衛辦事,都是拿人血染紅前程,何必為了倆毛孩子扔了到手的功勞?抓住這活口帶回去,大功一件哪!」

  「放屁!」秦林伸手就把陸遠志和牛大力各打了一巴掌,耳光甩得劈啪響,臉紅脖子粗的咆哮起來,口水狂噴:「為了功勞就眼睜睜的看著這麼天真可愛的孩子去死,你們還有沒有人性?你無情,你殘酷,你無理取鬧!」

  陸遠志也毛了,跳起來三尺高,胖臉上肥肉直抖:「秦指揮使,兄弟跟了你這麼多年,出生入死才做個百戶,就等著功勞好陞官,你卻為了兩個素不相識的毛孩子打我?難道你就不無情!?不殘酷!?不無理取鬧!?」

  「對!」牛大力朝地上啐了一口,捂著挨了耳光的臉,眼睛睜得像銅鈴:「陸兄弟說得對,秦指揮使,你還好意思說我們,我看你才是最無情,最殘酷,最無理取鬧!」

  天哪,這三個傢伙還有完沒完?

  此時此刻,最鬱悶的不是大眼瞪小眼的親兵校尉,不是劫持了人質、心上心下緊張萬分的矮胖子,更不是年紀幼小、滿臉困惑不懂​​這些大人在做什麼的狗蛋,而是被矮胖子掐住咽喉,擋在身前的阿沙。

  「無生老母在上,難道朝廷所用的廠衛鷹犬就是這群白痴、蠢貨、瘋子?」阿沙看著正臉紅脖子粗和兩個屬下爭執的秦林,簡直欲哭無淚。實在不明白這個笨蛋是怎麼做到錦衣衛指揮使的,就算是勛臣親貴和太監子弟蔭襲的,也實在太不靠譜了吧。

  照說,朝廷鷹犬當然越無能越好,偽朝早一日覆亡,聖教就早一天重見天日,可現在被人劫持,又遇到這個怎麼看怎麼不靠譜的錦衣衛指揮使,阿沙很擔心自己的小命……

  矮胖子和阿沙想的一樣,此時錦衣衛多有恩蔭出身的紈袴,看秦林被搞得焦頭爛額,他心下暗自得意,可後來被秦林和陸遠志、牛大力吵得一個頭三個大,禁不住心亂如麻,怒道:「吵什麼吵,我看你們都無情、都殘酷,都無理取鬧!好狗不擋路,快讓開放爺爺走!」

  哈、哈、哈、哈,陸遠志和牛大力突然停下了爭吵,一起扭頭瞧著矮胖子,四道目光都在說:老兄你~死~定~了!

  本來矮胖子曉得火槍厲害,始終背靠著牆把兩個被劫持的小孩子擋在前面,可他情急之下插口和秦林說話,就條件反射的將兩個孩子各往左右稍微移了移,中間露出了自己的臉。

  驚覺大事不妙,矮胖子嚇得亡魂大冒,雙手使勁兒要趕緊把孩子重新擋在臉前。

  砰!

  一聲清脆的槍響,矮胖子的表情突然凝固在了臉上,驚懼、惶恐、不甘心,一切的努力全都無濟於事,因為眉心正中間,赫然多了個指頭粗細的血洞!

  矮胖子前額只有指頭大小的血洞,鉛質子彈擊中人體之後迅速變形、膨大,等到從後腦穿出去,就掀飛了一塊頭蓋骨,鮮血混著腦組織噴在後面的牆上。腦中樞早已被高速運動的子彈攪得稀爛,他掐住孩子咽喉的兩隻手,再也使不上一絲一毫的氣力。

  呼~~秦林吹了吹槍口的青煙,瀟灑的耍了個槍花,然後把掣電槍重新插回腰帶,又瞧了瞧雙目迅速失去生命光彩、正在軟軟癱倒的矮胖子,他略為遺憾的嘆了口氣:「槍法稍有退步,彈著點往右偏了半寸。」

  「高、實在是高!」陸胖子滿臉都是猥瑣的笑容,大拇哥往上豎起,秦哥的槍法,真是*蓋了帽啦!(註:棒極了)

  牛大力和親兵校尉們則一臉鄙夷的瞅了瞅矮胖子:什麼玩意兒,敢在咱們長官面前劫持人質?丫的找死!

  槍響,人亡,只在一瞬間,反應過來的阿沙頗為吃驚的打量秦林,心說怪不得這人年紀輕輕做到錦衣衛指揮使,果然有幾分本領,裝傻充愣竟然連我阿沙都騙過了,咦,聽手下叫他秦指揮使,莫非他就是……

  狗蛋眼看著矮胖子腦袋上多了個血洞,被嚇得呆住了,直到他軟軟癱倒,又見鮮血咕嘟咕嘟從傷處冒出,當即嘴巴一癟,撕心裂肺的大哭起來。

  「哎呀,小孩子看見這麼血腥的場面,很容易留下心理陰影的。」秦林撓了撓頭,衝上去將狗蛋和阿沙摟在懷裡,拍拍兩個孩子的背:「不哭不哭,剛才只是做遊戲的,啊,好大一隻花喜鵲剛剛飛過去……」

  狗蛋很享受秦林哄他,乖乖的伏在秦林懷裡,阿沙就鬱悶了,一個勁兒的扭來扭去,心說我阿沙還要你來哄?有沒有搞錯?

  卻聽得秦林也說花喜鵲,惹得他撲哧一笑,忽地想到什麼,生動靈活的眼睛咕嚕嚕一轉,就揉了揉眼睛,也跟著狗蛋抽噎起來。

  秦林哄住狗蛋,又摩挲阿沙的脊背,懷裡的小傢伙從一開始的不配合到後面的順從,讓他很滿意自己緊急心理干預的手法。

  看看阿沙身上實在髒得要命,秦林手摸著都覺得發膩,便哄道:「小兄弟,你可髒得很哪,等回家了,哥哥給你洗乾淨好不好?」

  阿沙本來是下定決心繼續裝的,可聽得秦林這句,忽然就生起氣來,心說你還嫌我髒?我乾淨的很,你才髒呢。

  他扶著額頭,覺得腦袋有些痛了:「大叔,誰要你洗?我自己不會洗呀?」

  「小孩子就是調皮。」秦林笑著拍了拍阿沙的腦袋,把他放開。

  阿沙似乎很討厭別人拍他腦袋,像條被激怒的小狗,狠狠瞪了秦林一眼。

  秦林也不和這髒兮兮的毛孩子計較,看看院子裡還有幾十個被擄來的幼童,當務之急是把他們轉移到安全的地方。

  ……

  陸遠志急急忙忙走出前門查看風色,他剛踏出去一隻腳,就像被火燒到了似的退回來,胖臉笑成了菊花:「好說,各位大爺有話好說……」

  門外來的正是白蓮教應劫右​​使,「鐵面殺生佛」艾苦禪,只見他渾身上下血跡斑斑,不過都是別人的血,手拿的那桿水磨禪杖黏著不知什麼人的腦漿和頭髮,猙獰可怖猶如殘殺眾生的魔神。

  後面跟著白蓮教的眾多高手,胸口佩戴火焰符號的人則盡數被抓了起來,那少教主則被人用刀指著,和同伴們一塊抬著死屍——剛才靈官廟這邊響起槍聲,艾苦禪就像發瘋了似的,絲毫不顧系出同門的香火情,接連下了死手,杖下連斃對方七名高手,強行控制了局勢,又率眾匆匆趕來這裡。

  艾苦禪從廟門外的青石板路上一步步走來,猙獰可怕的笑容之下,又隱隱藏著某種焦慮。

  「別過來,退後,胖爺開槍啦!」胖子抽出掣電槍,指著艾苦禪。

  「你可以試試!」艾苦禪獰笑著,每走一步腳下便是喀嚓響聲,定睛細看,路上鋪著的厚厚青石板,竟被他一塊塊踏得四分五裂。

  就不信你的邪!陸遠志把心一橫,扣動了扳機。

  艾苦禪早就看清了槍口的指向,槍聲響起便將水磨禪杖斜斜一挪,只聽得叮的一聲脆響,子彈打在禪杖上火花四濺,卻沒傷到他半根寒毛。

  不愧為橫行江湖的白蓮教應劫右​​使,艾苦禪功夫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尋常槍械輕易傷不到他!

  「胖子快回來!」秦林見狀就知道不可力敵,看看左右:「老牛纏住艾苦禪,弟兄們抽空放槍,我和胖子帶孩子們走廟後小路!」

  你走不了!艾苦禪冷笑著將水磨禪杖往地上重重一頓,除了靈官廟左右院牆和後面正殿屋頂,各躍起一道人影。

  「青陽堂主紫寒煙!」東面院牆上的女子身段妖嬈婀娜,頭戴青紗斗笠,青紗被風吹起容顏若隱若現,只見她左臉帶著的鐵面具兇暴可怖,露出的右臉卻美豔無比,纖纖素手拿柄圓月彎刀,一滴鮮血從刀鋒緩緩滑落。

  「白陽堂主蕭雲天!」西面院牆躍起的書生看面容只有三十來歲,風流儒雅氣度不凡,一頭長髮卻是雪白,空著雙手負在身後。

  「紅陽堂主練辟塵!」正殿屋頂上的中年人,腰間掛一隻酒葫蘆,生得面如重棗,頂著顆發紅發亮的酒糟鼻,手握一柄長劍使個丹鳳朝陽勢,竟是淵停嶽峙的氣度。

  秦林暗叫一聲糟糕,一位魔教右使加上三位堂主,四名絕頂高手,還有五長老和數十位舵主香主,如果能混進京師出其不意突襲的話,恐怕連錦衣衛衙門都能剷平了,自己這兒只有小貓小狗三兩隻,肯定打不過他們。

  「你們這些廠衛鷹犬,跑不了的,束手就擒……呃!」艾苦禪一邊說,一邊慢慢走來,踏進門檻的剎那間,忽然看見秦林一隻手牽著狗蛋,一隻手牽著阿沙,頓時說到嘴邊的話卡在了喉嚨口。

本帖最後由 jomlin 於 2014-7-6 21:5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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