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 作者:孤獨麥客 (連載中)

 
mk2258 2014-6-29 18:09: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63 141781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3
第一百八十七章 戰略機遇期(四)

  1652年8月15日,羅洽港。

  西里古站在碼頭上租用的一處貨棧內,仔細觀察著羅洽紡織廠那邊最新送過來的一批成品。這是該廠利用廢絲經特殊工藝處理後生產出來的絹紡綢,西里古仔細看去,只見手裡的這塊綢布的色澤還算明麗,手感也比較柔和,看得出來是一種比較高級的紡織品了。

  「很不錯的織物。」西里古判斷道:「與長纖維的絲綢不同,但這種短纖維的絹絲也有其獨到之處。如果好好宣傳一番的話,我們甚至都不用降低價格,就能把這種絹絲紡成的布匹也一樣銷售出去,真是不錯。」

  西里古手裡的這種絹紡綢是東岸人依據移民而來的意大利、大明絲紡工人的建議而研製的,前後歷時數年。之所以要搞這麼久,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半機械化的梳毛機、紡紗機和織布機要重新設計、試驗、定型,這個週期可就拖得長了。說實話,要不是工商部撥下來專項資金大力支持的話,幾年時間很可能是不夠搞出這種絹紡機械的。

  當然了,既然這種機械是由東岸共和國出資贊助的,這裡面也沒******人任何事情,故這種新機器的專利技術也保留在新成立的羅洽絹紡廠(工商部100%控股),部分生產任務也由這家廠來,只有涉及到歐洲市場特殊需求的款式,才會交由羅洽紡織廠生產——以向羅洽紡織廠出售絹絲的形式。

  此刻西里古手頭拿著的絹紡綢就是羅洽紡織廠生產的,他們從羅洽絹絲廠購買絹絲(其中很多是被印染過的),然後紡成歐洲市場上需求廣泛的綬帶、披肩、圍巾、手套、襪子等等物件,最後通過******人的渠道銷售到各地——主要是大西班牙市場(西班牙、南尼德蘭、那不勒斯、帕爾馬等地)。

  而生產這種絹絲的原料呢,說穿了其實很簡單,而且都是些價值很低的東西,比如繅絲工藝後留下來的繭殘留物、不能連續退繞的受損繭、捻絲過程中正常的棄料等等。這種被統稱為廢絲的東西,在人工養蠶及繅絲過程中比重很大,往往在一半到三分之二之間。也就是說,人工飼養蠶所產的絲裡面最多隻有一半(很多時候只有30%-40%)可以用來繅絲,剩下的都是廢絲。

  既然廢絲的比重這麼高,那麼棄之不用委實怪可惜的,因此,在17世紀世界上所有養蠶的地方(大明、波斯、印度、意大利、法國等地),當地人都開始了對廢絲利用的研究。在這其中,法國、意大利因為養蠶規模小得可憐而忽略不計,印度主要是野生蠶絲,也可以棄之不談,單就說大明、波斯這兩個養蠶有一定歷史且還有一定規模的國家,他們兩者對廢絲的研究利用的程度就截然不同。

  波斯人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在這方面一直沒能好好利用起來,以至於在東岸人前往阿巴斯港貿易的時候,可以用幾乎白撿的價格買到大量的廢絲;而在大明就不同了,在剛剛恢復生產秩序沒兩年的寧波府,黃儀在各縣收購生絲的時候,當地蠶農、商戶手裡的廢絲可都是算錢的,只不過價格略次一些而已(因為廢絲處理起來較為麻煩,工序很多,生產成本較高),絕沒有讓你白撿的機會。

  而東岸人處理廢絲的技術,最初也是從這些大明移民(另還有少許技術較為精湛的意大利蠶農,他們對養蠶、繅絲的研究也很深,尤其是對蠶的病蟲害方面研究的書籍,在後世清朝時還流入了中國,讓中國人取長補短,好好學習了一把洋人是怎麼養蠶的)那裡學來的。只不過明人是代代相傳的手工技術,而東岸人則是在吃透這些工藝後進行機械化設計,以使得整個過程更加簡便、快捷,提高生產效率,創造更大的效益。

  在這個過程中,給廢絲脫膠的工藝——將廢絲先浸泡幾天,接著在鹼水中蒸煮,然後粗濾、清洗、晒乾——很難用機器來進行生產,故這一步還是需要工廠工人們手工給廢絲去除黏性物質;脫膠工藝之後便是梳毛和紡絲了,這些專用的機器與棉紡織機器差異不小(因為纖維程度不一樣,物料特性也相差很大),但經過多年設計改進後目前已無大礙了,基本能夠正常梳理、紡絲。

  而在後續的織造過程內,東岸人一樣研發了大量新式機械,比如半機械化、半手工化的提花機等等。當然了,這種機械和羅洽紡織廠的機械區別不大,可以認為是一種機器。真正差別大的還是前道工序,即梳綿機和紡紗機,目前自然科學研究正在加班加點,準備在現有機械的基礎上,研發出全自動的梳綿機和紡線機,以使得絹紡工業這個紡織的重要分支徹底煥發出活力來,給華夏東岸共和國創造更大的效益。

  這些效益目前體現在羅洽紡織廠的真絲絲綢、絲麻(絲綿、絲毛)混紡布、針織布、花邊、絲織成品方面,每年已經給東岸帶來了六十多萬元的收益(對半分紅後的收益),且這市場和利潤還在持續高速增長之中。此時稍微有些頭腦的人都可以預見到,當成本更低的絹紡綢進入市場後,東岸人的利潤將會飆升到何種程度!

  而在嚐到了絲織品行業超人一等的利潤後,任何一個紡織業從業人員都會對利潤率並不甚高的麻紡、棉紡、毛紡工業提不大起興趣來的。那些行業——尤其是棉紡織業——辛辛苦苦忙活個一整年,往往還抵不了羅洽紡織廠幾個月的利潤呢(當然羅洽紡織廠受限於市場因素,一年也就幾個月能正常生產),簡直無法讓人安心做下去。

  而大量向歐洲出口絲織品,對於避開競爭激烈的毛紡市場、利潤率也在日漸降低的棉紡市場,同樣具有極為重大的意義。要知道,以前東岸人往歐洲一年賣上百萬匹棉布,就已經引得無數人仇視了。甚至就連一些日常經營麻布、呢絨的布匹商人,也在東岸棉布這種廉價新事物的衝擊下生意大衰,他們出於自己的利益,自然開始運用各種手段詆譭東岸紡織品——如果可能的話還會盡最大可能阻止東岸紡織品進入他們的地盤,以免搶去他們的利潤。

  這個時候適當地推出新產品、新花樣,對於減少東岸紡織品在歐洲所受到的敵視程度,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真絲織品價格昂貴,單件利潤率較高,適合有錢人和貴族消費;絲綿、絲毛混合織物價格略有降低,但舒適程度可能更高,非常適合如今歐洲的一些中小商人、政府官員之類的中產階級消費。

  這些市場被開發出來後,東岸人便可大大降低對棉紡織品出口的依賴,以後棉布、呢絨之類的傳統紡織品,大可以在現有市場內穩步銷售,無需再冒著極大風險去與歐洲布匹商人或行會競爭開拓新市場,這對於改善東岸這種「有原罪」(黃種人,還是異教徒)的國家的外在形象大有好處。

  「絹紡綢出來後,本就處境艱難的意大利紡織業恐怕就更難以為繼了吧。」西里古不知道為何突然想到了這事,只見他把絹紡綢放在了旁邊的桌子上,用略帶傷感的語氣說道:「******、米蘭、托斯卡納、盧卡、威尼斯的毛紡織業已經走在下坡路上了,棉紡織業也在東岸的競爭下處境艱難,如果連具備傳統優勢的絲織業也被競爭垮掉,那意大利紡織業還有希望嗎?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此時此刻無人能夠回到西里古的問題。事實上意大利的絲織業此刻正在原料(少部分自產、大部分從奧斯曼帝國進口)的掣肘下頗為艱難地生存著,這已經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了,要不是英荷之間爆發戰爭導致意大利的絲綢可以直接出口到英國及其殖民地了(這意味著荷蘭人的那一份利潤被省下了),這些產業恐怕早就奄奄一息了吧。特別是在******人將部分熟練的絲織業工人和技術帶到東岸後——同時還提供了難得的銷售市場——意大利的絲織工業恐怕是在呈加速瓦解的趨勢的。

  西里古一邊搖頭晃腦地感嘆著自己祖輩、父輩時代意大利紡織業的榮光,一邊抓起鵝毛筆開始給本土的聖喬治商行寫信,建議他們大量採購東岸生產的低成本絹紡綢,同時繼續深入開拓市場,爭取將最後一個里亞爾的購買力也榨出來,因為這同時也事關他們自己的利益。

  你看,西里古先生作為具備民族自豪感的******高級經理人,一邊對在東岸競爭下苟延殘喘的意大利紡織業抱以同情的態度,一邊卻又不放過每一分自己賺錢的機會——哪怕這個賺錢的機會是建立在損害意大利紡織工業的基礎上的——這屁股和腦袋的高度不統一,也真是難為了他呢。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3
第一百八十八章 長江之役(一)

  1652年4月20日,小雨。

  崇明縣城(同時亦是崇明沙守禦千戶所城)外炮聲連天,置於臨時搭建的雨棚下的12門8磅、12磅火炮不斷噴射著火焰,將裹挾著強大動能的空心鐵彈狠狠砸向了夯土包磚的城牆。他們已經在這轟擊了一兩天了,正對他們的這面城牆已經塌了一小部分,此刻眾人只需再加把勁,就能把這個釘在他們前進路上的第一顆釘子給連根拔起。

  「報告!順軍蔡華澤部已經在我方海軍協助下攻克了平洋沙,殲滅清崇明水師官兵200餘人,俘獲千總一員。」代表邵樹德從山東南下的儒尼奧爾中尉拿著一份海軍送來的捷報,親自向劉海洋彙報。

  「甚好!」劉海洋以拳擊掌,高興地說道:「這才開戰兩日,我軍就已獲不菲戰果,儒尼奧爾參謀長,通傳諸軍,提振一下士氣。」

  前幾天大家登陸的時候,作為先鋒出擊的郝尚久部兩千五百人就先於主力部隊登陸,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潰了由崇明縣練總率領的三百鄉兵。這些人剛剛在各村被召集起來,匆忙之下欲入城助守,可誰成想在半路就被登陸完畢的郝尚久部包圍,三百鄉兵死傷近百人,餘皆投降,那位不知名的練總則被當場擊斃,算是旗開得勝了。

  「登陸兩天來,就已連勝兩仗,雖說殺敵不過五百之數,但可喜的是我軍傷亡甚微,諸軍士氣也很高昂,這一點最為關鍵。打仗打得可不就是士氣麼!」劉海洋笑著說道。而就在他們說這段話的當口,崇明千戶所的城牆已在眾軍士的歡呼聲中轟然倒塌,按照事前計劃,平西伯王朝先親率數千官兵突入缺口,與清軍進行爭奪。

  王朝先性情粗豪,手下官兵也多是從江北流亡過來的散碎明軍,戰力比張名振轄下另一統兵將領張煌言的三千泥腿子要強多了。此刻只見他們個個奮勇爭先,按照事先制定的計劃,在東岸4磅小炮的抵近支援下,逐一掃除清軍扼守的據點,至中午時,已經順利突入了崇明縣城。

  崇明縣裡的一千多清軍抵擋不住,部分潰逃至城外,遭到大順劉國昌部袁保所率的兩千人突擊,大部就擒,而崇明縣城也在傍晚時分被攻克,戰鬥顯得如此之簡單。

  當然了,張名振、郝尚久、劉國昌這次打得異常順手,那是因為有東岸海軍及炮兵協助戰鬥,再加上他們戰前在定海縣整訓了四個月之久,戰鬥力有所提高,不然也一樣是個廢,很難拿下崇明城這種有一兩千守軍的清軍城池。歷史上張名振的遭遇可不就能說明問題了麼,他們的所謂水師既不能徹底封鎖住大陸上清軍的救援,以至於讓清軍援兵進入崇明城,堅定了人家守禦的決心;同時他們草草拉起來的樣子貨陸軍也拿小小的崇明沙千戶所沒辦法,根本打不下來,只能圍困——事實上幾年後鄭成功的水貨陸軍蟻附攻城一樣攻不下來。

  不過在東岸戰艦和炮艇牢牢封鎖住附近江面的這個時空,已經整訓了四個月(伙食好、訓練勤、裝備也較歷史上好)的張名振部在東岸陸軍火炮的支援下,只花了三天時間就攻克了崇明城,且傷亡代價也微乎其微,不由得不讓人感嘆這其中的鮮明對比。

  攻克崇明縣後,劉海洋並沒有急著入住,而是在大軍仔細清理完城池後才在第二天進入城內。崇明城說起來是個縣城,其實只是個守禦千戶所城而已,負責此地防務的是清吳淞鎮副將李魁,所城內另有遊擊一人、千戶一人、把總數人,兵一千二百餘,民壯若干,總的來說是個力量很一般的地方縣城——若不是地處崇明沙這種一線要衝之地的話,這裡撐死了也就兩三百民壯守禦而已,根本不會勞動到副將、遊擊之類的中高級軍官來戍守。

  只不過無論清軍多麼重視這裡,他們的戰略劣勢(孤立無援)卻是怎麼都無法彌補的,當東岸海軍將附近的江面一攔的時候,這個崇明城也就成了甕中之鱉了,根本沒有幸免的可能性。因此說起來這個清吳淞鎮副將李魁,也是個倒黴蛋,平時鐵定人緣不咋滴,不然也不會被派到這個死地來守城。只不過李魁本人已在昨日的攻城戰中死於炮火之下,他麾下的一名遊擊也中流矢身亡,要想問問這幫倒黴蛋被派到崇明守城作何感想看來是不可能了。

  「調一千名持矛軍夫佔據縣城,碼頭邊再派五百名軍夫戍守,同時清點縣衙府庫。」劉海洋大喇喇地坐在縣衙內,對自己直屬得部將吩咐道:「另外,派人去找洪習山,讓他召集麾下人手駐泊平洋沙清水師舊營,順便在那裡屯田補貼軍用。奶奶的,鄭森這人不地道,就派了三五千老弱病殘過來,頂個球用,也就只能做做後勤了。」

  「另,在島內搜剿兵器,解散民壯,讓他們都回家種地種菜去。這裡的河口衝擊平原土地這麼肥沃,不利用下真是可惜了。對了,再去找一下張名振,我看他的部伍裡稚嫩少年一大堆、鬍子花白的老漢也不少,都裁汰下來於此種菜,供給軍需,省得讓這些人上戰場枉自丟了小命。」

  「還有,昨天不是投降了兩個清軍將領麼,叫啥來著,呃,對了,千戶所的守禦千戶常春是吧,還有一個是降於外沙的把總華本德!對,就這兩個人,他們帶著部伍降的,這很好,不過此地不能留了,送他們到寧波去,去鎮壓那裡的士紳地主。哼哼,我倒要看看他們是真降還是假降,就讓洪習山派人護送,反正他們的那些小船也不頂屁用,運運人貨倒是剛好。對了,把這兩人的部伍整編一下,常春手底三百多人就編為天佑軍、華本德麾下兩百來人就編為天助軍,取個好彩頭。」

  收編的兩支烏合之眾雖說加起來只有五六百人,但劉海洋也不敢留,而是通通送回老巢寧波府看守,讓他們去鎮壓地方上的士紳。如今隨著東岸人在鄞縣土改的規模越來越大,地主士紳的情緒也越來越強烈,急需大軍彈壓地方,否則搞不好地方上就會出現譁亂。

  而崇明沙等長江入海口的諸沙洲,劉海洋也打算將其改造成此次長江之役的總後勤基地,大批原先暫存在寧波府定海港的鹹魚、乾肉、大米、蔬菜、火藥、箭矢等軍資都將被陸續轉運過來,以便就近補給朔江而上的「盟軍」大隊人馬。

  與此同時,劉海洋還將令留守在沙洲上的軍夫隊負責人徵發本地夫子,一面修繕城牆、鞏固戰防設施,一面整修已經有些老化的碼頭,以便將來從山東南下的滿載物資的運輸船可以靠近碇泊,提高碼頭卸貨效率。

  劉海洋的命令很快就被執行了下去。許是鄭成功心裡有愧,因此他派來「助戰」(難道不是湊數麼?)的洪習山是低眉順眼得很,對劉海洋的命令只要不是讓他們送死那是無有不從,因此他是很爽快地同意了去平洋沙軍屯兼巡邏大江的任務,當然對於派遣部分人員和小船押送天佑軍、天助軍返回寧波也是全力遵從。

  按照預定計劃,打下崇明後,戰兵、輔兵合計約四萬餘的「盟軍」將在這片沙洲上休整三日,順便幫助留守人員修建營寨、倉庫、碼頭和炮臺。而在此期間,劉海洋也召集諸家將領開始商討下一步行止:按照他的想法,「盟軍」應當集結至少兩萬以上的精銳戰兵(當然是相對而言的),直趨清軍漕運節點鎮江,然後依靠海陸優勢猛攻並克復之。

  不過他的想法顯然不能讓會盟各家贊同,比如王朝先、阮進等人就主張打近在咫尺的蘇州府,先在這個天下聞名的富庶之地撈一票再說;而張名振、張煌言二人則主張直接攻打南京,先造成政治影響再說,至於軍事上的成敗,說實話還不是他們倆第一考慮的;而郝尚久則建議去打空虛的江北揚州府一帶,以免和清軍主力撞上;列席的洪習山表示無所謂,但看他本人的態度傾向,似是贊同王朝先、阮進這兩個大老粗的;或許只有大順劉國昌所部四千五百餘人態度比較恭順,願意聽從劉海洋的吩咐了。

  「真是一群難以駕馭的烏合之眾,要麼是習性不改的海盜山賊,要麼是迂腐至極的殘明保王黨,要麼是畏敵如虎、暮氣深重的老軍閥,把這麼一群心思各異的人湊到一起,真的能夠達成預定的戰役目標嗎?」劉海洋頗為頭痛地看著因為想法不一而當眾爭吵起來的諸位將領,第一次對自己一手策劃組織的長江之役的前景不確定了起來,他是真的懷疑這些人是否能夠成事。

  不過開弓沒有回頭箭,事已至此,再難也得走下去了!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3
第一百八十九章 長江之役(二)

  劉海洋最終還是同意了王朝先、阮進二人的計劃,即先在富庶的蘇州府近海擄掠一番,然後再圖他地。他之所以做出這樣的決定,主要還是考慮到自己之前四個月在寧波集兵、整訓、囤積軍資,這聲勢搞得過於浩大,怕是在寧波耳目眾多的清廷早已得到消息,此刻南京周邊搞不好就是龍潭虎穴、重兵雲集。

  想來想去,王朝先等人的計劃倒也不無道理:清軍在江南一帶原本最多不會超過三十萬兵馬,如今浙江一帶就集結了十萬餘人,再扣去福建提督趙國祚統領的數萬人、江西耿仲明、沈志祥二將統領的十萬人(收編了部分金聲桓部降軍,原只有四五萬人),這剩下的兵馬撐死了也不過五六萬人。

  這五六萬綠營是清軍在江南最大的機動力量了,南京作為具備重大象徵意義的城市,不留重兵駐守說不過去;鎮江作為南京的屏障,同時又是漕運重要節點,也不得不留兵防守;這兩樣加起來起碼就得去掉兩三萬綠營。至於剩下的兩萬綠營麼,此刻估計已由清軍重要將領統率起來了,屯駐何地還很難說,但這真的很重要麼?如今劉海洋麾下集眾四萬餘,戰船千五之數(包含阮進、洪習山二部大量近海小船),兼有數千精銳的東岸部隊、大炮數十門,且糧草充足、士氣高昂,即便遇上了這兩萬綠營,勝算還是有的。

  此時南京方面起碼有兩萬綠營,估計還有一兩萬精銳的滿蒙八旗,再算上臨時徵發的地主團練武裝,兵力還是很厚實的,因此現在去碰確實已經不太明智了,那麼就先臨時修改計劃先搞蘇州府?

  儒尼奧爾中尉對於劉海洋這個由海軍將領充任的陸軍統帥本就不是很感冒,聽聞他居然被一幫明國丘八牽著鼻子走以至於修改了早就制定好的作戰計劃,頓時感到有些無力。不過劉某人是他的直屬上級,儒尼奧爾雖然帶著邵樹德尚方寶劍來到南方督戰,但這寶劍可沒法砍到劉海洋的頭上,因此對於劉海洋下的這種「亂命」他也只有捏著鼻子認了。

  還是當年莫大帥在的時候殺伐果斷啊,當年可有敢在莫大帥面前自不量力嘰嘰歪歪的地方渠帥、大王或軍閥將領?早期或許是有,但自從莫大帥一次性在煙臺城下活埋了一百多人後,就再沒人敢廢話了,軍紀自此極為肅然,號令也無有不遵從者。

  這就是差距啊!儒尼奧爾中尉一邊暗自腹誹,一邊召集麾下的各路參謀們去諸軍傳令。

  數萬大軍於4月28日清晨在蘇州府太倉州一帶江岸登陸。由於軍隊數目龐大,且各部旗幟、金鼓、號令不一——雖在定海期間集中整訓演練了一番,但說到底時間還是太短,各部之間仍然相當不熟悉——而更令人崩潰的是,各部就連語言都不盡相同,讓聯絡各部的南方戰區司令部的參謀們是傷透了腦經。

  特別是一些立窩尼亞裔的參謀,他們的口音本就比較怪異,走到哪裡更是土鱉們——尤其是張煌言部出征前強拉的三千餘壯丁——圍觀的對象,不花費半天時間根本辦不成正事,氣得劉海洋連摔了好幾個杯子,直罵這些烏合之眾實在不像話,都演練好幾次了還這麼亂,一點記性都不漲。

  不過在吵吵嚷嚷了六七天時間後,將近三萬名官兵終於攜帶大量物資在預定的登陸場完成了登陸。登陸完成後,按照這幾天臨時制定的計劃,各路大軍保持齊頭並進的態勢,嚴禁分兵擄掠的行為出現,以免被清軍所趁。

  不過說到清軍,這是另一個讓劉海洋煩心的問題。經歷了出征以來的一系列事件,他現在已經對這支數量多達四萬的烏合之眾能否擊敗清軍主力、橫掃江南不抱任何希望了。可不是麼,當年莫大帥那麼強的實力,都不敢保證和大量滿蒙八旗正面硬槓時能取勝,他劉海洋手頭這四萬人成分更雜、心思更不齊、戰鬥力更弱,他是戰鬥天才嗎?有很強的人格魅力嗎?有出眾的能凝聚人心的演講才能嗎?如果沒有練到滿級的以上技能,他劉海洋又如何能夠逆天呢?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啦!

  他們這支所謂的「盟軍」的最大優勢,恐怕還是清軍兵力空虛且四處分散這種戰略層面上的優勢,一旦具體到兩軍對壘的戰術、戰役層面,他這四萬大軍可就有些夠嗆了!別的不說,單數數部隊裡的那些「水貨」,張煌言帶的三千泥腿子整訓不過四五個月時間,說成軍都很勉強,戰鬥力基本為零(如果出現炸營、崩潰、逃跑等影響軍心的事情,戰鬥力被評定為負值也毫不奇怪);張名振、王朝先二人倒是帶了五千餘看起來還像樣的陸軍,但其中老兵比例也很低,且成軍時間也不過才一兩年時間,戰鬥力也就那樣,略遜色於一般的清軍江南綠營,但高於地主團練武裝。

  至於阮進、洪習山二人所轄加起來超過七千的水師官兵,讓他們搖旗吶喊可以,若要他們上陣殺敵,可就有些強人所難了。什麼?難道你看不出那些被晒得黑漆漆的福建人其實都是海邊的漁民麼?指望他們打仗,你腦袋沒進水吧?他們的戰鬥力還沒我東岸的持矛軍夫強呢,起碼軍夫隊士氣還算可以,時不時地也會操練一番,真要上陣可也是敢跟綠營比劃比劃的,可比阮進、洪習山手裡的那幫漁民強多了。他們那七千部屬裡面,能正兒八經上陣的撐死了兩千,不可能再多了!

  當然了,話雖然這麼說,但「盟軍」這股力量的人數終究是擺在那裡呢,只要不分兵冒進、不出大簍子,有相對精銳的東岸大軍壓陣,只要不遇上數量多得喪心病狂的清軍大隊,他們還是能夠戰而勝之的,至少不會毫無徵兆地潰散——一就如歷史上張名振等浙東武裝在江南的表現一樣。

  萬幸在最初登陸的這段時間內,清軍大隊並沒有來騷擾,當然更可能的原因是他們吃不準東岸人究竟會在哪裡登陸,因此主力離此地尚遠,未及趕來。不過在數萬盟軍開始如同蝗蟲一樣從太倉州向常熟搜索前進的時候,清軍要是再沒反應簡直就是死人了,早早投降「我大清」的地方官員們憂心如焚地看著魯王的嫡系人馬在聯絡士紳、鼓舞人心,他們覺得大清王師要是再不來「解民於倒懸」的話,搞不好這蘇州府就要變色。

  而事實上他們的擔憂不是沒道理的,就被東岸大軍這幾日內攻佔的太倉州、常熟縣兩地來說,私下裡前來拜訪張名振、張煌言等人的地方士紳不計其數,而二張對他們也是溫言有加、多有撫慰,這讓劉海洋看得直點頭,心說這幫人雖然打仗不咋滴,但搞地方統戰工作倒是一把好手,而南明的這塊牌子沒想到還有這麼大的號召力,怪不得幾百年後的清末依然有人喊著反清復明呢,大明在士紳——當然也僅限於士紳——裡的市場還是很大的嘛。

  這些士紳們前來張名振那裡走動,自然也帶來了不少的消息,比如清軍統帥梅勒章京趙布泰、佟圖賴、劉之源等人率領的滿漢大軍「數萬人」半月前已出南京,旬日前那趙布泰所率之滿蒙馬隊先鋒三千餘人已抵常州府武進縣,現歸何處尚不得知。

  這個情報對東岸人來說還是比較及時的,因為這對他們提前做好各項準備工作大有裨益。這不,5月6日,已經行進至常熟縣的各部開始逐漸靠攏,一些四散打草谷的「義軍」也在三令五申之下不情不願地帶著大批錢糧丁口撤了回來。其中錢糧是他們自己的戰利品,丁口則與東岸人對半分賬——東岸在寧波、山東的地盤上人煙不旺,急需人口去開墾荒地。

  6號到15號這十天時間內,原本相隔也不是很遠的四萬大軍漸漸靠攏到了蘇州府常熟縣和常州府江陰縣交界處的江岸一側,此時清軍的馬隊也行進到了外圍,這應該是趙布泰直領的滿蒙八旗主力,至於那傳說中的「數萬綠營」則暫時還不見蹤影。

  劉海洋沒想過在這裡與清軍槓正面,他所想做的只不過是吸引清軍注意力,調動其部隊,然後利用自己超卓的機動性甩開其主力,奔襲空虛的另一處而已。只不過這計劃能不能奏效,清軍會不會像在山東時勒克德渾被莫大帥牽著鼻子走那樣被動應對,可不完全就不好說了——按照常理,這打了這麼久的仗,瞭解了黃衣賊作戰風格的清軍,也該有些長進了吧。

  十天時間內,東岸人利用隨船帶來的庫頁島大木、制式板材、鐵絲網、鋼筋水泥等部件,在江岸邊草草構築了一連串的營寨,並且還不厭其煩地挖了防火溝,在高處還佈置了炮兵陣地,可謂是部署周全了。而在此期間,在太倉州、常熟縣兩地擄掠來的大量錢糧物資——蘇州果是好富裕——以及一萬六千餘丁口,則在洪習山、阮進二部數千水師官兵的押運下,開始順江而下,朝崇明沙而去。

  至於下一步的動向麼,大概就是一面刺探清軍情報,一面分批撤離部隊了。他們的下一個目標,很可能就是鎮江府了——而這有一個前提,那就是要確認大量清軍確實已被調動到了蘇州府,不然他們寧願不撤,繼續在近處折騰打秋風。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3
第一百九十章 長江之役(三)

  「轟!轟!」四艘「阿穆爾河」級內河淺水炮艇一字排開,挨個上前炮轟清軍設在江陰的一處水寨。而在更遠處的長江中心航道上,威風凜凜的「加的斯岩石」號亮開了它那威風凜凜的炮窗,24磅、18磅、12磅、8磅炮應有盡有,足足四十門長短火炮讓它輕而易舉地控制了這段江面得統治權。

  此刻的「加的斯岩石」號重型護衛艦就像是一頭在巡視自己領地的雄獅,那麼的驕傲、那麼的不可一世——它有理由如此驕傲,因為全新的單缸150馬力蒸汽機組以及大量的帆索,給了它在相對狹窄逼仄的江河裡也能自如行動的能力,清軍順流而下的小舟、火船完全威脅不到它的存在。再加上隨時環繞在四周的快如閃電的內河炮艇,清軍的長江水師是完全不見了蹤影,興許是藏到內河港汊裡去了,以規避東岸海軍的打擊。

  不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清軍長江水師避而不戰,東岸海軍便也不再客氣,他們開始以崇明沙為基地,頻繁上溯到鎮江、南京一帶,見船就攔、見清軍水師就打,自己收穫了大量錢糧布帛、茶葉瓷器之類的東西不說,還嚴重影響了南北之間的漕運。

  江南、江北清軍空有數十萬大軍,卻沒法變做魚鱉來與東岸海軍力戰,這種有力沒處使的情況可是最傷士氣的了。清軍長江水師不是沒有過反抗,但他們於5月24日在鎮江江面上被一戰打回去後——此戰清軍水師在東岸海軍圍攻下損失大小舟船三十餘艘、官兵死傷數百——他們的長江水師就成了擺設,如今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在夜間護航那些滿載漕銀、漕糧的船隻偷渡江北了。

  雖說如今的中國人口歷經明末清初王朝鼎革後數量銳減、雖說滿清如今大部分綠營都在南方作戰(這意味著他們就食於當地)、雖說北方的農業生產秩序在李闖進京以前一兩年就已獲得恢復、雖說如今北方的朝廷尚未養成對南方漕糧漕銀的極大依賴,但大運河被東岸人這麼搞來搞去,大量船隻的正常通航受到影響,南北之間的貨物、金錢流動大減,卻也讓北京的滿清朝廷難受不少。

  至少,他們給這滿朝文武、勳貴和鐵桿莊稼們發餉的銀子很多要仰賴於南方吧?再者,如今西北的回回和蒙古人也不太平哪,東北老家那裡聽說也鬧黃衣賊,這用起兵來糧米菜蔬固然可以從北方就地籌集——其時北方旱情已緩解近十年,人口數量和社會秩序也得到了極大的恢復,籌集個二三十萬人馬的軍糧補給不在話下——可問題是打仗不光要有糧草,也得發餉啊!

  現在可不是剛入關那會的國朝初年了,在那會子,滿洲大兵入關,降者如雲。這無論是投降的官員還是收編的數十萬大軍,說難聽點,待遇要求很低,只要不胡亂殺人,且給口飯吃就成。可現在「我大清」已正式建立了體制,皇帝、年號、官制、軍制都有了,連科舉都開了七八年了,這一正式坐天下,可不就得按規矩來麼?按規矩來的第一步是什麼,當然是給官員、兵將發錢糧啊,沒他們你怎麼穩住這天下的局面?

  可要發餉、要維持朝廷運轉,光靠北方那些稅收恐怕是不夠的,畢竟如今清廷治下綠營、漢軍、滿蒙八旗及部分地方戍守部隊林林總總加起來八九十萬呢,各級官吏也是一大堆,安撫蒙古諸部、養鐵桿莊稼也要花錢,這每年的支出可都不是一個小數目。或許有人會說,如今大部分綠營在南方,可以讓當地官府給他們就地發餉,可問題是如果軍餉軍糧都由地方供給了,這恩不出於上,那北京朝廷還有何威信可言?

  軍隊就食於地方、軍餉由地方籌集、軍械由地方供給,這隻能作為非常時期的應急手段,可不能常態化,否則時間一久軍隊必然不聽使喚,地方政府也可能會與中央離心,起了割據之意,這可不是中央朝廷願意看到的。

  如今江南承宣布政使司(即江南省)的財賦佔到了全國的三成,更別提當地自明末起就大量生產棉布、絲綢、茶葉等涉及到國計民生的重要商品了,如果江南的糧食、布匹、銀子沒法順利通過大運河運到北方,那麼時間一久的話對「我大清」多多少少也是個不小的麻煩——缺銀子發餉,難不成搞配給制走計劃經濟的路線?

  所以啊,說來說去,東岸人的艦船在上至南京、下到崇明沙一帶頻繁活動,雖不能完全限制清廷南北之間的交通,但嚴重阻礙了兩地間的物資和金錢流動倒是真的。短時間內估計看不出什麼東西,頂多讓清廷難受一陣,但時間長了恐怕清廷也是要跳腳的。他們若是不能集中水師將東岸艦船趕出長江,那麼就只能另覓它途,繞路從別處運輸,但這無疑大大增加了成本,同時也降低了清廷的威信,後果如何委實很難說。

  「大人,黃衣賊的炮艦凶蠻得很,這邊也是落過炮子的,還請速速移步山下,那裡更安全些。」貼身馬弁頭目憂心如焚地走到周國佐身側,急著勸道。天爺哎,黃衣賊的甲板鉅艦可不就在江面上飄著呢,乖乖,一艘船上裝著幾十門炮,可比整個江南、閩浙、江西等地加起來還多,真不知道這幫黃衣賊是怎麼鑄的炮!兵部那幫大爺們,鑄一門炮可費了老鼻子勁了,還盡******是小炮,和人黃衣賊一比,連提鞋都不配哇!

  「如今的江南布政使司內,又有哪處是安全之所啊。」周國佐苦笑了兩下,終是不忍拂了跟隨自己多年的馬弁的心意,轉身便下了山:「黃衣賊數萬人就在三十里外肆虐,偏偏我軍還久攻不下,總攬江南軍務的鄭親王是震怒異常啊。要是再趕不跑賴在那裡不走的黃衣賊,整個江南不知多少人要被罷官去職,我這花了大錢活動來的江寧巡撫搞不好也要雞飛蛋打,真是晦氣,晦氣啊!」

  周國佐遼東出身,老資格的漢奸了。滿清入關後的這些年,當年在關外投降被編入漢軍旗的一幫人發跡極速,關內各省的巡撫、總督、提督乃至重要地點的總兵,基本都落到了這些人手裡。而這些老牌漢奸確實也很賣力,為清廷東征西討、掃平地方,可謂是不遺餘力,讓一幫入關後才投降的新生代漢奸們看了是又嫉又恨,恨自己沒有早當漢奸,恨自己當年賣國無門。

  周國佐正值壯年,現任兵部左侍郎、右副都御史、正黃旗漢軍副都統,算是漢軍旗裡的高層之一了。入關後他通過花錢送禮兼抱大腿謀來了江寧巡撫(後世江蘇巡撫的前身)這個肥的流油的差使,本想在江南一帶大展拳腳,搞個天高三尺呢,沒成想天殺的黃衣賊從長江上一路殺過來了,這讓剛剛納了一房小妾的周國佐如澆了一盆冰水般從頭涼到了腳。

  得知消息的周國佐第一時間躺在小妾的被窩內給上面寫奏報,言「黃衣賊軍四十萬,兵分三路,其勢甚銳。臣集兵與賊酣戰,三進三出、被創數十,奈何兵微將寡,力有不逮……望朝廷速發真滿洲官兵一萬、大炮三十門,臣當抖擻精神,一戰蕩平黃衣海寇……」

  坐鎮杭州的濟爾哈朗是何許人也,自然不會被周國佐這種糊弄人的小把戲給迷惑——北京朝廷的那幫人更不會了,他們都見識過真順廣大總兵王景上奏李自成「賊兵八十萬」的奇葩之事了——嚴令周國佐、佟圖賴、劉之源等人通力協作,調南京駐防部隊並各地綠營三萬有奇,「速至賊巢撲剿,勿得拖怠」,同時他也令趙布泰率滿洲官兵六千人自南京出發,一路協同作戰,同時也兼做監軍,監督這幫綠營死戰。

  三萬多部隊籌集軍械、糧草、役畜的動作說實話還是蠻快的——至少比起明朝的效率那是高了無數倍——幾日內就從各自駐地開拔,然後互相聯絡、匯合,往黃衣賊肆虐的常熟縣而去,堪稱17世紀的快速反應部隊。

  而他們剛剛抵達常熟、江陰二縣交界處,攏住黃衣賊主力的時候,一開始還是戰戰兢兢的,因為黃衣賊在山東闖下的偌大威名不是假的。不過在幾次先鋒交戰後,他們發現很多所謂的黃衣賊根本不堪戰,尤其是一些部伍一看就知道訓練時間不長,兵器都拿不穩(張煌言部),輕易就被「我大清」之忠勇綠營擊潰,著實令人費解。

  不過在審訊俘虜後他們終於明白了,這些都他娘的是假黃衣賊!真黃衣賊其實還是很凶的,周國佐麾下一員千總就在攻打黑藩鬼奴兵大陣時被反虐,砍瓜切菜般地丟了好幾百人,讓剛剛起了些驕矜之心的綠營官兵們是心有慼慼焉。

  「扶我上馬,我要去見趙大人。」下到了山下的周國佐朝貼身馬弁說道,「黃衣賊在江邊立寨,既不和我野戰,又留戀不去,其中原因我倒能猜度一二。罷了,還是去找趙大人吧,他是鄭親王派來督戰的,我這勞什子巡撫在他面前就是個屁。如今這四五萬大軍(彙集了部分雜牌軍和團練武裝)頓於江陰,也不是個辦法,總得想法子把這黃衣賊攆走才是。」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3
第一百九十一章 長江之役(四)

  「韃子到底是打的什麼主意?」劉海洋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後,狀似隨意地問道。

  他們這股大軍窩在這江邊也半個月了,隨著清軍綠營人馬次第開來,現在他們的活動空間是被越壓越小。一開始的時候,各部心氣還不錯,還敢跟清軍比劃比劃,尤其是最近心氣陡升的張煌言,在附近曠野裡與清軍一番大戰,但結果卻是其部三千人慘敗。

  要不是劉海洋遣新軍第四師陳之龍部五千人出戰反敗為勝的話,張煌言這三千人最後能剩下一半都算是運氣不錯了。而這一戰也使得劉海洋更進一步看清楚了這些「盟軍」們的成色,同時也使他放棄了一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專心蹲在營寨附近玩倚城而戰了。

  當然了,張煌言部表現差,那是明軍的通病了,訓練不足、給養不足、缺乏專業的軍官團隊是主要原因。他這三千人來到定海時基本還都算是一群丁壯,戰鬥力差到沒邊,稍微整訓了三個多月後算是有了點模樣,但比起清軍綠營來說還是差了十萬八千里。這其中的差距可以說是全方位的,但最大的問題還是專業軍官的不足,即他們起家的時候根本就沒幾個軍事人才,傳承很差,非經過長時間的戰鬥和訓練不可能得到改變。

  對於這一點,劉海洋等人也看得明白。看看歷史上就知道,王朝末期一場關鍵性戰役的慘敗就足以導致大量富有經驗的軍事人才的損失,而這往往是無價的。南宋富平之戰後,曲端等老牌將領故去,一段時間內竟然無人能順利組織起五萬軍以上規模的會戰;而在明朝末年,一連串的慘敗使得南明軍事人才喪失殆盡,剩下的都是些不通軍事的文人,憑著一腔熱血起兵抗清,結局可想而知。

  而如果你再對比下這段時間內其餘各部與清軍小規模交鋒的戰績後,想必就會看得更加明白一些。大順劉國昌麾下的袁保、蔡華澤二將,在與清軍綠營交戰時就勝算很高,尤其是蔡華澤親率的那2500人,曾經在楊舍鎮附近一戰擊退三千餘綠營,並擊斃敵千總一員、擊傷遊擊一人,著實了得。該部之所以如此善戰,主要還是部隊軍事傳承做的比較好,比如該部很多軍官甚至可以追溯到羅汝才農民軍時代,經驗那是絕對夠豐富的;另外,該部作為郭升親信部伍,火器化程度較高,對此類戰法也非常熟悉,因此在野戰中正面擊敗與自己兵力相若的綠營也就不是什麼稀奇事了,只是正常發揮水平而已。

  南明新泰侯郝尚久也是如此,該部是李成棟的部伍,最早可追溯到高傑農民軍。多年征戰加上吸收了很多邊軍官兵的高傑所部也是有一定戰鬥力的,李成棟雖然只得到了該部的部分傳承,但他自身治軍能力不弱,後期整合得力,再加上對手南方明軍實在太渣,故一直讓他從江北打到了廣東。郝尚久帶的部隊中很多都是李成棟部隊裡將官的子弟——這些將官很顯然都是高傑時代就入夥的農民軍或明朝邊軍——自幼耳濡目染之下,其水平還是比魯王、鄭氏那些半吊子陸軍強一些的。因此該部在前陣子與清軍的外圍拉鋸戰中表現也可圈可點,至少在與綠營交鋒期間是互有勝負,不至於大敗虧輸。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兩部實力再強,加起來也不過不到七千人,再算上東岸系統的黑八旗重步兵第4、5兩營(1530人)、補充連(不到230人)、炮兵(200人出頭)以及劉海洋司令部的衛兵、參謀和勤雜人員,這能戰的加起來也才不過九千餘人。

  哦,對了,陳之龍的新建陸軍第四師有五千人,該部雖然在山東曾一度損失過半,在浙江又擴軍40%以上,戰鬥力下降較快,但好歹老底子還在那裡,軍械也較為精良,軍官和士官們的自信心也很足,隨營學校也在不斷培養低級軍官,這些都有力地保障了該部的戰鬥力維持在水平線以上。

  所以,算來算去,東岸大軍中能戰的應該在一萬四千人左右,這些人是能夠正面對抗兩萬以下的清軍綠營的,如果運氣不差的話戰而勝之也沒問題,甚至對上三萬清軍綠營也不是沒得打,且勝算還不低——當然這是在清軍那數千馬隊不參戰的情況下。

  事實上劉海洋最忌諱的也就是趙布泰親率的那五六千滿蒙八旗馬隊了,這些人經驗豐富、戰鬥力強,在驅使綠營炮灰與東岸人鏖戰的時候,一旦瞅準忌諱就會從戰場薄弱點殺入,威脅性極大。因此,在分散於附近收集糧草和人丁的部隊不斷傳回大隊清軍前來的消息後,劉海洋果斷下令各部撤到了江邊的營寨處,這裡可進可退,且補給線也沒有被截斷的危險,大軍被人打崩的危險性已經趨近於無,算是一處安全所在了。

  「劉司令,根據最近的情報彙總來看,清國大量軍隊正往此地彙集,保守估計已在三萬以上。按照先前的情報分析,江南地區五府的機動兵力大半已在此地了,戰略目標已經完成一半。」穿著一身皺巴巴的深藍色軍服的儒尼奧爾中尉分析著說道,「清國軍隊之所以目前還沒發起大規模的進攻,我猜一是兵力不足,並不足以壓制我部數量多達四萬的總兵力——張名振、洪習山的那些爛部隊雖然不能野戰,但守守城還是馬馬虎虎的——二是清軍自覺在缺乏大炮的情況下也很難攻下我軍防禦嚴密的營寨,這些營寨雖說是臨時的,但經過我軍這大半個月來的不斷加固,卻也不是清軍能輕易克復的,再者他們若是要進攻,必然會面對著我們架設在高處的小二十門火炮,這又是一大障礙……」

  儒尼奧爾的話沒說盡,但劉海洋已經明白他的意思了,大概就是清軍要攻堅的話力量不足;但如果放開了野戰,東岸人又沒底,豬隊友太多,與那幾萬綠營正面會戰就變數很大了,如果再算上游離於在戰場之外卻又一直虎視眈眈的六千滿蒙八旗馬隊,野戰的風險太大,搞不好就要大敗。東岸在遠東攢點力量不容易,可不能輕擲於此,更何況他們為什麼要打這種敵人希望看到的大規模會戰呢,這不是以己之短、攻敵之長嗎?

  「你的話讓我想到了我國曆史上的名將李世民,這人打仗就深得以己之長攻敵之短的精髓,充分發揮自己兵多、錢多、糧多、人脈多的優勢,從不打無把握之仗,就靠絕對的實力碾壓你,這才是古之名將風範啊。」劉海洋說道。

  他這人雖然水平一般,但從諫如流倒也算是一大優點。儒尼奧爾指出咱該發揮機動力優勢調動清軍,然後尋找戰機以多打少、以強擊弱,劉海洋也深表贊同。仗打成現在這個樣子,也不能說就是什麼壞事,至少他們沒吃大虧不是麼,還把數萬清軍給成功調動了過來,戰役目標已經完成一部分,接下來該尋找機會撤了。

  不過帶著一幫烏合之眾在敵前完成撤退,卻也不是什麼易與之事。不過好在他們有營寨做屏障,走的還是水路撤退,清軍想追擊都不行,因此總的來說雖有些麻煩,但問題不大,只要事先做好計劃,各部嚴格遵守次序,想要陷入混亂之中卻也很難。

  思路一旦定了下來,那麼接下來的事情也就順利成章了。清軍仍在不斷朝這裡彙集,看他們的旗幟、服色,甚至都有松江府的地方鹽丁、稅丁、團練等雜牌出現了,這無疑說明了一個信號,清軍無法容忍東岸人像牛皮癬一樣賴在常熟、江陰這一片了,搞不好接下來就要發起總攻。

  因此,從6月5日開始,各部加快了撤離的速度,戰力稀爛的張名振、張煌言、洪習山等人先撤,戰力一般的郝尚久部緊隨其後,而東岸陸軍主力及大順劉國昌部在此期間仍堅守營寨,設在一處小山坡上的炮兵陣地也每天都在發炮轟擊清軍營地,搞得清軍不斷向後退卻紮營,免得天天挨炮子傷損士氣。

  6月7日開始,清軍似是也發現了什麼情況,開始調集部伍對東岸營寨發起了試探性攻擊,但在戰技嫻熟的東岸部伍槍炮齊鳴下灰頭土臉地撤了回去。

  6月9日,殿後的大順淮侯劉國昌等人一把火燒掉了大部分營寨,然後拍拍屁股上了船。劉海洋在接他們上船後,立刻下令全軍溯流而上,順著夏季刮起的東南風,朝鎮江府而去。而在這個時候,他還有暇嘲笑一下清軍:「清軍應對失措,實在是太被動了。他們應該悄無聲息地彙集大軍到此地來,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吃掉茫然不知的我軍,這才是正道啊。」

  說這話的劉海洋似乎是忘了,這次清軍本來也沒大張旗鼓過來,要不是江南之地心向南明的士紳不少,讓張名振、張煌言乃至鄭氏的那個腐儒代表盧若騰及時得到了清軍的行蹤,這次他們搞不好也是要被咬一塊肉下來的。

  不過不管怎樣,大量清軍確實已被調動到了蘇州府,鎮江府應該空虛不已,這個時候殺上門去,清軍應該會很頭疼吧。6月13日,隨著充作先鋒的幾艘炮艇的一陣猛轟,龐大的「盟軍船隊」抵達了鎮江府外圍江面上,計劃中的鎮江戰役將正式拉開帷幕。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3
第一百九十二章 長江之役(五)

  看到劉海洋的帥旗在江邊立起來後,奧觀海立刻快步跟了過去,用略顯生疏的漢語朝劉海洋彙報道:「劉國昌指揮的聯軍已經攻入鎮江府城,南明新泰侯郝尚久部這次表現不錯,在我軍炮兵轟開缺口後先登而入,只是損失可能不小,起碼在三四百之數。聽說這裡面很多人是李成棟軍中軍官子侄親屬,郝尚久怕是麻煩大了。」

  劉海洋聞言頗為驚奇地看了看這個越來越中國化的黑八旗大克拉爾,這廝最近情商見漲啊,居然會從人情世故的角度來考慮問題,原來他以為這些黑八旗都是傻子呢。

  「新泰侯所部勞苦功高,應當重重獎賞,也可給各部做個表率。」劉海洋點頭道,「這樣吧,從抓獲的清軍俘虜中給他們補一千人,再讓他們自行募兵一千人,將部隊擴充到四千。隨船運來的軍械也補一些給他們,嗯,就拿兩百副鐵甲、八百副皮甲吧,硬木杆長矛再給他們一千根;此外,他們損壞的軍械也可拿到崇明沙修械所去免費修理,以安其心。」

  正跟在劉海洋身後的後勤參謀立刻大聲應是。他們此番進攻鎮江府,雖僅歷五天,但已所獲頗多。別的不說,西津古渡(即京口渡)內積存的糧米、漕銀就足夠四萬大軍揮霍甚久了,更別提倚郭(西津渡有城牆)而設的眾多豪商的貨棧內存放的大量瓷器、茶葉、生絲及南北貨了,其數量之多以至於原本說好不要這些戰利品的劉海洋都忍不住食言而肥了——當然跟隨出來發財的眾人也很識相,每家勻出一部分,確保東岸佔了最大份額。

  張名振、盧若騰等人雖然有些不忍劉海洋吞沒這些地方士紳存放在渡口的貨物,但也知道想讓這幫丘八吐出來那是絕無可能的,罷了,就當支援我皇明光復大業吧。多少人為此毀家紆難了,徵用點物資又算得了什麼,當真以為向東朝借兵是白給的麼?

  大軍五天前在西津古渡外大舉登陸的時候,駐守在城內的一千多清軍基本沒做出什麼有效的抵抗——他們一無法用遠程大炮轟擊在江灘及碼頭上慢騰騰登陸的盟軍士兵,二這些常年守著這處富庶所在的士兵們也缺乏孤注一擲將黃衣賊趕下江的血勇,因此只能坐視盟軍花了足足三天時間在江灘及河汊邊進行登陸。

  不過他們當然沒能在城內堅持三天,事實上僅僅在第一天傍晚王朝先部奉命攻城時,這千餘清軍就放棄抵抗四散而逃了。守城的軍官還比較「有心」,他在撤退前下令麾下士兵燒燬城內積存的物資,只可惜士兵們同樣急於逃命,因此未能有效執行此命令,糧倉內的火只起了個火頭就被緊隨其後衝進來的盟軍士兵們給撲滅了。

  攻克西津古渡後,劉海洋就把司令部設在了此處,同時徵發附近的百姓,讓他們和輔兵及洪習山、阮進二部的水師官兵們一起,用隨軍攜帶來的物資修建簡單的工事,以確保西津古渡到碼頭之間這段道路的安全,同時也為了方便轉運物資和人員——西津古渡城內大量的錢糧不及時運走,眾軍也無法安心作戰啊!

  而在劉海洋進入西津古渡的同一天,他就下令劉國昌親率本部兵馬及王朝先、郝尚久二部萬餘戰兵向鎮江府城進發,張煌言帶著兩千多名戰兵(其實和團練武裝一個級別)並數千名東岸軍夫,負責運輸後勤補給。

  鎮江府作為漕運節點,同時也是南京的屏障,本來是有部分兵馬駐守的,但前陣子盟軍在常熟一帶大鬧,東南五府數萬兵馬被吸引了過去,鎮江府也不例外,守將帶著六營人馬計三千餘人趕至江陰與江寧巡撫周國佐的兵馬匯合,會剿黃衣賊。這六營人馬去後,鎮江府城內僅僅只剩下了數千人馬據守,且還人心惶惶士氣低落,基本上可以一鼓而下——別看韃子兵多,但攤子鋪得也大,歷史上當年山東榆園軍鬧起義,濟南常年只有一千多兵駐守,巡撫及各級官員們差不多一日三驚,可憐得很。

  如今江南的清軍數量遠超後世那個時空——後世清軍在鄭氏攻打南京前空虛得要死,當時清廷為了減輕財政困難甚至還裁剪了部分戰力較差的綠營——但他們面對的敵人也很強大,從崇禎十六年就開始進入中土肆虐的前宋遺民、已「由夏入夷」的黃衣賊在寧波府紮根已有數年,他們在當地的統治也越來越穩固。這把抵在富庶的杭嘉湖鬆諸府柔軟腹部的尖刀,可謂是讓清廷痛入骨髓,不得不抽調精兵強將對寧波長期圍困,同時不斷採取攻勢,試圖將黃衣賊驅趕而走。

  再加上由於東岸人總在關鍵時刻打亂清軍的節奏,使得原本已被平定的江西、廣東、廣西、福建、浙江等幾省依舊處於反覆拉鋸的狀態下,這無疑進一步分散了清廷的兵力,使得偌大個江寧巡撫轄區(五個府)竟然只有數萬可戰之兵,這種機會東岸人如何能夠坐視?

  於是,就在這樣一種指導思想下,劉海洋喊著「時間不等人」的口號,下令他認為最靠譜的大順淮侯劉國昌帶著總計近兩萬人馬攻向了鎮江城。而在圍攻了三天時間後,也就是在今天上午(6月18日),隨著12磅大炮的一聲怒吼,鎮江城牆的一角塌了下來,表現積極的郝尚久部率先突入,清軍拼死抵擋,無奈寡不敵眾,被隨後支援而來的盟軍擊潰,此時鎮江城已經被盟軍佔領,守城的三千清軍並二百多滿蒙八旗非死即降,只不過消息還沒來得及報給劉海洋知曉罷了。

  而在攻克鎮江之後,下一步該如何辦,卻還是挺費人思量的。在劉海洋看來,搬空鎮江城後差不多就該撤了,清軍主力目前雖在蘇州府、常州府交界處,但真要全軍趕來卻也不是什麼難事——尤其是那支人數不少的滿蒙八旗馬隊,對於以步兵為主的盟軍威脅極大。劉海洋自信自己的東岸陸軍、黑八旗能在騎兵的正面威脅下不潰散,陳之龍的新軍第四師就有可能會動搖了,至於郝尚久、張名振等人的部伍,劉海洋覺得他們鐵定扛不住滿蒙八旗馬隊施加的巨大壓力。

  「要是此時自己手頭有七八個營(約5000-6000人)的黑八旗重甲步兵,再配一些火槍手和炮兵的話,差不多能在江南橫著走了吧。」劉海洋及時打消了自己的意淫念頭,把思緒轉到了現實上面,而在短暫地思考了幾分鐘後,其實早就有定計的他很快下達了命令:「令:阮進遣部分水師官兵前往鎮江城接運物資和人員,洪習山部負責轉運,所有戰利品及丁口爭取用最快速度發送至崇明沙,崇明沙目前停泊著很多我軍的機帆大船,它們能夠很快將物資送回寧波定海港;再令:劉國昌轄下各部人馬儘速掃蕩左近的句容、丹陽二縣,並作出積極向南京進兵的態勢,南京空虛,清廷必然會抽調太平、寧國、池州諸府兵馬入衛,這將為我軍下一步西進攻打這幾府創造機會。」

  聯絡參謀很快大聲複述了一遍命令,在確認無誤後便下去找傳令兵下達命令了。淮侯劉國昌是大順老資格的將領了,用兵經驗豐富,對韃子和地方士紳有著很大的仇怨,是劉海洋比較倚重和信任的將領,故將一些戰術層面的作戰任務交給他,劉海洋自覺比自己指揮更靠譜一些——當然了,作為精銳主力的東岸系統兵馬,自然還是要握在手裡的,何況劉國昌也指揮不了他們這些「驕兵悍將」。

  儒尼奧爾中尉待劉海洋下完命令後,覺得沒什麼大問題,便笑著上前恭喜道:「攻破西津古渡就已經收穫頗豐了,鎮江城雖然沒這裡有錢,但搜刮一下總也不少。而我軍在鎮江附近連勝兩仗,斃傷俘清軍4600餘人,自身損失卻不大,已是大大地賺了。劉司令率數萬大軍以多擊寡、以強凌弱,不計較一城一地的得失,只注重以優勢兵力和最小代價殲滅清軍的有生力量,此乃兵法正道,山東邵大帥若是知曉了,一定深為寬慰。」

  劉海洋聞言呵呵一笑——他這人其實還是比較喜歡聽人拍馬屁的——說道:「別扯這些沒用的了,我現在算是想明白了,手頭這支軍隊戰力參差不齊,真要和清軍打大規模會戰,很可能會吃虧。既然如此,還不如有效發揮自身的機動優勢,牢牢把戰略主動權把握在自己手裡,進攻時間由我們選擇、登陸地點也由我們選擇、打不打更是由我們決定,清軍的被動態勢其實是很難扭轉的。」

  「另外,我把我軍的這種戰術命名為『蛙跳戰術』,意思就是沿著江岸跳躍攻擊清軍。不追求一次擊潰幾萬敵軍,只要不斷有收穫,積小勝為大勝,消滅大量清軍在江南的有生力量,同時順道鍛鍊友軍的戰鬥力,我們就成功了。」劉海洋略有些得意地說道,「時間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3
第一百九十三章 長江之役(六)

  1652年6月24日,在連續攻破了丹陽、句容兩座縣城後,老於軍事的劉國昌也沒敢在當地多耽擱,只草草蒐羅了一些物資,然後便押著大批劉海洋點名需要的說書人、手工業者、底層讀書人、郎中等職業者,抓緊時間撤回了西津古渡。

  而在此期間,南京方向沒有任何清軍過來,也許是劉國昌攻打句容的舉動迷惑了他們,以為黃衣賊要大舉進犯南京,因此一個個都在家裡嚴陣以待呢。可誰成想東岸人只是虛晃一槍,然後便率軍帶著戰利品撤回了長江邊的西津渡,清軍在內地兵力的空虛程度由此可見一斑,以至於盟軍上下都在猜測清廷會不會從江西、杭州方向抽調兵力入援江南,但這種顧頭不顧腚的做法其實意義不大,江西戰場此刻面臨著郭升(五萬餘人)、王得仁二部的壓力,杭州方面同樣要對寧波及溫臺地區保持壓力,這兩處兵力一抽調,後果委實不可預測。

  也許只能從湖廣戰場抽調精兵強將東調江西,然後把江西的人馬調到江南?可問題是這不就是東岸人的戰略目的嗎?他們此番出征,最大的戰略目的可不就是為了減輕湖廣、四川戰場上大順和大西政權的壓力麼?大西政權太遠不去管他,中部地區的湖廣戰場上,雲集了十七八萬較為精銳的清軍,目前在和大順的戰爭中雖佔據著上風,可一旦被抽調數萬人東進,這股氣勢怕是就洩了,大順政權說不定就能穩住戰線,而這顯然也是清軍難以容忍的。

  很麻煩,很難辦啊!看起來清軍怎麼選擇都很艱難,因為江南不比其他,是清廷必保之地,不能不救!否則一旦這裡打爛了,政治影響先不去說它,經濟上的負面影響就足夠讓清廷難受許久了。

  而清廷的煩惱很顯然就是東岸人的快樂,正在西津古渡邊熱火朝天地搬運物資的盟軍士兵們臉上都喜洋洋的。跟著東朝劉總兵打仗就是爽利,每每繳獲甚多,都快來不及運了;有的人更是誇張地想著,崇明沙上面的倉庫怕不是都已經堆滿了吧?

  從6月13日登陸的第一天起,到今天的6月24日,東岸人在一千五百餘艘大小船隻的幫助下,足足花了十幾天的時間才終於將鎮江之戰繳獲的各類物資及人員送回了崇明沙。而在崇明沙碼頭上,東岸人甚至連海軍戰艦都動員了起來,用盡最大力量往寧波府裝運物資,此番出戰繳獲之豐由此可見一斑。

  在這十來天的時間內,從蘇州、南京兩地趕來的清軍陸續「收復」了句容、丹陽、丹徒(即鎮江府城)等縣,然後彙集兵馬,壓向了西津渡。東岸人對此夷然不懼,他們依託古渡的城牆及部分修築的臨時營寨,與大量清軍相持。城外的清軍以騎兵居多,既有滿蒙八旗,也有漢軍馬隊,總數幾有六七千人。但這又如何?騎兵有本事來攻城啊,大爺的刀早就**難耐了。

  在相持期間,劉海洋還派奧觀海的重甲步兵營及補充連、炮兵連出戰,清軍騎兵既衝不動陣,又被火炮大量殺傷,只能怏怏而退。而在退卻之前,有清軍將領不忿地罵道「自古只有馬上的皇帝,沒船上的皇帝」,聞聽此言的東岸諸將轟然大笑,劉海洋更是暗笑另一個時空1840年時可不就有一個「船上的皇帝」殺過來了麼,當時「馬上的皇帝」是怎麼應對的?

  不理城外清軍無力的叫囂,東岸人按照自己的節奏來行事。6月27日,全軍在西津古渡內外足足休整了三天,然後在發現城外的清軍數量稍多了一些後,劉海洋決定全軍可以拔錨起航朝下一個目標前進了。這幾天江南的日頭漸漸毒辣了起來,氣溫升高得很快,在這樣炎熱的天氣下數萬清軍在野外被東岸人調動來調動去,劉海洋想想都替對方難過,再這麼搞幾次,清軍的非戰鬥減員數目大概會大大增加吧,士氣也會跌落到谷底。

  至於下一步作戰的目標嘛,劉海洋在和諸將商議後也有了定計了,那就是位於江寧府更上游的太平府、池州府乃至稍遠一些的廬州府和安慶府。這些同屬於江南省的府縣雖然沒東南五府那麼富裕和繁華,但在古代,也是難得的魚米之鄉了,加上兵力空虛、防守薄弱,正是劉海洋手頭這數萬盟軍發揮的絕好場所。

  而在出發前,劉海洋等人決定再耍一個小花招,即派遣阮進、洪習山二人率領數千水師官兵順江而下,到蘇州府、常州府一帶江岸邊晃盪,做出要登陸的架勢。劉海洋囑咐他們動作一定要慢,一定要留有充分的時間讓清軍「發現」他們,以便能吸引、調動部分清軍兵力,並藉此掩蓋盟軍真正的作戰意圖。

  反正這二人的部隊以水師為主,本就不甚耐戰,真正上陣的時候也派不上太大用場,因此還不如讓他們去迷惑清軍,給劉海洋等人率領的主力船隊創造良好的突襲機會呢。

  而組織三四萬大軍的作戰行動是頗為繁雜的,對物資的消耗也不是個小數目。好在大軍日常所需的糧米菜蔬可以就地籌集——事實上他們在前陣子的作戰中繳獲頗多,很多糧米吃不完都已經轉運回崇明沙暫時存放——肉食(脂肪的補充)部分就地籌集,部分靠後方輸送;至於蛋白質的補充嘛,這就只能靠崇明沙大量轉運而來的桶裝鹹魚了。

  這些魚以太平洋褶柔魚、秋刀魚、沙丁魚和大馬哈魚為主,乃是黑水地區歷年的積存,這次長江作戰行動,四萬大軍連續作戰了幾個月,消耗極為巨大。若不是黑水地區的捕魚船隊規模每年也都在快速擴大,也許明年開始黑水、大泊兩地冰窖內的鹹魚存量就會降低到一個很危險的警戒線了。

  除了這些食品外,作戰大量消耗的火藥、鉛子、炮彈、箭矢、燃煤也都由崇明沙轉運而來。東岸人手頭的運輸船日夜不停地從煙臺、寧波、濟州等地運輸各類物資到崇明沙,然後再由部分海軍艦船(武裝運輸艦、笛型船總計6艘)並阮進、洪習山的水師轉運到前線。當然了,隨著戰鬥日趨向上游地帶蔓延,劉海洋也在考慮把尚停在定海港的最後4艘炮艇也調過來,與已經隨軍出戰的8艘炮艇一起,利用其較快的航速,一邊轉運物資(每艘去掉必備的燃煤和補給品,可額外裝運物資50噸以上),一邊順道巡視江面,打擊可能出現的清軍小船。

  就這樣,在大部分物資都就位後,6月28日,阮進、洪習山二人帶領部分小船(約五百餘艘)順江而下,準備到蘇州、常州一帶迷惑清軍;而盟軍主力(戰輔兵合計3萬餘人)則搭乘海軍戰艦、部分機帆運輸船以及千餘艘近海小船,在28日夜間順著從海上吹來的東南風,逆著長江水流而上,悄無聲息地朝第一個目標——太平府當塗縣殺去。

  7月6日,數量多達三萬的盟軍士兵冒著濛濛細雨在江邊登陸,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插當塗城下。當塗縣作為太平府的首縣,本來也是有數千人馬駐守的,只可惜上個月黃衣賊在鎮江一帶肆虐,本地兵馬都在更上游的蕪湖營參將的帶領下,星夜入援南京去了。可誰成想這幫黃衣賊如此狡猾,竟然虛晃一槍殺到了太平府境內了呢?

  不過這個時候再怎麼後悔也無濟於事了,入援南京的部隊短時間內不可能趕得回來,即便勉強趕回來也是疲軍,哪個將領敢拉他們上陣?因此,當塗縣的命運就此註定了!

  7月7日,東岸大軍只一輪進攻,城內區區千餘清軍便四散而逃,知府、知縣等在斬殺妻女後,飲毒酒身亡,太平府的府城就此陷落。劉海洋當天夜裡就下船進了城,然後令劉國昌帶領上萬人馬搭乘船隻直取蕪湖。蕪湖縣本來有一個參將帶著數千人馬駐守,可惜此刻已經去南京頂著大太陽跑步去了(東岸人戲稱,意為清軍在野地裡被四處調動),蕪湖對於劉國昌的大軍來說根本就是不設防的,取之易如反掌。

  7月13日,當劉海洋率領的盟軍主力二萬餘人走陸路(順帶蒐羅糧草、牲畜)抵達蕪湖縣城時,劉國昌的大軍早就已經再度出發去攻取西邊的繁昌縣了。那裡有些躲藏在山間的抗清武裝趁機暴動,裹挾起了數千人呼應盟軍的行動,目前張煌言已經親自帶人過去聯絡了,若是把他們收編了多多少少也是股助力。

  7月20日,盟軍主力在荻港匯合,然後迅速徵發當地夫子修建城寨,並等待海軍艦船從下游運送物資補給過來。其實他們這半個月來在太平府內的戰鬥幾乎沒什麼烈度可言(只斃傷俘清軍3300餘人),各類軍資消耗極少,火藥、鉛子之流甚至比戰前還有所增加(因為有了繳獲),完全可以不等下游送物資過來便繼續掃蕩周圍。但劉海洋覺得還是等一等再說,看看清軍的動向,畢竟他們的主要目標還是吸引江西、湖廣戰場上的清軍東調,若是這部分清軍堅決不動,那麼他們在這裡再折騰也沒用,只能練練兵而已。

  而這個時候,太平府幾乎全境淪陷的消息應該已經傳到更上游的池州府、九江府了吧?清軍這個時候可就要仔細權衡判斷了,即到底要不要抽調江西戰場的兵馬東下,救援江南省;而一旦抽調了目前正處於守勢的江西清軍,那麼勢必要從湖北抽調人馬填補空當,不然難道他們不怕南昌等贛北府縣被郭升、王得仁二人攻克麼?

  所以,這個抉擇可謂是關乎全局,一切只看清軍統帥怎麼判斷。如果他判斷能夠在江南被黃衣賊鬧個底朝天之前消滅順軍二三十萬人馬的話,那麼坐視江南糜爛也未嘗不可,畢竟先解決大敵也是正理;當然了,如果他判斷短時間內無法消滅順軍主力——這似乎是大概率事件——那麼就得老老實實抽調精兵東下填補江西戰場的空缺,以便耿仲明、沈志祥二人能抽身救援江南,畢竟江南糜爛的後果不是什麼人都能承擔的,大家明年還要不要過日子了?

  8月16日,就在盟軍剛剛從寧國府的南陵縣掃蕩而歸之時,大隊清軍出現在附近的消息終於傳了過來,正在蒐集糧草的王朝先部一支遭到耿仲明所率馬隊的突襲,五百餘人全軍覆沒。而這立刻就引起了東岸人的重視,劉海洋急令各部收攏,同時派出人馬不斷打探消息。清軍兵馬頂著八月的炎熱天氣遠道而來,那就是疲軍、累軍,如果數量不多的話(兩萬以下),劉海洋倒打算和人打一打的。

  不過清軍的數量顯然出乎他的預料之外,從池州府、寧國府以及江北偷渡而來的清軍數量多得不像話,看樣子幾有六七萬人。而且,在江面上巡邏的海軍炮艇報告,附近有清軍水師活動的跡象——清軍水師試圖在江裡打樁,以阻止東岸船隊西上。

  聞知這個消息的劉海洋不驚反喜,因為這意味著湖廣戰場上的清軍兵力很可能被削弱了,他們之前高歌猛進的氣勢很可能會為之一挫,這對順軍收容亡散、重整部伍、修繕城防、調整部署有著極為關鍵的意義。

  清軍主力很快就從四面八方壓向了小小的荻港,東岸不過三萬出頭的兵馬不敢浪戰,紛紛退避了回來,然後依託營寨和大炮與清軍對峙。劉海洋深知自己此刻在荻港多待一分鐘,就為湖廣、江西戰場上的明軍、順軍多爭取到了一分鐘的時間,意義無比重大。於是,他再度在長江南岸當起了牛皮癬,隔著鐵絲網、大木、水泥、夯土構築的營寨,依託大炮、火槍和箭矢,與清軍展開了無聊的對戰。

  8月20日,從下游朔江而上的阮進、洪習山二人帶著數百艘船及大量物資抵達荻港。他倆路上在鎮江一帶再度擊潰了清軍江南水師的殘餘,俘獲小船百餘艘——當時這些清軍居然在利用長江裡的沙洲設置攔江鐵索,也真是夠有才的。與此同時,他們還從崇明沙帶來了久違的寧波府的消息,即濟爾哈朗很可能已經離開了杭州,駐紮在紹興府、金華府、嘉興府一帶的清軍兵力也有所減少,他們所往何處不言而喻。

  援軍和物資的到來極大地鼓舞了盟軍官兵們的士氣,他們打定主意與清軍耗到底了。不光如此,這些已經嚐到了甜頭的傢伙偶爾也會利用海軍優勢直撲北岸,然後襲擊清軍控制下的城鎮——除一次失手損失了七百餘士兵外都獲得了成功,極大打擊了清軍的威信。

  而清軍在彙集了部分兵力後,從8月24日開始,便出動大隊綠營開始進攻東岸人的營寨。他們的攻勢從一開始的一兩千人規模,到最瘋狂的萬人規模,前後共發動了六次,但每次都被東岸大軍擊退了。

  9月8日,鑑於長期與清軍廝殺之下彈藥消耗過快,食品儲備也下降到了警戒線,劉海洋開始下令撤退。而清軍由於在攻城戰中大量有生力量被東岸火炮殺傷,再加上天氣炎熱疫病橫行,此時也陷入了攻擊乏力的狀態,再加上統兵大將耿仲明最近剛剛病倒,雙方便很有默契地結束了這場消耗戰。東岸人登船離去,清軍接管營寨(可以對上面有所交代了),雙方皆大歡喜。

  從荻港撤退後東岸人也沒有再做耽擱,他們只是在途徑鎮江江面時突擊掃蕩了一下躲藏在瓜洲渡的部分清軍水師船隻,打死打傷清兵數百人,然後又沿江發炮耀武揚威了一番,這才順流而下抵達了崇明沙下錨休整,而這個時候已經是9月底了。

  此戰從仲春開始,至初秋結束,四萬餘盟軍官兵在長江沿線縱橫千里,攻破清軍城鎮無數,繳獲了大量錢糧財貨不說(當然人也沒少撈),還斃傷俘清軍約1.6萬餘人(戰場上的統計,清軍的傷病死或非戰鬥減員無法統計),自身的傷亡約在3500-4000人(包含了傷、病、亡以及被俘的少許人員),取得了1:4以上的交換比,算是在與清軍交戰中難得的大捷了——因為戰場基本都落在了東岸人手裡,這三四千人裡面許多傷員後來都陸續歸隊了,因此實際交換比還要更高,而清軍的傷員下場如何則不言而喻。

  當然了,此戰最大的成果既不是繳獲的錢糧,也不是消滅的清軍有生力量,而是通過大範圍調動清軍,從而給湖廣戰場上的順軍爭取到了兩到三個月的時間——在這段時間內,他們面對的清軍壓力實際上減少了不少,這對他們喘口氣以調整部署、堅持抵抗有著極為重要的意義。只要他們不倒,那麼清廷就始終得把大量精兵強將耗在湖廣一帶,這對於全國的抗清形勢來說無疑是個重大利好。

  10月初,大量東岸船隻北上前往煙臺檢修、保養,準備開始一年一度的移民運輸任務,而這,顯然也意味著此次長江戰役正式畫上了一個句號。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3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天賜之地(一)

  雖然正處新華夏島的雨季,但大慶盆地的雨卻已經在之前一個月內都集中下完了,在強烈的陽光直射下,隨著蒸發作用的強烈,大地再次陷入了乾渴之中。

  馬萬鵬頭上裹著個陝北老農民樣式的包頭巾,乘船來到了設立已有數月的新萊堡定居點,視察這裡的建設情況。現在整個西海岸乾旱地帶的軍政事務基本上都是由他在負責了,因此雖然他最關心的依然是正在丘陵地區和薩卡拉瓦人捉迷藏的東岸征討大軍,但也不得不抽出時間屈尊駕臨一下新萊堡,看看這裡建設得怎麼樣了。

  只可惜除芒戈基河三角洲尚有一片一片割裂的紅樹林外,入眼處都是單調的禾草草原,在灼熱的陽光照射下,連個鬼影也看不見,這讓馬萬鵬萬分失望。

  「馬司令,別看這兒很多都是荒草帶,其實以前都是有樹的。」主持本地開發工作的麥金利用鐵鍬鏟開一蓬土,從地下拽出了一截已經有些泥炭化的樹枝,說道:「最初這裡很可能是新萊河的河道,只不過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大河改道,導致此地變得乾旱起來。而居住在此地的薩卡拉瓦人由於農業技術低下,仍然保持著刀耕火種的遊耕狀態,因此本地的明亮森林被大片破壞,土壤漸漸荒漠化。根據我們分析得知,原來這裡的海邊肯定都是大片的明亮紅樹林,但在千百年的時間內陸續都被薩卡拉瓦人破壞了,遺留下來的不多……」

  馬萬鵬聞言點點頭,麥金利的意思他明白了,那就是別看這裡不咋地,幾十上百年前卻是大片繁茂的樹林,只可惜讓薩卡拉瓦人破壞了而已。因此,東岸人只要稍加拾掇,在附近修好水庫及灌溉水渠,然後著力開墾,便是上好的農田了。

  「現有的森林堅決不能破壞,違令者將會受到懲罰。」馬萬鵬其實很清楚,新萊河河口三角洲一帶的森林遠較幾百年後的後世繁茂——因為還沒被法國殖民者以及後來人口暴增的馬達加斯加人大舉破壞——但現在預先打個預防針卻也不是什麼壞事。因為他比誰都清楚這些西部沿海的明亮森林對於西部乾旱地區脆弱生態的重要性,後世馬達加斯加西部草原日趨沙漠化,他可不想東岸人的這個時空也同樣如此。

  「是。」麥金利站直身子應是,然後用恭維的語氣說道:「我們聽土人叫這裡的地名,很多都帶著『阿拉』、『阿佐』、『卡佐』等字根,這些在薩卡拉瓦語裡面都有森林的意思,但現在那些地方大半都光禿著,很顯然是被薩卡拉瓦人破壞了。天尊將這片肥沃的天賜之地作為賜福賞給了我們,我們絕不允許野蠻人再繼續破壞它了。以前這裡是由野蠻人代管,已經造成了很多不可彌補的傷害,今後這種情況必須嚴加避免。」

  新萊河一帶自從被東岸人插旗宣示主權後,已經又過了大半年之久,在這約八九個月的時間內,數量多達四千的東岸移民及大赦的波蘭戰俘被安置到了此地。安置的範圍是如此之廣闊,以至於從新萊河三角洲的明亮森林地帶一直延伸到了南邊的「演替森林」地帶,數千人在此地利用運來的建築材料修建倉庫、房屋、水庫、水渠以及簡易的土牆(做防護用)。

  將來這片地方都將以甘蔗種植為主,因為附近的氣候非常適合這種極具經濟價值的作物的生長,就如同後世這裡是馬達加斯加最出名的甘蔗種植區及旱作農業區一樣。甘蔗種植園目前已經被農業局的官員們粗粗劃分了出來,移民們管這種行為叫做「圈地」,意即趕走或消滅這些土地上的薩卡拉瓦散居遊牧民,然後將土地分配出去。

  按照馬萬鵬的意思,土地的分配原則上實行雙軌制,即新來的移民每人分到三十畝耕地和二十畝草地,這部分土地目前基本已經分配了下去,新移民們只待集中建設好一些基礎設施,就可回到自己的土地上勞作;而除了這些小塊份地以外,新萊河兩岸還有大量的大中型農場(甘蔗種植園),這些農場中約一半為國營農場,其餘均掛牌拍賣,由私人承租三十年經營,條件也相當優厚,一切均仿照歸化港、新華港等地的劍麻、可可、咖啡種植園以及棉河港的棉花種植園的規矩來。

  至於新萊河向南直到棉河港兩岸的大片土地麼,暫時也被劃入了開發區域,但究竟如何操作,新華夏開拓隊方面至今還沒拿出一份具體的指導意見出來。新華港方面最初其實倒是要求大力開發的,他們甚至連人都準備好了,打算在這片沿海地帶再開闢大片花生、甘蔗、小麥、華尼拉草、大豆及棉花種植園,不斷增加新華夏島經濟作物的產出,提振本地的經濟。

  不過馬萬鵬這人卻以「環境危害大」這麼一個在這個時代人眼裡十分扯淡的理由,暫時壓下了對這裡開發的步伐。這片面積廣闊的土地植被在這些年裡破壞極大,遊耕的薩卡拉瓦人根本不考慮對環境的永久性破壞,他們肆意砍伐樹木、過度放牧,很多時候還點火燒荒,使得這裡原本密佈的樹林逐漸退化,變成了森林和灌木叢之間的過渡地帶——東岸人稱其為「演替森林」地帶。

  所謂演替森林,大致意思就是舊有的明亮森林(乾旱地帶的海邊稀疏紅樹林,與幽暗濃密的雨林相對應)被破壞後,自然環境逐漸演化成了一種被當地人稱為「薩沃卡」的特殊地貌。這種地貌以短草草原為主,上面大量分佈著旅人蕉、黑龍膠、隆戈扎、竹類等植物,偶爾也能見到一些三三兩兩的樹木,似乎預示著這裡的森林有恢復的可能。

  事實上馬萬鵬暫時就打算擱置對這裡的開發,然後想辦法改善環境,首先恢復這裡的紅樹林,然後再想其他辦法。如今新華夏島上的人很少(在東岸人眼裡,野蠻人自然不能算做「人」的),人地矛盾一點都不突出,那麼做到人與自然的和諧發展便成為了可能——第一步,就從改善西海岸的環境來做起吧。

  目前這些「演替森林」地帶就處於可進可退的狀態,進的話就是樹木逐漸增多,最終恢復成沿海明亮森林的植被,退的話也很簡單,就是先退化成禾草草原,然後如果你還不顧惜地力堅持過度放牧的話,那麼最可怕的土壤沙漠化就不可避免了。

  「今年這批新移民抵達這裡後,新華夏按照規矩扣除截留人口後,預計全島人口將達到史無前例的4.3萬,增長十分迅速!」馬萬鵬拿著包頭巾擦了把臉上的汗珠,說道:「新來的移民中除少許填補到新華港、西鄉半島、歸化港、塔城等老定居點以外,大部分都將分配到龍蝦港、棉河港、新萊堡等西部定居點,以充實這裡的人口。這些地方環境比熱帶雨林地區要好不少,雖然乾旱了些,但至少不會大面積死人了。你們也到這裡幾個月了,發生了幾次疫情?又死了幾個人?是不是比東部沿海地區好多了?」

  「大半年的時間不過病死了二百餘人,比起潮溼悶熱的新華港、塔城港那是好多了,即便相對涼爽的歸化島也不如這裡,畢竟那裡的蚊子很多。」麥金利老實地說道,「這裡都是窮光蛋,喝得起發財酒的人不多,但瘧疾發病率和死亡率都遠遠不如東部地區,真是天尊賞下的天賜之地呢。而大家在聽聞馬司令鼓勵大夥兒種植甘蔗這種金貴的東西后,更是覺得生活比以前有盼頭多了。」

  「對了,這次開拓隊經棉河港輾轉送來了一批水力機械,都是從本土訂購的,質量很不錯,也很實用。我的意思是你們分出一部分人,就到地圖上新設的新登堡(後世安基利亞布以南靠近芒戈基河岸邊)去開闢一個小型堡寨,然後安裝機器、調試設備,爭取儘快運轉起來。新萊河三角洲及其毗鄰內陸地區要發展,這個加工製造中心是關鍵,不能馬虎了。」馬萬鵬又仔細地叮囑道。

  新登堡所在地的新萊河河段水勢湍急、且有一定程度的落差,後世法國人殖民的時候曾打算在此地修建水電站,後因種種原因(主要是沒籌集到足夠的資金)未能實施這一計劃,但已經足以說明此地豐沛的水力資源了。

  新華夏開拓隊向本土訂購了大批水力機械並準備安裝於此處,就是為了利用本地豐富到爆的水力資源,然後形成一個初級的工業中心,為東岸人在此地的殖民大業保駕護航。據他們測算,僅僅就這一片河段的水力資源,可利用的就在數千上萬匹馬力以上,極為可觀。且即便是在枯水期都有穩定的幾千馬力,如果不好好利用一下的話實在太可惜了。

  「我會安排的。」麥金利表態道:「明天我就安排一隊民兵先過去探路,然後著手修建堡寨、安裝機器,爭取儘快在那裡站穩腳跟。當地的土人根本沒一個統一的政權,武器裝備也很差,歷史上甚至被高地上的麥利那人殖過民,弱雞得很,應該沒什麼大礙。」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3
第一百九十五章 天賜之地(二)

  1652年9月,貝島龍蝦港。

  「陝北老農民」馬萬鵬再次乘船抵達了這個同樣歸於他治下的小型港口城市。這是他第一次抵達這個略顯炎熱的島嶼,原因是新華夏開拓隊打算正式開發這裡的資源,他們之前甚至為此向黑水開拓隊協調引進一批有熱帶生活經驗的明人,準備對這個富饒的地區進行初級開發。

  貝島龍蝦港上原有數百名薩卡拉瓦人定居,不過在東岸人來後他們的人口數量便開始銳減——大部分死於外來者帶來的疾病,少部分死於與東岸人的土地糾紛。而在新華港殖民點日漸穩定的當下,開拓隊政府開始將目光轉向了全島其他區域,特別是一些極具經濟價值的沿海地帶,必須搶先拿下,以免將來被外國殖民者插足,那樣問題就複雜化了。

  貝島龍蝦港就是在這樣一種思路下被納入開發議程的,而這個島的資源無疑也是極為豐富的。從東南方察拉塔納納(馬島上多是這種令人蛋疼的長串名字……)流向西北的桑比拉諾河——這條河流發源於中部高原地帶——在穿過察拉塔納納山脈蜿蜒而下後,一路彙集了大量的支流——尤其是號稱有水汽冷凝器之稱的察拉塔納納山脈,它為桑比拉諾河貢獻了相當豐沛的水量——最終咆哮著衝入了莫桑比克海峽。

  河流的流速很快,水勢凶猛,多急流、瀑布,沒什麼通航價值,但水力資源豐富——這似乎是新華夏島河流的主要特點,多水電資源——沿途流經的區域在河水、雨水、大風的不斷切割下,每年都要蝕去1釐米左右的土壤層,這些被侵蝕掉的土壤——富含火山灰、雲母、鹼石灰,同時也有很多有機質——最終被雨水及短促的溪流衝入桑比拉諾河,然後以萬鈞之勢衝入大海,最終在入海口處沉積,形成肥沃的三角洲衝擊平原。

  桑比拉諾河的水勢是如此之凶猛,以至於河口附近的海水都往後退了數公里之多——這從那些遠離陸地兩三公里的海水都帶著泥土的顏色就看得出來。貝島上的早期東岸殖民者們有理由感謝這條河流,因為正是它從陸地上攜帶而下的大量營養物質,才在這條不大的海灣內吸引了數量巨大的魚蝦,其中尤以龍蝦最著名,而這顯然是貝島東岸殖民者的主要經濟來源之一。

  龍蝦港就正對著桑比拉諾河的入海口,馬萬鵬此刻站在碼頭上就能輕易瞭望到對岸的陸地,那裡分佈著面積廣闊的「明亮森林」——在河流兩岸甚至還有著大片的「幽暗」森林——但卻看不見任何一個村莊,連土人主要的交通工具獨木舟都不見一艘,似乎預示著這裡的渺無人煙。

  「對岸將來也將是我們的土地,森林資源要好好保護,別讓那些又蠢又笨的薩卡拉瓦人給破壞了。你們都上過農業局的夜校,知道森林資源被大面積破壞的嚴重後果,我也不多說了。」馬萬鵬說到這裡,轉身看了看身後遠處鬱鬱蔥蔥的森林,用嚴肅的語氣說道:「關於貝島森林資源的開發,我知道現在本土需求很大,但也不能濫砍濫伐,必須有節制。每天、每月的採伐量要嚴格控制,樹苗的補種也要及時跟上,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必須嚴格執行。要知道,新華夏地區的幹部考核可是和這些東西掛鉤的,你們都給我長點心。」

  明亮森林被破壞後,裸露在外的土地會被短草佔據,但這些草顯然無法阻止泥土在高溫蒸發下,通過淋溶作用變成磚紅色的鐵鋁土。這些鐵鋁土在蒸發作用下變得更加貧瘠,並在表面造成一種毫無肥力的硬殼(磚紅壤殼)——這在農業上來說是一種毫無作用的死土。

  而在森林的保護下,樹木的根系將水分輸送到土壤深處儲存起來,還能減少蒸發、促進生物及化學作用,使得磚紅壤處在幼年狀態——這種狀態下含有不少的營養物質,精心呵護、有序工作之下完全可以種植糧食。但植被一旦消失,土壤中的鐵鋁鹽含量就會增加,土壤迅速貧鹼化,後世馬達加斯加的很多地區就是如此,當地人農業知識的貧乏以及對土壤拙劣的維護造成了極大的生態災難,這一點東岸人不可不察。

  跟隨馬萬鵬巡視港口及近郊的官員對此也深以為然,新華夏島的「文明人」是如此之少,以至於他們根本不用跟森林搶奪土地就可以活得很好。再加上《國土資源法》裡對個人擁有土地上限的限制,《森林法》對森林採伐的規定,都使得龍蝦港的定居者們對開發本地的資源抱了一種謹慎的態度。

  貝島是一個火山島,島上到處被冷卻的熔岩流或小山包分割成一塊塊獨立的谷地,森林包圍其間、河流環繞左右。大部分地帶都依然保持著未經開發的原始風貌,山坡上是「薩沃卡」地貌,谷地則是明亮森林,偶爾一些水源充沛的地方則是「幽暗」森林。那裡充斥著蟲鳴、鳥聲和猿猴聲,奇異的動物(新華夏島獨有)、繁茂的藤葛、像樹一樣高的羊齒植物……岩石、激流、瀑布,交織成一幅美妙的、令人難忘的美景。

  當然了,任何一個在新華夏島有過常年生活經驗的人都知道,美景之下往往掩藏著不為人知的殺機。活躍的細菌繁殖、密度驚人的蚊蟲,無一不在威脅著外來者的健康,人們想要親近這種大自然的美景,非得下大力氣改造環境不可。馬萬鵬原本就計劃在這附近購置一塊土地興建別墅呢,看這樣子也得等環境改造初見成效之後才能付諸實施了。

  「上個月本土開過來幾艘船,共往這裡輸送了一千五百名瓜拉尼人和克蘭迪人,這些人,按照計劃,三分之一分配到新萊堡、新登堡,三分之二分配到你們這裡。史隊長對你們這裡的重視,由此可見一斑啊。」馬萬鵬接過身後隨從遞過來的水壺,猛灌了兩口後,這才舒服地嘆了口氣,說道:「本土受英荷兩國商船、戰艦噸位飆升的刺激,決定開始加大造船力度——當然不是戰艦了——準備將南海運輸公司、南海漁業公司的船隊規模好好擴大一番,以適應本土越來越大的經濟規模。而造船需要的木材嘛,本土自然是沒有的,因此只能著落在新華夏地區了。」

  「另外,新華港周邊的幽暗森林經過這些年的採伐,已經下降到了一個危險的程度了。奶奶的,本土的人就連造像樣點的傢俱都要用新華夏的優質木材,更別提造船了,也不知道這股邪風從哪裡吹起來的。」馬萬鵬接著說道,「史隊長前陣子已經正式下達了新華港周邊森林的禁伐令,並組織人員勘測、統計尚存的森林資源,積極組織補種事宜——這是有利子孫後代的好事。因此,接下來很多年內,本土急劇增長的木材資源需求就要壓到歸化島(聖瑪麗島)、塔城港和貝島這三地了,大家肩上的擔子不輕啊。」

  事實上馬萬鵬即便不說這話本地的官員們也早就知道了,因為新華港的新華木器廠(擁有木材烘乾窯、木材加工廠、多處伐木營地的大型地方國企)已經抽調了部分人員到龍蝦港來修建分廠了,其目的不言而喻。

  貝島土壤肥沃(火山灰為主),森林資源豐富,據馬萬鵬粗粗瞭解,島上很多根深蒂固的大樹居然有25米之高,實在是太驚人了。而且這些樹木的品種非常好,以新華夏鴨掌豆(馬島鴨掌豆)、紅中鐵欖、橄欖,以及適用於造船的「隆戈特拉樹」(白厚殼桂)、蒲桃樹等為主,此外還有不少名貴的玫瑰木和烏木資源,端地是一片天賜之地。

  「伐掉的樹立刻補種樹苗,樹苗由新華港農業局發放,為阿拉比卡咖啡樹樹苗,這是我們花大代價買來的,一定要珍惜了。」馬萬鵬說到這裡就想起了他本人一項蛋疼的投資,那就是曾經在歸化島、新華港投資的兩個羅布斯塔咖啡豆種植園,不知道是因為水土不服還是什麼別的因素,長勢很不好,結出來的咖啡豆質量也很差,出口到摩卡港(著名咖啡集散地,位於紅海)時被當作了最低一檔咖啡,讓馬萬鵬大為沮喪。

  不過現在他打算在貝島這個傳說中非常適於種植阿拉比卡咖啡樹的地方重新投資,種植這種聽起來很有前途的經濟作物。當然了,他在貝島上最大的投資很可能不會是咖啡種植園,而是一座精油蒸餾廠,目前由他剛剛成年的長子馬小鵬在籌建。

  這座精油廠將以馬萬鵬即將投資的伊蘭伊蘭種植園裡出產的這種芳香樹木為原材料,提煉香精製作精油,然後出口國內。後世貝島及對面的桑比拉諾就是馬國最著名的植物香精產地,馬萬鵬覺得自己的這項投資還是很靠譜的,應該不會虧損。什麼?你說這玩意市場不大?媽的,老子喜歡,樂意賠錢,你管得著嗎?

  當然了,別的成熟投資者很可能不會像馬萬鵬的玩票性質這麼濃,他們是嚴格按照新華夏開拓隊的種植指南來投資經營的。比如,本土的一些投資者(甚至還有經批准的******資本)就打算到貝島上來開闢咖啡、可可種植園(後世這裡一度是馬國最重要的阿拉比卡咖啡豆及可可產地),以及和這兩種樹伴生種植的胡椒(印度東南海岸的胡椒),這些產品的市場前景都非常看好,吸引了很多投資者,如今唯一的障礙大概就是如何開發這個蠻荒之地了。

  這其中所需要的人力、物力以及醫療、安全服務都是一般人很難負擔的,非政府或大投資者不能為(或者很多中小投資者合股經營,一如東部地區那些劍麻種植園一樣)。好在新華港、歸化港、塔城港等地的劍麻種植園的成功運營,極大地吸引了本土手有餘錢的居民,他們對於第一批勇於開拓熱帶的投資者獲得的豐厚回報非常眼紅(當然也有很多投資者血本無歸或者自己都因為疾病長眠在這片土地上),產生了很強烈的投資新華夏種植園的衝動。

  不過,這或許要等到明國的新移民大批量到來,貝島本地有了充足的人手以後才能實施了吧?現在新華夏開拓隊已經不允許引進科摩羅人「勞務工」來種植園工作了——本地的土人自然更是嚴厲禁止——因此如何獲取大量的人力來開發貝島(這其中的損耗必然極大),確實是一個很令人撓頭的問題。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4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天賜之地(三)

  「執委會已經原則上同意了『新鐵』的成立,並且最近就要組織一批人員前來勘探地形,規劃路線,此項工作預計三到五年內即可完成,鐵路樂觀估計將在五年後開建,1660年之前新華夏島很可能就將擁有第一條通車的鐵路。」身材日漸發福的史欽傑坐在名貴木材打製的太師椅內,一邊啜飲著清茶,一邊輕聲說道。

  他嘴裡的「新鐵」全名叫新華夏鐵路公司,目前正處於籌建狀態之下。該公司由本土資本控股,其中中央鐵路公司佔股40%、南錐鐵路公司佔股20%、新華夏開拓隊佔股20%,另外20%股份向全社會公開發售。

  這家公司的經營前景老實說並不為很多人看好,其最大原因是新華夏島上極端短缺的人力——這意味著經濟開發程度不高,此外當地多發的疾病和炎熱的氣候也是令很多人望而卻步的一大原因,總之,很多人想先觀望觀望,看看當地未來幾年的發展前景再說。不過股份沒人認購,由中鐵、南鐵擔保發行的新鐵公司十萬元公司債的銷售狀況卻還算平穩,因為任誰都知道這兩家鐵路公司在東岸共和國是屬於何等財大氣粗的存在;此外,******人靈敏的嗅覺和不錯的人脈關係再度發揮作用,他們用自己閒置的資金悄然購買了五萬元記名債券,算是將對東岸的投資進行到底了。

  不過,修建鐵路的資金好籌集,材料也好準備,但人手卻很難招募了。如今東岸本土西北鐵路、南錐兩洋鐵路的建設正在穩步進行,西南鐵路也開始了奠基,交通建設局、鐵路公司每年培養的那點人才都不夠各處搶的,讓他們抽調出技術人員到「可怕的死亡之地」新華夏島去勘測、規劃鐵路線,那簡直是要了他們的老命了。

  而如果說工程技術人員的抽調困難重重的話,那麼普通的勞動力就更顯得難以募集了。要知道,由於政策原因,如今的東岸控制區內可是沒什麼土著存在的。要想獲取修築鐵路的大量普通勞動力,看這樣子非得發動戰爭——或者唆使土著進行戰爭——取得了,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當然了,1660年前通車一小段鐵路只是我們一個美好的願望,如今看來,現實的困難相當不小。」史欽傑這時候又向馬萬鵬苦笑道,他們兩人此時正位於史欽傑家在新華港郊外的私宅內,因此說話也較為隨意:「後世法國人在馬達加斯加修築鐵路的時候同樣苦惱人力不足,再加上本地土著相對懶惰、不耐苦活,因此他們清末的時候從中國引進了大量豬仔前來修鐵路,就是著名的塔東鐵路(從塔那那利佛到東海岸的鐵路),而這些人,也正是馬達加斯加華人群體的祖先。難不成我們也要從大明大量引進人口修築鐵路麼,不過明末的中國人可不一定有後世清末的中國人吃苦耐勞……」

  「到時候再說吧,初期修築路基的時候還是多用本地人。鐵路在森林、草地、沼澤、荒漠上穿行,一路披荊斬棘,這時候往往是死人最多的,需要大量的人命來填那個無底洞。這個階段,人也不過就是一種消耗品罷了,還是儘量多用土人吧,實在不行還可以去科摩羅抓抓土著嘛。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當初你是下令停止捕奴行為了,但此一時彼一時,捕點奴隸修鐵路,消耗品而已,犯得著上綱上線嘛。」馬萬鵬端起了一杯咖啡,嬉笑著說道:「這咖啡可真難喝,羅布斯塔咖啡豆的引種看來是失敗了哦……」

  「別胡扯,給你喝的是歸化島的上等咖啡,出口奧斯曼的拳頭產品。」史欽傑鄙視地看了一眼馬萬鵬,說道:「咖啡種植園在歸化島開展得比較成功,羅布斯塔咖啡豆產量逐年提高,只可惜奧斯曼人對這種咖啡豆的接受程度還不夠高,再加上我們大多數產品的質量也不咋地,因此出口量有限。好在我們在波斯的阿巴斯港試水銷售時市場反響還不錯,當地人雖然對茶更情有獨鍾,但對咖啡這種飲料也並不排斥,這令我們鬆了一口氣。」

  事實上史欽傑說得輕鬆,但東岸人在新華港、塔城港和歸化港三地開發的大量咖啡種植園中,獲得成功的只有歸化港一處,其餘兩處的咖啡樹長勢都不盡如人意,結出的果實質量也很成問題,看起來就是這裡的環境不適合咖啡樹生長一樣。

  不過,農業部當年在塔城港少量種植的「粗壯咖啡樹」(阿拉比卡種)卻意外地獲得了成功,這讓史欽傑等人意識到問題出在了品種上,也就是說新華夏島東部沿海區域的坡地上其實更適合種植阿拉比卡種咖啡樹。在這種環境下長出來的咖啡豆,質地非常優良,被奧斯曼人評判為上等貨,市場前景非常看好。

  基於這樣的判斷,東岸人立刻決定擴大在塔城港內陸坡地上的咖啡種植園規模,全面種植阿拉比卡咖啡豆。另外,後世這裡還是馬達加斯加最重要的丁香種植區,環境非常適合這種此時被荷蘭人壟斷、在歐洲極為金貴的香料作物的生長,可謂是一片天賜之地。

  「呵呵,我知道,我知道的,開個玩笑嘛。」馬萬鵬滿不在乎地嬉笑道,然後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說道:「對了,我聽說上個月你剛剛送走了一批麥利那人使者?還答應向他們出售火槍和冷兵器?」

  「是有這回事。」史欽傑點了點頭,確認道:「麥利那人建立的伊默里納王國的安德里納王朝,位於中央高原地區,目前看起來是高原上眾多封建和奴隸制王國中比較強盛的一個。他們的國王叫安德里亞戚塔卡特蘭德里安納——媽的,名字真拗口——是這個王朝的第四代國王。他們的領土疆域比較大,東抵高原邊緣,與貝齊米薩拉卡人的地盤相接;西到草原,與薩卡拉瓦人常年爭鬥——事實上是他們被薩卡拉瓦人打草谷。另外,目前這個王國在上一代的時候剛剛佔領了塔那那利佛(『千人地』的意思,以紀念駐紮在這裡的一千名士兵),並遷都於此,現在這裡是這個王國經濟、政治和軍事中心了。他們在這裡修建王宮、城寨、壕溝,建設水利灌溉設施、開發梯田種植水稻,軍隊以自己打製的標槍、彎刀、鐵矛和斧子為主要兵器,並不斷通過戰爭和聯姻的方式吞併周圍的其他小國家,在中央高原上崛起的態勢越來越明顯……」

  「靠,這種崛起中的國家,我們為什麼要賣武器給他們?他們本來就在與那些國家的爭鬥中佔上風了,現在讓他們有了火槍,豈不是如虎添翼、很快就能掃平諸侯統一中央高地了?」馬萬鵬一聽便叫了起來,大聲說道:「我們難道不應該聯絡當地的那些小國家麼?賣武器給小國家抵消伊默里納王國的優勢才是正經啊!」

  史欽傑被馬萬鵬的一番搶白說得也有些尷尬,因為這個決策正是他做出的,因此此刻只能出言解釋:「我們聯絡不到中央高地上的其他國家,目前只有這個伊默里納王國派遣使節來和我們交流了。另外,和默納伯王國的薩卡拉瓦人有世仇的他們也答應與我們東西夾擊,共同滅掉此刻正在草原和丘陵上與我們打游擊的那些薩卡拉瓦人,這對我們來說是大好事。再者,他們同意將一塊與貝齊米薩拉卡人存在主權爭議的領土出售給我們,用於抵消這批軍火的賬款。」

  說到這裡,史欽傑從抽屜底下抽出了一張小心保存著的新華夏島簡略手繪地圖,指著塔城港內陸的一片坡地畫了個圈,說道:「從東海岸上溯到中央高地的第二級臺階——大概在塔那那利佛以東五十公里處畫一條直線,直線向左不到十公里就是中央高地的第二級臺階——以東是貝齊米薩拉卡人的傳統活動區域,但之前伊默里納王國對此有主權宣稱,並多次派兵征伐,可惜均未建立起穩固統治;以西自然是麥利那人的地盤了,塔城港那邊這麼多年來早就搞清楚了那片土地的複雜歷史歸屬,因此此次我便順勢向麥利那人的使者提出了購買這條直線以東部分土地的要求——唔,大致區域就是後世塔東鐵路以北、阿勞特拉湖以南、直線以東的地區,以盆地、山地為主要地形——結果麥利那人的使者在來回數次交涉後,果斷地將這片其實並不屬於他們的土地賣給了我們,換走了六百枝火槍、一千把軍刀、兩千根長矛和五百副皮甲,我覺得這筆生意其實並不能算虧——如果我們忽略這片土地上生活著的貝齊米薩拉卡人的想法的話……」

  「這片土地非常肥沃,動植物資源也很豐富,而且其氣候非常適宜種植丁香、咖啡、胡椒、香草、劍麻、可可等經濟作物,因此價值還是很大的。」史欽傑又補充著說道,「另外,阿勞特拉湖在後世是馬達加斯加最重要的機械化水稻產地,農業條件好得不行,只不過在這個年代還不為人所知而已。法國人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時候規劃修建的塔東鐵路——塔那那利佛-塔馬塔夫(即塔城港)就修了一條向北的支線直抵阿勞特拉湖,為的就是將這塊天賜之地裡豐富的農業、漁業資源運輸出來,而這正是我們可以仿效的事情。」

  「前景聽起來是不錯,但我們還要在西海岸修鐵路,你這又要修到阿勞特拉湖的鐵路,感覺四處開花很不靠譜啊,況且我們的人手還這麼緊缺。」馬萬鵬有些無力地說道,「算了,生意都談完了,後悔也沒用,看來接下來一段時間我們新華夏開拓隊要準備超常規發展了吧?不然要到猴年馬月才能完成這麼宏大的計劃啊?第一步,先整點人來再說吧,史隊長、史司令、史哥?」

  「人肯定是要整的。」史欽傑說道,「這幾年來我們新華夏地區向本土出口的物資增長很快,1651年全年出口的海產品、木材、劍麻、可可、咖啡、香草、橡膠、棉花、煤炭等農礦產品總金額已經達到63萬餘元,其中歸屬本地財政的稅收及利潤還是相當多的。因此,我準備擴大東非運輸公司的船隊規模,然後組織往大明的移民和商貿船隊。當然了,這需要本土幫我們與荷蘭人協調,因為我們的這條航線必然要通過馬六甲海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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