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相約日後
所謂的襄陽書院與潁川書院雙方學子的比試,看似虎頭蛇尾,但終究是圓滿地落入尾聲。司馬徽很滿意地讓座下的學生,尤其是諸葛亮與龐統見識到了天下的遼闊、我輩文士的才智,荀爽亦滿足於座下學子郭嘉與荀彧的出色發揮。
至於結果,根本就不重要,因為這本來就談不上是一場公平公正的比試,不過是遊戲性質的兵略之爭而已。它的過程吸引了所有人的心神,這就已經足夠了。
當然了,認賭服輸,李通與臧霸最終也難免脫掉上衣紅著臉在殿內跑了一圈,但是這會兒卻沒有一人笑話他們,尤其是諸葛亮與龐統,更是在二人跑完之後親自送上他們脫下的外衣。說來也奇怪了,本來互有矛盾的軍師與大將們,遊戲結束後卻似乎積累了不少的感情。
「下次一定會贏!」
「嗯!」
年僅十餘歲的龐統與諸葛亮攥著拳頭向各自的大將宣告著自己的誓言,臧霸與李通微笑相向之餘,心下不由得有些好笑。
[下次……嗎? ]
「啊,一定能贏的!」臧霸輕輕拍了拍諸葛亮的小腦袋,這彷彿激勵般的舉動,讓諸葛亮小臉通紅。
而在此之後,兩方學院又開始了幾場'書'藝與'數'藝的切磋,再沒有比試的意思,純粹只是相互討論,取長補短而已。
之所以會這樣,那是因為司馬徽本打算就此回襄陽時,受到了荀爽的邀請,荀爽邀請司馬徽、龐德公以及眾襄陽學子們。待過了年之後再走,畢竟此時已接近年關,若是司馬徽等人就此回去的話,恐怕途中很難會有慶賀年關的機會。如此一年,新年這值得慶賀的重大節日。怕是要白白浪費掉了。
而其餘的賓客,那些名門望族,包括陳王劉寵,亦受到了荀爽的邀請。這些位大人物的點頭應可,使得今年的新年對於荀氏潁川書院而言,無疑會是近十年來最隆重了一次。
幾天的準備工作很快就過去了。轉眼便到了光和七年的正月。在新年的第一天,兩個書院通力合作,展開了一場盛世空前的祭天儀式。以書祭天,希望該年天下太平、風調雨順。而張煌等人,倒也有幸穿上了一套合身的祭祀所用的黑色儒袍。混在人群當中,倒也瞧著像是一位文士。 (光和七年,即中平元年。歷史中,在誅滅太平道之後,靈帝才會改年號。)
然而在這熱鬧的節日,張煌卻依然感覺有些遺憾。原因是,任憑他在郭嘉那邊分數已累積到八分,但郭嘉還是沒有應下加入他黑羽鴉的事。甚至於。曹操亦在那次的兵論中見識到了郭嘉的才華,邀請郭嘉做他的幕僚。
看來無論什麼時候,都是一個拼爹、拼家世的年代。別看曹操如今只是白身,而且性格彆扭,但是他那位當大鴻臚的父親曹嵩,非但花巨資向天子劉宏給自己買了一個太尉的官職,還給自己兒子曹操買了一個騎都尉的軍職。換而言之,待曹操日後前往朝中任職。他立馬搖身一變可成為光祿卿屬下羽林騎的騎都尉,正正經經掌千名士卒兵權的官。別看張煌曾經差點也當上裨將。也可以掌千名兵權,可一個是京師的常備軍官。一個是地方的戰時軍官,根本不在同一個檔次,完全不能比較。
然而在張煌頗有些緊張郭嘉會被曹操所打動的時候,曹操卻一開局就在郭嘉那邊丟了三分。
「你依靠你父曹嵩上位,而你父又依靠你祖曹騰上位,減一分。你出身世家,減一分。你身上衣衫色調竟然比嘉更出跳、更鮮豔,減一分。」
「衣……衣服的色調?」望了眼自己身上的赤色錦袍,再瞅了一眼郭嘉身上紫紅色的儒袍,曹操目瞪口呆地發現,他剛開始就給出局了。
[果然是絲毫不講道理啊……]
旁邊張煌在暗笑之餘,亦有幾分著急,畢竟雖說郭嘉直接就拒絕了曹操,但是也不曾應允他加入黑羽鴉的事啊。
等了幾日,張煌實在忍不住了,終於在新年的第二天找到了郭嘉,問起此事。
「嘉還以為你會忍到什麼時候……」
見張煌吞吞吐吐地問起此事,郭嘉滿臉調侃的笑容,但是稍經思索之後,他卻搖頭反問道,「你覺得你如今,需要在下麼?」
這明擺著是打算拒絕的前話啊,張煌一听就有些著急了,連忙說道,「可……我有八分呢?」
郭嘉聞言臉上笑容更甚,失笑說道,「那只是嘉逗你玩耍的罷了,你當真了?」
張煌一聽頓時就傻眼了,難以置信地望著郭嘉。
可能是抵不住張煌那份眼神,郭嘉尷尬地咳嗽兩聲,忽然正色說道,「好罷!……看在你我頗為投緣,嘉再給你一次機會也無妨。」說著,他望向張煌,正色說道,「小張兄想必也曉得嘉乃謀士也!可元直亦是謀士,更何況是你黑羽鴉的軍師,若嘉投了黑羽鴉,元直如何處之?」
張煌聞言一愣,畢竟徐福此前口口聲聲自稱是黑羽鴉的軍師,這一點黑羽鴉內部每個兄弟都知道。
「我……我想辦法說服大福……」
「那倘若說,嘉希望一支隊伍中只有一名軍師的聲音呢?」望了一眼張煌,郭嘉用前所未有的嚴肅語氣說道,「若是叫你在元直與在下兩人中選一人,你會怎麼做?」
「誒?」萬萬沒有想到郭嘉竟會出這種難題的張煌不禁傻眼了,試探著問郭嘉道,「若是我選擇奉孝兄,奉孝兄是不是就肯加入我黑羽鴉?」
「對!」郭嘉點了點頭,肯定地說道,「若你選擇了在下,在下便立馬加入你黑羽鴉。為你出謀劃策,但是,元直則必須從黑羽鴉除名。」
「……」張煌張著嘴望著郭嘉,心中掙扎了良久,終於嘆息說道。 「大福與我結識於途中,互為兄弟,不能拋棄。……看來我還是無緣得奉孝兄相助。」
出乎意料,郭嘉讚許地拍了拍張煌肩膀,意有所指地說道,「眼下的小張兄。還不需要在下相助。」說著,他轉身離開了,走開幾步遠,又轉過頭來,哂笑道。 「為你方才那份重情重義,嘉再給你加一分,哈哈哈哈。」
眼瞅著郭嘉哈哈大笑著離開的背影,張煌呆站在原地良久沒有離開的意思。
[被耍了? ]
張煌不禁有些苦澀。
而就在這時,他面前伸過一隻手來,手上捏著一隻酒葫蘆。
「吃酒麼?」
不知何時來到張煌身邊的戲志才笑著說道。
張煌搖了搖頭,被郭嘉拒絕的他這會兒沒心思飲酒。
似乎是看出了張煌的心思,戲志才飲了一口酒水。語氣難以捉摸地說道,「方才那一幕,在下在遠處瞧見了。……其實最應該感到遺憾以及失落的。應該是奉孝才對,而不該是你。」
「……」張煌不解地望著戲志才,看似並沒聽懂。
見此,戲志才招呼著張煌在庭院裡一個小亭子裡坐下,繼而這才對張煌說道,「莫以為奉孝是在耍你。他給出的那所謂分數,並不是說到了幾分幾分後他就會加入你黑羽鴉。那只是代表奉孝自己希望是否而已。……你有八分,就意味著郭嘉其實十分希望跟你等同路。」
張煌聞言恍然大悟。他這才意識到,郭嘉的評分標準,都完全都憑乎他自己的性格,看似任性、毫無道理,可轉念一想,那豈非是郭嘉與他張煌在性格上是否合拍的分數?
這樣一想,張煌的心情頓時好了許多,可隨之而來的,卻也是愈加的困惑。
「既然如此,奉孝兄為何要拒絕我呢?莫非真是因為大福?」
戲志才聞言連連搖頭,失笑說道,「那不過是奉孝婉言相拒之詞罷了,小張兄何以會當真?……奉孝篤定你不會因為他而拋棄大福……啊,不對,是元直。」他險些被張煌帶到溝裡去。
「那他還是拒絕了我咯?」張煌越聽越糊塗。
戲志才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忽而正色說道,「這樣吧,小張兄且自己想想,若是奉孝加入了你黑羽鴉,對你等有何助益?」
「那不是……誒?」正要細數郭嘉加入後種種優勢的張煌忽然一愣,竟是想不出郭嘉能給他們帶來什麼實際上的助益。
見此,戲志才點點頭,沉聲說道,「小張兄怕是也發現了吧?……奉孝乃謀士也,所學亦乃王佐之術,可是黑羽鴉,走的卻是豪俠之路,隊伍中臧霸、太史慈、陳到、李通,包括你本人,皆是數十名尋常大漢亦難以近身的武人,唯一實力較弱的徐元直,他本身就有謀士的潛力。 ……僅僅只有六人,況且目標是鋤強扶弱的黑羽鴉,真的需要謀士替你等出謀劃策麼?」
「可之前大福也曾提出種種建議……」
「有實際性幫助麼?」戲志才打斷張煌的話問道。
張煌頓時啞然,他這才意識到,他們一路上幾乎都是憑藉眾兄弟的武力走過來的,雖說也曾用一些計謀吧,但是那些計謀相對頗為粗淺,用不用其實效果都一樣。就拿黃羅一夥來說,沒有計謀相助,張煌他們還是可以剿滅這一夥賊寇,與有計謀相助沒有多少區別。
「若是你們有六百人,六千人的話,或許奉孝加入你們還能有些幫助,可是你們只有六人……若是硬要說奉孝可以給你等指引方向的話,在下倒是想問問,你等真的有什麼計劃麼?你等下一步想去哪?想做什麼?」
一直是奉行走一步看一步慣例的黑羽鴉首領張煌頓時就愣住了,細細一想,他們除了有一個鋤強扶弱的宏達理想外,還真沒什麼具體的目標,基本上就是走到哪裡,瞧見什麼事不順眼了,橫插一手而已。
見張煌表情呆滯,戲志才低聲說道,「奉孝說得沒錯,小張兄你眼下根本就不需要他相助。更準確地說,是小張兄目前所做的這一切,不需要謀士相助才對!除非……」
「除非?」
「……」戲志才目視了一眼張煌,忽然搖頭說道,「罷了罷了。我若是點明此事,怕是奉孝要與我鬧。我只想告訴你,奉孝並非是拒絕你,只不過是因為眼下你用不到他而已。」說罷,他拍了拍張煌的肩膀,悄然走開了。
目視著戲志才離去的背影。張煌獨自站在亭子裡深思著,經過戲志才的開解之後,他隱約地明白了什麼。
天色不知不覺已到了傍晚,然而張煌卻絲毫沒有想去用飯的意思,他徑直來到了郭嘉的小屋前。篤篤篤地敲門。
可一連敲了幾聲,屋內卻絲毫不見動靜,這讓張煌有些忐忑不安。
「奉孝兄?奉孝兄?」生怕郭嘉不見自己的張煌試探著喊道。
結果剛喊到第三聲,就聽到屋外花圃里傳來了郭嘉的聲音。
「別叫門了,在這兒呢!」
[誒? ]
張煌愣了愣,朝著花圃走近了幾步,這才發現郭嘉正蹲在花圃裡。
「奉孝兄這是……」剛問了半句,張煌忽然聞到一股惡臭。頓時間他就明白了,同時,亦意識到了何以前些日子荀彧與徐福提到郭嘉的花圃時。為何會露出那種詭異的表情。
「唔……喝了一肚子酒,冷風一吹,人就有點不舒服……」
似乎是注意到了張煌呆若木雞的表情,郭嘉表情微微有些尷尬。
[是人不舒服,還是肚子不舒服啊? ]
張煌心底嘀咕了一句,頗有些尷尬地問道。 「奉孝屋子裡難道就沒有……出恭的木桶?」
「那不是還得去倒嘛!」郭嘉理所當然的一句回答讓張煌頓感嘆為觀止。
見張煌傻愣愣地站在一旁,郭嘉調侃道。 「你這樣子,咱可沒辦法說什麼。」說著。他指了指旁邊一小塊地方。
張煌頓時腦門有些滲汗,不過在感覺了一下後,他發現自己似乎還真些貨。猶豫了一下,他在郭嘉旁邊不遠處蹲下了。當然了,為了避免尷尬,張煌選擇了另外一頭。
在良久尷尬的寂靜過後,張煌低聲說道,「方才奉孝兄走後,志才兄過來勸了我,給我提明了一些……不解的事。」
「要他多嘴!」郭嘉有些意見地咂了咂嘴,隨即調侃道,「怎麼?想通了?」
「是的。……經志才兄提點之後我才意識到,哪怕奉孝兄眼下肯加入我黑羽鴉,亦難發揮出奉孝兄的滿腹才學,反而會拖累奉孝兄跟我等長途奔波……」
「嘿!」郭嘉輕笑了一聲,繼而罕見地嘆息道,「應該是在下會拖累你等才是。……義軍,闖蕩天下,鋤強扶弱,你黑羽鴉的種種,無不是嘉所嚮往的……悠哉、自在!」頓了頓,他繼續說道,「志才說得沒錯,其實一開始,嘉就知道加入你黑羽鴉不可能,至少眼下不可能,只不過,嘉心中仍有些不甘罷了……」
「不甘?」
「啊。你不理解,不過是因為你並非這書院裡的學子而已。每日,對著一模一樣的景緻、一模一樣的人,一模一樣的書,天長日久,總會感到煩悶的。反觀你黑羽鴉,看似每日奔波,窘迫非常,時常窮困潦倒、上頓不接下頓,可你等至少每日都可以瞧見不同的事物,各地的新奇,剿滅黃羅一夥賊寇,義助臧霸救出其父,廣陵軍對陣叛軍……嘉在聽說這一些後,是多麼希望當時亦是你黑羽鴉的一份子,可以親身經歷這種種刺激、新奇的事……」
「奉孝兄……」張煌吃驚了,他萬萬沒有想到其實郭嘉竟十分希望能與他們同行。
「但是,嘉卻僅一文士而已,手無縛雞之力,若此事在下加入了你等,非但不會給你黑羽鴉帶來任何助益,反而有所拖累……至於什麼難以發揮滿腹才學,嘉倒是一點也不以為意。人要活得痛快,活得自由。……人嘛,就要活在當下!」
「奉孝兄這話,可真是……新奇。」張煌聞言乾笑了兩聲,忽而問道,「方才志才兄對我說,若是請奉孝兄相助,除非……不知這除非是?」
「志才端得多嘴!」郭嘉皺眉嘀咕了一句,旋即說道,「此事不說也罷。……若是你想聽的話,嘉這裡有幾條建議。」
「願聞其詳。」
「首先,你黑羽鴉那看似遠大的抱負,實際施行起來,卻相當不易……試問,六個人,六柄劍,能保多少受迫平民?數十?上百?上千?若你們能保一村之民,那村外之民如何?若你們能保一郡之民,那郡外之民又如何?」
「……」張煌啞口無言,類似的話,其實早在荀彧見到徐福時便說過,當時張煌並沒有在意,可如今從郭嘉嘴裡說出來,也不容張煌不細細思索。
「先天下太平,而後萬民乃安!」郭嘉語重心長地說道,他的話中,彷彿隱藏著什麼別的意思。
良久之後,張煌低聲問道,「那……那我眼下該怎麼做?」
「去雒陽吧!去我大漢的京師之地瞧瞧看看,那裡是龍虎匯聚之地,充斥著各種形形色色的人。或許在那裡,你能找尋到一條更為實際的抱負。… …若那時候你醒悟了,再來這潁川吧!」
「雒陽……麼?」喃喃念叨著,不知為何,張煌微微有些激動。畢竟那裡是大漢的京師之地,是整個大漢的中心。
「到時候,奉孝兄會加入我黑羽鴉麼?」
「呵呵……那就看,到時候你能成長到什麼地步了。」郭嘉意味深長地笑道。
張煌重重地點了點頭,有些時候,話其實不用說得太明白。
忽然,張煌眉頭一皺,彷彿是想到了什麼,吞吞吐吐地問道,「那個……奉孝兄帶紙了麼?」
「要紙做什……哦哦,在下這裡有幾張糙紙。」
「夠兩個人用麼?」
「呃……你猜?」
「……」 本帖最後由 pan3475 於 2015-7-10 20:38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