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十國千嬌 作者:西風緊 (已完結)

 
巴爾帕金 2014-8-9 19:19:5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19 1000252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2-28 22:15
第八百零九章 旗開得勝

    山間幾條土路匯成一處,那裡矗立著一道牌坊。披甲執銳騎馬的武士們奔過牌坊,大批輕足成群結隊跑步跟隨其後。土路上塵土成片,陣仗不小。一員武將中氣十足地長嘯一聲,眾軍隨之齊聲吶喊:「嚯!」吶喊在山林間迴響,回音許久不歇。

    楊袞觀之,覺得自己未親眼見識之前,有點偏見,輕視曰本軍了。單從戰鬥士氣,楊袞認為曰本人比高麗人更有血勇之氣!

    每條路上都陸續有人馬前來匯攏,一員武將策馬上前,先下馬再鞠躬朗聲道:「末將筱冢秀拜見小野君!」

    小野好古騎在馬上神情肅然,上身前傾:「爾等當勇猛向前,勿令天皇陛下蒙羞!」

    筱冢慷慨道:「朝廷總算敢於向許軍賊寇開戰了,吾等當奮力保國!」

    小野好古微微點頭。

    楊袞呆在小野好古身邊,身為外邦人,什麼也不說,只是仔細觀察曰軍的陣容。

    曰本國士卒身材比較矮小,除武士有比較正規的盔甲外,輕足裝備簡陋,但他們戴著一樣的涼帽,衣甲也大同小異,看起來軍容整齊,比夏州黨項人的裝備也高了一些。最讓楊袞感興趣的是曰本長弓手,戰陣之上遠程兵器十分重要,他們大量裝備長弓讓楊袞對他們的戰力又高估了不少。

    小野好古主動攀談道:「孫子兵法言,十則圍之。此番我部調動兵馬將超過五千人馬!以必勝之勢,全力圍攻許軍堡壘!」

    楊袞道:「預祝小野君旗開得勝。」

    ……曰軍避開東邊山林,沿海岸較平坦的地方趨近石見堡。

    許軍斥候早早發現了大股敵軍活動,東邊山上的多處狼煙已經寥寥升起。石見堡內鼓號齊鳴,全軍進入備戰狀態。土堡六角上繡著虎形的軍旗陸續升起,給這灰乎乎的土堡增色不少。

    此地最高武將張建奎和工部侍郎昝居潤臨陣再度巡視各處防務。

    大許朝最精良的軍械裝備,在這裡幾乎全都有!土堡配備最先進的銅製野戰炮四十餘門,每瓣實心凸出牆上,都有七到八門火炮,重達千斤的火炮,在掩體工事裡露出猙獰的金屬光澤。

    城牆半腰上的步軍工事裡,女牆後的步軍士卒大部分是虎賁軍精兵,披戴造甲坊的制式板皮甲、板鎖甲。他們配備全套許軍兵器,主要武器是最新製造的火繩槍,另有櫻槍、障刀、梭槍、弓箭、硬弩。

    大許朝南征北戰無數次,由此不斷裝備軍隊的武器,都配備到了這座土堡守軍裡。

    土堡外圍有三道深溝,已經被水淹了(防止被敵軍利用為掩體),遠遠看去,彷彿三條玉帶一樣環繞在土堡周圍,在陽光下閃動這粼粼波光。

    最後幾個斥候從策馬從吊橋奔進堡內,吊橋緩緩升起。而這時,北面煙霧沉沉,人馬隱約可見,該來的總算來了!

    張建奎等人來到了北牆上,拿手掌遮著陽光,仔細地瞧著遠處的動靜。

    兩邊六花角上的火炮裝填完畢,嚴陣以待。牆內的士卒也把火繩槍早早準備好了,大夥兒都在觀望遠處的景象。

    曰軍在一里地外就停了下來,諸部陸續向兩側展開,對土堡北面形成一個弧形圈子。

    「咦?」張建奎感覺有點意外。

    他便對昝居潤道:「通常對陣,會靠近數百步內列陣,甚至有近百步的要靠弓箭射住陣腳。這曰軍從未與我交戰,怎生知道火炮射程?」

    昝居潤猜測道:「或是遼人與曰本國勾結了。」

    二人正有詫異,不料就見曰軍大部緩緩靠近過來……張建奎笑道:「看來是咱們多慮了。」

    大股人馬越來越近,大部分是步兵,已進入許軍火炮射程之內。但土堡上毫無動靜,張建奎還在觀望。

    不多時,見一騎出陣,向土堡北牆飛奔而來。

    那人披堅執銳,騎著矮小戰馬,手裡提著一把長兵器,在最外側一條壕溝外站定,離牆只有幾十步之遙!

    「嘰裡哇啦……」那廝上前就開始嚷嚷起來。

    張建奎皺眉喊道:「懂鳥語的人哩?」

    不一會兒,一個書吏跑了過來,急忙道:「他大概是說自己叫誰誰誰,乃朝廷參議小野好古手下大將,奉天皇陛下之命,前來討伐咱們這些賊寇,約貴軍大將出門比試……」

    「他_娘_的!」張建奎大罵一聲,見曰軍大部都在火炮射程內,便下令道:「開火!」

    少頃,堡壘裡的軍樂手擂起大鼓來。接著「轟」地一聲巨響,土堡上白煙騰起,火光閃爍,接著「轟轟轟……」的巨大轟鳴聲忽然震天動地。

    整個土堡上都是白煙,閃耀的火藥亮光,彷彿雲層裡的閃電一般!

    鐵球從空中呼嘯而去。溝邊的曰本武將坐騎嚇得嘶鳴亂跑,那廝在馬上更是目瞪口呆,被震耳欲聾的響聲嚇懵了。

    這時,「噼裡啪啦……」一陣炸響。那廝慘叫了一聲,身上直抖,血珠在軀幹上亂濺,人馬一起倒在水溝旁邊。

    遠處的曰軍步軍陣列依舊是密集隊形,早已準備調整好高度的火炮,炮彈徑直飛進了人群!

    迅猛無情的鐵球在人群裡彈跳,然後在地上滾動。頃刻之間人群大亂,驚恐的喊叫頓時嘈雜起來。

    「砰!」一聲鐵球徑直撞到一個騎馬的武士身上,渾身的盔甲也救不了他,他徑直從馬上被撞飛下來,鮮血從七竅中噴出來飛到空中。

    曰軍大群人馬還沒回過神來。「轟轟轟……」立刻又是密集的響聲從遠處傳來,連城堡其它方向的火炮也朝北面開火了!

    無數的人如遭晴天霹靂,剎那之間,戰場上的形勢風雲突變!曰軍陣營裡的軍旗也倒了,沒死的武士控制不住馬匹,四處亂跑。人群裡更是丟盔棄甲,此等局面讓人們驚慌失措,頃刻大亂。

    又有人吆喝著後退,曰軍不出一炷香工夫便大潰。

    亂兵在乾燥的土地上跑了老遠,因為並沒有追兵上來,這才漸漸停止了逃跑。一個個驚魂未定,大口喘氣。

    「怎麼了?」有人在大聲問。

    主將小野好古勒住戰馬,也是目瞪口呆。他從來打過這樣的仗!剛剛還沒準備開始,直接被霹靂打得大敗,這時他連敵軍長啥樣都還沒看到!

    這時楊袞的聲音道:「在下已經提醒小野君警惕火炮了,您卻不信在下。」

    小野好古愣在那裡,片刻後又惱怒道:「太無禮了!本將原本敬中原禮儀之邦,不料他們居然徑直射_死我挑戰之將!」

    楊袞無奈道:「戰陣上,現在還有規矩禮數?這等情狀,顯然被直接射_成馬蜂窩的下場。」

    他回頭看了一眼,又道:「小野君不必擔心,許軍那麼大一個堡壘,最多幾百人,無力追擊。小野君趕緊收拾人馬,重新再戰。」

    小野好古也沒別的辦法,事實擺在面前不得不接受,還反應過來就敗了!

    一會兒工夫下來,曰軍輕足逃跑了不少,而且人馬混亂,士氣低落……小野好古覺得至少今天根本沒法再戰了,當下只好先撤軍至大森,再作計較。

    小野好古漸漸從前所未見的古怪戰陣中鎮定下來,漸漸對楊袞更加重視。此戰之前,小野好古雖然也沒有拒絕楊袞,但確實保留和懷疑心很多;而此時,他慢慢覺得楊袞確實不是在信口開河!

    回到大森,楊袞不禁說道:「幸好貴國孤懸東海,許軍一時很難東調大軍。今日若是許軍主力與曰軍主力決戰,小野君的人馬恐怕要折損過半,一戰亡國了。」

    小野好古愕然:「楊將軍此言怕是危言聳聽。」

    楊袞淡淡道:「平夏之戰,小野君應有所耳聞。黨項契丹十餘萬人,與許軍禁軍四萬決戰,一戰死傷殆盡,夏州政權即亡,現已變成許國之平夏行省。」

    小野好古一時間憂心忡忡:「中原何時變得如此強悍?」

    楊袞道:「前者五朝前後混戰,周朝武將郭紹建立許國後,中原武力日強,打遍列國,沒有哪個國家沒在許軍面前吃過敗仗,大多數國家已經滅了。」

    小野好古沉吟道:「那些事本將早已有所耳聞,不過今日一戰,確實震驚……」

    楊袞不動聲色道:「事已至此,小野君沒法再改變政見的。」

    小野好古搖頭道:「本將自然不會改變,無論許軍多強,不過數百人而已!」

    他觀察周圍的將士,一個個垂頭喪氣,許多人衣甲不整,還有不少傷兵被扶進大森城寨裡;出兵首戰即遭大敗,任何大將也沒辦法鼓舞他們的士氣,小野好古也毫無辦法。這番景象,好像是經過了鏖戰一般……誰能相信,不過眨眼功夫!

    小野好古皺眉道:「此前本將有些料敵不足,但此事決不能放棄。本將即刻上書,要求朝廷增兵,必將石見堡蕩為平地!」

    楊袞以手按胸:「只要小野君用得上,在下願盡綿薄之力,與日本國勇士並肩作戰。」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3-2 14:06
第八百一十章 兵力不足

    小野好古上書兵力不足,要求朝廷再增兵二萬。

    平安京公卿嘩然,立刻有一些人彈劾小野好古。藤原朝成當眾唾罵道:「吾未曾見如此無恥之人!小野十倍於敵而敗,不應當感到羞|恥自|裁嗎?」

    有大臣附和道:「聽說石見國賊寇不過三百到五百人,小野君也稱大將,竟要五十人打一人才行,瘋了,簡直不可理喻!」

    然而天皇和攝關大臣並沒有治小野好古的罪,過了不久,天皇居然下旨同意了小野好古所請,答應從關東、關西、九州徵召精銳武士團及足輕增援石見國。

    ……大森城寨內,清癯瘦小的小野好古跪坐在簷下,嘆了一口對盤坐在旁邊的禿頂契丹人道:「當下朝廷不敢拿我治罪,只能答應我的要求。兩國戰端已開,我先死了,誰來為此事承擔責任?唯有期望我善始善終了。」

    楊袞想了想,點頭稱是。他也是武將,但在遼國經歷過這些內部風浪。

    就在這時,小野好古忽然露出悲切之色,望著院子裡櫻樹落葉,喃喃道:「明年春季,不知尚能一賞櫻花的美麗?」

    楊袞對於這個總是傷春悲秋的武將很不習慣,心裡罵道:他娘的,若要死了,幾朵花何必在意?

    嘴上卻勸道:「大敵當前,小野君不應說喪氣話。」

    小野好古正色道:「我已準備好隨時為天皇陛下而死!」

    他的一些心態讓楊袞很不習慣,但作為倒讓楊袞很欣賞。小野好古這次很詳細地瞭解許軍的裝備和戰術,並積極準備應對之策。

    長達一月有餘的兵力聚集和部署。

    小野好古因為實戰經驗、楊袞的建議,徹底放棄了派人挑戰許軍的做法。他把約二萬五千人在石見堡周圍部署為四個大營,皆在一里餘地外,並修築營寨工事;其中南面營寨位於三瓶川對岸,在水上搭建浮橋。軍需大量從三瓶川水路順水到達南營碼頭。

    他們又每日訓練戰馬(楊袞在平夏地區時使用的訓練之法),然後重新操練稀疏隊形。

    小小的大森地區,曰軍動員兩萬多軍隊聚集在一處,此番自遷都平安京以來,僅所未有。這裡的大戰,必將受到全曰本國的關注。

    營寨前面有箭塔,寨門還修建了古色古香的木頭牌坊,四面旗幟飄蕩,喧囂異常。

    小野好古站在北面觀景車上,眺望遠處的石見土堡,經常有種錯覺,那麼個矮小的土堡,在成千上萬的大軍圍困下,被消滅本該是旦夕之間!

    雙方沒有任何交流,因為上次小野好古派出武將去挑戰,被無禮地直接射成了馬蜂窩,他也不願意再去自討沒趣。

    各地來的武將武士都知道曰本軍此番要對付的,就是被他們圍困的這個堡壘。眾軍士氣高漲……五十打一,沒有缺乏信心的道理!

    連吃過虧的小野好古也漸漸覺得勝利只是時間問題。

    秋風漸涼時,曰軍準備妥當,小野好古決定再次對堡壘發起進攻!

    「爾等從四面合攻,先填平溝壕,靠近後以弓箭射殺壓制賊寇,為登城人馬打開道路!」小野好古對四營武將下令命令。

    「哈矣!」眾人氣勢十足地喝了一聲。

    小野好古又道:「賊火力兇猛,必有不少勇士因此殞命,但吾等是為天皇而死,為曰本國不淪為奴隸而死!大和勇士,只可玉碎,不可瓦全!」

    頓時營中一片吶喊,聲威震天動地。

    不多時,嫣紅的旭日正從東邊升起,成群結隊的曰軍將士萬眾望著那不起眼的土堡。鼓聲奏響,北邊營外列陣的一股騎馬武士率先從一里地外發動了進攻!

    披堅執銳,拿著精良曰本弓的武士騎著馬衝在前面,大量足輕拿著弓箭、長槍在後面洶湧前驅。武士們吆喝叫喊起來,後面大群的步卒也附和吶喊,戰陣上塵土騰起,氣勢壯闊。

    少頃,忽見塵霧之中火光閃耀了幾次,頃刻之間地面就一陣顫慄,接著「轟轟轟……」巨響傳來。人們皆盡失色,黑漆漆的影子忽然透過塵霧,呼嘯而來!

    「啊!啊……」慘叫四起。

    許多將士是第一次見識這種陣仗,驚懼異常地繼續前衝。炮彈陸續破空而來,一路上四處可見丟棄屍體和傷者,戰場上叫喊聲更加嘈雜。

    數次零星炮擊之後,曰軍前鋒衝到了外圍溝壕旁邊,距離土堡只有五六十步之遙!足輕們上來便掘土進壕溝裡,騎馬武士們則張弓搭箭,抬頭望向土堡城牆。

    海邊的清晨有濕氣,放炮之後,硝煙讓堡壘變得霧沉沉的,此時已看不太清楚上面的光景,只能時不時看見有人影在煙霧裡晃動。

    「砰砰砰……」忽然霧沉沉之中火光成片閃動,溝邊的武士們身上,只見血光從盔甲上濺出來,慘叫四起,不斷有人倒地,幾個方向都在閃光,彈丸彷彿從四面八方飛來!

    曰軍實在忍受不了了,他們調頭就跑,武士們在馬上拉弓混亂放了幾箭,也策馬便奔。潰退時又遭受幾面火器的射殺,死傷慘重,最後變成了混亂的逃竄,人馬丟盔棄甲,爭先恐後。

    亂兵至營前,一員營寨大將憤怒地吼叫道:「臨陣膽小的懦夫,因你們而至此次進攻前功盡棄,何以面對戰死的勇士?」

    敗退的武士和步卒有苦說不出,但逃跑對武士來說著實很羞辱,他們羞愧難當。

    大將下令將一些人綁|縛在木樁上,用武士|刀剝開了他們的腹部!腸子血肉的血|腥場面,以此激勵將士!

    「殺!」第二批人馬在行刑時,已經發動了衝鋒。這次武士們也騎馬步行,與步卒一起瘋狂猛衝。

    黑影鐵彈再度落進了人群。塵霧更大,炮彈很近才看得見,人們眼睜睜看見騎馬武士的腦袋忽然炸裂,腦漿鮮血飛灑。

    「保衛曰本國土地,萬歲!」武士們大聲吼叫,聲音裡不僅是勇氣,還有無盡的恐懼。

    足輕士兵們更是膽顫心驚,他們忍受著未知的極度害怕,穿過迷霧,耳邊只聞如雷的轟鳴、慘叫、吶喊,嗆人的塵霧裡帶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這地方形同地府。

    但其中有上次一觸即潰的士卒,第二次見識火炮,他們發現今天的炮擊其實並不如上次兇猛,入|侵的賊寇今日開炮更克制。

    第二番進攻照樣靠近到了水溝後面,曰軍將士上前來,看見遍地都是屍體……此前留下的死傷者。

    「砰砰砰……」霧沉沉的方向再度響起了爆響。不斷有人倒地嘶聲慘叫,中了鉛丸的人十分痛苦。人們在中彈前根本沒有預兆,誰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中招。

    「啊!啊!」一個足輕忽然跪在地上,雙手抱著頭,仰頭嘶聲哭喊。

    更多的人則硬著頭皮拿著頭鏟子往溝裡挖土。「砰砰砰……」那閃光輪番響起,彷彿鬼火一般!武士們發現自己正對著堡壘衝鋒,可是大多閃光卻在兩側斜對面,正面反而很少!

    武士們拿著比較精良的和弓對著閃光的地方射箭,射沒射中根本看不到,只見自己這邊每一輪閃光都有許多人倒地。

    他們實在無法忍受這種送死一般的情況了,沒一會兒就有人趁著霧沉沉視線不清調頭逃跑,更多的人便跟著潰散。

    一員武將站在溝前,丟掉弓箭,拔出武士刀對著那堡壘胡亂揮舞,敞開胸膛,嘴裡大聲吼叫。回去要被剝腹,武將決意戰死,不料左右的亂兵紛紛倒地,他站在那裡吼了半天卻沒中彈……

    第二輪進攻完全失敗,這時中軍快馬到來,制止了軍隊繼續發起同樣的衝鋒。

    戰場上的巨大嘈雜吵鬧聲漸漸小了,海風吹散了塵土和硝煙,石見堡周圍的泥地上,到處都是屍體。

    曰軍初戰的狀況十分糟糕,小野好古下令今日休戰。他認為這樣的方式作戰,傷亡太大了,天天忍受這種程度的傷亡,不出半月就要完蛋!

    「我部無需四面合攻,只要一處強攻,幾面佯動。」小野好古想了半天道,「四面上前,死傷總數太多了。」

    楊袞卻提出反對意見:「觀此堡壘大小,許軍兵力也就不過三百到五百人。一處不斷進攻是添燈以油之術,應四面圍攻,日夜不停,消耗疲憊敵軍。」

    小野好古道:「拿將士性命去消耗?本將又多少人馬去填溝!」

    楊袞冷冷道:「海路不通,許軍無兵源補充,小野君卻在曰本國內作戰,人口起碼百萬計,打仗豈能顧惜人命?」

    小野好古也冷笑回敬道:「難道本將還要上書兵力不足嗎?此番五十打一已是前所未有,再要增兵必要淪為千古笑柄!」

    他覺得楊袞那戰術根本行不通,要不了幾天就要把全軍拖垮……不需要全部死傷,每一次潰敗下來的倖存者,一時也難以再次使用,需要休整重編。

    小野好古與諸曰本將領商議,決定次日採用佯動、集中攻北面的方略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3-2 14:07
第八百一十一章 狼藉的戰場

    第三天,曰軍再度對石見堡發起了進攻。曰軍的戰法是以大群人以稀疏隊形朝城牆猛衝!沒有任何重型軍械,無投石車,雲梯、沖車等也不曾見……此時似乎也用不上,因為他們連沖了兩天城牆都沒摸著。

    外面的喊殺聲嘈雜聲不絕於耳,俞良的頭上時不時傳來火炮的轟鳴,泥土被震得從頭上「簌簌」往下掉!

    這彷彿地洞一般的藏兵洞裡,鑼聲炮聲悶響,震耳欲聾,呆在這裡十分難受。不過俞良這邊還好,吹得是海面來的西北風,洞裡通風硝煙散得很快;東邊那些兄弟估計更不舒坦,雖然這地洞裡到處都是通向外牆的窟窿,但無風時難免硝煙淤積其內。

    藏兵洞便是沿著厚實的實心牆挖的一條地洞,上面用粗_壯的木樑支撐,裡面是相通的;有許多的通道通向外牆,外牆洞口修女牆垛口,只容得下三人站立發射,一個洞的形狀彷彿喇叭。洞口上方用木樑修了類似房簷一樣的東西,上面覆蓋毛氈和稀泥。

    俞良便負責駐守五個洞口:整面「角牆」以及正面弧形城牆上的一洞。一隊三十人分作兩輪齊射(兵力不足)。火器發射速度較慢,但好在並不止他們一面守軍在開火,另一面六花角牆上的守軍也在斜_射曰軍,形成交叉火力。

    今日曰軍進攻更加瘋狂,剛剛打退一番洶湧的衝鋒。大夥兒還沒來得及歇口氣,俞良便聽得外面喊聲大作。

    「板載!板載……」俞良聞聲,欠身從垛口看出去,頓感頭皮發_麻。飄蕩的硝煙之外,大片的步騎奔跑著湧了上來。他_娘_的,這場面太荒誕了!若非三天內經歷了許多次這樣的場景,俞良看到這麼多人上來,有種要完蛋了的錯覺!

    「準備!」他大聲喊道,又把掛在胸前的哨子塞嘴裡吹了一通。

    不多時,這邊頭頂牆上的鑼聲「哐」地大響一聲。「砰砰砰……」整道牆上藏兵洞的火_槍頓時開火了。

    開火的一瞬間,洞口全是白煙,什麼都看不到。少頃,風一吹,他才能看到外面許多曰本人在地上掙扎慘叫,還有些人拿著鏟子往溝裡挖土。

    西邊那道牆隨之也傳來了噼裡啪啦的銃聲,只見那水溝旁邊的曰本軍士卒倒下了好些人,有個拿鏟子的一頭栽進了水溝裡,沒有人救他,後面的人拿著鏟子往還在稀泥裡掙扎的傷兵頭上掘土!

    五六十步外,那些騎馬的騎兵拉弓紛紛拉弓射箭。「嗖嗖……」竟有數枝箭矢從洞口飛了進來,曰軍騎兵射箭非常準!

    「叮!」正在忙活著裝填的張大郎手上停了一下,愣了稍許,伸手在頭盔上摸了一下,他頓時罵道,「操!幸好戴了鐵帽子!」

    數次齊射之後,敵兵死傷慘重,再度潰敗。俞良從未見過如此場面,那水溝後面的屍體已經堆積起來了!

    就在這時,後面的通道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一員不認識的武將喊道:「俞十將何在?」

    俞良應了一聲:「在下在此!」

    那武將循聲彎著腰從通道里鑽了進來,抱拳道:「我乃東島指揮第三都第二隊十將李有德,奉軍府分司軍令,前來增援俞十將,此五洞仍由俞十將統率。」

    俞良有些納悶,先抱拳回禮。

    見禮罷,李有德從垛口看了一眼外邊,說道:「別的方向是佯攻,只有你們這邊的敵兵很兇猛,張指揮遂抽調人馬過來增援。」

    俞良恍然道:「原來如此。」

    話音剛落,便聽得外面又是一陣「板載」的吶喊聲!俞良道:「我是第一次見這麼打仗的……大夥兒準備!」

    趙有德也趕緊招呼他的人分駐在附近的五洞,這片地方兵力增加至六十人。

    「轟轟轟……」炮聲震得牆體顫抖,趙有德抬頭看了一眼,這才開口道:「俞十將所言極是,咱們許軍要這麼打仗,武將早被上頭砍了!跟送死沒區別。」

    外圍水溝已基本被填起來,能過人了。許多曰軍步騎從泥漿裡越過來,近至三四十步……然後繼續填溝、射箭。

    石見堡外圍三條溝壕都在火_槍射程內,為的便是阻滯敵兵衝殺,同時在火力覆蓋範圍內!

    四輪齊_射交替開火,這下火器發射更加快速,這邊兩道「角牆」、一道正面弧形牆的火器絡繹不絕,噼裡啪啦的聲音幾乎沒停過,三面覆蓋三四十步內的敵兵。

    嘈雜的慘叫吶喊聲彷彿就在眼皮底下,曰軍越靠近堡壘,戰線就越窄,人群變得十分密集,每一輪槍響,都有大量的人倒地。他們像瘋癲了一般,仍舊拚命向第二道水溝便湧來。

    就在這時,忽然「轟轟轟……」數聲炮響,恐怖的黑球以負仰角斜從兩邊角牆上交叉斜飛下來,在人群裡彈跳,頓時一群人彷彿沸水炸開了花,慘叫四起,戰馬廝鳴到處亂撞,許多人被擠進了水溝裡。

    曰軍終於退卻,後面的調頭就跑。

    等潮水一樣的人群離開後,硝煙也逐漸稀薄,城堡下面簡直慘不忍睹,屍體到處都是,還有一些人在血泊之中哭喊掙扎,旗幟、兵器丟得一片狼藉。

    牆洞裡的許軍將士面面相覷,已經說不出話來。但沒有人會手軟……若是被這麼多人沖上牆來,大夥兒都得死!短兵近戰再能打也幹不過人多的。

    戰場上長久地消停下來了,曰本軍終於停止了進攻。遠處的大營箭塔隱隱在望,許軍完全不願意出堡壘半步……一共就幾百人,出去是找_死。雙方許久地僵持在戰場上。

    很久也沒見曰軍動靜,大夥兒紛紛就地坐了下來,士卒們從腰帶上取下牛皮水袋,一個個默默地喝著水。

    俞良道:「不知東島人接下來會怎麼辦。」

    李有德道:「管他們的,反正想攻下這堡壘沒那麼容易。」

    旁邊有人哼哼道:「這幾天早殺夠本啦,敵兵死的人起碼上千了。」

    李有德正色道:「倭人作為難以理喻,殺了張府事,在海上圍攻咱們禁軍兄弟,這會兒又來送_死!不給點顏色瞧瞧,他們還以為自個比遼軍還牛。」

    俞良沒接話,一屁_股坐在土牆邊上,長吁一口氣,他的耳朵嗡嗡直響,腦子裡渾渾噩噩的。當年哪裡想過自己會變成這般模樣……

    就在這時,忽然聽得聲音:「張指揮。」「拜見張指揮……」

    俞良等趕緊站了起來,便見一嘴絡腮鬍的大漢張建奎弓著背鑽進來了。大夥兒紛紛抱拳執軍禮。

    張建奎直接說道:「諸位兄弟為國效力,必有重賞!本將向你們保證,只要活著回去,宅邸、良田、美妾全都有!」

    眾人聽罷精神了不少,特別是俞良的手下,可沒那些禁軍將士富裕,但這回組成東島指揮的所有人馬,禁軍和衛軍也同樣軍功,總不能區別賞賜!

    張建奎又強調道:「東島指揮五百餘人,卻是大許皇帝親自調動,爾等且放心,只要咱們維護了官家顏面、大許國威,這次獎賞不同以往。」

    旁邊一個文官附和道:「兄弟們只要看看石見堡的裝備,五百餘人裝備銅炮四十多門,各處倉庫的物資是從數千里外運來裝滿,便可知此地深受朝廷重視。」

    倆人一唱一和。眾將士不顧疲憊,個個興_奮起來,這邊牆洞裡的將士,除了俞良家境殷實,所有士卒幾乎都是窮苦出身,一下子改變命運,絕對是幾輩人都難有的機會!

    張建奎的目光從將士們臉上一一掃過,十分滿意,又道:「死守石見堡,蛟龍軍援兵剋日即到!」

    俞良不愧多讀了些詩書,大夥兒在指揮使面前不敢吭聲,他卻適時地把握機會,慷慨道:「末將與部下兄弟,誓於石見堡共存亡!」

    「好,好!」張建奎伸手一掌拍在俞良肩膀上,然後離開了牆洞。

    一上午再無戰事,大夥兒在土洞裡拿出糧袋裡的麥餅,就著涼開水吃了午飯,下午又守到酉時。

    酉時鼓聲一陣響,另一個十將非常準時地來到了牆洞裡。俞良準備好令旗,整頓將士,與前來的武將交接防務,然後帶著大夥兒離開了土洞。

    人們從牆洞裡出來時,個個彷彿乞丐一般,一頭一臉全是黑乎乎的,那火藥的煙燻的,身上全是土。只有亮琤琤的板甲和頭盔讓大夥兒看起來還像那麼回事。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3-2 14:08
第八百一十二章 綻放的夜色

    小野好古久久地凝視著海面,「唉」地嘆息一聲,轉身走進大帳。這時士卒把午膳擺上來了,一碗大米飯、一疊醃蘿蔔、一疊小魚乾。

    楊袞陪在一旁,面前的膳食一模一樣。初時吃這種膳食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好,但後來他現天天差不多都是如此,現在嘴裡已經快淡出鳥來。當然他不能抱怨,前方死了那麼多曰本勇士,楊袞來東島也不是享受的,能果腹就成。

    「我開動了。」小野好古雙手合十,煞有其事地說道。

    楊袞默認是一種禮儀,遂以單手按胸,微微屈身回禮,拿起筷子心道:就這麼一碗飯,還那麼多規矩!

    曰本人吃飯很少說話,倆人便默默地吃著飯。小野好古先吃完了,飯碗裡幾乎沒剩下飯,有時候楊袞很不習慣一個貴族在膳食上如此做派。小野好古伸出碗,一個士卒提著瓷壺倒了一碗溫水,小野好古便把涮了剩下飯粒的水嚥了下去。

    楊袞有時候覺得曰本國人應該十分向善自律,從他們的生活看來,而且還信佛法。但是他在大森寨時,親眼看見一些武士把妓|女活生生凌辱致死,濫殺、擄掠,比契丹人在自己國內還殘暴;而且看曰軍武將將敗退的人活生生剝開肚子的作為,似乎並不是什麼善茬……楊袞見識過此類人,對自己人也殘暴之人,很難善待他人。總之楊袞很難真正明白他們。

    小野好古正身跪坐在桌案前,等著士卒上前收拾桌子。

    就在這時,一個文官走進大帳,鞠躬道:「小野君,平安京派御史來了。」

    楊袞聽罷皺眉道:「朝廷是否會責怪小野君損兵折將毫無進展?」

    小野好古道:「很有可能,或許會催促我加快進攻,兩萬多人,吃飯的開銷也不少。」

    楊袞聽罷默然,觀小野好古的神情,心事重重,似乎並不愉快……恐怕無論是誰面對這等狀況也愉快不起來。

    楊袞沉默許久,忍不住又說道:「當下之勢,若要攻,時停時續作用不大。在下還是那個建議,四面合攻,日夜不停,消耗疲憊敵軍,方可湊效。」

    小野好古冷冷道:「如此每日傷亡幾何,我部雖有兩萬多人,又如何經得起如此消耗?」

    楊袞小心說道:「既在曰本國內,似乎並不缺兵員……」

    小野好古斷然道:「要想再要援軍,不可能的事!土堡裡敵軍只有數百人,若是上萬、或者數千人馬都有話說。現在兩萬多人打五百人,還要援軍和大量糧草,如何開口?」

    楊袞又建議道:「既然如此,小野君可嘗試夜襲,總比白日增油戰術好。」

    小野好古這下沒有斷然拒絕,沉吟道:「楊將軍言之有理……不過我軍夜襲也會有些麻煩,足輕和普通武士(實為莊園的看家護院)晚上看不見東西。視線不清,聯絡不便,容易混亂。」

    楊袞點點頭。

    小野好古又道:「也有利處,曰本軍善小隊山林作戰,便是聯絡不上大將,亦能作戰。」

    兩天之後,曰軍中軍面對束手無策的局面,決定動夜襲。小野好古選出精兵五百人,以精銳武士五十人帶隊,準備好後決定凌晨時動突襲……因為那時候人最容易犯困!

    夜幕完全降臨了,小野好古靜靜等待著時辰。

    他知道很多士卒晚上完全看不見東西,但觀察許軍堡壘,要靠近並不困難……因為那堡壘周圍有火把,只要朝著亮的地方前進就能摸準方向。

    統兵武將已經準備妥當,來見小野好古時渾身甲冑,頭盔上彷彿牛角一樣的金屬裝飾,看起來精悍威武。

    小野好古道:「許軍被重重圍困,不可能沒有夜防。」他指著有亮光的方向,囑咐道,「我猜測堡外有暗哨斥候,爾等定要小心,最好不要提前暴露。」

    「哈矣!」武將斬釘截鐵地應了一聲。

    小野好古神色一凜,站直身體道:「勝敗攸關,國運長存!」

    武將也神情肅穆,「吾已有必死之決意!天皇陛下萬歲!」

    待到時辰差不多了,曰軍敢死之士便悄然開拔。他們一共五十隊,每隊十人跟著一個武士頭領,抬著一副簡陋的木梯子……幸好那土堡並不高。法子是前面的頭領帶隊,後面的人摸著梯子成為一串,悶頭跟著走,閉著眼睛也行。

    統兵武將帶著幾個人遠遠地走在最前面,便這樣帶著人馬偷偷摸摸地一直走。他回頭看時,灰暗的天幕下,黑暗中能看到黑漆漆的人影在攢動,悉悉索索,盔甲出叮叮細微的摩擦聲。

    今夜陰天,天上沒有月亮,夜裡很黑。但有些人的眼睛長久適應之後,還是有一點很微弱黯淡的光線。就在這時,武將忽然現不遠處一個黑影,似乎是一個人!

    小野君果然神機妙算,許軍晚上在堡外有站哨的,暗哨也不帶燈火,黑漆漆的不注意根本看不到!

    武將急忙展開雙臂,制止身邊的人繼續前進。他瞪大眼睛觀察了一會兒,轉頭伸出兩個指頭,那邊不是一個人,是兩個人在一塊兒扎堆,但他們似乎都在打瞌睡!深更半夜的,估計許軍派人放哨不是一夜兩夜了,這個時辰著實容易犯困……關鍵還是曰軍第一次夜襲,許國人防備不夠充分。

    很快兩個身無片甲的武士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掏出短刀來,橫咬在嘴裡,手腳著地,悄悄爬了過去。

    不一會兒,便聽見了「嗚嗚嗚」憋屈的悶哼,以及噗呲噗呲叫人膽寒的聲音,黑影晃動,看不太清楚。

    曰軍武士都沒吭聲,幹完了活,繼續向有零星火把的方向摸。

    他們把梯子放在水溝上,然後順利地爬過了三道溝壕。

    武將心裡有些興奮起來……不料就在這時,忽然不遠處傳來「呼呼」幾聲吹氣的聲音,接著「啪」地一聲弦響!

    曰軍將士還沒回過神來,便見空中「砰」地一聲炸開一朵焰火!周圍隨之一亮,地上兩個人正調頭就跑,一邊大喊道:「襲營!襲營!」

    武將立刻取下弓箭,瞄準「啪」地一聲非常準地射中了一人的後背,距離很近,而且許軍後面的防護似乎很弱,那人慘叫聲,應聲倒地。

    空中的火焰漸漸黯淡,黑暗中「啪啪啪……」幾聲弦聲,又出來了痛呼聲。

    本來寧靜的夜空,很快就嘈雜起來了,不一會兒,一道微弱的光弧劃過夜空,「啪」地一聲,爆燃聲穿得老遠,黑暗隨之又是一亮。

    曰軍武將揮手嘶聲大喊:「萬歲!」

    一聲鼓足勇氣的慷慨怒吼,而此時空中焰火絢爛,短暫地綻放,那武將心中竟有莫名的感動,彷彿死亡已經找到了意義。

    「砰砰砰……」夜空裡火光成排地閃耀。

    曰軍各隊大叫著衝了上去。

    火器閃亮之後熄滅,但那光點已收入武士們的眼裡,他們放出拉開的弓弦,「啪啪啪……」夜空裡什麼都看不見,但是已經非常接近堡壘了,隨即便聽見了許軍的慘叫聲。

    黑暗裡噼裡啪啦,銃聲和弓弦顫動聲響作一片。空中時不時炸開絢爛的花火,夜色為之一閃,便能看到大量的曰軍士卒抬著梯子衝到牆邊了!

    統兵武將並不爬梯子,他箭術很好,與幾個精銳部下湊准閃光的地方就放箭。

    「啪!」光線一亮,角牆上已經搭上了許多梯子,人像螞蟻一樣在上面攀爬。而另外兩面牆上立刻響起了成排的銃聲,許多人從梯子上大叫著掉下來。

    時明時暗的夜空,彷彿變幻莫測的雷電之夜!

    忽然地面一陣顫抖,「轟」地一聲巨響,一道凸出牆上火焰噴射,那是大炮的轟鳴!

    「啪!」火花綻放,牆上有梯子被掀倒了,上面的人驚恐的喊叫。但也有一些人漸漸爬上了堡壘。在曰軍武將看來,堡壘是兩層,中間一層是山洞一樣的豁口,有女牆垛口;上面是頂部,火炮就是在上頭轟鳴。

    當此時,許軍第一次面對夜襲,準備不算充分。曰軍也沒考慮得太周全,之前就沒想到究竟讓將士們把梯子架在哪一層上!

    於是梯子架設不一,有的架在第一次豁口上,有的徑直架在堡壘頂部。

    堡壘頂部更高,意味著爬的時間更久,後背暴露在對面火器齊射中的時間更長。但曰軍武將現,架在上面的曰軍士卒更容易爬上去,因為上面似乎只有火炮!

    而中部的梯子卻很快被掀翻了很多次。

    不過火炮不能自行開火,必有許軍的炮卒。果然上面傳來了「噼裡啪啦」的銃響,慘叫的人影往下掉落。炮卒竟然也裝備有火銃!不過他們並非專門步戰的步卒,人數也不多,倉促之間只射了一輪。

    許軍軍械裝備的精良富裕,讓曰軍大開眼界。

    仍然有曰軍爬上堡壘上和下面垛口裡了!武將在下面大喊大叫,為天皇盡忠!

    廝殺聲和刀兵撞擊聲從閃亮的夜空裡傳來。而遠處,只見黑暗的大地上火把成片,彷彿漫天的星星,更多的曰軍援兵來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3-2 14:08
第八百一十三章 海上來的消息

    近處的喊殺聲,火器、弓弦聲響作一片,噪聲大作,遠處無數晃動的星光是大片的人馬!雖是凌晨時分,但所有人全清醒了!

    堡壘實牆頂上的將士們手裡拿著火_槍和弓弩,個個瞪大了眼睛。

    「啊!」忽然一聲叫喊,一個曰本武士提著雙手_刀翻身上來,頓時「噼裡啪啦……」一通亂響,那廝渾身像打擺子一樣,軀幹上血_窟窿血珠飛濺,還有箭矢插在身上,那廝哼也沒哼一聲,身體前傾,撲倒在地。

    少頃,又有兩個曰軍武士冒了出來,他們立刻拉弓,但實在來不及,弩矢率先飛了過去,倆人頓時像刺蝟一般摔落下牆。

    這邊角牆上有兩門炮在旁晚時裝填了碎石鐵片,但一時沒用上……使用的時機只是大量敵兵沖上城牆的最後防禦!其它情況都沒法用,散彈射程只有幾十步,對面的角牆搆不著這邊;這邊牆上的火炮又無法轟擊牆下,因為火炮負仰角很小。

    但曰軍實在很難衝上來太多人,對面角牆上的火器對著爬梯子的人的側後背不斷射殺。要在腹背被火力打擊下,用這種簡陋的梯子爬牆十分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能上來幾個人。曰軍沒有崩潰已經非常難得!

    牆體中部垛口,能衝上來的曰軍士卒反而更少,偶有一處敵兵翻上了垛口,裡面卻全是許軍,城內的援軍進來了!

    「哇!」曰軍武士十分勇猛,提著雙手刀就揮,前面的許軍士卒一身盔甲,手裡卻拿著一把短小的單刀,就近就是一捅。不料那武士格鬥竟是十分有技巧,倆人過了一招,武士在狹仄的空間裡竟然躲過了攻擊,同時一刀劈中許軍士卒的肩甲。「鐺!」劇烈的金屬撞擊聲,刀鋒在金屬上拉動的聲音「吱吱」叫人牙酸。

    剎那間,那武士嘶聲大叫,另外一桿櫻槍捅進了他的側腰。

    武士捨命的衝殺,讓垛口有了一點空間,立刻又有人爬上來了!

    就在這時,牆洞裡聽到了「轟轟轟」震耳欲聾的巨響,牆洞裡也被火炮開火的瞬間照得通明。

    許軍土堡其貌不揚,但形狀十分規則,整體近似圓形,不過六處實心牆則分別是三角形凸出兩條邊。這邊牆的對面是一個六花三角實牆,正對著曰軍進攻方向的側後。三門火炮在對面六花牆上射_擊,距離較近,偏差便笑,炮彈的射線與這邊牆體方向平行!

    驟然之間,數枚呼嘯的鐵球幾乎擦著牆體飛過來,在地上蠻力彈跳!

    「啊……」站在一副梯子下面的士卒大張著嘴,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呼嘯的黑影「砰」地從地上彈起,幾乎擦著他的臉飛過,梯子「咔嚓」一聲猛然斷裂,彷彿飛了起來!那士卒嚇得如同木頭一樣站在那裡,久久沒有回過神來。炮火下不少梯子被直接撞飛了,附在牆上的和牆下的敵兵一片混亂喊叫。

    「轟轟轟……」各處的火炮陸續開始轟鳴。

    夜空裡什麼都看不到,但呼嘯的鐵球正在向那成片的火把中延伸……

    幾乎看不見曰軍潰敗的場面,只是在火光閃動中,能看到殘兵敗將的背影。巨大的炮聲和密集的火_槍爆響掩蓋了不少悲慘的叫喊,許多人命也在夜色裡默默地消失。

    張建奎等人有感於今夜被敵軍接近的危險,對夜防進行了一些改變。暗哨的換防更加頻繁,避免當值的人睡著;在守軍中準備猛火油;同時入夜後,隨時無規律地向空中發射照明火箭……箭上綁縛有火藥筒,炸開的短時間內,能照亮地面。

    許軍一夜間的傷亡比之前多次都大,主要被弓箭殺傷,死的人少,傷的多。直接被射死的少數人,只運氣實在不好被射在了面門上!只要沒射中面門,就算箭簇射穿了盔甲,也傷得不深,不至於造成死亡……曰軍武士的弓箭力道不小,特別在近處的殺傷力不可小窺,一些板甲都被射穿了!

    ……次日半夜,曰軍再度夜襲,但這回戰果卻讓小野好古不甚滿意,還沒靠近堡壘就被火_槍擊退了。

    參與了夜襲的一個武將進言道:「小野君,末將以為在此等狀況下,敵軍火器太猛,只有木梯攻城難以成功;堡內地方狹小,難以展開發揮人數之長,更無法在堡內聚起兵力合戰,只能被敵軍各個殺_死!末將建議夜襲無須攀牆,只要設法靠近,用弓_箭就近殺傷消耗敵軍。」

    小野好古也意識到了一個問題,他在這裡傷亡慘重,但心態始終沒能調整過來:其實,這座不起眼的堡壘,並不能一蹴而就攻下……

    非常詭異的一座堡!它只能容納幾百人的大小;但是想盡了辦法,擁有絕對優勢的兵力,仍舊難以攻破。這已經脫離了小野好古多年的見識。

    數日後,小野好古得到了一個消息,來自海面上的戰事。

    他現在已經很看重契丹人楊袞了,隨即便把消息告訴了楊袞:「高麗人的船隊靠近對馬島,除了高麗水軍,還裝滿了糧秣,必定是為增援石見堡而來。但船隻不多,被曰本軍發現並圍_殲,繳獲了大部分糧草。」

    楊袞聽罷沉思許久,說道:「高麗人必定與許國在談什麼勾當。他們一門心思想的是得到渤海國舊地,恢復高句麗時的版圖;高麗國已準備和經營平京(平_壤)多年,不斷向北面遷徙人口,拉攏和鼓動渤海國舊地各族人投奔,野心從未放棄。

    渤海國舊地有各族人口,但契丹人不多,大遼在渤海國兵力稀疏,卻依舊讓高麗很忌憚;因此高麗人想借助許國之力對付大遼。此番幫助許國海運,多半是為了討好許國,以此作為談條件的理由。」

    小野好古認真聽著,微微點頭。

    楊袞又道:「高麗人只想要渤海國舊地,對隔海的曰本國土地無甚興趣。他們一面欲討好許國,做出樣子;一面絕不願意出動舉國之力與許軍合_謀東進,否則哪來的力氣在渤海國與遼軍角逐,更無力佔據如此廣袤的土地。」

    小野好古聽罷,心道這個契丹人不僅是個武將,至少對大局也頗有見識。雖然平素一些小節讓小野好古看不慣,但相處時間越長,小野好古越是對他刮目相看。

    小野好古認為許軍在海上的力量比較虛弱,否則也不用讓高麗水軍幫忙。而高麗人又不願意出全力,很長時間內,曰本水軍大致能封鎖石見堡的海上增援。

    他重新審視了戰局,認為以前的方略有誤:首先輕敵了,他不止在這裡吃虧不止一次……但敵軍只有幾百人,這個念頭就像魔障一樣在他心頭。

    其次,在輕敵的心態上,他覺得自己一直在一個失誤方略下,便是執著於急迫地一下子攻破堡壘。

    小野好古揣摩良久,重新制定了作戰方略:「先對石見堡長期圍困,掘溝靠近堡壘,然後夜間時以小股精銳襲擾,利用夜幕以弓箭射殺消耗許軍兵員和彈藥。

    待到其彈盡糧絕,兵力損耗疲憊之時,再行攻城!」

    這個方略有些細節。石見堡與一般方形不同,就算掘溝也沒法保障藏在裡面的士卒不受攻擊,因為無論壕溝的方向怎麼挖,只要靠得太近,側翼、後背總會暴露在某個方向的敵軍火力下。

    不過橫溝進展到凸出部外圍,是比較安全的……總比在一里地外就會被火炮轟擊要好。

    除此之外,此略讓小野好古無須再增加兵力,卻需要更多的精銳武士。

    於是他只有上書平安京,要求朝廷增派武士精兵前來增援。

    ……

    小野好古要兵的奏疏到達平安京朝廷時,大臣們的心情可想而知!五十倍的兵力,圍攻一個多月了,還沒攻下許軍堡壘,現在又要增援?

    大臣們紛紛指責小野好古,有的人已經忍無可忍了,徑直上奏要求將小野好古召回朝廷問罪,另派良將去石見國!

    連一開始被迫支持小野的攝關大臣藤原實賴,此時也開始不滿。

    不過在樓閣上,一個很沉默的中年人輕輕開口道:「左大臣先看看密報,下官認為,派任何人去石見國,也無法比小野君做得更好。」

    藤原實賴聽到這句話時,心裡忽然一陣涼意,身體也彷彿打了個寒顫一般。

    他內心裡,寧肯相信這是小野好古的無能造成的惡果……若非如此,許軍戰力該有多麼不可想像?

    藤原實賴忍不住沉聲道:「許國人只有數百人!那個小土寨也非經營多年的大城,不過是臨時建造起來的土牆……」

    中年人緩緩走了上來,雙手把一份東西躬身遞到藤原實賴跟前。藤原實賴沉住氣,伸手接了。

    他還沒看,心下已有不祥預感,因為他還是很相信這個身邊的人不會胡說八道。

    整個千絲萬縷的大局,彷彿在剎那間有失控的感受!紛繁的一切,在粗_暴的武力面前都不堪一擊……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3-4 22:57
第八百一十四章 嘗嘗滋味

    曰軍日夜掘溝,從堡壘上眺望,晴天塵霧瀰漫,雨天也沒停息。

    昝居潤與武將們一起觀察了幾天,確定曰軍掘溝的法子是類似一個個「之」形,似乎從船隻逆風航行中得到的感悟。兩條相鄰的橫溝之間,又有許多條斜進的豎溝相連。

    但饒是如此,曰軍也無法做到斜側暴露在許軍火炮之下。只不過遠距離上,火炮的威脅著實小了很多。

    昝居潤拿出工部官員建造土堡時的圖紙、以及炮規圖表對照,拿著木尺在上面比劃著角度,抬頭對幾個文武說道:「難以避免敵兵靠近堡壘。在圖上可以攻擊到壕溝,但炮彈打得稍遠,沒法如此精準……更何況,咱們的彈藥也不足以使用太多火炮。」

    張建奎道:「我部今後更得防範夜襲。」

    昝居潤聽罷看了他一眼,點頭稱是,用木尺指著上面的黑線,估計別的武將看不懂,但昝居潤認為張建奎能懂,「張指揮所言極是。在遠處,角度不佳,更何況火炮發射越遠,不可能預料的偏移越大,很難正好擊中壕溝;但是只要靠近角牆之後,諸位請看……」

    他拿著直尺一指,「無論溝壕怎麼挖,必有其側背暴露在一面角牆火力之下。銅炮有準星,百步之近偏斜極小,定能對其造成有效殺傷。因此曰軍的溝壕靠近之後,只能在夜裡偷襲投入兵力,否則便在我炮火覆蓋之下。」

    他說罷又重複了一句,「只是彈藥會漸漸不足……」

    許軍目前面對的窘境不是糧食,卻是火炮使用的火藥、鐵丸的短缺!當初修建此堡,雖然配備了大量火器裝備,但是銅製火炮需要的彈藥太大,光靠儲備消耗非常快,所以許軍的火炮一直連一半威力都不能發揮出來……就是為了節省彈藥。

    昝居潤在卷宗裡寫道:臣親身觀摩六花堡之實戰,以為目前之堡壘至少存在兩大缺陷。其一,太賴火炮火力,而火炮耗費彈藥巨大,若無增援通路,堡壘難以久持。其二,堡壘太小,極易被敵軍圍困,遠射程的炮火也無法有效延伸方圓,挖掘溝壕可破;臣以為,要在大軍圍困下支撐防守,必應設外圍數層工事、以火|槍彌補火炮火力,增大防衛距離。

    結果果然如昝居潤所料,曰軍將溝壕抵近堡壘外圍後,雖也在炮火下冒死掘溝,但並不進攻。一到晚上,便有小股人馬襲擾,專用弓|箭射|殺許軍。

    襲擾不能對許軍造成太大破壞,但是許軍也拿他們沒辦法,每日夜都有兵員和彈藥在逐漸消耗。

    ……一個月後,連普通士卒都感覺到了情況的不妙。許軍火炮極少轟鳴了,有人說火藥炮彈已快消耗殆盡。

    因為重武器火力不足,到了晚上,曰軍開始時不時地用木梯攻城。而且隱隱之中,遠處敵軍大營似乎正在趕造雲梯。

    許軍將士輪番值守,每天吃飯睡覺的時間只有四個時辰,而且四周十分嘈雜。

    傷兵營裡有個士卒的右臂要砍掉,郎中通知十將俞良去商議此事。許軍將士受傷後,郎中會清洗並處理傷口,避免化膿;但依舊不能完全避免一些人化膿。一旦比較深的傷口化膿,如果是軀幹必死無疑,若是四肢,只能砍掉,不然好不了!

    俞良雖是武將,卻是讀書人,在傷兵營親眼看到砍手臂的場面,震撼很大……而且後來那人還是死了。

    俞良好幾次休息時辰都睡不好,腦子裡一直閃過那傷兵的臉龐,心情十分壓抑。

    嘈雜的環境,近三十個漢子擠在一棟房子裡,從圍困之前開始,大夥兒已經憋在這裡好幾個月了,洗澡也不方便,裡面的氣味相當了得。

    俞良躺在木床的毛氈墊子上,眼睛盯著灰黑的屋頂,一動不動。

    這時有人問:「俞十將,上頭有沒有說援兵啥時候來?」

    俞良沒好氣地說道:「誰知道?以前聽說江寧船坊在建造木蘭艦,那大船排水數千料,能裝載幾百人,但這麼大的船建造緩慢,沒個一年兩年怕是難成!」

    那人失望地應了一聲,又道:「不是說高麗人和俺們一夥的,會在海上增援俺們?」

    俞良冷笑道:「孰不聞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那人愣道:「啥意思?」

    俞良依舊看著房頂,不用轉頭瞧,就聽出說話的人是張大,這廝鬥大字不識一籮筐。俞良這才無趣地解釋道:「意思便是,對高麗人沒多少好處的事,別人憑啥賣命幫你?」

    「那倒也是。」張老大似乎很失落。

    倆人沉默下來,昏暗的房屋裡混雜著各種奇怪的氣味,空氣裡瀰漫著呼嚕聲……俞良所部衛軍士卒幾乎都出身貧苦,這些過慣苦日子的人也挺好,完全適應這樣的環境,畢竟能吃飽。但俞良就不行了,他最近面黃肌瘦。

    俞良翻了個身,見張老大還醒著。

    張大發現俞良瞧著自己,也轉過頭來,說道:「俺在想,幸好沒讓老三來,不然他新娶的媳婦連種都沒留,就要守|寡啦!」

    忽然冷不丁一個聲音道:「都張家的,你接手不就成了。」

    房間裡頓時響起壓抑的憋笑,倒讓這裡顯得沒那麼沉重了。

    張大道:「俺們還能活著回去?」

    沒人能回答上這個問題。孤軍孤懸東島,若無增援,神仙也得耗死,何況大夥兒大多不過是莊稼漢,並非神仙!

    過了一會兒,張大又強笑道:「不過也不虧,俺們家現在房屋修葺過,又置了一些地,老三也娶婦了。俺窮命一條,換這些也值當!」

    俞良聽罷,忍不住道:「你沒想過自個?」

    張大愣了愣,摸了一下腦袋頗有些懊惱地說道:「那曰本小娘不該放走,現在要還在,俺掏光所有值錢的,也要去睡一宿!」

    俞良聽罷感覺有些奇怪,上下打量了一眼張大,此人的真實年紀似乎也就三十出頭,但看起來更老……「張大,你不會還沒碰過女人罷?」

    張大不以為然道:「以前俺家飯都吃不飽,哪個婦人給弄?從軍後修屋置地,給老三娶媳婦的錢還不夠(衛軍收入不高,幾乎全靠打仗),鄰村李財主家的母羊,俺倒是弄過一次……」

    話還沒說完,幾個人忍不住哄然大笑。

    如此尷尬之事,俞良也覺得聽著不太好,但張大似乎並沒有那感受,他依舊一本正經。俞良道:「老張挺有樂子的一個人。」他覺得這種人才頗有道行,便是讓別人笑得肚子疼,自個卻不笑。

    張大道:「就只這事兒讓俺死得不太舒坦,活了娘的那麼大,沒嘗過滋味……」

    說到這裡,沒睡著的幾個人再度扯到了喜聞樂見的話題上。俞良這時候才覺得這些粗糙的漢子也有細緻的一面,便是說起婦人時。

    「幹這行著實不易。」俞良說起話,卻沒士卒們那麼粗俗,他頗有些感嘆道,「想想沒啥好的,可老子為啥幹到了如今?」

    俞良也說不清楚,但是總有一些難以言表的東西,讓俞良很捨不得。許軍整體的某種情懷,勝利與尊嚴帶來的榮光,以及內部兄弟般的關係,比起別的行當、其它時候的軍隊,確實很好了。

    俞良呼出一口氣,微笑著對張大道:「咱把話撂在這兒,只要咱們活著回去,我出錢讓老張嘗嘗滋味!」

    張大聽罷立刻說道:「嘿,你們幾個都聽到了,俞十將可得說話算數!」

    就在這時,忽然有人道:「張指揮,張將軍……」

    沒睡著的幾個人急忙站了起來,睡著的一些人也醒了。站著的人忙抱拳執禮。

    張建奎抬起手道:「免了。本將只是四處瞧瞧兄弟們,沒別的事。」

    「日子挺苦。」張建奎一進來就明白的。他是禁軍中層武將,收入很不錯的,在東京時肯定過的是好日子,比俞良也不見得差。

    張建奎又道:「不過一回大許,本將包你們吃香喝辣!」

    這次的反應卻完全不如之前那麼熱烈,大夥兒每天都親臨工事防守,再傻的人也能大概感受到戰局是怎麼一回事。

    張建奎見狀,又道:「朝廷在造船,本將向諸位保證,援軍一定會來!」

    還是沒人吭聲。

    張建奎在石見堡鼓舞士氣的法子就只有這麼兩句話,重複了很多次。沒別的話,但確實只有這兩句話才是實實在在的,別的話再好都是扯淡。

    或許有人受了一些大義氣氛的影響,但對於一個個普通士卒來說,有錢有糧改善生存才是最重要的事,所以要談獎賞……可是有錢有糧,還得有命花,所以要談援軍。簡單直接粗暴。

    就在這時,昝居潤也走進這間營房了。昝居潤是個文官,但與軍隊打交道比較多,進來也是十分直接痛快,他說道:「就算那些為國戰死的兄弟,朝廷依舊會兌現賞賜,到時候論功行賞,兵部和軍司會把兄弟們應得的給予你們的家眷。」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3-4 22:57
第八百一十五章 鬼魅

    九月初,天氣越來越冷,許軍的火炮已經好幾天沒響過了。

    旁晚對張大等人來說卻如同早晨。營房裡一陣忙亂,眾人洗漱穿衣,儘量換上乾淨的裡襯……如果還能有時間洗淨晾乾的話。上頭有個規矩,裡襯穿乾淨些,受了傷不容易化膿;但是將士在這裡憋得太久了,上值的時間也太長,疲憊不堪,很多人根本不再洗衣服。

    大夥兒相互幫忙,張大披上了二三十斤重的板皮板皮四件套,拿起火_槍又清理了一遍鐵管,檢查繁雜的火器配件,然後取下障刀掛在腰帶上。每天都要干得活,倒也嫻熟。

    眾人一起到堡內空地上「點卯」,然後列隊上牆。

    「喀喀喀……」整齊的腳步聲中,夾雜著盔甲叮哐的磨蹭聲,以及零星傳來的火_槍炸響。偶有人咳嗽,但沒有人說話。夕陽最後的餘暉灑在大地上,張大抬頭望去,一片鐵盔晃動。

    有時候,張大彷彿化身成了那個土洞裡的一根木樑或一塊夯土,因為天天都要站在同一個地方。

    夕陽西下,兩邊的銃聲一直沒消停過。下面的曰軍溝壕已抵近至數十步以內!他們在土溝前後都構築了厚木板,對遠擊的火_槍鉛丸有很好防護作用……可惜許軍火炮彈藥所剩無幾,必須留著最後的儲備對付威脅更大的雲梯!否則一輪火炮齊_射就能把那些玩意轟成渣!

    不過厚木板無法完全保護曰軍,因此白天那溝裡的人很少。溝壕橫面對著張大這邊的角牆,但是側背對著另一道角牆,從牆上斜射完全能威脅溝內的敵兵;甚至角牆底部,完全對著溝壕的縱向,溝內的全部敵兵都暴露在那個角度之下……曰軍沒辦法,無論怎麼修,總有一道角牆能威脅他們。

    但是入夜之後就不同了。

    白天天晴,晚上卻十分黯淡,月初的月光不明朗,還有雲層。

    「砰!」一枚火箭在如煙花一樣在空中炸開,夜色為之一閃。牆上的許軍將士紛紛趁光線更亮,瞪大眼睛觀察著城下的土溝。

    堡外已經完全沒有了許軍將士,連斥候也不用派了,因為曰軍工事已經挖到了幾十步內!

    閃光很快就黯淡下去,消失在黑暗之中。

    良久的沉寂和黑暗,許軍的照明彈頻率越來越低……每夜都要發射無數,火箭都快消耗完了。除了彈藥緊缺,燃料也所剩無幾。

    長久的間隙裡,人們只能一聲不吭地保持警覺,用耳朵聽,用眼睛在黑暗裡搜尋蛛絲馬跡。

    不多時,忽然空中又是一炸,張大急忙瞪圓眼睛看時,心裡頓時一緊!溝壕裡全是佝僂著身體的人,還有木梯!連溝外都稀疏地站著人。忽然的亮光,讓曰軍也是一驚,許多人抬頭看天。

    「砰砰砰……」牆上的火_槍馬上響起來,一排排的閃光耀眼。

    張大也拿起火槍伸出垛口,瞄了個大概,聽鑼聲一響,便「砰」放了一槍,趕緊躲進女牆後面,果然,那垛口上「嗖嗖」直響,箭矢便對著剛才的亮光飛了過來。

    俞良在土洞了吹哨,張大調頭就走,另外三個士卒拿著火器走了上來。

    忽然「啊」地一聲慘叫,黑暗裡剛剛擦肩而過的士卒痛呼起來。

    牆下殺聲震天,傳來的瘋狂的叫喊聲。俞良的聲音大喊:「猛火油罐在牆邊,看見搭梯子就扔!」

    但猛火油一旦消耗完,只能用石頭,或是拼了命去掀梯子!

    ……艱難的一夜總算過去,時不時有痛苦呻_吟的傷兵被抬下城牆。將士們拖著疲憊的身體,看著泛白的東天長吁了一口氣;朝陽的光芒,彷彿能驅散鬼魅一樣的曰_軍!

    大夥兒等待著另一批將士上來換防。

    不過張指揮先走上了城牆頂部,他眺望著遠處營寨裡正在建造的雲梯,中氣十足地大聲道:「吾等從軍為國效命,馬革裹尸乃理所當然的歸宿。此堡,便是本將葬身之地!當次生死關頭,願諸位戮力殺敵,恪守義節!」

    張指揮又大喊道:「大許萬歲……」

    但是他的喊聲在這土堡上卻孤零零的,充滿著疲憊將士的堡壘,彷彿空蕩蕩的荒野。

    死亡的氣息難以避免籠罩在整個石見堡。彈藥軍需日漸告罄,曰軍又在建造雲梯了……沒有火炮重武器,雲梯能毫無壓力地抵近堡壘……而失去了火力的六花堡,比中原的一般城池還要脆弱,普通城池的城牆起碼還高點。最後的奮力一擊,可能並不太久了,張建奎認為石見堡難以再堅持半個月!

    張建奎鼓舞完士氣,回到了指揮衙署。天剛濛濛亮,只有昝居潤在裡面的簽押房裡。

    二人面面相覷,情況擺在面前,彼此心知肚明,已不需要再說什麼。

    昝居潤沉聲道:「說實話,本官有點後悔來這裡……我乃六部侍郎,若非自己要來,官家也不會派我。」

    張建奎聽罷有點驚訝,堂堂朝廷大臣,本不該說這樣的話。不過眼下顯然毫無生機,好像說了也沒什麼,都會死。

    張建奎他的神色很差,很多天沒睡好了,他隨口道:「末將還以為昝侍郎大義凌然,並不畏死。」

    昝居潤搖頭苦笑道:「張指揮可知富貴者最在意的是何物?太平無事,本官起初並未料到這仗會打成這般模樣……這是本官見識過的戰陣中,最混_賬的苦熬……」

    張建奎冷不丁小聲道:「昝侍郎莫不是想投降?」

    昝居潤毫不猶豫道:「相比失節,我還是死罷。」

    他又道:「今日起,就開始敲碎一些火炮。等鐵彈用完,曰軍上雲梯、必不能久守,張指揮定要下令,將剩下的火藥塞進炮管炸燬全部火炮!」

    張建奎聽罷抱拳道:「末將謹遵昝侍郎之命。」

    昝居潤回禮道:「本官乃文臣,不能與將士們戰死沙場,城破之日,便先在衙署自刎上路!」

    ……

    不僅許軍煎熬,小野好古也沒覺得好受,他已經付出了不下許軍十倍的傷亡代價!而且耗時長久,久攻不下。

    但仗打到這份上,石見堡之戰總算快要結束了。沒有喜悅的勝利,但總算能帶來一絲欣慰。

    「咱們定的方略,還是湊效。」小野好古疲憊地說道。

    楊袞點頭道:「至今為止,在下也沒想到更好的法子。」

    小野好古看著高聳的雲梯,說道:「就差最後一擊。」

    楊袞卻道:「恐怕未必。這麼些日子下來,在下認為許軍堡內文武頗有章法,恐怕還留有少量火炮彈藥,猛火油也能摧毀抵近城牆的雲梯……澆水也沒法熄滅猛火油。」

    小野好古點點頭,不過無論如何,許軍的火炮不能一直都有彈藥,雲梯毀了,繼續趕造便是。

    楊袞沉聲道:「越是最後的幾步,越不能心急,要走得穩。」

    就在這時,一個人匆匆走進中軍大帳,鞠躬道:「小野君,剛得到急報。對馬島發現大批許軍船隊,至少百餘艘船!」

    「啊?」小野好古沉不住氣地臉色一白。

    楊袞皺眉道:「許國人哪來那麼多海船?難道用江河水師湊數,冒險遠征?」

    小野好古很快穩住了情緒,沉吟道:「有可能向高麗買了海船,高麗人的海船造得不太好,不過到對馬島卻還容易。」

    來人又道:「平安京已聚集北九州、四國等水路的戰船千條迎戰!」

    小野好古情緒複雜地看著煙霧沉沉、搖搖欲墜的土堡,又觀大營中的高_聳的雲梯,說道:「還有機會!」他的臉色漲_紅,「說不定這也是一次機會!圍攻石見堡逼得許軍更多人馬被迫海戰,我曰本國四面皆海,善於海戰,兵力又是許軍數倍,贏面很大。」

    楊袞也覺得小野好古說得有道理。雖然遼國水軍更差,但中原也好不到哪去,最善於水戰的應該是原來南唐國那邊……而當年南唐國派海船走海路、繞過中原與幽州聯絡,接連有兩次船隻還被風吹翻了,沒能到達幽州。

    這事兒至少能證實,中原原來的海上基本沒有軍力,不然可以攔截南唐裝載猛火油的海船。而南唐國當初面臨滅國之威,派出海船也肯定是挑好的,就這樣還被吹翻了,可見南唐國也就善於長江上橫行,在海上也不怎樣!

    楊袞沉吟罷,便道:「曰本水軍若在海上擊敗許軍,石見堡也不能再守得住。水陸之戰若成,曰本國便算是贏得此次大戰了,許軍恐怕多年也無力再跨海遠征曰本國。」

    小野好古點頭道:「水陸並重,這也是當初本將在平安京時、向攝關大臣提出的方略!」

    楊袞道:「若曰本水軍真有一千條戰船,此戰大有可為!」

    「當然有。」小野好古肯定道,「雖為小帆船,但水軍熟悉曰本國近左之海路,頗為靈活。」

    他的倦意已一掃而空,巨大的期待、擔憂等強烈情緒一股腦兒地湧上心頭,不過更多的是期待,期待比苦戰石見堡更大的收穫來彌補他的煎熬!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3-11 18:58
第八百一十六章 黑潮

    許軍艦隊沿曰本國海岸航行,九月初越過對馬島東部壹歧島,進入北九州海域。蛟龍軍統帥韓通出任艦隊主將。

    這是中原王朝第一次大規模的海上遠征!朝廷數月來做了很多的準備,但顯然經驗不足。

    熟悉東海的一些漢人、高麗人以及幾個曰本商人,都說夏秋兩季這邊可能遇上颱風!現在正值秋末,韓通只能寄希望於運氣,颱風季節已經結束……因為朝廷實在等不到冬季了,石見堡的許軍情況不明,再不增援只能坐視其斃!

    艦隊由大小船隻一百餘艘組成,裝載蛟龍軍新編將士約六千人,大部分兵員來自於原南唐國水軍(南唐降兵先是在劉仁瞻部下,這兩年陸續收回諸大將兵權,南唐軍已經編為衛軍)。

    這些水軍的經驗只限於長江、淮水等江河作戰,不過比起大部分中原籍貫的將士,通水性、適應搖晃的船隻;因此朝廷放棄以禁軍編入蛟龍軍,而將南唐籍貫的衛軍編入禁軍(蛟龍軍為禁軍編制)。

    艦船組成比較複雜,半數船隻是輕舟艦(大食船和中原尖底船的合體),另外近半是高麗船、以及盡最大可能購買徵用的尖底商船。其中只有三艘大船木蘭艦!

    從去年開始,朝廷便在江寧造船坊大量建造戰船,但受限於船塢規模以及工匠稀缺,建造速度緩慢。日夜趕工最近才造出了輕舟艦數十艘、木蘭艦三艘……木蘭艦主要受制於缺少大型船塢。

    韓通的座艦就是一艘三千多料的大型木蘭艦(排水量大約三四百噸),載員近二百人,千斤銅炮二十四門,分左右兩舷一層艦炮。

    三艘大船是艦隊的主力戰船,另外數十艘輕舟艦也是戰船;高麗船和尖底商船難以作為主力戰船,主要運輸補給、兵員,也可進行接舷近戰。

    輕舟艦載員三十至五十人為一都,十人一隊,船上最高武將為軍使(水軍編制人數與普通軍隊又有變化)船體太單薄,無法使用主力銅炮……但是辦法總是有,郭紹與造甲坊官吏工匠搗鼓出了一種能實用於小船的小型炮:子母炮。

    炮身為鐵,「內膽」是銅鑄,放炮畢,可以立刻換內膽再次發射。因此射速遠超銅炮……只不過技術有限,契合密封性也不怎麼好,所以射程很近,威力也遠遠比不上銅炮。子母炮重量輕,一門不過百餘斤,放在輕舟艦上完全沒有問題。

    旗艦上還有客省使盧多遜,兼任蛟龍軍監軍,他正在中軍艙內。海上有風浪,饒是大船也搖曳不定,盧多遜有點不適應海途,特別是看字書寫時腦袋犯暈,有嘔吐之感。

    他定住神,在紙上快速地寫下一行字:九月初六,黑潮向北,東南風。

    黑潮是一種暖流,海洋裡的水的流動,因為洋流顏色深,故曰黑潮。

    盧多遜感覺書寫困難,當即把毛筆擱下,拉開窗戶上的竹簾,立刻看到了一身戎甲的韓瞠眼正岔開腿站在船頭甲板上,身體隨著船的搖動十分穩當。

    海風吹起韓通紅色的斗篷,像旗旛一樣在風中嘩嘩直響,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已經很久了。

    韓瞠眼此人不善與人結交交談,但盧多遜感受得到,他內心如同海浪的顛簸……這是一次未知的拓荒,有時候盧多遜想想也十分瘋狂激進,數千將士、帶著耗費國庫巨大的船隊物資第一次遠行,其中風險難以描述。

    在這裡茫茫的大海上,一切規則都和熟悉的陸地不同了。

    或許,只有郭紹才能有膽魄下這樣的決定,也只有開國之君才有這樣的權力和威信。

    盧多遜的腦子裡又浮現出了離京前最後一次覲見,郭紹炙熱的目光、期待的眼神,他說一定可行,世人總是不敢從無人走過的路上踏出第一步!

    盧多遜旁邊的桌子上還放著一個羅盤,和看風水的工具差不多,這玩意可以指正方向……但光靠這東西很容易誤差。東海軍軍府還有另外兩個法子輔助航線:

    其一,儘量依靠陸地海岸為參照,法子是帶幾個高麗人、曰本人為嚮導,以便語言相通,派人到岸上去打探詢問地方,以搞清楚大致位置。

    其二,靠一個司天監的文官。

    盧多遜正想到這裡,一個兩鬢已斑白的文官便走進來了,盧多遜抱拳客氣地招呼道:「高監正可還受得住海上的風浪?」

    「尚好,尚好。」官職是監正的高守貞淡定道。

    從唐朝到許朝,文官基本都是流官,但有一種官是例外,那便是司天監的官。像高守貞這樣的人,一朝進入司天監,就再也不能到別的衙門任職,也不能隨意辭職;官吏來源也多是世襲……大約這種能觀天象的文官,讓皇室感到有神秘的能力,畢竟大夥兒都還有點信神,因此要更嚴的控_制,防止士流於野。

    高守貞有個本事,除了能修訂曆法、夜觀天象,他對星辰非常熟悉。能通過眼睛觀察各種星辰的方向、高度,以此來估算所在的方位。

    許軍便是利用好幾種方法,又儘量靠著陸地近海行駛,以此保證航向。

    這時船艙外的韓通也走進來了,三個文武相互見禮,分上下落座。盧多遜率先道:「黑潮向北,吹偏南風,如果曰軍在前面攔截艦隊,對我們十分有利。」

    韓通聽罷板著臉點頭:「盧監軍言之有理。」

    盧多遜的監軍頭銜只是差遣,他其實最主要的官職是內閣輔臣、客省使……而且監軍掛在嘴上,好像是隨時監視和告狀的人,一下子就生分了。韓通這人叫人討厭,便是如此,隨便一句話總是莫名其妙地不太順耳!

    韓通又隨口道:「行軍佈陣不過如此,開戰前設法讓天時地利人和有利於自己,然後以強擊弱。」

    高守貞話很少,此時卻淡然摸著鬍鬚道:「難怪韓將軍不如史前鋒有名。」

    韓通不以為然,又道:「不過本帥擔心曰軍不願意在逆風逆水時與我對陣。他們至少有兩個法子,一是將主力藏於北九州下關水道內(北九州和本州之間的海峽);待我主力北上,再出水道,居上風上水方向追擊。二是繞行九州島,從南面追擊我艦隊,也能掌握順風之利。」

    海上雖然廣闊,但船隊並不是隨意航行,一般都有比較固定的近海路線,不然可能遇到暗礁、迷失方位、未知天氣變化等等更多風險。所以在曰本海要攔截尋找大型船隊,有跡可循。

    盧多遜道:「曰軍若讓開航道,只能坐視我部靠近增援石見堡了。」

    韓通搖頭道:「非也!當此之時,海戰才是決定勝負之地,並非時日長短。曰軍若能擊敗我艦隊,石見堡陷落不過是時間長短;否則沒有任何人能阻擋大許懲戒曰本國!「

    盧多遜聽罷沉吟道:「韓將軍言下之意,曰軍會不嫌路遠麻煩,也不管戰機緩急?」

    韓通皺眉道:「以本帥看來,明智之舉確是如此。想擊敗對手,豈能心急意氣用事?必得想盡辦法對自己有利!」

    ……然而韓通只是武將,對別的事猜測往往不准。這次又猜錯了。

    數日後的清晨,曰本國近海面,忽然有人進船艙稟報:「正北面發現敵船!」

    韓通才剛剛起床,一聽這消息,立刻問道:「有多少船隻?」

    來人道:「不太清楚,海上有霧!」

    韓通立刻道:「急鼓,全軍備戰!」

    「得令!」

    不多時,外面便傳來了急促的大鼓聲,很快這種節奏的鼓聲彷彿會傳染一般,四下的戰船上都擂動了大鼓,一時間鼓聲響成一片,氣氛驟然加緊。

    韓通從親兵手裡接過頭盔戴上,系好皮扣,走上甲板,隨之又沿著木梯爬上船尾的船樓。甲板上的將士動作加快,吆喝聲四起忙成一片。

    韓通的手掌扶在雕琢了圖案的木欄杆上,望著前面的光景。茫茫起伏的海面上,籠罩著一層在風中湧動的薄霧,遠處果然有船隻黑影若隱若現。

    「下令各船減速航行,戰船在前、輜重在後,整頓隊形!」韓通又下了一個命令。

    旗艦上的三角形紅色旗幟變幻了數量性狀,傳令兵吹響號角聲提醒別的船隻。大許在海上形成大股兵力戰陣還是第一次,吸納了原來虎賁軍的一些軍令傳遞規矩軍法,旗語就是其中之一;不過暫時只能下達諸如進攻、後退、嚴陣等待之類簡單的軍令。

    平素不需要軍令,諸艦船也會跟著旗艦保持好距離,韓通的旗艦十分醒目,一則船體很大,二則上面掛著蛟龍軍大旗,黃色的龍形圖案,上面寫著「大許」字樣。

    韓通一面等待著諸軍備戰,一面時刻關注著前方敵船的動向。他著實有點納悶:難道真的是曰本國水軍主力?那對方的主將也太痛快了,乾脆地尋上來拚命,如此對手,果然更讓韓通省心,反正就是比拳頭硬!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3-11 18:59
第八百一十七章 有序之力

    半個時辰後,許軍近七十艘大小戰艦組成了七列縱隊。韓通回顧四周,只見海面上風帆如雲,嚴陣以待!

    太陽與偏南風驅散了迷霧,或許是雙方距離愈近了,韓通的眼前,敵船風帆也是浩大的一大片!彷彿整個海面,都充斥著船帆。

    此刻他心懷最多的,不再是擔|憂,而是激動!

    浩瀚的波浪一望無際,壯觀的艦隊上,火炮黑洞洞的炮口在張揚著某種力量!秩序、規矩、破壞力,那些不可捉摸的感受,卻強烈地刺激著韓通和將士們的情緒。男人對這一切似有本能的狂躁!

    韓通站在船尾木樓上,渾身肌肉繃|緊昂首站立,瞪圓了大眼感受著此刻的興奮。他難抑心情,大喊道:「報效皇恩的時候到了!」

    一時間木蘭艦上的「萬歲」呼聲隨風而起,吶喊蔓延到整個海面。

    忠,也是這個時代最重要的秩序,此時的兒郎並不願輕易反抗,反而會自覺維護這樣的等級秩序,正如孝。

    韓通鄭重其事地把佩劍從腰間抽了出來,金屬在劍鞘摩擦出「絲」地特別的聲音,殺氣騰騰卻充滿了質感。雖然劍對韓通水師來說幾乎沒有什麼用,但是他卻在心靈上握住了兵器。

    「傳令!」韓通大喝一聲,享受著發號施令,數千將士受他號令的快感,「各船全速,列隊進攻!」

    海面深處,隱隱的陸地上初升的旭日在薄霧之中籠罩這光暈,一排士卒吹響牛角號,雍容大氣的鼓吹之聲緩慢而有力地響起。木蘭艦上的黃色龍旗迎著紅日在海風中「噼啪」直響,三角令旗也改變了排列形狀。

    厚重的木蘭巨艦破開波浪,白色浪花的「嘩嘩」聲音與人們的吶喊聲相互呼應,彷彿一場浩大的交響樂。

    順著黑潮水流方向,也是順風!

    雖然敵軍半個時辰以前就進入了視線,但真正要靠近又花費了許久,這個長久過程漸漸磨掉了韓通情緒高漲的時刻,漸漸冷靜下來。

    曰軍大片船隻並未有轉移方向或調頭的跡象,他們的戰術也很痛快,全部在逆風中曲折緩慢地迎面而來。

    韓通不動聲色地說道:「是怎樣的武將,會以這等不利的局面來表現勇氣?」

    良久後,雙方船隊漸漸靠近了!曰軍橫面展開的戰船是許軍的無數倍,因為許軍是七列縱隊,橫面只有七條船!曰軍完全在左右翼形成了壓倒性的兵力優勢,實際上他們的船隻數量也是許軍的十倍。

    中間前方,兩艘並排的木蘭艦率先順風衝入曰軍戰船群中!少頃,無數的敵軍戰船就從左右、前方迎面衝近許軍縱隊。

    「嗖嗖嗖……」許多近處的曰軍戰船放起箭來,最近船隻上一些頭上包著頭巾、或戴著涼帽的敵兵拿著鉤繩躍躍欲試,不過木蘭艦船體高大,接舷佯攻恐怕有些不易。

    箭羽噼裡啪啦釘在了一艘木蘭艦的船舷、甲板上。下層船艙側面,一排炮身亮錚錚的銅炮正在調整方向,黑洞洞的炮口露出了殺氣。

    忽然之間,「轟」地一聲巨響!火光在白煙噴|出,十斤重的鐵球猛地從一艘敵船頭上飛過,穿透船帆而去,上面的敵軍嘩然,有人受了驚嚇摔倒在甲板上,看上去好似被炮彈的勁風颳翻的一樣。

    「砰」地一聲,一艘曰軍戰船的甲板上出現了個大窟窿,木片亂飛,眾人驚呼,甲板下面傳來了慘叫和叫喊聲。一些人呆若木雞,還沒回過神來,發現船體正在傾斜。有人用曰語大喊:「船底破了!快……快堵住!」

    「轟轟轟……」木蘭艦右舷十餘門銅火炮陸續開火,外面整個海面都彷彿被硝煙籠罩。

    船艙裡雷鳴般的炮聲方過,便響起了「嘩啦啦」鐵鏈拽動磨蹭的聲音,沉重的銅炮向後滑動,後座沖上鐵皮木軌,炮口向下傾斜,片刻後後座力才消停下來。船艙內已是一片嗆人的硝煙味。

    武將大喊:「清理火星,立刻裝填!」船艙裡人聲鼎沸,嘈雜一片。

    上面的子母炮也砰砰砰爆響,水軍士卒頭上的木板都在震動!炮聲十分驟密,左舷的大炮也震耳欲聾地開火了,船艙裡除了武將的大聲吆喝,人們的嘈雜也被掩蓋下去。

    木蘭艦打頭陣,直衝敵群縱深,前方一艘曰軍戰船躲閃不急,木蘭艦順風順流已快速靠近!「啊……」舵手和幾個將士瞪圓雙眼,看著前方。船樓上的指揮使大喝:「撞!」

    「哇!」曰船上的人驚恐地大叫起來。一群人連弓箭也顧不上了,有的人拿著長弓的手都在發抖!所有人都在叫喊,瞪著前方那巨艦快速靠近……船頭下方包著鐵皮,裝著彷彿犁頭一樣的鋒尖!

    桅杆下的兩個曰本士卒一面轉頭看,一面手忙腳亂地拉著船帆上的麻繩。但已來不及了,少頃,「砰」地一聲巨響,劇烈的震動和「咔嚓」木料斷裂的聲音一起傳來,甲板上一些人沒站穩徑直摔進了海裡。

    曰艦完全失去了控制,重量和木蘭艦根本不在一個數量級,立刻就被巨大的船體慣性帶動著向北倒飄,船體漸漸被木蘭艦往海裡壓,斷裂的船板、倒塌的帆布,曰軍士卒驚慌大呼。有個武士從傾斜的甲板上跪坐起來,徑直扔掉了手裡的弓箭,手忙腳亂地拔出懷裡的短刀割盔甲上的繩子……

    「砰砰砰……」子母銃很快再度開火,碩大的鉛丸擊打在側翼曰軍戰船上,木屑飛濺,甲板和船體都被密集的鉛彈撞擊開裂破損,被鉛彈擊中的人在甲板上慘叫掙扎。

    木蘭艦剛行駛過去,緊跟其後的輕舟艦又靠近了這艘受傷的敵船,「砰砰砰……」輕舟艦上硝煙橫衝,鉛丸呼嘯而來,打得那曰軍木船上一片狼藉,船板多處開裂漏水。船上的曰軍已失去反擊之力,他們還活著的人忙著拿木桶舀水,搶修船體。

    但是,隨後又到的輕舟艦在十步外抵近向他們發射了第三輪炮擊!船上慘叫四起,血水橫流,弓箭、工具丟得到處都是,船體浸水已經沒救了!僥倖存活的人趕緊卸下身上所有的金屬配件,準備落水逃生。

    大海水面上,此時壯烈的場面前所未有!

    空中的硝煙和霧混在一起,在風水湧動,大片的風帆如同雲層。「轟轟轟!」「砰砰砰!」煙霧繚繞之中,各處一陣陣的閃光,如同雷電在雲層裡閃動。

    這彷彿不是凡人們在活動,而是創造了自然神力的場面,無數的人在轟鳴閃爍之中無助地掙扎、叫喊。

    海面上漂浮著破碎的木板、帆布和雜物,很多腦袋在水裡起伏叫喊,好像是地震洪水之後的難民。

    韓通看著周圍的景象,無法評判曰軍究竟是不堪一擊、還是勇猛善戰……因為他們的弓箭幾乎對許軍毫無威脅,幾乎像被抵著面門炮擊。但是曰軍仍然在衝殺,弓箭、接舷,一股腦兒湧上來!

    一隻敵船成功地鉤住了一艘輕舟艦,但是在甲板上的一群曰軍處境簡直慘不忍睹,先是被輕舟艦甲板下方的舷炮轟得不成陣型,然後臨近縱隊的艦船向這邊用子母銃、火繩槍齊|射增援。「啊啊啊……」一個曰軍士卒剛想跳上許軍輕舟艦的甲板,背上便是血珠飛濺,手裡的武士|刀也脫口飛到了空中,整個身體撞到船舷上,滾落進海裡。

    遼闊海面上,許軍七列縱隊閃爍著火光,勢如破竹,順著潮水直接打穿了曰軍艦隊的中部。然後接著東南風,全軍調轉方向,向西面曰軍橫陣突破。

    接戰尚不到中午,曰軍船隊已經完全失去了隊形和控制,其大將恐怕再難號令這麼多船,海面上亂作一團。西側的大量曰軍戰船潰逃,向遠離九州陸地的方向航行。

    許軍追擊半個時辰,見曰軍只顧逃跑,沒有船隻湊上來拚殺,遂又調轉方向,回到起初的戰船。韓通欲殺回馬槍,對東側船隊再度進攻。

    但此時曰軍剩下的船隻跑了大半!

    戰場海面上全是人,許多人抱著木板飄在水裡呼喊。

    許軍船隻駛過,很多人先是向船隻游來,一面面向甲板上大喊。許軍將士根本聽不懂他們說什麼,只好一排火繩|槍出現在甲板上,「噼噼啪啪……」海面上水花飛濺,落水者到處慘叫。許軍火器輪番齊|射,銃聲絡繹不絕,曰軍海裡的敗兵到處叫喊嘈雜一片。

    浪花之中,無數的人在狼藉雜物和如雨鉛彈中撲騰。海面上彷彿雷電交加、大雨傾盆的錯覺,實際上雲層內朦朧的陽光正在普照大海;又彷彿大海被燒開了水,水面正在沸騰。

    許軍旗艦上,文武默默地看著面前的光景。韓通惱道:「曰軍統帥自個要這麼幹,休得怪我,以為老子會手軟麼?!」

    盧多遜道:「本官以為曰軍並非希望咱們手軟,而是以為決戰能贏!」

    大夥兒便渾渾噩噩地在荒誕之中漸漸結束這場大戰,準備了數月,半天就結束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3-11 18:59
第八百一十八章 最後一夜

    「稟小野君,曰本水軍已戰敗!」一個騎馬的人用力勒住坐騎,迫不及待地說道。

    站在營外觀戰的小野好古和楊袞臉色都是一變。來人從馬背上翻身下馬,走上前來。

    小野好古的目光從遠處高大的雲梯和白煙瀰漫的戰場收回,轉過頭來,鐵青著臉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來人鞠躬道:「三天之前。我國水軍聚集一千餘艘戰船,在下關水道附近攔截迎戰許國水師,決戰失利,傷亡慘重,半數戰船沉沒、損毀、不知所蹤……」

    小野好古和楊袞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

    「不太可能罷……」楊袞愣愣道。

    小野好古腦袋裡「嗡嗡」直響,他忽然仰頭「哇……」地大吼了一聲。遠近不知狀況的曰軍將士紛紛側目,詫異地看著主帥發瘋了一般。

    這,並非只是戰敗的恥_辱!

    小野好古此時覺得世間最痛苦之事,並非賭輸戰敗,而是付出了慘重代價之後,發現毫無意義……圍困這座該死的土堡多少個日夜!付出了多少心血、努力和鮮血,完全是用人命去消耗敵軍的彈藥軍需;現在前功盡棄,得到了什麼?難道一條人命就只值幾枚小小的鉛丸那麼卑賤?

    他吼叫之後大_張著著嘴,良久後忽然站正了身體,神情也彷彿恢復了冷靜。楊袞驚訝地看著他。

    小野好古冷冷道:「決不能放棄!今夜,主力聚集於北面,分別輪流強攻,不計代價攻破此堡,殺光所有的活物,將他們碎_屍萬段!」

    楊袞覺得他瘋了,心下琢磨這樣做也毫無作用……無論勝敗。就算真的攻破了堡壘,也就殺死幾百許軍,援軍已到、海上失勢,最終也不能阻止許軍重新佔領這裡。

    但是楊袞沒有勸誡,他感覺小野好古已經瘋狂,多說無益。

    及至旁晚,曰軍在小野好古的命令下,布下了新的戰陣。

    ……城牆上的張建奎等人也發現了曰軍的調動,大量高大的雲梯聚集在了北面,成片的人馬聚在一片戰場上!

    大夥兒尚不知海上的狀況,此時石見堡彈盡糧絕,張建奎等人猜測,曰軍今夜是發動最後一擊的時候!

    張建奎對旁邊的昝居潤道:「火炮彈藥、猛火油、桐油、箭矢一點沒剩,沒有任何辦法再摧毀那些雲梯了。現在連火_槍用的火藥也所剩無幾,我部實在山窮水盡,丟了此堡也未負皇恩。」

    昝居潤在此時已不顧體面,小聲道:「功敗垂成!可惜了,但願下輩子還能出身好點,有今世之皇恩浩蕩,榮華富貴……」

    張建奎聽明白了昝居潤的意思:真的不想死!

    太陽剛一下山,天地間還又黯淡的光線,曰軍便迫不及待地推著雲梯,人群湧動著向堡壘靠近,大量的篝火、火把在天還沒黑就點燃了……此時許軍沒有任何辦法能阻止他們靠近到石見堡百步以內。

    今夜便是最後的一夜,沒有人相信還能堅持到明早!

    連火繩_槍的彈藥也打不了幾輪了,沒有遠程火器,這麼個低矮的土堡、幾百人,不可能頂住數十倍敵軍的進攻。

    「我大許禁軍,最善者乃戰陣,非單打獨鬥。」張建奎臨時作出了一個決定,「傳來各部,放棄工事,到北門列陣,本將今夜要與曰本軍打開城門決一死戰!」

    下令之後,城堡內奏響了《將軍令》,傳令兵四下傳出軍府分司的凋令,諸部陸續從牆上、營房裡到城堡中聚集。

    一些親兵抬著東西走進了療傷營房,裡面躺滿了呻_吟的傷兵。親兵們走進去,挨著把短刀放在傷兵的枕頭上。一個武將大聲道:「張指揮說了,城破之後,想結束痛楚者,自行了斷!想活命者,也不強求。何去何從,爾等好自為之!」

    有人有氣無力地罵_道:「娘_的,兄弟們弄_死那麼多曰本兵,能被放過?」

    營房裡有人嘆息,有人相互敘話,「此番一別,下輩子再見了。」「當兵吃糧,總有這一天,沒啥大不了。」「自然不能投降,當年張騫在草原上幾十年也沒變成匈奴人,這天下沒有活在大許朝更好……」

    進來發兵器的武將有些哽咽地抱拳道:「諸位,告辭!」

    中軍衙署內,所有人都走光了,只剩下昝居潤。昝居潤把一直留著捨不得喝的好茶葉拿出來,等著爐子上的水燒開。過了一會兒,他又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瓶子來擺在桌子上,伸手把頭上的官帽扶正。年輕時無數個日夜寒窗苦讀,苦是吃了不少,但皮肉之苦昝居潤還真是一點都沒嘗過,也不願意嘗,作為養尊處優的士大夫,他覺得還是喝毒藥比較體面一點。

    外面響起了一聲嘶聲的大喊:「開……城……門!」

    「嘎……」城門艱澀地被好幾個人才推開,上面的塵土唰唰掉下來,這裡彷彿一座古墓似的,城門彷彿從來都沒打開過。

    城門後,數百披堅執銳的戰兵列隊整齊地走向城門。

    城門外火光通明,照在許軍的甲冑上泛著光輝。無數的敵兵見城門已開,便省得去爬土牆了,他們很快向城門這邊聚集。湧動的火把,彷彿火龍一般。

    「啊!板載……」一片怪叫聲傳來,曰軍蜂擁衝了過來,火光中,人群彷彿潮水一般。

    「噼噼啪啪……」城門口火藥燃爆一排閃光,很快又是兩輪齊射。氣勢洶洶的潮水便退潮了……

    張建奎抬頭左右看著城牆,認為曰軍在城門口吃虧一次,會爬雲梯從城牆上下來。而且現在所剩的彈藥已不足以再次齊射。

    他當下便下令道:「換刀盾!將火_槍扔出來!」

    一些親兵便陸續上去,拾起「啪啪」丟出軍陣的火器,往城內的一堆篝火上扔。

    沒一會兒,第二批敵軍已湧了上來,喊叫聲再次瀰漫在夜空中。張建奎大喊:「準備……站著死,不負虎賁軍威名!」

    「喝!」眾軍齊聲大喊。

    「啪啪……嗖嗖……」蝗蟲一般的箭矢撞了上來,在盾牌上、甲冑上彷彿冰雹一般,時有人受傷哼聲。

    少頃,瘋狂的人群便衝到跟前了!乒乒乓乓一頓撞擊聲,兩軍短兵相接,頓時彷彿炸開了鍋。

    許軍東島指揮大部分出身舊禁軍,本身就是步軍近戰人馬,此時以密集的陣型,與曰軍拚殺起來。人們瞪圓了雙目,提著單刀只顧亂砍,肩膀抵著肩膀,根本不需要招數,只需要力道!

    「啊!」一個曰軍士卒雙手捂著臉,叫得嘶聲裂肺,卻被後面的人猛力掀了一把,一個踉蹌撲將上來,前胸立刻被許軍的單刀刺_穿!後面的曰軍士卒也撲上來,一下子將許軍士卒按翻在地。許軍士卒刀已拔不出來,瞪眼看著一把鋒利的弧形長刀對著自己的面門,他徑直伸出雙手抓住刀鋒!鮮血立刻順著刀面流淌下來,刀尖也稍稍偏了方向,「釘」地一聲刺在胸甲上,那曰軍士卒借助全身的重量,將刀尖刺穿了板甲!但是忽然腦袋上的涼帽「啪」地就變成了兩瓣,那廝慘叫一聲,滿頭是血地撲倒下去。

    許軍士卒的板甲被刺穿,卻擋了力道刺得不深,掙紮著從地面上爬了起來,雙手都是血。頭盔也掉了,披頭散髮滿臉的血跡不是他的。

    他胸上插著一把刀,痛苦地站在那裡,瞪著眼一看,周圍的刀刃在火光中揮舞,所有人都像發瘋了一樣廝殺劈砍,人們恐懼的叫喊拚命地發出最大的聲音,此地彷彿一座修羅場。

    許軍士卒雙手只有疼痛和麻木,握不住任何東西了。背後全是密密麻麻的盔甲,前面的敵兵大張嘴衝上來了!他一時間不知所措。

    「啊!啊……」那士卒張開雙臂,大吼著衝出去。面對的幾個曰軍士卒嚇得倒退了幾步!太他_娘嚇人了,一個披頭散髮一臉是血的大漢撲上來,雙手也是鮮血直滴,大張著嘴,口水和血水一起沿著牙齒流出來!

    要不是周圍都是人的戰陣,這大半夜的若是看到這樣一個人,非得被活活嚇死!

    「釘!」一個曰軍士卒拿長槍刺過來,木桿一彎,愣是沒刺_進去!「哐!」一聲撞擊,火花點點,一把武士_刀劈在士卒的肩甲上……肩甲同樣是板甲,刀鋒都崩裂了,那披頭散髮的士卒還一臉痛苦地站在那裡沒死!

    終於「咔嚓」一聲堅物碎裂般的聲音,一把刀對著他的腦袋豎劈下來,士卒立刻沉重地向前傾倒。

    「嚓!」一聲恐怖的聲音,閃爍著火光的刀鋒從一個曰軍士卒的面門掃過,那士卒的臉上,從腮部、嘴角到另一邊臉全部被撕開,鮮血橫流。他從喉嚨裡發出驚懼的慘叫,下巴再也合不攏,聲音非常奇怪,完全不像是人發出的聲音……

    城門口短兵相接的狹窄之地,屍體很快堆積起來了!血水在屍_首之間與泥土混成一片,人馬彷彿在稀泥裡痛苦地跋涉,又好像在黑暗的地獄中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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