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獵擊三國 作者:寇十五郎 (連載中)

 
mk2258 2014-9-5 21:48: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55 125059
qweqqweq0204 發表於 2016-10-30 08:23
獵擊三國 第三百三十章 【微縮版官渡】

(感謝大盟!謝謝趙無恤2014、ufgw、江1、書友100612011850809)

以豫換兗,并非陰謀,而是亮堂堂的陽謀。

曹操當然也看出馬悍的用意,就是先讓他消耗袁紹,再與袁術對壘,打完大袁打小袁,但曹操并不介意——身在三國,總少不了對手,不是跟馬悍打,就是跟袁術打,若能選擇的話,曹操鐵定會選擇后者。

既然是陽謀,馬悍自然要做得漂漂亮亮。

一道道命令傳下去,先是高順、李典、呂虔大軍悄然撤圍,夏侯淵得以率軍從任城抽身,潛返陳留;再是高順遵循馬悍之令,將數千家眷在兗州、收其身難收其心的曹軍俘虜,交還任城守將朱靈。朱靈隨后將重新整編的數千曹軍老卒,輸往陳留。而后,曹操開始將東郡人口、財物,向陳留轉移,屯集于已吾。這里向東可通往豫州梁國,往南可至陳國,距譙郡的譙縣也不過三百里,可謂四通八達之地。按照協議,馬悍會開放通道,讓非武裝人員自此逃離即將變成千里戰場的兗州。

當然,對于這些發生在千里之外的暗中交易,袁紹是不知道的。其實就算知道,袁紹也不在意,哪怕曹操實力如昔,謀臣猛將從地下復起,袁紹也是一句話:“小樣,洗干凈脖子等死吧!”

十一月末。寒冬來臨,袁紹經過近兩個月的調動集結,已經完成戰前準備。當風雪降臨之時,河朔一片寂靜,萬物蟄伏。但所有人都知道。一旦春雷響起,驚蟄破土,來自河朔的狂風暴雨,將會席卷中原大地。

置身于風暴邊緣的馬悍,此時卻樂得合不攏嘴——他的三個兒女,先后降生了。

首先是萬年公主誕下一男嬰。接著是甄沁也產下一帶把的,最后是甘梅,生了一個女兒。

母子健康,兒女雙全,對馬悍而言。沒有比這更大的喜事了。沒枉費他動用了久經考驗的野戰醫療所大量醫護,加上這時代最頂尖的名醫與穩婆,總算無驚無險邁過這道古代的生死關。

驃騎將軍府的大門,這段時日被絡繹不絕賀喜的人踩高幾尺,就連少年天子也放下了修仙大任,擺駕前來看望小外甥,并賜羽林郎之銜。這是個四百石的郎官,職位不高。卻是天子親近,非將門侯府子弟不能任。馬悍的長子,連大名都還沒有。就先有了官身,也是一樁奇事。當然,要錄入宮署籍冊,還得等馬悍為兒子正式起名之后才行。

天寒地凍,河朔勁風,圍爐天倫。其樂融融。馬悍闔府,就在這樣安寧詳和的氛圍里。度過了建安二年最后一天,迎來了建安三年。暨公元198年。

建安三年春二月,一封自來黃河北岸的軍報,宣告馬悍的幸福生活暫告一段落。

三天后,經天子與太尉批準,龍狼軍諸將齊聚將軍府正堂,拉開了議戰序幕。

賈詡、郭嘉、荀攸、樂進、徐晃、陳到、馬超、龐德、周倉、烏追、韓希……濟濟一堂,哦,還有兩位新加入的文武名人:滿寵與于禁。

這兩位都是在下邳之戰中被俘的曹軍將領,被馬悍帶回雒陽,讓他們(主要是滿寵)邊養傷邊感受雒陽氛圍。于禁出身寒門,無甚背景。從某種意義上說,沒背景也就是沒牽掛,沒過多久就降了,畢竟馬悍代表著堂堂天朝,很難讓人拒絕。只有滿寵,身為山陽望族,在馬悍沒拿下山陽郡或與曹操達成盟約之前,他不敢、也不能降。

不過,當三日之前,看過馬悍與曹操簽署的秘約之后,滿寵也很干脆地歸降了。

馬悍的遼東集團文武班子,又一次得到壯大。

這是于禁與滿寵首次參加馬悍主持的軍議,在會上,他們首次目堵了一種集戰略、戰術于一體的全新論戰方式:兵棋推演。

其實不光是他二人,所有龍狼軍將,包括賈詡三謀主,都是首次目堵。這是馬悍在賦閑其間,結合當今局勢與后世知識,琢磨出來的一種“紙上談兵”戰局推演。

推演是在一個逼真的戰場模型上進行。馬悍很早以前,準確的說,是去年初入雒陽之時,就已派匠人、畫師、向導出虎牢關,將濮陽至白馬,官渡至延津的地形摸得清清楚楚。這不是什么未卜先知,而且馬悍的老習慣,加上當時與曹操關系緊張,隨時有爆發戰爭的可能,這地形圖的繪制,更是刻不容緩。

近半年來,局勢漸漸明朗,馬悍已意識到官渡之戰有可能提前爆發。于是令匠人依據大量圖紙,加上實地勘察,制作出比例為10000:1的白馬至官渡的沙盤。

眼下這個巨型沙盤,就擺在眾人面前:大小如榻,高近三尺,山川河流,盡收眼底,平野溝壑,一覽無余。不僅如此,還做出了逼真的濮陽、鄄城、白馬、陽武、中牟、官渡,甚至河對岸的黎陽等諸城池模型。一旁還擺放著插著“袁”、“曹”旗幟的泥塑步兵、騎兵、車輛(輜重)、鹿角等等兵棋,以及標注不同數字,代表兵馬數量的各色三角小旗。

諸將看得嘖嘖稱奇,目不轉睛,大開眼界。

荀攸評價道:“有此棋局在手,袁曹之戰,如活戲爾。”

馬悍興致勃勃站到沙盤前,對諸將及謀士們笑道:“袁紹為白,曹操為黑。我執白,誰來與我下一局?”

如此新鮮的戰棋模式,頓時引起眾人極大興趣,紛紛爭先,尤其馬超叫得最大聲。就連于禁、滿寵,都想參與。最后賈詡建議,分兩邊,下群棋。

馬悍、郭嘉、樂進、馬超、龐德、周倉、烏追、韓希代表袁紹;荀攸、徐晃、于禁、滿寵、陳到代表曹操。賈詡為場裁。

馬悍這邊明顯人多些,這也附和實際情況。袁紹本就人多勢眾嘛。

“開打”之前,馬悍先宣布了一下規則,采用后世戰略游戲最合理的回合制,騎兵每次可走三格,步兵、輜重走一格,主帥、大將有移動加成。最低籌碼為一千,即一次最少要動用千人兵力等等。規則與象棋、圍棋都不同,反倒很象后世的戰棋游戲,以吃掉對手主力或將帥為終極目的。

這場棋,馬悍(袁紹)占優勢太大。與其說是對弈,不如說是對荀攸、徐晃、于禁等智士名將的考驗,同時也給在場所有人上一堂生動的戰略戰術課。

首先,由賈詡將代表兵力的泥人與小旗進行分配。這個分配不是胡亂分的,而是依據近期從魏郡、黎陽及陳留、濮陽等袁曹雙方處探得的情報,依據雙方出動將領若干、人馬數量、糧草儲備、役力輜重等等詳細軍情而進行分配。

由于此時還未開戰,所以雙方的警戒都沒調到最高,不少情況不難探查。就算有些情報比較難打探。奈何雙方準備時間甚久,花上幾個月,總能有所收獲。

賈詡很快調配完畢。馬悍分到八萬人馬及二百萬斛糧草,各種輜重車更是堆滿案牘。而荀攸一方就可憐了,只分到二萬人馬及三十萬斛糧草,尤其騎兵更少得可憐,幾乎拿不出手。

這就是這個時空袁紹與曹操的實力對比。

袁紹此次興兵八萬,加役力、民夫等非戰斗人員。正好十萬,比歷史上的十二三萬。要少四分之一。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歷史上袁紹本有騎兵七八千(史載有馬匹近萬。但不是匹馬配一兵,而要預留一部分備用馬,做為戰損補充,以保持可持續戰力,這個比例通常為五分之一),遠超曹操,而在這個時空,袁紹卻只有不到五千騎兵。

袁紹兵力及騎兵大大低于原有歷史,這是有原因的,而且與馬悍脫不了干系。

首先是兵力問題。袁紹在圍攻易京時,歷史上他打了公孫瓚的埋伏,令馳援的黑山軍無功而返。這樣一來,在易京之戰中,損失不大,這才有后來南下十萬雄兵。但這個時空,因為公孫瓚得馬悍啟發,改進了通訊方式,結果袁紹埋伏沒成,反而遭到里應外和,生生打了一場硬仗。這一仗造成嚴重損失,以至袁紹不得不從青州及冀州大量抽調兵力增援。

再一個,是俘虜問題。袁紹滅了公孫瓚之后,由于與馬悍的協議緣故,不但分走近半戰俘,更因趙云出現,一擊敗文丑,盡收幽州軍戰俘之心。此后大量幽州俘兵逃亡至右平北及遼西。這些逃亡軍兵,大多為精擅騎術的騎兵,對袁紹的騎兵擴建,造成嚴重影響。結果最終只組建了七千騎,此次征調南下,最多只能動用五千騎。

與歷史相比,袁紹實力剝弱四分之一強。

再來看曹操,下邳之戰,他被呂布與馬悍前后殲滅約三萬人馬,不可謂不慘重。但當曹操逃回兗州之后,卻又收攏了三萬大軍,其中至少有二萬可用于與袁紹之戰。

這也有兩個原因。一是與歷史相比,曹操地盤縮小了,防守面積相應減少,兵力得以更集中;二是曹操大量招募新兵。

三國時期,諸路諸侯之所以兵力不多,一般幾萬上下,象袁紹十幾萬已經是巨無霸,真正的原因,不是人少,而是糧少,養不了太多兵。

就以冀州為例,據東漢順帝永和五年(140年)統計,冀州刺史部人口為580萬。半個世紀后,到190年,人口最少可漲到600萬。冀州在漢末還算是比較穩定的,受黃巾沖擊不大,人口損失及外逃不會超過百萬。這樣算下來,單是一個冀州,就有500人口,加上幽、青、并三州之半,說袁紹治下有七八百萬人口絕不過份。

如此之多人口,若袁紹放開手腳使勁招募,多了不說,五六十萬不在話下。但袁紹全部兵馬才多少?不會超過二十萬。制約他擴兵的瓶頸,就是糧食。以冀州之豐饒猶如此,其它諸州可想而知。

同樣道理,兗州也不缺人,只缺糧,兵打光了,只要還有糧,招兵大旗一豎,呼啦啦又可以拉起一票隊伍。當然,這戰斗力與老部隊自然沒得比。所以曹操與歷史上一樣,還是有二萬兵力,只是戰斗力相對弱一些。對曹操而言,真正懷具的是——無將可用……

三軍易得,一將難求。這就是曹操眼下最真實的寫照。

由是觀之,曹操固然是被馬悍坑慘了,而袁紹同樣也難逃馬悍黑手。對陣雙方的兵力與戰力都被馬悍拉低了一個檔次,故此,曹操對袁紹,還真有一戰之力。

分配完畢,馬悍攏著一大堆代表兵力的泥塑小人與旗子,笑道:“先聲明,我也是頭一回玩,事先沒練過,不算作弊啊。”

荀攸優雅拂了拂袖:“主公練過也無妨,只要不是與攸對練過就行。”言下之意也很明白,甭管你跟誰練過,只要不是與我對練,都沒用。

馬悍微笑:“公達倒是很自負啊!好,來吧,讓我看看你如何為曹孟德破局。”(

zhiweihcw 發表於 2016-11-19 09:11
第三百三十一章 【兵棋推演】

兵棋推演,首先就是兵力布署,即按照袁曹雙方此時兵馬實際分布進行開局前布子。
在這方面,與歷史相比,曹操反而占了一個優勢——他的地盤是小了,但防禦壓力也大大減輕了,并能抽調更多的部隊北上幹仗。這一點,可以從曹操四方部屬看出來。

先說東面,歷史上,曹操收降了臧霸、孫觀等泰山勢力,這支軍隊,為他頂住青州的袁譚。而在個這時空,臧霸與曹操沒半毛關系,但有一個比臧霸更強大的人物,為曹操壓住袁譚,使之無法南顧——太史慈。
太史慈當然不會主動出擊,但袁譚卻不敢冒這個險。當年北海之役敗得太慘,記憶猶新,無論如何,他都不敢把背後亮給太史慈這只豹子,南下助攻。

東南,歷史上的袁紹本已聯合了孫策夾擊曹操,但因孫策遇刺,合擊之事不了了之。而在這個時空,孫策此時還未成氣候,袁術也還沒死,壓根就沒法聯合。

南面,劉表與歷史上一樣,對袁曹之戰,興趣缺缺。而且因為沒有發生曹操二征宛城之事,劉表與曹操的關系遠沒有歷史上那麼惡劣。就更不可能拖曹操的後腿了。

再有,歷史上的官渡之戰,劉備站在袁紹一邊,而這一次,劉備卻屬于曹操一方。
最最重要的一點,是曹操的後方,為馬悍的豫州勢力。由于雙方達成秘約,曹操得以近乎于完全撤防,將大量原本用於防守東、南方的將領與兵力全部集結於陳留,專注對付袁紹。

反觀袁紹。他至少要拿出一萬以上兵馬,與河內兵馬沿河巡邏,名義上是防范曹軍反襲,其實真意卻是防馬悍!
如此一來,此消彼長,曹操優勢更明顯。
綜合觀之,本時空的曹操,是所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優勢并未喪失太多。

雙方布好局之後,自然是由“袁紹”先開局。馬悍開局很簡單,直接出鄴城,屯黎陽。然後執一步騎二子,過黃河,擺放於白馬位置,并在泥人步騎頭頂插上標注五千的三角小旗。再從將旗中拈出一支標注有“顏”字之旗,插在泥人背領的小管上。
荀攸笑道:“主公以顏良開局,倒也中規中矩。”
馬悍搖頭:“不是我出顏良。而是袁紹一定會出顏良。”

諸將俱怪,馬超直接問什麼,馬悍卻笑而不語。他真沒法解釋,這可是官渡之戰最亮麗的一筆啊,縱然他對三國歷史不熟,但這一段卻沒幾個人不清楚。
白馬此時正駐屯著一支二千人的步卒,守將是東郡太守劉延。五千袁軍打二千曹軍,而且其中有騎兵五百,攻方又是近日因攻取河內而名聲大噪的顏良,不管是在棋盤上還是實戰中,劉延都抵擋不住。

荀攸以目示于禁、滿寵,道:“二位以為,曹公會否救援?”
于禁不假思索點頭,滿寵更乾脆,直接伸手拈起步騎兩個泥人,往前一推,并插上兩旗,分別是代表兵力的“三千”,與代表主將的“夏侯”。眼下曹營裡只有一個夏侯——陳留太守夏侯淵。

荀攸笑著微微搖頭,再增兩校,標旗分別是劉備、曹昂。如此一來,兵力達五千,加上劉延二千,已超過顏良。
接下來,荀攸以曹昂軍奔延津,以劉備軍擊白馬。

此時由於移動距離的關系,馬悍已不及動用鄴城兵馬,只能分顏良之兵阻擊曹昂,同時以主力迎戰劉備。幾個回合之後,最終得以在黎陽蔣奇的增援下,退回河北,進攻勢頭被扼制。
荀攸開局得勝。
馬悍擊案贊道:“公達好手段,避實擊虛,誘敵分兵,再聚而殲之。”
諸將也齊點頭稱贊,大家全明白,這畢竟是兵棋,彼此步驟俱歷歷在目。若是在實戰中,袁紹一方未必來得及反應及救援,顏良多半會被劉備與劉延聯手之下吃掉。

馬悍不知道,歷史上就是荀攸向曹操獻此計,打的這場漂亮的白馬殲滅戰。
接下來,郭嘉替換馬悍,與荀攸對戰。二人邊行棋邊向各自一方的將領詢問步騎特性,如何配合,以及輜重運輸路線。
激烈“廝殺”中,徐晃指揮的夏侯淵軍,突襲袁軍運輸線路,“燒毀”大量糧草;而陳到同樣截斷了曹軍一條運輸線;馬超用騎,樂進將步,連拔白馬、濮陽、殲滅多支曹軍,最後逼近官渡。

郭嘉指揮優勢兵力,與荀攸對峙,打起了消耗戰。
整個戰局精彩回紛呈,諸將觀之,好似一場縮小的戰爭呈現眼前,無不大呼過癮。一場兵棋推演下來,即便是周倉、烏追、韓希這些毫無戰略觀念的將領,胸中竟也有了未來袁曹之戰的全盤大勢。可以說,若他們上場,對袁軍動向的把握與使用的戰術絕不比夏侯淵、曹洪、劉備等名將差。

在賈詡撥動代表日期的轉輪盤轉到三個月後,荀攸使盡解數,均被郭嘉破解。而郭嘉代表的袁軍雖然也損失不小,但最終還是憑絕對優勢的兵力,將“曹操”圍於陳留。
至此,戰爭似乎已無懸念。

郭嘉長吁一口氣,隨手拋去手裡一把小旗,笑道:“公達兄,不必再戰了吧?”
荀攸揉揉眉心,手裡緊攥一枚棋子,幾次欲下,終又放棄。最後還是長嘆:“好,此局算和。”
什麼?算和?
馬超差點跳起來,都兵臨城下了,這也算和?
龐德嘿嘿笑道:“仗打到這個份上,曹公的確會求和,公達先生還真是代入過深啊。”
只有郭嘉目光閃動,微皺眉道:“公達莫非還有後手,尚未到使出的時候麼?”

荀攸一笑,將一直緊攥的雙手慢慢攤開,但見掌心是一個非白非黑的紅色泥人。泥人為騎兵,背領插著的小旗標注著“龍狼”二字。
這下,連馬超都閉了口,與會諸人,齊將目光轉向他們的主公——馬悍。
馬悍笑望仲裁賈詡:“先生以為如何?”
賈詡薄唇微吐:“和局。”

沒錯,荀攸手裡握著一張王牌,但他沒有具體的出兵數目,也沒有步騎數量,甚至不知從哪個位置出擊。這一步棋。即便是馬悍,現在都還不知該怎麼下。但無可否認的是,這是一支可扭轉整個戰局的力量。
引而不發,嘯聚風雷。一俟出擊,全局翻盤。
所以,只能,算和。
建安三年二月底。春寒料峭,河朔驚雷。

第一聲雷,是冀州從事陳琳的《為袁紹檄兗州文》。將正犯頭風的曹操罵出一身冷汗。當然,由於這個時空改變得太多,以致連檄文的名稱都改了(原文是《為袁紹檄豫州文》),而曹操的罪狀自然也大有不同。不過,正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曹操在江湖上打混這些年,早已一屁股屎,想找罪名一抓一大把。

最後,賞格也變了“其得操首者,封千戶侯,賞錢千萬。部曲偏裨將校諸吏降者,勿有所問……”在歷史上,曹操的賞格可是“五千戶侯、賞錢五千萬”這個時空卻是掉價了。這不奇怪,因為曹操自己的身份也降了,眼下他就區區一兗州牧,而不是什麼中央大佬。
第二聲雷,是袁紹發兵八萬,號稱三十萬,從鄴城出擊,誓要滅曹,正式拉開官渡之戰的序幕。
第三聲雷,是先鋒大將顏良,率兵五千,從延津渡過黃河,包圍白馬,射出了官渡之戰的第一矢。
袁軍來勢洶洶,曹軍上下無不震動,從上到下,一片惶惶。
有鑒於此,三月初,荀彧向曹操獻上策論,曰“四勝四敗論”。

此刻馬悍手裡,正拿著荀彧的“四勝四敗論”。
“……紹貌外寬而內忌,任人而疑其心,公明達不拘,唯才所宜,此度勝也。紹遲重少決,失在後機,公能斷大事,應變無方,此謀勝也。紹御軍寬緩,法令不立,士卒雖多,其實難用,公法令既明,賞罰必行,士卒雖寡,皆爭致死,此武勝也。紹憑世資,從容飾智,以收名譽,故士之寡能好問者多歸之,公以至仁待人,推誠心不為虛美,行己謹儉,而與有功者無所吝惜,故天下忠正效實之士咸愿為用,此德勝也……”

這篇策論,怎麼看怎麼象是怕曹操在袁紹大軍前認慫,給他打氣的:“主公你多英明!你看你操行多好,不愧名‘操’;袁紹不行,沒一樣比得上你,那就是個渣渣……”通篇都是分析雙方主公性格,沒并半點涉及具體作戰,更沒有半點戰略戰術什麼的,很有點後來兩晉時的清談味道。

人無完人,優缺并存,這是人所共知的道理。而在這四勝四敗論中,荀彧用顯微鏡看曹操的優點,用放大鏡找袁紹的缺點。若袁紹當真如此不堪,那被他打敗的所有對手,如公孫瓚、韓馥之流又是何等渣渣?
馬悍將策論遞給手下三謀主:“諸君看怎麼樣?”

賈詡、郭嘉都稱善,唯有荀攸,不知是為避嫌,還是覺得小叔的策論過於空泛則缺乏具體可行的內容,沒吱聲。
馬悍不知道,歷史上的賈詡與郭嘉都提出過類似的“勝敗論”,內容大同小異,他只是搖搖頭:“我不希望你們向我提類似這樣的勝敗論,如果非要提,那也得提這樣的……”

馬悍笑道:“大軍開戰,博個好彩,但言勝勿言敗,我就奉送曹公四勝:先發制人,渡河擊袁,此為勢勝;針鋒相對,摧折敵鋒,此為氣勝;斷敵糧道,防敵所抄,此為算勝;戒急用忍,堅持到底,如此必勝。”
馬悍將“必勝”二字咬得很重,賈詡、郭嘉、荀攸三人均知其意有所指,俱會心而笑。
五日後,曹操拿到了馬悍傳來的“四勝論”,看完之後,直接叫來記室:“抄十份,分發校尉以上領軍。”

記室離開後,曹操自個執筆,將“四勝論”默寫一遍,最後用筆在“必勝”二字上畫了個圈圈,拍筆於案,長嘆:“馬驚龍啊馬驚龍,但願你言而有信。”
zhiweihcw 發表於 2016-11-19 09:15
第三百三十二章 【首戰白馬】

官渡之戰的開局,與馬悍當初的兵棋推演一模一樣。
袁紹以顏良為先鋒,率五千兵馬,其中騎兵五百,戰兵三千,輔兵一千,役夫五百,渡過延津,殺向白馬。作為一支先鋒軍,這樣的戰輔兵比例已經是相當高了,若是曹操同樣的五千兵馬,戰輔兵比例怕是要掉過個。
此時的濮陽,已經是人去城空,大量人口財物俱已轉移,已無駐守價值。故此東郡太守劉延將二千步卒屯於白馬,如此,可將黃河兩個重要渡口:延津與白馬津納入防守範圍。

白馬是一個小鎮,只有一圈低矮的土圍子,還有七八處出口,以木柵為門,防禦性并不強。不過,自從曹操將此處定為抵禦袁紹第一據點,劉延就大搞工事。

加高土圍,封堵諸門,挖掘壕溝、布置鹿砦,更在西、北兩面,壘起了三道防騎兵沖擊的羊馬墻。如果不是時間倉促來不及,他差點想引濮水為渠,弄一條護城河。
正因劉延防禦工事做得相當到位,顏良五千大軍如潮洶涌,拍打在白馬圍上,一時卻不得而入。
劉延苦守白馬未失,這就為曹操解救提供了可能。

或許是英雄所見略同,雖沒有荀攸提供的分兵突擊之計,曹操與荀彧緊急磋商之下,也拿出了一條類似的計策。
三月初七。曹昂率三千人馬,奔襲延津。不過打出的晃子卻不是什麼反襲河北,而是燒毀延津渡船,斷顏良后路。與當初荀攸兵棋推演略有不同,但殊途同歸,效果一樣,顏良必分兵來救。而實際上,曹昂這三千人馬中,只有千余新卒,其余全是役夫、民壯——無論是放火還是誘敵。原本就不需要全副武裝的士兵,普通百姓,一樣輕松勝任。

曹昂出發次日,陳留大營,又一支大軍即將出征。這一次,兵力多達五千,而且過半為戰卒,其中不乏老卒、勁卒。而這支軍隊的主將,亦是曹操帳下所剩不多的親族大將之一:揚武中郎將曹洪。
大旗獵獵。馬鬃飛揚,戎衣激振,刃光生寒。
點將臺上的曹操感慨不已,自己還是有本錢的。

大纛之下。曹操親手牽來一匹高達八尺(約四尺五),通體灰白,肌腱強壯,四蹄留著一圈黃毛的神駿戰馬。將韁繩遞到曹洪手上:“初平元年滎陽之役,為卓將徐榮所擊,操得子廉冒死讓馬。方得以泅水余生。子廉諍言猶在耳邊‘天下可無洪,不可無君’。今日吾以此‘爪黃飛電’相贈,亦有一言‘天下無必敗之戰’,預祝子廉旗開得勝。”
曹洪固辭:“此乃主公坐騎,洪豈敢受?不可,萬萬不可!”
曹操大笑,硬將韁繩塞入曹洪手上:“不過一腳力而已,況乎你我兄弟之誼,又何止一騎耳?”
曹洪眼圈發紅,深深一躬到地。

這一邊,手足情深,另一邊,也在兄弟話別。即將隨曹洪出戰的裨將關羽,正與劉備、張飛告別。
說過一番沒營養的“小心、珍重”之類的話后,關羽向二曹方向一瞥,壓低聲音道:“大哥,此戰弟當如何?”

關羽這話聽上去沒頭沒腦,頗為奇怪,但若是了解劉備的打算,就一點都不奇怪了。
劉備是何等樣人?他可不想跟曹操綁一塊陪葬,他只會站在勝利者一邊——毫無疑問,勝利者會是袁紹,天下人無不作如此之想,劉備自然也不會例外。

關、張二人均唯其馬首是瞻,說降呂就降呂,就投曹就投曹,說奔袁就奔袁,從不問為什麼。
如果不是因為小沛被李典、呂虔所據,劉備早就叛曹自立了,歷史上他可不就是這麼幹的麼?只不過此一時,彼一時,眼下他沒地落腳,只能是先跟著曹操混,覷準機會,再北渡黃河,另找靠山。由是關羽才有這一問。
劉備胸有成竹,斷然道:“全力作戰,最好打出聲威,既可解除曹氏疑慮,又可令袁氏不敢小覷我等。”
劉備可謂是深諳這時代“賣身”之法,知道只要“貨好”,沒人怕扎手。

關羽重重點頭,兄弟三人何等默契,有此一句足矣。

三月初十,袁紹六、七萬大軍,加兩萬役夫,慢吞吞地挪了近十天,才走到距鄴城二百多里的內黃。而此時,黃河南岸,早已烽火連天。
真的是烽火——天色擦黑,無數火把沿岸閃動,袁軍先鋒軍裨將、越騎校尉王摩遠遠看了,驚疑不定,駐馬不前。
曹昂大軍剛出現於距白馬近百里的瓦亭,就被袁軍巡哨探知。顏良聞報后也在第一時間猜到曹軍企圖,立即派遣裨將王摩率一千步卒,二百騎卒,前往截擊。

以曹昂這支雜牌軍的水準,若正面杠上王摩,盡管人數多一倍,也是白給。幸好曹昂牢記父親在出發前千叮嚀萬囑咐,決不能與敵正面硬杠,他的作用,就是疑兵。什麼叫疑兵?敵人永遠看不清、摸不透,才叫疑兵。

曹昂眼下就故布疑陣,利用天色向晚,大點火把,沿河呼嘯。令延津守船的三百多袁軍心驚膽戰,軍心潰散,不少士卒解纜放船,不顧天黑流急,乘船逃往對岸,結果至少有一半人船皆覆,喂了黃河大鯉。
而王摩也怕遭了埋伏,遲遲不敢前進,只不斷派遣信使奔赴延津營,要求守軍無論如何請堅守一夜,天明必有所救。
天明之后,烽火遂滅,曹軍始終未敢向延津營發動攻擊。

王摩登上高丘。遠遠望著河霧掩映下的大片樹林,完全鬧不清曹軍想幹什麼。他唯一能確定的是,他既不能撤兵,也不能進攻,生生被曹軍粘住了。
而就在王摩進退失據之時,他身后數十里的白馬主戰場,主將顏良,從營寨哨樓上向西南望去,看著密密麻麻的軍兵,無數卷展寒風的大旗。深深吸一口凌晨的冷氣:這曹操,還真敢硬來啊!

冷氣入肺,卻激得血脈賁脹,顏良重重一拍欄桿:“好極,就怕爾等不來,既然來了,嘿嘿……傳令,四百里加急,從白馬津渡河。向主公稟報,就說顏良不辱使命,已將曹軍先頭部隊吸引至白馬,請主公遣一偏師渡河。與良里應外合共殲之。”
不得不說,顏良這一招的確夠狠——對敵人狠,對自己更狠。如果他真能頂住曹洪、關羽、劉延兩面夾擊,一旦袁紹增兵。再將曹、關五千兵馬反包圍,就將形成“雙層夾心餅乾”的局面。以袁軍兵力的優勢,后援源源而至。最終曹洪與關羽能逃脫就算是僥天之幸了,而劉延也將難逃全軍覆沒之厄。

以己為餌,中心開花,顏良自信能做到這一點,這也是他身為先鋒大將的意義所在。
曹軍進攻,做為入侵一方的袁軍,絕無縮於營中不出戰的道理,顏良再拍欄桿:“擂鼓聚將。”
天空陰云密布,隨時有下雨的可能,本不是大軍開戰的好時機,但好容易引開王摩,曹洪必須要抓住這個機會,給予顏良重創。機不可失,天時什麼的,就暫時放一邊吧。

辰時許,兩軍已排兵布陣完畢,雙方兵力相若,所列陣勢也很相似,都是三軍分列,呈品字形方陣。怎麼看,接下來都將有一場血腥搏殺。
曹軍陣列,曹洪為中軍,關羽別部為右翼。值得一提的是,關羽的兵馬并不歸屬曹操,他們三兄弟在曹營里也是客將的身份。

很快,中軍陣的曹洪派出傳令兵,責令關羽右翼向袁軍發動試探性進攻,但等了好一陣,沒見關羽所部做出出擊態勢,反而等來了傳令兵回報:“關校尉回復,無須大軍鏖戰,枉送兒郎性命,只要中郎肯割愛,定可取顏良首級奉上。”

曹洪一向看不慣劉關張三兄弟,尤其這個關羽,仗著個高,總拿鼻孔看人,若非主公對此人另眼相看,曹洪早就找機會收拾他了。嗯,此次攻打顏良,派關某打先鋒,就有這個意思。所以一聽傳令兵回報,勃然大怒,直到最后半句“定可取顏良首級奉上”,才令他生生將怒氣吞下,表情驚愕:這個關云長,不會是想功勞想瘋了吧?這樣的話也敢說。還有,割愛?要我割什麼愛?唔,據聞關某有疾,關某好色,莫不是看中了……

曹洪臉色很不好看,他新納一房妾室,堪稱國色,甚是寵愛,若是兄長(曹操)開口,他縱不舍也得給,你關羽什麼東西……不過,若當真能換顏良首級……曹洪揮揮手:“叫……請關校尉前來。”

遠遠看到那以錦囊盛束的一口美髯,以及黑亮皮鎧裹著雄壯健軀馳馬而來的雄姿,縱以曹洪之厭惡,也不得不承認,此人確有名將之姿。
關羽拱手見禮,嘴巴剛張開,就被曹洪劈面打斷:“云長欲請洪割愛,行!只要能拿下顏良首級,回去后我就將阿蘿送到尊府上……”
關羽瞠目結舌,半響才汗顏道:“羽何敢取中郎新婦,所謂割愛,無非求馬而已。”
求……馬?曹洪愣了好一陣,才勉強從女人轉到馬上面:“云長是說……爪黃飛電?”
關羽重重抱拳:“正是,不知中郎肯否……”
“拿去!”曹洪二話不說,翻身下馬,還親自將韁繩送到關羽手邊,“別說一匹馬,就算是十匹馬,也值!”
關羽毫不客氣接過,一字一頓:“中郎但請寬坐,某去去便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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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章 【宿命一斬】


顏良很有后世那種將軍指揮要靠前的理念,在河北軍中,他的戎車最靠前。

一般將領的指揮車即戎車,多在軍陣的中后部,唯有顏良,在前中部。除了指揮理念,更主要的原因,也是顏良自詡為河北第一將,勇冠三軍,膽色無雙。若有敵將膽敢耀陣,他絕不介意從戎車后架取下大刀,翻身上馬,取敵首級。

此時在青蓋戎車上,顏良頭頂青銅盔,一身黑漆甲胄,手邊置一短戟,大刀高高豎于后架。刀鍔位置束一長長白色旄條,迎風急擺,如蛇游動,這是顏良的獨特標志。

人在刀就在,刀在旄就在,旄在軍心在……可謂千軍系于一身。

顏良此時也知道,曹軍誘使自己分兵,打的就是他這主將的主意。此時他正面是五千曹軍,側背是二千劉延軍,兵力已處劣勢。劉延此時還沒有出營的跡象,但顏良比誰都清楚,一旦他有頂不住的苗頭,劉延必定全營盡出,將他徹底壓垮。

所以這一戰,顏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防守反擊,絕不主動。

時已近巳,天空陰云滾滾,朔風激烈。雨始終未下,戰斗,也始終沒開打。

戎車上的顏良睞起眼,曹軍這是何意?難道他們不知,時間拖得越久,對他們越不利么?

就在這時,陣前突然一陣騷動,顏良沉下臉,身側的扈從立即翻身上馬,繞過陣后。順馳道打馬而前。過了一會,扈從的騎影再現,奔近后下馬跪稟:“將軍,曹軍陣前出現一匹馬,正朝我軍陣奔來。”

什么?一匹馬?

顏良站起,踩在車框邊上,探首望了一會,突然下令讓陣前九列軍陣向兩側移動十步,并搬移拒馬。讓出一條通道。這樣一來,顏良戎車前已空無一人,整個人完全暴露在陣前。

這是顏良犯下的第一個失誤。

扈從隊率頗感不安,進言道:“將軍。如此似有不妥……”

顏良滿不在乎,拍拍身后的大刀桿子:“敵不來便罷,若然來了……嘿嘿,不如這樣。等會你找數十大嗓門的軍卒,在陣前叫喚,就說我顏良在此。誰人敢出現于我百步之前。”

顏良為何會下達這樣奇怪的命令?當那匹戰馬出現在扈從隊率的視線時,他頓時明白了。

空蕩蕩的戰場上,一匹披著厚氈,遮到馬腹,鞍轡齊備,轡鉤上還掛著把長刀的戰馬突兀出現于萬眾眼前。左右縱馳,走走停停,轉首四顧,仿佛也在迷惑,為何會出現在這萬人廝殺場上。

胸肌強健,四蹄粗壯,馬軀修長、高大神駿,絕對是罕見的西域馬。

看到這,扈從隊率哪還會不明白,自家將軍想捕捉此馬,所以放開一條通道,誘馬而入。

兩軍還沒開打,就跑出一匹馬,看上去似乎很詭異,其實這種事在戰場上并不鮮見。開戰前時有戰馬突然受驚奔突出陣,時有發生,有時不止一匹,一下竄出十幾匹亦屬正常。

此馬一看便知非凡品,定是將帥所乘騎,正常情況下第一時間就應有扈從出陣牽回,但這匹馬從陣側奔出,速度極快,追之不及,等奔至陣中放慢速度時,誰也不敢追了。誰都不傻,怎會為一匹馬置身于亂箭之下。

愛馬之心,人皆有之,扈從隊率頓時熱切起來,請示道:“將軍,屬下將此馬套來。”

顏良拍拍扈從肩膀:“行,多帶幾個兄弟,套得此馬,記你次功。”

這是顏良所犯的第二個失誤。

扈從隊率大為振奮,回身點了三個扈從,都是套馬圈人的好手,四騎馳出,出陣后放緩速度,從東、南、西三個方向朝那駿馬靠攏過去。

駿馬接近袁軍陣前百步時,還是緩步小跑,待近至五十步時,很突兀地加速,越來越快,完全看不出是無人乘騎的空馬。

顏良咦地一聲,本已坐下的身軀,不禁一挺,就在此時,異變倏生——

馬背覆蓋至腹的厚氈突然一掀,一人竟從馬腹鉆出,翻身穩坐馬鞍,摘刀,揮擊,一閃。

正正對面舞索欲套的是扈從隊率,運氣可謂背到家,他正攔在前方,刀光一閃,尸首分離。

“好一個關云長!”曹洪遠遠看見,激動得差點甩飛馬鞭,心情更是緊張到極點。不光是他,前排上千曹軍都看得清清楚楚,關羽距離顏良,,只有不到三十步,中間毫無阻礙。

三十步,快馬只須三息,而像爪黃飛電這等名馬,只須兩息,甚至更短。

顏良這一驚非同小可,一下跳起,剛想轉身探手抓刀,旋即發覺來不及,等他抓刀在手,對手必定沖近眼前。顏良一咬牙,抓起身旁手戟,準備靠這個硬杠一記。

這是顏良犯下的第三個失誤。

下一刻,顏良終于發現,這個襲擊者是熟人。盡管只有一面之緣,盡管上一次見面是在五年以前,但他的印象極其深刻,無日或忘。

關羽!

五年前,袁紹公孫瓚,風云際會,界橋之戰,三英戰三柱。當是時,顏良與關羽互換一刀,從馬上打到馬下,勝負未分。從那時起,顏良就知道,他這一生至少有一個對手,就是此人。可惜整整五年,一南一北,再無照面機會。

顏良做夢都想不到,他剛剛殺到河南,就撞上這一生克星。這一下。連顏良自個都知道,自己犯下大錯!無可挽回的大錯!

“關羽——”

顏良嘶聲大叫,目眥欲裂,筋肉賁起,孤注一擲。

一聲戟折;二聲頸斷;三聲怒血沖天。

首級摔飛數丈,吭然掉落,骨碌碌翻滾。

突然一桿長刀尾鐏猛地插下,穿透腦袋,將之串于刀尾,高高舉起。

“顏良。已死!”關羽邊吼邊策馬回馳,飛快脫離敵陣。

從關羽飛騎撲襲,到斬殺從騎,再到斬首成功,整個過程,不過短短兩三息。顏良左右扈從俱在十余步之外,反應最快那幾個也只來得及摘下弓箭,或拔刀提矛,什么動作都來不及做。一切就已結束。

顏良三軍震怖,沒見過這樣的,兩軍陣前,單騎闖陣。破軍殺將……河北軍打了這些年的仗,從來沒見過這種事,太不可思議。

直到這時,無頭尸身方才向后栽倒。壓翻了刀架,鮮血激噴,污了白旄。

人死。刀傾,旄污,大軍亂。

曹洪啪地一下折斷馬鞭,難掩狂喜,飛步登上鼓車,搶過力士手里的裹巾木槌,奮力擊向皮鼓。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震天鼓聲中,曹軍發出山呼海嘯地吶喊,如潮淹向袁軍。

兩軍陣前,主將橫死,指揮癱瘓,軍心渙散,這一戰結果早已注定。

劉延在白馬圍遠遠望見,雖不知顏良身死,但眼見袁軍如此之快潰敗,又驚又喜,哪里還不知接下來該做什么。

一刻時后,劉延親率一千步卒,開啟寨門,舉矛操刀,嗷嗷叫著殺向袁軍營寨。

完成斬首行動的關羽,毫不理會兩軍滿山遍野的追逃廝殺,只管催騎回陣,翻身下馬,來到鼓車之下,將顏良首級獻上:“幸不辱命,斬得此獠。”

曹洪哈哈大笑,扶住關羽雙臂,晃了又晃:“云長真英雄也!無怪孟德總在人前夸贊。”

其實曹操雖然欣賞關羽,卻不至于在大庭廣眾下夸贊,這只是曹洪夸大之詞,為兄長籠絡人心而已。當然,他這一套對別人好使,對劉關張無效。

關羽容色沉靜,再將寶駒韁繩遞上,垂首謝罪:“先前為破敵,借用中郎寶駒,失禮得罪之處,望中郎勿怪。”

曹洪步下鼓車,不接韁繩,只拍拍馬首,哈哈笑道:“寶馬贈壯士,云長與名馬,正是相得益彰。今日一戰,他日必將揚名天下,此馬亦與有榮焉。”

歷史上的關羽斬顏良,騎的本是赤兔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斬殺顏良。但本時空赤兔卻已被馬悍入手,沒有快馬的關羽,襲殺之威自然大減,所以,他才向曹洪討要爪黃飛電。此馬奔速雖略遜于赤兔,但配合巧計及精湛騎術,加之顏良不斷犯錯,依然能一擊奏功。

正如曹洪所言,此一役,關羽與名馬,必將傳揚天下。

建安三年三月十一,袁紹先鋒大將顏良,與曹洪、關羽對決白馬。一矢未發,一卒未傷,戰爭以一種令人目瞪口呆的方式結束,曹軍大勝,袁軍大敗。

關羽創造了三國戰史上最經典的斬首行動。

曹操得此捷報,喜不自勝,打鐵趁熱,盡起七千大軍,兵分三路,呈品字形指向白馬。夏侯淵進陽武、許褚入封丘,而曹操則攜劉備、張飛,中路挺進,接應曹洪、曹昂及關羽大軍。

與此同時,另一支袁軍先頭部隊剛剛渡河,探知曹操親率大軍而至,狂喜的主將不等后續部隊聚齊,一聲令下,全軍猶如一頭瘋牛,兇蠻撞向曹操。

這支軍隊,隸屬袁紹右前鋒軍,主將為河北雙雄之一,同樣號稱萬人敵的——文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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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 【白馬山下】


袁紹是在三月十二接到顏良急報,當時他還笑對麾下諸將道:“先擊公孫,再戰曹操,顏君勇毅不減,諸君當奮發直追。”

當下派遣監軍大將淳于瓊將兵二萬,先行渡河,配合顏良圍殲曹軍。

袁紹正躊躇滿志,等待前方捷報,萬萬沒想到,轉天就被打臉。顏良戰死,王摩被俘,五千先鋒軍,最終得以搶船逃回北岸者,不足千人。一戰損失八成兵力,等同于全軍覆沒了。

當此時,監軍都督沮授立即建言:“淳于瓊大軍不宜渡河,應屯于黎陽,分遣精騎,抄其邊鄙,令彼不得安,我取其逸。再有,主公應率中軍全速前進,盡快渡河與敵對決,畢其功于一役。”

其實沮授最早的建議是“進屯黎陽,漸營河南”,走的是穩打穩扎的路子,利用己方強大的兵力優勢,消耗曹操,看準時機,再揮師渡河,那時就可以真正的畢其功于一役。只是袁紹并未采納——你讓一頭老虎與豺狗對峙拚消耗,老虎會怎么想?

上策未得采納,沮授只得退而求其次,以中策建言,但剛被曹操打臉啪啪的袁紹,會接受么?

袁紹被搧得惱羞成怒。若令大軍停止前進,豈非是向曹操承認,自己輸了一個回合?這口氣怎么咽得下?

行軍司馬郭圖趨前致禮,道:“大軍行止,法度森嚴。豈有朝令夕改之理?以圖之見,淳于瓊大軍可依前令行軍,再遣一前鋒渡河,占據延津,襲擾曹軍,探明敵情。且為后續大軍渡河構筑陣營。”

還是郭圖這話順耳,袁紹這口氣才順下去,道:“便依二卿之策。傳令,即日起,中軍行軍日增二十里。五日之內,全軍定要抵達黎陽,不得有誤!”

淳于瓊接令之后,當即派出一支前鋒,便是文丑的三千兵馬。任務是先期渡河,奪回延津,重建大營。

文丑這支右前鋒軍,其主體構成就是當年鹿腸山大戰時。全殲于毒后,所收降的黑山軍。文丑當年第一個攻上老虎嶺,手刃于毒。威懾黑山軍。此后,這支收降之軍便被撥到他的帳下,隨其征戰四方。

這支前身是黑山軍的部隊,戰斗力還算不錯。而且文丑為了激發這支軍隊的戰斗力,每戰皆放任他們搶掠。使得這支賊軍,最終成為“官賊軍”。

只是文丑一定不知道。搶掠固然能激發士卒獸性與瘋狂,戰斗力爆漲。但同時也埋下致命禍根……

三月十六,文丑三千先鋒渡過黃河。駐守建津營的是劉延麾下一員裨將,而守營人馬,近半為袁軍敗兵。結果文丑大軍剛剛登岸,延津營便發生嘩變,曹軍裨將攜十余扈從倉皇而逃。

文丑不費吹灰之力,非但奪回延津,更收攏數百袁軍敗卒,還饒上三百多曹兵。

捷報傳至河北,淳于瓊大加贊賞,傳令嘉獎,文丑也是得意非常,袁軍氣焰復盛。

文丑先是審訊俘兵,關羽在哪?

嗯,沒錯,文丑渡河之后,第一個要找的人,就是關羽!

河北軍中,顏良、文丑,并稱二雄,惺惺相惜。追殺關羽,就私而言,可為好友報仇;就公而言,也可重振軍威。

但令文丑沒想到的是,這一審,竟審出了曹操即將赴白馬的情報。

哇咔咔咔!文丑當場仰天長笑,這真是老天送來的大餡餅啊!關羽什么的先扔一邊,曹操,別跑!

就在文丑摩拳擦掌,準備抓oss之時,對方送上門來了。

三月十八,曹操中軍二千兵馬,劉備別部千人,出現于白馬西南三十里。

曹操之所以讓劉備、張飛隨軍,就是生怕劉備獨鎮一方的話,會搞什么小動作,只有將其置于眼皮子底下,方才放心。不得不說,曹操的多疑,非常有必要。對劉備,甭管怎么多疑,都不過份。

但曹操這顆心還沒落穩肚里,就接到劉延快馬送來的消息:袁軍渡河,延津失守。

曹操蹙眉,劉備失驚,他們距離白馬三十里不錯,同樣的,距離延津也是三十多里。這也就是說,他們已踏入袁軍警戒線,換作他們是袁軍將領,都不會無動于衷。

果然,下一刻,西、北方向的哨騎急馳而返,遠遠便搖動紅旗,而且是三支一齊搖動——紅旗示意有警,三支紅旗,則表示來犯之敵人馬在三千以上。

三千人馬,傾巢而出,這袁軍來將可真是敢豁出去啊!

文丑做戰的風格,就是敢打敢沖敢拚,舍得豁命,天生的先鋒官料子。這一次,他碰上了最值得豁出去的對手,哪里還會留半點余地,連延津都不顧了——擒殺曹操,河南抵定,遑論延津。

這時劉備驅馬上前,對曹操拱手道:“曹公,備請命出擊,以挫敵鋒。”

曹操看了劉備一眼,笑道:“玄德兄弟三人,俱為勇毅絕倫之士,孤亦愿玄德、翼德再展雄風,斬將奪旗。不過敵軍來勢正急,宜先暫避,覆軍殺將之事,可俟他日。”

劉備“遺憾”道:“惜乎備兵將窮蹙,實力不濟,否則定可為曹公斷后……”

曹操哈哈大笑:“顏良、文丑不過一匹夫爾,顏良已授首,文丑亦將束手。此戰過后,定可收降兵百千,屆時可任玄德自選。”

曹操哪會不知,劉備是怕他令其斷后。故而先拿話堵住。至于請命出擊,不過做個姿態而已。既然劉備嫌兵少,索性大方給他優先收降權,以安其心。反正河北卒收得了人,難收其心。讓劉備頭疼去。

隨著一聲令下,三千曹軍立即轉向,隊前變隊尾,向封丘急退。

曹軍剛剛離開,煙塵未散,文丑大軍便出現。望著遠處凝聚于半空經久未散的煙云,文丑下達指令:“兵分三路,左右包抄,追上曹軍,包圍曹軍。斬殺曹操者,千萬之賞,千戶之侯!”

右前鋒軍士卒頓時被激得嗷嗷叫,紛紛高呼“斬殺曹操者,千萬之賞,千戶之侯!”。大軍一分為三,從東、北、西三個方向,如鐵鉗一般。鉗向急撤的曹軍。

曹軍那邊也是一樣,隨著行軍加速,大軍也拉開成三部分。所不同的是。曹軍是按不同的撤退速度,將大軍分為騎兵、步卒、輜重三檔。騎兵向南、步卒向西,至于輜重……都逃命了誰還管那許多?

文丑中軍很快追上了落在最后的輜重隊伍,曹軍輔兵、役夫遠遠看見,扔下輜重,四散而逃。

袁軍士卒欣喜若狂。一涌而上,翻車撬袋。搶到東西就不撒手。

文丑大怒,驅馬沖出。揮鞭劈頭蓋臉打得一眾士卒頭破血流,卻依然無法阻止麾下高漲的搶掠。最后不得已,讓騎從連喊三遍:“斬殺曹操者,千萬之賞,千戶之侯!”

這才將正為一點浮財爭得差點動刀子的士卒喊醒過來,于是,一個個背負米糧、裹著布匹,繼續追趕。

很快,文丑接到右翼部隊傳來的消息,發現曹軍步卒,約有千人。敵卒未敢接戰,一哄而散,逃入白馬山中。通過抓俘虜得到確鑿消息,曹操的確在軍中,正在騎兵的護衛下,向南逃竄,騎兵總數,不過五百。

文丑大喜,立即傳命三軍合一,向曹操逃竄的方向急追而下。

距白馬八十余里外,有一座白馬山,山峰不高,不過百丈。山的南面,濮水自西而東,奔流而下。由于濮水不時泛濫,在南岸筑有一段防洪堤壩,雖然年久失修,堤壩殘破,防洪性能大減,但藏兵馬卻是不錯。若大軍由北而來,視線會被堤壩所阻,非得奔上高堤,才能一覽堤壩后面的全貌。

許多逃上白馬山頂峰的曹軍士卒都看得清清楚楚,東、西、北三個方向,三股袁軍急奔而來,卷起長長的塵尾。而處在三股敵軍包圍中心的曹軍,卻聚在一起,人馬奔突,徘徊不安。

濮水北岸,渡船不過十余條,根本來不及在敵軍追及之前盡數過渡。當此際,前有追兵,后有激流,曹軍似已無路可逃,一場慘烈的遭遇戰似乎無可避免。

曹操面色如常,劉備從容自若,張飛更是滿不在乎地用粗布擦試長矛。這幾個三國老油子,比這兇險十倍的追殺都經歷過,心理素質極其過硬,不敢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最起碼可以做到千騎奔于側而目不瞬。

曹軍哨探源源不斷稟報:“敵有五、六百騎卒自北而來。”

“敵步卒近千,尾隨騎卒之后,人皆負米裹緞。”

“哦?”曹操撫著頜下黑亮長髯,若有所思。

少頃,又有哨騎來報:“左右又現騎卒,步兵不可勝數……”

“止!”曹操斷然喝止,不讓哨騎再報。

劉備深吸一口氣,上前鞠禮:“曹公,勿怪備冒犯。若曹公欲歸,備愿隨騎留下殿后。”

曹操淡淡一笑:“孤的騎兵,你指揮不動。”旋即扭頭對麾下騎士笑道,“跑了這許久,諸君想必都累了吧?”

這還用說,每個騎兵與戰馬,都是一身泥一身汗,堤下雖有激流奔涌,卻無人敢下河濯洗。

曹操用馬鞭輕叩馬鞍,略加沉吟,撫髯而笑,下達命令:“全軍下馬,解鞍,原地休息。”
zhiweihcw 發表於 2016-11-19 12:59
第三百三十五章 【曹操之計,張飛之矛】



命令一下,所有曹軍騎士,無不面面相覷,只當自己聽錯了。,敵大軍將至,持刃列陣猶嫌不及,居然還解鞍散坐?

直到傳令兵再次下令,曹軍騎士方確認沒聽錯,一個個翻身下馬,解開馬肚帶,取下馬鞍,同時不忘飲馬及喂馬料。而在做這些事的時候,騎士們心下惴惴,神色猶疑,人坐在地,手里的兵器握得更緊。

這時,曹操又下達了第二個命令,讓騎士們除了留下鞍馬刀盾等作戰武器,所有隨身物品、財物、口糧,甚至中軍旌旗鼓角,全部扔在二百步外的堤壩上。

這個命令同樣讓人不解,但比起第一命令,還算是正常。故而騎士們雖不解主上之意,卻也只能執行。

劉備也下達了同樣的命令,與曹軍騎士不同的是,白毦兵多為烏丸人,視財物為私有,就算是部落大人也無權讓他們吐出來。劉備也深知這一點,所以下達命令之后,也不強令,而是親自解下銀腰帶,扔了出去。

主公都舍了隨身佩飾,別人還有什么好說的。白毦兵只得萬分不舍地馳上堤壩,將財物拋在地上,并記住位置。

隨著天空煙塵越聚越濃,轟隆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曹軍騎士越發不安,紛紛建議曹操先行渡河,曹操不為所動。騎士想上馬,曹操又不許。

一刻時后,大股騎兵出現,映入眼中的不是敵人。而是滿地財貲。袁軍騎卒無不歡呼,不少騎卒忍不住跳下馬背,撿拾財物。初時還有部分騎卒持械警戒,但遠遠見到曹軍散坐一地,毫無攻擊跡象,而同伴卻越撿越來勁,哪里還能忍得住,紛紛下馬,你爭我搶——這種事就是這樣,只要有一人帶頭。誰都不甘人后。

不多時,數千袁軍步卒也自不同方向趕來,一見這場面,便如后世商場大優惠萬人搶購一般,無不蜂擁而上,加入瘋搶大軍中。

文丑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人頭攢動,千人“插秧”的亂哄哄場面。

文丑看得目瞪口呆。大叫“苦也”,明知這樣很危險,萬一敵軍出現,一個沖鋒就完蛋。但財帛動人心,你能制止一人,還能制止千人?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大叫:“敵……敵襲——”

堤壩上。不知何時,出現大股敵騎,一個個眼睛發紅。刃光泛寒——這不難理解,袁軍士卒所搶的,可都是他們的財物啊。所謂擋人財路,如殺人父母,更何況是搶呢。

“殺敵護貲,便在此刻!”劉備持戟大吼,而他身后的白毦兵早就忍耐到極限,夾馬彎弓,怒吼俯沖,人未至,箭臨頭。

袁軍猝然遭襲,頓時大亂。軍隊作戰,靠的便是戰陣,無陣的軍隊,根本不禁打,一擊即垮。結果僅僅五百輕騎沖鋒,數千袁軍被趕羊,滿山遍野,狼奔豕突。

奔騎如風,刃光如電,鋒刃切過,血激如泵。光鮮的綢緞,橙黃的谷粟,銀亮的器具,暗赤的五銖,俱污染著鮮血,混和著泥塵,鐵蹄踐踏,血泥四濺,污濁不堪。

原本被袁軍追得逃進白馬山的曹軍士卒,此刻也象打了雞血一樣,紛紛從山林里鉆出,將袁軍士卒攆得滿山遍野亂躥。

文丑在曹軍騎兵出現的那一刻,就知道這一仗還沒打就敗了。如果此時文丑掉頭而逃,未必不能保住性命,但他心里再清楚不過,此番若折盡三千兵馬,縱然逃過黃河,也難逃主公問罪。

逃可以,但必須帶回至少一半兵馬。

文丑狠狠抹了一把臉:“豎旗,聚兵。”

十余從騎簇擁著文丑,快速沖上東面的一小片高地,豎起將旗,吹響牛角。嗚嗚長聲,四野皆聞,無論敵我,俱被吸引過來。

曹操遠遠見了,長鞭一指:“何人與我沖散敵軍?”

“末將愿往。”隨著一聲斷喝,一將馳出,身后跟隨七名騎從,直取高地大纛所在。

曹操目光一凝,緩緩點頭:“趙司馬果然勇悍,不愧為虓虎屬下。”

向文丑發起沖擊的,正是呂布曾經的部下,趙庶。

此人并非并州人,而是徐州當地豪強。在呂布主政徐州其間,投奔其麾下,被任命為下相守將。當初曹操圍攻下邳甚急,并分遣曹洪、朱靈南下,奪取下邳其余城池。趙庶正是被朱靈圍困月余后,眼看呂布大勢已去,遂舉城投降。沒想到戰局急轉直下,曹操兵敗下邳,而趙庶已踏上賊船,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

身為降將,在哪里都不好混,所以趙庶才急于立功。只是他常年在徐州,遠離河朔,不知河北狂獸的厲害,竟冒冒失失一頭撞進去。

文丑大纛一豎,便如急流中的漩渦,將數千身處亂流,七零八落的袁軍士卒紛紛吸向高地。

文丑讓從騎在四面插上八支小旗,每旗聚一屯。然后騎馬持槊,立于大纛之下,那架勢,十足的旗在人在,半步不退。

趙庶七、八騎遠遠沖來,文丑望見,一言不發,長槊頓地,雙足一磕,戰馬竄出,順著斜坡疾撲而下。

趙庶剛奔到高地下,張口下令:“趙孟、趙季,你二人上前斬旗,趙仲、趙……”

話未說完,驀聞噼啪兩響,就見手下最驍勇的趙孟、趙季,突然向左右打橫摔飛,俱是大頭朝下,落地喀嚓有聲,顯然折斷了脖子。

趙庶張大嘴巴,還來不及說話,一桿長槊出現眼前,旋轉如錐,越來越大——噗!刺穿趙庶面門。

下一刻,長槊拔出,在鮮血激噴之前,文丑已勒馬而還。

一擊而殺,趙庶從騎無不驚慌四散。

曹操遙望驚嘆:“河北文丑,果然勇猛,惜乎仲康不在此……”

這時身邊從騎突然抬鞭一指:“主公,又有一騎沖上去了。”

另一眼神甚好的從騎叫道:“是張司馬!”

話音剛落,戰場上響起一個晴空霹靂:“燕人張翼德在此!文丑,上回沒打完,敢不敢再來!”

文丑尚未馳至旗下,猝然勒馬,回首——就見百步外一玄甲黑馬騎將,手持長得嚇人的長矛,如黑色旋風,狂野撲來。路上所有攔在其馬前的逃卒,或被鐵蹄踹翻,或被長矛挑飛,所過之處,劈波斬浪。當真是一步一條命,一息一腔血,十足的煞星降臨。

“張——飛!”文丑瞳孔收縮,磨著牙,從齒縫里擠出這個名字,仰天大笑,“也好,也好,關羽殺了我兄弟,我就先殺他兄弟。張飛,納命來!”

文丑一振長槊,率四名從騎,再次俯沖而下。

張飛單槍匹馬,悍然無畏相迎。

周圍敵我亂軍無數,無不遠遠避開,不敢近這二煞方圓十丈。

轉瞬之間,百步即逝,一將五騎,猛烈對撞。

文丑曾與張飛交過手,知道對手戰力強悍,尤其對方的長矛超長,騎戰時占盡便宜。他的槊不如對手的矛長,但他比對手多四條命——用四條命,換三尺刃,就不信不行!

噗!一矛刺中馬首,一卒摔。

吼!一聲大喝,單臂猝伸,一卒擒。

呼!人肉飛盾,旋轉掄砸,二卒頭裂胸塌,如爛泥墜馬。

短短兩息,四從騎非死即傷,而張飛的沖勢,絲毫未受阻。

四騎倒下,四馬奔突,文丑現身。

文丑讓從騎先出擊,就是要弱張飛兇猛之勢,再從馬后突然現身,就是要抵消張飛兵器超長的優勢。但是,當他與對手閃電交手之際,才發覺之前所做一切,皆是徒勞。

啪!矛槊交錯而過,丈八長矛以多出整整三尺的長度優勢,先行擊中文丑右臂披膊。破碎的甲片四下激飛,好幾片鋒利的碎片劃破了文丑的右臉頰,鮮血涔涔而下。強勁的沖擊力更將文丑震得東倒西歪,若非雙腿夾得緊,非跌下馬不可。

兩騎交錯,一上一下,各自奔出三十步,沖進亂軍之中。

四條命,抵不了三尺矛,真是不信不行!

時隔五年,再次交手,比當年吃的虧還大,這口氣,怎么咽得下?

文丑體內狂暴之血一下沸騰起來,怒吼連聲,左手拔出腰刀,割斷一截韁繩,將麻木的右臂與長槊牢牢捆綁一起——不這樣,他連槊桿都握不牢。

“張飛,決死吧!”文丑一拍馬臀,須發俱張,白牙血口,咆哮如雷,豁命狂擊。

“文丑,去死吧!”張飛居高臨下,刃光吞吐,沖勢更猛,殺法更烈。

矛槊再次交擊,這一次,雙方都驚人一致,俱奔對手脖頸而去。

或許是三尺優勢,或許是文丑一臂力失,或許,二者皆有。結果便是丈八蛇矛先一步刺中對手,長槊一顫,從對手頸側滑過,劃出一道血痕。

僅僅一線之差,就是生與死的結局。

彎曲的矛刃刺入脖頸,借著快馬沖勢一絞,尸首分離。

血光沖天,首級入手,玄甲黑騎,遠遠馳去,不復回首。

嘭!無頭尸體仰翻墜地,倒下的方向與姿勢,與當初的顏良,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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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 【鴻溝對峙】



白馬之戰,顏良授首;延津之戰,文丑敗亡。開門見紅,兩戰皆勝,極大的鼓舞了曹軍士氣,同時,也激得此前自信滿滿的袁紹憤怒如狂,嚴令淳于瓊渡河擊曹。

三月二十二,淳于瓊率一萬五千大軍渡河,進駐延津。

曹操此時在白馬、延津一線布防的兵力有:劉延二千人馬、曹昂三千雜兵、曹洪、關羽七千(原有五千,俘兵二千),再加上其親率三千中軍,正好也是一萬五千人。其中既有精銳,比如曹操中軍,及曹洪前鋒軍,也有雜兵,如曹昂所部,更有新收降的河北卒這樣的不安定因素。對上淳于瓊,勝負還真不好說。

更重要的是,一旦被淳于瓊糾上,袁紹后繼大軍抵達,必陷于袁軍包圍之中。

敵我實力懸殊,既然已達到摧折敵鋒的目的,曹操自然也不會一味硬頂。

四月初,曹操果斷放棄白馬前線,大軍有序后撤。一路撤過武原、陽武、封丘,一直到濟水邊,最后退無可退,將大營扎在濟水與鴻溝交匯處西南一片平地,當地人稱之為官渡。

此地距曹氏集團大本營陳留,不過二百余里,的確是退無可退了。

在曹軍于官渡設營,全力構筑最后一道防線時,袁紹大軍也陸續渡過黃河,分別從延津與白馬津登陸。盡管折了兩員大將,損失近萬人馬,但對于還有七萬兵馬的袁紹而言。實力仍在曹操三倍以上,曹操能做的,只有防御,耐心等待機會,或反擊,或捱到冬季,就可以打完收工。對于能否擊退袁紹,曹操心里也沒底,但就目前的戰局來看,頂到冬季多半沒什么問題。至于擊敗袁紹……曹操從未想過。

而眼下袁紹想得最多的。就是擊敗曹操,最好生擒此人,帶到自己面前。嗯,屆時是狠狠羞辱一番呢?還是故示大方,舉杯相邀呢?這個,得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四月中,袁軍逼近官渡,兩軍隔著鴻溝。構建大營,設置障礙,打造攻堅器具。

此時,夏侯淵與許褚兩部已匯合。曹軍兵力達二萬,這是眼下曹操所能聚集的最大兵力了。

兩軍隔河對峙,彼此大營俱連綿數里,尤其是袁軍。足足有五個大營,每營皆可容二萬人,加上役夫在內。足足八、九萬大軍。大小營盤一座接一座,幾乎望不到頭。不得不說,這種人數上的優勢,給予曹軍的心理壓力很大。

接下來,兩軍開始互相的試探,各出哨探,千方百計想弄清對手軍情與后勤路線。同時不時派出小股步騎交鋒,今日三五百,明日一兩千,一月之內,接戰不下十余次,互有勝負,但彼此折損的兵馬都不多。

五月中,曹操得到從雒陽傳來的第一條情報,整個情報未著一字,只有幾個地名:白馬、平陽亭、瓦亭、長垣、蒲城、匡城、平丘。最后在平丘以南、濟水邊的臨濟亭畫了個圈圈,而這一串地名當中,一條彎彎曲曲的紅線穿行其間。

盡管沒有任何說明,但以曹操與荀彧的智商,一眼就明白這條紅線代表什么。

曹操先是大喜,隨后斂容問荀彧:“可信否?”

荀彧反問:“明公認為馬驃騎愿意看我等亡于袁氏之手?”

曹操遂不復疑,傳令夏侯淵率八百騎奔襲。

夏侯淵領命,讓八百騎兵每人背負一捆干草與一小罐火油,從官渡后方出營,朝陳留而去。袁軍哨探遠遠望見,報與大營,袁紹只當是曹軍正常調動,并未在意。

夏侯淵出營五十里后,確認已擺脫袁軍哨探,全軍撥馬向東,從浚儀、小黃到東昏,繞了一個二百多里的大彎。隨后,大軍再折向往北,直奔濟水。一日夜后,八百騎軍出現于濟水南岸,河對岸就是臨濟亭。

這里,已經堆集了如山糧秣,成百上千的役夫,或推著棧車,或趕著馬車,從浮橋渡河,將物資運往前線囤積。

曹軍騎兵突然出現,令袁軍護糧隊措手不及,未及列陣拒敵,八百騎卒已在夏侯淵麾指之下,如一支巨大的箭矢,疾射而來,瞬息突入。隨后,巨矢又變成火矢,將臨濟亭前的浮橋與糧車,變成一條條火龍。

夏侯淵五百里突襲,大獲成功,袁軍損失慘重,更被迫放棄了這條運輸路線。

很快,被激怒的袁軍也進行了報復。

五月末,袁軍大將張郃、高覽,各率一股三百人左右的騎兵,同樣繞過一個大彎,避開曹軍耳目,從鴻溝上游偷渡,殺向陳留。一日之間,搗毀六個亭邑。等陳留太守夏侯淵聞訊率大軍出城時,二將已率騎順原路退回,只留下濃煙滾滾,哀號一片的村莊。

此番袁軍突襲曹軍后方,亦令曹操及陳留為之震動。

這一局,袁曹二人似乎平分秋色。造成的后果,就是袁紹開始考慮選擇一處隱密而安全之地囤積糧秣。而曹操也對雒陽方面的情報能力大感震驚,這時他才意識到,當初并不在意的密約條款之一“提供情報”,是何等重要。

兩場偷襲后方之戰,令雙方都格外小心,加強警戒,巡哨最遠放出百里之外。這運動戰,一時半會是打不成了。

不甘寂寞的袁紹,又玩起了新戰法,打起了遠程襲擾戰。

他讓士卒沿鴻溝壘起高高的土臺,綿延百丈,并于高臺上筑樓,然后選臂力強勁的弓弩手登上高臺,向曹營射擊。

一時間箭如雨下,曹營前巡邏、站崗、守衛的士卒紛紛中箭,甚至連出營到河邊梳洗的營妓、仆婦、役夫及軍士俱被波及。亂箭之下,不少人掉入河中被激流卷走。更有人抱著木盆邊擋箭邊逃命,只是木盆太小,遮上遮不了下,腿股中箭撲倒,最終還是難逃一死……

曹操不得已之下,只得將前營士卒撤離一空。那曹操能不能也如法炮制,壘高臺還以顏色呢?答案是不能。因為他甭管搭什么樣的高臺,都在對方的射程打擊之內,頂著箭雨筑高臺,那跟送死沒兩樣。

袁紹不愧為土系戰法的高手:攻滅公孫瓚。靠的是鉆墻打洞,用地道戰加火攻,破了公孫瓚的千重樓櫓;打曹操,則反其道而行,壘高臺,箭雨襲,打得曹操沒脾氣。

據說曹操是得劉曄進獻“霹靂車”,用這中國戰爭史上最早的投石器摧毀袁紹的箭樓,這才得以挽回頹勢。不過在這個時空。身為皇族后裔的劉曄,怎么著也不可能投一個地方軍閥。事實上,遠居廬江的劉曄此時已接到天子之詔、驃騎將軍府征辟,正打點行裝。準備北上效命,與曹操再無半點交集可能。

沒有霹靂車的曹操,除了每日負手遙望高臺箭樓上耀武揚威的袁軍弓弩手,以及時不時被袁軍箭矢點名的軍士。還有手里日漸增厚的傷亡名單,愁悶不已。看看時間,才七月而已。距離馬悍的要求,還有三到四個月,接下來,可怎么熬?

更讓曹操煩心的是,糧食不多了。而馬悍承諾的糧食支援,因為不便從虎牢關直接輸出,只能是從豫州調集。而豫州一直動亂不止,籌糧困難,故而遲遲未至。

就在曹操焦頭爛額時,劉備向曹操提出,他可以利用同為漢室宗親的關系,向荊州的劉表求助。

也不知是劉備言詞懇切,表演到位,打動了曹操,還是曹操病急亂投醫,居然應允了。

劉備按捺心中狂喜,次日便攜曹操手書的信件及表明身份的符節,帶上全部白毦兵及百余步卒上路,從陳留已吾進入豫州。由于劉備是使者身份,故而梁國守將任峻并未留難,放其通行。

這時已回陳留養病的荀彧聞之,急乘牛車而至,一入營就對曹操道:“劉豫州此行必不返矣。”

曹操正在吃早餐,正要招呼荀彧一同進食,聞言愕然停箸,有些不敢相信:“可是玄德的兩個義弟還在營中啊,難不成他要棄兄弟之情?”

荀彧搖頭:“關、張必不在營中。”

曹操急忙派人一查,得到的回報是,這二位一個說去巡營,一個說去挑營,各自帶著數十卒,一大早就沒影了。

曹操當場就摔了碗。

是的,劉備叛逃了,而且棄袁就劉,原因就在于袁軍兩個大將都折在他的兩個義弟之手。以劉備對袁紹的了解,知道凡事可一不可再,斬顏良還可說是引起袁紹重視,誅文丑可就是打袁紹的臉了。這樣投過去難保不被穿小鞋,說不定還會被記恨,索性重新選主家,南下投劉表去了。

劉備的叛逃,給了曹操狠狠一擊,沉重打擊了他的信心。就象打呂布的下邳之戰一樣,關鍵時刻,曹操又一次動搖了。

七月中,曹操于中軍帳內招開了一場軍事會議,共議撤離官渡,退守陳留的可行性。

諸將大多未敢輕易表態,唯有荀彧站起反對:“今軍食雖少,未若楚、漢在滎陽、成皋間也。是時劉、項莫肯先退,先退者勢屈也。公以十分居一之眾,畫地而守之,扼其喉而不得進,已半年矣。情見勢竭,必將有變,此用奇之時,不可失也。”

曹操望著荀彧,長嘆道:“文若啊,你這是叫我再咬咬牙啊!”

荀彧無比認真而直白道:“正是,再咬咬,行不行?”

曹操還能說什么?真男人就不能說“不行”啊……

當曹操在官渡苦苦支撐,咬牙堅持最後五分鐘時,馬悍也像一頭草原狼,耐心趴在一旁等待時機。

七月十七,袁紹以次子袁熙為正使,許攸、辛評為副使,從河內抵孟津,入雒陽向天子貢獻及求封。

馬悍等待已久的時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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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夜 宴】



袁熙求封,求什麼封?說白了就是袁紹要明正言順的“分家產”。

此時袁紹已坐擁冀州全境,以及幽、并、青三州大部,于是分封諸子。以長子袁譚為青州刺史,以次子袁熙為幽州刺史,以外甥高幹為并州刺史,至于冀州,他要留給最喜的幼子袁尚。

當時天下州郡割據,唯實力強者擁之,這些一州之牧或一郡之守,有些是得到朝廷正式任命,有正式官憑。更多的,是“自領”,也就是說,不在中央編制內,不被朝廷所承認。

袁紹自恃是天下第一諸侯,大將軍,凡事自然不能向那些草頭王看齊,得講規矩。他所有的封賞,尤其涉及到幾個兒子的封賞,必須要有朝廷頒發正任詔書,并賜銀印綬帶,如此才算是名正言順。

袁譚、高幹,任刺史久矣,早前的確也是“自領”,不過,在建安元年,袁紹獲大將軍稱號時,就已經扶正了。唯有袁熙這個幽州剌史是新封的,所以這個敕書必須要有,而且袁紹還大大方方讓袁熙到雒陽拜受謝恩。

袁紹所釋放的這個強烈的信號,任誰都能感覺到——兗州一下,豫州入囊,這雒陽,就是他袁家的後花園了。讓兒子到自家的花園逛逛。有何不可?

當然,當此袁曹大戰的關鍵時刻,袁熙此行可不止求封及“逛后花園”那么簡單,他還另有秘密使命,否則也不會帶上兩位冀州集團的高級幕僚前來。

許攸原本隨袁紹出征兗州,而辛評則在鄴城留守,不過自從袁曹打成膠著戰后,這謀士的作用便小了許多。即便如此,許攸、辛評此行,也絕不是因為袁紹覺得他們閑著也是閑著。隨意打發伴次子入雒,而是讓他們輔佐袁熙,完成一樁大事。

袁紹之所以選擇許攸、辛評,有兩個重要原因:一是這二位都是穎川派,一個是穎川陽翟人氏,與穎川荀氏交往甚密;一位是南陽人氏,與朝中大臣多有故舊。二是因這二位在朝中的人脈與士人中頗有聲望,可以很好地利用舊故關系提前打好基礎。

袁熙此行,除了兩位高參之外。只帶一隊騎衛,由騎督張南率領。倒是趕牛推車、運送貢禮的役夫就有百余人之多。以袁紹此時的宣赫之勢,袁熙出使,的確也用不著太多人護衛。反倒是馬悍必須保證他的安全。

強蕃外交,與大國外交一樣,就是底氣十足。

袁熙抵達雒陽三日內,足不出戶。亦未接訪者。第四日,沐浴更衣,薰香佩絡。在宮中派出的謁者引導下,攜一眾隨從,前往崇德殿,覲見天子。

袁熙時方弱冠,出身世家,一表人材,風姿優雅,談吐得體。尤其他在覲見之前,所表現出的恭敬,令朝臣俱交口稱贊,天子亦頗欣賞,贊道:“吾年少,卿亦少壯,君臣相宜,甚慰。”

遂授銀印青綬,并賜玉帶一圍、青袍一領,銅酒具十副,鹿脯二十斤。

覲見結束之后,袁熙、辛評、許攸三人,紛紛出動,出邸入府,拜公會將,各展手段。

這三個人各有能量,袁熙身份擺在那,誰都不敢怠慢。辛評是穎川名士,朝中鄉黨甚多,連新近聲名鵲起的將軍府長史郭嘉、軍師祭酒荀攸,都是其世交。而辛評的先祖又是從隴西東遷,細論起來也算半個西涼人,這又是他與朝中權臣、尚書丞賈詡及部分關西將領有天然交往基礎。

至于許攸,他最大的優勢就是資格夠老,膽子不小。這一點,看看他的覆歷就知道。

許攸年輕時與袁紹、曹操交好,同為勛貴子弟。

中平年間,許攸與冀州刺史王芬、沛國相周旌等連結豪杰謀廢漢靈帝,改立合肥侯為帝,并試圖勸說曹操一起參加,但曹操拒絕。王芬欲趁漢靈帝北巡時,以防黑山賊為由發兵,以便起事,但最后漢靈帝欶其罷兵,并召他入朝,王芬因恐事泄而自殺,許攸等逃亡。

連皇帝都敢謀廢,這許攸的膽夠肥。當然,這事眼下還是一個懸案,否則許攸入雒陽就是自投羅網了。

河北三人眾在雒陽如魚得水,交游周旋期間,馬悍正坐鎮虎牢關,密切關注官渡戰場,終日與龍狼諸將推演戰局。在得知袁紹使者入雒消息時,馬悍隨手將兵棋小人往沙盤一扔,微微一笑:“果然來了,這才象河北諸君所為。”

袁紹為何發動官渡之戰?當然是為了一統中原。打曹操只是手段,而入主雒陽才是終極目的。既然有此打算,自然要雙管齊下,一手硬,一手軟,一邊武力征服,一邊外交斡旋。這才象是合格的河北智囊團所為。

其實按袁紹的想法,本待秋風掃落葉般掃除曹操后,再派使者入雒陽,如此可收先聲奪人、不戰而屈人之兵之效。可惜自家兵將不爭氣,把一場本該是干脆利落的碾壓之仗打成粘粘糊糊的膠著戰。

眼看這場戰斗已不可能痛快淋漓的ko取勝,最終可能是靠“點數”磨死對手,事情拖久無益,袁紹也只能是怏怏派出使者。玩不了驚喜,只有正常出牌了。

七月末,馬悍回到雒陽,當夜就接到以袁熙為代表的河北三人眾聯名拜貼,先表達對驃騎將軍景仰之情如滔滔河水,綿綿不絕,希望翌日至府上拜會,懇請撥冗一會云云。

馬悍將貼子往案上一拋,笑道:“明日之宴。定然有趣。”

八月初一,夜,馬悍設宴,宴請袁熙、許攸、辛評等河北使者。賈詡、郭嘉、荀攸、樂進、徐晃、馬超、龐德俱在坐相陪。

朝臣中也有不少頭面人物赴宴,如御史大夫劉艾、御史中丞鐘繇、太仆韓融、太史令荀悅、羽林左中郎將伏德、越騎校尉吳頎等等。至于另兩位重量級人物,三公之二,太尉楊彪與司空張喜,俱以年高不勝酒力婉謝,并派仆役送來酒肉祝興。

宴會的氛圍一直保持很好,袁熙或許在戰場上表現不佳。但對這種宴飲之會,卻是游刃有余。席間可謂是滿面春風,八面玲瓏,面面俱到。就連一向不怎么招士人待見的,如徐晃、龐德這樣寒門人士,都沒感到受冷落。

馬悍暗暗觀察,得出結論,此人若在朝為官,兼有顯赫身世相襯。倒也能混得風聲水起。只可惜,他走錯了路子,軍旅之中,這種手腕與交際。只是下乘。將士真正需要的,是鐵血威赫,實打實的硬實力,而不是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許攸與辛評。也是健談風雅之人,不過為了凸顯這位二公子,這二位充分體現出了“多吃少說”的風格。話語不多。即便開口,也多為袁熙圓場,樂當捧哏。

總體而言,宴會的氣氛是友好和諧的——至少上半場是如此。

很快,一甕酒便在推杯換盞中飲盡。

這時一仆人捧著盛滿酒水的碩大銅甕上堂,腳步穩穩,從容放在大堂之中的箍架上。

袁熙看了喝了聲彩:“不愧為驃騎將軍府上健仆,好大力氣。”

但馬悍看到這個仆人時,眼中異芒一閃而逝,待仆人下去后,過了一會,馬悍起身更衣(如廁),向與會諸人告了個罪,退入后堂。

一退入后堂,馬悍立即快步走到門外。

階下已有一人垂首恭候,正是方才那名健仆,但馬悍知道,他絕不是仆人,而是將軍府的一名特別護衛,類似中南海保鏢的角色。正因如此,所以他一變身為仆,馬悍便知其有要事相告。當下微笑道:“影劍史阿,何時變裝為仆了?”

“仆人”赧然而笑。

史阿!此人正是王越最杰出的弟子史阿。王越又回到萬年公主身邊,成為她最信重的家臣兼護衛首領。而史阿,則與馬云騄一樣,成為副首領。馬云騄為內衛,而王越、史阿等劍客,則為外衛。

今夜將軍府宴客甚多,幾乎全部護衛都動員起來,包括鷹眼同時出動,甚至連王越、史阿都參與了巡視。不過,到目前為止,馬悍沒有接到任何異常報告。沒想到,首先發現異常的,竟是臨時參與巡察的史阿。

“其實史阿只是轉述師尊的發現。”史阿拱手低聲道,“師尊在袁氏仆從中,發現一個熟人。以此人之能,若為袁氏中子貼身護衛,倒也屬正常,但師尊發現,此人竟是一馬夫,這絕不可能!”

“還有這等事?”馬悍玩味地摩了摩下巴,道,“此人與王師是敵是友?”

“師尊早年曾與此人交手較技,非敵非友。”

“哦,比劍?誰輸誰贏?”馬悍來了興趣。

“只交手三合,師尊罷手,對方自承不敵。”史阿抬頭望了一眼馬悍,加重語氣道,“方才師尊特意說明,若是正面交手,自是無懼,但若猝起突刺,便是師尊也難周全……”

馬悍是知道趙云與王越較技之事的,微訝道:“這么厲害?此人是誰?”

“河東游俠、第一劍手,祝公道。”

“第一劍手!馬夫?”馬悍目光閃動,突然呵呵笑了起來,“果然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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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八章 【賽 馬】



馬悍回到大堂,就聽里面贊聲不絕,笑問:“何事如此有趣?”

劉艾笑道:“馬君來的正好,我等正說到名馬之事。”

伏德也道:“顯奕說到他有一匹大宛良駒,名絕影,雄健壯碩,可日行五百,夜行三百,當世無對。”

袁熙慌忙請罪:“伏兄過譽了,在馬君之前,豈敢說什么名馬?”

許攸乜斜著眼,嘿嘿笑道:“至少在將軍那匹‘銀箭’之前,未敢稱名馬。”

一說到這個,席間氛圍頓時出現微妙變化。

河北三人眾都知道這匹馬的來歷,但他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們只知道這馬是馬悍從主公手里搶來的,具體過程卻不知。袁紹打死都不會將自己曾經被俘之事跟屬下及兒子說,而當日目睹之人,只有一個田豐,除非他腦袋當機了才會宣揚這事。所以三人腦補是馬悍于亂軍中搶得,故而耿耿于懷。

馬悍從容落座,執杯一飲而盡,笑道:“銀箭,已老。”

此言一出,袁熙等人臉色頓變。席間空氣聚然一冷。

沒錯,銀箭是老了。當初馬悍從袁紹處劫得此馬之時,馬齒七齡,正當壯年,時隔六載。齒齡已十三。按馬的平均壽命三十歲來算,已相當于人類不惑之年,早已過了體力巔峰期。馬悍近年來已很少再騎此馬出戰,只將其作為訓練馬,在府邸訓練場里溜圈。既是為了保持馬力與體膘,也是為了使自己的騎術保持在最佳水平。

馬悍所說這句話。聽上去是老實話,但是入袁熙等人之耳,卻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因為銀箭曾是袁紹的坐騎,聯系上下文,這句“銀箭。已老”,也可解讀為“袁紹,老矣”。

試想三人如何不怒?

劉艾等朝臣沒想到馬悍只是如個廁,轉過身言辭就如此犀利起來,連忙打圓場:“銀箭猶勁,絕影如風,俱為良駒,名馬配英雄。令我等好生艷羨,哈哈哈……來來來,飲酒。飲酒。”

馬超卻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借著酒勁大聲道:“方才顯奕提及賽馬之事,甚合某意。超亦有一良駒,名‘沙里飛’;令明亦有快馬,名‘沓颯風’。既然各有好馬,又值秋高氣爽。我等何不來一場賽事,以決高下?”

馬超此言一出。許攸、辛評正舉杯飲酒,以袖遮面。互望一眼,心照不宣。

袁熙喜得一拍案牘:“孟起真知我心也,只是不知馬君……”

馬悍淡笑:“難得使君有此雅興,悍豈是掃興之人。不過,正如悍先前所言,銀箭老矣,不堪上場,悍將另選良駒奉陪。”

“自然,那是自然,哈哈哈……”袁熙笑得十分開心,表現出一位官n代的紈绔本質。只是,事實當真如此么?

馬悍不管事實如何,也不去管袁紹、袁熙這對父子打什么主意,總之,他接著就是——這里是雒陽而不是鄴城,看你們能玩出什么花樣。

八月初七,天高云淡,秋風送爽,正是一個賽馬的好天氣。

一大早,不少聞訊的雒陽民眾,包括許多達官貴人紛紛從上西門出城,爭睹這一場難得賽事。一路之上,車馬轔轔,行人如織,俱涌向雒陽以北的邙山。

邙山,就是此次賽馬的終點。

從雒陽上西門以西的夕陽亭出發,至邙山西坡的晚照亭,全程二十里,不遠不近,多為直道。途中需過橋、越坡,涉水、穿林,各種地形皆有,比較適合于障礙賽。

這個時代的賽馬,就跟后世的賽車一樣,總能激動人心。當然,要想觀看賽馬全程,可不是坐在家中或登上城頭就行,必須登高——登高山。

無疑,登頂邙山,視野廣闊,是觀看賽事的最好地段。

在萬眾矚目之下,四個賽馬主角中的三個:袁熙、馬超、龐德已就位。

袁熙的絕影,是一匹黃膘馬,身高八尺,毛色金黃,短耳、頸寬厚,軀干修長,胸廓深廣,蹄大如碗,一望便知是一匹罕見的好馬。原本這匹馬是袁紹準備送給曹操的,以示多年結好之誼。不過因在這個時空,官渡之戰提前兩年爆發,所以曹操也就與這匹名馬絕緣了。

馬超的沙里飛,是一匹銀白色的西域馬,體格高大而勻稱,頭部小巧而伶俐,眼大眸明,頭頸高昂,四肢強健,毛色光澤如銀。

袁熙一望便知,這匹馬只怕不輸于自己的絕影,相比較而言,倒是龐德的那匹沓颯風,似要稍遜一籌。

沓颯風是一匹純白色的河曲馬,品相上佳,日后龐德被士卒們稱為“白馬將軍”,便因此馬之故。這也是三國繼公孫瓚之后,第二位有白馬將軍稱號的名將。

不少官員與軍將,俱圍著三匹寶馬品評,贊不絕口,并各自做出預測。大多數都傾向于絕影勝出,這當然一半是因為袁熙身份之故,還有一半,則是絕影的確也極優異。

盡管今日之賽,袁熙志不在此,卻也不免得意,笑道:“不知馬驃騎所乘是何等好馬,據聞其得夫余國君贈一果下名馬,名為踏烏,應當便是今日之賽馬吧……”

話音未落,圍觀人群突然一陣騷動,紛紛回首,咦聲連連,就連許攸、辛評扭頭之后,竟也轉不回來,半響才吁聲長嘆:“原來是這匹神駒。”

袁熙心下一驚,因為他被圍在人群中,一時無法越過攢動的人頭看出去,情急之下,翻身上馬,這下看清楚了。

朝陽如輪,躍升平野,一匹渾身如著火的雄異戰馬,宛若從金輪中逸出;鬃毛飛揚,如火焰狂舞;長尾甩動,似流焰掠空。這一刻,所有瞳孔里,都只跳動一團火。當它馳近時,陡然長嘶,吼聲如雷,周圍有不少達官貴人所乘之馬,竟希聿聿后退遺矢,好些人被顛下馬背,差點嘴啃屎。

馬中王者——赤兔!

而乘騎者,同樣是人中龍鳳——馬悍!

赤兔馬,馬悍下邳之戰巨大收獲之一,目前它已取代銀箭,成為馬悍的主力戰馬。這是赤兔成為馬悍的坐騎后,首度亮相,果然震驚四座。

赤兔在雒陽,在河北,具有極高的知名度。當年呂布執宰朝堂,風光一時無兩,朝野只要看到這赤兔身影,就知是呂布到了。而袁紹一統冀州之后,所打的幾場大戰中,除了與公孫瓚的界橋之戰,就以常山之戰最為人熟知。而這場大戰最大的亮點,就是呂布與他的赤兔。

人中呂布,馬中赤兔,但曾目睹,余馬誰顧?故此,許攸與辛評一眼就認出此馬。接下來,越來越多人認出了這匹馬,驚嘆不已,相信此時每個人對此次賽馬的勝出者都會重新評估。

馬超上前輕撫赤兔馬鬃,艷羨不已:“果然不愧為天下名馬,我的沙里飛在關西也是數一數二的寶馬,但跟這赤兔一比,可就相形見拙嘍。嘖嘖!”

馬悍笑道:“孟起好像很想要啊。”

馬超搖頭:“天下間只有將軍才能配得上這匹馬。”

按輩份馬超得喊馬悍一聲叔,但二人年歲相差無幾,馬超一向心高氣傲,雖然很服氣馬悍的本領,但終究拉不下臉。一般除非在自家府中,父親在場時才勉為其難叫一聲,大多數時候,只稱將軍。當然,馬悍無所謂,在內心里,他更愿意把馬超當兄弟。

馬悍今日只穿一身輕便的月白色窄袖箭衣,鞍置血弓與箭囊,余無長物。身邊的護衛從騎也不多,只有十余騎,當然,這只是明面上的,混在人群中的暗衛,卻是不知有多少了。

這時王越緩緩靠近,低聲道:“祝公道不見了。”

馬悍沒回頭,只是淡淡道:“要不要我加派人手給你?”

王越斷然道:“不必,只我一人足矣。只有一個劍客,才能找到另一個劍客。”

“好,人交給你,死活不論。”

“遵命。”

袁熙的聲音適時傳來:“若早知馬君有此神駒,熙絕不敢自取其辱。”

馬悍扭頭,看到的是一張嘆惜懊悔的臉,遂笑道:“馬好固然重要,但人的騎術更重要,顯奕未嘗沒有機會。”

袁熙連連搖頭道:“不是我袁熙滅自家威風,赤兔神駒加遼東天駒,天下誰人可敵?”

馬悍瞇眼笑道:“借足下吉言。”

這時由左中郎將伏德宣布規則,四人四馬四條跑道,彼此間隔百丈,卻不虞碰頭。四條跑道地形不同,難易度有差別,但都很小,而且是以抓鬮來決定誰跑那一條道,公平合理。

雖然赤兔馬出場驚艷,名氣響亮,但大家心里都明白,名聲是名聲,實力歸實力,更何況還有運氣一說。沒到最后,誰也不敢言必勝,這場賽事,依然有懸念。

隨著伏德手里赤旗一揮,鼓聲響起,四人雙足一磕,幾乎同時躥出,拉開賽馬序幕。
zhiweihcw 發表於 2016-11-19 13:03
第三百三十九章 【刺 馬】



草笠、蓑衣、青衫,與周遭環境溶為一體,潛伏于草叢,撥開草枝,透過枝葉向遠處望去,但見一騎絕塵,迅急如電,越坡穿林,登萍渡水,其勢如飛。

馬悍與赤兔。

賽道兩側百丈外,各有一隊精銳騎衛,兩兩分組,間隔百步,一路排下去,形成長達五里的二十五個游動警戒點。點與點之間相互呼應,構成一個安全網。但凡馬悍等四人奔跑過的路段,游哨會迅速撤離,快速抄近道跑到前方,繼續警戒,始終保持警戒線的完整。

而沿途雒陽城郭各亭邑負責治安的亭長、游檄也紛紛出動,帶領民壯在外圍巡視,發現異常,立即采取措施,無需上報。總之,有抓錯無放過。

這樣的安全措施,也算是相當嚴密了,相信很難讓人有得手的機會,便如此刻的祝公道。

沒錯,祝公道的使命,就是刺馬。

漢末三國,一度非常流行刺殺,著名的成功或失敗的刺殺案例,不勝枚舉。

從漢末開始算,大將軍何進,死于宦官謀殺,也可算是一次宮廷刺殺;然后是董卓,曹操就曾想借獻刀刺之,雖然半途而廢,卻為后世流下一段佳話;再之后,呂布刺卓。終告成功。再往后數,夏侯惇,為刺客所執,若不是刺客犯渾,夏侯惇早死了。

就連最自恃身份的袁術,也玩過刺殺。就在建安二年,他與曹操爭豫州,先下手為強,派遣刺客,同時刺殺了陳國王劉寵與陳國相駱俊。將陳國收入囊中。而這位駱俊,就是后來東吳的重臣駱統之父。

而說到三國最著名的刺殺,自然就是小霸王之死。其實在更早前,太史慈與孫策的神亭之戰,也算是一次偶遇的刺殺事件,若太史慈再強一點,孫策早完蛋了,也用不著等許貢的死士出手。

三國的刺殺之風,甚至還刮到塞外。歷史上的烏丸小王骨進,就是被護烏丸校尉田豫率十余卒直闖大帳,突襲刺殺。之后,代替田豫的新任護烏丸校尉王雄。更加彪悍,竟派死士韓龍,潛入草原,將鮮卑大王軻比能刺死。

不數不知道。一數嚇一跳,三國時期的刺殺事件還真是不少,真統計起來。怕會更多。

前前后后有這么多案例,袁紹派遣刺客,就絲毫不足為怪了。

祝公道身為三國四大劍客之一,身手一流,經驗豐富,但面對如此嚴密、全民動員的安保措施,他也感到十分棘手。

如何突破?祝公道正凝思間,驀然心弦一震,右手飛快按上劍柄,身后適時傳來一個淡定的聲音:“祝公道,多年不見,未曾想竟在此相逢。”

祝公道一寸一寸轉身,當看清眼前之人后,瞳孔縮小如針,一字一頓:“王、越!”

王越握著連鞘長劍,閑閑道:“我不問足下在此何為,我只奉命帶你回去——你想讓我帶活人,還是帶首級?”

祝公道仰首似要大笑,旋即意識到不妥,啞著嗓子嘿嘿笑道:“距上次交手,已過十載,王越,你老了。”

王越以手按劍:“老不老,一試便知。”

“正有此意!”祝公道一抖肩,蓑衣落地,猝揚手,斗笠如輪飛來。

劍光一閃,斗笠兩半,青影如風,劍氣迫眉——祝公道搶到先手。

王越一劍破笠,劍鋒正揮甩到身后,不及收回,只能急退。祝公道既占先機,豈肯輕饒,飛步疾進。

長草如波,人影如艦,生生犁翻出一道長長的轍痕。

二人這一動上手,動靜就不小,立即引起巡邏民壯注意,隨即鳴鑼,巡哨的騎衛當即分出一半人馬,向交戰處匯聚。

王越倒退如飛,背后好似長了眼睛,無論后方有樹枝、有突石、有坑洼,一概不會碰上,更不會被坑。

一進一退,瞬眼間便已追出百丈。由于王越要分神留意身后,加上后退始終不如前進來得快速,彼此間距離,不斷縮短。那寒意森森的劍氣,已從一尺之距,縮至三寸,眉心與劍尖之間,只放得下兩根手指了……

青蒙蒙的劍氣,映得王越一臉皆碧,祝公道終于大笑出聲:“王越,你真的老了!”單足一頓,劍尖一挺,全力向前刺出。

嗤!利劍毫無阻滯刺入。

但祝公道的臉色卻變了,變得比王越更綠,慘綠!

祝公道的劍沒有刺入預想中的目標,而是刺入王越左手緊握的劍鞘,長劍入鞘,青光湮滅,藍光乍起——

光華閃過,由下面上,生生剖開祝公道肚腹,瘰癘肚腸嘩啦啦掉了一地。

祝公道踉蹌撲倒,一手按腹,一手撐地,吃力抬頭,慘笑道:“原來,是我老了……”

王越橫劍于胸,依然保持足夠的警惕,喟然道:“何苦如此?”

“受人恩惠,不得不報。”祝公道臉色越來越蒼白,突然露齒一笑,齒上沾血,血紅齒白,觸目驚心,而他的笑容,也顯得十分詭異,“你以為殺了我,一切就結束了么?哈哈哈……”

笑聲漸漸低弱,而此時無數人群馬影已從四面八方匯聚,個個劍拔弩張,滿臉戒備。

王越面沉如水,還劍歸鞘,向包圍上來的騎卒們點點頭,轉身翩然而去。

遠處的異狀,馬悍也已注意到,他眼力極佳,縱隔百丈,亦可見兩道人影翻飛追逐,如星丸擲躍,一望可知是訓練有素的劍士。馬悍知道。王越必不負所望,挖出了刺客。

刺客是否只有一個?還是未知數,所以,依然不能放松警惕。

王越與祝公道之戰,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也包括馬悍。這時他正好沖上一個小坡,坡后面是一條淺可沒膝的小溪。赤兔一沖而上,飛躍而下,其勢如電。但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原本清場的跑道,竟有兩個八、九歲童子在嬉水!

馬悍猝驚之下,奮力勒馬,赤兔極具靈性,在堪堪撞到一童子時,雙蹄奮揚,人立而起,終于避免了一場慘禍。

而那兩個童子,一個嚇呆。一個失足,后仰跌入水里,腦袋磕著河石,皮破血出。抱頭哇哇大哭。

警戒騎衛立即呼啦啦圍上一堆,一邊向馬悍請罪,一邊拔刀指著童子怒喝。

這時遠遠傳來一個憤怒而不失清婉的女聲:“十余精騎,手持刀弓。威嚇孩童,真是好大的威風。”

這聲音好生熟悉,馬悍扭頭順聲源望去。但見數十丈外,一群明顯是附近的村民正翹首遠觀,而兩個騎衛正互架長矛呈十字,攔住一個白衣女子。

馬悍與那女子目光遠遠一觸,揚聲道:“放她過來。”

高冠嵯峨,素巾垂腰,白衣勝雪,翩然如云——蔡琰妹妹。

馬悍拱手微笑:“多謝女先生捧場。”

蔡琰原本一臉薄怒,聞言臉蛋一紅,紅唇微啟,正待說什么。那兩個童子中年齡略小的一個,抽咽叫道:“女先生……”

另一個被磕破頭的童子,也眼淚汪汪地望向蔡琰。

馬悍轉首問:“是你的學生?”

蔡琰點頭,指著年幼那童子道:“這是長水亭伍伯家的孫兒,入序已半載,那稍大的則是上月新到的蒙童。”

東漢地方官學學制,設于郡國為“學”,設于縣為“校”(這也是學校的由來),設于鄉為“庠”,設于村聚為“序”。蔡琰的私學已正式為朝廷所承認,故為“序”。

有人證明,那就沒事了。馬悍揮揮手,示意騎衛放松。而此時騎衛也已問明,原來兩個童子是從上游一路戲水,慢慢潛泳下來的。恰好此時發生了王越與祝公道廝殺之事,騎衛們注意力分散,而且負責這一地段的騎衛剛好離開圍捕祝公道,結果一時不察,等到發現時,赤兔勢如奔雷,已來不及阻止。

“你的學生,你領回去。”馬悍揚鞭欲行,這一耽擱,只怕領先的優勢會被拉平。但當他的目光從蔡琰臉上掠過時,隱隱感覺哪里不對……嗯,是那個磕破頭的童子,他望向女先生的目光,不象是一個童子,反象成人……

馬悍霍地扭頭——

與此同時,那童子飛快蹲地,掀開草皮,下面竟是一個預先挖好的淺坑。然后,他竟然從坑里掏出一具早已張弦上矢的手弩。

取弩、轉身、瞄準,板機,一氣呵成。

馬悍此時剛剛扭頭,他只來得及聳肩、偏首——原本射向脖頸的弩矢,射中了左肩。

那童子一擊得手,在騎衛們還來不及反應前,張嘴吐出一根細若牙簽的銅針,兩指捏住,抵在已經懵住的蔡琰頸動脈處,整個身體隱于其后,以不似童聲的粗聲道:“誰過來,一起死。”

這才是真正的刺客,而祝公道竟只是輔刺!

馬悍抬手制止騎衛們的怒吼欲撲,拔出釘在左肩弩矢。尖鏃隱然有血,陽光下,矢尖烏光閃動,是毒箭!

馬悍將毒矢插入箭囊,緩緩摘弓取箭,緊盯那隱于蔡琰身后,只露出一只眼的“童子”,冷冷道:“你是侏儒!”

“童子”嘎聲道:“好眼力,可惜,你還是中招了,那是一支見血封喉箭。嘎嘎嘎嘎!”

蔡琰一聽自己這學生,竟是一個侏儒,或許年齡比自己還大,差點沒吐出來。突然后領一緊,脖子微痛,竟被侏儒強扯后退。簡直難以想像,這看上去不到十歲的“童子”,竟有這般力氣。

馬悍開弓的手依舊很穩,絲毫不為對方的言語所擾。

侏儒刺客此時已退出二十步外,身后就是一片蔭郁的樹林,樹林盡處,就是邙山。

“不想她死的,就別動!”侏儒刺客眼睛從蔡琰肩頭探出,獰笑道,“當然,馬將軍也可以將我二人一箭雙穿。能有一位學富五車的佳人,還有一位大漢驃騎將軍陪我一介身殘之人共赴黃泉,死也值了!嘎嘎嘎嘎……”

此時周遭已圍上越來越多的騎衛,個個張弓瞄準,但未得將軍允許,誰都不敢放箭。而且二十步外射一只眼睛,還不能傷了那位女先生。在場騎衛都是馳射好手,卻無人有把握做到。

侏儒刺客笑聲未歇,就聽馬悍冷聲道:“你只管下地獄,沒人陪你。”

咻!一支如電,宛若追尋流逝千年的時光,當聲音入耳,一切已終結。

侏儒刺客仰面栽倒,眼窩處深深扎入一支狼牙箭。

蔡琰渾身一軟,坐倒在地,一雙明眸泛淚,死死盯住馬悍,紅唇咬得發白。

馬悍下馬、走近、俯首,嘴里熱氣幾乎吹進她的耳朵:“我不會失手,就如同你鼓瑟,絕不會撥錯弦一樣。”

蔡琰臉蛋一熱,偏臉閃開,正欲嗔責,卻見馬悍后退一步,以手按臂,身體晃了晃,驀然向后栽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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