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 作者:孤獨麥客 (連載中)

 
mk2258 2014-6-29 18:09: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63 141780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3
第一百五十七章 勞務工(四)

  「恭喜,從現在起,你們就是華夏東岸共和國的正式國民了。」林西堡外,退伍老兵出身的鄉長將身份證明一一授予了列隊站在他面前的百餘名意大利契約奴勞務工。他們的勞務工合同之前已經到期了,而在東岸工作了5-7年不等的他們也很快就申請到了國籍,這次林西堡方面乾脆給他們辦了一個集體入籍儀式,並正式宣佈他們從此是華夏東岸共和國西北墾殖局鐵嶺縣林西鄉的居民了。

  說到鐵嶺縣,這也是政務院剛剛批准成立的,下轄鐵嶺鎮(縣政府所在地)、馬家灣鄉、金水鄉、稻葉鄉和林西鄉,一鎮四鄉總計有一萬八千餘人口,這在華夏東岸共和國也不是一個小縣了,更何況這裡還有鐵嶺特鋼廠、西部鍛壓廠、第一重型機械廠、鐵嶺礦務局(錳礦、鐵礦、煤礦、金礦)等多家骨幹企業,堪稱東岸第二個工業重鎮,無論如何拔高其重要性都不為過。

  而政務院為了支援鐵嶺縣的發展,前陣子已經下令,將陸陸續續合同到期的千餘名外來勞務工(原本就在鐵嶺鎮援建各種基礎設施)落戶鐵嶺,後來更是將從新華夏島運來的一批貝齊米薩拉卡女人(人數約五六百)分配給這些意大利人,而這也是時隔多年以後,東岸本土再一次對新華夏馬來女人開禁,下次是什麼時候就不好說了。

  這一批次百來名意大利裔勞務工也都在東岸工作多年了,如今語言、服飾都已和本地人無異,也許在生活習慣和文化認知上還有一些不同點,但這都不是大問題了,執委會原本也沒想著同化他們,他們爭取的更多是第二代而已。

  不過他們終究是生活在明人比例高達44%、混血後裔比例亦高達18.2%的華夏東岸共和國,在這個新興的國度中,來自東方的元素始終佔據主流——蓋因大部分男人皆為明人——因此他們不可避免地、自覺不自覺地改變著生活習慣,漸漸失去自己的文化特徵。就像南非開普敦殖民地那些移居過來的德意志人一樣,那些苦哈哈的德國人其實就人數來說並不比說低地德語的荷蘭人少太多,但在與荷蘭人通婚後,他們及其後裔的生活習慣和文化特徵一致在向荷蘭人靠攏,直至最終大部荷蘭化。

  如今東岸的外來移民也有這個趨勢,他們的生活習慣上漸漸嚮明人靠攏,比如吃的都是「東方面包」(饅頭)——在東岸想找一家烤麵包店那是相當之難,也許只有在東方縣、平安縣、青島縣這三個地方才有那麼一兩家了——麵條、米飯等東方食品,以及穿越眾提倡起來的後世一些食品;穿的服飾也是以穿越眾服飾及明人服飾為主,有時候還會有一些奇怪的混搭風格服飾;語言更是在夜校學的那種由羅馬音標標註的標準東岸語(普通話),等等諸如此類的生活習俗。

  無所不在的社會氛圍在悄然剝離掉他們本身的文化特徵、逼迫他們養成新的生活習慣、潛移默化著他們的思維方式與生活哲學,這就是同化的本質。當然了,任何同化都是相互的,東西方文化的激烈碰撞(雖然一直是以東方文化為主),也同樣改變了很多東方移民的部分觀念,比如看問題的角度以及思考問題的方式。

  甚至於,一些穿越眾也被這些文化所感染,對自己的三觀有了新的修正——這從東岸國內的一些如《東岸評論》、《民生》、《現代東岸》之類的主流雜誌上的風向就能看得出來。在以穿越眾為主要投稿者的這些雜誌上,幾乎每期都有關於新文化、新思維、新認識、新看法的爭論。這些思想的火花在不停的碰撞中漸漸成形,假以時日,必將形成東岸所獨有的價值觀和文化觀——這是一個新民族的核心要素之一。

  眼前這些意大利勞務工們歷經多年的東岸生活,原本自由散漫的習性得到了極大改良,他們在鐵路建設工地上、在陰暗潮溼的礦井下、在滿是泥濘的河道中、在快節奏的磚窯廠內,已經漸漸習慣了嚴格的勞動紀律和鐵一般的管理制度。簡單點說,這5-7年的勞動生涯使得他們得到了一番記憶深刻的淬鍊,而且今後他們生活的所謂高壓社會將繼續教會他們如何做一個合格的東岸人,這些以後將成為他們及後代身上顯眼的文化烙印,一走出去別人就知道這是個東岸人!

  「希望你們今後牢記自己在國旗下的宣誓,時刻不忘自己的義務,時刻維護祖國的利益,時刻……」說到這裡,剛上任沒幾天的大老粗鄉長(退伍老兵出身)突然發覺自己忘詞了,於是只能尷尬地結束準備展開的長篇大論,轉而進入了正題,和他們談起了今後的工作問題。

  「鑑於如今西北鐵路四期工程還為徹底完工,這次呢,還是按照老規矩,林西鄉本批次入籍的119名新國民中將只有一半轉為農業戶口,剩下一半人全部轉職到國家鐵道總局,成為該單位的正式職工,繼續奮戰在西北鐵路的建設戰線上。嗯,這些事情你們幾個月前就已經知道了,當時和你們說過,工作期間評分靠前的人有優先選擇權。現在我們開始按評分從高到低點名,點到名的人迅速做出選擇,不要浪費大家時間……」

  關於今後職業的選擇,說實話對這些新入籍的勞務工們來說,其實沒什麼好猶豫的。他們基本都出身農民,偶有幾個破產商人(熟練的手工業者早就被挑出去授予正式國民身份了),因此前五十幾名中的大部分,不出意外地都選擇了就地落戶林西鄉,當一名農民。只有少許幾人,不知道怎麼想的,還是願意到鐵道總局內擔任建築工人——鐵道總局自己的正式建築工人的活還是很輕的,收入也相當豐厚,這大概是吸引這些人的主要原因所在。

  前面一半人挑完了,剩下的人自然也沒得挑了,他們只能老老實實地收起行囊,當起了鐵路工人——目前是建築工人,等鐵路建設完畢後,他們可能還將接受各類培訓,轉職成鐵路運營方面的職工。鐵路職工的工資收入,和農民們比起來,說實話是要高出一截的,而且稅負負擔也較輕,按理說是比較理想的職業。可誰讓大家都是土包子出身,覺得手頭沒點地就心裡不踏實呢?因此可以合法擁有三十畝地的農民身份也就自然而然地吸引著他們了,在這一點上,古今中外、各色人等還真都概莫例外。

  目前西北鐵路四期(從鐵嶺鎮到大型港段,全長超過220公里,地形多為平坦的草原)已經開工建設一年多時間了,這條在馬甲力推之下才得以續建的鐵路,現在已經修過了林西鄉車站並繼續向西頑強延伸了四十餘公里。只可惜目前東岸人手頭大部分建築工人都在搞別的項目,鐵路修築人員大為減少,更別提還有相當部分的鐵路建築工人坐船南下支援南錐兩洋鐵路的修建去了,這進一步拉慢了西北鐵路四期的修建進度,實在是缺人啊!

  馬甲甚至為此都行文了烏江地區專員湯圓,請求他在那邊組織人手,在將大興港碼頭初步完善後,立刻將大量工程機械、勞動工具以及建築材料運來,然後著手平整地基、敷設鐵軌,將鐵路從大興港那頭往鐵嶺鎮的方向修,以便使得西北鐵路儘快獲得出海口(烏江畔的大興港,可直通海船),提升鐵路的整體價值。

  湯圓被他纏不過,再加上他本人也想將轄區內的大興港發展起來,於是便順水推舟,答應了馬甲的請求,然後便三不五時地邀馬甲一起,跑到中央去要經費、要材料、要人員,讓中央大佬們頭疼不已,都快躲著這兩個「老幹部」了,著實是狼狽無比。

  由此也可以看出,華夏東岸共和國的建設者們實在是太急於求成了,古今歷史上還從沒有哪個政權會要求在短短數年間完成如此規模、如此高標準的基礎設施建設,更別提其中還有很多在這個時代相當前沿的項目了——比如城市汙水處理、比如鐵路、比如城市供水設施、比如高等級的公路、比如現代化的碼頭等等。想要儘快完成這些遍佈全國各定居點的基建項目,不使勁壓榨這個國家的每一分潛力,那又怎麼如此完工呢?

  當然如果你想優哉遊哉地慢慢建設,那又另當別論。看看西班牙人,花了幾十年時間,波託西城這種重鎮還是那個鳥樣,破破爛爛的;再看看英國人在新英格蘭的殖民地,城市簡陋無比,農民跟撿垃圾的似的;再看看東印度群島的荷蘭殖民點,髒兮兮的城市街道,不知道孳生了多少病菌,又奪走了多少人的生命……

  東岸人當然不會允許自己的城市建設如此緩慢,如此落後!見識了後世現代化城市的穿越眾,又怎麼會長期忍受住在中古時期的落後城市裡呢?又如何能夠忍受遲遲恢復不了更現代化的生活方式呢?所以,也難怪東岸上下如此熱衷於大興土木了,這建設熱情也是被逼出來的啊。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3
第一百五十八章 金錢的旅行(一)

  「現在國內市場上在流通的貨幣有多少?你們有誰做過類似統計或估算麼?」已經年逾五旬的前國家貴金屬管理總局局長、現任財政部長、中央執委的強全勝,在自己的辦公室內向一幫下屬們發問。

  今天被召集來的下屬多為金融系統人士,如繼任「央行行長」位置的現貴金屬管理總局局長周申沃,國內最大的幾家銀行(西北墾殖銀行、聯合工業信貸銀行、商業清算銀行,拉普拉塔銀行是合資銀行,且由******人擔任行長,故未獲邀請參加金融工作會議)的行長,第一造幣廠廠長,以及梅機關專司經濟統計的科長股長數人,基本都算是最瞭解如今華夏東岸共和國金融、經濟形勢的人了。

  如今的東岸共和國,資金還是相對比較充裕的,當然也僅僅是「相對」而已。幾大行吸收到的可憐存款大多貸給了具有出口創匯能力的大型骨幹企業,而它們通過放貸獲取的利潤也被迫購買了大量國家建設債券,可謂是裡外被榨了個乾淨,再也沒有多餘的資金玩出更多的花樣。

  銀行存款大多被放貸給了大型國營企業,東岸境內剛剛興起的私營企業可就面臨著吃不飽的窘境了。這些企業多集中在瞄準國內市場的輕工行業上,如機器制粉、傢俱製造、制繩、醃製品作坊、果品深加工、榨油、飼料生產、奶製品等行業,基本上都是和老百姓日常生產生活息息相關的產業,生產出來的產品也主要應用於東岸國內。

  在這些行業中,除少許機械化程度較深的行業(如麵粉)外,其他行業受限於生產規模、用工成本、融資成本、技術不夠先進等因素,發展不是很迅速,以至於還需從鄰近的巴西、祕魯進口部分產品以填補缺口,令國內上下都有些不太滿意。為此,政務院前陣子還專門召開了一次經濟工作會議,重點就是如何引導國內資本投身這些國家暫時還無力顧及到的輕工行業,以提高生產力,繁榮國內商品市場,降低老百姓的生活成本。

  在這次會議中,金融部門算是被關照的重點了,政務院的意見是財政口要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積極引導沉澱在民間的資本投資實業,以提高資金利用率,創造出更多的財富。畢竟,只有讓金錢進行不斷的「旅行」,才能實現其真正的價值。

  「根據我們多年的統計數據估算,現在本土不到三十萬國民手頭握有的貨幣財富總量可能已經超過了一千二百萬元,其中大概有四分之一是以承兌匯票的形式存在的,其餘都是貴金屬——嗯,90%以上是銀幣。」穿越眾、貴金屬管理總局局長周申沃清了清嗓子,出言回答道。

  說實話,他這個數據雖說大量參考了以往的一些統計,但說到底還是靠估算、靠猜的。他們內部按照各種算法,比如歷年工資表、價格指數表、主要商品(糧食、布匹、鹽、肉、魚等)的生產及批發數量,進行各種計算,最後再將各自的數據進行綜合處理,從而得出了這個結論。至於說這個數據準不準,那就見仁見智了,反正政務院是採信了貴金屬管理總局給出的這個答案,並以此為基礎制定政策。

  不過強全勝本人似乎對這個數據尚有些疑問,因為在周申沃遞交給他的這份數據中,明確指出現在國內沉澱的財富約有一千二百萬元(同時流通在市場上的貨幣約為二百萬左右),這令他感到有些困惑,為何流通貨幣如此之少但市場上的資金面卻沒有出現嚴重的緊縮狀況呢?對此周申沃解釋如今東岸的商業貿易大多習慣於用支票、匯票等形式來完成,這種方式其實僅僅是把貨幣的支配權從一個銀行賬戶內轉移到另一個而已,並不需要市場上額外多出許多的貴金屬硬幣。

  另外,他同樣指出,東岸百姓——尤其是農民——習慣將手頭的貴金屬硬幣窖藏起來,以應對未知的風險。這種方式是如此之流行以至於這麼多年來流入東岸的各種貨幣,其中的相當部分從此再也沒有進入流通環境,東岸第一造幣廠的鑄造記錄最能說明問題,他們一日不停地在鑄造著大量金銀幣,但市場就像頭怪獸一樣始終吃不飽,讓人真是苦惱無比。

  「這些錢能不能想辦法弄出來?現在國內一方面很多行業缺錢,但民間沉澱的資金卻又很多,尤其是農村,很多出國打仗的軍人回來後第一件事就是修地窖存銀子。這都哪學來的壞習慣,不愛存銀行拿利息卻去存地窖,真是荒唐!」強全勝有些鬱悶地說道,「50、51年我們集中兌換了大量前些年為修鐵路而發行的承兌匯票,消耗了很多現金儲備,可問題是這些兌換出去的錢又漸漸沉澱在了民間,沒有流到需要的行業上,真是令人頭疼。這通貨膨脹的勢頭剛剛有些遏制,難不成我們又要發行新的商業票據?」

  「多做宣傳、多做思想工作、多提高存款利率,大概能吸引一些沉澱的資金出來,但不能指望太多,我估計兩百餘萬就頂天了。」周申沃抽了一口煙,面色凝重地說道:「不過兩百萬就兩百萬吧,也能修小兩百公里的鐵路,或者建兩個中型港口,又或者改造四五十個定居點的下水管網和汙水處理設施了,用處還是蠻大的。」

  周申沃的話其實還有另一層意思,那就是如果真把這一千二百萬資金都流通到市場上去,那東岸的經濟還不當場崩潰啊,那時候如果不實行配給制或價格管制才出鬼了,通貨膨脹能漲到天上去。不過強全勝的要求也有些道理,如何說服這些資金的所有者將錢存入銀行而不是存在自家地窖裡,確實是一個很有意義的工作。畢竟,把貨幣的支配權從零散的個人手裡集中到國家手裡,用處可要大多了,因為只有國家才能夠讓錢做更有意義的「旅行」。

  「也好,貨幣的市場投放量一定要掌握好,不然可能造成比較嚴重的經濟問題,這需要我們隨時關注一攬子商品的加權價格指數表,梅機關在這方面任重道遠啊。」說到這裡,強全勝朝與會的一名梅機關科長點了點頭,然後繼續說道:「至於現在市場上出現的結構性錢荒,我覺得還是老辦法吧,注入流動性解決。」

  「部長,這往市場上注入新的流動性自然是必須的,可我們是以什麼方式呢?」周申沃問道,也許是覺得自己的話不清不楚,因此他又解釋了一句:「我的意思是繼續印製新的承兌匯票呢,還是動用存放在陸軍第一監獄的黃金(鐵嶺金礦出產,目前大概有1.5噸,約合75萬餘元,當然實際鑄成貨幣的話肯定不止75萬元)?額度又是多少為好呢?」

  「不,這次不印製新的承兌匯票了,其他一些商業票據也一概不再印製。以前的票據品種太多、太雜亂,印刷也很粗糙,這造成了很多的問題,因此這次部裡決定將所有票據合併到一種上面,那就是新出的國庫券。國庫券將以國家財政收入、陸軍第一監獄及商業清算銀行金庫內的儲備黃金做擔保,到期償還本息。最短期限一年,最長期限五年,不記名,無需背書即可自行轉讓。」強全勝一口氣說了一大段,然後只見他喝了口茶水潤潤嗓子,繼續說道:「額度暫定為五十萬元吧!這往市場裡注入了五十萬元的流動性,如果投入建設的話,起碼能帶動三四百萬的項目了,國家建設的步伐又將大踏步向前。只是,唉,剛剛因為集中兌換了一批到期票據而遏制住的通貨膨脹,差不多又要抬頭了吧,真是頭疼啊!國內大型基建項目這麼多,貨幣回收不易啊!」

  與會眾人聞言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作為一個常年高速發展中的經濟體,無論東岸的政府多麼努力、又採取了多少措施,但這個國家的通貨膨脹程度卻始終無法遏制住。梅機關每個月都統計的一攬子商品加權價格指數同比、環比齊上升,真是讓人無奈到了極點,以至於前陣子政務院下令大幅度調高最低工資至6.5元(平均工資獎金福利加起來早就超過了8.5元),以應對老百姓工資越來越少的購買力。

  不過漲工資也是把雙刃劍,因為這會提高東岸國內的用工成本,降低東岸商品的競爭力,可在如今的大環境下,這又有什麼辦法呢。只要繼續在移民、繼續在搞基建,那麼就免不了忍受長期的通貨膨脹。至於東岸國內的企業主們,也只能適應這種不利的環境,不斷尋求降低成本的辦法——比如引入低工資的外來勞務工、比如提高產品的機械化生產程度、比如獲取更廉價的原材料、比如獲取自己能夠獨享的商品傾銷市場等等。

  治大國如烹小鮮,東岸的執政者們現在真的是更深刻地認識到了這句話,治理一個不到三十萬人口的小國都如此麻煩了,如果將來人口增長到五十萬、一百萬,工農業規模擴充到如今的十倍、二十倍,他們還能勝任嗎?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3
第一百五十九章 金錢的旅行(二)

  「本月(1652年2月)西湖債券交易市場的最低貼現率已經攀升到10%了,大戶室裡的『濟寧幫』是數錢數到手抽筋啊。」成立不過一年出頭時間的「信使班輪公司」經理文圖拉手裡捏著一把銀行承兌匯票,猶自氣氛不平地說道:「我們做實業的人辛辛苦苦,到頭來利潤卻要被這些卑鄙的食利者們挖去一塊,想想真是心裡不舒坦。」

  文圖拉所在的地方是交易市場外的一間飯店,飯店主營奧斯曼風格的食物,如烤羊排、羊肉抓飯等等,因地段好,人流量大,因此生意還算不錯。與文圖拉坐在一起的是前陣子去牧草嶺鄉收小麥的高進忠,他因為資金告罄而暫時返回西湖縣,等待事先約定好的阿涅利送錢過來。此刻只聽他附和著說道:「是的,這些食利者們致富的速度無與倫比,但他們沒有創造任何社會財富,他們只不過是成功地搶劫了公共財富而已……」

  顯而易見的是,這兩個不大不小的企業主或經理人都對西湖債券市場上的「蛀蟲」們持咬牙切齒的態度,蓋因每回因企業發展急需資金而跑到這個市場上來辦理票據貼現業務的時候,他們總要被這些「大戶」們宰上一刀,久而久之之下這心裡不爽是肯定的了——憑什麼我們拼死拼活在外面辦實業掙錢,卻要把一部分利潤送到這些啥也不幹的人口袋裡啊,難道就因為他們天然比較有錢(從明國移民過來時攜帶了大量銀子)嗎?

  不過這兩個人也就是發發牢騷而已了,如果誰告訴他們這個市場要關閉的話,估計他們是第一批跳起來反對的。無他,只是因為這個市場的用處還是相當之大的:這裡不但有很多不差錢的人給未到期的各類商業票據提供貼現服務,更還有一些資金實力雄厚的投資者們提供短期或長期的貸款(不過條件那是相當苛刻),這裡更能夠發行一些企業債券,吸引廣大中小投資者的資金——當然如果條件合適,一些大型投資者也不介意入股一些有發展前景的企業,相當於另類的股票投資市場了。

  總而言之,這個市場的功能還是相當強大的,如果有必要的話,常活躍在這裡的大小投資者們能夠在短時間內調集數十上百萬元的資金,令人為之駭然,也由此可以看出經過二十年時間的積澱,東岸民間資本的積累已經到了一個相當的程度。

  東岸的工業發展到了現在,已經與二十年前大不一樣了。當時的一些手工作坊,所需的工具是如此之簡單和便宜,以至於人們可以在農舍裡製造商品——就如同如今歐洲的工業一樣,即便是規模大一些的手工工場,也不過是許多小農舍式的作坊的集合而已。這種門檻極低的作坊式企業給資本不多的手工業者們的創業,提供了極大的便利,甚至於在今天的東岸,在一些新興行業中(以前東岸的空白行業),手工業者創立的低門檻作坊式企業仍然屢見不鮮,情形幾與二十年前一模一樣。

  不過在那些發展年頭較長的行業,隨著競爭的日趨激烈,工業化機器生產已成司空見慣之事。全新設計的生產線、重金訂購的機器以及多年培養的產業工人,這一切都使得現代工廠的面貌與傳統作坊的差異越來越大。而毋庸置疑的是,這些企業的發展需要大量的資金,否則便無法順利生產,但很多創業者恰恰缺乏的就是資金。以前沒有這個西湖債券交易市場的時候,私人企業集中的南、北鴨子湖地區的企業主們要麼依靠長期的積累壯大企業——但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往往已經失去先機——要麼就是向相熟的大戶拆借資金,但這總還是有很多難度的,條件往往也比較苛刻。

  如今有了這個市場後,急需發展資金的企業主們就可以在市場上尋求擔保人,然後公開發行債券,這往往大大降低了他們的融資成本,使得企業獲得了更好的發展——當然東岸的老百姓們也從中得到了好處,生產力提高了,商品產出提高了,物價降低了;而對於一些不那麼追求企業絕對控股權的創業者們來說,他們可以將企業股權分成固定的份數,然後以一定的價格到市場上公開發行,吸引外來資金注入,以儘快將企業做大做強。

  在這方面,高進忠的死對頭臨湖面粉廠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該廠最初的創業者們已經多次在西湖債券交易市場上,向新投資者定向增發股票,以獲取資金訂購最新的高規格制粉生產線,並以此迅速搶佔了市場,為企業在短時間內快速發展壯大創造了良好的條件。反觀高進忠、阿涅利他們,因為堅持傳統保守的經營風格,兔子洞麵粉廠只願意在西湖債券交易市場上公開發行債券,而不是稀釋自己手頭的股權,因此企業的發展始終慢了一線。

  「現在國中每年少說也要進數萬丁口,往後生意會越來越好做,該看開就看開一點吧。這些人搶劫公共財富致富,但至少目前看來還不算太過分,而我們又急需大筆資金發展,姑且忍了吧。」兩人長吁短嘆了半天,最後文圖拉從兜裡掏出一袋上等弗吉尼亞菸絲,請高進忠一起吞雲吐霧了起來。

  高進忠想了想後也認可了文圖拉的說法:「現在率先搶佔市場,將來前途必然不可限量。同樣的,現在若是在競爭中被人刷下去了,那以後若想翻身可就不那麼容易了。該死的臨湖面粉廠,他們這次向羅洽縣『青州幫』的那幫人定向增發股票,獲得了超過兩萬五千元的新資金。聽說他們還取得了大豐食品公司新式六滾軸制粉機的使用授權,並已經正式訂購了一套,接下來發展勢頭很猛啊……」

  高進忠剛才提到的臨湖面粉廠增資擴股的事情就發生在前陣子,目前該申請已經提交給了西湖債券交易市場的管理部門,且已進入了最後的審批階段,只等梅機關、內務部、工商部出具批准文書後,西湖債券交易市場便可正式批准——這就是該市場給私人創業者帶來的好處之一了,融資方便。

  當然西湖債券交易市場現階段接到的申請遠遠不止這麼一份,高進忠、文圖拉二人上午在市場大門口張貼的告示上就已經看到了,正在排隊等待審批的項目有:牧草嶺肉製品廠定向增發一千股股票(融得的資金用於新建一條火腿加工線項目)、羅洽海產品加工廠發行五千元十年期公司債券(票面利率5.5%,用於五百噸鯨肉加工線的技改)、羅洽紡織廠向七位債權人獲取一年期貸款一萬二千元(用於擴建波斯絲綢生產二車間)、南海漁業公司發行一萬元七年期公司債券(用於添置新式****冷藏船若干)、馬氏果業貸款一萬五千元(用於荒山果林項目)、徐記奶業(新成立)向徐記榨油廠公開增發一千股股票(所得資金用於塔河堡奶牛飼養場及黃油乾酪生產線),等等,計有大小項目近十個,有效盤活了東岸共和國民間富戶甚至普通投資者手頭的海量資金,促進了資源的合理配置,徹底繁榮了國內的商品市場,正面意義不可低估。

  畢竟,錢若是放在家裡不動,飢不能食、寒不能衣的,那就是個死物,一點用處也沒有。擅長經商的意大利人都知道,「儘快讓收回的金錢開始下一次旅行」是有效配置資源的最好方式,也是最能夠使自己資產獲得增值的方式。意大利人都知道這個道理,穿越眾們來自於現代,更沒理由不清楚有「工業潤滑劑」之稱的金融市場的重要性了,前有幾大銀行、後有青島金融市場(大額資金,對外貿易)、現在更有西湖債券交易市場(民間資金),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有效調動國內有限的資源,儘快繁榮工商業,使得國家的生產力水平得到更快的發展。

  西湖債券交易市場開辦兩三年來,深得私人作坊主、小企業主的好評,因為他們能夠更方便快捷地從市場上公開融資了,而不需要再求助那些手段毒辣的私人放貸者,這有效降低了融資的成本,促進了工業的發展。

  如果對這個成效卓著的金融市場還有什麼改進建議的話,那差不多就是希望政府能儘快招募更多的專業人士,增加該市場的官員、辦事員的編制,以便能夠儘快審批各個項目的融資申請,加快資金的流轉速度。畢竟,很多時候時間不等人,資金早一天到位,項目就能早一天啟動,工廠能早一天見到效益,老百姓就能早一天享受到更加豐富廉價的消費品市場,當然政府也能從中增加更多的稅收,這顯然是大家共贏的事情。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3
第一百六十章 金錢的旅行(三)

  1652年3月1日,青島港。

  庫艾特船長一大早就起來了,他的長子剛剛從阿姆斯特丹返回,兩艘船運回來了一些日用品(如鈕釦、縫衣針、別針、燭臺、蠟燭等,這些東岸生產成本太高,故多依賴進口)、少許意大利特產(佛羅倫薩火腿、乾酪,這些在意大利裔移民中頗有市場)、二十餘匹馬以及數量多達四百餘的托斯卡納農民。

  運回來的商品不出意外賣了個不錯的價錢,就連那些原本只在特定人群中銷售的佛羅倫薩火腿、意大利奶酪都被人搶購一空,且購買者多數還不是意大利裔移民,真是奇哉怪也。不過庫艾特船長的兒子只是隱隱感覺到了奇怪,並沒有多做聯想,但經商經驗極其豐富的老船長本人卻敏銳地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覺得這不像是正常的市場波動。特別是在剛剛聽到了女兒抱怨物價上漲的消息後,一生中不知道經歷過多少風波的庫艾特船長立刻明白了很多事情。

  這是有人在市面上大肆收購物資啊!難不成要打仗了?

  「還真有可能要打仗,但應該不是陸軍,可能是水師。」如今在歸義炮臺擔任指揮官的裴欽一邊端起碗吃飯,一邊滿不在乎地說道。他吃的很開心,而菜也很豐盛——市面上極難一見的新華夏石斑魚、新華對蝦都堂而皇之地擺上來了,這種用冷藏船漂洋過海運到本土的熱帶海產品,其金貴程度可想而知,這都能吃上,裴家的豪富程度也足見一斑了。

  不過這也難怪,裴欽以前是挺身隊高級軍官,奉命支援東岸本土後(第二次東西戰爭)就地落戶青島縣歸義鄉,並擔任了預備役少尉的軍銜,負責歸義炮臺的守備工作。這份工作收入不低,再加上他以前積攢下來的銀錢(戰利品分成),這生活水平自然比旁人是高出一截了。

  不過收入高歸收入高,裴欽本人卻不是很喜歡現在的工作。他猶記得崇禎初年沒起事時在家做皮匠的日子,他真的很懷念自己的第一份職業並打算在東岸將之發揚光大。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老長官的賞識讓他退伍後仍然沒有徹底擺脫軍旅生涯,如今依然帶著一批民兵鎮守著炮臺,拱衛著青島港的安全。

  可以看出,裴欽的經歷基本上都是圍繞著軍伍打轉了,無論是在大順還是東岸一邊都是如此。因此,對於一些流傳在軍中的小道消息,他多多少少還是與聞一些的。特別是他現在的職位——歸義炮臺守備——可是歸屬於海軍部管理的,因此對於海軍內部的動向是再清楚不過了。

  「海軍有行動?主力艦隊不是大半都出港了嗎?」庫艾特船長奇怪地問道。他今天從青島鎮跑來歸義鄉,就是為了看看嫁到這裡的女兒。說實話,當初自己的女兒堅持要和已經三十六七歲的裴欽結婚,他本人是很反對的,不過一段時間的接觸下來,他發現自己這個女婿不但存款非常豐厚(接近一千元),還很受一些軍部軍官們的賞識,因此慢慢就接受了這個現實。甚至於現在,他還主動帶上了一些禮物上門來走親戚。

  裴欽猶豫了一下,考慮到這不是什麼機密消息,因此便點頭道:「海軍新入役了兩艘『八月十日』級戰列艦、四艘風帆護衛炮艦、兩艘食水補給船,目前還有一艘修理船、一艘醫療船、一艘彈藥補給船和一艘運煤船在造,相信今年年內能夠完成海試併入役。而且,我聽說接下來海軍部要在鹽城港外海舉行一次大規模軍事演習,參演艦船的數量非常多,海軍的大部分戰鬥艦船和幾乎全部的輔助艦隻都將出動。所以,市面上物資緊缺也很正常,多半是海軍部的採購經理們在大量掃貨,正常。」

  「我明白了。」庫艾特船長點了點頭,心裡卻開始琢磨著是否將手頭最後一筆養老錢投入到新星造船廠的可轉債之中。這家東岸國內唯一一傢俬營造船廠前陣子在青島港金融市場上公開發行了一筆價值十萬元的可轉債,用於擴建一座船塢以及新上馬一個船具製造車間。這家新船廠目前經營狀況很是一般,除了少許內河汽船、近海小型捕魚船的訂單外,他們就只能做做一些船隻的維護保養及維修工作了。

  該廠開業兩年以來,一直遊走在盈與虧的邊緣,而這同時也讓人們知道了,造船之類的技術、資金雙密集型行業,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來的。沒有雄厚的資金實力和技術力量,不能承受一段時間內的鉅額虧損,無法忍受長期的鉅額投入,那乾脆還是別進入到這個行業去,乖乖在家搞一些果醬製品廠、奶粉作坊、榨油作坊、麵粉廠、火腿作坊好了,造船軍工機械之類的國家支柱行業目前不是普通人能玩得起的。

  因此,即便新星造船廠初始投入龐大,背景也十分深厚(據說有多位「貴族」投資,很多技術人員也出自三大造船廠),但目前仍然經營得磕磕絆絆的,這本身已經說明了很多問題了。這不,該廠的投資人目前似乎對持續不斷的投入感到不耐煩了,因此打算在金融市場上公開發行一批債券,為船廠的後續發展籌集資金。而為了吸引投資者慷慨解囊,他們還將這批數額巨大的債券設定為可轉債,即到期後債券持有人可選擇將手頭的債券以一個固定的價格轉為該公司股權,這應該對很多手有餘錢的投資者來說會有一些吸引力吧。

  很明顯,庫艾特船長就是這些被吸引的潛在投資者之一。他手頭現在還有大約兩萬餘元的資金,這是他給自己留在養老錢(他的大部分資產已經交給長子),也許是出於生意人的本能,他總覺得把大堆的錢留在手頭是一件很虧的事情——特別是現在銀行利率還不是很高的時候——因此,必須想辦法讓錢「旅行」起來,而新興造船廠的可轉債似乎是一個不錯的機會。

  他之前已經觀察過這個中小型船廠很長時間了,如果說原本他還有那麼一絲猶豫的話,現在聽女婿說海軍可能會有大行動,他立刻把最後一絲猶豫也拋到了九霄雲外,下定決心回去後就購買至少一兩萬元的該公司可轉債,說不定能大賺一筆呢。

  吃完午飯後,庫艾特船長乘坐馬車回到了青島港,此時碼頭內已經停泊了不下三十艘船隻了,而在接下來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內,庫艾特船長覺得這些船的數量很可能將會翻一個倍,達到六十艘——因為隨著青島春季交易博覽會的影響力越來越大,趕來與會的外國船隻也越來越多,去年就有46艘船隻在交易會期間登記入港參會,今年這個數量只會更多。

  而隨著外國入港船隻的增多,交易會期間(整個五月)的東岸商品成交額也與日俱增,去年的時候就達到了史無前例的124萬元,今年這個數字怕不是要超過160萬元,有效彌補了因失去法蘭西市場而造成的巨大損失。

  在這些入港船隻中,荷蘭船隻無論是從數量上還是噸位上,都是排在第一位的;其次便是英格蘭船隻了,這些船隻部分來自英屬北美殖民地,部分來自英國本土,以轉口貿易為主。這兩家的船隻佔到了全部外來船隻的三分之二,其餘的船隻則分散在葡萄牙、北德意志、意大利諸邦國等地區。

  庫艾特船長甚至還在這些船隻中發現了兩艘來自庫爾蘭公國的海船,這些船隻當時攜帶了數百名剛果黑人奴隸以及大量菸葉來到青島港,全部出售給了東岸人,據說狠狠賺了一筆。不過他們大概不會參加接下來的商品博覽會了,因為這兩艘船所需的物資(日用消費品、金屬工具、武器彈藥和豆餅)基本都已採購完畢,據說他們現在將返回位於新庫爾蘭的殖民點,繼續開展自己的殖民大業。

  「不知道紛爭一起,這滿港的荷蘭、英格蘭船隻還能剩幾艘……」庫艾特船長惆悵地嘆了一口氣。雖然他已離開了荷蘭西印度公司,甚至都已入籍了東岸,但並不代表他就什麼都不知道。如今荷蘭與英格蘭之間一觸即發的形勢,那是任何一個稍有頭腦的老海狗都能夠看得出來的,說不好哪天就會突然開戰了。東岸共和國海軍大量艦船集中入役,沒準就有這方面的因素在內。

  想到這裡,庫艾特船長的心裡更是多了一股緊迫感:必須抓住這次難得的機會,儘快將手頭的餘錢投資出去,讓金錢旅行起來,只有這樣,當戰爭來臨的時候(對東岸製造業和航運業來說說不定是個機會),他才能夠藉助這股東風攫取更大的利益。

  購買新星造船廠可轉債的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嗯,一次購買一萬五千元,要玩就玩一把大的,希望能獲得豐厚的回報吧。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3
第一百六十一章 金錢的旅行(四)

  夏末秋初的大興港已經初顯涼意了,氣溫只在每日正午的時候略微攀升到20度以上,其餘時間都很涼爽。野外的牧民們在早晚間甚至都穿上了長袖秋裝,夏日裡一直在小河內嬉戲的孩子們也不見了蹤影,他們現在都被大人揪到了田地裡,一邊護理著剛剛長出的莊稼,一邊在田埂上栽種一些芋頭、黑豆、蠶豆之類的雜糧。

  田邊栽種著密密麻麻的仙人掌,這些仙人掌分佈地是如此之密集,以至於都形成了一道帶刺的屏障——事實上也沒錯,這就是屏障,一道防止野生動物闖入農地破壞農田的屏障。拓荒的東岸農民們不但要和查魯亞人爭奪生存空間,還要和鴕鳥、美洲獅等動物做鬥爭,可謂是辛苦無比。

  當然了,給東岸拓荒農民們帶來最大困擾的既不是查魯亞人,也不是美洲獅,而是逐漸從遠方蔓延到左近的大薊叢。這些跟隨西班牙人「移民」美洲的舊大陸作物肆無忌憚地在原野上生長著,不斷跟牧草爭奪著養分,還給土著或罪犯提供了極好的藏身途徑。

  不過,再頑固的「敵人」也無法和堅韌的東岸拓荒農民相比!隨著一批批新移民的到來,大興港的控制區域不斷向外拓展,村莊越來越密集、公路越來越綿長、農田越來越廣闊,無數的荒地被拓荒的農民整飭成了上好的熟地,鋤頭所到之處,瘋長的薊叢也不得不退避三舍,令人不由得直感嘆東岸人戰天鬥地的勇氣。

  村頭的一棵老柏樹下,孫誠仁怔怔地看著前方正在田間忙活著的蒸汽犁。滲碳的鐵製犁鏵在繃得筆直的繩索牽引下,頑強地向前掘進著,然後在鬆軟的土地上犁出了一道深深的土溝。這些都是給新來移民開闢的土地,幾個月前還是一片荒蕪呢,只前期有一些人過來撿拾了一下石子、清理了一下灌木樹根而已,現在在國家開拓總局的大筆資金投入下,荒地得到了大規模的開發,只要新來的這一千多明人移民稍稍加把力,搶時間補種一些牧草還是完全可能的。

  「孫掌櫃,鎮長已經批准你選的地塊了,另外,工商所也把營業執照給辦了下來,明天就可去取。孫春陽南貨鋪,至少從法律上來說是不存在開設的障礙了。」一名十七八歲的兵團堡學兵幹部輕輕走到孫誠仁身後,笑嘻嘻地說道。

  「哦,那太感謝了。」孫誠仁轉過身來驚喜地說道,隨即,他在兜裡摸了摸,拿出了一枚面值五十元的金燦燦的硬幣,悄悄塞到學兵的手裡,說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霍幹部這兩天忙前忙活,著實辛苦了,這點錢且拿去買點茶水喝喝。」

  「霍幹部」明顯是猶豫掙扎了好一會,這才「堅決」地將金幣塞回孫誠仁手裡,說道:「孫掌櫃,我們有我們的規矩,你這錢我不敢收,怕出事。再說了,這兩天忙的這些事都是上級交代我辦的,沒什麼辛苦的,我也收了你一罐山茶了,不好意思再多收禮,望你理解。」

  孫誠仁曾有那麼一瞬間是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在看面前的學兵幹部,良久後他才深深嘆了一口氣,拍了拍學兵幹部的肩膀,什麼也不說了。他心下覺得這些娃娃幹部在學校裡學了十年怕不是都學傻了,送上門的錢都不收,這他娘的還是官嗎?

  難不成這大東岸的官老爺個個都是兩袖清風、清廉無比?想到這裡孫誠仁便搖了搖頭,因為無論在寧波、登州還是所謂的南鐵附屬地,當地的一些官員可都是收錢的。眼前這個娃娃幹部不收錢,只能歸結於其腦殼壞了或者少不更事——或許再幹個七八年成官油子後就會習慣收錢了吧?

  孫誠仁是在本月初(3月)抵達正處百廢俱興狀態的大興港的。他此番從明國經阿勞坎港中轉不遠萬里來到東岸本土,其實是身負重要使命的,即如何將在黑水地區發展勢頭較為良好的孫春陽南貨鋪引入東岸本土,並開始搶佔各縣各鄉鎮市場。

  孫春陽南貨鋪作為黑水地區快速崛起的商業鎖鏈機構,已經開設了四家門店(蓬萊、煙臺、濟州和定海),且經營狀況都還相當不錯,其中三家盈利狀況良好、一家也剛剛扭虧為盈,為投資者們賺取了大量的利潤。

  不過投資者們(黑水開拓隊是最大股東,邵樹德、茅德勝、魏博秋等遠東軍政巨頭也隱隱參股其中)的野心與見識遠不是實際經營店鋪的孫家人所能比擬的,他們才剛剛開設了四家門店呢,就已經把目光打向了炙手可熱的東岸本土。這不,孫誠仁一路從海上顛到東岸本土,為的就是在本土開店這回事,並且,他還隨身攜帶了邵樹德的親筆信——而這,顯然才是他在大興港受到高度重視的原因所在。不然,當地上下正開荒忙得要死呢,誰有空搭理一個從明國跨海而來的商人啊?

  至於說為什麼不把店開在人口稠密、老百姓購買力強、且購買意願也很強(這一點尤為關鍵)的東方縣、平安縣、鎮海縣等地,而是開在了人口不過兩千五百、土地也剛開墾沒幾年的大興港,主要還是為了避開激烈的競爭。因為越是富庶的地方,國營百貨商店、私人小賣部、走四方的商販的競爭越是激烈,孫春陽南貨鋪以競爭姿態強勢闖入,未必就是一個好選擇。因此,把店開在新開闢的烏江流域,然後深固根本經營個幾年,等全流域漸漸發展起來後,早就紮根於此的孫春陽南貨鋪自然而然也就趁勢而起了。更何況,大興港離東岸第二座工業重鎮鐵嶺縣比較近,本身又是西北鐵路的終點和出海口,發展潛力極大,此時正適合以最小的成本佈局,然後坐等將來百倍的收穫。

  而為了支援孫春陽南貨鋪在東岸本土布局,遠東明國那邊也投入了大量的資源,比如他們引入了新的投資者,孫春陽南貨鋪也經歷了新一輪的增資擴股。目前,黑水開拓隊在注資後已經將股份提升到了45%,是為第一大股東;而孫家蘇州本部那邊也悄悄派了多位核心子弟攜帶大量錢款跑到黑水入股,故股份得以維持不變,仍為40%;而原本佔據著兩成股份的個人投資者的股份有所稀釋,目前只佔了15%,不過邵樹德、魏博秋等遠東首腦人物手裡的個人股權比例卻穩中有升,並沒有絲毫吃虧。

  這次孫誠仁身攜二十萬元鉅款(通過西北墾殖銀行黑水分理處向東岸本土匯款)來到南美,已經打算至少新開三家分店了,分別是位於阿勞坎港、靖江港和大興港的三家鋪子。這三家鋪子將統一註冊孫春陽南貨鋪的招牌,未來將以遠東特產商品為主要賣點,即重點經營遠東的藥材、茶葉、生絲、瓷器、優質皮革(南美沒有的熊皮、貂皮、青狐皮等等)等商品,然後將一些東岸特產運回黑水進行銷售,以獲取鉅額利潤。

  而為了達成這一規劃,孫春陽南貨鋪首先得在東岸本土購買一到兩艘能進行遠洋航行的大船,並且招募到足夠的水手,這才能夠往來運輸貨物。否則,一切都只是空談,孫春陽南貨鋪最終也只能如同東部沿海地區的那些商店一樣,經營些東岸本土的日用品,賺些微薄的利潤,過著不鹹不淡的日子。

  孫家人當然不肯這麼得過且過了!這不,在處理完大興港分店的開店手續後,孫誠仁就將前往東部地區搭乘「信使班輪公司」的船隻南下前往鹽城港,參加將於4月底舉行的新一場海軍私掠贓物拍賣會——其中就有好幾艘俘獲的外國商船。

  手握二十萬元鉅款的孫誠仁,到時候不出意外將成為拍賣會上風頭最勁的人物——打算購買俘獲商船的各路投資者們將會被一擲千金的黑水土豪直接嚇尿——包圓個三五艘船隻不在話下。只不過船隻好買,這水手就不好招募了啊!得,說不得到時候還得花錢重金挖牆腳,反正他頭上頂著邵樹德、魏博秋、茅德勝、黃儀等人的招牌,倒也不虞在東岸本土被人陰了。重金挖幾個航海的老師傅,再隨便招募一些傻不拉幾的意大利農民,上船後邊開邊學,順著大洋直接開往大明——孫誠仁設想的是如此之美好,以至於他根本沒考慮這樣的船隻和這樣的人員配置,到時候究竟會有幾艘船隻能安全抵達遠東明國。

  不過呢,不管怎樣孫家人的心氣還是值得表揚的。在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荷蘭人花費大力氣將白銀運往明國後,他們又從明國攜帶了大量金銀來到東岸,不經意間使得金錢在世界三大洋內完成了一次空前絕後的「旅行」。而這種金錢的旅行,勢必也會為兩地百姓(黑水和東岸本土)帶來巨大的商業、文化和人員方面的交流,促進兩地的發展,當其規模越來越大之後,相信更會對東岸現行的航運、經濟秩序都產生不可估量的影響。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3
第一百六十二章 金錢的旅行(五)

  1652年3月9日,晴,羅洽縣羅洽港。

  羅洽紡織廠的外方(******)經理西里古今天一改往日百無聊賴的慵懶狀態,他穿上了許久沒穿的得體服裝,打理了下自己的鬍鬚和頭髮,然後叫了一輛公務馬車——作為合資廠的外方經理,西里古有權隨時動用廠裡的公車——屁顛屁顛地趕到了碼頭上,迎接剛剛乘船抵達羅洽港的多利亞家族的馬里奧,他的後臺老闆之一。

  裝飾簡單的公務馬車很快就接上了正在碼頭上等待的馬里奧及其隨從,然後一干人便驅車直奔城內最著名的羅洽賓館下榻——羅洽紡織廠已經在那裡包下了整個頂層(第三層)的房間,作為馬里奧及其隨從的居所,費用嘛自然是從合資廠的接待費用裡出了。

  坐在寬敞舒適的大型馬車裡,馬里奧看了一會窗外平整的煤渣公路,然後轉頭朝略顯拘謹的西里古笑了笑,說道:「每次來東岸都感覺過了好幾十年一樣,上次來的時候羅洽港就在修建棧橋、倉庫、公路、防波堤、燈塔、貨場和炮臺,現在幾年時間過去了,這裡仍然在修。上帝,以我所見,羅洽港的設施即便是在威尼斯和******,也是一等一的,但東岸人竟然還沒滿足!他們還在像辛勤的蜜蜂一樣,不停地擴建著自己的窩巢,到底是什麼樣的一種信念在支撐著他們做類似瘋狂的事情呢?」

  「作為東岸共和國政府指定的大宗貿易港口,羅洽港現在已經能夠同時停泊不下二十艘大型海船了……」作為在羅洽港任職多年的西里古,對這個城市的一切都瞭如指掌,只聽他一一羅列分析道:「英格蘭人、荷蘭人運棉花來的船隻;東岸人自己運海產品來的船隻;荷蘭人運糧食走的船隻;東岸人自己運煤炭、木材來的船隻;葡萄牙人運布匹、豆餅和豆油走的船隻;東岸的南鐵公司運建築材料的船隻,等等,我都數不清了。這座熱鬧的港口,無論在哪個月份,都有差不多十幾二十艘船隻同時停靠著——生意繁忙的月份可能還不止。是的,這個港口也許就規模來說在舊大陸不是最好的,但就碼頭規劃的精妙、港口設施的齊全、整體建造的堅固性而言,確實是無與倫比的。而更令人驚訝的是,這樣令人讚歎不已的港口在這個國家並不是唯一的……」

  馬里奧聽了後與隨從交換了下眼色,然後便沉默不語了。而他們的沉默也並沒有維持太久,很快,羅洽賓館到了,羅洽紡織廠專門派出了兩名接待人員指引他們入住各自的房間,然後便邀請眾人在賓館一樓宴會廳內用餐。

  考慮到來賓的******背景,午餐之中意大利風味的菜餚佔據了多數。得虧東岸佛羅倫薩商站這些年來一直在大量採購各種意大利食品(如火腿、甜酒、奶酪、黃油等等)——這種東西在東岸本土銷量不錯,因為有著眾多的意大利裔移民的存在——因此這頓午餐才得以辦得足夠豐盛。

  午餐結束後,紡織廠的聯絡人員告辭返回廠裡,將空間留給了******人自己,他們儘可以在不受干擾的情況下談論自己感興趣的東西。

  「……該從哪裡說起呢。」馬里奧斜倚在做工精細的硬木椅背上,手裡端著一杯清香撲鼻的茶水——這種茶毫無疑問產自寧波府奉化縣,在如今的東岸非常流行——緩緩說道:「羅洽紡織廠成立這幾年來,隨著波斯生絲進口渠道的打通,現在生意規模越來越大,利潤額也穩步攀升。去年的分紅已經達到了驚人的五十萬銀行里拉(約合8.2萬元),今年的情況只會更樂觀,因為越來越多的西班牙人接受了我們的產品,我們的絲綢製品依靠著極大的成本優勢,使得以前一些買不起的紳士也能夠享用起這種奢華的服裝了,這簡直太妙了!聖喬治商行的皮納爾迪先生告訴我,保守估計今年整個大西班牙地區的絲綢服飾的銷售額將在去年的基礎上上升四成,由此可見羅洽紡織廠今年的分紅情況……」

  七十萬里拉!西里古不由自主地腦補了一下今年羅洽紡織廠給多利亞家族的分紅,上帝,這是多大的一筆財富啊!想當年,他們根本就沒投資多少錢,但現在卻極有可能獲得每年超過一百萬里拉的穩定分紅,這樣的投資回報率,也就只有在東岸共和國這樣的新大陸國家才會出現了吧?在意大利、西班牙甚至法蘭西(意大利商人大量在法國開設絲綢紡織工場),可能會有這種投資回報率麼?別的不說,光原材料(主要是生絲)的來源就愁煞大部分人了吧?西里古隱隱聽說,當年東岸人是將強大的主力戰艦直接開到了波斯人的大門口,這才簽訂了一定額度的生絲貿易協定,否則也是行不通的。

  「如今******的資本是越來越過剩,聖喬治商行的年金收益率已經跌到了1%附近,這也意味著這項投資已經變得毫無價值。但問題是,過剩的資金仍然找不到宣洩的渠道,只能湧入公債市場或投資年金,要麼就是借錢給外國商人乃至君主,但這都很不可靠。」果然,馬里奧很快就談起了如今******共和國資本嚴重過剩的現狀。

  這個人口不過區區五六十萬的西地中海小國,實在容納不了洶湧澎湃的鉅額資本,因此該國商人只能不斷尋找新的投資熱點。若在以前,他們的目光或許會侷限在繁榮的阿姆斯特丹市場,但如今,他們有了另外一個不錯的投資對象,那就是新大陸的華夏東岸共和國。

  資本已經過剩到投資摩洛哥王國的******人,其實並不介意他們的投資對象是主的子民還是異教徒,他們更看重如何才能讓他們的資本儘快增值——當然,如何保住他們龐大的資產也是個問題,畢竟歐洲覬覦他們財富的君主實在太多,因此分散投資就成了必然。

  作為******共和國的老牌商業家族,多利亞家族之前在東岸的成功投資引起了很多人的興趣,尤其是和他們家族聯繫緊密的其他家族,對於投資新興的東岸共和國充滿興趣。之前投資南鐵公司或者說給予東岸共和國優惠貸款只不過是小試一下水,接下來的投資才是大頭——馬里奧這次就代表了很多老牌投資者的利益,如果在東岸考察、談判順利的話,他很可能將為東岸共和國帶來超過一千五百萬銀行里拉的鉅額投資。

  ******人如今真是急了。他們失去了貸款給天主教國王(哈布斯堡王朝)的權力,在商業方面又遇到了荷蘭人與猶太商人的強勁挑戰,日暮西山之勢非常明顯。而為了挽回這一切,他們必須儘快獲得新的投資渠道,獲得新的利潤增長點,否則必將漸漸在歐洲********。

  東岸人的橫空出世給了資本充裕的******人以遐想的機會,而羅洽紡織廠的成功更是鼓舞了******人的勇氣,於是,他們打算開始大舉投資東岸共和國,而首批金額很可能就達到一千五百萬里拉——說實話,這個數字對閒置在各個商業網點內的海量******資本來說,真的不能算什麼大數字。

  「……如果想要投資的話,我建議可以投資東岸鐵路。」西里古在和馬里奧聊了半天后,雙方漸漸聊到了具體的投資項目上,西里古在思索很久後,終於提出了這個建議:「雖然我也不是很熟悉這個新型運輸方式,因為東岸人並不想讓外人過多瞭解這個神奇的東西。但毋庸置疑的是,它的運輸能力是極為強大的,如果好好規劃的話,一定是一筆非常不錯的買賣,就像羅洽紡織廠那樣。」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馬里奧讓隨從把這條仔細地記下,作為接下來與東岸政府商談的重點,然後又繼續追問道:「還有別的不錯的投資項目嗎?無論回報快的還是回報慢的都可以說來聽聽,在這方面我們不是很介意。」

  「投資南鐵公司吧。」西里古直接說道。

  「已經不行了。」馬里奧搖了搖頭,說道:「我們在這家公司內的股權比例已經到了頂,不允許繼續增加了,說點別的什麼吧。」

  「那就只有仿效羅洽紡織廠的案例,與東岸人合資設立新的工廠了。我們可以從意大利請來熟練的工人,然後提供銷售渠道,再投入一定量的資金,輔以東岸人先進的生產技術,一定可以獲得令人滿意的回報的。」西里古直截了當地說道,「沒有什麼比這種方式更可靠,同時也更容易令雙方接受了,因為這等於是綜合了我們各自之間的優勢,互惠互利、共同賺錢,東岸人一定會高高興興地接受的。」

  「聽起來很不錯。」馬里奧評價了一句,然後便陷入了沉思之中。他還在考慮,考慮該怎麼樣才能從東岸人那裡獲取更豐厚的利益,畢竟,他也想把手頭的資金更有效地配置到各個行業中去,而不是漫無目的地四處撒錢。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3
第一百六十三章 金錢的旅行(六)

  「******人到哪了?」許信捧起了一份會議紀要,靠在柔軟的馬車坐墊上,打了個哈欠,然後漫不經心地翻看了起來。這份會議紀要的主要內容還是這兩天外交、貿易部門與以多利亞家族為代表的******商界人士的「磋商」記錄,******人試探性地提出了很多想法,東岸人同樣「禮節性」地給予了一些迴應,即目前兩者之間尚處於試探狀態,正式的談判還未展開。不過即便如此,也足夠東岸政府的貿易官員們瞭解很多事情了。

  「目前還在東方賓館裡頭與我們的商人進行著商談,領頭的馬里奧.多利亞先生提出想面見您甚至劉主席,按您的意思,我們暫時委婉地回絕了。」祕書坐在許信身旁,輕聲說道。

  許信聽了不再言語了,只見他稍微捶了下自己的腰,然後便換了個姿勢,翻看起了會議紀要。會議紀要的內容其實很簡單,主要是******方面試探性地提出向東岸進行更大規模的投資,且條件非常優厚,即他們將從法國、西班牙以及意大利部分地區的手工工場中抽調部分熟練技術工人,到東岸共和國來與東岸政府一起設立合資工廠,以便就近利用東岸強大的生產能力與無與倫比的成本優勢。

  其中,商品設計、款式和精細加工方面由******人完成——或者由******人提供指導——其餘部分由合資工廠生產,總之一切仿羅洽紡織廠的舊例,雙方各擁一半股份,對半分紅,公司基建、運營和生產由東岸人負責(******人需要投入一筆資金,數額待定),******方面只派駐一名經理及數名隨從做聯絡之用,產品銷售原則上雙方共同解決——但實際上由於******人在歐洲的渠道優勢,這方面還需要多仰仗對方。

  這個方案本身沒什麼花頭,也早就獲得了雙方共同的認可,如今唯一變化的,就是******人投資的行業變多了。比如,他們打算在東岸設立一家乾酪作坊,並從托斯卡納、帕爾瑪等地派遣數十名精擅此道的老師傅前來東岸,利用他們在奶製品行業數十年的生產經驗,與東岸工業化生產的思路相結合,製造出能夠在歐洲市場有銷路但又成本低廉的乾酪。

  再比如,他們甚至打算將一些針織品的手工工場整體搬遷到東岸來,因為目前設在法蘭西的這些工場本身面臨著極大的危機(戰爭威脅)。如果遷移到東岸來的話,那麼不但會獲得一個較為安全的生產環境,另外還能就近利用廉價的紡織原材料進行生產,成本為之大減——遷移工場的行動雖然不會太容易,但也沒想象中那麼難就是了,他們只需說服部分熟練的技術工人來到東岸即可,其他不足人員就地招募培訓,慢慢來就是了。

  總而言之,******人的投資項目涉及針織品、奶酪、火腿、釀酒、搓繩、制桶、造紙等十餘個行業,涉及人員近千人。一旦雙方順利達成協議,那麼******人將用兩到三年的時間逐步進行投資並遷移部分工人,以便儘快重新恢復生產,為他們賺取足夠的利潤。

  當然了,******人投資的項目並不全是瞄準歐洲市場的,其中也很是有些針對東岸及祕魯市場的商品,但東岸人對此毫不介意,因為東岸國內正大量缺乏著這些熟練的手工業者呢——畢竟不是什麼東西都能機器製造的——有人送上門來,又豈有拒之門外的道理。

  看了一會後,許信便將會議紀要輕輕地放在一旁,然後靜靜思索了起來。

  實話實說,******人這次的投資誠意還是蠻足的,涉及多個項目,不但能為東岸擼來近千名寶貴的手工業者,還將帶來大量的投資——而且這份投資的規模還相當不小,總金額很可能高達一千五百萬銀行里拉,這令許信略微有些滿意。畢竟,在東岸經濟規模越來越大的今天,******人若是還想搞些幾十萬的項目糊弄人,那可就太沒意思了。一千五百萬銀行里拉的總投資,呵呵,還算馬馬虎虎。

  不過,就憑以上這十來個項目,可消化不了一千五百萬里拉這麼大額度的資金。******人若想深入投資東岸,勢必要開展一些別開生面的項目。

  「******人對投資西南鐵路這個項目怎麼看?」既然******人提出了這麼多建議,來而不往非禮也,東岸人自然也向他們介紹了一些在東岸「炙手可熱」的項目,比如西南鐵路這個「老大難」項目。

  所謂的西南鐵路,這在東岸也是個老話題了,多年前就有人提出過,甚至政府和私人還出資修建了一段從下伊河鎮(南岸部分)到寧津鄉的單線鐵路(即下寧線,全長約40公里)。只不過後來政府把主要精力轉移到了其他地方,私人資本也無力糊弄西南鐵路這個大坑,因此這段鐵路便停下了擱置不前。在大荒農場、灌木農場、光榮農場經營大農場的投資者們,以及附近桃園鄉的居民們,紛紛修了一些簡易砂土公路連接到下伊河縣寧津鄉,作為苦逼的和外界交流的通道。

  不過如今顯然不同了,在獲悉了有冤大頭願意投資鐵路後,國家鐵道總局的官僚們立刻從故紙堆裡揀出了當年所做的計劃書,然後將之上報給政務院,請求他們聯合各部委,忽悠******人投資建設西南鐵路。當然了,投資建設西南鐵路的前提,是******人從舊大陸自行招募勞動力並提供薪資衣食,東岸方面則免費提供各類建築材料、鐵軌,以優惠價格租賃各種工程器械。鐵路正式通車後,前三十年的運營權將由東岸和******共同出資成立的一家合資公司擁有,該公司仍舊向雙方對半分紅;三十年期滿後,西南鐵路收歸東岸國有,但會支付******人一筆合理的費用(數額另行協商)。

  老實說,這份計劃還是挺坑人的,因為規劃中的西南鐵路將是一條橫貫整個東岸內陸的大動脈,其起點在下伊河鎮,途經寧津鄉、大荒農場、光榮農場後朝西南而去,穿越渺無人煙的西大荒草原,至烏江流域的靖江港為止。就里程而言,幾乎又是一條西北鐵路級別的大動脈,若是建成,意義極為重大,因為這意味著原本荒涼閉塞的西大荒內陸成了可供開發的大後方,這對於華夏東岸共和國的戰略安全來說極為重要——他們終於可以把一些重要設施或需要嚴格保密的單位遷往內陸安全區域了。

  不過這鐵路的區位優勢看似不錯,但問題就出在所經沿線如今一片荒蕪,渺無人煙。既無人煙,那鐵路的投資者們又如何收回成本,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而這個問題不解決,那麼******人即便資本過剩急於宣洩,怕是也不會隨意拿錢出來打水漂的,因此東岸人也必須拿出一些實質性的好處出來,否則******人恐怕不會輕易上鉤。

  「馬里奧.多利亞先生對鐵路這種新的運輸方式很讚賞,他本人表示希望親自乘坐一下火車。另外他還指出,鑑於鐵路建設的高昂成本,他希望我們能夠拿出一份具有很強盈利前景的計劃書來說服他們投資。否則的話,他只能出於友情購買一些我國發行的建設債券,而無法承擔投資巨大卻又前景不明的未知事物。」祕書立刻一板一眼得回答了起來。

  「不輕易入坑,這是預料之中的事情。」許信點了點頭,「西南鐵路目前來看擺明了是不賺錢的項目,自然沒什麼吸引力了。依我看,不加點碼估計他們不會輕易點頭。這樣吧,我們承諾動用回購條款將下寧線這段40公里的鐵路收歸國有,然後將其整個置入西南鐵路之中,將來由雙方共同經營;另外,我們還承諾在伊河上方修建一座鐵路橋,以連通下伊河鎮南北兩個部分,並使西南鐵路與西北鐵路連通,當然,這座鐵路橋同樣可置入合資公司名下;最後,靖江港碼頭的三十年經營權也可以無償置入合資公司名下,前提是他們投資續建剩餘的碼頭設施並疏浚附近航道。這些條件不要一次放出,談判的技巧你們也懂的,一點點和他們磨。不要怕傷感情,******人如今是有錢沒處使,誠意很足的,現在只要價碼談攏了,他們投資的概率很高。」

  「另外,就說我國政府打算在西南鐵路沿線新建一些定居點,將來盈利的前景還是很大的。」許信又囑咐道。他說的這倒也不是虛言誑騙,而是東岸政務院已經確確實實決定在後世塞多.科羅拉多小鎮、卡皮亞.德爾紹塞小鎮以及巴倫蒂內斯小村附近分別修建三個定居點:鳴鶴堡、溪口堡和白沙堡——三個定居點的居民幾乎全部來自寧波府,這從其地名就可以看得出來。

  這三個定居點目前已經有人在做前期準備工作了,而移民也已經準備就緒,就等送來了。至於說建設所需的海量建設材料,部分靠鄰近的老定居點提供(前提是有建築材料廠),若是不足的話就只能自己先住地窩子對付著了。而在這三個定居點建設起來後,輔以附近其他六七個老定居點,差不多也有那麼一絲說服人家投資修鐵路的效力了,畢竟鐵路輻射的人口增加了嘛。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3
第一百六十四章 金錢的旅行(七)

  又一車新移民抵達了越溪鄉以東二十餘公里的鐵路修建工地上。

  新來的移民在學兵幹部們的催促下,扛著工具、揹著行囊,陸陸續續下了車,然後排成四列歪歪扭扭的隊伍,向建築工地而去。他們將與從越溪鄉方向步行過來的台州府寧海縣移民一起,為西北鐵路四期的如期完工貢獻著自己的力量。

  當然了,這些移民如今都已是國家鐵道總局的預備職工,只需學會東岸標準語並渡過短暫的考察期後,就可獲得東岸國籍,並同時晉升為鐵道總局的正式職工。可以看出,他們比歐洲裔男性入籍要方便得多(白人男子已佔東岸人口的10%),這本身已經是巨大的優勢了,足以讓他們比那些白人男子更容易提升社會階層。

  對了,越溪鄉的地址位於後世的維拉小村(Vera)附近,以寧海縣移民居多,故命名為此。這個定居點目前僅僅只有少許磚瓦建築,大部分仍是供定居者臨時居住的草棚,定居者之中只有少數在平整著土地,準備在入秋的時候種上一些蔬菜,這樣等到明年開春的時候也不至於毫無收穫;而除了他們之外的大部分定居者呢,則被烏江地區行政公署臨時徵調到了東面的鐵路工地上,打算先把鐵路修通到越溪鄉再說,那樣幹什麼事情都會方便不少。

  在送完這些新來移民並卸完物資後,下午兩點,從鐵嶺縣方向開過來了一節蒸汽機車,然後將空空如也的列車整個拉了回去。而在這趟列車返回後,第二天(3月20日)上午,又一隊人從越溪鄉方向乘馬車而來,領頭的赫然是老當益壯的退休執委、全國鐵路督辦彭志成。

  已經五十多歲的彭志成騎著一匹神駿的戰馬,一馬當先衝到了工地一側,而緊跟著他的還有四五名隨從,看他們齜牙咧嘴的樣子,這些平日裡以坐辦公室為主的白襯衫們若論起騎術和體力來,竟然連彭志成都有所不如。

  「多利亞先生,這就是我們正在修築中的鐵路了。」彭志成一手攏著馬頭,一手用馬鞭遙指延伸到天際邊的西北鐵路,笑吟吟地說道。隨著他的話音落下,祕書立刻將其用西班牙語翻譯了過去。

  「我看到了。」馬里奧.多利亞從馬車車廂裡鑽了出來,臉色蒼白地說道。他們是在大興港下船的,然後便搭乘馬車趕來了深處內陸的西北鐵路建設工地。顯而易見的是,這段旅程貌似不是很舒服,顛簸的旅途讓馬里奧飽受折磨,噁心不已。

  「很神奇的路,我在舊大陸從未見過。」馬里奧忍受著些許不適,走到了已經鋪設完畢的鐵軌旁,彎下腰用手摸了摸,然後又仔細看了看鐵路的構造,最後由衷地發出了感嘆:「全是用優質鋼鐵建造的道路,這是何等的奢侈啊!看來我可以建議聖喬治商行以後訂購更多的來自東岸的鋼條了,因為看起來你們生產鋼鐵的能力極其強大。」

  西北鐵路四期所需的鐵軌全部產自鐵嶺特鋼及西部鍛壓等骨幹型企業,然後通過火車就近運輸到建築工地上,一段段向前鋪設鐵路,最終目標乃是打通整個內陸地區,延伸至烏江之畔獲得出海口。

  「但我並不認為舊大陸需要多少我們生產的鋼條,這種生意的前途非常有限。」彭志成翻身下馬,走到馬里奧身前,說道:「多利亞先生,我認為你們需要的是更具投資前景的大型項目,請注意我所說的『大型』這個詞,只有投資數額在三千萬里拉以上的項目才值得貴國過剩的資本流入。」

  「三千萬里拉不是一個小數字,特別是我還沒看到過傳說中的火車的時候。」馬里奧搖了搖頭,說道:「光靠一些數字和文字描述,是說服不了我的。」

  「你會有機會乘坐上火車的,就在今天下午。」彭志成面色凝重地說道。說實話,按照他的本意,是不同意讓******人乘坐火車的,因為這種戰略級別的東西實在太過於敏感,貿然讓外國人乘坐,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只不過以政務院為大本營的文官集團對此很是熱衷,他們對說服******人投資非常著緊,因此下限放得也比較低,對於是否允許******人乘坐火車的事情,只略略討論後便同意了,這讓彭志成這個老軍頭很是惱火。

  只不過文官們的理由也非常充分,那就是鐵路這種東西其實早就在歐洲人的圈子裡小範圍流傳了,有意無意見識過這種新型運輸工具的外國人也很多——當然多數是遠遠見過,畢竟從海上觀察開進羅洽火車站的列車還是比較簡單的——再加上一些潛伏間諜打聽出來的消息,火車這種東西怕是早就被一些「有心人」所熟知了。

  文官們同時還指出,歐洲在短時間內根本沒有出現火車的可能性,因為缺乏必要的工業基礎和技術基礎。首先他們缺乏大量優質的鋼鐵,其次缺乏加工製造技術,然後還缺乏鐵路的設計、建設技術,當然最重要的還是他們根本生產不了哪怕最原始的蒸汽機車——這是東岸政府所嚴格保密的核心技術。基於此判斷,文官集團們認為邀請******貴賓乘坐一趟火車,以堅定他們的投資決心,似乎並無什麼不妥之處。

  就這樣,在今天下午,馬里奧及其隨從就將乘坐一列往工地上拉建築材料的列車經鐵嶺縣抵達下伊河縣,徹底感受一下鐵路時代的來臨。而彭志成等人雖然很不滿政務院的決定,但多方考慮之後,終於還是捏著鼻子認了下來。當然他們也沒徹底屈服,這些傢伙費盡心思將這列火車車頭的大部分用東西籠罩了起來,以免被外人一眼看破虛實——雖然這看起來效果有限,但總聊勝於無吧。

  下午三點的時候,隨著一聲汽笛長鳴,剛剛卸完物資的列車開始緩緩啟動,準備返回鐵嶺火車站加煤加水,而在這列車的客運車廂內,馬里奧、彭志成等人則端端正正地坐在裡面,伴隨著車體有節奏的晃動,以36公里的時速朝前方行去。

  馬里奧等人的表情此時可以說是要多驚訝就有多驚訝,他們似是無法相信傳言中的一切都是事實,東岸人的火車真的如同人們哄傳中的一樣是一種劃時代的交通工具——相信若不是時機不合適的話,他們一定會闖入前部機車上看個究竟的。

  火車抵達下伊河鎮火車站時已經是晚上了,但馬里奧.多利亞等人仍然興奮異常,他們似是完全被火車這種交通工具所征服了。甚至於,馬里奧已經顧不得矜持,言語中多次流露出了打算投資東岸鐵路的意願,前提是規劃中的西南鐵路的運輸任務與西北鐵路一樣繁忙,畢竟只有這樣投資高昂的鐵路才會有收回成本的可能。因此,他現在急切地想去西南鐵路沿線看一看,看看那裡究竟發展得怎麼樣了。

  而西南鐵路沿線的狀況自然令******人大為失望了,數量不多的定居點、一望無際的農場和稀疏的人煙已經足夠形容這裡的現狀了,這令在附近轉悠了好幾天的馬里奧有些躊躇,他擔心如果東岸人的發展沒跟上的話,西南鐵路的盈利前景恐怕也將會蒙上一層陰影。出於這樣的擔心,馬里奧表示,如果想要******資本大舉投資東岸共和國的西南鐵路,那麼協議裡必須加上一條,即:在鐵路正式全線通車後的三年以內,******人有權以六千萬銀行里拉的價格將整條鐵路連本帶息出售給東岸人,否則他們將不予投資,因為不確定性太大。

  政務院對於******人的擔心表示理解,他們也派出專員向馬里奧解釋東岸人的規劃,即他們將會在鐵路沿線安排密集的定居點,以充分利用這條鐵路帶來的紅利開發內陸地區,西南鐵路的盈利前景將會非常看好。不過馬里奧顯然不會被東岸人隨意忽悠,他堅持將那條東岸回購西南鐵路的條款加入協議之內,否則他們肯定不會投資西南鐵路。

  就這樣來回扯皮了幾天後,3月28日,執委會最終還是同意了******人提出的條件,然後雙方這才派代表坐到了一起,正式展開了包括西南鐵路在內的十多個項目的合資談判。不過毫無疑問的是,其他項目的光芒完全被西南鐵路掩蓋了,這項總投資很可能將在三千到四千萬銀行里拉之間的超級項目——由******人負責在舊大陸招募勞工,然後到東岸來修築鐵路,同時他們也需負責勞工的薪資衣食,等於是「自帶乾糧」修鐵路——完全不是那麼十幾萬、幾十萬里拉的「小項目」可比的。

  談判最終持續了一個月左右,4月30日,在青島秋季商品博覽會開幕的前一天,雙方終於達成了一份初步協議,而******人也很有誠意地通過拉普拉塔銀行青島分行向東岸人的戶頭轉入了一百萬里拉的意向金,作為一些項目的前期投入。至於備受關注的西南鐵路項目,馬里奧表示他還需返回歐洲與各個家族進行協商,同時調集如此龐大的資金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完成的,因此他估計最樂觀的情況是今年年底前與東岸人進行第二輪磋商。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3
第一百六十五章 印第安的毀滅者(一)

  「人類與狗共有的疾病有65種;與牛共有的有50種;與綿羊、山羊共有的有46種;與豬共有的有42種;與馬共有的有35種;與家禽共有的26種……」立於神武鄉(後世巴西馬里亞納門特爾小村附近)鄉政府門前的一塊晒場上,穿二代、憲兵隊中士郭普夏戴著厚厚的口罩,看著躺在他面前的幾具瓜拉尼人屍體,略顯嫌惡地擺了擺手,示意手下人拉出去深埋了事。

  他的腦海中迴響起了自己在醫療部門工作的父親經常唸叨的話語,雖然他根本弄不清楚人與這些牲畜到底有哪些疾病是共有的,但這已經不妨礙他了解很多事情了,比如眼前的這一幕。

  事實上眼前的這幾個正值壯年的瓜拉尼人並不是死於東岸人的捕殺,他們是死於未知的疾病。這幾個瓜拉尼人原本是活躍於附近的瓜拉尼游擊隊的成員,以襲擊東岸拓荒者為主,一直是憲兵隊和東岸陸軍欲殺之而後快的對象,只可惜他們一直很警醒,對附近的地形又熟悉,因此一直沒能令東岸人如願,屢屢逃脫逍遙法外。

  但如今一切都結束了,他們沒死於東岸人的刀槍,卻莫名其妙地倒在了疾病上面,讓人哭笑不得。殺死他們的罪魁禍首——或者說「功臣」——不是別的,而是附近田野裡不起眼的農家肥。

  眾所周知,在東岸農村,人畜糞便一直是一種寶貴的資源。農民們將其收集起來,然後堆在田間以維持地力,但這種含有大量病菌和寄生蟲的排洩物也許對來自舊大陸的人來說不是什麼威脅,可對從未接觸過此類病菌(這往往意味著缺乏足夠的免疫力)的瓜拉尼人來說,就足夠致命了,一種或數種對他們來說極為陌生的疾病奪走了他們的生命。

  面對醫生給出的這個令人啼笑皆非的結果,負責附近區域治安的郭普夏也有些無奈,同時也有些不解。按理說這些瓜拉尼人應該接觸過西班牙人的呀,那些聖方濟會的傳教士們非常熱衷到蠻荒地帶歸化印第安人,因此印第安人經常能夠從西班牙人那裡搞來牲畜,也經常和西班牙人接觸——這意味著他們對這些舊大陸的疾病有一定的耐受力——可為何在東岸農民抵達此地後一個個都這麼「弱不禁風」地倒下了呢?

  郭普夏想了半天,不得其解,只能簡單地理解為這些瓜拉尼人與外界接觸得還比較少,對舊大陸病毒的抵抗力還非常弱,體內沒有獲得足夠的免疫力以幫助他們逃脫災難。當然還有一種新的解釋,這是西湖縣牧草嶺鄉的邵元義邵醫生在某次醫學會議上指出的,他認為雖然這些瓜拉尼人或許與西班牙人接觸過,也接觸了一些致病病菌,但他們還從未有機會與來自遠東的明人接觸,因此明人攜帶的大量病菌對它們來說本身就是一種新的威脅。

  邵元義的這種說法現在越來越多地得到人們的支持,因為大家在日常生活中經常發現,來自歐洲的女奴有時候會感染一些不常見的疾病,而這些疾病以前很少在歐洲出現,多半隻在遠東出現;同樣的,明國移民也偶爾會感染一些來自歐洲的疾病,由於他們很少接觸這些疾病,體內的免疫能力有限,因此造成了一定的死亡——也得虧東岸人極其重視對傳染病的防治,一經發現,立刻隔離,絕不手軟(甚至就連發過病的房屋都會燒燬),因此很多疾病只在小範圍內流行過,患病人數往往不過千餘,死者不過數百,並未釀成地區級甚至全國級的疾病大爆發,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

  郭普夏本人對邵元義的這種說法將信將疑,但也不可否認在東岸這個移民國家,各類疾病的發病率是很高的,同時也造成了大量人口——尤其是嬰幼兒——的死亡。蓋因這個年代的人不像後世那樣處在一個高度流動性的社會中,身體從小就接觸各種各樣的疾病(意味著綜合免疫力較高),他們往往一輩子都住在一個地方不挪窩,身體也許對本地病的免疫力達到了極高的水平,但在外來疾病面前往往非常脆弱,這從古代各個地方頻發瘟疫就可以看得出來——很多瘟疫的病源其實就是由外鄉人帶過來的其他地方的疾病而已。

  在東岸共和國這麼一個流動性較強且外來移民很多的國家,疾病種類的多樣和多發是大概率事件,歐洲人帶來的白喉、猩紅熱、斑疹傷寒、淋巴結鼠疫、梅毒等疾病,非洲人帶來的惡性瘧疾、絲蟲病、鉤蟲病、雅司病、熱帶皮膚病等,以及各方共有的天花、結核病、水痘、麻風病等疾病,將東岸人裡裡外外地草了個遍。

  要不是政府一開始就對外來移民進行檢疫隔離(此項措施對有潛伏期的疾病無多大效用,但對有明顯症狀的病還是可以及時預防的,比如上個月東岸就拒絕了一艘來自新英格蘭的船隻入港,因為傳聞那裡正在大範圍流行黃熱病);要不是政府從一開始就強制人們定期洗澡、理髮、穿乾淨衣服;要不是政府從一開始就對公共衛生極為重視;要不是政府從一開始就極端重視對疾病的預防和隔離;要不是政府一開始就組織民眾滅鼠、滅蟲、滅蠅,東岸共和國怕是已經經歷了數次疾病大流行了。這些疾病大流行無疑是極為可怕的,往往會造成數萬人的死亡,但東岸現在每年至多隻有幾千人因病死亡(少的年份甚至只有一兩千人),已經是一項足以令人稱道的成績了。

  眼前這些印第安人死於何種疾病郭普夏不知道,而鄉里那名水平有限的醫生同樣看不出來。但為了避免麻煩,郭普夏還是命令民兵們將這些屍體挖坑深埋,以免傳染給周圍的明人移民——這可不是開玩笑,很多定居點曾經因為沒有及時焚化或深埋病死者的屍體而造成疾病二次流行,這在衛生部的下鄉宣傳中是典型的反面教材。

  而隨著郭普夏的命令下達,在兩名憲兵的監督下,數名戴著口罩、身披白大褂的民兵不情不願地走了過來,然後將屍體放下擔架,慢悠悠地抬到了遠處,準備挖坑深埋,不留後患。

  看著民兵們遠去的背影,郭普夏的腦海中卻也閃過了很多念頭,其中多數都是如何消滅瓜拉尼人的「毒計」。比如將患病的人畜屍體投入他們的定居村莊附近,比如汙染他們賴以為生的水源等等,但考慮到這些做法太沒有下限,且這些瓜拉尼人本身也是寶貴的勞動力——國內各基建工地上正大量缺著呢——如此隨意消耗在疾病的侵襲下委實太過可惜了一些,因此郭普夏便強自按捺住了這個危險的想法。

  不過不論東岸人是否有意,隨著他們拓荒西進的步伐不斷提速,原本過著半與世隔絕生活的瓜拉尼人,必然會受到外來殖民者及殖民者帶來的疾病的雙重衝擊,人口銳減已成必然之事。也許用不了多少年,如今在東岸大草原上已經所剩無幾查魯亞人的下場,就是他們明天的真實寫照。白人、黑人、黃人渾身沾滿著他們前所未見的病毒,一手持劍一手持犁,搶走他們的土地和家園,奴役他們的身體與心靈,簡直就是印第安人的毀滅者與大惡魔。

  而在這些惡魔中,最凶狠、最殘忍,也是最「不要臉」、最「不修牌坊」的無疑是東岸人了,他們壓根就沒把野蠻人當人看,肆意殺戮、搶劫與奴役,然後用壓榨得來的果實滋養他們的國民,擴展他們民族的生存空間。

  據東岸梅機關的統計數據顯示,原本他們估算中生活在南、北鴨子湖地區的瓜拉尼人數量在二十年前可能有三十萬人之多,但現在他們認為能有個5-10萬人就很不錯了,其中部分人口損失於巴西聖保羅捕奴旗隊的各種活動,部分損失於東岸人發起的清鄉行動,部分死於因為戰亂而導致的飢餓,不過以上三種死因都遠遠不能和最後一種相比,那就是各種致死疾病的侵襲,這才是造成瓜拉尼人人口大量損失的最主要原因。

  東岸人在雅庫伊河沿岸、在湖西丘陵地區的松樹林間的拓展為何如此順利?難道是因為軍部吹噓的我大東岸將士英勇善戰嗎?或許有這方面的因素,但絕對不是全部,或者連主要原因都不是,大部分的瓜拉尼人,應該都是無聲無息地死於疾病的籠罩之下。

  「印第安人的毀滅者,哈哈,西班牙傳教士給我們取的這個綽號還真是貼切呢。」郭普夏將潔白的手套摘了下來,然後給自己點了個菸斗,美美地吸了一口後,望著神武鄉政府外一望無際的耕地,笑著說道:「印第安人死於疾病,我們卻沒事,這明顯是天尊的眷顧,說明天命在我,哈哈,野蠻人終將消亡,這片沃土終將屬於我華夏東岸共和國。」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3
第一百六十六章 印第安的毀滅者(二)

  康西卡奧隊長將短柄斧從一名瓜拉尼人腦袋上取出,然後隨意擦拭了下還沾染著腦漿的斧刃,緊繃著的神色這才稍稍鬆了些下來。

  這場該死的戰鬥終於結束了!他和他合作多年的親密屬下們再一次擊潰了一箇中型瓜拉尼部落,並將他們向密林深處驅趕而去。這個部落的成年男丁大部分被殺死或俘虜,剩下的則伴隨著女人和小孩逃得無影無蹤。

  康西卡奧隊長不認為這個瓜拉尼部落還有機會跑回來找他們或東岸人報仇,這個機率實在不大。他們更可能在無盡的遷徙與流浪之中耗盡部落的最後一絲元氣,然後要麼死於飢餓或疾病,要麼死於內亂,要麼死於別的部落的襲擊,總之他們完蛋了!

  戰鬥結束後,處於底層的瓜拉尼籍士兵如同他們以前所一直做的那樣,開始拿著刀槍挨個補刀,馬梅盧科人(混血白人)則被分配到了蒐羅戰利品的好差事,至於說由紳士(特指白人)組成的上層軍官、士官們,則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開始了休整。

  與這些野蠻人打仗實在是太辛苦了!打仗的過程也許很輕鬆,但之前的長時間行軍真是能累死人,很多人都磨爛了好幾雙鞋,真不知道很多連鞋都沒有的印第安人是怎麼堅持下來的。此外,森林裡相對溼熱的氣候以及蚊蟲的繁多,也使得很多旗隊士兵罹患了各種疾病,一些人就此長眠在了行軍的路上,但更多的人則被東岸道教教會派出的收容隊所收容,然後得到了一些人道主義方面的治療——雖然大部分戰士都是虔誠的天主教徒,但在身體受到病痛折磨的情況下,很多人還是不介意接受偽神異教徒的救治的。

  「該返回太平要塞進行休整了。」已經掃清了雅庫伊河上游瓜拉尼部落的聖保羅旗隊,目前已經轉戰太平堡以南的丘陵地區,他們在東岸憲兵隊的協助下,不斷襲擊、追捕瓜拉尼人,然後將抓獲的人口送回巴西販賣,至於騰出來的土地嘛,當然由後續跟來的東岸農民進行開發了,在這一點上雙方之間的合作一直非常愉快。

  康西卡奧隊長等人現在所在的位置位於後世巴西南恩克魯濟利亞達小城附近,這裡曾經有過一些瓜拉尼人村落,但在聖保羅旗隊連續數月的不斷打擊下,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康西卡奧率領的這支規模仍舊維持在三千人以上的捕奴隊,就是以東岸人的定居點太平堡為依託,不斷出擊掃蕩周圍的瓜拉尼人的,他們的努力無疑使得東岸人在附近拓荒的步伐越來越快、越來越輕鬆。

  當然了,太平堡新建未久,人口也不是很多,物產更談不上豐富,因此這裡僅僅只不過是一個囤積物資的基地而已。聖保羅旗隊的日常消耗,主要還是靠從附近的定西縣、夷陵縣輸送而來的海量物資維持。

  對了,夷陵縣在上個月也正式建縣了,是為華夏東岸共和國第十三個縣級行政單位。全縣共擁有近一萬二千人口,下轄夷陵鎮、老君廟鄉、磨刀石鄉和石房店鄉四個鄉鎮,縣政府所在地為夷陵鎮,取代了定西縣原本起著的西進橋頭堡的作用。

  定西縣、夷陵縣的相繼成立,標誌著東岸共和國政府開拓北鴨子湖地區的堅強決心。這個地方氣候溫暖、降水豐富,土壤也還不錯,後世幾乎是巴西的大糧倉,曾經一度以一州之地提供了巴西三分之一的穀物,同時也提供了大量肉奶製品,堪稱「天府之國」。

  而在如今這個位面,北鴨子湖地區的核心縣份平安縣又是華夏東岸共和國最大的工業基地,眾多關係著國計民生的企業坐落於此,人口非常稠密。同時,這裡也直面著熱拉爾山脈對面高原上的葡萄牙人的威脅(雖然暫時似乎不成威脅),因此在這裡設立多個縣份,多遷移定居人口(這意味著民兵數量大增),對於拱衛平安縣這個北方重鎮有著極為重要的意義。

  康西卡奧隊長在社會上廝混多年,年輕時學過一點知識,後來也參加過舊大陸的戰爭,算是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了。他對東岸人加強在雅庫伊河流域的拓荒非常憂慮,同時對他們在本地不斷增強的軍事力量也感到有些恐慌,曾經一度想抽身離去不願再為東岸異教徒服務,可部下們殷勤的目光以及家裡嗷嗷待哺的孩子使他一次又一次打消了這個念頭。

  「為了該死的銀幣,我已經前把自己的靈魂都出賣了麼?」康西卡奧隊長經常獨自一人進行懺悔。而懺悔完畢後,他總會再度拿起佩劍,將滿腔的怒火發洩到瓜拉尼野蠻人身上,這反而引起了東岸人的極大賞識,世事就是這麼令人蛋疼。

  「將東西收拾收拾,準備撤退。」康西卡奧隊長用從東岸購買的高級鯨皮靴,狠狠踢了幾個正在強姦婦女的馬梅盧科人的屁股,然後朝緊跟在自己身後的軍官們下令:「我們這次連續作戰幾個月,已經殺死殺傷印第安人三千以上,俘虜也抓了五千多,也是該休整一下了。」

  幾名被踢了屁股的馬梅盧科人一臉晦氣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然後提著褲子跑一邊去了。前方不遠處,軍官們已經在吹集結的哨聲,軍旗也已經豎了起來,他們可得跑快點了,不然又會挨自己得直屬長官一頓胖揍。

  集結完畢的隊伍很快就拔營啟程了,本地除少許兩三百留守士兵外,大部分人都跟隨康西卡奧隊長返回了離此最近的東岸定居點太平堡。當然他們在太平堡一帶也只能在劃定的氛圍內休息,若是進入東岸人的城鎮內部——其實目前太平堡也就是一個大號的農村而已——購物、休閒,還得得到當地東岸民兵負責人的許可,方能分批進入。

  捕獲的奴隸被就地出售給了在此等待的葡萄牙商人,這些商人們將帶著奴隸和東岸商品返回熱拉爾山脈以北,然後將所有東西都銷給當地的紳士,以獲取利潤。而在結了貨款後,東岸人也給這些捕奴隊員們結了這個月的僱傭費,這頓時讓本地唯一一家商店被擠了個水洩不通,從舊大陸進口而來的馬德拉甜酒很快便被搶購一空,巴西人拼死拼活賺來的錢轉眼又被東岸人收回了不少。

  康西卡奧隊長沒有和他粗魯的部下們一起出去醉生夢死,他首先去面見了一下東岸人設在本地的最高官員,通過他訂購了一批對接下來行軍打仗極為重要的物資。同時,從聖保羅教區開來的一支人數約五百的補充兵(大部分是瓜拉尼籍士兵)下個月差不多就得越過熱拉爾山脈進入東岸境內了,這都得提前報備。否則若是讓在邊境戍守的東岸陸軍將他們當做瓜拉尼反抗者給剿了,那才真是哭都哭不出來呢。

  做完這一切後,他又去設在城外的醫院看望了一下自己隊伍裡的病號。病號的數量大約有一百多個,其中約一半人病情較輕,又經過東岸異教徒「牧師」的診治和精心照料,現在基本都已痊癒;另外一半人就有些麻煩了,這些人得的基本都是傳染性疾病,目前都已被隔離,東岸醫生(道教教會培養的醫生)對他們也束手無策,不知該如何診療。畢竟,即便在東岸首都,對霍亂、梅毒、結核病的診治也是很無能為力的,對於這些罹患此類病症的捕奴隊員們來說,他們的生命其實非常堪憂,因此他們的意氣一直都很低沉。

  也許此時東岸人唯一能克服的惡性疾病,大概就是某些人所患的瘧疾了。可問題是東岸人手頭的金雞納霜也很不富餘,在新華夏島引種金雞納樹的努力也宣告失敗,目前只能靠從祕魯、查爾卡斯一帶進口以維持一定的存量。但這種價比黃金的東西,小小的捕奴隊員們真用得起嗎?至少從康西卡奧隊長緊皺的眉頭來看,他是不願付這筆錢的,畢竟患病的大多是印第安士兵,而不是地位較高的白人紳士,誰會關心印第安人的死活呢?不可能的!

  「康西卡奧隊長,目前正在隔離病房住院的尚有37人,其中一些人患上的是很嚴重的傳染病。很抱歉我們對此無能為力,因此我將善意地提醒您,憲兵隊的傅雷少尉很快就將對他們的身體狀況進行一個評估,如果評估結果很糟糕的話——比如傅雷少尉認為會在太平堡地區引起大規模疾病流行的風險——他們恐怕就不能繼續住在這裡了。另外,您先前付的住院費也已經不夠了,如果您想繼續的話……」醫院的負責人提醒著康西卡奧。

  「不,我不想繼續了。」康西卡奧隊長斷然說道,「把他們交給我,我還有用處。」

  醫院負責人先是一錯愕,然後似是想起了什麼,嘆了口氣後便同意了。他已經知道了這個葡萄牙人要幹什麼,他只能為那些印第安人默哀,可憐的他們又將遭受疾病的大規模侵襲。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