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十國千嬌 作者:西風緊 (已完結)

 
巴爾帕金 2014-8-9 19:19:5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19 1000228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3-29 12:10
第八百二十九章 千年之路

    來自草原荒漠的奏章,到達了落花繽紛、亭台翠柳的東京皇宮。

    御案旁邊站著的人除了幾個內閣輔政,還有樞密院正副二使。大夥兒已經看過奏章了,此時正在等郭紹對著奏章細看。

    他抬起頭來說道:「西邊的絲綢之路,我們走了上千年;而東海南海的茫茫海面,我們幾年前還幾乎一無所知。但朕覺得西邊商路比茫茫大海更加難走。」

    樞密使王朴開口附和道:「人比所有蠻荒荊棘都危險。」

    郭紹聽罷很有興趣地看向王朴:「王使君所言極是,而今的海上還沒什麼海盜,河西卻滿是蠢蠢欲動的盜賊。」

    君臣二人口中說著商路,但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他們之所以如此關注這份奏章,是因為李彝殷的消息。

    郭紹沉吟片刻,對王朴說道:「安排兵曹司的人手,把折德扆說的消息打探清楚。」

    王朴作揖道:「老臣遵旨。」

    郭紹起身站在牆上的地圖前,背對著大臣們,沉默了許久。

    就在這時,樞密院副使魏仁浦的聲音道:「昨日有銀車通過宣德門,臣打開箱子看了,一箱箱閃亮的白銀錢幣。現在內庫不太缺現錢了,臣以為著實只有出兵討伐才能真正解決西北的問題。」

    文官們陸續附議。

    郭紹一言不發,因為西北諸部似乎正在聯合在一起,試圖對抗大許朝廷……這是東京君臣都不能接受的事,朝廷攻滅夏州、苦心經營西部邊陲,決不能在此時前功盡棄!

    郭紹也找不到放棄的理由,他現在有錢有兵。

    「魏副使主張出兵,有何方略?」郭紹道。

    魏仁浦轉頭看了一眼王朴,向上位抱拳道:「臣等商議,先征西北,目標是收復甘州、涼州等地,打通向西域的道路,讓諸部徹底放棄與大許朝廷為敵的念頭。

    同時,在西面戰事期間,於東面遼西走廊上建堡壘,準備收復營州的道路據點……與遼軍開戰需要大量戰馬和騎兵,若有堡壘,則可以補足一些騎兵不足。」

    郭紹聽罷轉過身來,讚道:「此略甚好。在遼西建堡,也能吸引遼國的注意,減輕西北戰場的壓力……諸位都知道,只要咱們一用兵,總會有契丹人和稀泥。」

    眾人聽罷笑出聲來。

    王朴道:「陛下明鑑,兵曹司稟報,遼國已經開始在東北增兵了。」

    郭紹站直身體,回顧左右,他的心中再次充滿了鬥志,一切回到了最好的狀態。他建立的王朝,一開始沒有燕山防線,敵軍從幽州一馬平川隨時威脅河北,經過幾次戰爭,北方安全得到保障;而這一回的戰爭過後,他相信處境又有改觀、自己的江山會更加穩固。

    「西徵用誰為主將?」郭紹問道。

    一時間沒有人立刻舉薦,但人們聽到這句話,已明白皇帝決定西征的態度。

    ……

    東京清晨,天剛濛濛亮,街巷之間還籠罩著白霧,一些店舖已經開了,商人們正在取下拼鑲做大門的木板。

    而此時的一條巷子裡,一個年輕文士被人從後門徑直扔到街上,摔得他呻_吟了一聲。一個彪悍大漢「呸」地向躺在地上的人唾了一口。

    馬車上走下一個雙鬢鬍鬚白了大半的清癯老頭,老頭將一把錢放在彪悍大漢手裡。

    彪悍大漢稀奇地拿起裡面的一枚白色圓幣,湊近了瞧,嘖嘖讚道:「鑄的字很清楚。」

    「銀的。一圓值二百文,所有大錢莊和朝廷官府都認。」老頭淡淡說道,「我可以帶走他了麼?」

    彪悍大漢數了一遍,點點頭。

    老頭上前親手扶起趴在地上臉色蒼白頭髮蓬亂的年輕文士,上了馬車。片刻後馬車便從巷子裡離開了。

    老頭看著沮喪的年輕文士:「李先生,在青樓裡沒有搬出李公的名頭嚇唬他們罷?」

    年輕文士正是開國公李處耘的族弟李良士,他瞪眼道:「在下還沒那麼傻!就算說了,仲老先生覺得那些滿身銅臭的人會信?」

    老頭仲離點頭道:「壞了國公的名聲,恐怕沒那麼輕巧了。」

    李良士當下有模有樣地抱拳鞠躬道:「多謝仲先生再次相救。」

    仲離淡淡道:「不謝,那些錢你是要還的。」

    李良士皺眉道:「我便是想贏回來還仲先生,豈料……」

    仲離道:「倒不用急,老夫暫且也不用錢財。」

    李良士聽罷嘀咕道:「仲先生那麼大年紀了,又沒兒女,拿那麼多錢財來作甚?既有錢,又何必再出來奔忙?在下若像仲先生這般,天天住青樓裡逍遙,嘿嘿。」

    仲離微笑道:「李賢弟若是到老夫這年紀,恐怕也對青樓逍遙沒興趣了。」

    「著實無趣。」李良士嘆了一聲,他又饒有興致地說道,「上次在下好不容易舉薦了仲先生,這也是仲先生主動讓在下辦的事,不料您卻拒絕李公邀請,當真沉得住氣。」

    仲離笑道:「為士者,總得有些出世的風骨,而李公也樂得有禮賢下士的風儀。」

    仲離把李良士送回家,徑直去了開國公府邸,他本是門客,也住在府上。

    及至下午,李處耘的儀仗從大門回來了,仲離馬上去書房拜見。

    李處耘將佩劍和頭盔放在桌子上,身上還穿著武服和盔甲,正坐在桌案前喝茶,見仲離在門口,便招呼他進來,又上了一盞茶。

    李處耘看了一眼仲離,開口道,「官家以前說過一句話,戰爭才是解決所有事的捷徑,果不出其然。」

    仲離躬身聽著。

    李處耘捋了一把大鬍子,「西北那邊什麼人都有,簡直是個爛攤子。不過只要一支勁旅橫掃,什麼烏七八糟的勢力都會滌蕩乾淨!」

    仲離抱拳道:「恭喜李公,此番若為天子立功,韓瞪眼在李公面前說話也不敢那麼大句了。」

    李處耘不動聲色道:「官家還沒決定用誰為主帥。」

    仲離淡然道:「官家若不親征,用李公是最好的選擇……武將裡,只有您的身份能服得住史彥超;而戰陣上有史彥超,一切都會簡單很多。」

    李處耘聽罷欣賞地看著仲離:「仲先生是難得的大才,當年李筠有仲先生,卻幹得如此糟糕,當真不易。」

    仲離拱手道:「在下一介文人,老邁手無縛雞之力,縱是胸有謀劃,也得上位者願意聽才是。」

    「是,決策之權在於主人。」李處耘淡然道。

    他滿臉大鬍子,紅臉上的一對眼睛卻分外明亮:「仲先生見識不淺,果然現今一開戰,連文官主持的人也很多。」

    仲離微笑道:「武力帶來了天大的好處,短短一年,從東島帶來的白銀已經為滿朝大臣解決了很多頭疼的事,而且大夥兒也從中得到了各自的好處。

    槍炮一響,白銀、財貨紛紛運來,諸國震懾,大許朝廷上下極有臉面,又能乾脆利索地讓四方就範……不僅將士,文官也會迷上如此容易得來的好處,諸公為何要拒絕哩?」

    李處耘正色道:「還有皇朝的江山穩固!

    西北諸部蠢蠢欲動,朝廷絕不容許邊疆重新形成一股無法掌控的勢力,不然他們會是一個隱患,至少會迫使我朝在西面增兵設防,增大軍費開支。

    所以最好的法子是打散他們!且能打通商路,得到更多的戰馬,準備對遼國一戰。」

    仲離沉吟道:「官家有必要再對遼國開戰?」

    李處耘看了一眼仲離,「仲先生長於謀略,卻似乎不長於大略。我朝在幽州擊敗遼軍,收復幽雲諸州,但從未主動攻擊遼國……」

    仲離點頭道:「老朽明白了。遼國肆無忌憚幫助大許的敵人,便是這個緣故。」

    李處耘背著手在書房裡踱了幾步,說道:「你說對了。遼國國勢已被我朝壓制,但如今攻守之勢依舊。我們依舊處於防禦處境,不同的是有了燕山和長城,防守更容易;遼國南下更難。

    可是邦交如戰陣,只有防禦不行。本公在朝裡的主張,便是要將大許武力部署到長城以外,有主動懲罰遼國的能力。如此一來,遼人做任何事之前,都得三思而後行;一切可以商量了,真正的太平才能到來。」

    仲離道:「時不時懲罰遼人,李公等人才有大用之地。」

    李處耘不動聲色,但沒有反駁。他雖然被解除了兵權,坐享榮華富貴,但一點都不想解甲歸田,戎馬一生,還願意時不時派上用場。

    他摸著大鬍子,左顧而言它:「對遼形勢逆轉,營州是第一步!但攻打營州非攻城,主要打援軍,騎兵實力十分重要;所以要打通河西、西域商路,保障最快的戰馬來源。」

    仲離聽罷撫掌讚道:「李公真乃朝廷棟樑之材!」

    李處耘沉聲道:「為大許社稷謀,咱們所有人都有好處。」

    他愜意地望著窗外富貴的庭院,心情大好。強盛開拓的王朝,固若金湯的江山,他身為國公皇親國戚,不僅能讓李家興旺長享富貴,更能青史留名、流芳百世。一世如此,夫復何求?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3-29 12:16
第八百三十章 董去病

    開封府張家村,哪怕是風暖花開的季節也透著一種灰黑的土氣,土牆、土路,整個村子籠罩著塵土,到處都是燻黑的污垢,孩童正提著筐子撿路上的驢糞。

    村口歪斜的槐樹下,一個年輕人正騎在一匹棕馬背上,身上的皮革麻布武服收拾得平整乾淨,皮肩甲和收緊的腰帶讓他看起來十分精神利索,腰間佩戴的劍更是明顯與村民不同。

    不一會兒,穿著同樣衣服的兩個漢子疾步從土路上走來,一齊抱拳道:「拜見俞十將。」

    年輕人道:「張指揮將路過此地,你們與我去迎接,以盡地主之誼。」

    「遵命。」二人答道。

    俞良遂抖動馬韁,調轉馬頭,三人沿著土路而行。

    「又要打仗了麼?」俞良聽到張家老三的問話,坐在馬上回頭一看,分明看到了他興奮期待的表情。士卒聞戰而喜,俞良算是親眼看到了。

    張家大郎道:「打仗可不是鬧著頑哩,老三剛娶了媳婦。」

    「俺這回一定要去!」三郎急道。

    俞良忍不住開口道:「你大哥說得對,剛做新郎、春宵苦短,為何一門心思要出征?」

    他不僅是在問張家三郎,自己也想搞明白為什麼一直留在軍中不願離開。可是三郎摸著腦袋,支支吾吾說不出所以然來。

    「沾上賭的人難以回頭。」俞良沉吟道。

    張家兩兄弟面面相覷,不太明白俞良沒頭沒腦的話。

    俞良低頭俯視他們:「賭桌上隨隨便便就是一個月、一年的收入來去,上頭了心裡便浮躁,誰還沉得下心慢慢積攢財貨?

    咱們衛軍打仗,光出征前的安家費,就夠你們種幾年地了,我看你們卸甲也沒法安心種地。」

    張家兩兄弟沒有吭聲。

    俞良又道:「打仗著實是一件耗錢的奢靡之事。咱們穿的甲冑、用的兵器、伙食,可不是一般百姓家能隨意揮霍的。」

    三郎嘀咕道:「村子裡也悶,成天埋頭幹活,也幹不出多少收成來。出征遍天下跑,吃著皇糧,為皇帝效命幹大事!」

    三人一前一後上了驛道,等到中午,果然見到一隊馬兵自驛道上奔來,路上塵土瀰漫,當前的彪悍大漢不是指揮使張建奎是誰?

    俞良從馬上跳下來,遠遠便抱拳執軍禮,大聲道:「張將軍既至末將鄉里,如若不嫌,可願賞臉到寒舍小酌歇腳?」

    「哈哈哈!」張建奎傳來一聲大笑,朗聲道,「幸會幸會,那本將便不客氣啦!」

    張建奎策馬過來,勒住韁繩慢下來,張家兄弟忙上前牽馬,一會兒還得幫指揮使等看管照料馬匹……俞良找他們來,就是為了幹這個。

    一行人匯合一處。俞良便隨口道:「張將軍在東島居功甚偉,回京時連官家也專門提到了您的名字,很快應該高昇了罷?」

    張建奎笑道:「恐怕還得等等,上面的坑裡都坐著屁|股,如何高昇?」

    俞良忙抱拳道:「一有機會,軍司必定先想到張指揮。」

    「那是自然!」張建奎道,當下又轉頭道,「老子上去了,不會忘記兄弟們。」

    俞良又趁機打聽道:「衛軍開封指揮使司傳令讓咱們半個月後集結,朝廷要對何處開戰?」

    張建奎看了他一眼,乾脆地說道:「主力去西邊,你們這回不和咱們一路,或許會去東北修六花堡。」

    「兩邊一起開戰?」俞良微微驚訝道。

    張建奎搖頭道:「先干西邊,東邊準備工事。聽說黨項人李彝殷在西北興風作浪,遼國也在東北蠢蠢欲動,咱們能瞧著外邊的人任意搗鼓?大許鐵騎一去,給狗|日的砸個稀巴爛!」

    「哈哈哈……」

    ……

    東京開國公府。

    李處耘正一邊琢磨一邊喃喃道,「韓通善水戰步戰;楊彪是原小底軍步軍出身,大場面還是稍微差點;羅延環和史彥超倒善騎兵奔襲……」

    仲離微笑道:「李公得極力舉薦史彥超。」

    李處耘轉過頭來,倆人對視一眼,各有恍然之色。

    軍中所有人都知道,史彥超這廝桀驁不馴,除了皇帝,只有李處耘勉強能服得住他!因為李處耘地位身份比史彥超高。如果朝廷要啟用史彥超,必得李處耘主持大局,不然誰做主將都拿史彥超沒法。

    李處耘和仲離都在想辦法爭取這次掌兵的機會,不然韓通的名聲會高過一頭……偏偏那韓通也不是個善茬,說話處事可沒有謙遜一說。

    李處耘沉吟片刻,又道:「除了國公,豹將軍董遵誨……」

    仲離道:「那小子如此年輕,何以坐鎮?」

    李處耘不動聲色道:「不知為何,本公直覺今上特別關照此人,對他寄予厚望。」

    仲離低聲道:「官家有兩個皇子,一個公主。嫡子乃東宮皇后所生,庶子乃貴妃所生,便是李公之外孫,公主……」

    李處耘臉色一變,忙道:「公主乃淑妃(玉蓮)之女。」

    「名份上確實如此。」仲離道。

    倆人沉默下來,久久未語。

    過了好一會兒,李處耘才開口道:「董遵誨火候差點,讓他主持西北是兒戲之事。折家控扼的地盤是此戰大本營,需要他們提供糧草、當地軍情;董遵誨那小兒能服得住折德扆?」

    仲離沉思,一時忘記了回應。

    李處耘又意味深長地說道:「沒有讓人敬畏的威信,無法主持大局。」

    仲離終於點頭附和道:「李公著實是此戰最好的主帥,西北廣袤,須得有勇有謀,光會打仗可不行。」

    李處耘又道:「離國千里,還得忠心。本公對今上之赤子忠心,日月可鑑!」

    仲離饒有興致地看著李處耘。

    李處耘發現他的目光,當下拍著胸脯道:「今國家值強盛之機,皇朝福澤億兆子民,本公便是肝腦塗地,也要為國盡忠,不然何以見華夏列祖列宗?!

    兵者國之大事,干係國家盛衰,本公當仁不讓,豈能讓不能勝任之人懷了大局?」

    仲離拜道:「李公之忠,叫老朽感懷至深。」

    李處耘仰起頭,躊躇滿志,又詛咒發誓一番,私底下表了一番忠。此地既無外人,誰也看得出來,他的忠心並非為了奉承上位者。

    ……數日後,李處耘到南郊校場觀摩衛軍訓練,正巧遇到了史彥超。

    國公們都是武將,但非戰時期毫無兵權,成天沒鳥事幹。史彥超也喜歡到校場上溜躂,看將士們訓練,李處耘來此果然碰見。

    史彥超見到李處耘,坐在高頭大馬上,斜著眼睛瞟了一眼。那作派誰見了都十分不舒坦!

    李處耘卻笑眯眯地捋|了一把濃黑大鬍子,好像習慣了一般,主動開口道:「史公好興致!」

    史彥超冷笑道:「喲,原來是李公。」

    李處耘策馬靠近,一起遠遠瞧著校場上人聲鼎沸的場面,隨口道:「李某還是更愛看戰陣上騎兵縱橫的場面,如雲鐵騎漫山遍野,真是激動人心……」

    果然史彥超的表情馬上變化了,一張大臉上露出了殷|紅的血色。

    李處耘看在眼裡,情知這廝根本就是個純武夫,就喜歡打仗,沒有任何原因!而且史彥超殺氣很重,什麼為兄弟復仇、揚許軍軍威都是狗|屁,他就是喜好嗜血殺|戮而已。

    史彥超的熱血被人撩|起,當下便哼哼道:「朝廷不是要掃蕩西北?步軍慢得和烏|龜一般,那地方沒有騎兵可不成!」

    「軍中騎兵大將不止一個。」李處耘淡淡道。

    史彥超轉頭道:「還有誰?」

    李處耘道:「多了,比如董遵誨。」

    「哈哈……」史彥超冷不丁仰頭大笑,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好像這世上沒有比這更好笑的事。

    李處耘卻一點笑意都沒有:「史將軍為何發笑?」

    史彥超搖頭笑道:「黃口小兒,在老子面前和孫子一樣!」

    李處耘微笑道:「當年漢朝,董去病不到二十歲就封狼居胥,英雄不在年高。史將軍不知董遵誨除了豹將軍的名號,還比作霍去病?」

    史彥超再次大笑:「以後老子們不如叫他董去病好了!」

    李處耘轉頭看他,卻只能仰著頭才能看到史彥超的臉,這廝個頭太高……這讓比史彥超地位高的人十分不舒服。

    看著史彥超囂張的模樣,李處耘實在不想多言。但恰恰是這樣的一個滿手鮮血、得罪無數人的人……開口就大聲嚷嚷一個禁軍大將是孫子,竟能位居高位活到現在?想想似乎挺不容易的。

    二人不再交談,反正都沒什麼中聽的話。他們看著校場上,一個個披堅執銳的方陣在移動,反覆操練著軍紀秩序。

    「啪啪啪……」火銃聲從風中傳來,白煙夾雜在塵土中。一隊隊騎兵揮著刀槍,成隊列地迂迴奔騰。嚴明的軍紀、精良的裝備,許軍依靠這些東西取得一次又一次的勝利,滿朝文武一致主張加強許軍的優勢,為皇朝獲取更大的好處!

    旁邊的史彥超再也不理李處耘,他便是坐在馬背上看看,也是津津有味的模樣。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3-29 12:16
第八百三十一章 螻蟻

    四月初,東京一連收到兩份奏章,從靈州和平夏行省分別送來,一批從河西送來的戰馬被劫掠!幹這事的人是黨項野辭氏部。

    議政殿上,王朴拜道:「平夏之戰後,黨項諸部不敢再公然劫掠朝廷戰馬,今番如此明目張膽,反心昭然若揭!」

    眾臣紛紛附議。

    「野辭氏不止一次幹這事。」郭紹開口道,大夥兒漸漸停止議論,大殿上稍稍安靜。郭紹說話如同往昔,語速較快、口齒清楚,「當初便曾截殺我朝廷使臣,朕為穩定西北邊陲局面,不得已妥協,只象徵性地治其一人死罪。而今看來,和平確實只能由足量的血築成。」

    話音剛落,史彥超便迫不及待地站起來抱拳道:「末將請為西征前鋒,若負陛下,提頭來見!」

    郭紹聽罷,沒有瞧史彥超,目光從李處耘身上掃過。因為他很清楚,要用史彥超,只能讓李處耘出馬……正如要用原南唐國的林仁肇,只能讓劉仁瞻出馬,不然就會扯皮。

    但他沒有著急,抬起袍袖一揮示意史彥超。史彥超一跺腳,當眾便將不滿表現出來,不過依然聽命坐下。

    這時樞密副使魏仁浦站了起來,兩個宦官將掛在木架上的地圖抬到上首。魏仁浦執禮罷,轉身面對二十多個文武,說道:「形勢擺在諸公面前,拓疆國策無法中止,現在看來,進取反比退縮容易。」

    大夥兒紛紛側目,郭紹也欠了欠身,挪了一下方向,看著下面的魏仁浦。

    魏仁浦拿手指著地圖,「處置西北亂局,與朝廷大局相關;照皇帝贊成之國策,近年有三個進取方向,西北首當其衝。

    朝廷軍力首先以西北為重;同時在遼西走廊構築堡壘;南面,大食商船要返航,以蛟龍軍護送為理由,戰艦與大食商船一起航行,逐漸探明至『馬六甲』的海路。」

    魏仁浦回顧左右道,「西北地廣人稀、天氣惡劣、各族諸部勢力錯綜,十分棘手。朝廷準備組成兩個軍團解決此事,主力河西軍由禁軍、衛軍組成,組建步騎五萬的大軍;另由平夏行省以靈州為根基,建平夏軍,輔助中央主力軍團作戰。

    方略以打散西北諸部敵對聯盟、控扼河西走廊為要。其一,控扼蘭州至靈州黃河沿岸,將敵對諸部驅逐出黃河東面。其二,佔涼州(武威城),打開河西門戶。其三,聯手瓜、沙歸義軍,控制河西走廊全境。」

    曾經親身去過西北的盧多遜道,「此事恐怕沒法一蹴而就,朝廷王師一面用兵一面得以縱橫之道,方可成事。諸部雖一致抵抗大許勢力西擴,但他們之間也不能相互信任。」

    議政殿議論了許久,郭紹轉頭看太陽都升起了,便道:「具體的方略,容後再議。爾等皆可上奏方略,以為參詳。」

    說罷郭紹徑直從上位站了起來。眾臣見狀紛紛起身作揖道:「恭送陛下。」

    郭紹大幅度地一揮袍袖了事。

    他在書房瞧奏章,到中午便離開了前殿。及至廊蕪迂迴繁複的後殿,宦官曹泰上前躬身道:「奴婢在金祥殿外面碰見了奉國公(高懷德)。」

    「哦?」郭紹轉過身來。

    曹泰上前一步,小聲道:「奉國公言,開國公(李處耘)身邊有個賓客,是逆賊李筠的舊寮。」

    「朕知道這事,叫什麼來著?」郭紹道。

    「仲離。」曹泰道,「據說曾是李筠心腹,李筠身死後下獄,審出此人曾勸阻李筠謀反,又已年邁,因此釋放。」

    郭紹道:「李筠都死了,此事沒什麼稀奇。如果那個仲離尚有異心,當初就該死在牢裡。」

    「是,是。」

    郭紹便不再理會,沿著廊蕪向北走,一路上琢磨,高懷德似乎也坐不住了……高懷德與李處耘無冤無仇,找理由攻訐李處耘,無非就是想做河西軍團的主帥。

    對了,高懷德還有個外侄董遵誨,也很得郭紹欣賞。董遵誨在軍中威望地位不夠,他舅舅高懷德卻是多年大將。

    郭紹很快便將此事拋諸腦後,因為他還有別的事。

    出得金祥殿北門,鑾駕已備好,郭紹便乘坐御輦往宣佑門而去。他進了後宮,徑直去往周憲的宮中。

    一群人已在宮門口迎接,「妾身等恭迎陛下,陛下萬壽無疆。」

    除了周憲和她的侍從,旁邊還有一個不是宮裡的婦人,陳佳麗。郭紹低下頭看著她,她低眉垂眼、屈膝執禮,不過脖子和肩背十分挺拔,那氣質在謙恭中又有貴氣……陳佳麗不是宮廷貴婦、連誥命夫人也不是,氣質卻不輸真正的貴婦。

    不知怎地,看到她略有矯情的端莊,郭紹卻不經意地產生了一種衝動,想撕開她端莊的捂得嚴實的立領衣裳,看看衣服底下的風光……這娘們便有那本事,明明一身衣裳捂得嚴實,一點都不露,偏是通過裁剪的襯托,看起來凹凸有致引人遐思。

    陳佳麗著實不如周憲漂亮,但她和周憲不同的是,郭紹沒嘗過她的滋味。郭紹不得不承認男人的劣性,凡是沒得到的女人,就會感覺好奇,想要看看新奇的裙|底風光,撫摸那從未觸及的新鮮肌膚。難怪人們常有喜新厭舊之詬病。

    不過郭紹此時並不覺得自己可恥,他對自己的欲|望衝動反而很欣慰……畢竟六宮粉黛,太容易滿足了,還能有強烈期待的東西並不容易。人若沒有了慾念,恐怕活著真的會無趣很多。

    「平身。」郭紹不動聲色地道。

    「謝陛下。」陳佳麗與周憲一起站直身體。這娘們善歌舞,腰身柔韌,完全看不出生過一個兒子……這也是郭紹沒直接召她入宮的原因。

    一行人到周憲的殿中落座,陳佳麗便從侍女手裡拿出一疊冊子遞上來,笑道,「陛下管得緊,妾身聽說不僅各錢莊的人是官府任命,下面還有暗線臥底哩。」

    「錢莊是很重要的機構,朕可不敢輕易放權。」郭紹笑道。

    陳佳麗道:「陛下還信不過我麼?」

    郭紹沒有馬上回答,他隨手翻看了一番,抬起頭笑道,「當然信沈夫人。不過一些事,並非信與不信,立場和處境不同,一切都會不同。」

    陳佳麗面帶微笑,若有所思。

    過了良久,郭紹順手把冊子丟在一邊。

    陳佳麗開口道:「坊間傳聞,夏州黨項首領李彝殷逃到了隴右,陛下又要用兵西征,可是真的?」

    郭紹道:「傳聞不假,李彝殷不僅遊說諸部反抗朕,今天剛剛收到的消息,黨項人明目張膽劫掠戰馬,阻斷商路。」

    陳佳麗好言道:「陛下武功蓋世,定能再度擊敗李彝殷。」

    郭紹不置可否,隨口道:「朕剛才過來的時候坐車,一個人坐在上面,無趣時便常有一些瑣碎的回憶湧上心頭。沈夫人有沒有這種時候?」

    周憲正在親自沏茶,郭紹恢復一副閒聊的口氣。陳佳麗也放鬆下來,微微偏了一下頭,看著郭紹柔聲道:「常有。」

    郭紹沉吟道:「你猜朕想到了什麼?一件年幼時的小事……那時候百無聊賴,我常幹一件事,便是找來一隻死蜘蛛或死蟋蟀,讓螞蟻發現。遊蕩在外的螞蟻就好像斥候,發現食物後便回蟻穴稟報,不一會兒便有成群的螞蟻從蟻穴出來搬運食物。這時我便拿火來燒那些螞蟻,將外面的螞蟻全部燒光,再往洞穴裡灌水……」

    陳佳麗聽著聽著臉色都變了,看著郭紹說不出話來。

    郭紹頓了頓淡定道:「這事朕幹了無數次,是常做的消遣。朕幼時家境並不富貴,但小孩感覺不到什麼,有父母和姐姐愛護,沒有遇到過什麼不好的事。燒螞蟻的時候卻覺得很有趣。」

    「陛下……」

    郭紹看著她的臉:「沈夫人覺得朕以前是個壞人,現在為人君殘暴麼?」

    陳佳麗急忙搖頭。

    郭紹道:「那是因為長大後明白了黑白對錯,明白了做任何事都要承擔後果。不過朕以為,人之初,並非性本善。」

    這時周憲端著茶壺走了過來,微笑著看坐在茶几旁邊的倆人,「陛下在對表姐說什麼呢?」

    郭紹笑道:「我們在說螞蟻,螻蟻。」

    陳佳麗也強笑道:「陛下操持國事,難得有此閒情。」

    她已有些懼意,在郭紹面前說話也慢了不少,似在斟酌。

    郭紹覺得氣氛頓時有點沉悶了,他也不知怎麼說起來那件小事……不過剛才在車上著實回憶起了那瑣事。可能是西北的亂局,讓他心裡多了幾分戾氣。

    周憲坐了下來,玉白的手指提起茶壺,將盤子上的兩隻小杯倒滿,她的姿勢動作天然有一種溫柔的氣息,清澈的茶水,似乎讓紅顏也多了幾分清麗。周憲先雙手把茶盞捧到郭紹面前,又遞了一杯給陳佳麗。

    陳佳麗好言道:「承蒙妹妹款待。」

    周憲輕笑道:「表姐倒客氣起來。」

    陳佳麗輕輕抿了一口,那金色花紋的白瓷杯子上留下一道淺紅色的胭脂唇印。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4-2 11:34
第八百三十二章 正義

    午後,太陽在雲層裡,陽光並不明朗,空中沒什麼風,初夏時節已叫人感覺到些許悶熱。

    郭紹飯飽酒足從周憲宮裡出來,轉頭對周憲笑道:「江南人的口味較中原淡一些,不過那道還是挺好吃。」

    周憲輕聲道:「陛下若是愛吃,下次妾身下廚做幾個菜。」

    郭紹又轉頭對陳佳麗道:「上值時間快到了,便讓娥皇陪沈夫人說話。」

    「恭送陛下。」

    郭紹從宮殿正門的石階上走下來,卻見京娘一臉不高興的樣子,他愣了愣,心裡頓時想起來,京娘從來都不喜歡陳佳麗。

    他抬頭看了一番天上的雲層,對躬身站在一旁的宦官道:「朕要走走,爾等趕車先行。」

    「喏。」宦官忙回應了一聲。

    郭紹遂與京娘一起沿著磚路慢行,倆人一前一後,京娘守規矩地在郭紹側後方。一時間無話,郭紹也不知說什麼好,便瞧路上的落葉,心道不是只有秋天才落葉,因為大部分樹葉的生命無法從春天延續整整兩個季節。

    不料這時京娘主動開口了:「我一直有個事不太明白,陛下乃明君,心懷天下百姓,不過既得幽雲、武功威儀蓋世,江山穩固,為何依舊一心南征北戰?」

    「咦?」郭紹先有點意外。

    這個問題若在公眾場合,郭紹會用一大堆光鮮正義的話來說,但是和京娘在一起,說那些官話便沒什麼必要了。

    「人多半是為自己。」郭紹轉過頭看著她,「皇朝並非看起來那麼安全。」

    他沉吟片刻道:「前些年天下亂世,國土不斷縮小、人口凋敝,恐怕長了腦子的人都不會覺得安生,心裡會有恐懼;若是自家羸弱凋零,誰能相信陌生的征服者會對咱們仁慈?這世上之所以有國家部族,無非語言、習俗、文化相近的人抱團求存而已,因為熟悉的人群、更能讓人們感覺安生。」

    郭紹低聲道:「正義與否,不過立場不同罷了。」

    京娘若有所思,沉默片刻開口道:「那遼國、西北諸部,此時恐怕很憤恨大許朝廷,不覺得咱們有什麼大義。」

    「理應如此。」郭紹坦言道,「那又怎樣?敢情朕還能為了正義、幫別人威脅自己?」

    說了一陣話,宣佑門已在前方,車駕侍從也等在那裡了。郭紹便與京娘向那邊走去,一會兒還得去金祥殿辦公。

    最近他要確定西征主帥人選。郭紹如今不必經常親征,他已有的功績沒人比得上了,而風餐露宿不是什麼好日子,且只要上戰場或多或少總有風險。

    郭紹更傾向李處耘,最大可能地保障西征勝利,李處耘辦事可靠、有勇有謀。

    ……

    大遼上京。蕭府上一個僕人在蕭思溫耳邊說了幾句話,蕭思溫神色一變道:「把他帶進來。」

    過得一會兒,便見一個衣衫襤褸如同乞丐的人走進了屋子裡,蕭思溫身邊的丫鬟也趕緊拿袖子遮在口鼻前,氣味實在有點難聞。

    蕭思溫也掏出一張潔白的絲帕來,他一向很注重儀表,時有契丹人詬病蕭思溫不像帶兵武將。

    「撲通!」那漢子跪伏在地,顫聲道:「在下有負蕭公厚望,本愧對蕭公……」

    蕭思溫聽到聲音,確定是楊袞,「你還能活著回來。」

    楊袞的聲音也有些哽咽:「回來是死罪,不過只要能死在故土,也有些許欣慰。」

    蕭思溫聽罷嘆了一氣:「起來罷,本公不要你的性命,你便不必求死。」

    楊袞道:「在下有辱使命,歸途歷盡千辛萬苦,原不必偷生,不過在東島見識了一些許軍稀奇戰術,欲告知蕭公,方能安心。」

    蕭思溫皺眉道:「趕緊去沐浴更衣,收拾乾淨來見本公。」

    等楊袞被奴僕帶出去,蕭思溫也推掉了今天要見的賓客,徑直來到內宅院子裡,準備與遠道回來的楊袞詳談。

    院子裡那幾顆桃樹依舊,不過此時桃花已謝……以前在那裡爬樹摘桃花的蕭燕燕也不在了。蕭思溫走到這裡來,便不免生出傷情。

    等了許久,楊袞總算乾淨了一些走進來,卻見他面黃肌瘦,看樣子是吃了不少苦頭。

    蕭思溫站在廊蕪上,一直看那幾顆綠意蔥蔥的桃樹,一句話也沒說。

    楊袞以手按胸,執禮罷,開口道:「曰本國海上大敗之前,在石見圍攻過許軍堡壘,五十倍兵力圍攻數月,沒拿下五百人防守的堡壘,最後被援軍打得死傷過半!蕭公明鑑,在下以為,許軍最難打的是城堡工事!」

    他說罷從衣服裡掏出一個獸皮袋子來,裡面裝著一些紙,雙手遞給蕭思溫,「在下歷經圍城之戰,將當時戰術記錄在冊,請蕭公過目。」

    蕭思溫把東西接過來,卻仍然看著那幾棵樹,一言不發。

    楊袞說罷有點無所適從了,因為蕭思溫什麼也沒回應。

    過得一會,蕭思溫終於轉過身來:「幸好,堡壘不能自己跑,其火器步軍也依舊是步軍。」

    楊袞忙道:「幽州之戰時,許軍修堡得當,讓大遼軍吃了不少虧;而今在曰本國的堡壘工事,比起以前有過之而無不及。石見國許軍堡壘,形狀巧妙,無論怎麼進攻,都在其火器射_殺之內,其火器大致與平夏之戰時等同,炮擊一里,火銃射程至少五六十步;大軍圍攻,亦難以靠近。」

    蕭思溫忽然沉聲道:「誰也擋不住郭鐵匠。」

    楊袞頓時愣在那裡。

    蕭思溫看了他一眼:「而今不僅考慮堡壘。李彝殷在河西,許軍若西征,必為戰馬而去;郭鐵匠到處收羅良馬,定是對付大遼!」

    楊袞愣愣道:「南人……真能進攻草原?」

    蕭思溫臉色鐵青道:「漢朝時,匈奴大單于縱橫草原,現在匈奴人在何處?」

    楊袞不禁問道:「大遼該如何應對?」

    蕭思溫冷冷道:「如今這局面,整個天下誰奈何得了郭鐵匠?只能坐觀其變。」

    楊袞問道:「李彝殷可曾求助於大遼?」

    蕭思溫道:「咱們幫不了他,河西太遠,大遼自顧不暇,已增兵東面、早作準備。除非李彝殷能想辦法擋住許軍,在西邊立住腳跟,不然大遼愛莫能助。」

    倆人沉默下來。蕭思溫抬頭便能隱約看到不遠處山崗上的宮殿房頂,一時間百感交集。

    諸契丹貴族尚無警覺,但蕭思溫卻心中惶惶不安。曾經大遼雄霸草原南北,國勢很盛,但現在蕭思溫有種風雨飄搖之感……契丹人不一定會被許軍所滅,如果不能保持武力強盛,草原各族的反抗就能推翻他們的根基!

    次日,蕭思溫帶楊袞上王殿面聖,果然有人攻訐楊袞未立寸功。好在大汗耶律賢對蕭思溫言聽計從,當場赦免了楊袞死罪。不過楊袞狼狽回國,要恢復官位和貴族身份是不指望了。

    東島數月臣服,事實擺在面前。大遼許多貴族已十分懼怕許軍軍力,陸續有人主張與許國議和。蕭思溫卻反而不主張議和,因為擔心大遼威信下降太快,反噬自身。

    蕭思溫提出派遣密使前往高麗國,與高麗國修復關係。

    有貴族反駁道:「高麗人貪圖渤海國舊地,路人皆知。」

    「此一時彼一時也,現在高麗人還蠢到想要渤海國舊地,無疑與虎謀皮!」蕭思溫道。

    幾個人附議道:「高麗與許國來往甚密,一時恐怕不會與大遼結盟,只願他們不再助紂為虐。」

    蕭思溫朗聲道:「平夏行省就是前車之鑑!東海亦不能擋住許軍,照此下去,以後從草原到大海,再也沒國家了,全是許國行省!所有人都變成奴隸,仍由漢兒劫掠我們的礦石、牛羊!」

    大殿上頓時安靜下來,諸貴族瞠目結舌。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4-2 11:35
第八百三十三章 人間樂土

    金祥殿書房後面的小屋裡,郭紹將木架上的案牘翻得凌亂不堪。後面傳來宦官曹泰尖尖的聲音:「陛下要找什麼卷宗,奴婢請旨效勞。」

    郭紹沒回應,終於找到了一疊卷宗,拿到桌子前坐下翻閱了一會兒,眼睛一亮,伸出手指按住了一個名字:馮繼業。

    郭紹一拍腦門,終於想起了這個名字,也正是他要找的人。

    馮繼業何許人?原朔方節度使(靈州),生性殘_暴好戰,在靈州任職時,經常襲擊截殺諸部,與西北諸部關係極差;後被郭紹罷免。

    當年郭紹為了北伐幽州,穩固西北後方,與黨項人聯姻妥協,談的條件裡就有一條,殺馮繼業……可見此人多遭黨項人憤恨了!郭紹沒有殺那廝,不過將其罷免,讓折德扆替代。

    「馮繼業現在何處?」郭紹問道。

    曹泰一臉茫然,想了一下忙道:「奴婢立刻去吏部,叫吏部官員稟奏陛下。」

    不多時,曹泰便帶來了馮繼業的狀況。馮繼業這等級別的官僚,無論是否在職都會被朝廷注意,罷免回鄉後一般是地方官擔任這個職責。

    曹泰道:「馮繼業返還家鄉,去年底的消息,據說他買了不少地,在放羊……」

    「叫他別放羊了。」郭紹徑直道,「叫王朴下令,任命馮繼業為靈州防禦使,統率靈州鎮兵,再從西北諸鎮調騎兵給他。」

    曹泰忙道:「奴婢遵旨。」

    郭紹沉聲道:「密令馮繼業,懲罰那些罪不可赦的人。」

    他說完,彷彿從聲音的震動中聞到了一股血腥味……一句話,有時候意味著血流成河。

    意識到後果,郭紹忽然想:自己的內心深處,究竟有幾分仁義幾分殘_暴?但他可以確信的,是自己肯定不是表現得那麼仁義,哪怕曾經用宣仁來做年號。

    他對身邊的人、大臣子民都很寬容仁義,但那只是明智之舉。郭紹相信一件事,如果與大多數人的利益作對、所有人都對自己不滿,不論多麼強大,肯定會完蛋。

    ……數日後金祥殿大朝,在文武數百人的矚目下,李處耘得到了西征統帥的兵權,被皇帝親手授以印信、王命、兵符等物。

    李處耘、史彥超等武將掌兵,但需要至少四個中樞衙門的協助。同時會組建「河西前營軍府」,樞密副使魏仁浦出任軍府長史,宰相李谷出任轉運使,負責軍需輜重調度,工部侍郎昝居潤為監軍。

    河西軍團預計由五萬步騎組成,中原地區的禁軍衛軍、西北諸州聚集衛軍,軍隊組織起來估計要一個月左右的時間。

    軍府率先在安遠門西北面的校場軍營裡建立「前營軍府」衙門,形成機構後,才能照規矩安排諸事。

    粗糙的軍營大堂,李處耘一身戎服甲冑,按劍昂首走進了軍府內。屋子裡一大群人紛紛側目,有的抱拳行軍禮、有的拱手作揖。

    李處耘闊步走上上位,回顧左右,抬起雙手,數十人漸漸安靜下來。

    他先將大印放在公案上,然後拿出聖旨,叫隨從拿下去向所有人展示。

    李處耘清了清嗓子,朗聲道:「奉大許皇帝詔令,本公將出任河西軍統帥!從即日起,得有如下各軍之統率、調動、部署、臨陣處置之權……」

    他唸起來十分鄭重。雖然這房屋如此粗糙陳舊,地方也不大,但這儀式一般的場面,讓李處耘激動不已,「天祐吾皇,萬壽無疆!」

    「天祐吾皇,萬壽無疆!」諸文武頓時一起附和著嚷嚷,便是承認了李處耘兵權來自皇帝的合禮性!

    李處耘站在那裡,看著大門外陽光中飛揚的塵土,熟悉的馬蹄聲不絕於耳,臉色發紅。他回顧左右道:「大許的威儀,必將隨天子的鐵騎,宣揚四方。」

    ……東京大梁的戰爭機器運轉良好。發_動戰爭的消息對許國官民來說並不算稀奇,人們早已司空見慣,因為這些年似乎沒有哪年不打仗。

    誰也說不清楚為何朝廷開戰會如此順暢……庶民不會痛恨許軍的戰爭,因為近年來戰爭總是在遙遠的地方,沒有對百姓的日子造成任何影響。武將不會拒絕戰爭,他們需要軍功,軍功帶來光宗耀祖的臉面,帶來大量的收入,來自曰本國的白銀錢幣源源不斷地刺激著將士們的欲_望。

    文官不再阻止戰爭,錢莊的分紅來得快,比收地租要容易得多;比起部署大量人馬在邊疆防禦,進攻讓當權的官員覺得國_防省事了不少,擁有的土地財富也能得到保障。上升的國勢下,日漸富貴的生活讓官員們不想阻攔皇帝的雄心。

    就像這次西征,大臣們也不知怎麼就發生的。成隊的將士向東京北城聚攏,人們才意識到,大戰又要如此開始了,一切彷彿一場荒誕的夢。窮兵黷武的國策,卻能如此潤_滑,似乎漸漸脫離了古代聖賢的教誨。

    樞密使王朴有次在養德殿陪郭紹下棋,便說起了這些,「老臣說不出哪裡不對勁,但偶有心神不寧之感。大許文治武功,盛世之象,不過盛世不該如此。」

    郭紹問:「王使君以為應該怎樣?」

    王朴道:「如貞觀之時,盛世太平、大同治世,千古明君。」

    「守舊不一定就能安穩。」郭紹放了一粒棋子在棋盤上,「朕問王使君,為何太平盛世總是無法持續,終究會引來亂世?」

    王朴皺眉道:「陛下這道題,怕是一兩句話說不清楚,非得數萬言不可。」

    郭紹搖頭道:「朕以為最根本的緣由,是土地和資源不夠,承受不起日益增長的人口;所以戰亂、瘟疫,讓人口銳減,重新達到平衡。無論東西方,天下諸國無不如此。」

    王朴聽罷感到十分新奇,一時間愣在那裡。

    郭紹看了他一眼:「《道德經》言,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人世的規則,和鳥獸螻蟻有類似之處,欲成就聖人口中的大同治世、人間樂土,恐怕沒有路。

    朕也在想該怎麼辦……不過到現在為止,還是覺得拓展空間、擴張型的國家更能生存。等到大許人口太多時,便向別的地方遷徙,以此緩解壓力。

    這兩年已經找到了一種法子,便是將那些觸犯律法的囚犯、被牽連的人口、造_反起義的人,全部流放到行省。罪犯在邊遠之地贖罪,也是一種重生。」

    王朴無法駁斥郭紹。

    郭紹知道王朴十分有智慧,但就算天才也受制於見識。顯然王朴沒有辦法用古代學識來反駁郭紹……王朴也不敢強辯,畢竟面對的是皇帝。

    但王朴沉默,也不讚成郭紹的一番說辭。

    郭紹倒是有點理解王朴的感受……

    記得前世聽過一句話,有人說中國人自古沒有宗教信仰,能持續那麼久很難理解。郭紹倒是覺得人們又一種信仰,和王朴現在的感受類似;那種信仰不是信特定的神,而是一種很玄虛的理念:敬畏之心。

    佛法、道家、儒家無不如此,世人對什麼都不太虔誠,但士人會幹些修路鋪橋的事積善緣,隱隱覺得舉頭三尺有神明,做什麼都不敢放開了干。就算一個信佛法的和尚,也不敢隨意詛咒城隍廟裡的神靈。

    而現在郭紹完全不顧古代聖賢的道路,全照自己認定的事去做,難怪有識者會擔憂。

    許久後,王朴開口道:「馮繼業應該快到靈州了,他會在那邊作甚?」

    郭紹與他面面相覷,無言以對。

    「朕只做對的事。」郭紹忽然說道。聲音裡帶著顫_音,或許此時他自己也不太清醒,但作為皇帝不應該表現出不自信。

    無論前世或今生,郭紹也只是個年輕人,到現在他連《易經》也看不太懂,實在對世間理解有限……不過他覺得自己是個踐行者。

    「王使君見過大同之世麼?咱們不必去描繪一個夢想,還有一條路,便是走下去試試。」郭紹道。

    他站了起來,從一個抽屜裡拿出一隻琉璃瓶來,遞給王朴。

    王朴接過來看著裡面灰色的粉末,問道:「陛下,這是何物?」

    「石灰石、火山灰拌在一起,放在磚窯裡燒,碾成灰,摻水摻沙可以為黏土。」郭紹道,「朕花了幾個月時間不斷用各種礦物試出來的黏合土。」

    王朴將瓶子對著窗戶的光線,仔細看了一會兒,沉聲道:「陛下欲用此物修戰場上的堡壘?」

    郭紹道:「正是如此。石見堡證實了六花堡的防禦威力,朕在想辦法加固這種堡壘,構造更穩固的防禦組織;等建成後,無論誰也別想攻下。」

    他的目光炯炯,有點激動地說道:「朕將在所有能到達的地方構築堡壘,讓衛軍猛士守禦廣袤的疆土!」

    郭紹難以抑制內心掌握世界運轉的想法,無論是火藥的簡單混合、木頭風帆做的船,還是用礦灰做的黏土、土夯磚砌的堡壘,他覺得可以用最簡陋的技術來統治整個世界。

    人心變大後,一切都難以抑制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4-2 11:35
第八百三十四章 牽羊

    初夏時節是一年中草木最繁茂的季節,西北邊陲同樣如此。黃河北岸蜿蜒的騎兵群正慢吞吞地移動。

    馮繼業一張臉的皮膚曬得又老又黑,鬍鬚亂蓬蓬的,身上嶄新的甲冑斗篷彷彿一件新衣披在乞丐身上。他正滔滔不絕地和監軍文官、部將談論。

    「放羊很慢,要差不多一年才能長大,還可能患病血本無歸……不如種田,一塊地換著種穀物豆子,一年能收兩三季。」

    文官笑道:「馮將軍回鄉,對放羊種地都頗有心得哩。」

    馮繼業點頭道:「不過種地和放羊都不是收成最快的法子。」

    文官饒有興致問:「最快的法子是甚麼?」

    馮繼業一本正經道:「去別人羊圈裡牽羊……當然要拿著刀槍去。」

    文官臉上一僵,片刻後才跟上馮繼業的話題,無奈道:「不過被牽了羊的人肯定很不高興,麻煩就大了。」

    馮繼業撫掌道:「你說得對!可是這法子實在是太容易,不管怎樣大夥兒都想幹。官家被人『牽』走了戰馬就很不高興,不然咱們到這地方來幹嘛的?」

    說著說著,一群人騎著馬爬上了一個山坡,眾人不由自主地紛紛勒住了韁繩,睜大眼看著面前的光景,大夥兒都被美景震住了!

    平緩的山坡,開闊的視線;乾旱的天氣讓天空清晰乾淨。一條清淺的河流將大地分為截然不同的兩邊,北面是鵝黃色的沙子,遠遠看去一絲雜色都沒有;河岸長著深綠色的樹木;南岸則是成片的草地,比樹林顏色稍淺。

    如此層次分明的景象顏色,似乎只有這裡才能欣賞到。

    一些羊正在草地上慢慢地移動吃草,樹林旁邊有一片帳篷,周圍用木欄圍成圈。羊群裡零星騎馬的人好像發現山坡上出現的數騎了,他們正抬頭向這邊觀望。

    文官道:「靈州南邊的部落一向與邊鎮和睦,劫掠戰馬肯定不是他們所為。」

    馮繼業搖頭道:「你太不明白了。他們搶了之後,覺得馬肉不好吃,所以和別人交易換成了羊。現在咱們去把羊遷回來!」

    馮繼業說罷從背上把馬刀「唰」地拔了出來,回頭招了招手,更多的騎兵沖上山頭了。下面那草場上的人拍馬就向營地那邊飛奔而跑。

    「兩條腿的殺光,四條腿的牽走!」馮繼業大喊道。

    眾軍興奮地大喊大叫起來,嘈雜聲中,馬蹄聲轟鳴,一片穿著板甲的輕騎兵湧下山坡,紅色旗幟和青色旗幟分開兩邊,馬群成兩股洶湧而下,如同山洪暴發的洪流。靜寧美妙的美景立刻充滿了喧囂。

    一隊帶著小圓帽的黨項人騎馬從營地裡奔出來,揮著手大聲叫嚷著什麼。其中一人用白頭巾系在樹枝上慌亂地揮舞。

    「啪!」忽然一聲弦響,那揮舞著頭巾的人慘叫一聲摔落下馬。接著噼裡啪啦的弦聲,箭如雨下,幾個黨項人渾身像驀然長滿了蘆葦一樣,馬匹也跪地嘶鳴。

    不多時,藩籬周圍響起了「哐當」的聲音,許軍騎兵輕而易舉地撞翻了欄杆,亂兵衝將進去,裡面亂作一團。

    馮繼業大叫著衝到帳篷之間,正見兩三個人從帳篷裡跑出來,便踢馬上前,居高臨下一刀劈過去,慘叫和血立刻濺起。很快就見不遠處冒起煙來,火光漸漸騰起,周圍都是瘋狂的叫喊聲。

    一個騎兵在馬上張弓搭箭,背挺得筆直,動作十分嫻熟,轉眼就見有人應聲撲地。

    「哇……」不遠處一個紮著小辮的小姑娘站在那裡,仰頭大哭,旁邊躺著好幾具屍體。眾騎兵紛紛從她身邊越過,卻沒人理會小姑娘。

    旁邊煙霧騰騰的帳篷裡,忽然奔出兩個渾身是火的人,一面驚懼地叫喊,一面在地上亂滾,雙手在燃燒的毛皮上混亂抓扯,糊味蔓延,嘶聲裂肺的叫聲十分慘烈。

    營地很快就被騎兵洞穿,到處火光閃爍,煙霧繚繞。前鋒已衝進樹林,追殺逃跑的人了。一些騎兵已下馬,在屍體上翻找著值錢的東西,周圍一片混亂。

    一隊許軍騎兵驅趕著十幾個人過來,不料馮繼業大怒,吼道:「管那些人作甚?去抓羊!」

    眾人遂拿起兵器對著俘虜揮砍,回過神來的俘虜撒腿就跑,其中一人踉蹌撲倒在地,急忙轉過身來,便見一個許軍士卒拉開弓正抵著他的腦門,「砰」地一聲弦聲,箭矢鐵簇抵著他的腦門,猛地刺進了額頭,那人的瞳孔頓時發散。

    馮繼業又轉頭地親兵道:「叫他們別燒了,咱們可就地駐紮。把黨項人從帳篷裡捉出來殺掉!」

    近處混亂不堪,前面的樹林裡也時不時傳來了慘叫聲。馮繼業跳下馬,見旁邊有個受傷的人正在呻吟,便走上前一刀刺進那人的脖子,見那人雙手摀住脖子大張著嘴正在吐血,雙腿在地上不斷地抽_搐,馮繼業卻十分淡然地抓起那人身上的毛皮擦拭馬_刀刀鋒。

    旁邊的文官站在那裡看著馮繼業,已經呆了。

    馮繼業把刀放回刀鞘,轉頭看了一眼監軍文官:「你看一天時間就得到這麼多肥美的羊,比放羊**個月快多了。」

    文官:「……」

    陸續有渾身血污的部將回來稟報,馮繼業卻站在營地裡左顧右盼。許久後他說道:「這片地方靠黃河,有綠洲水草,肯定不止一處部落。中軍駐紮在此地,諸部散出去,把方圓數十里內羊都牽走。」

    「將軍英明!」部將們紛紛抱拳道。

    監軍上前,沉聲道:「馮將軍幹這等事,謹防秋後算賬。」

    不料馮繼業冷笑道:「本將十餘歲便從軍,從來不覺得被算賬是因為殺人太多。幾年前一幫黨項人要皇帝殺我,我死了嗎?正好回鄉放羊修身養性幾年,嘿嘿!」

    「將軍修養得好身性!」監軍瞪圓雙眼,看著周圍各種慘狀的死_屍和呻_吟掙扎的傷者。

    ……沒多久,在靈州行轅內,黨項驛館的使者便找折德扆哭訴起來了。「兵器甲冑一應俱全的許軍騎兵,衝進牧場,不管男女老幼,將手無寸鐵的牧民屠_戮殆盡,搶走所有的東西……」「他們連一個人都不放過,焚燬的營地裡到處都是燒焦屍_身。」「樹林裡到處都是吊著的屍_首,有水草的地方如同地府……」

    折德扆一臉無奈道:「馮繼業的人馬,本公管不了。」

    他如果一定要管、當然管得了馮繼業,不過現在不能承認、只得張口說胡話。折德扆剛被任命差遣,西面都部署、平夏軍統帥,馮繼業的騎兵就是平夏軍團的一部分。

    使者哭喪著臉道:「折公定要管管,那廝像瘋_狗一樣到處劫掠濫殺無辜!冤有頭債有主,野辭氏劫掠了朝廷軍馬,大許軍不是應該找野辭氏問罪麼,關咱們什麼事呀!」

    折德扆道:「貴使可寫一道奏章,本公派人送東京去。」

    使者愕然道:「有啥用?馮繼業不是皇帝派來的?」

    折德扆留心一想,不能把盆子往官家頭上扣,馮繼業干的事就該他來背,這點規矩自己還是明白的。當下便好言道:「大許朝廷衙門眾多,官家管不了那麼多事。馮繼業是自己找的關係回來的。」

    這時侍衛稟報野辭氏在靈州驛館的人求見。折德扆叫人帶進來說話。

    進來了好幾個戴圓頂帽的黨項人,野辭氏以手按胸鞠躬道:「我部首領請求折公休兵,首領答應將戰馬和罪犯送到靈州,以後不再劫掠商路。」

    折德扆心道:李處耘的幾萬大軍已經在路上了,現在哪能說和便和、說搶便搶?

    他皺眉想了一會兒,先把責任推掉再說,便說道:「而今靈州許軍不是在懲治罪犯,而是馮繼業在靈州的緣故。只要馮繼業離任,什麼事大夥兒還能坐下來商議。」

    一個黨項人問道:「敢情大許皇帝也制不住馮繼業?」

    折德扆瞪了他一眼:「天子遠在兩千里之外,怎能事事都知曉?」

    下面的人用黨項話議論紛紛,折德扆聽得懂黨項話,聽見他們有人說,中原皇帝修建了方圓幾百里的宮殿,和幾萬個妻妾美人在一起,大臣們都不容易見到,言路不通……

    折德扆佯作沒有聽見,沉吟片刻又道,「若是諸部把李彝殷交出來,或許還有辦法化解干戈。」

    大堂上的諸部使者異口同聲否認接待過李彝殷。

    折德扆聽罷臉色一變,十分不高興道:「那便沒什麼好談了。送客!」

    一群黨項人面面相覷,只好鞠躬從大堂門口出去。他們還在議論,有人建議道:「月姬郡主是大許皇妃,聽說很得中原皇帝寵愛。可以遣使去東京,設法見月姬郡主一面,讓她勸說中原皇帝。」

    不少人讚成這個主意,只有被劫掠的部落使者急不可耐,認為去兩千里外的東京之後,他們的人都快被殺光了。

    這些使者只是想緩和局面,但黨項部落的人恐怕並不是這等態度,諸部首領此時恐怕已經暴跳如雷。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4-2 11:36
第八百三十五章 通路

    李處耘的大軍已通過關中地區,正在北上涇州。道路兩邊山形溝壑起伏,不過和秦嶺、祁連山之類的名山不同,這邊沒有難以翻越的大山,大軍行軍很順利。

    前營軍府的官員將一個信筒遞進了馬車裡,李處耘從裡面抽出紙卷時,發現殘留了漆印,但是漆封已經開了……定是魏仁浦先看了書信。

    李處耘一目十行地先看了一遍內容,遞給同車的幕僚仲離。

    這老頭年齡有點大了,李處耘怕他經不起路途勞頓,勸過他,不過仲離執意要隨行。仲離看了一會兒道:「馮繼業在西北胡作非為……這是要逼黨項人交出李彝殷?」

    李處耘不動聲色道:「官家要的不是李彝殷,是整個河西走廊。」

    仲離所有所思地點點頭。

    李處耘沉聲道:「先拿李彝殷為藉口也好,我軍可先驅逐黨項部落,各個擊破。」

    仲離附和道:「李公所言極是。李彝殷如何能撮合諸部?黨項人、吐蕃人、回鶻人,要是都能湊到一塊兒,著實稀奇。」

    李處耘挑開馬車的竹簾,一面觀看地形,一面頭也不回地道,「如李彝殷者不過如喪家之犬,不足為患。河西走廊、遼西走廊,佔有這些地方,大許向兩翼擴張勢力才有了通路。」

    ……

    東京皇城,一個衣甲整齊的大漢走上金祥殿的石階,仔細地拉平身上的衣服,又抬起雙手扶正頭盔。他一本正經的樣子,讓門口的侍衛都忍不住側目。

    這五大三粗的大漢便是張建奎。他曾在軍中見到過很多次皇帝,但作為一個虎賁軍指揮使,被單獨召見在皇城,確實是破天荒的事兒。

    「劍。」一個宦官提醒了一聲。

    張建奎恍然,趕緊把佩劍從腰上解下來遞上去,他當然沒資格佩劍面聖,不過一時緊張給忘了。宦官將佩劍放在門口的木架上,又在張建奎身上上下摸了一番。

    「嘿嘿……」張建奎忽然癢得笑起來,身體也扭|動了幾下。只見那宦官眉頭緊皺著◎6style_txt;看著他,張建奎漲|紅了臉,咬牙忍住。

    折騰了一番,張建奎腦子暈乎乎地被帶了進去。

    面聖的地方和事前想的完全不同,原來張建奎以為皇帝坐在金碧輝煌的金殿裡,但一進去,卻是間裝飾十分普通的屋子,兩邊坐著官吏,書籍案牘到處都是。穿過這間屋子,裡面的房屋物什整潔了不少,但依舊沒有金碧輝煌的感覺,和一間古樸的書房差不多。

    繞過一道屏風,便見穿著紫色圓領舊衣服的壯漢坐在一張桌案後面。張建奎見過皇帝,一眼就認出來了,但見皇帝抬頭正看著自己。

    旁邊的宦官稟報,說了一句話。

    張建奎忙單膝跪地,抱拳道:「末將拜見陛下,陛下萬壽無疆!」

    「起來。」郭紹道,他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徑直便道,「昝居潤上次回來,說你忠勇有謀,才能不止指揮使。朕只看軍功和結果,你在東島石見堡的功勞十分明顯,朕現在就讓你的軍職升為軍都指揮使,進開國侯。」

    張建奎愣了一下。旁邊的宦官提醒道:「張將軍,禁軍軍職多難升,您連升幾級,又封侯。官家待你多大的恩。」

    張建奎趕緊叩拜道:「末將謝陛下隆恩!定當忠勇當先,以報皇恩!」

    「朕升你軍職,就是要用的。」郭紹乾脆利索地說道,然後伸手往上一抬示意。

    張建奎爬起來抱拳道:「陛下只管吩咐,末將縱是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郭紹轉頭看了一眼牆上的幾幅圖,拿起一把木尺指了一下,「朕要在這裡修個堡壘,張都指揮有個見解?」

    張建奎聽罷,忙抬起頭,瞪眼去瞧上面,全是線條和圈圈,一眼看去他心裡一片茫然。好在張建奎識字,瞧上面寫的字,平州、營州等等地方……總算漸漸看明白了,郭紹指的地方是營州西南面的海邊。

    「回陛下,末將以為靠海建堡很好。」張建奎絞盡腦汁琢磨臨時遇到的問題,皇帝在問他話,他必得費心力求答好,「遼國沒有水軍,大許海船隨意航行。照石見堡的經歷,如果海港水路能直通堡壘水門,便能從海上得到軍需;六花堡只要沒有彈盡糧絕,很難被攻破。」

    郭紹道:「張都指揮說的都對。不過咱們的眼光若放開闊,從更大的層面考慮用兵……大許軍戰術已不同以往,所以觀念也要跟著變。以前的城池是建在一片區域中間,現在咱們不必如此了。此地海陸關口,可建要塞,進可威脅營州等大片地方,退可守遼西走廊北面出口。堡壘一成,只需兩三千人,整個遼西走廊和遼河以西的大片土地都在許軍控扼之下。營州城已無軍事作用。」

    張建奎拜道:「末將謝陛下教誨。」

    郭紹道:「明白了朕的方略意圖,你在遼西就知道幹啥了。這地方有舊名叫龍山(葫蘆島),朕不喜此名(割據河東的晉陽曾叫龍城,五代各時期軍閥造反的好地方),朕便取名『遼西堡』。張都指揮將得到一千虎賁軍禁軍、兩千衛軍組建的遼西軍第一軍兵權,朕給你軍令是,在這地方修建一個六花堡。」

    張建奎沉吟片刻,躬身道:「那末將得戰船幫忙才行。平州以北,仍是遼軍控制的地盤,咱們沒法從陸上過去,只能坐船去遼西堡。不然末將先辦的事不是修堡,卻是與遼軍大戰。」

    郭紹道:「正是如此。蛟龍軍的戰船要幫你們,若遇敵軍,木蘭艦火炮還能在海上給一些增援。兵曹司的官吏將給你遼西堡周圍的詳細地形圖紙,工部官員也會幫助張都指揮構築城堡……有前營軍府整個幕僚團協助遼西軍。」

    張建奎領命。

    郭紹又道:「你們雖然只有三千人,但關係帝國戰略的關鍵事宜,務必盡力。」

    張建奎聽罷熱血一湧,咬牙道:「末將豁出性命,必不負陛下重託!」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4-5 16:13
第八百三十六章 沐浴光輝

    張建奎表忠心後,正琢磨著是否應該告退,便見兩個穿著紅袍的文官走過來,一個將一枚印放在御案上,一個將一卷黃綢放上去展開。

    郭紹順手提起硃筆蘸了兩下,便在黃綢上飛快地寫了幾個字。然後他拿著兩樣東西站起來,繞過御案走到張建奎面前。

    張建奎心下一緊,忙彎腰躬身站在那裡。郭紹親手將東西遞過來,張建奎見狀又單膝跪地,雙手去接,抬頭看拿東西時,便見皇帝明亮的目光正看著自己:「開國侯,為帝國的榮光與利益,爾等與朕同。」

    「末將領命!」張建奎正色道,一時間感覺渾身都熱起來!郭紹的目光與言行,很能影響人,張建奎此時彷彿被神靈注視一般,渾身都沐浴在光輝之中,說不出的激動;或許,因為皇帝本身就有那樣的情緒,才能讓身邊的人感覺出來。

    他拿了東西,便執禮告退,從書房裡退出來。他在門口離開時下意識回頭又看了一眼,見郭紹還站在那裡殷切地看著自己。

    古樸的宮殿,木質窗櫺、墨香案牘,此時讓張建奎覺得一切都不同了,彷彿感覺它們被「開光」了一般。

    「劍。」在金祥殿外,一個尖尖的聲音提醒道。張建奎恍然,忙接過佩劍重新掛到自己身上。

    他從石階上下來,從寬闊的大殿廣場向正南面的城門走去。一路來到宣德門內時,忽見一個青袍文官站在那裡上下打量著自己。

    文官上前作揖道:「閣下便是遼西軍第一軍統帥張將軍?」

    「正是。」張建奎手裡拿著王命和兵印,確實還有點糊塗,因為從沒經歷過。

    文官道:「下官乃樞密院事鄭賢春,現受差遣遼西軍前營軍府分司長史,請張將軍多多指教。」

    張建奎聽罷明白了,知道這官兒是干嘛的,當初在石見堡的文官張寅也是干這差事,幕僚、傳令兵、文吏,都該這人管,同時也是監軍,因為所有決策和軍令都得經軍府分司之手。

    不過當初那個文官張寅,現在就運了罐骨灰回鄉、牌位在宣仁功德閣裡。

    張建奎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文官,估計不到三十歲,而且長得很白淨,取個名字什麼春也那麼娘氣!

    這廝瞧著張建奎,好像猜到了什麼,當下便站直身體道:「當年攻滅南唐時,下官便曾隨軍,攻幽州之戰、平夏之戰都在前營軍府任職,張將軍只管放心,四個衙門間怎麼來往、軍中諸事,下官都很熟悉。」

    人不可貌相,張建奎一臉恍然,也不願得罪這文官,因為他有經歷,出征後長期要和軍府的人相處。當下便客套道:「鄭長史多多提醒才是。」

    鄭賢春道:「分內之事。」

    倆人從宣德門側門出皇城,鄭賢春便道:「望春門外有個校場,張將軍知道罷?後天咱們在那裡碰頭,將軍手裡的王命兵符,得讓大夥兒都認可了,這人馬才聚集得起來。」

    張建奎一聽,果然沒這文官不行。

    鄭賢春一邊走一邊說道:「四個衙門的人缺一不可。張將軍屬於大都府,軍隊沒有統帥自然不成;下官是樞密院的人,便是給張將軍料理瑣事的,上下軍令也經手;還有兵部的人,若是沒他們,咱們出征的安家費、軍需糧秣沒人管了;除此之外,軍器監也會派人來,甲冑、火器、長兵器等得問他們要。」

    張建奎仔細聽著,點頭道:「果然軍的事兒,比做指揮使麻煩多了。」

    「那是當然,幾千人和幾百人幹的事,也全然不同。」鄭賢春道,「將士一共約三千人,其中禁軍兩個指揮、中原地方上衛軍兩個指揮在東京軍營聚集;還有河北兩個指揮衛軍在貝州等咱們。咱們先坐虎賁軍的船沿永濟渠北上,把那一千人捎上,繼續坐船到河北津州(收復幽州後新建的城池,大約在天津附近);接著到海邊港口換蛟龍軍的船,去往遼西堡。」

    張建奎見家僕牽馬過來了,便抱拳道:「本將便回去收拾收拾,改日望春門外相見。」

    鄭賢春忙從袖子裡掏出一張紙來,「後天在軍府,張將軍照著上頭寫的話說。」

    「甚好。」張建奎笑道,「不過是做做模樣罷了。」

    不料鄭賢春道:「可不止如此,下官從士林、官場、軍中過來,每個地方都有一些說話的路數,咱們只管跟著說,這才像模像樣。」

    張建奎抱拳笑道:「鄭長史言之有理,告辭。」

    他與一個牽馬的隨從一道騎馬回家,在家門口忽見俞良正站在那裡。那廝一手提著一隻活公雞、一手擰著一隻酒罐子,見到張建奎便臉上一喜,開起來很是高興。

    張建奎先開口道:「來便來,擰東西作甚?」

    俞良道:「一點心意不成敬意,末將多謝張將軍栽培!」

    「啥意思?」張建奎問道。

    俞良道:「末將晉陞衛軍都頭,不是張將軍提拔?」

    張建奎脫口道:「關老子屁事,我聽你說才剛知道!」

    俞良:「……」

    張建奎笑道:「老子沒幫忙,你這東西要提回去麼?」

    俞良聽罷與他面面相覷,倆人哈哈大笑。

    張建奎將馬韁丟給隨從,引俞良進院門。他又把雞交給奴僕,吩咐殺了做晚飯。俞良提來的一罐酒則徑直拿到堂屋先喝,用一盤油煎小鯽魚下酒。

    張建奎說起了遼西堡之事,現在軍府分司還未組建起來,過幾天可能俞良所屬指揮也會收到調令。

    「都頭往上便是副指揮使、指揮使,俞都頭只要再尋機立下軍功,將來便是官身了,無論在軍中還是增補文官,一直吃皇糧。」張建奎好言道。

    俞良不斷點頭:「以前末將寒窗苦讀,一門心思想做官,卻屢試不中。不料卻走這條路實現抱負,當初可沒想過。」

    張建奎大笑。

    完全不同經歷的兩個人,喝起酒來卻是相談甚歡,有過在石見堡同甘共苦的經歷,能聊的話便太多了。

    他們先是聊起了那個曰本小娘美子,俞良道:「前陣子曰本國王送歌妓到東京,碰巧我正看到了她,別說咱們這些人挺有緣分,幾千里外還能再見到。」

    張建奎也有點意外,當下又道:「那小娘不是很想來大許,這下倒是得償所願哩。」他又道,「咱們在東島時,土堡裡有個朝廷大臣,工部侍郎昝居潤,俞十將……都頭可曾記得?」

    俞良趕緊點頭道:「大員不易見到,全指揮的兄弟都知道昝侍郎。」

    張建奎道:「聽說昝侍郎去了西北,和開國公李大帥一塊兒。西北那邊比咱們陣仗大,起碼去了幾萬人,前陣子東京禁軍許多兵營都在調動。」

    俞良恍然點頭。

    「石見堡那些熟人,去的地方不同,不過都為建功立業!幹!」張建奎躊躇滿志地說道,端起酒杯。

    俞良也舉杯故作豪爽道:「末將敬張都指揮,幹了!」

    兩天後,張建奎穿戴整齊,如約前往望春門外。

    諸文武也陸續到了衙署,一塊沒上漆的木板子上用毛筆寫著黑字:遼西軍前營軍府第一軍軍司。東西著實有點簡陋,不過裡面倒是熱鬧,果然諸衙門派的人都陸續到了。

    張建奎先與長史鄭賢春見禮,鄭賢春作揖道:「張將軍氣概不凡,定能統領全軍上下。」

    「咦?」張建奎覺得這話味兒不太對,似乎是嫌自己的出身地位,便冷笑道,「鄭長史勿慮,你跟著去過南唐,不過本將當年在蜀道山溝裡,卻是打前鋒;便是不久前在東島,五十倍曰軍圍攻老子,現在不是活生生站在這裡說話?」

    鄭賢春忙拜服。

    走進大堂,又有人引薦、或是自己上來報名號,裡面嘈雜一番。張建奎一面抱拳作禮,一面慢慢走上了正北面。從懷裡把東西掏出來,立刻就有官吏上前接了,拿下去向鬧哄哄的數十人展示。

    張建奎伸手在後腦勺上撓了幾下,好不容易想起那張紙上寫的話,當下便「咳咳」清了兩下嗓子。下邊諸文武漸漸消停了一些。

    「奉大許皇帝詔令,本帥張建奎即出任遼西軍第一軍統帥,從即日起,得有如下指揮統率、調動、部署、臨陣處決之權:虎賁軍第五軍第一指揮、第二指揮,衛軍開封指揮、陳州指揮、冀州指揮、深州指揮。天祐吾皇,萬壽無疆!」

    數十人紛紛附和大喊。

    眾目睽睽之下,張建奎被許多眼睛注視,鄭重其事的言語,果然讓他忽然有了做統帥的感受,覺得自己的權力正大光明。

    張建奎五大三粗的身軀立在那裡,臨時想了想,抬起手一本正經道:「為帝國榮光與利益,為吾皇盡忠,本將與諸位同!」

    眾人聽罷頓時肅然,長史鄭賢春淡定地看著張建奎,微微點頭。

    許多人聚集到一起,或為建功立業、或為獎賞發財、或為榮華富貴,大夥兒幹著同一件事業。新的征程就在面前,仿若有萬丈光芒照亮了人們的前途。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4-5 16:13
第八百三十七章 公道

    黃河北岸的荒漠草原之間,一聲憤慨的黨項話大喊響起:「多行不義必遭天譴!」

    人群裡的喧囂也此起彼伏,草原上的帳篷、馬匹成片,但與牧場不同,這裡的人比牲口多,許多人披甲執銳,場面更加可怕。

    一個黨項人怒不可遏大聲道:「那些強盜把我們的人像牲畜一樣屠_宰,殺死了所有男丁,抓走年輕婦人,黨項人在漢兒眼裡比奴隸都不如!」

    「血債血還……」人們附和著嚷嚷。

    就在這時,有人煽_動道:「咱們的妻子、女兒被抓走後會被怎樣對待?」

    立刻有人一本正經道:「漢兒軍中有營妓,被俘女子多半會被充作營妓,我聽人說裡面簡直暗無天日,有婦人一晚被數十壯漢淫_笑著蹂躪,活活折磨而死……」

    這下子幾乎所有人都怒不可遏!說話那人頭髮斑白,但很能抓住人心,很奇怪的是,如果說關係生存的肥美草場被奪走、可能還激不起人們的情緒;但漢子們一牽扯到女人,就很容易讓他們難以接受。

    「殺死漢兒!」「報仇雪恨……」無數的人在竭力叫喊。人群如同沸騰的開水一樣,許多人暴跳如雷,許多人把刀劍都拔出來了。

    剛才煽_動人們的人正是李彝殷。他爬上了一個土堆,抬起雙手仰頭看著天空,長聲唱道:「怒火之焰在整個草原燃燒,天神與人間共憤!殺人償命,血債血還,滿手無辜之人鮮血的惡人必定要進十八層煉獄,這是恆古不變的真諦!」

    周圍再次響起吶喊聲。

    李彝殷又大聲道:「報仇之時到了!黨項諸部齊聚一堂,滅掉馮繼業的人馬為無辜死難者報仇;只要攻下靈州,西北又將是黨項人的天下!本王已與阻卜(蒙古韃靼)大部落聯姻,一旦咱們攻下靈州,阻卜八大部落的人馬就能南下,與黨項人共分河套肥美之地!」

    周圍的黨項部落首領紛紛道:「必勝,必勝!」

    李彝殷回顧左右的人:「邪不勝正,我們當然必勝!我們高大白人,是要做奴隸、任人宰割、順從燒殺淫_掠,還是復仇,佔領更多豐腴之地?」

    眾人大喊復仇,一些情緒激動的部落首領嚷嚷道:「咱們聽汗王的號令來到這裡,就是為了報仇雪恨,討回公道!」

    這時人群裡鬧哄哄地趕牛羊上來屠_宰,諸部首領歃血為盟,共推李彝殷為盟主。

    在平夏之戰中輸得精光的李彝殷,此時重新得到了實力!當晚諸部便在一起殺羊喝酒,篝火中熱鬧一堂。

    李彝殷當然不會說出來,但心裡很清楚,馮繼業的所作所為幫了他,如果不是馮繼業濫殺無辜點燃了黨項諸部的仇恨,李彝殷很難這麼快重新回到這個位置。

    熱鬧的聚會過後,李彝殷在僅剩的忠實部將幫助下,很快設立了中軍大帳。

    馮繼業的人馬還在靈州南邊的黃河附近駐紮,這是個機會,滅掉馮繼業報仇,能馬上鼓舞諸部繼續進攻的士氣。

    「馮繼業有多少人?」李彝殷的消息只能來源於當地部落首領,因為他身邊沒幾個人了。

    長相凶悍散發亂蓬蓬的野辭道:「應該有一千多,或是兩千騎。」

    李彝殷道:「許軍裝備精良,馬戰略佔便宜,但黨項騎兵不懼漢兒騎兵,況且我們的馬兵人數遠遠超過漢兒,圍攻滅掉這股人馬並不艱難。靈州的許軍駐軍也不多,接下來咱們應該明確地攻下靈州,拿下河套諸地。河套草原不僅水草豐美,沿黃河也能與北方遼國地盤上的阻卜人呼應;今後阻卜人是盟友。咱們與他們聯合起來,有足夠的力量抵禦許軍反撲。」

    「佔靈州!殺漢兒!」諸部首領喊道。

    各部落很快就有了方略目標。

    次日一早,諸部落聯軍向東出發,直奔馮繼業駐紮的地方。

    李彝殷得到斥候奏報,馮繼業的人馬已出營列陣備戰,估摸著馮繼業已經發現黨項大部了。漢兒居然沒跑,正中李彝殷下懷!

    當初李彝殷在平夏數倍於許軍、大敗,但主要吃了步兵裝備和火器的虧,騎戰雙方差距沒那麼大,許軍不過盔甲稍微更結實而已,馬術還比不上黨項人。

    一天後,雙方相距五里地!

    李彝殷下令諸部聯軍準備好武器戰馬,聚集成陣,準備進攻。

    「我高大白人騎兵遠多於許軍,應分作兩翼,左右包抄;前鋒到許軍腹背碰頭,四面合攻。」李彝殷與諸部首領商量道。

    就在這時,忽然有人快馬追上中軍,馬上的大將道:「恐怕不用包抄了,許軍大股騎兵自西南邊來,發現他們正渡黃河、欲抄我後方!」

    李彝殷臉色一變:「有多少人?」

    來人道:「遍地都是鐵騎,至少不下一萬騎兵!」

    李彝殷瞪眼道:「不可能,許國在西北從何調動那麼多騎兵?」

    眾人頓時嘩然,李彝殷的坐騎彷彿感覺到了主人的不安定,也在地上亂動馬蹄。周圍騎馬的人群也有點動盪不安了。

    人們議論紛紛。

    李彝殷心裡彷彿有一萬匹馬轟鳴踩過,說不出的滋味。但他沒有當眾嘆氣,聽到有人不斷問:「該怎麼辦?」

    他總算表現出了主持大局的風度,很快正色道:「許軍便是有一萬騎,我們亦可一戰!現在後路要緊,不能再向東走了,立刻調轉方向,主動進攻後面的人馬!」

    事到如今,大夥兒都不知怎麼辦才好,聽到李彝殷的法子,人們總算有了主意……遇到危險向後路突破,也是大夥兒都更願意的方向。

    黨項諸部騎兵陸續調頭向西北方向返回,又走了一天,次日上午,一副難忘的場面進入了大夥兒的眼前。

    起伏不平的草原荒漠之間,黑壓壓一片湧動的人馬正在移動,整個大陣以雁形陣,兩翼展開……大陣之中,估摸二三十騎為一小方陣,這樣的小方陣有無數個,組成了大陣人海!

    整齊的方陣,如雲的旗幟,馬蹄轟鳴之中陣仗非常震撼!

    許軍騎兵陣隊人數眾多,主要是軍容整肅看上去就給人難以撼動之感……李彝殷身邊的黨項人嘩然,人們臉上的懼意,彷彿瘟疫一樣在人群裡擴散。

    李彝殷心裡「咯噔」一聲,一種荒誕的心境湧上心頭。幾天前自己的大業才重新崛起,這是要曇花一現?

    他咬著牙怔在那裡,直瞪瞪的眼睛十分可怕。不甘、憋屈無數心情湧上心頭:天吶!難道遭受殘_害的人們不是應該痛快復仇?不應該正大地收復河山?犯下罪惡的人不應該自食其果?為何上天不公,竟讓正_義之師遇到這樣的處境!

    「復仇火焰讓我們勇猛向前!」李彝殷顫聲道,「縱是刀山火海、萬般荊棘,我們最終會讓罪惡的惡人付出代價!」

    「唰!」李彝殷把刀從腰間拔了出來,回顧周圍的馬群大喊道,「高大白的鐵騎,放出復仇的怒焰罷!」

    一些人憤怒地附和吶喊,但更多的人卻是畏懼地看著前方奇葩攝人的壯觀景象。

    「隆隆隆……」馬蹄聲從大地上傳來,許軍騎兵保持著雁形陣快速移動,巨大的陣營絲毫沒有混亂的跡象,穩固的奔騰,直接給人們難以抵擋的預想。

    李彝殷總算鎮定下來了,傳令道:「下令精騎在前,大軍隨後,從雁形陣正面尾部突破!這等專為進攻的陣法,只要擊破中央,大陣便能失去威力。殺!」

    但是周圍的部落首領卻抓著馬韁按兵不動,站在那裡瞪眼眺望,像呆子一般。

    李彝殷暴躁異常:「你們甘為懦夫魚肉嗎?」

    有人道:「哪一部是精騎,究竟誰衝前邊?」

    李彝殷剛坐上盟主之位,對西邊的黨項諸部還不太熟悉,如何知道?他迫不及待進攻馮繼業,不過以為是必勝之戰。

    緊急關頭,李彝殷想起野辭氏給他的印象比較好戰,便喊道:「讓野辭的騎兵在前,諸部依次隨後衝殺!」

    野辭氏的人馬就在李彝殷身邊,此時依舊按兵不動。而許軍的大陣在大地上看起來緩慢瀰漫,實際一刻都沒停,雙方的距離在以看得見的光景縮小!情況不斷緊迫。

    李彝殷大吼道:「爾等亦是刀口求生、打過仗,此時若不拚命,被追殺死得多快,難道不知?」

    這時野辭才以手按胸道:「各家要記得,今日野辭部為大家出頭之事。駕!」

    一大片黨項馬群裡,一股人馬總算漸漸向前移動。可是李彝殷回頭望時,只見東邊後方的許多人馬竟然在潰散逃奔,兩翼也有人開始脫離馬群了……

    無力感再度襲來,成千上萬的人,李彝殷站在這裡無法有效地掌控他們。就算心裡想了一百遍,意圖讓所有騎兵勇猛地向前、直殺敵兵大陣底部,可是怎麼也號令不動人們,好不容易讓一些向前了,回頭另一些人又在擅自亂竄。

    「他_娘_的!」李彝殷坐在馬背上,一時間根本不知道何去何從,就算敵兵尚未到達,他也只能眼睜睜看著。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4-9 16:24
第八百三十八章 風暴雷雨

    「隆隆隆……」巨大的馬蹄聲中,吶喊聲嗡嗡瀰漫其間。兩側全是起伏湧動的鐵盔,鐵盔上的紅纓成片飄動,彷彿長在鋼鐵洪流上的紅花。

    前方野辭部的馬兵身處這樣的環境中,人們再也不願意再往裡面衝!回頭看時,便見黨項大陣後方散架了,大量的馬群正在調頭往東跑,側翼的黨項兵也在後退。野辭部哪還願意上前送死?將士紛紛勒住了戰馬。

    不多時,雁形陣中央底部的鐵騎已衝近。迎面旌旗如雲,刀槍林立,一個個恐怖的方陣直奔而來,沒有片刻要停頓的跡象!

    野辭氏起先說好的是從敵軍中部擊破雁形陣!但眼前的景象,沒》有人相信能從正面擊破,那是一堵厚厚的如移動的銅牆鐵壁!

    「砰砰……」黨項人紛紛拉弓放箭,空中箭矢飛舞。箭矢彷彿點燃油桶的火星一般,前方立刻沸騰起來,一個個方陣加速飛奔。

    高速飛奔的一匹戰馬廝鳴著衝入野辭氏的人群裡,那戰馬害怕刀槍在鳴叫,但根本停下來。「撲!」許軍騎士手中的鐵槍撞進了一個黨項人的胸膛,慘叫之中,那鐵槍徑直洞穿人的軀幹,剎那間槍頭就從背上傳出來,上面還掛著血淋淋的皮肉!

    許軍騎士鬆手,連人帶馬從旁邊掠過,只留下戰馬上還沒倒下去的黨項人,軀幹上插著一枝鐵槍。

    「唰!」許軍騎士想也不想立刻從背上拔出馬刀來,刀刃向前、橫在側面,忽然一聲驚懼打大叫傳來,騎士還沒看清楚怎麼回事,身邊便傳來一聲慘叫,手上彷彿沒猛力抓扯了一下虎口發麻,手背上感覺滾熱的鮮血濺了一手。

    接著坐下戰馬嘶叫了一聲,忽然前蹄跪地。騎士彷彿從馬背上推了出去,砰地摔在地上,在草地上滾起來,無數的馬蹄正在周圍踐踏……

    許軍衝進黨項人陣營,雙方混戰一團,早已散亂不堪。

    但這時,後面成隊列的一個個騎兵方陣繼續衝上來了!許軍騎兵姿勢動作都幾乎一致,先是用右手抓著斜上的櫻槍,手臂夾住穩住姿勢,左手抓著馬韁騎馬奔跑;等加速衝鋒時,所有人都將櫻槍雙手端起,賣命地往前悶頭就衝!

    他們全都知道自己要幹什麼,而且要干的事非常簡單,沒有猶豫、沒有選擇,是否恐懼已不重要,大批奔騰的鐵蹄戰馬停不下來,後面的巨大馬蹄轟鳴和喊叫都彷彿在驅逐著所有人向前衝鋒。

    黨項武將看著前方來勢洶洶的陣仗,大聲對野辭首領道:「咱們撤罷,這仗沒甚好打……」周圍的喧囂如雷,那人的聲音很快被淹沒,後半句都被掩蓋在巨大的轟鳴聲中。

    起伏的草原上,瀰漫的許軍鐵騎如同颶風掠過,黨項軍大潰。一場倉促的大戰,如同一陣雷雨、一場風暴,迅速過去,吹散所有。

    ……惶恐的追殺之路,從上午一直到下午。李彝殷往北邊的沙漠上逃,等沒有許軍追來時,身邊只剩下十幾人了。

    一行人垂頭喪氣,時不時傳來嘆息聲。

    頭上太陽耀眼,曬得人臉上生疼,下面的沙子讓馬匹走起來深一腳淺一腳的。李彝殷忽然勒住了馬,人從馬上爬了下來,仰頭站在一望無際的沙漠之中。

    「汗王……」有人喊了一聲,大夥兒也漸漸停止了前行。人們默默地注視著他,一時間無話可說。

    李彝殷站在太陽底下良久,只覺得嗓子眼冒煙,腦袋被曬得發昏。

    終於有人勸道:「汗王,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李彝殷睜開眼道:「如何還能逃生?」

    隨從將士頓時回顧左右,四下里都是沙子,十分荒涼。一個披頭散髮的黨項漢子道:「上午大戰的地方離豐安舊城(隋唐時的縣城,已荒廢,大致在現代的中衛市)不遠了,後來咱們往北跑進了大漠。現在大概就在豐安舊城北邊。」

    大夥兒聽罷紛紛附和,認可那漢子的說法。

    黨項漢子又道:「要說水源糧草,往南是最好的。豐安那片地方水草豐腴,靠黃河,有幾條河流和湖泊,本來是黨項部落在那裡,可是馮繼業一來,大部都向西迴避了……現在在許軍手裡,咱們急著南下必定會被抓住。」

    他又看了一眼太陽的方向,「往北全是沙子,不過只要能堅持走下去,一過大吊坡,倒是有一條小河,尚有些黨項牧民在那邊。」

    李彝殷有氣無力地開口道:「那條路我走過,繼續往北就是賀蘭山。賀蘭山東邊是靈州草原,是許軍的地盤;只能從賀蘭山西邊走,這條道能通北方大遼國。不過容易迷路,沿途大部分地方是荒漠,十分難走……咱們失去夏州後,只有這條路能北通遼國了,沒有選擇。」

    部下問道:「汗王打算北上遼國?」

    李彝殷不置可否,只道:「咱們的水不多了,先找水源再做計較。」

    ……

    黃河北岸草場,夕陽正懸在遠方隱約的山影之上,光輝漸漸黯淡。李處耘與一群人策馬奔來,逐漸讓馬匹慢下來,他正在眺望眼前的光景。草原上到處都是屍|體,一些無人騎著的戰馬還在曠野之中亂跑,許軍將士牽著馬在四下遊蕩,拾著地上的東西。

    樞密副使魏仁浦轉頭道:「派人去找史彥超,讓他來回稟。令派傳令兵去見馮繼業,告知開國公與河西軍主力已到,讓他來見面。」

    「得令!」

    李處耘已得知,許軍騎兵大獲全勝,不過也沒什麼驚喜之感,早在他的意料中。就憑西邊這些臨時拼湊起來的黨項部落軍,如果能打過史彥超率領的禁軍精騎?那是大許最精銳的人馬,如果這種仗都打不過,大許王朝也不必開疆拓土了,根本沒那實力!

    「籲!籲……」李處耘輕輕拉動韁繩,讓戰馬停下來,他遙指東邊道:「沿著黃河過去,應該是豐安舊地罷?」

    魏仁浦道:「正是,老夫諫言,明日大軍可去豐安紮營,那可是片好地方。」

    魏仁浦說到這裡興致很高,彷彿親自去過一樣,侃侃而談:「此地河流、湖泊水源豐富,天氣涼爽,草木繁茂。靈州平原到河西之間土地,其豐美無出其右。不僅能畜牧,連莊稼都可以種,只是偶有冰雹破壞莊稼……但是這樣的好地方不必種田,有更大用處:飼養戰馬!

    華夏要重回北方,騎兵必不可少。既要養馬,在中原、江淮,遠不如在北地邊陲。」

    李處耘耐心地聽完,說道:「魏公與老夫英雄所見略同,便以此計。」

    魏仁浦似乎說到了興頭上,頗有些感嘆地說道:「秦漢時就是咱們的地盤,可惜最近幾十年完全荒廢了,咱們在西北能保住一處靈州,也實屬不易。」

    李處耘沉聲道:「魏公,河西極其以東,全是大許之地!」

    就在這時,便見一隊馬兵從遠處奔跑過來,板甲在夕陽下亮錚錚地發光。等那些騎士靠近,當前身軀魁梧巨大的史彥超在馬背上便抱拳做了個荒疏的軍禮,應付了事……主帥李處耘和魏仁浦都不願計較,史彥超能對他們執禮已經算很給面子了。

    史彥超大聲道:「黨項蠻夷不堪一擊。娘|的,人跑得到處都是,追起來費勁!」

    李處耘卻好言道:「史前鋒又立新功,可喜可賀。」

    史彥超哼哼了一聲,一臉無趣的樣子,似乎覺得今日的大戰沒什麼勁。

    李處耘便又道:「此戰必讓西邊黨項諸部震懾畏懼,他們很長時間再也不敢聚集人馬與許軍為敵,我部便可從容收拾黃河沿岸大片土地,史將軍立功不小。」

    史彥超依舊板著臉,不過似乎聽得很受用,嘴上卻道:「抓獲的俘虜說李彝殷在黨項軍中,可惜沒逮住。」

    李處耘道:「不必理會他,也不用再追潰兵。收攏人馬先歇一夜,明日東去豐安舊城。」

    當夜,李處耘與中軍大員商議方略,決定先停留在豐安,築一個六花堡……並非為了屯軍,若是要屯駐數萬步騎的堡壘,得修很大、時間花的太長;李處耘決定在這裡築堡,主要為了屯糧。靈州近年轉運囤積了大量軍糧,可以沿黃河南下運送到豐安堡,以供朝廷大軍所需。

    幾個大員密議,慫恿馮繼業繼續襲|擾黨項牧場,逼迫他們遷徙離開黃河沿岸,避免黨項人襲擾大軍糧道。

    李處耘的目標不是找黨項部落算賬……如果朝廷耗費無算動員幾萬精銳征討、只了懲治黨項人劫掠戰|馬之罪,那簡直是極其愚蠢的作為。李處耘很清楚皇帝的打算,郭紹要的是整個河西!

    郭紹賭上成千上萬將士的命,從曰本國大老遠弄銀錢回來;這些錢大筆投到西征軍上,絕不是白花的,自己必須給皇帝足夠的回報!

    不過李處耘很淡定,心道:涼爽高原上水草豐腴的大片良田,應該值得起那些銅銀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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