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豪傑 作者: 賤宗首席弟子(連載中)

 
mk2258 2014-9-5 21:33:0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4 200410
pan3475 發表於 2015-7-9 23:29
第九十七章 相約日後
  
  所謂的襄陽書院與潁川書院雙方學子的比試,看似虎頭蛇尾,但終究是圓滿地落入尾聲。司馬徽很滿意地讓座下的學生,尤其是諸葛亮與龐統見識到了天下的遼闊、我輩文士的才智,荀爽亦滿足於座下學子郭嘉與荀彧的出色發揮。
  
  至於結果,根本就不重要,因為這本來就談不上是一場公平公正的比試,不過是遊戲性質的兵略之爭而已。它的過程吸引了所有人的心神,這就已經足夠了。
  
  當然了,認賭服輸,李通與臧霸最終也難免脫掉上衣紅著臉在殿內跑了一圈,但是這會兒卻沒有一人笑話他們,尤其是諸葛亮與龐統,更是在二人跑完之後親自送上他們脫下的外衣。說來也奇怪了,本來互有矛盾的軍師與大將們,遊戲結束後卻似乎積累了不少的感情。
  
  「下次一定會贏!」
  
  「嗯!」
  
  年僅十餘歲的龐統與諸葛亮攥著拳頭向各自的大將宣告著自己的誓言,臧霸與李通微笑相向之餘,心下不由得有些好笑。
  
  [下次……嗎? ]
  
  「啊,一定能贏的!」臧霸輕輕拍了拍諸葛亮的小腦袋,這彷彿激勵般的舉動,讓諸葛亮小臉通紅。
  
  而在此之後,兩方學院又開始了幾場'書'藝與'數'藝的切磋,再沒有比試的意思,純粹只是相互討論,取長補短而已。
  
  之所以會這樣,那是因為司馬徽本打算就此回襄陽時,受到了荀爽的邀請,荀爽邀請司馬徽、龐德公以及眾襄陽學子們。待過了年之後再走,畢竟此時已接近年關,若是司馬徽等人就此回去的話,恐怕途中很難會有慶賀年關的機會。如此一年,新年這值得慶賀的重大節日。怕是要白白浪費掉了。
  
  而其餘的賓客,那些名門望族,包括陳王劉寵,亦受到了荀爽的邀請。這些位大人物的點頭應可,使得今年的新年對於荀氏潁川書院而言,無疑會是近十年來最隆重了一次。
  
  幾天的準備工作很快就過去了。轉眼便到了光和七年的正月。在新年的第一天,兩個書院通力合作,展開了一場盛世空前的祭天儀式。以書祭天,希望該年天下太平、風調雨順。而張煌等人,倒也有幸穿上了一套合身的祭祀所用的黑色儒袍。混在人群當中,倒也瞧著像是一位文士。 (光和七年,即中平元年。歷史中,在誅滅太平道之後,靈帝才會改年號。)
  
  然而在這熱鬧的節日,張煌卻依然感覺有些遺憾。原因是,任憑他在郭嘉那邊分數已累積到八分,但郭嘉還是沒有應下加入他黑羽鴉的事。甚至於。曹操亦在那次的兵論中見識到了郭嘉的才華,邀請郭嘉做他的幕僚。
  
  看來無論什麼時候,都是一個拼爹、拼家世的年代。別看曹操如今只是白身,而且性格彆扭,但是他那位當大鴻臚的父親曹嵩,非但花巨資向天子劉宏給自己買了一個太尉的官職,還給自己兒子曹操買了一個騎都尉的軍職。換而言之,待曹操日後前往朝中任職。他立馬搖身一變可成為光祿卿屬下羽林騎的騎都尉,正正經經掌千名士卒兵權的官。別看張煌曾經差點也當上裨將。也可以掌千名兵權,可一個是京師的常備軍官。一個是地方的戰時軍官,根本不在同一個檔次,完全不能比較。
  
  然而在張煌頗有些緊張郭嘉會被曹操所打動的時候,曹操卻一開局就在郭嘉那邊丟了三分。
  
  「你依靠你父曹嵩上位,而你父又依靠你祖曹騰上位,減一分。你出身世家,減一分。你身上衣衫色調竟然比嘉更出跳、更鮮豔,減一分。」
  
  「衣……衣服的色調?」望了眼自己身上的赤色錦袍,再瞅了一眼郭嘉身上紫紅色的儒袍,曹操目瞪口呆地發現,他剛開始就給出局了。
  
  [果然是絲毫不講道理啊……]
  
  旁邊張煌在暗笑之餘,亦有幾分著急,畢竟雖說郭嘉直接就拒絕了曹操,但是也不曾應允他加入黑羽鴉的事啊。
  
  等了幾日,張煌實在忍不住了,終於在新年的第二天找到了郭嘉,問起此事。
  
  「嘉還以為你會忍到什麼時候……」
  
  見張煌吞吞吐吐地問起此事,郭嘉滿臉調侃的笑容,但是稍經思索之後,他卻搖頭反問道,「你覺得你如今,需要在下麼?」

  這明擺著是打算拒絕的前話啊,張煌一听就有些著急了,連忙說道,「可……我有八分呢?」
  
  郭嘉聞言臉上笑容更甚,失笑說道,「那只是嘉逗你玩耍的罷了,你當真了?」
  
  張煌一聽頓時就傻眼了,難以置信地望著郭嘉。
  
  可能是抵不住張煌那份眼神,郭嘉尷尬地咳嗽兩聲,忽然正色說道,「好罷!……看在你我頗為投緣,嘉再給你一次機會也無妨。」說著,他望向張煌,正色說道,「小張兄想必也曉得嘉乃謀士也!可元直亦是謀士,更何況是你黑羽鴉的軍師,若嘉投了黑羽鴉,元直如何處之?」

  張煌聞言一愣,畢竟徐福此前口口聲聲自稱是黑羽鴉的軍師,這一點黑羽鴉內部每個兄弟都知道。
  
  「我……我想辦法說服大福……」
  
  「那倘若說,嘉希望一支隊伍中只有一名軍師的聲音呢?」望了一眼張煌,郭嘉用前所未有的嚴肅語氣說道,「若是叫你在元直與在下兩人中選一人,你會怎麼做?」
  
  「誒?」萬萬沒有想到郭嘉竟會出這種難題的張煌不禁傻眼了,試探著問郭嘉道,「若是我選擇奉孝兄,奉孝兄是不是就肯加入我黑羽鴉?」
  
  「對!」郭嘉點了點頭,肯定地說道,「若你選擇了在下,在下便立馬加入你黑羽鴉。為你出謀劃策,但是,元直則必須從黑羽鴉除名。」
  
  「……」張煌張著嘴望著郭嘉,心中掙扎了良久,終於嘆息說道。 「大福與我結識於途中,互為兄弟,不能拋棄。……看來我還是無緣得奉孝兄相助。」
  
  出乎意料,郭嘉讚許地拍了拍張煌肩膀,意有所指地說道,「眼下的小張兄。還不需要在下相助。」說著,他轉身離開了,走開幾步遠,又轉過頭來,哂笑道。 「為你方才那份重情重義,嘉再給你加一分,哈哈哈哈。」
  
  眼瞅著郭嘉哈哈大笑著離開的背影,張煌呆站在原地良久沒有離開的意思。
  
  [被耍了? ]
  
  張煌不禁有些苦澀。
  
  而就在這時,他面前伸過一隻手來,手上捏著一隻酒葫蘆。
  
  「吃酒麼?」
  
  不知何時來到張煌身邊的戲志才笑著說道。
  
  張煌搖了搖頭,被郭嘉拒絕的他這會兒沒心思飲酒。
  
  似乎是看出了張煌的心思,戲志才飲了一口酒水。語氣難以捉摸地說道,「方才那一幕,在下在遠處瞧見了。……其實最應該感到遺憾以及失落的。應該是奉孝才對,而不該是你。」
  
  「……」張煌不解地望著戲志才,看似並沒聽懂。
  
  見此,戲志才招呼著張煌在庭院裡一個小亭子裡坐下,繼而這才對張煌說道,「莫以為奉孝是在耍你。他給出的那所謂分數,並不是說到了幾分幾分後他就會加入你黑羽鴉。那只是代表奉孝自己希望是否而已。……你有八分,就意味著郭嘉其實十分希望跟你等同路。」
  
  張煌聞言恍然大悟。他這才意識到,郭嘉的評分標準,都完全都憑乎他自己的性格,看似任性、毫無道理,可轉念一想,那豈非是郭嘉與他張煌在性格上是否合拍的分數?
  
  這樣一想,張煌的心情頓時好了許多,可隨之而來的,卻也是愈加的困惑。
  
  「既然如此,奉孝兄為何要拒絕我呢?莫非真是因為大福?」
  
  戲志才聞言連連搖頭,失笑說道,「那不過是奉孝婉言相拒之詞罷了,小張兄何以會當真?……奉孝篤定你不會因為他而拋棄大福……啊,不對,是元直。」他險些被張煌帶到溝裡去。
  
  「那他還是拒絕了我咯?」張煌越聽越糊塗。
  
  戲志才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忽而正色說道,「這樣吧,小張兄且自己想想,若是奉孝加入了你黑羽鴉,對你等有何助益?」
  
  「那不是……誒?」正要細數郭嘉加入後種種優勢的張煌忽然一愣,竟是想不出郭嘉能給他們帶來什麼實際上的助益。
  
  見此,戲志才點點頭,沉聲說道,「小張兄怕是也發現了吧?……奉孝乃謀士也,所學亦乃王佐之術,可是黑羽鴉,走的卻是豪俠之路,隊伍中臧霸、太史慈、陳到、李通,包括你本人,皆是數十名尋常大漢亦難以近身的武人,唯一實力較弱的徐元直,他本身就有謀士的潛力。 ……僅僅只有六人,況且目標是鋤強扶弱的黑羽鴉,真的需要謀士替你等出謀劃策麼?」

  「可之前大福也曾提出種種建議……」
  
  「有實際性幫助麼?」戲志才打斷張煌的話問道。
  
  張煌頓時啞然,他這才意識到,他們一路上幾乎都是憑藉眾兄弟的武力走過來的,雖說也曾用一些計謀吧,但是那些計謀相對頗為粗淺,用不用其實效果都一樣。就拿黃羅一夥來說,沒有計謀相助,張煌他們還是可以剿滅這一夥賊寇,與有計謀相助沒有多少區別。
  
  「若是你們有六百人,六千人的話,或許奉孝加入你們還能有些幫助,可是你們只有六人……若是硬要說奉孝可以給你等指引方向的話,在下倒是想問問,你等真的有什麼計劃麼?你等下一步想去哪?想做什麼?」
  
  一直是奉行走一步看一步慣例的黑羽鴉首領張煌頓時就愣住了,細細一想,他們除了有一個鋤強扶弱的宏達理想外,還真沒什麼具體的目標,基本上就是走到哪裡,瞧見什麼事不順眼了,橫插一手而已。
  
  見張煌表情呆滯,戲志才低聲說道,「奉孝說得沒錯,小張兄你眼下根本就不需要他相助。更準確地說,是小張兄目前所做的這一切,不需要謀士相助才對!除非……」
  
  「除非?」
  
  「……」戲志才目視了一眼張煌,忽然搖頭說道,「罷了罷了。我若是點明此事,怕是奉孝要與我鬧。我只想告訴你,奉孝並非是拒絕你,只不過是因為眼下你用不到他而已。」說罷,他拍了拍張煌的肩膀,悄然走開了。
  
  目視著戲志才離去的背影。張煌獨自站在亭子裡深思著,經過戲志才的開解之後,他隱約地明白了什麼。
  
  天色不知不覺已到了傍晚,然而張煌卻絲毫沒有想去用飯的意思,他徑直來到了郭嘉的小屋前。篤篤篤地敲門。
  
  可一連敲了幾聲,屋內卻絲毫不見動靜,這讓張煌有些忐忑不安。
  
  「奉孝兄?奉孝兄?」生怕郭嘉不見自己的張煌試探著喊道。
  
  結果剛喊到第三聲,就聽到屋外花圃里傳來了郭嘉的聲音。
  
  「別叫門了,在這兒呢!」
  
  [誒? ]
  
  張煌愣了愣,朝著花圃走近了幾步,這才發現郭嘉正蹲在花圃裡。
  
  「奉孝兄這是……」剛問了半句,張煌忽然聞到一股惡臭。頓時間他就明白了,同時,亦意識到了何以前些日子荀彧與徐福提到郭嘉的花圃時。為何會露出那種詭異的表情。
  
  「唔……喝了一肚子酒,冷風一吹,人就有點不舒服……」
  
  似乎是注意到了張煌呆若木雞的表情,郭嘉表情微微有些尷尬。
  
  [是人不舒服,還是肚子不舒服啊? ]
  
  張煌心底嘀咕了一句,頗有些尷尬地問道。 「奉孝屋子裡難道就沒有……出恭的木桶?」
  
  「那不是還得去倒嘛!」郭嘉理所當然的一句回答讓張煌頓感嘆為觀止。
  
  見張煌傻愣愣地站在一旁,郭嘉調侃道。 「你這樣子,咱可沒辦法說什麼。」說著。他指了指旁邊一小塊地方。
  
  張煌頓時腦門有些滲汗,不過在感覺了一下後,他發現自己似乎還真些貨。猶豫了一下,他在郭嘉旁邊不遠處蹲下了。當然了,為了避免尷尬,張煌選擇了另外一頭。
  
  在良久尷尬的寂靜過後,張煌低聲說道,「方才奉孝兄走後,志才兄過來勸了我,給我提明了一些……不解的事。」
  
  「要他多嘴!」郭嘉有些意見地咂了咂嘴,隨即調侃道,「怎麼?想通了?」
  
  「是的。……經志才兄提點之後我才意識到,哪怕奉孝兄眼下肯加入我黑羽鴉,亦難發揮出奉孝兄的滿腹才學,反而會拖累奉孝兄跟我等長途奔波……」
  
  「嘿!」郭嘉輕笑了一聲,繼而罕見地嘆息道,「應該是在下會拖累你等才是。……義軍,闖蕩天下,鋤強扶弱,你黑羽鴉的種種,無不是嘉所嚮往的……悠哉、自在!」頓了頓,他繼續說道,「志才說得沒錯,其實一開始,嘉就知道加入你黑羽鴉不可能,至少眼下不可能,只不過,嘉心中仍有些不甘罷了……」
  
  「不甘?」
  
  「啊。你不理解,不過是因為你並非這書院裡的學子而已。每日,對著一模一樣的景緻、一模一樣的人,一模一樣的書,天長日久,總會感到煩悶的。反觀你黑羽鴉,看似每日奔波,窘迫非常,時常窮困潦倒、上頓不接下頓,可你等至少每日都可以瞧見不同的事物,各地的新奇,剿滅黃羅一夥賊寇,義助臧霸救出其父,廣陵軍對陣叛軍……嘉在聽說這一些後,是多麼希望當時亦是你黑羽鴉的一份子,可以親身經歷這種種刺激、新奇的事……」
  
  「奉孝兄……」張煌吃驚了,他萬萬沒有想到其實郭嘉竟十分希望能與他們同行。
  
  「但是,嘉卻僅一文士而已,手無縛雞之力,若此事在下加入了你等,非但不會給你黑羽鴉帶來任何助益,反而有所拖累……至於什麼難以發揮滿腹才學,嘉倒是一點也不以為意。人要活得痛快,活得自由。……人嘛,就要活在當下!」
  
  「奉孝兄這話,可真是……新奇。」張煌聞言乾笑了兩聲,忽而問道,「方才志才兄對我說,若是請奉孝兄相助,除非……不知這除非是?」
  
  「志才端得多嘴!」郭嘉皺眉嘀咕了一句,旋即說道,「此事不說也罷。……若是你想聽的話,嘉這裡有幾條建議。」
  
  「願聞其詳。」
  
  「首先,你黑羽鴉那看似遠大的抱負,實際施行起來,卻相當不易……試問,六個人,六柄劍,能保多少受迫平民?數十?上百?上千?若你們能保一村之民,那村外之民如何?若你們能保一郡之民,那郡外之民又如何?」
  
  「……」張煌啞口無言,類似的話,其實早在荀彧見到徐福時便說過,當時張煌並沒有在意,可如今從郭嘉嘴裡說出來,也不容張煌不細細思索。
  
  「先天下太平,而後萬民乃安!」郭嘉語重心長地說道,他的話中,彷彿隱藏著什麼別的意思。
  
  良久之後,張煌低聲問道,「那……那我眼下該怎麼做?」
  
  「去雒陽吧!去我大漢的京師之地瞧瞧看看,那裡是龍虎匯聚之地,充斥著各種形形色色的人。或許在那裡,你能找尋到一條更為實際的抱負。… …若那時候你醒悟了,再來這潁川吧!」
  
  「雒陽……麼?」喃喃念叨著,不知為何,張煌微微有些激動。畢竟那裡是大漢的京師之地,是整個大漢的中心。
  
  「到時候,奉孝兄會加入我黑羽鴉麼?」
  
  「呵呵……那就看,到時候你能成長到什麼地步了。」郭嘉意味深長地笑道。
  
  張煌重重地點了點頭,有些時候,話其實不用說得太明白。
  
  忽然,張煌眉頭一皺,彷彿是想到了什麼,吞吞吐吐地問道,「那個……奉孝兄帶紙了麼?」
  
  「要紙做什……哦哦,在下這裡有幾張糙紙。」
  
  「夠兩個人用麼?」
  
  「呃……你猜?」
  
  「……」 本帖最後由 pan3475 於 2015-7-10 20:38 編輯

pan3475 發表於 2015-7-9 23:38
第九十八章 粉飾的太平
  
  ——光和七年(中平元年)春正月六日,大漢京都,雒陽——
  
  雒陽,作為大漢王朝的中心,城門口每日都會進進出出無數的人,其中有的是在京師居住的百姓,有的是從各地而來的商隊,而更多的,則是一些想方設法要揚名立萬、出人頭地的豪傑。
  
  這些被歷史洪流所遺忘的豪傑們以各種各樣的義軍名義,陸續匯聚到了這座古老而宏偉的王都,踏出他們內心野望的重要一步。
  
  而如今,一支名為黑羽鴉的小小義軍,其六名成員亦終於踏足了這塊土地。
  
  「終於……」
  
  「終於到了……」
  
  眼瞅著已近在咫尺的雒陽王都,臧霸與太史慈心頭一鬆,將背在肩上的包袱放下,用震撼的眼神,打量著雒陽王都外那無比宏偉的城牆。
  
  「呀呼——!」
  
  李通更是激動莫名,緊跑幾步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任憑雙膝在雪地上向前滑行,高舉雙手,仰天發出一聲吶喊。
  
  哪怕是文士出身的徐福,這會兒亦是強忍心中的激動,踏著戲步原地打轉,以此來表達心中的愉悅。
  
  恐怕也只有張煌與陳到能耐得住激動的性子,仔細地打量起眼前這座被稱為王都的京師之地來。
  
  「好高啊……」手搭涼棚,陳到舉著頭望向聳立在眼前的王都城牆,若不是親眼瞧見,他實在難以想像,這世上竟然有如此高的城牆。
  
  而在他身旁,張煌亦喃喃自語道,「差不多有十丈吧?」
  
  「我覺得可能有二十丈高……」
  
  眼瞅著那仰頭亦難清楚瞧見頂端的王都城牆,陳到滿臉呆滯地說道。不得不說,跟王都的城牆比起來,像彭城、江都那種地方上的郡城城牆根本就無從比較,比起王都的城牆來,那些地方上的郡城城牆彷彿只是一堵矮牆。
  
  忽然,李通處傳來一聲尖叫。
  
  「那……那是什麼?!」
  
  張煌等人下意識地朝著李通的視線所向望去,震驚地發現,在那無比高大宏偉的雒陽東城門門口,竟然還聳立著兩尊巨大的銅像。那兩尊銅像單膝跪地分別立於城門外的左右,左手持矛、右手持盾,雙目閉合,微低著頭。儘管這兩尊銅像是跪在地上的,可即便如此依然還是有近十丈高,讓從未瞧見過這種事物的張煌等人嘆為觀止。
  
  「先秦之遺……巨兵戰俑?」徐福瞪大眼睛遠遠眺望那驚奇的一幕,喃喃自語道,「早先從書上看到先秦聚天下兵器,鑄十二尊銅人,後被我大漢所得,不想竟是真事?」
  
  「巨兵戰俑?」張煌放眼望向那兩尊銅人,不知為何,那看似明明是死物的戰俑,卻給張煌帶來了莫大的壓迫感,彷彿他面對的並不是死物,而是活生生的人,而且還是諸如孫堅、輸耳、恢恢那等強者的人。

  這種感覺只是一閃而逝,待心存疑惑的張煌準備細細梳理那種異常感覺時,再看那兩尊銅人,卻感覺那彷彿僅僅只是兩尊銅人而已。
  
  [是錯覺麼? ]
  
  張煌嘀咕一聲,繼而心中的疑惑瞬間就被到達大漢京師的喜悅所取代。
  
  「進……進城?」可能是由於過於激動,張煌罕見地說話有些結巴。
  
  「老大,等等。」喊住了正準備入城的張煌,李通鼓勵幾名兄弟道,「咱們好不容易來到了雒陽,不若就在此發下宏誓?」

  「不好吧?」臧霸為難地望了一眼不遠處那些排隊準備入城的人群,面色微紅地訕訕說道,「眾目睽睽,怪丟人的……」
  
  太史慈與陳到亦連連點頭。
  
  見此,李通叫道,「若是連這點勇氣都沒有,怎麼幹得大事?」
  
  太史慈與陳到一聽,覺得李通的話倒也有點道理,便轉頭望向張煌,叫張煌拿主意。
  
  「在此發下宏誓麼?」張煌目視著那甚至於連抬頭之後也難望見頂端的高聳入雲的城牆,耳邊彷彿隱約又迴盪起在潁川時郭嘉送他時所說的激勵之言。
  
  [就在這雒陽,闖出足以配得上奉孝才學的實力吧……]
  
  想到這裡,張煌捏了捏拳頭,重重地點了點頭。
  
  見身為黑羽鴉首領的張煌都點頭認可了,陳到與太史慈就沒話說了。於是乎,他們一行六人聚攏成一圈,伸出右手,拳拳相碰。
  
  「我李通……定要成為這世上最富有的人!」
  
  首當其衝,李通嘶聲力竭地大聲喊道,他那響亮如奔雷般的吼聲,不出意外地引來了那些排隊入城的人群的詫異眼神。那種彷彿能讓人感覺鋒芒在背的詫異視線,叫除李通外其餘人不由地有些心中忐忑。

  「該你了!」喊完之後滿臉歡喜、暢快之色的李通,用猶覺得意猶未盡的語氣對身旁的臧霸說道。
  
  「真……真要喊啊?」臧霸有些在意地瞅了一眼遠方的人群,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氣喊道,「我臧霸……定要成為能保一方的強者!」
  
  「輪到我了?」太史慈的表情看起來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可惜李通以及已經丟足了臉的臧霸卻不繞過他,不住地催促。無奈之下,太史慈閉著眼睛大聲喊道,「我……要成為大將軍!」
  
  而繼他們之後,陳到、徐福、張煌亦相繼喊出了他們的志向抱負。
  
  「我也要成為大將軍!」
  
  「我要當一名豪俠!」
  
  「我要當最厲害的豪俠!」
  
  一陣寂靜之後,徐福皺皺眉對張煌嘀咕道,「首領你不厚道啊,我都說了要當豪俠了……」
  
  「所以我說要當最厲害的豪俠啊。」張煌一臉理所當然地說道。
  
  而同時,太史慈與陳到亦不約而同地表達了各自的不滿。
  
  「阿到,我先說的要當大將軍。」
  
  「這又不計算先後的。我也要當大將軍!」
  
  最為老成的臧霸哭笑不得地瞅著太史慈與陳到二人為此爭論不休,充當和事老道,「好好,你們都是大將軍,行了吧?……現在可以入城了麼?」
  
  眾人點了點頭,一轉身,卻驚愕地瞧見,他們身背後不遠處竟然不知何時站立著一名全身戎裝的士卒。此人看起來大概有三十來歲,虎背熊腰,眼神銳利如鷹,身上的氣勢卻遠不及孫堅、恢恢、輸耳等至強的強者,但是卻遠要比張煌等人所見過的大部分人都要強。哪怕是黑羽鴉們印像中實力不俗的程普、徐琨、陳杞,此人亦不遜色他們幾分。
  
  「喊完了麼?」那名士卒表情冷漠地問道。
  
  冷不防被對方這麼一說,黑羽鴉們頓感面上有些尷尬,意識到對方態度冷漠的徐福連忙站出來,拱手道歉道,「這位兵大哥莫要見怪,我等皆是從鄉下來的……」
  
  「我知道。」那名士卒打斷了徐福的話,打量著黑羽鴉們淡淡說道,「一般初次來雒陽的,並且心中打著定要在此混出些名堂來的傢伙,都會在這裡鬼叫鬼叫,司空見慣!」
  
  李通一聽頓時就感覺很是尷尬,他原本還以為這個主意挺好的呢,沒想到人家早就用爛了。
  
  「不過……」話峰一轉,那名士卒又冷漠說道,「很多來時滿心抱負的傢伙,基本上都很難有命活著回去,哪怕活著離開這裡,怕是也不會再想到原本的遠大志向……希望你們不要步其後塵!」
  
  「……」眾黑羽鴉們面面相覷,他們從這名士卒的話中感覺到一種陰森恐怖的錯覺。

  張煌抱拳拱手說道,「多謝閣下提醒,我等銘記在心……不知閣下怎麼稱呼?」
  
  豈料那士卒上下打量了幾眼張煌等人,忽而皺眉問道,「你等當過兵?」
  
  張煌愣了愣,連忙說道,「我等原先曾在廣陵軍當過兵……」
  
  「哦。」聽到此言,那名士卒臉上冷漠的表情頓時緩和了許多,問道,「有趕上會稽妖師許昭那一回的戰事麼?」
  
  「閣下怎麼曉得的?」張煌吃了一驚,如實說道,「恰逢那一戰。」
  
  可能是因為張煌等人都當過兵的關係,那名士卒臉上終於展露了笑顏,點點頭說道,「原來是軍中的兄弟,怪不得殺氣如此鼎盛。……我叫淳于獻,乃此東城門的門長,你等叫一聲淳于大哥就行了。」
  
  「淳于大哥。」張煌等人連忙喚道,這種關係,哪有不攀的道理。雖然說門長只是守城門的微末小官,每日領著那麼幾十、幾百人負責開啟、關閉城門,或者負責城門口的治安,談不上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可著亦要分在什麼地方。若是在尋常縣城,那自然是無足輕重,可若是在此王都雒陽,那絕對就是與地方上都尉平級的軍職。
  
  「既然你等喚我一聲大哥,那麼做大哥的有些話,你等可要記在心裡。」一邊招呼著張煌等人朝城門口走入,淳于獻一邊低聲叮囑道,「雒陽不比其他地方,本不該是你們這個年紀、這個實力來闖蕩的地方,可既然你們來了……需謹記,入得城後,莫惹事,少說話。」最後一句,他用彷彿警告般的語氣述說道。
  
  「京師還不許說話?」李通不解地問道。

  淳于獻聞言嘆了口氣,望著張煌等人幾番欲言又止,良久搖頭說道,「有些話,大哥不方便說,也不敢說。但是你等一定要銘記在心,否則,恐怕會有殺身之禍的。」
  
  「……」張煌等人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不多時,淳于獻便領著張煌等人來到了城門口,這時,淳于獻指著城門口一個巨大的鐵箱子,說道,「幾位兄弟,上頭有命,但凡入京師者,每人一百文錢。」
  
  「一……一百文?搶劫啊!」李通驚駭莫名地尖叫起來,要知道像彭城、江都等郡城雖然有時也徵收城門稅,但基本上就是一、兩文錢而已,哪怕是最近幾年,也只不過上漲到十文不到而已。而如今,雒陽的城門稅竟高達一百文。
  
  李通的一聲怪叫,驚動了附近那些排隊入城的百姓們,甚至於,有幾名守門的衛兵亦轉頭走了過來。
  
  這時,就見淳于獻揮揮手說道,「沒事沒事,是鄉下的小兄弟不知我雒陽的規矩。……你等看什麼看?!」前一句是對他麾下的守門士卒說的,而後一句,淳于獻則是衝著那些轉頭觀瞧這邊的百姓喊的。
  
  見門長發話了,那些士卒點點頭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而那些百姓,亦不知是受到了什麼刺激,一個個低下了頭,竟無一人恥笑李通土包子。這種詭異的現象,讓張煌與徐福隱約意識到這雒陽怕是有些不太妙。
  
  「剛說完怎麼就忘了?」替李通圓了場的淳于獻皺眉瞧了一眼前者,壓低聲音說道,「不是剛剛告誡你們麼?少說話!別人叫怎麼做,就怎麼做。」
  
  「可一百文這也……」李通無比肉痛地嘀咕道。
  
  「你以為這稅收是大哥我這些人定的?」淳于獻帶著幾分莫名的怨氣低聲說道。
  
  徐福隱約從淳于獻的話中聽出了些什麼,湊上前低聲問道,「淳于大哥,敢問雒陽的稅收為何如此昂貴?」
  
  「還不是……」淳于獻的聲音戛然而止,他在瞧了瞧左右後,不動聲色地在鐵箱子上寫了一個'十'字,繼而又隱秘地指了指天空,隨即這才擺擺手,示意張煌等人莫要聲張。
  
  [是十常侍與天子? ]
  
  張煌與徐福對視了一眼,恍然大悟淳于獻為何不敢直說,畢竟這話說出來那可是要殺頭的。
  
  「多謝淳于大哥。……萬億!」張煌抱拳謝了一聲,旋即目視李通。
  
  見此,李通也知道這筆錢是逃不過去了,沮喪地從懷中取出錢袋子來,細細地數著。見他這麼不會做人,徐福皺了皺眉,一把搶過徐福錢袋子,從出抽出一張五十兩面額的銀票,遞給淳于獻說道,「淳于大哥,此乃是潁川荀氏的銀票。」
  
  淳于獻本來以為只是朝廷的官票,倒也不以為然,畢竟如今官票已貶得一文不值,五十兩面額的官票若能換出個幾兩銀子來那已經是謝天謝地,可潁川荀氏的銀票則不同了,在官票貶值的當下,反而是各地方富豪世家私印的銀票稱得上是硬通貨。拿徐福手上的荀氏銀票來說,在城內任何一家錢莊都能換到至少三十兩銀子,畢竟人家日後再到潁川荀家的錢莊兌換,立馬就可以賺到二十兩左右的差價。
  
  「這是……」淳于獻隱隱有些明白徐福的意思,但是又不好明講,表情有些尷尬。
  
  見此,徐福偷偷將那張銀票塞到淳于獻衣袖內,一臉為難地說道,「我等來得匆忙,不曾準備足夠的銅錢,麻煩淳于大哥替我等換些進城的費用……至於多出來的,權當是小弟們請幾位兵大哥吃酒的。」
  
  「這怎麼好意思呢……」
  
  「小小心意,淳于大哥就收下吧。」
  
  幾番客氣之後,淳于獻總算是將那張銀票收下了,臉上滿是歡喜之色。畢竟張煌等人的入城稅才值幾個錢?滿打滿算不過六百錢,就正常來說不到一兩銀子,而他只要將袖口內這張荀氏銀票到城內隨便哪家錢莊去兌換了,立馬就能得到至少三十兩,這可是一筆不費的收入。
  
  在與麾下幾名守城的士卒知會了一聲後,張煌等人不需排隊便直接入了城,連最基本的盤問審核都省去了。雖然說揚州刺史臧旻早已替他們消除了懸賞,但盤問起來終歸麻煩不是?
  
  「入城後記得要夾著尾巴做人啊!……這話雖不好聽,但卻可以保你們性命。」收人錢財與人消災,張煌等人臨走時,淳于獻拉著他們不住地叮囑,這讓張煌與徐福心中愈加不安起來。
  
  可走入城內之後,張煌等人卻詫異的發現,城內似乎不像淳于獻說得那麼陰森恐怖,你瞧街上來來往往的百姓們,這不是都笑容滿面的麼?
  
  [難不成是被騙了? ]
  
  心下嘀咕一句,張煌等人率先找了一家酒肆坐了下來。反正那些銀票是荀彧義助他們的盤纏,哪怕全花完,心疼的也只是李通一人而已。
  
  「店家,上酒,上菜。」
  
  「好咧!」
  
  彷彿一切與在其他地方沒有任何區別,並不像淳于獻所說的那樣,說這雒陽究竟有多麼的恐怖。瞧瞧這酒肆內,談天說地說什麼的都有。

      [這不是和哪裡都一樣嘛! ]

  張煌暗笑自己太過於緊張,忽然,臨街的一張桌子上,有兩名喝醉酒的文士其中一人拍案憤慨地喝道,「皆因昏君、姦宦、妄臣誤國也!」
  
  驟然間,整個酒肆變得鴉雀無聲,所有方才還在談天說地的酒客都下意識地閉上嘴了,神色異樣地望著那兩名對朝廷破口大罵的讀書人。就連酒肆的店伙計表情亦有些不對,緊步走到那兩名喝醉了酒的文士身邊,壓低聲音說道,「兩位公子醉了,趁禍事還未至,趕緊離去吧。」
  
  話音未落,酒肆店外徐徐降落一個古怪的圓球,咕嚕嚕地在店外凌空飛旋。瞧見此物,那店伙計瞬間面色蒼白,趕緊退到了一旁。
  
  而就在這時,店外忽然衝入一隊巡邏的衛兵,領頭的隊長掃視了一眼酒肆內,忽然指著那兩名文士厲聲喝道,「亂臣賊子……拿下!」
  
  「抓……抓我們做什麼?」
  
  「你們要做什麼?!」
  
  那兩名文士奮力反抗,結果那名隊長走上前來,一人一記劍鞘抽在嘴上,抽得二人滿嘴的鮮血,其中一人門牙亦被打落了一顆。
  
  「還敢拘捕?我看你們是想死了!」
  
  [這幾個傢伙……]
  
  張煌等人憤慨地望向那隊巡邏衛兵,陳到更是站起身來,準備給那群囂張跋扈的衛兵一點顏色看看。
  
  就在這時,黑羽鴉鄰座有一名大漢伸出手來一把將陳到拉回了座位。
  
  「不想死……就坐下!」
  
  大漢輕若蚊聲地警告道。 本帖最後由 pan3475 於 2015-7-10 20:48 編輯

pan3475 發表於 2015-7-9 23:46
第九十九章 粉飾的太平(二)
  
  那兩名因言獲罪的文士,而且還是因為酒後失態的文士,竟然被那一班巡邏衛兵打到半死,套上鐵索活生生給拖到了酒肆之外。
  
  「朝廷有命,非議朝政者,皆被亂臣賊子,就地格殺!」
  
  那名衛兵隊長沉喝一聲,當即便有兩名衛兵將那兩名已被打到半死的衛兵架起來,隨即,又有兩名衛兵從腰間劍鞘抽出了明晃晃的利劍,朝著那兩名文士的脖子砍了下去。
  
  [這……只是酒醉後說錯一句話,竟然就要被殺? ]
  
  張煌等人面面相覷,驚駭地無以復加。
  
  與他們抱持相似想法的大有人在,酒肆內響起一聲冷哼,繼而,兩道黑影襲過,只聽叮叮兩聲,執行斬首的兩名衛兵,他們手中的利劍竟被打碎。
  
  張煌定睛一瞧,這才驚愕地發現,打斷了那兩柄利劍的,竟然是一雙筷子。
  
  [好厲害! ]
  
  張煌心底暗暗驚呼。
  
  而這時,那名衛兵隊長也注意到了這一幕,轉頭過來盯著酒肆內的酒客,冷冷質問道,「何人擾亂執法?」
  
  話音剛落,酒肆內角落的兩酒桌旁,那一群人當中有一位黑面短鬚的壯漢站起身來,抱拳拱手說道,「百姓非議朝政,其罪不赦,可念在那兩人不過是酒後失言,不知閣下是否能網開一面?」
  
  「咦?」李通瞅著那個黑面短鬚的壯漢輕咦一聲,嘀咕道,「這人好面熟啊……」
  
  「萬億,你認得此人?」張煌低聲好奇問道。
  
  李通思索了一陣。忽然恍然大悟地低聲說道,「我想起來了,這是我家鄰縣的人,義軍'虎常軍'的常虎!……此人乃我家那邊可是名聲響亮的豪傑啊,當時鄉中的年輕人都十分崇拜此人。我說最近怎麼沒聽說常虎的事蹟了。原來是來雒陽了。」
  
  而這時,那位黑面短鬚的壯漢以抱拳自表了身份,果然是李通的家鄉鄰縣豪傑,義軍'虎常'的首領,常虎!
  
  只可惜,在李通家鄉赫赫有名的常虎。在雒陽似乎並不出名,至少那名衛兵隊長絲毫也不理睬他,目視常虎冷冷說道,「朝廷有命,亂臣賊子就地格殺!……你橫加干涉。便是從犯,來人,一併處死!」說著,衛兵隊長抽出腰間利劍,當頭朝著那常虎腦門斬去。
  
  「叮——」
  
  一聲脆響,衛兵隊長手中的利劍斬在常虎腦門上立即崩斷,只餘半截在手中。
  
  [好~~‘剛體’! ]
  
  張煌等人眼睛一亮。要知道王都雒陽的城牆亦是不周石所砌成,像張煌這些小輩來到城中。體內的氣早已被壓制地不像樣子,可是面前的那位豪俠常虎,卻彷彿沒有受到多少影響。硬是用剛體崩斷了對方的利劍。
  
  「豈有此理!」常虎臉上泛起幾分怒容,一把抓起尚且在發楞的衛兵隊長,狠狠將其丟出了酒肆,摔在外面的雪地上。
  
  「賊子敢襲我金吾衛?」那名隊長顯然本事遠不及常虎,被狠狠摔在雪地上,痛嚎著竟站不起身來。邊罵邊對手下的衛兵喊道,「賊人襲我金吾衛。叫人!」
  
  一名衛兵,不。應該是金吾衛聞言點頭,幾步來到那只離地五尺凌空飛旋的圓球邊,伸出右手按在圓球的表面。驟然間,那只古怪圓球上泛起一道道幽藍色的奇怪符號,彷彿圓球的內部發出了光亮。
  
  不知為何,瞧見這一幕,街上的行人竟瞬間消失地無影無踪,那數以百計的行人第一時間躲入了臨街的酒肆、茶樓以及其餘店鋪,只敢站在裡面觀瞧。
  
  沒過多久,街道兩頭立即奔來了一隊又一隊的衛兵。
  
  「拿下此賊!」在手下衛兵攙扶下已經爬起身來的衛兵隊長,抬手一指常虎。而與此同時,常虎的手底下的義軍弟兄,那十餘名身材魁梧的壯漢亦意識到事情鬧大,拍案而起,手持兵器殺了出去。
  
  不得不說,義軍'虎常'的隊員實力,其強勁遠遠超乎了張煌的想像,其義軍成員個個都掌握了精純的剛體,並且,似乎還掌握了斬鐵、槍貫等不凡的武技。以至於那些前來支援的金吾衛,根本不是這一群僅僅只有十幾人的隊伍的對手。
  
  「鏘——」
  
  連人帶劍,一名虎常軍義士一劍將一名金吾衛從中斬開。
  
  「噗——」
  
  又有一名虎常軍義士用張煌等人熟悉的槍貫螺旋,瞬間將三名金吾衛串死在槍上。
  
  幾乎是短短幾個眨眼的工夫,趕來支援的金吾衛,竟被那一群壯漢殺死了小半,這讓看不慣金吾衛囂張跋扈作風的黑羽鴉們心中不禁在心中鼓掌叫好。
  
  而就在這個時候,張煌身後卻傳來了一聲嘆息。
  
  「那十幾位豪俠……此番是死定了。」
  
  「……」張煌下意識地轉過頭去,這才發現發出惋惜之嘆的人,竟然正是方才伸手將陳到拉回到座位上那位大漢。這位大漢,此刻正一臉惋惜悲痛地搖著頭。
  
  「不見得吧?」張煌壓低聲音說道,「那些金吾衛根本就不是'虎常軍'的對手。」
  
  那大漢搖頭嘆了口氣,低聲說道,「你看下去就知道了。」
  
  瞅了一眼那大漢肯定的表情,張煌心下不禁有些納悶,畢竟就眼下的戰況來看,那支義軍'虎常'很明顯擁有著超乎那些金吾衛的實力,雖然人數僅僅只有十幾個人,但是片刻之間就殺死了近四十名金吾衛。要知道那些金吾衛可也絕非庸俗之輩啊。張煌根本不需比較就能猜到,那支義軍虎常軍,實力遠遠超乎他黑羽鴉,尤其是首領常虎,其實力甚至比起程普來說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就在張煌心中不以為然之時,忽聽遠方傳來了砰砰砰的壓路聲。
  
  「來了!」大漢低聲提醒道。
  
  張煌聞言一愣,下意識朝著酒肆外傳來巨響的方向望去,驟然間。他的面色頓變,眼中充斥著難以置信之色。
  
  他瞧見了什麼?他瞧見街上遠方竟有一隻龐然巨物正向這邊靠近,仔細一瞧這才發現,那隻巨物竟然就是他們入城前所瞧見的,半蹲在城門外的。先秦之遺‘巨兵戰俑’。
  
  「不……不是吧?」李通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哪怕是臧霸與太史慈,亦不停地揉著眼睛,似乎誤以為自己正在做夢。
  
  然而這時,那尊比附近樓房甚至還要高的巨兵戰俑,已邁著它那無比沉重的腳步,來到了這條街上。舉起重逾千鈞的拳頭,朝著一名虎常軍的義士砸去。
  
  「轟——」
  
  方才足以無視金吾衛刀劍的精純剛體絲毫不起效果,那名虎常軍的義士,竟然被巨兵戰俑一拳砸地深陷地下,待巨兵戰俑再次抬起沉重的拳頭時。坑內竟然只剩下一灘肉泥。
  
  [……]
  
  徐福與陳到以及附近一些百姓,不忍地撇過了視線。
  
  「趙大腦袋?!」
  
  虎常軍的義士們發出一聲痛苦的悲喊,有一名義士更是不要命地朝著巨兵戰俑衝了過去,卻被後者一腳踏死,化作又一灘肉泥深陷地下。
  
  「該死的!」
  
  兩位弟兄的犧牲,讓常虎這位豪傑出奇地憤怒了,只見他一聲咆哮,周身竟迸散一股無比強勁的氣浪。氣浪中,有一襲沉墨色的氣霧翻滾,逐漸匯聚成一頭仰天長嘯的老虎的模樣。
  
  [武魂? !那常虎竟然已是掌握了武魂的武豪? ! ]
  
  大吃一驚的張煌腦海中不由想到了孫堅。畢竟孫堅是他所知的第一位展露過武魂的強者,而如今,那常虎竟也施展出了類似的武人絕技?
  
  「吼——!」
  
  但見常虎一聲大吼,他周身隱隱所籠罩的巨虎亦是一聲咆哮,一股氣浪的衝擊朝著四周猛烈沖散,其威力非但震地張煌等人頭暈眼花。甚至連街道兩旁的酒肆、茶樓,其支撐房屋的木柱竟也發出咔咔的聲響。再細細一看。那些木柱竟然已出現裂紋。
  
  [那常虎,不比孫堅弱上多少啊……]
  
  張煌驚駭地發現。那常虎哪怕不及孫堅,恐怕也不比孫堅弱上多少,怪不得如此輕易地就殺死了十幾名氣息頗強的金吾衛。
  
  「砰——!」
  
  一聲巨響,常虎手中的劍刺在那巨兵戰俑砸下的拳頭上,令張煌難以置信地,那重達千鈞的巨兵戰俑,其拳頭竟被彈了回去。不過常虎亦不好受,手中利劍寸寸碎裂不說,嘴裡亦迸出一口鮮血,顯然是受了創傷。
  
  然而,常虎不愧是被李通曾經崇拜過的豪俠,其實力果然是不同凡響,在擊退了巨兵戰俑的拳頭後,他深吸一口氣,手中的斷劍揮出一道斬擊,竟將那巨兵戰俑攔腰斬斷。
  
  這份實力,非但震撼了黑羽鴉的眾人,就連在旁圍觀的人群亦驚呆了。
  
  「呼!」長吐一口氣,常虎忍著創處的疼痛對自己虎常軍的弟兄喊道,「弟兄們,此地不可久留,速退!」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見其一名兄弟指著他背後,驚聲喊道,「老大,小心身後!」

  常虎下意識地轉頭,這才發現那尊方才明明已被那攔腰斬斷的巨兵戰俑,不知何時早已恢復如初,正舉拳朝著他的背後兇猛地砸來。
  
  驚駭莫名的常虎來不及躲閃,只能舉起雙臂,硬生生用剛體抵擋。
  
  「砰——」
  
  一拳重擊,明明有剛體護身的常虎,竟然雙臂骨頭齊碎,嘴裡吐血,倒在地上。
  
  而這時,那尊巨兵戰俑卻不依不饒,半蹲下身,一拳將常虎砸入地面。
  
  良久,待巨兵戰俑抬起拳頭時,張煌等人這才發現,那常虎全身骨頭似乎已被壓碎,全靠剛體支撐著最後一口氣。
  
  只可惜此時,巨兵戰俑又是一拳砸下。
  
  「砰——」
  
  「砰砰——」
  
  當著黑羽鴉眾人已經所有圍觀人群的面,常虎這位義軍虎常的首領,竟然被巨兵戰俑那龐然巨物活活砸死。一位實力足以與孫堅一戰的豪傑,竟然這樣就死去了。
  
  「怎麼會這樣?」李通失神地望著曾經崇拜的豪俠變成了一具破損不堪的屍骸。在他身旁。臧霸與太史慈一人拉著李通,一人捂著他的嘴,生怕他做出什麼讓黑羽鴉也受到牽連的事來。畢竟,就連實力強如常虎的豪傑亦屈辱地死在這裡,又何況是他們黑羽鴉。若真有萬一。恐怕不需要那恐怖的巨兵戰俑出手,單單是那群金吾衛,就足以叫他們不能活著離開雒陽。
  
  [想來雒陽出人頭地的豪俠不計其數,可是能活著離開的,卻是寥寥……此乃龍虎匯聚之地! ]
  
  東城門門長淳于獻的警告,彷彿再一次響起在年輕的黑羽鴉們耳邊。叫他們真正領悟到,那絕非一句誇大其詞的警告。
  
  終於,綜合實力遠比黑羽鴉強大的義軍'虎常軍',就這樣覆滅了,首領常虎。還有他那十幾名義軍兄弟。這群滿腔抱負的義士,僅僅只是想替那兩名因言獲罪的文士說個請,就被當成叛逆處死了,而且死地極其淒慘。
  
  「砰砰砰……」
  
  巨兵戰俑,那尊龐然巨物在解決掉了所有的'叛逆'後,便踏著沉重的腳步回去了。對於這種殺不死的殺戮怪物,張煌等人由衷地感到恐懼。要知道他們方才瞧得清清楚楚,明明常虎已將其攔腰斬斷。可是轉眼間,巨兵戰俑那兩截殘軀上伸出一根根如金如銅的細線,眨眼工夫便恢復如初。
  
  [先秦之遺。巨兵戰俑……就是這種恐怖的殺戮兵俑麼? ]
  
  徐福面如土色,他萬萬沒有想到先秦遺留下來的,竟然是這種恐怖的存在。
  
  沒過多久,那一班巡邏的金吾衛收斂了自己同伴的屍首後,便離去了。臨走時,他們也沒忘了處死那兩名因言獲罪的文士。而這一回,再沒有人敢為其求情。
  
  「這便是評擊朝廷的亂臣賊子的下場!爾等好自為之!……那酒肆的店伙計!」
  
  那名衛兵隊長在警告了周圍的人後。將酒肆的店伙計招了過去,指著雪地上的鮮血對他說了幾句。
  
  「軍爺放心。軍爺放心,小的知道規矩的。」店伙計連連點頭,待那名衛兵隊長滿意地點頭離開後,他立即叫過幾名店裡的伙計,大傢伙一同將門前有血跡的積雪清掃乾淨。而與此同時,附近幾家的伙計亦出來幫忙收拾。
  
  只是一盞茶的工夫,街道上再次恢復如初,彷彿之前的一幕幕都沒有發生過。而這時,那隻咕嚕嚕轉動的古怪圓球,這才幽幽地又飛上半空。
  
  「唉!」張煌身邊不遠處有一位看起來頗有些學問老者拄著拐杖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喃喃說道,「周厲之民,尚不及此啊!」(指相傳留下'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這句名言的周朝厲王時期。)
  
  然而這名老者話剛說完,就被攙扶著他的他家兒子,面色大變地拉走了。
  
  望著那對父子彷彿倉皇逃離般的遠去背影,張煌再次望向街上的行人。與初時他進城時一樣,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臉上依然還是洋溢著笑容。起初時張煌不覺得有何異樣,但是這會兒在他看來,那些笑容卻是無比的違和,那不過是粉飾太平的虛偽、心酸笑容。
  
  抬頭再看天空,張煌的眼神猛地一顫,因為他發現,天空中竟然隱約有無數那種圓球,彷彿籠罩著整個雒陽。
  
  「這就是雒陽!」大漢不知何時站在了張煌身邊,意味深長地說道,「我等站在這裡,前進一步是天,後退一步,就是陰曹……真想不通你們這群小鬼,年紀輕輕何以要踏足這裡。」
  
  「……」張煌張了張嘴,半響說不出話來,他這才回想起,何以當初程普談到雒陽時,表情是那樣的詭異。恐怕就連程普那樣的豪傑,亦不想踏足這裡吧。
  
  忽然,張煌好似想到了什麼,朝著大漢拱手抱拳,說道,「方才多謝這位大哥阻止我兄弟的莽撞。」
  
  可不是嘛,若非方才這位大漢一把將陳到拉回了座位,恐怕眼下死於非命的,還要加上他黑羽鴉的兄弟六人。畢竟黑羽鴉在這龍虎匯聚,充斥著形形色色各種人、各種豪傑的王都,實在算不上什麼。
  
  「我也是舉手之勞罷了。」大漢臉上泛起幾分勉強的笑容,繼而問張煌等人道,「你等是初來雒陽?」
  
  「是的。」張煌點點頭。
  
  「可有落腳的地方?」
  
  「準備找一家客棧暫時落腳。」張煌如實說道。
  
  「客棧啊……」大漢似笑非笑地嘆了口氣,搖搖頭說道,「那不是什麼好去處,若是你等信得過我的話,我可以為你等準備一個住所,雖然談不上舒適,但至少有點保障。」說話時,大漢不動聲色地指了指天空。
  
  張煌意會地點了點頭,感激道,「那就多謝這位大哥了!……對了,在下張煌,這幾人是我的兄弟,陳到、李通、臧霸、徐福、太史慈,不知這位大哥怎麼稱呼?」

  聽聞此言,那名大漢朗笑著抱了抱拳,說道,「我叫馬渾,馬元義!」
  
  此人,竟是當初在泰山與唐周有過一番對話的,太平道大賢良師張角座下三大方、七十二小方中的首席大弟子,原黃巾軍荊、揚兩地渠帥,而又改任神上使,來雒陽準備謀舉大事的太平道黃巾軍首位關鍵人物之一,馬渾、馬元義。 本帖最後由 pan3475 於 2015-7-10 20:58 編輯

pan3475 發表於 2015-7-9 23:52
第一百章 墨儒科技
  
  不過半個時辰左右,馬元義便帶著張煌等人來到了他替他們安排的落腳之地,一座頗為講究的大宅邸。
  
  而就當李通等人正以為可以舒舒服服地在這座大宅邸內美美睡上一覺時,卻愕然發現馬元義領著他們七拐八拐地來到了酒窖,示意他們下去。
  
  黑羽鴉們面面相覷,唯獨張煌與徐福二人彷彿是猜到了什麼,也不為此感到納悶,跟著馬元義走入了酒窖底下。
  
  說是酒窖,那其實是一個堪稱寬敞的地下密室,待走過昏暗而陰森潮濕的磚石走廊,迎面便是一間頗為寬敞的大廳,大廳內三三兩兩地坐著數十名年紀不一的男子,有的相互攀談,有的則顧自擦拭著兵器。
  
  這些人瞧見馬元義竟然帶外人進來,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了驚訝與困惑。
  
  「元義大哥,這些人是……」
  
  其中一名年紀與太史慈、臧霸相仿的年輕男子站起身來,疑惑問道。
  
  「幾隻迷林的雛鳥而已!」馬元義帶著笑容對那些人解釋道,「方才我在街上酒肆吃酒,恰逢有兩名讀書人酒醉失言,被金吾衛抓捕處死。這幾隻初來雒陽的雛鳥瞧見,面露不忿,竟有意要上前干涉……被我攔下。說是雛鳥,可人家也是義軍哦!」
  
  聽馬元義這麼一說,那些人對張煌等人頓生好感,紛紛站起身來抱拳與張煌等人打招呼。
  
  「原來是義軍的義士弟兄!」
  
  「不知貴軍的名號是?」
  
  「黑羽鴉!」張煌等人與那些人攀談起來。本來,他們說起自己的義軍名號時多半是十分驕傲的,而這會兒,因為剛剛目睹'虎常軍'那支實力遠在他們之上的義軍僅僅只是因為打抱不平,就被金吾衛全部殺死,張煌等人心中戚戚然之餘,說起自己的義軍名號不禁有些勉強。
  
  「在這裡就不礙事了,可以隨意說話。」馬元義招呼著張煌等人在一張木桌前坐下。一臉輕鬆,半開玩笑地笑道,「在這裡就算你等破口大罵朝廷,也不會有金吾衛來抓捕你們。」
  
  「朝廷禁言論?」徐福不解地問道。
  
  馬元義聞言嗤笑了一聲,拿起桌上的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端著酒杯冷笑道,「漢廷賣官粥爵,大小官員無不剝刮民脂民膏,斂其財獻於上,民間素有怨憤……」
  
  「十常侍?」張煌皺眉問道。他不由得想起了在東城門時,東城門門長淳于獻那隱晦書寫的'十'字。
  
  「不止!」馬元義長嘆了口氣,繼而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哂笑說道,「一般人皆以為,這些年來苛捐雜稅,皆因十常侍之緣故,卻不知,更大的主謀乃是當今天子。」
  
  「怎麼會?!」徐福聞言驚叫出聲。要知道他可是潁川出身的文士,骨子裡亦是抱持著忠君愛國的儒家思想,而如今聽馬元義說,造成現今大漢窘迫處境的最大主謀竟然是當今天子劉宏。徐福如何能接受。
  
  「小子,你以為那些錢都落入誰人手中?」馬元義並不在意徐福的驚呼,嘲諷道,「據我等查證。那'邪財',有六成是被當今天子所得,用以在宮內蓋建樓閣。鋪張奢華,其他四成則被宦官與外戚分得。」
  
  「外戚……是何進麼?」張煌好奇問道。
  
  豈料馬元義聞言詫異地望了一眼張煌,似乎在驚訝張煌這個初至雒陽的小鬼卻也知曉何進的名聲,不過隨即,他便搖頭否定了:「何進雖說是屠戶出身,不識大體,兼其親眷亦多有貪財之人,不過他本人倒也算是潔身自好的。……我所說的外戚,乃是董氏!」
  
  [竟然不是何進? ]
  
  張煌不由有些吃驚,疑惑問道,「元義大哥,你所說的董氏是?」
  
  「便是河間董後那一支,當今天子劉宏的母族。」馬元義撇了撇嘴,沉聲罵道,「那個女人,可不是什麼好東西!……早些年劉宏在宮中大興木土,致使內庫空虛,便是那個女人教唆劉宏售賣官爵,以此斂財。」
  
  徐福目瞪口呆於馬元義毫不掩飾的謾罵,而張煌倒是對馬元義所說的這些頗感興趣,畢竟在他印像中,有關於董氏的,無非也就是董氏那位做婆婆的跟兒媳、即何進的妹妹何皇后爭權,結果失敗,在被何進驅逐回河間老家的途中被害,僅此而已。
  
  「有什麼樣的老娘就有什麼樣的兒子,那對娘倆自幼時窮怕了,因而在劉宏有幸成為大漢天子之後,到處興蓋樓閣,鋪張奢華……可憐我大漢四百年的社稷,就這樣被其敗壞!」說到這裡時,馬元義憤怒地拍著桌案。
  
  「董氏在雒陽權勢很大麼?」張煌皺眉問道。
  
  馬元義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在平復了一下心神後這才徐徐說道,「早些年董氏權勢滔天,不過近幾年,何進的權勢越加龐大,董氏一族逐漸地難以壓制何進了。不過何進想要根除董氏也有些困難,畢竟有宦官依附董氏……對了,你方才所說的十常侍,其中大半也是依附、交好於董氏一族的。」說著,他便向張煌等人簡單解釋了一下外戚。
  
  聽聞馬元義的解釋,張煌這才知道,原來外戚指的並不是何進一支,還有根源更深的董氏一族,相比較何進因為他妹妹被劉宏寵愛而飛黃騰達,董氏才是何進嶄露頭角前雒陽王都內老牌外戚,就連今日張煌等人所瞧見的那幫囂張跋扈的金吾衛,亦出自董後那位當執金吾的兄長董寵手底下的管轄府衙。並且,董氏族人中還有董後的侄子董重,在朝中擔任驃騎將軍一職,是何進目前來說最大的勁敵。
  
  「原來外戚當中亦有爭鬥……」
  
  太史慈喃喃自語道,他本來也以為外戚指的就是哪一支呢,不想卻是兩支。
  
  「鬥?如何不鬥!」馬元義哂笑了一聲,嘲諷道,「董氏一族貪婪成性,想對而言,倒是何進還算潔身自好,未曾在那賣官粥爵上分一杯羹。……不過最近。何進的日子也不好過。」
  
  黑羽鴉們聞言不由地有些納悶,心說剛剛馬元義還說董氏的勢力日漸衰弱,而作為新晉外戚的何進一脈日漸強大,為何反而是何進的日子不好過呢?
  
  似乎是看出了眾人的疑惑,馬元義輕笑著解釋道,「是這樣的,早些年時,劉宏寵愛何美人,因此何進亦是飛黃騰達,以屠戶的出身。竟做上了大將軍的寶座。期間董氏多次為難何進,皆被寵愛何美人的劉宏替何進擋了下來。然而這些年,何美人逐漸不如最初光華動人,因此劉宏對其的喜愛也愈加減退… …你們可聽說劉宏在宮中興建瞭望舒荷館,每日與倩麗的宮女在池中嬉戲?相比較那些少女,何美人如今也算是人老珠黃了吧?更何況何美人當初為了爭寵,將王美人害死……董後、何美人,一丘之貉而已!」
  
  「原來如此!」徐福信服地點了點頭。
  
  而這時,又聽馬元義繼續說道。 「本來劉宏對何美人的寵愛就不如之前,誰想何美人想要其子劉辨繼承帝位,偏偏劉宏又更為喜愛王美人所生的劉協,你覺得何進的日子會好過? 」
  
  「為什麼不好過?」李通與陳到聽了半響也沒明白過來。
  
  「還不明白麼?」徐福無奈於兩位兄弟的遲鈍。冷笑著說道,「天子已不再偏向何氏,一旦有朝一日天子駕崩,那麼身為大將軍、手握數万兵權的何進勢必會遭到誅殺。另外。若是天子於駕崩前不殺何進,則何進必滅董氏一族,此乃宮闈間的權利之爭而已。」
  
  「不錯!」馬元義讚許地望了一眼徐福。點頭說道,「當初是驃騎將軍董重三番兩次欲殺何進,而如今,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羽翼已豐的何進亦恨不得將董重誅殺,只不過眼下情況,他不敢輕動而已。……若他於此時殺了董重,就給了董氏一族與劉宏剷除他的正當理由。」
  
  「何進和董氏一族,誰的權勢更大一些?」臧霸沉聲問道。
  
  馬元義摸了摸下巴,思忖道,「這個不好說,雖說大將軍何進執掌著京郊數万北軍,不過董氏的勢力亦不可小覷,衛尉、中尉、廷尉皆是董後那一支的人,就連像張讓等那些宦官,亦依附董氏而生……算是五五之數吧。」頓了頓,馬元義補充道,「謠傳近幾年劉宏的身子狀況每況愈下,怕是支撐不了許久……就看其賓天這時,是否能誅除何進一脈了。」
  
  張煌低頭思忖了一下,他依稀記得劉宏在臨死之前,確實有託付對其忠心耿耿的心腹官宦蹇碩想辦法除掉何進。當時蹇碩可是西園禁衛之首,哪怕是袁紹、曹操這些位日後的風雲霸主,此時亦是此人麾下的西園八校尉之一。只可惜,蹇碩謀事不秘,又有他手底下一名叫做潘隱的司馬與何進有舊,使眼神叫何進速速離去,否則,恐怕何進確實要被蹇碩這柄天子劉宏在臨終之前遞出的刀子所殺。
  
  因為有歷史作為證明,張煌亦覺得馬元義的推測十分準確,大將軍何進最近幾年的處境,恐怕不會太樂觀。
  
  不過眼下議論這些日後之時恐怕還太早了,畢竟那一切都發生在太平道起兵之後,只有到了那個時候,大將軍何進的聲勢才會達到巔峰,招惹來天子劉宏的猜忌與不安。
  
  相比較這些,張煌更加好奇他今日所見過的、那些漂浮在雒陽王都上空的古怪圓球,天曉得漢朝何時擁有了這種跨時代的科技。
  
  想到這裡,張煌問馬元義道,「那些圓球究竟是什麼?」
  
  馬元義在遲疑了一會後,吐出一個讓張煌大吃一驚的名詞。
  
  「渾天儀!」
  
  「渾天儀?」果然,張煌驚地目瞪口呆,愕然問道,「那不是測量天象用的麼?」
  
  馬元義望了一眼張煌,驚訝問道,「你聽說過?」
  
  張煌點了點頭。
  
  好在馬元義並沒有追問張煌究竟從何得知渾天儀的事,微微吐了口氣,點頭說道,「起初,南陽人'木聖'張衡、張平子,確實造出瞭如你所說的渾天儀,用來勘測天象。但是隨後,墨儒將其改良了,在用以勘測天象的同時,亦勘測著雒陽城內的一舉一動,皇族、士族、紳族、民眾,無不在其勘測之內。」
  
  [又是墨儒? ]
  
  張煌不覺得皺了皺眉,要知道,他已經聽過無數次有關於墨儒的事。
  
  「能具體說說麼?」張煌好奇問道,他對渾天儀這種明顯超越漢朝科技的產物十分感興趣。
  
  馬元義聞言搖了搖頭,苦笑說道。 「具體的,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曉得那是由墨儒所製……說起來我也想不通,那些鐵木疙瘩,怎麼就可以像鳥一樣浮在半空呢?」
  
  [應該是反重力了……]
  
  回憶起今日那顆渾天儀在他們面前降落,隨後又懸浮於天空,張煌暗暗猜測著。然而猜測所得的結果,卻讓他有些難以置信,畢竟反重力哪怕是在後世。亦是一項頂尖的科技技術,並且還不能作用於實際,至少不能像他所看到的那個渾天儀那樣自由地升降。
  
  [難道這個時代的科技,竟比後世還要卓越? ]
  
  張煌難以相信自己的結論。自嘲地搖了搖頭。
  
  「小兄弟對此感興趣?」馬元義別有深意地望著張煌。
  
  張煌倒是沒有註意,聳聳肩說道,「那種新奇的事物,自然想觀上一觀。」
  
  「觀上一觀啊……也不是不可以。」
  
  「誒?」張煌吃驚地望向馬元義。愕然問道,「莫非元義大哥你……」
  
  馬元義將黑羽鴉們震驚的目色盡收眼底,笑了笑。說道,「隨我來!」
  
  說著,他便領著張煌等人穿過大廳,來到最裡面的一間密室。推開密室一瞧,只見密室內駭然擺著一刻巨大的圓球,與張煌等人今日瞧見的一模一樣。
  
  「這……」張煌震驚地望向馬元義,暗暗詫異馬元義竟有辦法弄到一顆渾天儀來。
  
  端著油燈的馬元義似乎是瞧出了張煌等人心中的震驚,將手中的油燈放在一旁的桌上,隨即撫摸著那顆渾天儀的表面,嘆息說道,「為了這麼個不知是鐵是石還是木的大疙瘩,犧牲了我好些弟兄啊……」
  
  [……]
  
  徐福驚疑不定地望了一眼馬元義。要知道馬元義之前自稱是一名來雒陽做生意的商人,可如今,徐福越來越懷疑他的這個說法。畢竟正經的商人,為何要在自家府邸興建密室?又為何要不惜犧牲亦要奪取一顆朝廷為了勘測全城的渾天儀?
  
  而在徐福暗暗猜測馬元義的真正身份之時,張煌早已耐不住好奇,上前打量起那顆渾天儀。與他方才所瞧見的那些會懸浮、會轉動的大圓球不同,眼前這顆渾天儀,明顯是出了故障,一動不動好似死物般擺在那裡。若非張煌已親眼目睹完好的渾天儀,否則,他真的難以想像,這顆大圓球竟然蘊藏著遠超當代的科技技術。
  
  「你們打下來的?」張煌撫摸著這顆大圓球上的刀痕問道。
  
  馬元義點了點頭,有些尷尬地說道,「本想打落一只拆開來瞅瞅,卻不想不曉得打壞了哪裡,就不會動了。」
  
  「我看看。」張煌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這只損壞的渾天儀,毫不意外地從表面找到了墨儒的註明。
  
  雒陽儒家書院,墨儒一支所製,玖玖。
  
  [玖玖?還有編號? ]
  
  張煌失笑地搖了搖頭,旋即更加註重於觀察起來。
  
  與他印像中的渾天儀有些類似卻又有所區別,這隻大圓球的表層是由無數個大小不同的鐵皮圓環所組成的,最外層的那一道鐵皮圓環,據張煌的目測大概有一寸寬度,直徑為三尺左右。而裡層的鐵皮圓環,皆被外層小上一些,無論是寬度還是直徑。張煌檢查了半響,這才發現這隻大圓球他竟然拆不開,更準確地說,上面根本就沒有可供拆卸的螺絲之類的東西,彷彿整隻球體是量體所製,是在製造過程後一層一層包裹鐵皮圓環並且直接焊接的,沒有拆卸的可能。
  
  「用斬鐵強行拆除呢?」張煌望向馬元義。

  馬元義的眼中露出幾絲為難之色,皺眉說道,「恐傷到裡面根本,因此不敢試。」
  
  張煌點了點頭,他是清楚馬元義身份的,因此倒也不詫異馬元義為何要想辦法拆卸,無非就是想偷取墨儒的科技而已,只可惜,這只墨儒的產物非但超乎了他的想像,就連張煌亦感覺無從下手。
  
  忽然,張煌的面色微微一變,目視著那些鐵皮圓環上所篆刻的古怪符號。
  
  「這些符號是……」撫摸著那些古怪的符號,張煌心中驚駭地無以復加。
  
  [墨儒的東西,為何上面會篆刻有道門的符號? ]
  
  張煌忽然想起,他今日所瞧見過的那些完好的渾天儀上,其表面不時泛起的幽藍色古怪符號,似乎就是這些。
  
  儘管他並不能破解那些圓環上的古怪符號究竟代表著什麼含義,但是他卻可以肯定,那是玄門道家的符號。
  
  「道紋之痕!」
  
  馬元義的一句話,肯定了張煌的猜測。
  
  [墨儒……有借用玄門道家的法術麼? ]
  
  張煌站起身來,隨手輕輕敲打著這隻大圓球的表層,他如今已可以肯定,墨儒這些超越時代的科技產物,十有八九牽扯到玄門道家某些隱秘不傳的秘技。
  
  若非馬元義十分在意這隻大圓球,張煌真想將其強行拆開來,看看裡面究竟裝著什麼東西,才能叫重達數百斤的鐵疙瘩,輕鬆自如地懸浮升空。 本帖最後由 pan3475 於 2015-7-10 21:07 編輯

pan3475 發表於 2015-7-10 00:01
第一百零一章 糜爛的王都
  
  當夜,張煌等人就在馬元義替他們安排的地底密室裡的床榻上歇息了。

  而馬元義亦沒有回到地上那所豪宅居住,而是繼續站在那間擺放有渾天儀的密室內,繼續研究著這只由墨儒研製改良的科技產物。

  不知過了多久,密室的木門外傳來了篤篤篤的叩門聲。

  「進來。」馬元義輕聲應道。

  話音剛落,便有一名年紀與太史慈相仿的年輕男子走入了密室,在合上木門後朝著馬元義拱手抱了抱拳。

  「是佘稚啊……」馬元義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來人,繼續聚精會神地琢磨著面前的大疙瘩,漫不經心地問道,「那幾個小傢伙歇了下麼?」

  那名叫做佘稚的年輕男子點點頭,說道,「已安排妥當。」說著,他頓了頓,有些遲疑地說道,「那個叫徐福的小子或已對我等起了疑心。」

  「哦?何以見得?」

  「方才我本欲給他們安排兩間密室居住,可那個叫徐福的小子卻說什麼他們習慣擠在一起……這豈非是對我等起了疑心?」

  「呵呵。」馬元義輕笑了兩聲,滿臉地不以為然。

  見此,佘稚皺了皺眉,不解問道,「元義師兄,我不明白,你為何對那幾個小子如此親近?就連渾天儀這種決不可外洩的機密亦透露給他們……元義師兄可要知道,這些日子雒陽城內巡邏的金吾衛比以往多了許多,無非就是因為我等打落了朝廷一只渾天儀……」

  「你想說什麼?」撫摸著渾天儀,馬元義似笑非笑地望著佘稚。

  只見佘稚臉上露出幾分凝重之色,沉聲說道,「我怕那幾個小子不可信!……此番師尊大人委託我等以緊要之事,若是因為橫生枝節,導致我等行跡敗露,恐怕難以向師尊大人交代……」

  「哈哈哈。」馬元義聞言頓時就笑了,點點頭說道,「不錯,正如你所言,那個叫徐福的小子已然在懷疑我等的身份,這不奇怪。若是尋常來雒陽做生意的商人,又何必在自家宅邸下興建密室掩人耳目呢?又何來能得到漢廷的機密之物呢?」

  「那……」佘稚的面色微微改變。

  「不用著急,那本來就是我故意透露給他們的訊息……」

  「師兄,你……」佘稚愕然地望著馬元義,卻見馬元義舉起一根手指打斷了他的話,眨眨眼神秘說道,「你既然能注意到那個叫徐福的小子對我等起了疑心,難道卻沒有注意到,那群小傢伙的長相麼?」

  「長相?」佘稚聞言一愣,旋即面露疑惑之色,喃喃說道,「說起來……他們當中有幾人似乎有點面熟啊,好似在哪裡瞧見過……」

  「徐州府三月前所發放的通緝令!」馬元義笑著解惑道。

  「對了!」佘稚恍然大悟,驚聲說道,「我想起來了,就是那伙先後襲了費縣與泰山郡縣,殺死費縣都尉馬延與泰山郡縣尉王虎,又殺死泰山太守何應,搶掠了縣內米倉的強寇!……賊首臧霸,還有他的兩個幫從。」幸虧張煌等人此時不在這裡,否則他們必定會被佘稚的這番話氣個半死。畢竟那次的懸賞,早已是除了臧霸與太史慈外其餘幾人心中的痛。尤其是張煌與徐福,比起臧霸的兩千兩通緝銀子,他們倆那五十兩的'高額'懸賞,很長一段時間都彷彿噩夢般籠罩著他們。

  「原來是那群'義賊'啊,果然是俠義之士!」佘稚眼中對張煌等人的猜忌逐漸退去,恍然大悟說道,「怪不得元義師兄對他們親近……這樣的人物,倒是可以嘗試著招收看看。」

  豈料馬元義聞言搖了搖頭,輕笑說道,「若僅僅如此,我亦不會對那幾個小鬼另眼相看……」

  「咦?」佘稚愣住了,詫異地問道,「那是?」

  只見馬元義長長吐了口氣,低聲說道,「費縣都尉馬延……是被你唐周師兄所殺!」說著這話,他腦海中不由地浮現出當時他所瞧見的那一幕,那片達百丈的焦土。那種土被烤焦的程度,可不是一般的火咒可以辦到的。在馬元義的印像中,泰山一帶就只有唐周能辦得到,因為他以道法驅使著一頭無比強大的'魂'。

  「竟然是唐周師兄?……咦?」佘稚彷彿也已猜到了什麼,驚訝說道,「這麼說,那幾個小子竟與唐周師兄相識?」

  「怕是還交情不淺。」馬元義沉聲說道,「否則,唐周又豈會冒著被師尊責怪的危險,去幫那幾個小子攻泰山縣?難道僅僅只是為了幾座縣內的米倉?」

  「原來如此。」佘稚看似是明白了馬元義的想法,點點頭說道,「我明白師兄的意思了……倘若是唐周師兄看好的小子,倒是可以嘗試收攬看看。」

  馬元義擺了擺手,笑著說道,「不必心急,先試探幾番再說。……逐步向其透露我等太平道的身份,看看那些小子的態度再說。」

  「唔!」佘稚點了點頭。

  次日清早,張煌等人起來後便在地下密室的大廳見到了馬元義,除了徐福徹夜擔憂馬元義等人是否會對他們不利而沒有睡好外,其餘幾人都睡得相當不錯。

  「喲,起來了?」打了一聲招呼,坐在大廳的馬元義抬手招呼著張煌等人在桌子旁就坐,準備食用早飯。

  早飯很簡單,無非就是醃菜加米粥而已,不過張煌等人卻沒有絲毫的不滿,畢竟對他們來說,能吃上飯已實屬謝天謝地,又豈會奢求其他。

  「你們幾個接下來有何打算?」吃飯過程中,馬元義漫不經心地問道。

  張煌也不隱瞞,一邊喝著米粥一邊說道,「我們打算先去拜訪一位友人的族人,替他送一封家書過去。然後嘛,就四下逛逛吧。」

  「友人的族人?」馬元義疑惑問道,「在雒陽麼?」

  「嗯,在雒陽為官。」

  「哦?」馬元義聞言臉上露出幾許驚訝,好奇問道,「何許人?」

  嚥下口中的食物,張煌如實說道,「便是潁川荀氏族人,荀攸、荀公達。……據說此人在朝廷中擔任黃門侍郎一職。」

      (黃門侍郎,是尚書台屬下,負責向皇帝遞送文書或傳達詔令,由士人擔任。不要跟小黃門、黃門令等官職混淆,後者由宦官擔任。)

  「黃門侍郎?」馬元義眼中泛起幾分驚色,驚訝說道,「那可是天子近臣啊!……你們認得此人?」

  「那倒不是,只是有人託我們送一封書信而已。」張煌聳聳肩說道。他口中的'有人',指的便是潁川荀氏的下一任當家,荀彧、荀文若。

  「哦,這樣……」馬元義點了點頭,旋即皺眉說道,「既然是要送信給黃門侍郎,那你們就得入'內城'了……」

  「內城?」張煌不解地望向馬元義。

  只見馬元義伸出三根手指,細心解釋道,「雒陽王都,大致可分三塊。其一是外城,東城門、西城門、南城門皆可進入。居住在此間的,多是尋常百姓,一些來此雒陽意圖出人投地的義軍,亦居住在此;其二便是內城,沿東道、西道、南道這三條連接城門的主要道路徑直朝城內深處,便可瞧見雒陽王都的內城城牆,那便是內城。內城里居住的,多是名門巨富之家,或朝廷大臣府邸;內城朝里,便是皇城,乃漢庭天子、外戚、宦官居住之地。……尋常人,是沒有辦法進內城的。」

  張煌一聽就愣住了,畢竟他們受荀彧之託順便送一封家書給荀攸,可據馬元義所說,他們竟是連內城都進不去。

  「那……那怎麼辦?總不至於咱翻牆進去吧?」李通撓撓頭愕然說道。

  「小子,我勸你別亂來。」瞥了一眼李通,馬元義警告道,「守衛內城城門的,那可都是御林軍。雖說金吾衛也算是北軍之一,但御林軍才是真正的北軍精銳,你若是膽敢翻牆,怕是眨眼間就被亂箭射死了。……別忘了,咱們的腦袋上面,可是有許許多多用來監察的圓球呢!」

  回想到那些懸浮在雒陽上空的無數渾天儀,李通頓時就露出了苦色。他再傻也曉得昨日那隊金吾衛,十有八九就是那些圓球招來的。想想當時那兩名文士,只不過是喝醉酒罵了幾句朝廷,就被隨後趕到的金吾衛就地處死了,這要是他們幾個有膽量翻內城城牆,還不得亂箭穿心?

  望了一眼面色蒼白的李通,張煌皺眉問馬元義道,「怎麼樣才能入內城?」

  馬元義深思了下,說道,「在外城,有一座司隸校尉府衙,只要你夠得上資格,府衙內的官員就會給你辦通行路引……」

  「要什麼資格?」

  馬元義笑了笑,說道,「還能有什麼?無非就是錢財、名聲、地位三者而已。」

  「……」黑羽鴉們相視良久,默不作聲。

  顯而易見,馬元義所說的錢財、名聲、地位三者,如今的黑羽鴉絲毫不佔其一。

  想到此事,就連張煌不由地亦有點犯難,遲疑問道,「倘若資格不足,就一點辦法也沒有?」

  「有!」馬元義微微一笑。

  「什麼辦法?」

  「找個有資格的人帶你們進去。」

  「……」張煌有些傻眼地望著馬元義,心說這不是跟沒說一樣嘛,初到雒陽的他們在這里人生地不熟的,要找誰幫忙帶他們到內城呢?

  不過轉念一想,張煌沮喪的心情頓時改變,瞪大眼睛瞅著馬元義問道,「莫不是元義大哥……可以帶我們入內城?」

  馬元義哈哈大笑道,「若是不能帶你等進內城,我與你們諸多廢話做什麼?」

  [被耍了……]

  黑羽鴉們無奈地眼瞅著哈哈大笑的馬元義,不過在此之餘,心中不禁萌生慶幸,慶幸他們初至雒陽就結識了有資格入內城的馬元義,並且,馬元義還曾救了他們一命。

  「正好我今日要去內城辦點事,你們待會與我一道入城,我順便帶你們進入。」哈哈大笑了幾聲,馬元義拍了拍張煌肩膀,旋即正色叮囑道,「不過到了內城,你等可要更加注意。」

  可能是從馬元義的語氣中意識到了什麼,臧霸皺眉問道,「莫不是內城比外城還要亂?」

  「那倒不是。」見臧霸似乎誤會了,馬元義搖了搖頭,繼而解釋道,「內城才算是天子腳下,有司隸校尉、京兆尹、光祿勳、衛尉府等幾所朝廷衙門共同整治治安,又豈會亂?只不過……」

  「只不過?」黑羽鴉們不解地望向馬元義。

  馬元義打量了幾眼張煌等人,忽而笑著說道,「這樣吧,我叫佘稚隨同你們一起去,他會在途中提醒你們的,內城的……規矩!」說著,他抬手指了指一同就坐用飯的佘稚,隨即對佘稚說道,「佘稚,這幾位小兄弟初至雒陽,你可要看好了,莫要惹出事端來。」

  佘稚昨日與馬元義交談過後,便有心想嘗試將張煌等人收攬入太平道,又豈會放任他們在內城有何危險,此時聽聞馬元義的話,他點了點頭,說道,「元義大哥放心,我看著他們便是。……不過,元義大哥一個人去,可以麼?」

  馬元義擺擺手,爽朗笑道:「沒事沒事,就是送點財物而已,那些大人物,還說不准是否會見我。」

  用罷早飯,馬元義便領著張煌等人,以及佘稚與其餘幾名看起來頗為乾練的太平道弟子,駕馭著一輛裝滿了財物的馬車,晃晃悠悠地一同朝著內城而去。

  那可真是一整車的金銀財寶,張煌等人親眼瞧見那幾名太平道弟子將整箱整箱的金餅、銀餅,珍珠、瑪瑙等奇珍異寶從地下的密室搬上馬車,當時看得李通當真是半響都沒回過神來。

  「元義大哥,你帶這麼多財寶去做什麼?」途中,張煌小聲地詢問馬元義道。

  可能是看在張煌與唐周或許有交情,並且他們幾個小傢伙的秉性也不錯,馬元義倒也不隱瞞,如實說道,「我要用它們去結交幾個大人物……沒有這些,你連人家的府門也進不去。」

  「要那麼多?」張煌一臉的吃驚表情。

  「這還多?我還怕不夠呢!」馬元義長長嘆了口氣。看得出來,他有許多深藏心裡的話想說,但是,礙於那些懸浮在空中的渾天儀,他卻不敢說。

  而路上那些來來往往的行人亦是如此,他們只能在臉上表露笑容,也絲毫不敢將心中的真正想法透露出來,那些看似笑容滿面的行人,其中究竟有多少是虛笑假歡?

  [周厲之民,尚不及此! ]

  張煌的耳邊彷彿又想起昨日那位老者的頓足長嘆。

  不多時,張煌、馬元義等一行人便來到了內城的城門處,果然如馬元義所說,值守內城城門的衛士十分的精壯威武,一個個身強體壯、眼神炯炯,跟他們比起來,似乎連孫堅的赤幘軍都不算什麼了。

  [這就是北軍……御林軍麼? ]

  感受著那些御林軍士卒身上所傳來的強大壓力,黑羽鴉們的心不禁沉了下來。他們原以為經過廣陵戰役後,他們的實力突飛猛進,大有長進,似乎與孫堅那等首屈一指的豪傑們實力有所接近,可是在這會兒近距離接觸到御林軍之後,他們才震驚地發現,他們眼下的實力,甚至還不如一名北軍的普通士卒。至少那些北軍士卒的威壓還是能輕易地影響到他們的心神,叫他們不由地身軀微微顫抖。

  「幹什麼的?」

  值守在內城城門口的,似乎還是一位御林軍校尉,此人讓黑羽鴉們感受到的強大壓迫力,明顯要超過楊琦、衛芳等廣陵軍的大將。甚至於,彷彿與昨日慘死在巨兵戰俑數千斤鐵拳下的虎常軍首領常虎相差無幾。

  [這就是雒陽麼?隨隨便便挑個人出來,便是我黑羽鴉需要仰視的……不愧是龍虎匯聚之地! ]

  張煌不由得心生苦笑。不得不說,這兩日的見聞對他以及其餘黑羽鴉的心境,都是一個極為沈重的打擊。那像是雨後春筍般一個又一個冒出來的強大武人,讓他們的積極性不可否認有些受挫。

  「回禀軍爺,小人是來雒陽做生意的商人……」馬元義恭敬地遞出了司隸校尉簽發的路引。

  那位校尉粗略掃了幾眼,朝著裝載滿金銀財寶的馬車努了努嘴,問道,「那些是什麼?」

  「是結好京師大人們的禮物。」馬元義毫不掩飾的話,讓張煌不由地愣了愣。

  [直接就說出來了?合適麼? ]

  就當張煌還在心底嘀咕時,那位校尉已打開一只箱子瞅了一眼,隨即將其合上。

  「軍爺。」

  這時,馬元義相當識趣地遞上一只裝了幾塊銀餅的錢財,叫那位校尉滿意地點了點頭。

  「曉得規矩麼?落日之前必須離開內城,否則一旦宵禁開始……」

  「曉得規矩的,曉得規則的。」馬元義連連點頭。

  那位校尉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錢袋,撇撇頭放行道:「去吧!……莫要惹事!」

  「多謝軍爺。」馬元義拱了拱手,揮揮手叫幾名太平道弟子駕馭著馬車緩緩駛入內城。

  [這樣明目張膽地拉著金銀財寶去'結交'城中的大人物,這些衛兵竟然問都不問一聲? ]

  張煌有些吃驚地望了眼那兩排北軍士卒,心中不由的萌生一種錯覺。

  [莫不是貪污受賄,在雒陽已經成風?司空見慣? ]

  張煌猜得不錯,自打大漢天子劉宏賣官粥爵起,貪污受賄在雒陽已不是什麼新鮮事,上至大漢天子,下至市井小民,上至朝廷重臣、下至值守的小官,唯有用錢才能打通關係。

  在這雒陽,有錢能使鬼推磨?

  不!

  有錢能使磨推鬼!

  PS:誰說女主沒有出來的?有一個女主已經出現過了,可就是不告訴哪裡出現過^o^ 本帖最後由 pan3475 於 2015-7-10 21:15 編輯

pan3475 發表於 2015-7-10 21:30
第一百零二章  糜爛的王都(二)
 
     進去內城後不久,馬元義與張煌等人打了聲招呼,便與那十幾名太平道弟子駕馭著那輛載滿財寶的馬車離去了,而佘稚則按照之前所約定的留了下來,陪著張煌等人去拜訪荀攸在雒陽城中的府邸。
 
     走在大街的一旁,張煌疑惑地發現,盡管大街中央十分空曠,但是街上的行人們,卻隻敢行走在街道兩旁,仿佛有什麼潛在的規則促使他們不敢走在大街中央。
 
     「街中央不許走人?」張煌疑惑問道。
 
     佘稚淡淡一笑,低聲解釋道,「尋常百姓只能行走於街道兩旁,包括你我。」
 
     張煌抬頭打量起那些行人來,發現果然如佘稚所言,行走在街道兩旁的,皆是低著頭顧自忙碌的尋常百姓,這不禁讓他感覺有些詫異。
 
     「不是說內城居住的都是名門巨富麼?怎麼還有一般百姓?」
 
     佘稚聞言樂了,輕笑著反問道,「枝葉無根豈能活?……若內城中居住的皆是名門巨富,誰使喚誰?總得有些供其驅使的尋常人家,不是麼?」
 
     張煌一聽頓時就明白了,恍然大悟問道,「這的百姓受雇於那些名門巨富之家?」
 
     「然。」佘稚點點頭,說道,「雒陽內城名門巨富何止千戶,雖然說其府上大多都有家丁院奴,但還是不能滿足每日所需……集市販肉販菜的,倒穢物的,酒樓送酒的,粗略算下來,此內城當中,數萬戶尋常百姓人家,才供得起那寥寥千戶名門巨富……」說到這。他閉上了嘴,因為剩下的話,已不方便在光天化日下說出口,以免被那些天空中的朝廷的眼睛所勘查到。
 
     [看來在雒陽,那呈金字塔般的階級製度更加嚴重啊……]
 
     張煌在心中暗暗感慨著。盡管雒陽內城的景物建築讓他頗感歎為觀止,但是這的氣氛,卻是張煌從未見過的凝重,遠不及泰山郡、廣陵郡那種相對鄉下的郡縣氣氛好。至少在那,尋常百姓亦可以行走於街道的中央,並且。哪怕他們臉上露出笑容的時候要比愁眉苦臉的時候多得多,但那至少是真實的。不像這雒陽,百姓們甚至無權來決定自己的表情。
 
     向前走了大概一兩地,對面迎面走來兩名談笑的男子。與附近的尋常百姓不同,這兩名男子非但身穿著華麗的服飾。而且腰間還佩戴著寶劍,目無旁人地行走在大街中央,並且邊走邊談笑風生,仿佛根本就沒有瞧見從旁的百姓。
 
     而不可思議的是,待那兩名男子走近時,附近的百姓皆停止了手中的活,一個個低下頭來,目送那兩名男子走遠。
 
     就連佘稚。亦在那兩名男子走近時停下腳步,低聲提醒黑羽鴉們道,「低頭。」
 
     黑羽鴉們面面相覷。學著附近其餘的百姓那樣,低著頭站在街旁,目送著那兩名男子走遠。
 
     「彼,士族也!」待那兩名男子走遠後,見黑羽鴉們面露不解之色,佘稚低聲解釋並叮囑道:「士乃第三等的貴族。你等在內城時,斷不可招惹。」
 
     「第三等?」張煌疑惑問道。
 
     佘稚聞言深思了一下。解釋道,「王(天子)、侯(諸侯)、卿(朝廷或諸侯的殿上重臣)、士(朝中大臣或有大名望者)、紳(富豪)、庶(平民)……」說著。他便向張煌等人仔細解釋了一通。
 
     經過佘稚的解釋,張煌這才明白其中的階級製度。撇開王階這至高無上的存在不提,侯即是最尊貴的貴族,比如傳授太史慈弓術的老師、陳王劉寵,他即是貴族當中身份最高的一階存在;而在侯之下,便是卿與士。不過卿族與士族的分界線一直以來都很模糊,就比如荀彧,他荀氏原本是士族,可若是他的六叔荀爽接受了朝廷冊封的九卿甚至是三公之職,那麼荀家立馬搖身一變可以視為卿族,地位比一般的士族更高。不過一般來說,卿族與士族算是排在同一個階級層次上的,只不過地位高低有所不同而已;而地位在此之下的紳,即家財萬貫的富豪們,他們就稱不上是貴族了,但是不可否認,有些富豪的家財甚至要比士族更雄厚,在這個有錢能使磨推鬼的年代,這算不上是貴族的富豪們,亦爭相結交士族、或向朝廷繳納巨額的錢財,希望能擠入貴族行列之內。尤其是當劉宏提出了賣官粥爵之後,雒陽的富紳們亦爭相用錢買官,因此,這個階層如今只指那些鄉下(雒陽以外)的富豪;至於最後一個階層的庶,那無疑指的是庶民、平民,包括像張煌等義軍,算是大漢階級製度中最低層的存在。
 
     順便提及一句,其實在庶民之下,還有一個奴的的階層,只不過那些人早已失去了個人自由,淪為名門巨富之家的附庸,有時甚至連貨物也不如。因此,沒有絲毫地位的他們有時候連人都算不上,哪怕是被家中的主人活活打死,衛尉寺也不會去管。最常見的例子便是一些世家所蓄養的家妓,說得好聽是歌姬、舞姬,容貌姣好的甚至地位還在婢、妾之間,但是本質卻還是如此,連庶民都不算。
 
     「士族可以佩劍行走於內城?」陳到皺眉問佘稚道。
 
     要知道,張煌等人隨身所帶的佩劍,早在今日出門前,經馬元義與佘稚提醒後便已留在了密室,畢竟馬元義提醒他們,雒陽內城不同於外城,不許佩戴兵器,可如今陳到卻瞧見兩個士族之人佩戴利劍明目張膽地行走在大街中央,因而不由得有些納悶。
 
     佘稚點點頭,低聲提醒道,「內城,僅貴族可以佩劍。……因此,若是瞧見對方身佩寶劍,莫去招惹。」
 
     「若是我去招惹會怎樣?」李通好奇地問道。
 
     佘稚深深打量了一眼李通,壓低聲音說道,「彼為貴族。你為庶民,他殺你無罪,你傷到他則是重罪。並且,哪怕你逃過一時,無孔不入的金吾衛亦會前往將你捉拿處死……你確定要去招惹?」
 
     李通一聽眼珠子差點都瞪出來。連連搖頭之餘喃喃說道,「殺人無罪,還有這種事?……那,那如果對方動手怎麼辦?」
 
     佘稚神色複雜地望了一眼李通,仿佛警告般低聲說道,「打不還手、罵不還口。……若是你不希望牽連到你的親友。」
 
     [竟然……簡直難以置信!]
 
     黑羽鴉們面面相覷。而李通更是表情僵硬,愕然問道,「就……就讓對方殺?」
 
     「除非你有本事在金吾衛的手中逃出雒陽。」佘稚輕笑了一聲,搖頭說道,「相信我。那很難!非常之難!」
 
     走著走著,迎面街道中央駛來一輛奢華的馬車,佘稚瞧見二話不說,直接拉著張煌拐入了一邊小巷,躲了起來。
 
     「為什麼要躲?」張煌不解地問道。
 
     只見佘稚指了指街道兩旁那些下跪目送馬車離去的尋常百姓,反問道,「難道你想像他們一樣?」
 
     張煌啞口無言,半響後皺眉問道。「為何要跪?」
 
     「因為彼乃士族。」佘稚解釋道。
 
     張煌一聽頓時就糊塗了,要知道之前兩名士族走來時,百姓僅僅只是低頭站立目送。為何此次同為士族的馬車駛來,附近的百姓就得下跪呢?
 
     聽張煌問起此事,佘稚解釋道,「士族內亦分地位高低,像方才那兩名士族,雖說仗劍行走。但觀其身上服飾,卻不像是士族嫡子一系;而方才那輛馬車則不同。在雒陽內城行駛的馬車,皆是名門巨富之家的要人。或家主叔伯兄弟、或直系子女,除此之外,哪怕是士族內的旁系族人,亦無資格在內城駕馭馬車……在雒陽,你等首先要練就一雙能分辨對方地位高低的眼睛,否則,別說在此立足,或許有朝一日連性命都難以保全。」
 
     見佘稚說得這般危言聳聽,黑羽鴉們本能地不相信,然而一路上的所見所聞,卻是一次又一次地令他們相視沉默。
 
     就好比有一幕,張煌等人眼睜睜看著一所豪宅的家僕端著一大桶的餿水(即準備倒掉的剩菜剩飯混合物)來到府邸牆門外,毫無可惜之意地將那明明只吃了幾口的飯菜、或者大隻的雞鴨、大盤的魚肉,盡數用來喂府上蓄養的家犬。而在街道的另外一頭,一名年紀僅五六歲的尋常百姓家的女童,與其母牽著手,一邊緊緊攥著另外一隻手中那發幹的白饃,一邊用渴望的眼神望著那些正被那幾隻家犬瘋狂搶奪的剩菜。
 
     而讓張煌等人更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待那幾隻家犬吃飽被牽到門房之後,附近的小巷卻奔出幾名衣衫襤褸的人來,從地上拾起那些狗吃剩下的東西,大口大口地咀嚼。
 
     「京師之內竟還有乞丐?」張煌望著那些衣衫襤褸之人,神色複雜地問道。
 
     「乞丐?」佘稚輕哼了一聲,壓低聲音說道,「那些人原本與你等差不多,有的是義軍,有的是來雒陽謀生的浪客!」
 
     「什麼?」黑羽鴉們面色猛變,一臉難以置信。
 
     而此時,那座豪宅的守門家丁也注意到了此事,掄著棍子來驅趕那些人,對其加以棍棒,而讓黑羽鴉們感到悲哀的是,那些衣衫襤褸的人竟然施展出了剛體,任憑那些家丁棒打,只為了多吃一口狗吃剩下的東西。
 
     黑羽鴉們心中不禁泛起一陣如同身受般的難堪。
 
     「怎麼會這樣?」臧霸難以置信地問道,他無法想象那些明明掌握了剛體的家夥,竟然如此自甘墮落,與狗搶食。
 
     佘稚望了一眼臧霸,淡淡說道,「習武之人要在雒陽出人頭地,就只有兩條出路。其一,有幸被召入北軍或南軍;其二,成為雒陽城中一些名門巨富之家用以看家護院的家院。反過來說,倘若這兩條都不能辦到……那就只能淪落為乞了。」
 
     「難以想象……」太史慈眼中滿是怒其不爭之色。
 
     似乎是猜到了太史慈心中的憤慨,佘稚低聲說道,「人心中的志向、抱負,是會被磨滅的。那些人初至雒陽來的時候。想來腰板也是筆直的……」說著,他伸手在張煌後背的脊梁骨向下一劃,口中繼續說道,「可當意志被磨滅,骨氣被抽去。那就再也站不直了……」
 
     聽得佘稚那意味深長的話,張煌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
 
     良久,張煌神色複雜地問道,「那些人會怎麼樣?」
 
     佘稚似乎是注意到了什麼,朝前努努嘴。低聲說道,「你等自己看吧。」

      黑羽鴉們聞言抬起頭來,這才注意到前面街旁一旁迎面走來一隊衣甲鮮豔的衛士,這一隊衛士在注意到不遠處幾名家丁驅趕那幾個衣衫襤褸之人的這一幕後,立即疾步走了過來。將那幾名佘稚口中所說的原義軍義士,全部抓捕了起來。

      「王都之地,無討食之民!」佘稚低聲解釋著那些衛士的舉動緣由,盡管語氣並無什麼不對,但是張煌卻從他的眼神中,瞧出了深深的譏諷之意。

      [原來是這麼個‘無討食之民’啊……]

      張煌心底亦忍不住譏諷著。通過佘稚的話與那些衛士動手抓捕的舉動,他不難猜到,不是京師之地沒有所謂的乞討之民。而是這些人早已被抓幹淨了。

      「他們會被殺掉麼?」徐福不忍地問道。

      「那倒不至於的。」佘稚搖了搖頭,解釋道,「那些人被抓走後。會由衛尉寺出面兜售給城內的名門巨富之家,為奴為僕……不過所得的錢財嘛,。」

      「怎麼會這樣?」臧霸與太史慈露出了不忍之色。

      出乎二人的意料,佘稚淡淡說道,「這也沒什麼不好的。那幾個家夥的骨氣早已消磨殆盡了,之所以繼續躲在內城。無非就是奢望有朝一日能被世家看中收為家院而已。……皆是為奴為僕,有何區別?」

      「他們就沒想過靠自己的本事麼?」陳到攥著拳頭氣憤說道。

      佘稚微微歎了口氣:「不是說了麼。那些人的骨氣,早已消磨殆盡了!……這就是雒陽。進一步九天雲上,退一步無底深淵,兩者僅一線之隔。……這座城池,不知挫敗了多少滿腔抱負的豪傑。」

      「……」黑羽鴉們對視了一眼,皆看出了對方那沉重的心情。

      府有喂狗之肉,庶無果腹之食,用這句話來注釋雒陽內城的狀況,恐怕是再恰當不過。盡管內城沒有外城那樣混亂,龍蛇混雜,需要許許多多的金吾衛不停地巡邏,威懾那些血氣方剛的義士,叫他們明白並且遵行雒陽的規矩。但是,內城同樣地也死氣沉沉地多。如果說在外城張煌瞧見的是金吾衛那殘酷的治安統治,瞧見的是庶民連自主選擇表情也失去了自由的民之悲哀,那麼在這,在雒陽的內城,張煌所見識的便是絕對的階級制度。

      「走吧。」張煌長長吐了口氣,他終於意識到,為何程普曾經說雒陽絕對不是一個他們應該去的好去處。但是,郭嘉卻又建議張煌一定要走一趟雒陽,在雒陽尋找比起他那‘當一個鋤強扶弱的大豪傑’更實際、更有利於天下的遠大抱負。

      [鋤強扶弱,並不能根除百姓的真正疾苦。……去雒陽吧!見更多的事物,見更多的人,你就能領會的。]

      這句仿佛回蕩在耳邊的郭嘉的建議,此時此刻張煌隱約已經明白了幾分,但是對於日後要走的路,他卻依然還是沒有什麼頭緒。難不成推翻漢朝?這可是一樁幾乎要與全天下人為敵的路啊。

      張煌長長吐了口氣。

      接下來的路,黑羽鴉們的心情似乎都分外的沉重,或許是因為雒陽遠不如他們所想像的那樣美好。

      那一幕幕於途中所瞧見的不平等的對待,讓年輕的黑羽鴉們氣地面色鐵青。

      不過他們的表情,卻讓邊走邊向他們灌輸在雒陽的規矩的佘稚暗暗點頭,心底嘀咕道:差不多該向這小子透露一些了,就在今晚吧,試探試探這幾個小子。

      差不多一個時辰左右,張煌等人以詢問路人的方式,終於找到了荀氏族人荀攸、荀公達在雒陽的官邸。

      比起他們一路上所瞧見的許多奢華宅邸,荀攸的官邸小而樸素,甚至不見得會比臧霸在泰山郡的舊宅大。

      「荀公達,看來是個潔身自好的士人。」

      就連佘稚這位太平道弟子瞧見那樸素的宅邸後,亦不由地點頭稱讚。畢竟在雒陽這個盡顯奢華的地方,像荀攸這樣自律的士族子弟實在是太少見了。

      「篤篤篤。」張煌上前叩響了府門。

      沒過多久,便有一名老者開門朝外麵瞅了一眼,板著臉叫道:「侍郎老爺不在家,諸位請回吧。」

      張煌愣了愣,心下不免有些嘀咕,不過轉念一想,他頓時就明白了,想來是這位老者將他們這一行人誤以為是上門獻錢財結交荀攸的人,畢竟荀攸是黃門侍郎,那可是天子近臣、尚書台的屬官,職權不可謂不大。

      想到這,張煌連忙向老者解釋道:「在下張煌,這幾位是我的同伴,我等是從潁川來拜訪荀大人的。」

      「潁川?」老者聞言一臉疑惑地嘀咕道,「怎麼你們也是從潁川來的?」

      「咦?」張煌一聽有些納悶,好奇問道,「還有誰?」

      老者索性打開了府門,回憶道,「前幾日我家侍郎老爺收到家書,說是有幾位潁川的友人要來雒陽,托我家侍郎老爺照顧一下……這不,侍郎老爺這兩日特地到南城門去迎接。……也不曉得是誰人這樣大的架子,要我家侍郎老爺親自去迎接!」

      「叫什麼?」

      「好似是叫什麼張……煌……」說到這,老者忽然斜眼打量著張煌,不甚肯定地問道,「你方才說你叫什麼?」

      眼瞅著老者越來越不善的眼神,張煌感覺腦門隱隱有些發汗。

      「……張煌。」
本帖最後由 pan3475 於 2015-7-10 21:40 編輯

pan3475 發表於 2015-7-10 22:14
第一百零三章  荀攸荀公達
  
  「在下荀攸、荀公達!」
  
  兩個時辰後,張煌等人終於見到了荀攸這位論才識毫不遜色荀彧、荀悅、荀諶等人的荀家子弟。比起稍稍顯得有些青澀稚嫩的荀彧,反而是荀攸這位輩分上的侄子看起來更顯英氣、精神。而最讓眾人吃驚的,還是荀攸下巴上那一簇寸長的鬍鬚,更顯成年男子的氣質。
  
  「你……你是荀文若的侄子?」李通瞪大著眼睛,一臉難以置信之色。
  
  也難怪他如此驚訝,畢竟荀攸看起來要比荀彧大上幾歲,再加上他久在朝廷任職,談吐舉止比起荀彧更加得體,給人一種謂之成熟的感覺。
  
  荀攸聞言不禁泛起幾分苦笑,畢竟年輕的荀彧反而是叔父的事,不止只有李通提及過,搖搖頭,他苦笑著解釋道,「文若在輩分上長於攸,無可奈何呀!……只能怪家父成婚過早!」
  
  望著他故作愁眉苦臉的模樣,張煌等人忍不住笑了出聲。比起自律、規規矩矩的荀彧來說,荀攸更為平易近人,並且說話風趣、詼諧,毫無荀氏族人或朝中官員的架子,言談舉止讓張煌等人如沐春風,以至於雖然才見面,就對這位彷彿鄰家兄長般的荀氏俊才報以濃厚的好感。
  
  待請張煌等人到居府大廳的期間,荀攸好奇問道,「算算日子,攸覺得幾位小哥差不多前幾日就應該到雒陽了,不想竟是昨日才到,莫非路上耽擱了?」
  
  張煌等人聞言難免有些尷尬,其中與荀攸有過幾面之緣的徐福訕訕說道,「路過雒陽以南的‘南三關’時。馬車轉彎時不慎撞壞了車,因此……」他口中的南三關,指的是雒陽以南的伊闕關、大穀關以及軒轅關。這三關非但是雒陽南面的屏障,亦是曆史中朱?與皇甫嵩抵擋潁川黃巾之首波才攻打雒陽的最大憑仗。
  
  「你們走著來的?」荀攸啼笑皆非之餘,不免暗暗稱奇。畢竟。南三關距離雒陽還有很長一段路程呢,在當下天寒地凍、大雪風飛的天氣下,張煌等人竟徒步跋涉從南三關走到雒陽,僅僅只延誤了三兩日行程,這讓荀攸不由地感到吃驚。
  
  只能說是荀攸不了解黑羽鴉在吃苦耐勞方面的忍受力,毫不懷疑就算將他們丟在萬無人煙的荒漠。這幾個小子亦能徒步走出來。
  
  「果然非等閑之人!」荀攸點點頭讚許道,因為在他看來,他荀氏子弟是絕對沒有這份毅力與忍耐力的,包括他荀攸。
  
  可能是抵不住荀攸欣賞的熱切眼神,張煌頗有些窘迫。連忙岔開話題,從懷中取出荀彧的親筆書信,恭敬地遞給荀攸。
  
  豈料荀攸在接過書信後臉上露出幾分玩味笑容,輕笑著說道,「文若挺喜歡你等幾人的。」
  
  黑羽鴉們不約而同地回憶起了在談論到儒學時荀彧那古板而嚴肅的表情,不由得不寒而栗。
  
  「何以見得?」張煌苦笑著問道。
  
  荀攸也不解釋,當著張煌等人的面拆開了書信,卻見信封內僅僅隻是裝著一張白紙。
  
  瞬間。張煌等人便明白了,同時也意識到了荀彧對他們的‘善意’。原來,荀彧是在聽說他們要到雒陽來後。怕張煌等人不懂規矩在雒陽遭難,因而謊稱有家書送至荀攸處,托付張煌順便帶來的。可實際上,荀彧不過是請荀攸代為照顧張煌等人罷了。
  
  原本張煌還在納悶,若是沒有馬元義連雒陽內城也進不來的他們,怎麼替荀彧送這封家書。而現在他明白了,所謂的家書只不過是一個幌子。荀彧本意就是讓張煌等人去找荀攸尋求庇護而已。
  
  [以送信的名義送了咱許多銀票,還送了一輛馬車代步。可結果,就連送信也只是一個幌子,荀文若早已替我等安排好了一切……這個人情可欠大發了。]
  
  同樣意識到了這一點的徐福、李通、陳到、臧霸、太史慈五人亦是面面相覷。
  
  見張煌等人表情有異,荀攸笑著說道,「文若本就是急公好義之人,他助你等,也從未想過日後得到回報。在這,這一切於他,於在下而言,皆不過是舉手之勞,諸位不必放在心上。」
  
  [荀家子弟……果然是君子一個賽一個啊。]
  
  聽著荀攸那毫不做作的話,張煌等人對荀氏家族的好感更為濃厚。要知道,身為地位超然的士族世家,卻如此平易近人的對待像張煌等庶民,若不是家教極好,品性優良,絕做不到這一點。他們不得不再次肯定,荀家與張煌等人曾經見過的那些橫行霸道的士族,不可相提並論。
  
  談笑間,荀攸命府上的廚子準備酒菜替張煌等人接風,而他自己則與張煌等人聊了起來。
  
  「其實啊,早在前幾日,文若便派人送了封書信過來,信中提及叫在下對你等加以照顧一二……因此,在下算準了日子,到南城門去接諸位,不想幾位小哥竟是從東城門而入,這實在是……」
  
  「有勞荀大人了。」一聽說荀攸竟然在雒陽南城門等了他們好幾日,張煌不由地心生愧疚。
  
  「誒誒,幾位小哥乃是我荀氏的友人,即在下的友人……直呼在下表字公達即可。」荀攸笑著擺了擺手,旋即面露沉思地說道,「至於在下白等了諸位幾日,這也不關諸位……奉孝兄說得沒錯,在下雖擅謀算,可還是差了一線。……世事總有意外,在下還不能算盡。」
  
  李通等人聽了這話心中不禁感覺有些好笑,心說你還打算將意外都計算進去不成?唯獨張煌對荀攸的話報以信任的態度,因為他很清楚荀攸究竟是一位何等的大才,那可是曆史中中原霸主曹操的‘謀主’,稱其為郭嘉過世後最倚重的智囊也毫不為過。更關鍵的是,荀攸是一位真正意義上的兵略大家。王道用兵、詭道用計,無一不是精通。嚴格地說,他比其實偏向於內政的荀彧更符合軍師這個職務,恐怕也只有寥寥幾人能與他相提並論。(曆史上,荀攸的評價與成就比郭嘉與戲志才更高。與叔叔荀彧一個主外,一個主內,絕對是曹操在智略方面的左膀右臂。)
  
  聊著聊著,荀攸便與張煌等人聊到了潁川書院內那場別開生面的兵略之爭,提到此事時,只見荀攸那是一臉的懊悔與遺憾之色。不住地搖頭說道,「文若在信中言及,諸位曾配合文若與奉孝兄與襄陽的學子比試兵略,真是遺憾在下未能有機會參與。」
  
  李通與臧霸的表情頓時就變得尷尬起來,畢竟最後可是他們倆脫掉外衣繞著大殿跑了一圈。
  
  「公達兄若是那時取代荀文若出戰。恐怕襄陽書院就要狼狽而回了。」張煌這話可不是有意誇讚荀攸,這僅僅只是荀彧以及郭嘉等人的原話而已。當然了,張煌本人也是這麼想的。要知道郭嘉加上荀攸,這可是恐怕連法正與龐統、周瑜與陸遜都無法戰勝的組合。(正史中法正的兵略強於諸葛亮,而諸葛亮則與荀彧差不多,都是偏向於內政方面的奇才,用兵也就那麼回事。真正的兵略大師,是荀攸、周瑜、法正、龐統、鍾繇、陸遜等等。就算是賈詡。也只能算是擅長出奇謀,但談不上是真正的兵略大家。)
  
  見荀攸對那場兵略之戰頗感興趣,張煌便叫徐福原原本本地詳細敘述了一遍。畢竟黑羽鴉當中唯有徐福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而徐福那麼一說,荀攸更是對那場由戲志才製定規則的兵略之爭大感興趣,不住地歎息自己竟錯失了如此有趣的事。
  
  一番交談下來,雙方早已消除了因為不熟悉而產生的隔閡,隱隱有種相識已久的錯覺。
  
  不多時,飯菜便由府上的廚子端了上來。豐盛卻也不奢侈,是在座的幾個人能夠全部吃掉的份量。這讓佘稚亦對荀攸充滿了好感。
  
  酒足飯飽之後,荀攸這才對張煌等人說道。「文若托我照看你們,若是你們不嫌棄的話,可以住在我府上。……我已讓老門人替你們安排好了客房,不過府院狹小,僅有兩間客房,你們可莫有怨言哦。」
  
  對於荀彧、荀攸這對叔侄倆的善意,黑羽鴉們感動地無以複加,雖然說他們如今其實已有了落腳的地方,但是這樣拒絕別人的好意,張煌還是覺得不妥。不過話說回來,即便是不好拒絕荀攸,張煌等人亦不願住在荀攸準備好的客房。倒不是對荀攸有什麼意見,只不過那些淩空懸浮於雒陽天空中的渾天儀,實在是讓張煌等人感到心悸。
  
  想到這,張煌抱拳感謝道,「多謝公達兄的美意,不過……在下等人粗鄙武人,怕睡在上房反而難以成眠,不知公達兄府上可有酒窖?我等睡在酒窖就好了。」
  
  「……」荀攸聞言一愣,繼而聚精會神地望著張煌,良久微微感歎道,「看來你們大致已經了解雒陽的現況了,倒是省去了在下一番工夫。」說著,他站起身來,對張煌等人說道,「諸位且隨在下來。」
  
  張煌等人跟著荀攸走出了大廳,來到荀攸的臥居外間,只見他拉動書櫃的機關,待書櫃移開時,本應該是牆壁的地方卻是一條向下的階梯。
  
  黑羽鴉們不由地感到吃驚,驚訝地望著荀攸。
  
  似乎是注意到了黑羽鴉們眼中的驚愕,荀攸淡淡說道,「內城之府居大多都設有密室,不足為奇。……請!」
  
  「請!」張煌拱了拱手,旋即暗道自己實在糊塗。想來連他們初至雒陽的人都曉得渾天儀的存在,荀攸久在雒陽為官,又怎會不知?想來必定有掩人耳目的辦法。
  
  正如張煌所猜測的那樣,他們跟隨荀攸走下階梯之後,才發現荀攸的臥居外間地底下其實還有一個隱秘的密室,跟馬元義那所宅邸差不多,荀攸府上的密室中亦擺呈著許多桌椅家具,甚至於,桌上還擺著幾對酒盞,酒盞中尚有殘酒。
  
  「咳。」見張煌用異樣眼神盯著那幾只酒盞。荀攸咳嗽一聲,不動聲色地將其收了起來。
  
  這種欲蓋彌彰的做法,反而讓張煌與徐福猜到了幾分:他們幾個絕不是這間密室的第一撥客人。
  
  張煌說實話十分好奇被荀攸請到這間密室來的客人,可惜他不好詢問,畢竟那是荀攸的隱私。
  
  不過他大致也能猜出一二。畢竟荀攸在曆史中可是朝中清流之一,與議郎鄭泰、何顒,侍中種輯,越騎校尉伍孚等人商議行刺董卓,結果事敗下獄。幸虧期間呂布與王允合謀殺死了董卓,否則。恐怕荀攸這位兵略奇才就要命消於牢獄之中,難以留名於青史。
  
  而雖說眼下董卓尚未入京把持朝政,甚至於就連何進也還未亡故,不過像荀攸這樣正直的清流黨人,不可能不對當下的雒陽報以其他的看法。就看是針對外戚,還是針對宦官了。
  
  於是乎,張煌很識趣地裝作什麼也沒看到,只是四下打量著密室。
  
  然而卻有不識相的,就好比李通,他見密室內家具擺設齊全,詫異問道,「難不成公達大哥也因為忌憚渾天儀而睡在密室?」
  
  荀攸略感意外。不過也沒有在意,聞言歎息說道,「你等已見過渾天儀了?」
  
  張煌自然不好透露馬元義府上的密室就有一只損壞的實物。只是將他們在酒肆的見聞說了一遍,即那兩名因言獲罪最終被殺害的文士,以及義軍虎常軍那十幾名義士。
  
  聽完張煌的敘述,荀攸長長歎了口氣,搖頭歎息道,「此。國衰敗之相啊!……因言獲罪、因義而亡,何其可笑!何其可哀!」
  
  「朝中就沒有人管麼?」徐福不解地問道。
  
  荀攸思忖了一下。斟酌著用詞說道,「天子……不思朝政已久。外戚董氏把持朝綱,與大將軍何進一脈鬥得你死我活,可憐朝中忠良欲上達天聽,卻被官宦從中攔截……張讓、趙忠等奸邪教唆董氏一族用渾天儀那等旁門左道監控雒陽,有妄論朝政者,皆處死。終於,城內百姓不敢再表露絲毫怨言,而那張讓、趙忠等輩卻厚顏無恥地對天子言道,天下太平!」
  
  「難道天子就真的不知天下已亂?」徐福難以置信地問道。
  
  荀攸眼眸中閃過一絲精光,帶著幾分慍色說道,「有張讓等人阻礙朝中賢良進言,陛下又如何得知?」
  
  [看來針對的是宦官……]
  
  張煌恍然大悟。
  
  發了幾句牢騷後,荀攸亦意識到自己身為朝臣,如此非議朝政似乎有些不妥,因而轉移了話題。
  
  「小張兄接下來有何打算?」荀攸沿用了書信中荀彧、郭嘉、戲志才等人對張煌的稱呼。
  
  張煌思忖著回道:「接下來啊……公達兄聽說過王越麼?」
  
  「王越?雒陽劍師王越?」荀攸摸了摸下巴處那一簇鬍鬚,深思道,「此人乃雒陽盛名已久的劍師,不過聽說功利心太強,為求仕官而攀附許多達官貴人,明明是與槍豪童淵齊名的劍豪,卻自甘墮落為達官貴人在宴席中獻上劍舞,只為博其歡心,讓其能助他出仕。在雒陽有不少人不恥其為人。……你提此人做什麼?」
  
  張煌愣了愣,這才說道,「聽說此人善於劍技,我等本來打算拜在他門下學劍術。」
  
  「哦。」荀攸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說道,「此人雖品性不堪,不過劍技確實卓越,在雒陽鮮有敵手,不過要當此人收你們,教授你們劍技,恐怕很難。」
  
  「為什麼?」張煌不解問道。
  
  荀攸聞言解釋道,「王越極重名利,若是你乃名門之後,他自然會收你,可若是你乃庶民,恐怕他十有八九就不願搭理你等了。」
  
  徐福一聽就愣了,詫異說道,「有束脩也不收麼?」
  
  「士族五百錢,庶民五百金,這就是王越誇口的束脩之資。……你等確定要去?」荀攸聞言望了一眼張煌等人,倒不是看不起張煌等人付不起五百金的束脩,只是他由衷地感覺不值得罷了。
  
  這不,見黑羽鴉們一個個都不說話了,荀攸想了想說道,「若是你等想習武的話,攸亦結識幾位武藝高強的校尉、將軍。越騎校尉伍孚、伍德瑜,便是難得的勇壯豪傑……」
  
  [那個持刀去行刺董卓反而被董卓所殺的家夥啊?免了吧。]
  
  張煌心下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他並不知曉,越騎校尉伍孚其實卻是一位武力極強的豪傑。
  
  (伍孚行刺董卓,並非被董卓反殺。演義中是被呂布制伏,正史中則是被董卓‘急喚’護衛殺死,差不多就是荊軻刺秦時‘王負劍’的呼聲一個意思了。總的來說跟嬴政當時情況一樣,董卓當時懵了,不知所措。)
  
  見張煌婉言拒絕了,荀攸也沒有再說什麼,在囑咐了幾句若有何需要可告訴他的話後,便離開了密室。
  
  晚飯後,黑羽鴉們正準備歇息,卻見佘稚一臉凝重嚴肅神色地坐在了張煌的對面。
  
  「小張兄對當今暴漢的局勢,有何看法?」
pan3475 發表於 2015-7-11 10:16
第一百零四章  王氏劍館
  
  沒想到佘稚竟然是太平道弟子……
  
  次日,當黑羽鴉們從睡夢中醒來,待瞧見佘稚時,昨日夜裡佘稚的那番話彷彿回蕩在他們耳邊。
  
  正如之前馬元義與佘稚對話時所說的那樣,昨日佘稚在試探了張煌等人幾句後,便拋出了太平道這個重型炸彈,叫除張煌以外的其餘人面色大驚。
  
  其實那時候佘稚也十分緊張,因為他只是看到了張煌等人對雒陽現狀的不滿,對那種階級制度的不滿,但是張煌等人是否願意加入太平道,另外他們對太平道又是報以怎樣的看法,這一切佘稚卻毫不知情。不得不說,他的這個舉動有些冒險。
  
  而就在這個時候,張煌在旁淡淡說道,「吃驚什麼?咱又不是沒碰到過太平道的弟子。」
  
  「對哦……」

  李通、臧霸、太史慈、陳到四人聞言頓時就見怪不怪了,因為早在泰山郡的時候,他們就跟太平道打過交道。

  「原來佘稚大哥是太平道弟子啊」最是自來熟的李通圍著佘稚上下左右地打量,一副評頭論足的模樣,看得佘稚是哭笑不得。

  「那佘稚大哥跟唐周仙師認識麼?」陳到有些狐疑地盯著佘稚。

  佘稚聞言心中更是哭笑不得,心說莫非這幾個小傢伙還懷疑他是假冒的不成?假冒太平道有啥好處?嫌自己未上通緝榜麼?

  想到這裡,佘稚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說道,「唐周乃我師兄。」

  「真的假的?」臧霸微微吃驚,好奇問道,「那……那你也會活死人肉白骨的道法麼?」

  「符水之術?」佘稚愣了愣,旋即苦笑說道,「那個仙法,我還不會……」

  「那你也沒啥啊,我們老大都會。」李通用失望而近乎鄙視的眼神瞅著佘稚,只瞅著佘稚腦門發汗。

  「你會符水之術?」佘稚吃驚地望著張煌。

  因為佘稚是太平道的人,而且似乎還是馬元義的心腹,張煌自然不會隱瞞,點頭如實說道,「是的,不過僅學到一二,只能治癒外傷……」

  「那亦是相當了不起了。」佘稚驚嘆地望著張煌,問道,「是唐周師兄教你的?」

  「嗯,是唐周大哥教我的。」張煌點了點頭,不得不說,他對唐周有著莫名的好感。

  原來這小子跟唐周師兄的交情竟然是這般深厚,並非我太平道弟子,卻竟然從唐周師兄那裡學到了符水之術……

  佘稚心下暗暗稱奇,事到如今,他對張煌等人再沒有什麼疑慮了,畢竟在他看來,張煌已經算是太平道的半個弟子。

  於是乎,佘稚便很順理成章地提出了讓張煌等人加入太平道的邀請。

  不過這個時候,久久在旁不說話的徐福卻率先開口問道,「敢問貴道的目的是?」

  只見佘稚深深望了一眼面有警惕之色的徐福,沉聲說道,「大賢良師有言,為天下立心,為百姓立命!...…此,即我太平道教義。」

  還別說,就連徐福這樣對太平道抱有輕微敵意的寒門書生,亦因為這句話而為之動容,更何況是黑羽鴉另外幾個本來就對天下安定抱以一腔熱血的人。

  舉手表決時,陳到、李通、臧霸、太史慈皆贊成投入太平道,或許是這些日子的見聞對他們的觸動十分大,尤其是在雒陽所瞧見的那一幕幕,讓他們對朝廷充滿了失望。

  而除了最後才表態的張煌這位黑羽鴉的首領外,唯獨徐福閉口不言,眼中滿是掙扎之色。想想也是,畢竟徐福在潁川書院時學的那可是忠君愛國的儒學,而太平道明擺著是準備推翻漢室另立新朝的叛軍,哪怕這支叛軍佔據大義,的確是為天下蒼生著想,但是徐福依然還是無法接受自己成為當初老師們口中所指的『叛逆』一眾。

  「小佘哥且容我們考慮考慮。」顧及到徐福的感受,張煌歉意而又婉轉地暫時拒絕了佘稚的邀請。畢竟黑羽鴉的規矩是會考慮到每一名哥們弟兄的想法,就像當初李通不願向孫堅習武而全員放棄了那次絕佳機緣一樣,只要徐福不是真心點頭答應,張煌以及其餘人,那是絕不會加入太平道的,哪怕他們對太平道充滿好感。

  小佘哥?

  佘稚表情古怪地嘀咕了幾句,旋即點點頭,他並沒有在意張煌的拒絕,畢竟他看得出來,黑羽鴉們對太平道還是充滿好感的,只是那個叫做徐福的小子一時間無法接受『反賊』的身份,這種現像他們在招收同道人士時屢見不鮮,也就司空見慣了。反正只要是希望這個天下更加太平、更加美好的義士,最終都會加入他們的。

  因此,佘稚並不著急。

  「喲,起來了?」見張煌等人陸續起來,早他們一步蘇醒,已在密室大廳內靜坐修身養性的佘稚睜開眼睛跟他們打了一聲招呼。

  可能是因為昨夜的事,黑羽鴉們跟佘稚熟絡了許多,哪怕是徐福,亦不再對佘稚抱以猜忌,當然,這並不代表他接受了佘稚的邀請。

  「今日打算去哪?」佘稚問道。

  「去找王越看看吧。」張煌不死心地說道。雖然馬元義、佘稚還有荀攸都勸說過張煌等人,但是張煌還是不死心,畢竟誰叫王越腦袋上頂著雒陽劍師的赫赫威名呢?

  「你還真是不死心啊…...」佘稚笑著搖了搖頭,旋即思忖道,「王越在內城與外城皆開設有武館,不知你想去哪一處?」

  「兩邊都有武館?」陳到不解地問道,「他開兩座武館做什麼?」

  佘稚聞言解釋道,「我也是聽人說的,聽說王越最早到雒陽的時候,一窮二白,絲毫名氣也無,因此,他就在外城設擂。五百文一次,只要能擊敗他,就能得到百兩銀子……用這個辦法,王越湊了一筆錢財,在外城開設了武館。」

  「金吾衛不管?」臧霸詫異問道。

  佘稚冷笑著說道,「金吾衛只管你是否評擊朝政,這種事,他們是不會管的……那日你等在外城經過的地方,還算是治安較好的,在外城某些僻靜地方,哪怕是當街殺人者亦大有人在……此乃龍虎匯聚之地,天下有多少自詡豪傑的傢伙蜂擁來至此地,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司空見慣。」

  「朝廷視若無睹?那可是人命官司啊!」徐福難以置信地問道。

  佘稚望了一眼徐福,意味深長地說道,「人命官司是不假,不過這人命也分三六九等……倘若是士族當中的哪家族子被害,不到半日,衛尉、廷尉、中尉,甚至還有司隸校尉,皆會派人將兇手抓拿;不過若死的只是庶民啊…官老爺們每日政務繁忙,哪有工夫理睬?」後半句,佘稚的話中充滿了譏諷與嘲弄。

  「雒陽治安竟敗壞如斯?」徐福痛心疾首地搖了搖頭。

  佘稚聞言樂了,譏嘲道,「雒陽的治安吶,那是糊弄漢庭天子的……只要這天還未塌下來,就不礙事。貪財的繼續收刮錢財,要權的繼續爭權奪利……庶民的性命又算什麼?」

  「……」徐福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沒過多久,荀攸便下密室來找張煌等人。

  「公達兄今日沒有當差?」問出了這疑惑後,張煌這才想起,似乎荀攸前幾日就沒有在朝中當差,而是在城門口等著迎接他們一行人。

  似乎是看透了什麼,荀攸嘆了口氣,帶著幾分氣憤說道,「陛下久不處理朝政,在西園嬉戲玩樂,朝中大臣幾番勸諫,皆被張讓、趙忠等輩阻攔在外……如今,奏章皆得由張讓等人之手上呈給陛下,我這黃門侍郎啊,如今是形同虛設……」

  眼瞅著荀攸搖頭唏噓的模樣,張煌心下頓時明白過來:想必是張讓等人怕天子劉宏在百官那裡聽到一些對他們不利的話,因此隔斷了百官與天子的聯繫,讓自以為天下太平的劉宏天子每日在宮中作樂,絲毫不知漢室社稷岌岌可危。

  「你等還是打算去拜訪王越?」荀攸發了一句牢騷後便岔開了話題。

  張煌點了點頭,笑著說道,「不瞞公達兄,我等還是不死心。」

  荀攸聞言微微一樂,繼而帶著幾分為難說道,「五百金對於我荀氏而言倒不算什麼,但是在下這裡……」

  張煌愣了愣,這才明白過來,原來荀攸竟還想著要替他們準備那五百金的束脩。

  意識到此事,張煌連忙說道,「公達兄這話真是要愧煞我等了。……來雒陽時,文若兄便已借著送家書的幌子,贈我等一筆盤纏,我等又豈可得寸進尺,再讓公達兄準備束脩?」

  說這話時,張煌心中暗暗感慨荀彧、荀攸這對叔侄簡直就是急公好義的模範,只可惜這等輕金銀而重仁義的士族子弟在當今這個世道實在不多。

  「我等自己會想辦法,公達兄若是再這樣,那我等可就無地自容了。」

  「這樣……」荀攸在點頭之餘,亦鬆了口氣,毫不掩飾地笑道,「在下雖在朝中為官,可每月俸祿卻還不夠在下用的,還要靠家族接濟銀兩,實在慚愧啊」

  荀攸的這番話,絲毫不減他在張煌、佘稚等人心中的好感,相反地,佘稚反而對荀攸所持的德操更為敬重,畢竟荀攸這個黃門侍郎可是一個不小的要職,然而誰曉得他竟然過得如此窘迫。不用猜也曉得,這位荀氏子弟必然沒有受賄。

  待用過飯,在與荀攸知會了一聲後,張煌等人便出門尋找王越在內城的武館去了。

  一路上,他們再一次目睹了階級制度的殘酷,這更加堅定了黑羽鴉們對當今朝廷的不滿,就連內心仍處於掙扎狀態的徐福,亦流露出幾分失望。

  要是庶民的性命已算是極不值錢,那麼那些為奴為僕的人,甚至是連物品、牲口都不如。

  途中,張煌等人親眼目睹一位看似世家公子打扮的傢伙指使家僕對其駕車的馬夫拳打腳踢,只把那馬夫打地全身鮮血,匍匐在地。而原因,僅僅只是馬車的車輪被一塊碎石顛到,讓當時在車內的那位公子嚇了一跳。

  「莫要生事」

  佘稚第一時間察覺到了李通、臧霸等人面上的怒容,低聲警告道。

  「走吧。」在目視著那一幕良久後,張煌只能催促自己的兄弟們趕緊離開,因為他明白,這裡不是他們可以抱打不平的地方。若是他們在這裡惹出什麼事來,必定會驚動金吾衛,到時候,非但他們黑羽鴉要遭殃,就連馬元義、佘稚、荀攸等人恐怕也要受到牽連。

  黑羽鴉們默默地低著頭離開。

  在他們眼前的雒陽內城,彷彿是漢室的真實寫照。好比是一棵參天巨樹,從根部、從樹心逐漸開始腐爛,藥石難靈。

  走了大概一個時辰左右,張煌等人終於找到了雒陽劍師王越在內城所開設的武館。

  不得不說,這家王氏武館哪怕是在內城這居住著許多達官貴人的地方,亦稱得上是一座豪邸,府門內門牆上的那一個巨大的劍字,哪怕是隔得很遠,亦叫張煌等人趕到一陣暗暗心驚,彷彿那不僅僅只是死物的字跡,而是一柄寒光凌冽、殺氣騰騰的劍。

  四下一瞧,張煌發現武館外出了他們以外,還有粗略估計大概十幾名男子,年紀差不多在十五歲到二十五歲左右,一個個腰繫佩劍,衣冠楚楚,一看就知道是士族中人。不過這些人的身體素質嘛,雖然不算手無縛雞之力吧,但也好不了多少。

  「小佘哥,這些人是來幹嘛的?」張煌低聲詢問著佘稚。

  佘稚四下望了幾眼,壓低聲音說道,「既然是在武館門前,那自然是來學劍術的。」

  「他們?」臧霸不自覺地皺了皺眉,畢竟在他看來,這十幾名士族子弟弱得很。

  佘稚輕笑了幾聲,反問眾人道,「你等覺得王越為何收庶民為徒要五百金,但是收士族子弟,卻僅僅只需五百文錢?」

  「莫不是有什麼用意?」

  「還能有什麼用意?廣鋪門路而已。」佘稚冷笑著說道。

  黑羽鴉們一聽就明白了,王越只收五百文錢而教那些士族子弟劍術,無非就是想藉這層關係向士族這個大階級靠攏,達到他心中仕官的目的而已。

  一邊攀附士族達官貴人、一邊在紳、庶這這邊撈錢,用這筆錢用打通關係,難怪王越這個庶民身份的人卻能在雒陽內城開設武館。

  「真是了不起啊…」李通的一聲讚歎惹來了陳到、臧霸、太史慈三人的側目而視。

  見此,李通連忙解釋道,「我指的是他撈錢的手段……」

  話音未落,就見臧霸拍拍他肩膀,笑著說道,「我們懂的。……我們還不了解你麼?」

  李通連連點頭,然而旋即歪了歪腦海,滿臉疑惑之色。

  「這話……不大對啊?」

  不知過了多久,武館忽然可以進入了,當即,門外那一群士族子弟們一擁而入,而張煌等人亦趁此機會混了進入。

  進了武館左轉右轉,張煌等人跟著人群一路來到了武館學徒們練劍的……劍館?如果說那真的也算是練劍的場所的話。

  只見踏入那迎面的樓閣大殿,殿內竟是木板鋪地,不可思議的是,木板上還鋪著一層毛茸茸的獸皮,目測東西、南北皆有三十餘丈的大殿內,無不鋪著獸皮,沒有一寸地方落下。

  而在大殿的中央,大概有那麼三十來名練劍的學徒,穿著單薄的衣服,赤著腳,手持木劍朝著各自跟前的木樁一下一下地揮舞著。
  「這裡好熱啊…」太史慈有些不適地扯了扯身上的衣服。

  可不是嘛,自打剛踏足這個大殿的時候,張煌便感覺迎面一股熱浪襲來,這會兒他才明白,原來大殿的中央,竟擺著一個巨大的銅爐,銅爐內炭火燒地通紅,而那些身穿單薄衣服、赤著腳的學徒們,更是圍著那隻巨大的銅爐練劍。

  「王某所學,乃相傳自先秦時的墨子劍法……非具大毅力者不能練至精純……」在那些學子當中,有一位目測三十上下的男人,也是像學徒們那樣打扮,赤著腳、穿著單薄的衣衫。只見此人虎背熊腰,雙臂伸展如猿,目色凌厲如鷹,長得著實是魁梧異常,氣勢不凡。

  一眼瞧見此人,張煌彷彿感覺是瞧見了孫堅,瞧見了天劍恢恢,瞧見了地劍輸耳,毋庸置疑,此人擁有著匹敵前三者的強大實力。

  那就是王越麼?果然……有氣勢!

  張煌心下暗暗點頭。

  而這時,王越正一本正經、語重心長地告誡著周圍的學徒,以許多先人的事規勸他們要吃苦耐勞,要忍受得饑寒、貧窮等等。

  只說得那些練劍的學子們興趣大增,神色亦不由得位置亢奮,這讓王越不由得滿意地點點頭。

  然而張煌等人卻是不約而同地皺了皺眉頭。

  吃苦耐勞?

  臧霸表情漠然地瞅著大殿內所鋪的獸皮,還有那隻炭火燃燒地十分旺的巨大銅爐。

  這算哪門子的忍受饑寒?

  太史慈眼眸中泛起幾分失望,感覺王越所說的這一切不過是些屁話。他心下暗暗撇嘴:要吃苦耐勞?把這些人丟到軍伍當中一個月,保管比在你這兒學到的多。

  而張煌、李通、陳到則是瞅著那些正在練劍的學子們直皺眉,別看那些人『喝喝哈嘿』練得投入,劍招亦是連貫奪人眼目,但是毫不誇張地說,這種花哨的劍法根本不堪一用,要是把這群傢伙丟在當初的廣陵戰役中,保管第一輪交鋒就死個精光。

  望著眼前的這一幕,張煌忽然明白了,這個武館,恐怕是王越專門用來招收內城中士族子弟的。

  無論是可笑的練武場所還是那套花哨不堪一用的劍術,皆不過是空架子而已。

  王越收徒不過是為了仕官而廣鋪門路而已……

  耳邊迴響起佘稚的淡淡嘲諷,張煌的心不由得一沉。 本帖最後由 pan3475 於 2015-7-11 10:42 編輯

pan3475 發表於 2015-7-11 11:02
第一百零五章 師與徒
  
  「嘿!嘿!」
  
  「喝!喝!」
  
  在暖如春季的劍館演武廳內,那一干被王越稱呼為日後必定能成為武學強者的的學徒,春風滿面地揮舞著手中的木劍,朝著各自面前的木樁一下一下地揮砍。或許這些學徒自己覺得是學到了什麼不傳之秘,可是在張煌等經歷過戰場廝殺的老兵們看來,那些花哨的劍法只不過是虛有其表的空架子而已,從欣賞角度來說確實上佳,但是說到實用嘛,哪怕是黑羽鴉中實力最弱的徐福,在不動用剛體的情況下亦能輕易將王越這些所謂的優秀打得滿地找牙。
  
  就在張煌等人暗自感到失望之際,王越這才緩緩踱步到張煌這一群人面前,負背著雙手,擺著一副高高在上的嚴師架子,淡然問道,「爾等所為何來?」
  
  跟張煌等人一道走入這劍館的士族子弟當中,有一名年紀差不多二十來歲的男子走上前一步,拱手說道,「王師傅,在下王頜,自幼體弱多病,前些日子,家父聽聞王師傅這邊再次開始招收學徒,因此叫在下來王師傅手底下學武,還望王師傅能教授我高明劍術。」
  
  「哦?」王越輕應了一聲,漫不經心地問道,「不知令尊是哪一位?」
  
  「司隸校尉從事吏王暢,便是家父。」
  
  張煌清楚地註意到王越在聽說這句話後雙眉微微一挑。
  
  「原來是王從事的公子……」
  
  王越點了點頭,上下打量著王頜,半響後沉聲說道,「唔,王某觀你確實氣虛,不過不要緊的,只要你肯下功夫,他日必有成就。」
  
  「多謝王師。」王頜滿臉喜悅之色。從懷中奉上一隻錢袋,遞給王越。
  
  這時,王越身後有一名弟子走上前來,接過了錢財,並抬手對王頜說道,「王師弟且先到那邊等候。」
  
  「好的好的。」王頜歡喜地走了過去。
  
  這時,王越才打量起下一個來,只見那下一名慕名而來的士族公子,正一臉倨傲地打量著四周,從他不時皺眉來看。此人似乎對這裡的環境並不是很滿意。
  
  「咳!」王越故作咳嗽提醒著這位公子。
  
  此人這才反應過來,上下打量了幾眼王越說道,「你就是王越啊?我是來學武的,這是拜師的束脩,收下吧。」說著,他從懷中摸出一隻錢袋,隨手拋給了王越身邊那名徒弟。
  
  可能是此人的囂張態度令王越亦有些不渝,皺了皺眉,王越沉聲問道。 「你為何學劍?」
  
  那公子聞言惡狠狠地吐了口氣,滿臉不爽地說道,「別提了,前兩日本公子與張頌那臭小子起了爭執。那小子從他在北軍當差的堂兄那裡學到些本事,三拳兩腳就把本公子給打趴下了,這口惡氣本公子咽不下,非要找他討回來不可!」說著。他狐疑地望了一眼王越,問道,「你會教本公子的。對吧?」
  
  王越聞言面色更是凝重,思忖了一下說道,「學武可並非為了爭強好勝……」可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那名公子給打斷了。
  
  「行了行了,這些廢話本公子不愛聽,你只管把最厲害的劍法教授給本公子就好了。若是有朝一日本公子劍法大成……家父定會重重賞你的!」
  
  「不知令尊是哪一位?」
  
  「廷尉寺判獄陳嵩陳玄公便是家父。」
  
  王越的眉頭頓時就凝了起來,在目視了那名公子良久後,點頭說道,「你向武的心是好的,不過目的卻不純……也罷,你就在王某這裡打磨打磨性子吧。」
  
  換而言之,他收下了。
  
  形形色色的這一幕幕陸續呈現在張煌等人面前,有的是迫於家裡的壓力,有的是厭文喜武,有的則是單純為了學成劍法後與人拼鬥,可是王越儘管每次的說辭不同,但是無不收為學徒,原因只在於,對方家世不凡。
  
  [這算不算‘有教無類’? ]
  
  黑羽鴉們在心中暗暗冷笑著,儘管同樣的話他們也曾形容過荀彧,畢竟荀彧就是抱著'勸善天下人、不使有一惡人'的宏大志向,不過若是要將王越跟荀彧相提並論,李通、陳到、臧霸、太史慈等人只能表示,王越不配!
  
  「老大,走吧,這不是咱應該來的地兒。」
  
  李通壓低聲音對張煌說道,臧霸與太史慈亦是附和地拉了拉張煌的衣袖。因為在他們看來,雒陽劍師王越儘管被稱為與槍豪童淵齊名的劍豪,但是銅臭味太重,就像荀攸與佘稚所說的那樣,趨炎附勢,實在有些令人看不慣。彷彿只要是對方家世不錯,什麼阿貓阿狗都會收下。
  
  兄弟們的勸說,並不能改變張煌的想法,雖說他也有些看不慣王越趨炎附勢的做法,但是,誰叫王越是與槍豪童淵齊名的劍豪呢?選師傅教授劍法,不應該選最好的麼?
  
  「……看看吧。」張煌遲疑著說道。
  
  佘稚聞言搖了搖頭,聽張煌這麼一說他就知道這小子還未死心,既然如此他也懶得再勸,反正在他看來,張煌此番必定是要碰壁的。
  
  忽然,佘稚心中一動,轉頭望去,只見在不遠處,有一名濃眉大眼的王越學徒正用異樣的目光打量著他們。
  
  此人似乎與其他人不同,要知道此刻在練劍的那些學徒,身上穿的劍袍看似樸素,可實際上卻是絲綢所製,但是這人,身上穿的劍袍卻真的是粗布質地。
  
  [這傢伙……]
  
  佘稚仔細打量起那人來,忽然,只見對方眼神一掃,佘稚本能地感受到了一陣彷彿酷寒般的涼意。
  
  [好……好沉重的‘意’……]
  
  佘稚暗暗心驚。這裡的'意',指的就是人在下定決心後的那種狀態時,那股遠超平日的意志,如果是帶有傷害別人的目的,即是殺意。如果沒有,那就是純碎的意,比如說一心於劍術的人會逐漸形成的劍意什麼的。 (相比較殺意,殺氣大多數只是用來恐嚇對手的手段。)
  
  而心驚之餘。佘稚驚訝地發現對方竟絲毫沒有惡意,彷彿那股'意'只是他眼神掃視時的順帶,這讓佘稚更為吃驚。畢竟能做到這一點,就說明對方的內心、心境十分的強大,即意志力堅韌不拔,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夠達到的,哪怕是修煉多年的苦修士也不見得能達到。
  
  「怎麼了?」陳到注意到了佘稚臉上的異樣表情,疑惑問道。
  
  佘稚朝著那名濃眉大眼的學徒努努嘴,陳到愣了愣,轉頭望向那人。旋即雙眉一顫,顯然也是意識到了此人的不同尋常。
  
  而這時,王越已經來到了張煌等人面前。
  
  自打第一眼瞅見張煌等人身上那隨處可見的百姓布服,王越便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雖說他從張煌等人身上察覺到了氣的存在,可對於王越這等被稱為劍豪的豪俠而言,張煌等人那點實力又算得了什麼?
  
  「何人推薦你等來王某劍館習劍吶?」王越張口問道。
  
  張煌抱了抱拳,如實說道,「在下等人是聽說王劍師乃天下聞名的劍豪,更被尊稱為雒陽劍師。因此慕名而來,望王師能教授我等真正的劍法……」說到最後時,他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那些正在練劍的學徒,用意不言而喻。
  
  王越不由地皺了皺眉。正如張煌等人所猜到的,王越教授那些士族公子的,其實確實是一些不堪大用的花架子而已。這不奇怪,畢竟習武可不是這麼輕鬆的。像張煌等人吃了多少苦,歷經多少生死關頭的磨難,這才練就如今的實力。可那些嬌生慣養的士族公子能吃得了這種苦麼?
  
  要不是為了照顧這群嬌生慣養的士族公子,王越又何必在練劍的演武廳鋪上獸皮,架上燒著熊熊炭火的銅爐?從未聽說過有這種學武的方式。
  
  因人施教,王越在這方面做得十分完善,反正那些士族公子也不曉得真正的劍法,整些花哨的空架子劍法敷衍敷衍就得了,畢竟王越要的只是與他們之間的那層'師徒關係'而已。至於對方是否學有所成,與他王越又有何干?反正本來就不是什麼習武的材料。
  
  而如今此事被張煌隱晦地挑明,王越自然會感到不悅。
  
  「真正的劍法?」王越冷笑兩聲,用質問般的語氣問道,「你倒是說說看,真正的劍法又是什麼?」
  
  黑羽鴉們聞言心頭一沉,想想也是,從未學過劍法的他們,又哪裡曉得什麼才是真正的劍法?
  
  可就在這時,卻聽張煌沉聲說道,「劍乃殺人之器,劍法乃殺人的伎倆!」
  
  縱然是王越,聽聞此言亦是心頭一震,頗感吃驚地望著張煌,而那名濃眉大眼的學徒,亦是雙眉一凝,慎重地打量起張煌一行人來。
  
  然而那些正在練劍的士族公子們,聽聞此言卻是哄堂大笑。
  
  「那小子說什麼?劍乃殺人之器?劍法是殺人的伎倆?」
  
  「哈哈哈!」
  
  「小子,劍乃王道之兵!」
  
  「哪裡來的蠢蛋?敢在王師面前談論劍術!」
  
  「瞧這群人衣著打扮,就曉得是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鄉下窮小子……」
  
  「嘿,那幾個鄉下窮小子,趕緊打道回府吧,這裡可不是你等能來的地方。」
  
  「我猜他們連'打道回府'都不見得能聽懂……」
  
  「唉,難登大雅之堂吶!」
  
  包括剛剛被王越收下的那十幾名士族公子,劍館內那四十來個人冷笑著望著張煌等人,有的面露不屑,有的滿臉鄙夷,不一而足。那種指著別人嘲諷的可氣模樣,氣地李通、陳到、臧霸、太史慈等人滿臉漲紅,不自覺地攥緊了拳頭。
  
  幸虧這是在雒陽內城,要是換做在別的地方,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士族公子敢如此侮辱他們黑羽鴉的首領,李通等人保管會將其暴揍一頓。
  
  不過張煌的表情倒是沒有什麼改變,畢竟對於他來說,那群士族公子也不見得有什麼大不了的吧。也難怪,回想張煌這一路上所見過的人,論武力,孫堅、恢恢、輸耳皆能與王越平起平坐,論家世,曹操、荀彧、荀攸非但是如今的名門望族。日後還是中原的風雲人物。相比較之下,劍館內那些所謂的誰誰誰,哪個大官的兒子,哪個大官的侄子,這些人所說的話又豈能讓張煌在意。
  
  張煌在意的,只是王越的態度而已,畢竟他確實很希望能在王越這裡學到真正的劍法。
  
  [這小子……]
  
  不得不說,張煌之前的那番話,確實讓王越為之動容。
  
  劍是什麼?那本就是用來殺敵的工具,而不是佩戴在文士腰間的飾品。或者擺放在屋內的擺設,不沾鮮血的劍,又豈能稱之為劍?若不能殺人,又如何稱之為劍術?
  
  從本心出發,王越很滿意張煌對劍以及劍術的理解,不過,因為之前張煌曾暗示王越教授那些士族公子的劍法不過是虛有其表的空架子,這讓王越感到不悅。
  
  [你小子算是個什麼東西?敢來教訓王某? ]
  
  這才是王越對張煌的最終看法。
  
  「劍法是殺人的伎倆……嘿嘿,你殺個人我看看?」王越冷笑著說道。
  
  其實。他能感覺到張煌等人身上那濃郁的殺戮之氣,那種依附在體表、彷彿業力一般的沉黑色氣絲,那是背負人命的人一輩子也洗刷不掉的,王越之所以這麼說。無非就是篤信張煌等人不敢在雒陽城內殺人而已。
  
  聽了王越的話,那些士族公子頓時鬧騰地更兇了,哈哈大笑指著張煌等人大叫道:「來啊來啊,來殺本公子!」
  
  張煌皺了皺眉。終究還是沒有輕舉妄動,這讓那些士族公子臉上的嘲諷笑容更濃。
  
  [一群蠢材,老大要是動手。你們幾個一起上也不夠老大殺的! ]
  
  深知張煌武藝的黑羽鴉們在心中破口大罵。
  
  良久,王越抬手止住了那些士族公子的大聲嘲笑,他目視著張煌冷笑道,「怎麼?不敢殺?」
  
  張煌對王越的好感逐漸降低,他搖了搖頭,面色自若地說道,「是的,在下不敢!」
  
  劍館內再次響起那些士族公子們的一陣嘲弄哄笑。
  
  就連王越臉上亦泛起幾分自得之色,冷冷說道,「小小年紀,不知天高地厚!難道就不知高樓起於平地麼?連基礎都未打好,還敢誇口說什麼要學真正的劍術!實在是可笑之極!」
  
  「……」張煌一聲不吭,也不還嘴。
  
  見此,王越感覺亦有些無趣,淡淡說道,「你若真心要學劍術,王某也可以教你,不過見你之前甚是無禮,王某要給你一個教訓!……你要學真正的劍術,可以,千金束脩,王某就教你!」
  
  [好狠啊……一千金? ]
  
  [明明是自己想收巨額束脩,卻將過錯歸於老大,真是可惡! ]
  
  [簡直是小人行徑! ]
  
  黑羽鴉們心中不由地有些憤怒,畢竟王越非但直接將五百金的束脩翻了一倍,還將此事歸過與張煌此前的無禮。
  
  「有嗎?」王越攤著手冷笑道。
  
  面對著王越逼問般舉動,張煌搖了搖頭,說道,「千金,在下沒有。」
  
  王越聞言面色頓時一變,厲聲喝道:「那還不快滾?!」
  
  話音未落,卻見張煌臉上露出幾分淡淡笑容,說道,「千金在下是沒有,不過珍珠瑪瑙什麼的……」
  
  王越愣了愣,遲疑說道,「若是價值足夠千金,倒也可以。……你有嗎?」
  
  「在下也沒有。」張煌攤著手很是無辜地說道。
  
  「你!」王越頓時氣結,拂袖回身,冷冷斥道,「滾!」
  
  豈料張煌聳了聳肩,又說道,「王師只是問了在下,可沒有問在下的叔伯……」
  
  王越的腳步頓時停住了,轉頭神色不定地望著張煌,繼而轉過身來,語氣稍稍緩和,問道,「那你的長輩們……可能支付千金束脩?」
  
  「不能!」張煌淡淡笑道。
  
  「臭小子,你敢耍我?」王越額角的青筋都繃緊了,滿臉慍怒地瞪著張煌。
  
  張煌絲毫不怵,笑道,「不過在下有個兄弟……」
  
  王越打斷了張煌的話,冷笑著說道,「想必你那個兄弟亦不能替你支付千金束脩,對嗎?」
  
  「你猜對了!」張煌哈哈大笑道。
  
  在他身旁,佘稚與黑羽鴉們眼瞅著王越震怒而不好發作的樣子,亦忍不住大笑起來,笑聲無比的歡暢。
  
  「……該死的臭小子!」
  
  王越咬牙切齒地咒罵了幾句,拳頭捏得嘎嘣嘎嘣作響,甚至於眼中已泛起絲絲殺意,恨不得將這幾個混賬亂劍斬殺。而就在這時,那名身穿粗布劍袍、濃眉大眼的學徒,卻走到了王越身前,用如潭水般平靜的語氣對張煌等人說道,「諸位,請回吧。 」
  
  「史阿?」王越詫異地望向那名學徒。
  
  原來,這名身穿粗布劍袍、濃眉大眼的學徒,便是王越視如親子般並且最終傳授衣缽的弟子,史阿。
  
  也不知怎麼,被史阿這一打岔,王越面上的憤色竟然消退了許多,轉身拂袖,冷冷說道,「史阿,叫他們滾,我不想再見到他們!」
  
  史阿無聲地點了點頭,轉頭目視著張煌等人。
  
  此時的張煌早已絕了拜入王越門下學劍的心思,否則,他也不會故意嘲弄王越。見史阿打出送客的手勢,他冷哼了一聲,說道,「兄弟們,走了!」
  
  因為張煌之前嘲弄王越的做法讓黑羽鴉們大大出了一口惡氣,因此眾人倒也不覺得憤懣,一個個像是打了勝仗般,昂首挺胸在那一干士族公子們的謾罵聲中離開了。
  
  [……]
  
  望著自己唯一真心認可的弟子史阿的背影,王越不知為何面色隱隱有些黯然。
  
  沒過多久,史阿便領著張煌等人出了劍館。臨走時,李通還不屑地朝著劍館吐了一口唾沫,史阿看在眼裡,但是波然不驚的面上並無表情。
  
  「內城的劍館……本不該是你等來的。」
  
  一聲幽幽的長嘆,傳到了正準備離開的陳到的耳中,他下意識地轉過頭去,望見的卻是史阿離去的背影,布衣、赤腳,行走在雪地之上。
  
  [……]
  
  不由得,陳到竟看呆了,久久難以回神。
  
  「阿到,走了!」
  
  「喔……喔喔……」
pan3475 發表於 2015-7-11 11:26
第一百零六章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二十年前——
  
  [師傅,這裡就是雒陽嗎?好……好高的樓屋……]
  
  [啊,這裡就是我大漢的京師啊! ]
  
  在二十年前的雒陽城東城門,有一位幽州薊縣出身的年僅十餘歲的三流劍客,領著一個四五歲的孩童,來到了雒陽這座大漢天子居住的王都。 (幽州薊縣,戰國時古燕國都城,因而又稱燕京,即今北京。)
  
  當時的雒陽儘管還沒有滿天空漂浮著用來監控整個王都的墨儒所製渾天儀,但是因為外戚梁冀專權的關係,雒陽的治安並不比二十年後好上多少。而這對初來乍到的師徒並不知此地的凶險,自詡為師傅的那名年僅十餘歲的三流劍客,做夢都想將自己所學的墨子劍法發揚光大,並開創只屬於自己的劍法流派;而那名年僅四五歲的孩童,則滿懷希望地期待著成為開山劍宗首席弟子的日子。
  
  然而,雒陽的水太深了,到處都是身懷本事卻無機緣飛黃騰達的豪傑,兼之當時的金吾衛幾乎算是城中的一霸,使得這對師徒在雒陽的日子,比他們在幽州薊縣時還要貧窮、還要艱難。
  
  這對師徒就是王越、史阿師徒。
  
  那個時候,王越與史阿受庇於城內的義舍,每日靠朝廷施捨薄粥度日。而他們最大的敵人,便是同義舍內那些持強凌弱的傢伙。
  
  為了拿回本屬於自己與徒弟的那兩份食物,王越每日都要與義舍中那些傢伙們打得皮青臉腫。
  
  而在最初技不如人的時候,王越與史阿只能忍受飢寒,苦熬苦挨。
  
  [師傅,我餓……]
  
  [明日……等明日就好了……]
  
  來日,王越憑藉一柄利劍與不要命的做法,終於震懾住了義舍那些搭伙結伴的傢伙,豁出性命強迫對方默許他奪回了一份本屬於他們的薄粥。
  
  [師傅。粥很好喝,給你。 ]
  
  [我……還不餓……]
  
  當師傅的少年一邊用手摀著腰間的鮮血直流的傷口,一邊淡笑著搖了搖頭,其實這會兒他也餓得頭暈眼花。
  
  在充斥難民、地痞與無謀生之法的遊俠們的義舍,王越在搶奪食物的過程時逐步磨練自己的本事,在陸陸續續過了半年後,義舍內的那些人終於不敢再與他爭奪食物。
  
  [史阿,咱們要開創自己的劍法流派,像荊軻、蓋聶那些豪傑一樣,留名萬世! ]
  
  [留名萬世……那是啥意思? ]
  
  [呵呵。總之是好事就對了。 ]
  
  望著徒弟呼呼地喝著薄粥。王越笑呵呵地說道。
  
  ——十五年前——
  
  整整五年時間的苦練,當初那名十餘歲的師傅,那名三流劍客已經憑著他傑出的武學天賦,逐漸嶄露頭角,劍法亦愈加精湛。但是對於師徒倆未來要走的路,王越與史阿還是沒有什麼頭緒。
  
  [師傅,要開創咱們的劍法流派,是不是先得開一家武館啊? ]
  
  [是啊……]
  
  [可是那要好多錢呢……]
  
  [吃飯。 ]
  
  [哦……]
  
  對此一籌莫展的王越將愛徒的腦袋按在飯菜盤子裡,心底微微嘆了口氣。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了。終於有一日,王越欣喜若狂地衝回義舍,將裝著一大把銅錢的錢袋給史阿看。
  
  [史阿,師傅有賺錢的法子了! ]
  
  [這、這麼多? ……師傅你怎麼賺來的? ]
  
  [回來的路上。為師瞧見外城有人在擺擂台挑戰,挑戰此人一次五十文,可若是贏了,就能拿五十文! ]
  
  [師傅贏了? ]
  
  [那還用說? ]
  
  [師傅真厲害! ]
  
  [哈哈哈! ]
  
  在愛徒憧憬敬佩的目光下。王越趾高氣揚地彷彿得勝歸來的將軍,儘管包紮身上傷口時的痛楚讓他痛地齜牙咧嘴,但是臉上的笑容卻是怎麼也不會被痛楚所取代的。
  
  從那日起。王越便開始尋找城內那些擺設擂台的人。那種瀕臨絕境的挑戰,讓他的劍法突飛猛進,所攢的開設武館的錢,也越來越多。
  
  但是,並不是每一回王越都能贏。
  
  [師傅……]
  
  [今日……輸了。 ]
  
  滿身鮮血的王越甚至不敢看愛徒的眼睛,生怕從中看到失望。
  
  [哦……那、那我去給師傅燒水擦拭傷口……]
  
  [嗯! ]
  
  望著愛徒急匆匆地奔了出去,王越攥緊了拳頭,暗暗發誓,下一回他絕不會再輸。
  
  ——十一年前——
  
  四年的挑戰強者的生涯,非但使得王越的劍法突飛猛進,更使得他們所攢的錢也越來越多。
  
  然而,外城有越來越多的人知曉了王越的名氣,以至於敢接受他挑戰的人,越來越少。很多時候,當王越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擂台正準備挑戰時,設下擂台的人在瞧見他後卻慌慌張張地逃走了。
  
  在長達月餘的那段時間,王越每日皆無收穫。
  
  [師傅……]
  
  [別提了,那幫慫貨,瞧見為師上台挑戰就逃走了! ]
  
  [師傅如今的名氣越來越大了,因此那些人不敢再接受師傅的挑戰了……]
  
  [哈哈哈! ……話雖如此,還是沒有攢下足夠開武館的錢啊,這可如何是好? ]
  
  [師傅有沒有想過自己設擂台? ]
  
  [我去設擂台讓人挑戰? ……啊?我怎麼就沒想到呢?明日我就去! ]
  
  [師傅真笨! ……哎呀。 ]
  
  [臭小子!越來越沒大沒小! ]
  
  王越一邊笑罵著,一邊示威地揮了揮自己的拳頭。
  
  ——十年前——
  
  十年的光景,當初年僅十餘歲的三流劍客,容顏已不再稚嫩,而劍法更是高超。那名四五歲的小童,亦逐漸成長為一名出色的劍客。
  
  那一年,他們終於攢夠了錢,在外城開設的王氏劍館。
  
  然而武館的開設,並沒能使他們的日子變得富裕。為了維繫武館,他們還是跟之前一樣窮困潦倒。
  
  [師傅,憑什麼咱們賺的錢,卻要分出去大半? ]
  
  [不上下打理關係,金吾衛就會來找咱們的麻煩。 ……在這雒陽居住了十年,你還是這麼不曉事! ]
  
  [可……可這樣下去,武館維持不了多久啊。 ]
  
  [為師會去想辦法的……]
  
  逐漸意識到權利的威能,王越逐漸開始去接觸雒陽的上流圈子。起初,只是為了與那些達官貴人打好關係,為此。王越不惜降下身份,在那些達官貴人們所舉辦的宴席中獻上花哨、絢麗的劍舞。
  
  但是天長日久下來,王越的心態逐漸發生了改變。
  
  [史阿,你……有想過當官麼? ]
  
  [為什麼要當官?我們的志向不是為了開創自己的劍法流派麼? ]
  
  [話是沒錯,可是……史阿,你沒去過那些達官貴人所舉辦的宴席,奢華的佈置,豐盛的菜餚,香醇的美酒。宴席間還有身穿各式各樣衣裝的靚麗女子獻上歌舞……這個世道怕就是如此吧,富人壓榨窮人,越來越富;窮人受富人壓榨,愈來愈窮。 ……要是為師當了官。想來那些金吾衛也不敢再來討要什麼'孝敬錢'了!甚至於,咱們還可以撈一大筆錢,這樣就不用擔心武館有朝一日要關閉了。 ]
  
  [話雖如此,可是師傅曾經教導。學劍,要心無旁騖,若心向功名利祿。如何保持一顆純粹向劍的心? ]
  
  [……為師也就是隨口說說。 ]
  
  ——八年前——
  
  [師傅你喝得醉醺醺的,莫不是又去哪種地方喝酒了? ……您如今可被人稱為雒陽劍師啊! ]
  
  [不打緊的,那些傢伙吃的、喝的,還不是剝削咱們庶民的嘛,為師喝他們幾壇酒有什麼打緊的? ……為師告訴你,當官可真能撈錢,那個誰誰誰,在不知哪個地方當了三年縣令,你猜撈到多少?五千塊銀餅! ……那傢伙用其中大半打點了一下關係,這不,這會兒是一郡太守了,這他娘的世道! ]
  
  [……史阿去給師傅熱了飯菜……]
  
  [別了別了,為師飽了,哦,對了,為師還給你帶了隻羊腿來……那碗醃菜飯不是昨日的嘛,倒掉倒掉,你吃這個,羊腿可香了……呼嚕,呼嚕……]
  
  [……]
  
  瞅了眼在床榻上呼呼大睡的王越,史阿替他脫掉靴子,蓋上被子,瞧也不瞧那隻香氣撲鼻的羊腿,將剩下的冷飯用熱水泡了泡,就著醃菜填飽了飢腸轆轆的肚子,旋即拾起劍,徑直來到空無一人的劍館,一絲不苟地鑽研劍法。
  
  ——五年前——
  
  [史阿,為師回來了。 ]
  
  喝地醉醺醺地王越回來了,左右一瞧卻發現史阿不再屋子裡。最後,他終於在劍館找到了渾身布衣被汗水濕透的史阿。
  
  前幾年相比,王越身上的衣服越來越高檔,從布衣到綢緞,再到紋金邊的袍子,然而史阿的身上,卻一無既往地只穿著最樸素的粗布質地劍袍。
  
  [史阿啊,你那件袍子該丟了吧? ]
  
  癱坐在劍館的柱子旁,醉醺醺的王越笑著說道。
  
  然而史阿卻彷彿根本沒有聽到,全神貫注地一招一式比劃著劍法,直到王越昏昏大睡。
  
  [……]
  
  瞥了一眼已靠著廊柱睡過去的王越,史阿長吐一口氣收了劍招,旋即放下劍,將王越抱起來,抱回劍館後的住所。
  
  不知從何時起,當初跟在王越身邊的四五歲的小童,已長得比王越更加高大與強壯,而表情,卻逐漸變得冷漠起來。
  
  ——兩年前——
  
  [史阿,你倒是吱個聲啊。 ……有幾個有錢的主,準備捐獻咱一大筆錢,人家說了,他們會打點關係,叫咱們到內城去開武館。 ]
  
  在好不容易一起吃飯的期間,王越向視如親子般的愛徒史阿詢問了一個問題。
  
  [……那外城的武館呢? ]
  
  史阿面無表情地反問道。
  
  [關了吧。 ]
  
  王越漫不經心地隨口說道。
  
  [不! ]
  
  史阿只顧著自己用飯,飯依然是燙水澆冷飯,而菜,依然是那彷彿永遠吃不完的醃菜。而這種飯菜,王越早在幾年前已咽不下口。
  
  [你傻啊?就算繼續在外城開設武館,咱能混出頭麼?別看為師頂著劍豪的名號,那根本沒用! ……跟為師去內城開武館吧。內城里居住的大多可都是達官貴人,咱們收幾個世家子弟為徒,藉這層關係,為師也混個大官當當。 ]
  
  [王氏流派的事怎麼辦? ]
  
  [啊? ……呃,那個又急不得的。 ]
  
  [……]
  
  史阿一言不發,吃完飯端著菜盤子出去了。
  
  [你怎麼說啊? ]
  
  王越在榻上一邊飲著上好佳釀一邊問道。
  
  [不去! ]
  
  最終,王越還是在內城開設了另外一家王氏劍館,開始收士族的子弟為徒,教授一些花哨絢麗卻不怎麼實用的劍法。但是史阿卻留在了外城的劍館,繼續招收那些有天賦的人為徒。將早些年王越教給他的劍法,教給那些人。
  
  但是因為史阿對劍法的要求十分苛刻,訓練亦十分艱苦,因此,外城的王氏武館並沒有多少弟子。尤其是當王越攀附士族而名氣逐漸便壞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外城的武館僅剩下史阿一人。
  
  他,堅守著他與王越一起開設的武館,堅守著他二十年如一日練劍的場地,哪怕那間劍館已十分破舊。
  
  曾經親密無間、親如父子的師徒二人間。不知何時,已隱隱出現了一層隔閡。
  
  ——數日前——
  
  [史阿啊,最近怎麼樣啊? ]
  
  [……(點頭)]
  
  [劍館怎麼樣啊? ]
  
  [……(點頭)]
  
  [你這傢伙……對了,過兩日為師可能有點事。你到內城的劍館替師傅教兩日……隨便應付一下就得了,千萬可別按你的要求來教。萬一那些小祖宗傷到哪,咱們師徒二人可要亡命天下了。 ]
  
  [……(點頭)]
  
  [另外,你真的不打算去內城的劍館麼?你看看這裡。都快要倒下來了。 ]
  
  [史阿對仕官不感興趣,史阿的心中唯有劍道! ……師傅,過段日子。史阿可能要離開雒陽……]
  
  [離開雒陽?為何? ]
  
  [史阿最近感覺似乎到了瓶頸,想找個清靜的地方精修,一心鑽研我王氏劍術! ]
  
  [……哦。 ]
  
  王越愣了愣,他這才意識到,面前的愛徒史阿,已不再是二十年前跟在身邊的懦弱小童,二十年如一日地苦練劍術,使得史阿已成長為一位劍法精湛的劍豪。
  
  史阿的眼眸中,那是對劍道的炙熱追求,而這份炙熱,他王越早在這二十年來已消融殆盡。
  
  [哪……哪一道瓶頸? ]
  
  [手中無劍,心中亦無劍。 ]
  
  (注:手中有劍,心中無劍。初學者的水準;手中有劍,心中有劍。劍術精純水準;手中無劍,心中有劍。劍術大成水準,即像王越這樣的劍豪;手中無劍,心中無劍,劍客莫寐以求的至高之境,差不多就是萬物皆可為劍,隨心所欲亦能傷人的程度。)
  
  [……]
  
  王越震撼地張大了嘴。
  
  他這才意識到,二十年不曾有一日間斷地苦練劍法,視如親子般的愛徒,已超越了他。
  
  ——時間回到當前——
  
  「呼……」
  
  二十年的回憶彷彿一一呈現在眼前,史阿長長吐了一口氣。
  
  「師兄,那個人還跪坐在館內。」
  
  在外城的劍館,一名劍館內的學徒小聲對史阿說道。因為史阿素來都是代師傅王越收徒的關係,因此,外城劍館內的學徒們,一致地稱呼史阿為師兄,儘管史阿履行的是作為師傅的職責。
  
  史阿微微轉頭瞥了一眼劍館的大門,只見在那裡,昨日在內城王氏劍館與史阿有過一面之緣的,張煌一夥黑羽鴉當中的陳到,此刻正一本正經地跪坐在大門旁,目不轉睛地看著史阿,一動不動。
  
  「莫要因旁騖分心,繼續練劍!……但凡劍術大成者,無不深浸其中,為之神迷。」
  
  「是!」外城劍館內那寥寥幾名學徒中氣十足地應了一聲,朝著木樁揮舞著木劍。
  
  儘管同樣是用木劍揮向木樁,但從木樁上傳來的那一聲聲沉重的鞭撻聲,卻讓人不禁有些吃驚。相對纖細的木劍,在砍到厚重的木樁後,竟是木樁微微顫動,甚至於,有一名學徒每向木樁揮一次木劍,木樁上都會增添一道裂痕,若非那些木樁皆用鐵皮圓環包裹,恐怕會從中崩碎也說不定。
  
  「氣,不可散!」緩緩從學徒身邊踱步走過,史阿面無表情地喝道。
  
  「是!」
  
  「不必遵從所謂的劍招,劍招不過是前人總結的最合理的揮劍軌跡而已!可那畢竟是先人總結的,不一定就適合你!牢記起手的動作,瞧準劍要落下的位置,至於如何揮劍,你按你等自己的想法來!……合適自己的劍招,那才是只屬於你等自己的!不需要花哨,亦不需要絢麗。牢記,劍乃殺人之器,劍術乃殺人的伎倆!……在我看來,劍法只有兩個步驟,拔劍、傷人!期間所有復雜的東西,都可以省略。不必聽信'虛招'、'實招'那些道聽途說的東西,若是你等出劍的速度快,在對方還未拔出劍之間將其殺傷,這便是至高無上的劍術!」
  
  「是……是!」
  
  聽著史阿對於劍術那不同於世俗的見解,陳到激動地竟不由得全身顫抖起來。
  
  終於,史阿踱步走到了陳到的面前,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見此,陳到拜匐在地,沉聲說道,「請師傅教授劍術!」
  
  「你的天賦不錯,基礎亦打地相當紮實,不過……我不收徒。」
  
  史阿用一如既往的冷漠口吻說道。
  
  陳到聞言腦門不禁有些發汗,他本來就對此事抱多大希望,因此,他今日只是孤身而來,並沒有告訴張煌等人。
  
  可就在他心中暗暗失望之際,史阿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將那整個人拉了起來。
  
  「以後叫師兄。……我只代師教授劍法,王氏劍法!」
  
  陳到聞言激動地整個人不由地顫抖起來。
  
  「是……是,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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