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獵擊三國 作者:寇十五郎 (連載中)

 
mk2258 2014-9-5 21:48: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55 125057
qweqqweq0204 發表於 2016-10-29 09:21
第二百八十一章遼東告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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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元年五月,遼西爆發大事件:烏丸大單于樓班,在征討蹋頓的凱旋途中,于牙帳內被人割去首級,死于非命。一時間,柳城烏丸大亂。

這時失蹤久矣的蹋頓突然出現,陪同他的,還有一個失蹤更久的人——閻柔。

這兩個人可不是孤家寡人,而是帶著一支烏丸、鮮卑聯軍,總計超過三千控弦勁騎。

這支聯軍一出現,便直接殺奔陷入混亂的樓班大營,以蹋頓往日威望,加之樓班暴斃,群龍無首。二千烏丸精騎,大半下馬降服,只有數百騎逃回柳城。

蹋頓、閻柔整合兵力,得五千余步騎,再度殺向柳城,以謀殺大單于之人逃入城中為由,揮師攻城。

蹋頓要為樓班“報仇”?簡直是國?.quldu.際玩笑,但沒人笑得出來。

柳城的兵力早被樓班抽調一空,縱然逃回幾百騎兵,面對十倍之敵,也不過杯水車薪。短短半日,柳城被破,胡漢三……呃,蹋頓又回來了!

重掌柳城的蹋頓,一邊清除異己,大肆殺戮;一邊秣馬厲兵,磨刀霍霍。

不到半月。在遼東剛剛派出使者欲前往柳城進行斥責與交涉時,閻柔悍然出兵,率二千鮮卑精騎與一千烏丸步騎,攻入遼西郡治陽樂,俘殺長史賈古以下六百余人。旋即東進,進犯昌黎,脅迫遼東屬國烏丸部眾,向遼東扶黎營進攻。

而蹋頓則率二千人馬,沿馬首山道南下,陳兵馬首谷口。卡住平北將軍、遼西太守、領白狼城守趙云北上解圍之路。

一時間,遼東震驚。

奉命留守的遼東屬國長史、襄平令田豫立刻做出反應,緊急啟動戰時動員機制,分別向另外兩位留守:趙云與太史慈發送奏請,同時以遼東太守府名義,向玄菟、樂浪、東萊、遼東屬國發出召集令。而遼寧、遼北等郡,因路程太遠,邊地未靖,不宜調兵。而遼西……蹋頓的二千人馬正虎視眈眈。

三日之后。完成遼東布防的田豫,等不及所有軍隊到齊,將僅存的二千白狼營士兵一分為二,以一千步軍鎮守襄平。自領一千步騎,加上玄菟郡緊急調來的一千二百步騎,西進迎敵。

進入遼東屬國之后,田豫再以長史的身份。向東部十幾個部落抽調了七百多牧騎,勉強湊齊了三千大軍,與來犯之敵相當。雙方對峙于醫無慮山下。

對峙,正合田豫心意,因為在他身后,樂浪、東萊的援兵,正源源不斷涌來。而白狼營也在緊急招募、加緊訓練新兵,時間縮短為三個月,只需經過排兵布陣及各種武器初級訓練,即可上陣。

很明顯,時間拖得越久,對閻柔越不利。他與蹋頓的聯盟,建立在大家都有一個共同的敵人的基礎上,但在對付這個共同的敵人的過程中,兩人意見并不一致。

蹋頓的計劃是先南后東,即先奪柳城,重登烏丸王之位,然后整合柳城、遼東屬國等烏丸部眾,并聯系上谷、代郡等支持他的烏丸部落,先取白狼城,再破遼東。在蹋頓看來。只有先拔除白狼城這顆釘子,無后顧之憂,才能全力進擊遼東,一舉破之。

閻柔斷然否決——你當馬悍的麾下都是白癡么?任由你在遼西折騰而不加理會?若不以最快的速度發兵,南拒白狼,東擊襄平,速戰速決,拖上個把月,只怕連柳城的大門都出不去——人家早殺到家門口來了。

一個主張先南后東,一個主張兵分兩路,各有各的道理,各有各的打算。最后,在閻柔以退出聯盟的要脅下,蹋頓不得不退讓一步。畢竟在這個計劃中,閻柔是至關重要的盟友,此人糾集了一伙忠于軻比能、苴羅侯的鮮卑殘部,以馬悍為死敵,兵力達二千之眾,半數為二王的牙帳精騎,相當精銳,實力更在蹋頓之上。

按草原規矩,當雙方意見相左時,誰實力強聽誰的,閻柔獲得話語權,執行兵分兩路計劃。

五月末,閻柔揮師四千,與田豫三千大軍戰于醫無慮山。

兩軍整整廝殺一天,戰況極為慘烈。激戰中,玄兔別部的軍陣被鮮卑精騎突破,軍司馬中箭,假司馬陣亡,造成全軍陣腳撼動。遼東屬國的牧騎屬牧民騎士,非專業軍人,只能打順風仗,一見敗象已露,當即四散。

左右兩翼皆潰,田豫的中軍八百白狼步騎頓時陷入極端危險當中。關鍵時刻,就可看出白狼營的訓練成果。步兵士氣未沮,陣腳未亂,依然能保持陣形的基本穩定。

古時兩軍對戰,全憑陣勢穩固。陣腳若亂,陣形若潰,再勇猛的戰士,都難逃被追殺屠戮的下場。陣形不亂,再怎么敗,都還可以收拾。

這是田豫第一次指揮千軍作戰,卻體現出這位“北疆之鼎”的良好心理素質與指揮能力。即便在最危急時,他的中軍大纛依然穩穩不動,同時一邊讓輕騎兵左右出擊,與鮮卑騎兵纏斗,一邊收攏殘兵。最后在五百白狼步軍的斷后下,緩緩引軍還營。

閻柔與遼東軍初次交鋒,小勝一場,在麾下將士歡聲鼓動時,只有閻柔知道,這一戰,從戰術上說,他算是小勝,而從戰略上說,他其實已經輸了。

是的,田豫以慘烈的戰斗。打破了閻柔的速戰速決計劃,隨著時間拖得越久,局面對閻柔越不利。

雖然事先知道遼東不光只有一個馬悍不好惹,但沒想到,除了趙云、太史慈、樂進這幾位名震遼東的猛將之外,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田豫也如此難對付。閻柔首次感覺,這一次的孤注一擲,結局吉兇難料。

醫無慮山大戰結束當夜,閻柔因日間指揮戰斗操勞過度,戰果又不盡如人意。引發鼻創破裂,留了整整半碗血。如果他本人不是用藥的行家里手,及時以靈藥止血,后果堪憂。

戰局,隨著田豫頑強抵抗,以及閻柔發病,就此僵持。

同樣,在白狼水兩岸,趙云與蹋頓也隔河對峙。雙方都在暗暗蓄力,準備覷準機會,給對手來個狠的。

正常情況下,遼西發生這樣的大事。要傳遞到五千里外的雒陽,無論是快馬還是行船,至少得兩個月,來回就得小半年。所以馬悍自從揮師雒陽后。就將遼東軍政事務,悉數委于趙云、太史慈、田豫三人。這三個人,不光是與馬悍早期一同奮斗的同伴、下屬。彼此間更有堅逾金石的友誼。更重要的是,這三個人的品質與能力,都是經過歷史檢驗的。在馬悍的麾下,再找不出第四個能達到同等標準的人物,這也是馬悍能走得放心的原因。

即便如此,馬悍也不能當甩手掌柜,遼東是他的根基所在,必須牢牢掌控。馬悍掌控的方式之一,就是利用信鷹、快馬、飛舟等等工具,每隔一月,將遼東軍政事務緝要成冊,以密語方式,傳送雒陽。若事態緊急,則以便箋方式,全程飛鷹傳書。

當然,說是全程,其實只是大部分以飛鷹方式傳書而已,徹底全程難度太大,難以操作。采用這種方式,最快可在半月之內,將消息傳送至洛陽。不過,自從馬悍上雒以來,還從未啟動過這條“空中快遞”,畢竟傳遞一次,對人力、物力、財力的消耗,都是相當之大,輕易不會動用。換而言之,一旦動用,必是大事。

七月初,馬悍接到了首次動用“空中快遞”送抵的消息。不過,看完之后,馬悍并未象他的遼東下屬們所想的那樣,暴怒焦躁。

馬悍臉色很平靜,在分析了閻柔與蹋頓的兵力、勢力等綜合實力后,得出的結論是——這些跳梁小丑搞不亂遼東,更不可能攻破襄平。但有鑒于眼下正是遼東兵力最空虛的時候,突然發生這么一檔亂子,若不能迅速平定,遷延日久,必會令本已壓服的遼東各勢力暗暗蠢動。

從軍事上考慮,當然是拖得越久越有利,但從政治上考慮,拖得越久越麻煩,軍事必須服從政治。

沒錯,馬悍與閻柔想到了一塊,也是速戰速決。

但是在兵力不足的情況下,如何達成此目的呢?

一人計短,二人計長,馬悍正想派人將賈詡、郭嘉一塊叫來商量,這時侍衛稟報,賈軍師求見。

這可是來著了。

沒成想,賈詡一來,就伏拜于地,口稱有罪。

馬悍驚訝不已,立即從案后站起,親自將賈詡扶起,正容道:“無論軍師有何過失,悍先恕其罪,再言其余。”

賈詡微微動容,深吸一口氣,道出原委。

其實事情說來也簡單,一個出身漢戈部的龍狼牙將喝醉了酒,與下屬海侃,暈頭暈腦之下,竟將萬年公主當年的身份給漏了出來。此事正好被鷹眼偵知,報與賈詡。

賈詡深諳明哲保身之道,絕不愿卷入這等皇家秘辛當中,當即將那一桌人控制住,押入監牢,并在第一時間前來請罪,以摘清自己。

馬悍正為后院起火窩火不已,一聽這事,眼神一冷,就想拿人開刀,但旋即想到賈詡的感受,殺意盡消,淡淡道:“軍師無須自擾,這事在遼東并非秘辛,漢戈部里知者甚多,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不過,散播這樣的言論者,也不可輕饒……嗯,這事先放一放,軍師不妨看看這份剛到的情報,且看有何良策,可解此局。”

賈詡接過情報,仔仔細細看了兩遍,再向馬悍詳詢他與閻柔的過往恩怨。末了,閉眼沉吟一會,雙目倏翻,眼神詭譎:“欲解此局,關鍵就在這個閻柔身上——詡有一計,可送此人歸西,無須刀兵,可解遼東之局。”
qweqqweq0204 發表於 2016-10-29 09:22
二百八十二章毒士殺毒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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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大盟,這節日之賞太豐厚了!致謝趙無恤2014、ufgw、水映云、也想支持正版、peterlin)

建安元年七月末,醫無慮山腳下,兩支大軍已對峙了整整兩個月。其間閻柔曾發動兩次試探性進攻,均無法擊破田豫所駐守之扶黎營,而此時樂浪一千余兵馬、東萊一千五百步軍,均已抵達,雙方在兵力上再度持平,遼東軍略占優勢,士氣大振。

田豫近來心情大好,不光是主公的飛鷹傳書到了,更重要的是,虎牙中狼將、領遼北太守樂進,回來了。

樂進可不是只帶幾十個隨從回來,而是帶了一支上千人的蠻人大軍。這些蠻人包括強悍的肅慎人、靈敏的夫余人、善射的邑婁人,以及從極北之地擄掠的兇暴野人(通古斯人)。

這些野蠻人只服從他們的酋長,而他們的酋長又只聽樂進指揮,從某≠∑,ww●w.種程度上說,這算是樂進的一支私軍了。樂進也是無奈,這支蠻子軍上上下下只服強者,他在極北之地東征西討近兩年,打下赫赫威名,更以個人武勇將這一伙亡命之徒折服,結果腦子一根筋的蠻子不管什么軍令權威,誰拳頭硬,就聽誰的。

樂進之所以將這支軍隊帶回來,就是因為野蠻人的這個特性你們不是只服拳頭硬的強者么?那好。主公的拳頭硬得足以將你們的骨頭敲成渣,且看爾等服是不服。

等主公順利收服這支攻擊力驚人的蠻子營,樂進肩上的擔子就可以放下了。

田豫視察過這支軍隊之后,曾問樂進這支蠻人大軍的戰力如何?樂進道:“若讓他們披上重甲,手持斧槌,在適當的時候令之出擊,可橫掃萬軍戰場。”

田豫滿意點頭,有這樣一支剽悍之軍,看來反擊可期。田豫晃了晃手里一根竹管:“這是主公啟動飛鷹接力送來的,只能交給一人親啟……你不用看我。這人不是我,也不是你。”

樂進大奇,目下在遼東,主公最親信的就是田豫了,連他都不給看,哪會給誰看?

田豫神情有種說不出的古怪,道:“這不是給我們的,而是給我們的敵人的。”

樂進失驚:“你是說……”

田豫向西方十余里外鮮卑人的大營一指:“沒錯,收信人閻柔!”

閻柔近兩個月來的心情用憂心如焚形容并不為過。原本以為馬悍不在了,遼東又大量抽調兵力南下,實為天賜良機。沒想到,集合數千人馬。打了近兩個月,竟然連扶黎營都攻不破,連遼東邊境都進不了,更別提兵臨襄平城下了。

蹋頓那邊已屢屢派使者催他退兵。最近幾次,更是措辭嚴厲,聲稱若他再不肯退。就休怪自個不講同盟之誼,先行撤兵回柳城了。

眼下閻柔是進退兩難,進已無望,退則不甘。這一次,他已徹底暴露,若不能攻到襄平城下,達成撬動馬悍根基的目的,一旦被對手緩過勁來,今后他將面臨天羅地網的捕殺。

這是最接近目標的一次機會,就這么放棄,真不甘心啊!

戰場上打不贏,惱火;被盟友逼迫撤兵,窩火;三伏暑天,最易動肝火;而肝火太盛,最易流鼻血正常人都不免中招,更何況閻柔這“非正常”之人。

當侍從遮遮掩掩從帳子里端出一個木碗時,竟未留意,碗口邊沿腥紅刺目。帳子左右持戟衛士互相望了一眼,心下暗暗吃驚:這幾日大人流鼻血有點多啊!這樣下去,可怎么得了……

如同放血療法之后,人會輕松很多一樣,閻柔噴了小半碗血,感覺頭沒那么疼,胸也沒那么悶了。閻柔在帳子里是不戴銅面具的,畢竟三伏天帶這玩意氣都喘不過來。感覺好受一些,他剛伸手想從案牘上取軍報,帳外傳來侍從的稟報聲:“大人,對面扶黎營馳來一騎,對轅門射了一箭,箭上綁著一封蠟竹管,其上寫著‘閻君親啟’字樣。”

閻柔手勢一頓,緩緩縮手,想了想,道:“拿進來。”

這是一根細若拇指、長約一指的小竹管,竹管光滑,色澤蠟黃。這種竹管遼東一帶是沒有的,只有數千里外的中原或蜀地才有,會是誰千里送來這樣特別的東西呢?

閻柔似是想到了什么,瞳孔一縮,眼袋突突抽動,持竹管的手輕輕顫抖。他急忙深吸一口氣,穩定了一下心神,將竹管交給侍從:“溶蠟解封。”

侍從用火燭將封口蠟溶去,倒出一手指細長的小紙卷。侍從反復用手指按捏摩擦,甚至還湊到鼻孔細嗅一番,確認無異狀,這才呈送給閻柔。

嗯,閻柔本身就是玩這種陰毒手段的,自然得防范別人也來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閻柔緩緩將紙卷展開,其上只寫著寥寥幾行小字:

“閻君如晤:昔日一別,迄今四載,君今無鼻,吾已有妻;吾妻萬年,曾名離姬,蒙君所賜,皇族貴裔;我為外戚,君為叛逆,追本溯源,系于離姬。故呈信致謝,閻君妙計安天下,賠了夫人又折兵。”

喀嚓!閻柔竟然生生咬斷了一枚牙齒,額頭青筋如蚓起伏,面赤如血,雙目赤漓,嘶聲咆哮:“馬悍欺我!離姬……還我離姬!”

噗!一口鮮血噴濺了侍從一頭一臉,同時剛剛愈合的鼻創再度破裂,兩串鼻血,如同兩條細長的紅蟲,嗤地竄出老遠。

曾經有一個貴不可言,并能徹底改變他的命運的女人,在他手里整整兩年。他竟懵然無知,甚至在失去后,也只略感可惜而已。直到今日,他才明白,他干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竟將足以改變自己命運的機緣,親手送給馬悍……

似閻柔這樣一個自詡聰明絕頂之人,如何能接受得了自己曾經干過的天大蠢事?

侍從慌成一團,情急之下,撩起衣袍蒙住閻柔的臉。本意想為主人止鼻血,但閻柔狂怒之下,只當下人要謀害自己,拔出短刀,狠狠槊入侍從心口。

侍從愕然倒下,眼睛瞠大,死不瞑目。

“馬悍,你不是最喜決斗搶親么?滾出來!我要決斗搶親”閻柔揮舞著血刃,散發如蓬。仰天狂哮,目眥欲裂,口鼻噴血……

是夜,遼東亂局的始作俑者閻柔。卒。

閻柔既死,群龍無首,軍心潰散,鮮卑人與烏丸人各不相服。

很快。得到消息的田豫、樂進大喜,二將聯兵,向胡人大營發動兇猛反攻。一戰破之,胡騎伏尸數里。

八月初,田豫、樂進整合五千余步騎,挺進遼西。

閻柔之死非常突然,正在馬首山谷辛辛苦苦為他屏蔽側翼的蹋頓措手不及。

柳城絕不容有失,否則不光是根基盡毀的問題,更會被兩頭堵死在馬首山谷。

十萬火急之下,蹋頓什么都顧不得了,留下近千步卒斷后,自率千騎,日夜兼程逃回柳城。

只是,蹋頓的運氣實在太糟,因為他遇到了樂進。

樂進征戰數載,已經是遼東軍中戰斗經驗最豐富的將領,他當然不會悶頭與田豫一塊去圍柳城。柳城要圍,蹋頓這個大老虎更要打,只要堵住馬首山道北面出口,蹋頓與他的大軍,就將陷入兩面夾擊之中,難逃敗亡。

而要達成此戰役目的,一是要夠快,二是要有精銳的山地戰士。恰好,樂進的蠻子營正符合這要求。

夫余人擅攀巖走壁,邑婁人擅林中冷箭,這兩個部族的山地戰能力,不亞于三國時代兩支悍兵:丹陽的山越兵與西蜀的板盾蠻。

樂進親率五百異族兵,比蹋頓快了兩個時辰,率先抵達馬首山道北口,將蹋頓留守的北口砦三百余輔兵斬殺殆盡,搶占砦寨,截斷蹋頓歸途。

退路被斷,蹋頓與他的烏丸騎兵急白赤眼,瘋狂向北口砦發動猛攻。

如果在平野之上,樂進所率這支山地兵只有被虐的份,但在狹窄的谷口,崎嶇的山道,依砦而守,夫余人犬齒一樣的利刃,邑婁人蛇牙一樣的冷箭,成為烏丸人的噩夢。

蹋頓的噩夢只持續了兩日便結束了不是他突破阻攔,殺回柳城,而是,趙云到了。

“之前慢了兩個時辰,現在又只阻擋了兩天,這是天亡我啊!”蹋頓長嘆一聲,不顧扈從阻攔,提著他那把五石大弓,策騎來到兩軍陣前,沖對面大喊,“我是烏丸之王,也是烏丸第一勇士!趙子龍,請出陣,讓我象個王者、象個勇士一樣戰死。”

趙云尚未答話,副將裴元紹已拍馬揮刀出陣,大叫道:“好極!就讓我來斬下烏丸王的頭顱,成就我裴元紹的勇名……”

話音未落,百步之外的蹋頓突然抬臂張弓,箭矢兇猛,一箭正中裴元紹的馬頸。

馬血怒濺,戰馬悲嗚,蹶蹄踣地。裴元紹大刀脫手,生生被掀翻下馬,翻翻滾滾,激起一溜煙塵。

烏丸人齊聲喝彩,繼而沖遼東軍一陣噓聲。

蹋頓冷冷道:“不是什么人都能取王者之首,你不是我的對手,叫趙子龍來。”

北口砦的了望塔上,有夫余人對樂進道:“將軍何不出戰,斬殺烏丸大王,博取勇名。”

樂進嘿了一聲:“有趙子龍在,哪有我樂文謙出手的份。”

白色戰袍,銀盔銀甲,白馬神俊,一桿丈八橫鋒長槊,趙云施施然出場了,兩道黑亮的濃眉揚起,淡淡道:“我給你以勇士之葬禮,你可以給我什么?”

蹋頓大拇指向后一點:“我給你我的軍隊。”旋即扭頭,對殘余的數百烏丸精騎大喝,“爾等聽真,無論誰,若能在公平決斗中取我項上人頭,爾等便須跪伏其馬前!”

趙云一抖長槊,催馬出陣:“那好,蹋頓,授首。”

白馬如飛,勢若奔雷,清脆而急遽地蹄聲,在山谷嗡嗡回響。

蹋頓同樣拍馬相迎,兩條異于常人的強健手臂,左右分張,將五石弓引滿,掌扣三箭,咻!一點寒芒,直取趙云面門。

銀色盔沿之下,一雙眸子精芒四射,緊緊鎖定對手一舉一動。寒芒如電,長槊如風,槊尖一點,精準無比將箭矢挑飛。

一箭無功,在蹋頓意料之中,但對手輕描淡寫就將他這力道兇猛的一箭破去,又頗出他意料之外。蹋頓咯嘣一咬牙,雙臂聚力,引弓張弦,正要射出第二箭。

此時,兩騎已接近至三十步,這樣的近距,以五石弓引滿而射,箭勢之速,威力之強,達到極致,天下誰人能躲?

望樓上的樂進遠遠看了,都不由得捏一把汗,自付若手里無盾,這一箭他都難防,趙云又如何?

趙云沒有躲閃,他只做了一個動作將掌中長槊當標槍呼地投出。

蹋頓正凝神引弓欲射,壓根想不到對手也會“射”。

一聲怒吼,空谷回蕩,沉重而鋒利的長槊,生生貫穿蹋頓胸膛,槊尖自背透出盈尺。

兩騎交錯而過,趙云探手握住透脊而出的槊刃,借著馬勢,生生將長槊從蹋頓的雄壯身軀拉穿而出,長槊盡染。

啪嗒,蹋頓的大弓與掌中所扣的兩支狼牙箭,同時墜地,至死都沒機會射出這驚人一箭。
qweqqweq0204 發表於 2016-10-29 09:31
二百八十三章 【北海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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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寇十五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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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大盟、趙無恤2014、ufgw,封神逍逸、孤舟垂釣,節假日支持依然堅挺!)

建安元年,堪稱多事之秋,尤其對實施了戰略移轉的遼東集團更是如此。

因賈詡一招“無形殺”,閻柔暴斃,蹋頓敗亡,這場短暫的叛亂迅速平定,順帶還拿下了柳城這個被烏丸人盤踞了近百年的遼西重鎮。至此,遼西全境盡被收復。

由于兩任烏丸王橫死,俱無子嗣,后繼無人,烏丸王庭崩解,烏丸人的勢力遭到沉重打擊。此后十余年間,馬悍于邊地恢復前朝諸縣鎮,為烏丸人造冊入籍,廢帳居屋,數代之后,世間已無烏丸族名。

而對鮮卑的征服與同化,則比烏丸困難許多,但對一個君王而言,有對手,才更有樂趣,否則,人生豈非太過無趣?

以上都是后話,就眼下而言,閻柔與蹋頓的叛亂雖已平息,但卻帶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后遺癥——青州二刺史之戰。

青州二刺史,誰跟誰?又怎會與千里之外的遼西叛亂扯上關系?

漢末三國,青州一直無主,所以周邊所有勢力,都想插足。從中分一杯羹,前前后后,曾出現過四個刺史,各念各的經,各唱各的調。

最先插足青州的。是幽州大佬公孫瓚,在初平二年,挾擊破數十萬青州黃巾軍的東光大捷之威,進占平原,以田楷為青州刺史;接著冀州袁紹也不甘示弱,派長子袁譚出任青州刺史;再然后。劉備也來湊熱鬧,在自領徐州牧之后,表奏北海相孔融為青州剌史,以拉攏其為助力;最后,兗州的曹操當然也不忘往里摻沙子。以李整(李典從兄)助擊呂布之功,表奏其為青州刺史。

這下好了,青州三個方向的勢力,包括本地勢力,各塞了一個刺史。這還是因為青州東面是大海,沒有別的勢力,否則指不定會出現第五個刺史。

東漢十三州,青州最小。只有兩郡四國,四個青州刺史,都不知道怎么分。

三個和尚沒水喝。四個刺史必掐架。

最早動手的,是袁譚。

興平元年,彼時公孫瓚頹勢已顯,一改往日咄咄逼人之勢,易攻為守,被袁紹壓在易京。動彈不得,英雄遲暮。

冀州集團的青州刺史袁譚。覷準時機,向幽州勢力的另一位刺史田楷。發動攻擊。從興平元年中,打到興平二年末,歷時近兩年,打得田楷節節敗退,勢力不斷北縮。

袁譚初到青州時,只有平原一個郡,但只用了不到兩年,就占領了大半個青州,最后更將田楷逐回幽州老窩。

這個時候,擺在袁譚面前的,只有孔融這個絆腳石了。至于李整這個其空有其名,而無其實的刺史,完全可以忽略。

孔融治北海六載,修城立學,舉賢表儒,又曾數次擊退黃巾賊進犯(雖然是請外援,但賊寇潰敗總是事實),加之又是當世名士,聲望甚隆,遠不是田楷那種土軍閥所能比的,袁譚要踢掉這塊絆腳石,并非易事。

按歷史的進程,袁譚將會在建安元年春,進攻北海,從春至夏,歷時半載,終逐孔融,一統青州。但在這個時空,由于馬悍的強勢插足,局勢發生顯著變化。

如果沒有馬悍,東萊,原本是不戰而棄,絲毫不足以成為袁譚的阻力。但現在完全不一樣,東萊竟成為袁譚統一青州的最大障礙。

袁譚已占領了平原、樂安、濟南、齊國等一郡三國,就剩下北海與東萊了。對于東萊,袁譚已得到父親提點,暫時不能碰,但對于北海,袁譚一直虎視眈眈。只是礙于東萊的強勢,不好下手而已。

建安元年夏季的遼西叛亂,給了袁譚一個絕好的機會。

東萊原有駐軍四千,其中有一千是渤海軍分部,為水軍,駐于牟平;三千步騎,二千為正卒,一千輔卒,駐屯于掖國,距離北海國治所都昌,不過百余里,但有所需,朝發夕可至,是為孔融之最大倚仗。

東萊四千兵馬,北海三千六百余兵馬,合計七八千人馬,這樣的強力陣容,僅有不到五千人馬的袁譚除了暗暗咬牙,別無他法。

由于遼西之亂,東萊輸送了一千五百步卒,兵力銳減一半(渤海軍為水兵,不計入其中),實力空虛。當袁譚獲悉這情報后,眼睛亮了。

袁譚所顧忌者,無非遼東而已,至于孔融那點人馬,他還不放在心上。

袁譚有兩個心腹,曾被后來的青州別駕王修指為奸佞,一個是華彥,一個是孔順。此二人都是當地豪強,其中孔順與孔融還有族親關系。

華彥察顏觀色,眼見主公心動,當即進言:“眼下遼東內亂,無力他顧,東萊兵力銳減,此時正是出兵北海的天賜良機。”

孔順也道:“太史慈守著大小十幾個糧倉,自顧不暇,未必敢來。如此,北海可下,而東萊的糧倉……既已到嘴邊,何時吃下,端看大將軍之心情如何而已。”

袁譚聽得兩眼發光,只是還有一絲猶豫:“我軍與馬驃騎畢竟有糧秣協議,倘若直接與東萊發生沖突,會不會引起大將軍不滿。”

華彥道:“不會,我們沒有直接進攻東萊,若有沖突,那也是東萊向我們挑釁。此中道理,大將軍不會不明。”

孔順捋著山羊胡子。瞇著眼笑道:“吾有二策,可令太史慈坐困東萊,不敢西進。”

袁譚大喜,合袖致禮:“請先生賜教。”

孔順慢條斯理,手揮麈尾(與孔融一個德行)道:“一、我軍可再征召數千役夫入營。形成兵力優勢,以懾東萊,威壓北海;二、可請季禮先生對太史慈責以大義,施以威嚇,令其不敢妄動。”

袁譚擊節稱善:“吾得二位賢士,何愁青州不平。大業不成。”

六月中,袁譚發布征募令,向治下強募征兵,一時之間,舉州怨聲載道。袁譚初掌青州。因其顯赫身份,加之年輕有為,曾被青州民眾寄予厚望,但隨著時間推移,其急功近利,不擅處理內政的短處漸漸暴露,民心大失。而此次大肆征兵,使之暴政之名。舉州皆聞。

看看袁譚的軍隊都是怎么招募的——當時下去募兵的官員收了誰的錢就免了誰的兵役,沒錢給的就抓去當兵,以致家里窮的都躲到荒郊野外。募兵的官員就帶人去抓。像打獵一樣(《九州春秋》載“別使兩將募兵下縣,有賂者見免,無者見取,貧弱者多,乃至于竄伏丘野之中,放兵捕索。如獵鳥獸”)。

這樣的士兵上了戰場也不會盡力,人再多也沒用。但就是這樣的軍隊。卻打得孔融閉城不出,最后拋妻棄子。僅以身免。

袁譚與孔融不是比誰強,而是比誰弱。

如此折騰月余,得兵三千,袁譚軍力陣容暴漲至八千,足以威懾東萊,并對孔融形成壓倒性優勢了。

八月中,酷暑剛過,袁譚就迫不及待糾集了剛訓練兩個月的新募之軍及麾下兵馬,除留下一千余卒守備,親率七千大軍,兵臨樂安國與北海國交界——灌亭,扎下大營。與五十余里外的都昌,只隔著一條溉水。

北海之戰,即將打響。

太史慈時任為平東將軍、領東萊太守,在整個遼東集團排名第三,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職責。東萊這個地方,三面皆海,四面無敵,怎么看都像一個世外桃源。但它對遼東集團而言,卻是一個至關重要的戰略樞紐。它是遼東快速進入中原的跳板,同時也是連接遼東與雒陽之間的紐帶,更是遼東兵糧南輸的唯一中轉站。

正因為這地理位置如此重要,而且又沒有強敵威脅,故此馬悍才將遼東大量糧食屯集于東萊,以便于運輸。這樣一個關鍵地方,守將必須在能力、資歷、忠誠方面,俱為佼佼,才堪重任。毫無疑問,太史慈完全合格,而且他還有一個先天優勢,其本身就是東萊人。

上任年余,太史慈整訓軍卒、修戈筑城、建倉造船,很快將東萊建成令袁氏都不敢輕視的堅城重鎮。

當馬悍南下雒陽后,東萊的地位更凸顯重要。太史慈軍政一把抓,黃縣、掖國兩頭跑,實在負擔過重。為此,馬悍在兩個月前,表奏原平郭令呂岱為東萊郡丞,協助太史慈。

袁譚的異動,太史慈早就注意——誰讓東萊唯一的潛在對手,就是這位袁大公子,平原但有風吹草動,想不被注意都難。

太史慈與呂岱分析,袁譚擴軍,必有戰事,劍鋒所指,無非東、北。北邊的田楷,早被逐回幽州了,而近期冀州方面并無對幽州用兵的跡象,如此一來,袁譚磨刀霍霍,鋒刃所向,不言而喻。

北海方面也警覺起來,下密令王修奉孔北海之令,出使東萊,雙方做了一番溝通,重申攻守同盟。結果王修剛剛返回北海,袁譚便大舉入侵。

太史慈急召郡丞呂岱、主簿柳毅,以及剛剛從雒陽返回的武猛都尉管亥,緊急議事。

議題只有一個:怎么救北海。

袁譚與他的幕僚們怕是要咬舌頭——太史慈根本不考慮救不救的問題,而是怎么救!
qweqqweq0204 發表於 2016-10-29 09:35
二百八十四章 【太史慈再救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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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寇十五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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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盟支持爆表了!怎一個謝字了得?趙無恤2014、ufgw、磨沙瓶、光輝的憲章、小寶***,支持給力,謝謝。)

擺在太史慈、呂岱、管亥、柳毅面前的最大難題,就是糧倉要守,北海要救,但兵力不足,這個矛盾怎么解決?

柳毅先道:“遼西之亂已平,能不能……”

太史慈不待柳毅說完,便大搖其首:“恐怕不能。遼西雖定,但收拾首尾,平息余波,三兩月少不了,我東萊所調之軍,不可能那么快歸建。退一步說,就算此時田長史聞警緊急遣返東萊軍,從柳城至東萊,海上運兵,最少也需大半月。再加上休整所需時日,本月都難以出兵,救兵如救火,只怕來不及。”

這時太史慈怕是想不到,袁大公子來勢洶洶,但這場戰爭,卻曠日持久。

管亥性子兇暴,若是在別的什么地方,他都是一個字:打!打了再說。但偏偏在東萊,他不敢隨便說這個字。東萊最要緊的東西就一樣:糧食。這關系到主公在雒陽戰略的成敗,東萊郡府做出任何一個決策,都要建立在確保這批戰略物資絕對安全之下。

一千五百步騎,至少要留一半守黃縣糧倉,掖**營也要留相當兵力,以防袁軍過界突襲——雖說眼下袁軍不大可能同時招惹兩個對手,但戰場上的事,誰能說得準?萬事有備無患。這樣一來。可以動用的兵力就少得可憐了,兵力太少,投放到戰場也是無濟于事。

柳毅的提議被否決,意味著東萊不會有外援,只能靠自己,用手頭這點兵力,完成守備與救援兩件大事。縱然在座不乏大才,卻也難為無米之炊。

會議陷入僵局時,有侍衛來報:“管季子前來拜訪。”

太史慈立即道:“暫時休議,開中門。我去迎接季禮先生。”

季禮先生,便是原東萊郡丞管統,北海人,管寧族弟。與幼年喪父、家道中落的管寧不同,管統這一族,家道興旺,資財頗多,所以管統才能進身為官,累至郡丞(靈帝時代。想做官必須得有錢,按官職大小列出不同價錢,一手交錢,一手給官帽)。不過管統畢竟出身世族。學識方面縱然比不得族兄,也算得上是一方才俊,在郡中有“管季子”之雅號。

在公孫度時代,柳毅曾奉命與公孫模率軍攻入東萊。當時的東萊主事人,就是郡丞管統。柳毅后來任營州刺史時,曾請管統出任別駕。但這位管季子不恥位于公孫度這“小吏”之下,斷然拒絕。

等到馬悍接手東萊,太史慈就任東萊太守后,也曾登門請管統出任郡丞一職,結果可想而知——管統連公孫度都唾棄,更不用說馬悍這“軍頭”了。

這樣一個在東萊、北海有顯著聲望與能量的本地望族、豪強,登門拜會,不由太史慈不鄭重接待。

管統年約四旬,面目端正,一把黑亮長髯,頗顯威儀,加之身形胖大,天生一副官員模樣。在與太史慈這位平北將軍、東萊太守見禮時,也只施以平禮,對于一介白身,這算是相當托大,甚至失禮的行為。不過沒法子,眼下馬悍已是金鯉化龍,身份不可同日而語,而太史慈卻仍是寒門出身,連他的鄉黨揚州刺史劉繇都不敢用他。可以武斷的說,方今天下,除了馬悍會讓他成為大漢“征鎮安平”四級高階將軍中的平東將軍,并委與太守重任之外,換做任何一個諸侯,哪怕是宣稱“唯才是舉”的曹操,都不會如此重用一個寒門之士。

這也是太史慈對馬悍如此忠誠的重要原因:君以國士待我,我以國士報之。

太史慈雖身居高位,但其思維仍難脫這個時代的囿束,對自己的出身不免自卑,故對管統的態度不以為意,禮敬如故。

“先生蒞臨,必有所教,此慈之幸也。”太史慈請管統上座,讓侍者奉上酪漿之后,恭聲請教。

管統笑容溫和,但那刻在骨子里的踞傲,依然那般明顯,聞言忙做出謙遜之狀道:“將軍之前,統一介白身,安敢言教?唯統添為東萊故吏,北海故民,斗膽就目下之局勢,向將軍進一微言。”

太史慈端坐于案后的身軀微微前傾,做出洗耳恭聽狀。

管統滿意地捋著頜下黑髯,口若懸河:“自中平以來,天下動蕩,青州寇亂,北海賊沖。先有幽州公孫氏于東光屠滅黃巾三十萬,后有兗州曹孟德再剿青州數十萬匪寇,縱以二公之前赴后繼,仍有初平四年黃巾數萬圍北海之難,迄今北海仍時有匪患。何故如此?蓋因孔文舉雖有仁德,然寬之刑律,失之威儀,未能恩威兼施,令宵小咸服。須知當今為亂世,當用重典,方能言治。文舉之才,可為盛世國相,難為亂世牧守矣。”

管統鋪墊了一大篇,眼見太史慈頻頻點頭,遂滿意地端起角爵,飲上一口酪漿潤潤喉,續道:“近聞本初公之長公子顯思,揮師數萬(袁譚號稱二萬大軍),兵臨北海,欲將北海國納于王師治下。以本初公之赫赫威名,顯思公子之英銳勃發,定能威懾宵小,還北海以安寧。未知將軍以為如何?”

說客,這家伙是說客。

管統為袁氏說項,太史慈并不奇怪。管統本就是袁氏門生故吏,與袁氏往來甚密,心向袁氏,再正常不過。但地球人……呃,青州人都知道,東萊與北海同氣連枝,共拒袁氏。管統說出這般言語,那是逼太史慈表態了。

建安年間的太史慈,已是平北將軍,一方郡守,再不是當初那個為了挑戰馬悍,與之射狼對決的輕剽游俠。眼下的太史慈,神情溫和,英華內斂,與人相處,給人以溫潤如玉之感。便如此刻。心如怒濤,面呈詳和,微笑拱手:“季禮先生所言亦有些許道理,只是北海連年兵禍,生靈涂炭,實不宜再起刀兵。煩請先生前往灌亭,勸喻袁顯思,若能令孔北海效韓文節故事,某亦樂見其成。”

韓文節就是韓馥。他曾干了一件天下諸侯聞者足戒之事——在屬下離心,以及袁紹謀士高干、荀諶半是威脅、半是勸誘的情況下,拱手將冀州讓給袁紹,最后落得橫死茅廁的下場。

太史慈之意很明顯。讓小袁學老袁,也派人去忽悠孔融,若能讓對方象韓馥一樣,乖乖讓出北海。那他也就沒什么可說的了。

這哪可能?漢末三國,也就出了一個韓馥而已。孔融只會讓梨,讓北海?想都別想。

管統拂然不悅:“遼西胡亂。數月未平,東萊糧倉,積谷百萬。內憂未決,又生外患,此為敗亡之始也,將軍宜三思,否則必噬臍莫及。”說罷拂袖而去。

太史慈禮送至中門,向管統背影遙遙拱手:“先生金玉良言,慈銘記于心,定當三思而后決。”

管統一走,后堂陸續走出呂岱、管亥、柳毅三人。

管亥人還沒出來,大嗓門已嚷嚷開了:“管季禮這個老殺才,不是呂兄拉著我,我早就沖出來揍趴他了!我說太史子義,你往日的剽悍勁哪去了?就任由這老小子滿嘴放屁?”

太史慈淡淡掃了管亥一眼,面色平和,但目光如錐,管亥頭皮一麻,再不敢吭氣。

太史慈問呂、柳二人:“如何?”

柳毅道:“管季禮曾為東萊之主數載,于斯人脈豐hòu,能量不可小覷,其臨去之言,語含威脅,不可不防。”

呂岱:“此公既為袁氏說客,亦需防其為袁氏內應,我軍若出兵助擊,必不可令此人知曉。”

二人意思都很明顯,糧倉重地,最須防內賊,否則只要區區一把火,就能讓你跳海。

管亥憤憤道:“不如調我的渤海軍入城,合力將這老殺才給滅了!”

呂、柳二人俱無語,管統這樣的名門望族、地方豪強,若無合適罪名,哪是隨隨便便就可以下手的?

太史慈忽然一拍案牘:“對極,就調渤海軍入城。”

呂、柳二人嚇了一跳,管亥這黃巾出身的莽夫偶爾瘋言瘋語倒也罷了,你太史子義可不能跟著發瘋啊!

太史慈雙眼發亮,取來青州地圖拍在案上,招呼三人湊過來,四顆腦袋互碰著緊盯案上地形圖。

“我們可以這樣——將一千渤海軍易服調入黃縣,假扮掖國營兵,既守糧倉,又惑內賊。而后,我對外宣稱急返襄平,與田、王二長史商議對策。我會在眾人矚目下登船北渡,而生德則率八百勁卒所扮之渤海軍及船工護送——只不過,我們所去的方向卻不是北,而是西!”

太史慈手指在地圖海岸線邊沿劃過一道弧線,起自牟平,終至壽光(樂安國壽光縣,灌亭為其治下)。

呂岱擊掌叫好:“妙!咱不走弓弦走弓背,不走陸路走海路,自側背突擊袁軍,必有奇效。”

柳毅則有些擔憂:“八百卒?袁軍可有七千之眾啊!”

太史慈拍案而笑:“諸君還記得當年主公曾獻策搶灘登陸奪取東萊否?主公有言,若把握天時地利,出其不意,迅猛突襲,百卒亦可破千軍!慈一直遺憾沒機會實踐,而今終于可以拿袁家小兒來驗證一番了!”
qweqqweq0204 發表於 2016-10-29 09:48
二百八十五章有得有失

(又見飄紅!大盟太強了!感激!!謝謝趙無恤2014、ufgw、潔曦)

北海國,都昌城,城下是密密麻麻、手持簡陋矛殳的袁軍士兵,在身后弓弩陣的掩護下,發出漲潮似地呼嘯,猶如數十里外萊州灣的驚濤駭浪一般,拍打向孤城。+小說,

三國時期,攻城的手段并不多,許多后世的大型攻城器具都沒出現。云梯算是這時期比較高精尖的攻城器具了,但精良的云梯制造不易,摧毀卻不難。一輛費時費財費力打造出的云梯,內藏數十精兵,常攀到半途,剛發起進攻,就被火油、拍桿、懸車、滾木擂石等守城器具催毀。如此攻城,成本太高。

因此,一種比較“廉價”的攻城方法——蟻附攻城,便是這時代最常用的手段。

這個時候,考驗的就是守城者的決心,以及守城器具是否完備了。

都昌算是一個久經戰火考驗的城池了,且不說中平及初平年間,黃巾為禍最烈之時,曾多次圍城,即便經公孫瓚、曹操兩位大能屢屢重創之后,依然前有張饒,后有管亥,一浪接一浪地沖擊,而都昌城,都挺過來了。

但這一次,它要面對的,不是手持木棍、鈀叉的蟻賊,而是曾擊敗幽州軍的正規軍隊。都昌城,準確的說,是孔融,能再一次挺過來么?

城外殺聲震天,箭矢如雨,每時每刻,雙方都有數十條性命消失。城內國相府,面對問出同樣的話的王修,孔融持麈尾的修長五指依舊穩定,語氣淡定:“袁顯思號稱二萬兵馬,其實不過七八千之數,倍之于我軍而已,兵法有云‘倍則分之,五則攻之,十則圍之’。今袁軍以倍圍我,吾料其必難速下。只需堅守拖至其兵乏糧匱,自會退兵,與蟻賊無異。”

王修眉頭深鎖,拱手道:“使君,修有數言,冒昧以進,望恕罪。”

孔融擺擺手:“吾與叔治,肝膽相照,但言無妨。”

王修道:“袁軍以新募之卒蟻附攻城。以勁卒持戈于后,此為前輕后重之法,不可不察;且袁軍弓弩強勁,箭矢充足。雖說攻城之法一如黃巾賊眾,但攻擊力遠在其上,故而以倍軍力,亦敢向本城發動強攻。此不可不防。袁顯思善戰,以田使君(田楷)之勇悍,尚且敗于其手下。我軍兵寡將微。縱然城堅糧足,能否拖至冬季,令敵疲退兵,尚未可知。為今之計,只有三策可御敵。”

孔融大感興奮:“三策!好,君且說來。”

王修先伸出一指:“下策為詐降……”

孔融立即否決:“不可!吾知叔治之意,此為緩兵之策,但吾之不取。”

王修苦笑一下,卻并不氣餒,他也知道以主公的秉性,肯定會否決這一策,故而將之列為下策。只是身為謀士,他必須將所有可能一一列舉出,無論取或不取,他都算是盡到職責了。

王修再伸一指:“中策為我軍獨力支撐,戮力同心,與袁軍相峙,最終將敵熬退。”

孔融點頭無語,王修這個“熬”字說到了點子上,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的確只算中策。

王修最后挑出一指:“上策則是與東萊太史慈聯合,里應外和,必可破袁軍于都昌城下。”

孔融又點頭,不用說,這肯定是上策,但他也知王修言外之意,東萊出兵,是有先決條件的。

早前,公孫度取東萊時,只拿下十一縣,還差最后一縣“黔陬”,因實在太過偏遠,戰線過長,很容易被北海截斷后路,故而并未拿下。不過,等太史慈取東萊之后,與北海友好,孔融已將此最后一城移交東萊。東萊全境,已納入遼東勢力。

但是,馬悍猶嫌不足,東萊的地形,有一個很大的缺陷,非常影響守御及進擊,為解決這個問題,他向太史慈發出指示“東萊西界,必須拉直”。

乍一聽,這個指令完全令人摸不著頭腦,但打開地圖一看,就很清楚了。東萊的地形是個“u”字形,中間生生被北海國打進一“拳”,還伸出一根彎曲的“手指”,可以說除了沿海之地,中央腹地全被北海占了。

放在現代,這就是傻冒,誰不知沿海好?但在兩千年前,沿海之地,鳥不拉屎,誰都不想要。

最典型的就是東萊有一個縣,名“長廣”,而東萊軍要進入這個縣,必須先經過北海國的另一個縣“觀陽”,這觀陽縣就是北海國伸出的那根捅菊花的手指。

要到我的地盤,還得先經過你的地盤,也太奇葩了。所以歷史上的曹魏取得北方后,就曾對東萊轄區做了調整,將觀陽納入東萊,并將黔陬摘出,并入新郡城陽郡,看上去像樣多了。

而馬悍從自身考慮,要求當然更高,他是要把“u”字形,變成“d”字形,也就是把東萊西界拉直,將北海國伸入的那只“拳頭”與“手指”割下來——即其治下的觀陽、挺縣、膠東、即墨、壯武等五縣納入東萊郡。如此,東萊西界將連成一線,擴大三分之一,無論是應對西面的袁氏,還是將來南下挺進徐州之瑯琊國,在募兵擴軍、調動軍隊、快速反應上,都有重要意義。

這地當然不是真割——誰都沒有權力改變大漢郡國邊界,而只是由東萊“接管”而已。將富庶的五縣割讓,正常情況下,孔融肯定不干,所以,太史慈與呂岱、柳毅等人商議后,決定把這一條做為援助的先決條件。當然,名義上是很正大光明的——為擴軍應敵、快速出兵,共拒袁氏。

遼東糧多,北海人多,劃出人口較多的五個縣給東萊,便于募兵建營,守望互助。的確是兩利之舉。

此前王修出使東萊,已初步同意這個方案,因為他很明白,遼東軍要吞掉北海,并非難事。當年馬悍、太史慈雙雄闖北海時,就曾以百余精騎破了管亥的上萬賊兵,這可是他親眼目睹的。既然遼東軍不來硬的,而是來軟的,北海最好也要服軟,你好我好大家好。北海眼下的真正大敵來自西面。只有抱著割肉喂狼的精神,把這些遼東狼喂飽了,主公在這北海,才能待得長久一些。

只不過,在沒有外部壓力的情況下,孔融看了這條款,陰沉著臉,置之不議,這事就這么暫時擱淺了。只是沒想到。袁譚的打擊來得這么快,現在,他必須做出選擇,究竟是割肉喂狼?還是舍身飼虎(袁譚)?

這個選擇。似乎不難。

孔融重新翻出那份密議,就著燈光看了良久,聽著城外震天價的廝殺聲,終于嘆息著。在文書末尾戳下了鮮紅的大印。

“但愿五縣能換來北海的長治久安。太史子義,你要的,我給了。希望此刻你已率大軍在馳援路上。”

“太史子義此時應當在回遼東的路上了吧?”

說話之人,正是管統。此時他正在府內后堂,手持一卷《尚書釋義》的竹簡,意態閑適地跪坐于案后品讀。

院外階下伏跪一人,家仆裝扮,正恭敬回話:“是,登船北航,聲勢浩大,至少半城黃縣人都看到了。”

“城西的軍營、各處糧倉,以及掖國的大營,兵力有何變動?”

“回主人,除了從掖國調了三百護衛北上之外,并無缺員。”

管統微怔,三百護衛,以太史慈的勇武,這護衛人數有點多啊。不過,想想自遼西爆發叛亂之后,遼東也有幾分暗流涌動,多帶幾個護衛也是應有之意,便未深究,揮手令仆人下去。

如此過了數日,黃縣一切正常,管統滿意之下,當即修書一封,命人快馬送往灌亭大營。

這一日,家仆按例向管統跪稟從黃縣郡府、各處糧倉、城西兵營、掖國大營收集來的消息,與前些日子的情況并無出入。

管統抬抬手,示意家仆下去,但家仆卻沒動,神情躊躇,似有未盡之言。管統皺眉,拉長聲調:“還有何事?”

家仆惶恐道:“稟主人,有一個情況,不知當不當說……”

管統瞇著眼,沉聲道:“事關軍情,巨細無遺,說錯無責,隱瞞必究。”

家仆大汗,伏跪稟報:“小的有一故友,本是牟平渤海軍一什長,數日前其兄病故,家人急赴牟平,尋其告假回家治喪。未料想營中袍澤卻道其執行任務未歸。家人本以為是隨太史使君前往遼東了,失望而返。未曾想,兩日之后,此人竟出現在葬禮上。家人異之,詢問良久,才終于道出實情——此人之前一直在守備城南倉,其兄病故的消息,是牟平袍澤轉述的……”

“等等!”管統放下手里竹簡,邊捋黑須邊將家仆的話捋了一遍,“你是說,本應在牟平的渤海水軍士卒,竟然出現在黃縣,并守備城南糧倉?”

“是,依小的想,這大概是為了加強警備,或許是兵力不足,故而使用水軍……”

“或許還有另一種可能……”管統眼睛瞇縫成一條線,針芒閃動,仿佛嗅到危險氣息的毒蛇,“你找些人,把此人弄入府中,我要親審。”

家仆為難道:“此人未敢告假太久,匆匆參加完喪葬,便返歸軍營了。”

嗯,在家里綁一個人,問題不大,但闖入軍營綁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他們可還沒這本事與膽量。

“那就著人潛入到城西軍營詳細打探一番——記住要找認識牟平渤海軍之人。”管統屈指不輕不重地叩擊案面,笑容冷冷,“太史小兒,希望你不要自做聰明,否則,我管統一把火,就能讓你跳海!”
qweqqweq0204 發表於 2016-10-29 09:49
二百八十六章管你是誰,殺!

(飄紅!又見飄紅!!大盟啊,悠著點,別讓我的下巴掉了……好象下午雙倍月票終于結束了。感謝趙無恤2014、ufgw、逍遙武神傳說)

黃縣城西,靠近一片山林的地方,有一處禁區,那便是東萊郡兵大本營,方圓二十里,禁止人畜通行,無令擅入,不論何人,俱以敵寇論處,殺無赦!

此時在這片山林東北方一處崖壁下,管統正率十幾個護衛或坐或立,似有所待。

管統的確是在等待一個人,東萊郡兵營一個牙將(高于屯長,低于軍侯)級別的軍將,在重金誘惑之下,愿向他透露一個重大情報。但有兩個要求,一是要拿到現金;二是要親口將此消息透露給管統,其他人來則半句不說,原因是對方聲稱只信任名滿東萊的“管季子”。換別的人,只怕是有命拿錢,沒命消受。

對于一個出賣情報的人,有這樣的顧慮,也在情理之中。盡管對方提出只與管統面談,其他人不理會,聽上去似乎令人不爽,但管統卻并無不爽,反而頗開心,這就說明自己在東萊的人望依舊啊,當真稱得上牙◎↖,..齒能當金使,再加上那“重大情報”四字,更使他心癢癢,于是欣然同意。

管統坐在一個肩輿之上,隨從俱是一副斗笠、芒杖、木屣的郊游裝扮,這是為了防止萬一碰上巡兵,可以有個登高避暑的籍口。在肩輿底側,內置百金,這是給對方的情報費。

之所以只帶十幾個護衛,是因為這里畢竟是禁區。人多眼雜,帶太多人,容易啟人疑竇,否則以管統的底蘊,隨隨便便拉來幾百個門客不是難事。

管統一邊等待,一邊閉目尋思,對方的情報,會不會證實自己此前所料。倘若太史慈此行不是北上,而是半途折返,乘船沿海岸西進。至掖國召集大軍,西進擊袁,那會對正圍攻北海的袁軍造成怎樣的損害?

首先可以肯定,太史慈的兵力不會多,二千到頂,即便與北海合兵,在兵力上也不占優勢,所以他一定會趁袁軍不備突襲。只要及時通知袁大公子,事先有備。必可令遼東軍勞師無功,陷入與袁軍的纏斗。

只不過,太史慈這番聲東擊西,難道僅僅只為迷惑袁顯思么?

管統悚然而驚。霍然睜眼不對!太史慈顯然已對自己動疑,又豈會不加以監視?

“快,起輿,離開此地!”管統急拍輿桿。斷然下令。

家仆愕然:“家主,再等一刻,便到了約定時辰……”

管統大怒。抓起芒杖沖家仆腦門就是狠狠一下:“再等一刻,便是約定取老夫性命的時辰!”

于是一行人匆匆順來時路,奔向后山。

剛走片刻,一個身著遼東軍服的軍將急匆匆趕來,看到的卻是空空如也的山谷……

軍將走到方才管統等人所待的山壁下察看一番,輕吁口氣:“管老賊果真警覺,只不過,你既然出來了,就別想再回去。”

管統一行,直到離開后山,轉上大道,只要再往前行百十步,過了那塊矗立道旁的醒目警示碑,就算脫離禁區了。

管統剛松了一口氣,臉上笑容方現,就聽得身后傳來一陣如雷蹄聲,護衛驚惶的聲音入耳:“不好,是巡騎!天!竟有四、五十騎之多……”

“快!快沖過警示碑!”管統差點都想從肩輿跳下來自個跑了,不過在這危急時刻,他也沒忘記干一件一舉兩得之事:將百金當做賞賜,扔給護衛們。既可減輕肩輿負擔,又可收買人心。

兩個扛肩輿的強壯家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更是將管統顛得差點連早餐都吐出來。

身后十余護衛,紛紛抽刃結陣,意欲阻攔,結果迎面而來的,是一陣箭雨,瞬間將這些忠心護主的護衛射得七零八落,余者無不做鳥獸散,百金也散落一地在正規騎軍沖鋒及勁矢面前,所謂的游俠劍客,只有被虐的份。

還有十步!身后蹄聲急遽。

管統再顧不得其他,翻下肩輿,甩開膀子,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沖向那條生死線。

還有三步!石碑似乎觸手可及,但馬鼻噴出的腥熱,卻似已噴到后頸。

管統猝然扭頭狂叫:“勿動手,我是管……”

“管你是誰,擅闖者死!”

一道寒光閃過,管統大好頭顱飛起,死灰色的雙目睜大不僅是難以置信對方竟敢下殺手,更不可思議的是,下手之人,竟是取代他原來位置的東萊郡丞。

呂岱!

一蓬怒血潑濺界碑,頭顱飛過界碑,而身體則倒在碑下。

當呂岱在清理東萊內賊時,遠在數百里外的都昌,孔融也展現出辣手的一面,悍然將其謀士左承祖殺掉,原因就是左承祖勸其獻城降袁。孔融殺了左承祖后,更將其頭懸于城門,既向本城豪強表明態度,又是向袁譚示威。

袁譚果然被激怒,一改多日的沉寂,親率大軍出營,再度向都昌發起攻擊。

從八月中出兵,打到九月中,屈指算來,這場戰事已持續了一個月,其間袁譚總共發動了六次攻城之戰,其中五次發生在八月,九月只打了一次。前三次戰斗很激烈,間隔的時間也短,那是取一鼓作氣,迅速攻下都昌之意。不過,在連續被擊退,造成不小傷亡之后,袁譚已意識到短期內不可能攻取此堅城,便放慢了節奏,以圍為主,以戰為輔。準備利用兵力、戰力、士氣上的優勢,一點點將都昌之敵消耗殆盡,最終破敵。

袁譚的策略居然與孔融不謀而合,大家都在拼消耗,看最后誰熬得過誰。

這個時代的圍城戰,常常沉悶而乏善可陳,縱觀一本《三國志》,里面記載最多的圍城戰術,就是掘道成塹,中斷城內外的聯系,常常一圍就是一年半載。這時候就得看城里的糧食儲備是否充分,若守城方的糧食比攻城方先吃完,則兵敗城破;攻城方的糧食比守城方先吃完,則勞師無功。戰爭的勝負已不在人而在糧。

由于普遍缺乏重型攻城器具,借自然之力攻城,便成為三國攻城戰頗有特色的戰法。什么水淹、壘土、掘(地)道、火攻等等,五行戰法玩得順溜,這方面的戰例不勝枚舉。

袁譚就采取了掘道成塹之法,環繞著都昌城挖了一條環形壕溝,寬深兩丈,除了都昌西、南二門之外,別無通道,擺出一副困死孔融的架勢。

人是困住了,但圍城最忌悶圍,久無戰事,士卒會心生倦怠,士氣也會下跌。袁譚正琢磨著最近再打一場,不過東萊方面動向不明,多少令他有些放不開手腳。就在這時,他接到了一封東萊來信。看完之后,袁譚撫掌大笑道:“不愧為季禮先生,果然沒令我失望。太史慈北上返遼,很好,如此,我們可以全力戰一回了。”

這一次,他要給孔融來個狠的。

孔融以為是斬殺心向袁氏的麾下謀士,而給了袁譚出戰的借口,實際上,真正的原因,是管統的書信當然,袁譚打死都想不到,此時他口中的“季禮先生”早已身首異處,其所在黃縣的四處宅邸,闔府四百六十余口,盡數被呂岱調兵圍捕,或殺或捕。

袁軍中軍,方圓十丈的高臺,“袁”字大纛迎風激揚,臺上左側為旗號手,右側為重甲衛士,高臺四周,插滿著各色牙旗。高臺之下,八架鼓車一字排開,周圍百騎環護,甲光耀目,刀弓出鞘,殺意凜然。

而中軍統帥袁譚,就坐于高臺正中的青傘蓋下,一襲亮閃閃的明光鎧,襯著那張頗顯威儀的國字臉,更顯威武。

小袁的這中軍儀仗與架勢,倒是學得老袁十足。

一個低沉的聲音從臺上傳來:“呂曠、蘇由何在?”

“末將在!”

兩員身披赤、棕兩色鐵葉鱗甲的將領高聲應喏,快步拾階上臺,白翎急顫,甲葉鏗鏘,二將左右分立,向袁譚拱手為禮。

袁譚一手不斷轉著拇指上的玉韘(射箭扣弦板指),目光冷冽,示意衛兵將盛著令旗、批箭、鉦角、手戟等軍令儀仗的朱色托盤呈給呂曠:“呂曠聽令,命你率一千步軍,攻西門,務必堅持兩個時辰。”

滿臉大胡子的呂曠接過托盤,抱拳躬身:“末將接令。”

袁譚再將同樣的托盤交給蘇由:“蘇由聽令,命你率一千步軍,攻南門,同樣須堅持兩個時辰。”

留著兩撇八字須的蘇由躬身接令。

二將雙臂平托朱盤,飛步下臺,各自入陣。

約二刻時后,高臺兩側,八名力士同時高高舉起扎著紅綢的木槌,重重擂在牛皮大鼓上。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令人氣血下沉、胸口發悶的戰鼓聲響起,袁軍左右兩翼,分別走出兩支千人方陣。矛戟如林,戰旗掩映,蒼頭密集,步伐隆隆,幾乎蓋過戰鼓聲。兩支軍陣分別高舉“呂”、“蘇”兩面將旗,一支走向正西門,一支繞向南門。

而都昌城四面城墻上,也早已布滿刀弓出鞘的士兵、肩扛手提各種器物的輔兵民壯,不時可聞城墻上傳來此起彼落的緊張叫喊,以及無數匆匆來回奔跑的倉皇身影。

天高云淡,海風激烈。

大戰,一觸即發。
qweqqweq0204 發表於 2016-10-29 09:52
二百八十七章激戰

(大盟連續三天飄紅,這節奏、這力度……十五郎真心給跪了!拜謝趙無恤2014、ufgw、新無招勝有招、天劍舞飄香)

一矢從耳邊擦過,射中身側扈從的咽喉,年輕的扈從雙手握住箭桿,眼神渙散,大口吐血,緩緩傾倒。

披著厚重鎧甲的王修,手持長劍,渾不在意噴濺到臉上的血跡,伸手扶了一把扈從,聲音嘶啞:“汝自去,汝母吾自養之。”

扈從咧咧嘴,似是想笑,直直倒下。

就一句話工夫,城下又射來一蓬矢雨,放倒城頭一片守兵,其中三支勁矢穿入門樓,兩矢釘在護欄,一矢為扈從眼疾手快舉盾擋開。

王修是西門守將,也是孔融任命全權指揮都昌反擊戰的都尉,以他的級別都險象環生,余人可想而知。

王修手里有劍,劍上染血,但這不是敵人的血,而是自己人的戰況如此激烈,心生怯意,欲當逃兵的人,幾乎與戰死的人一樣多。王修的職責,就是督戰。在袁軍的攻勢尚未停止、在他還站在這個地方以前,誰敢后退半◎7,w▽ww.步,就得先問問他手里的利刃。他王叔治的“豪強克星”之名不是白叫的,北海豪強都被他干掉了那么多,何況是幾個戰場逃兵?

城上城下,沸反盈天,白刃相接,墜者如雨;尸骸枕藉,泥塵暗褐,火光處處。煙塵蔽日。

王修經歷過很多次攻防戰,在朱虛、在下密、在劇縣、在都昌,從來沒有哪一次,如今日這般吃力,好幾次差點被敵人沖上城頭。

軍隊跟賊兵就是不一樣啊。還有,袁軍那督戰的將領,也給人很不一樣的感覺:兇猛、剽悍、攻擊性強,殺潰兵也殺得比他王修更狠。那將旗前豎著二十幾根桿子,每一根桿子頂端,都懸著三四顆鮮血滴答的頭顱……

一顆顆面目猙獰的頭顱之下。呂曠按刀而立,殺氣騰騰。他的一千兵馬,全都要操刀上陣,不分戰卒輔卒,只分新兵老卒。新兵先打頭陣,架梯攻城,二百余弓弩手分為兩撥,于五十步外布成雁形陣,不停向城頭發射箭矢。壓制北海軍。一撥力盡,再換另一撥,如此輪轉,直到所有弓弩手力竭為止。

袁軍的弓弩手多為老卒。與幽州軍鏖戰多年,經驗豐富,他們不是固定在一點與城頭對射城頭有女墻掩護,而且有居高臨下的優勢。與之對射很吃虧。袁軍弓弩手身后有步兵陣,前面幾排士卒都持大盾。弓弩手每發射數箭后,眼瞅北海軍將要反擊。就立刻躲藏到步兵陣內,待一撥敵矢過后,再冒出來接著干。

呂曠麾下有一營老卒,包括二百弓弩手、長短兵四百。這個營才是他的底牌,至于那新兵營,死多少都不心疼,此役過后,能活下來的,也算得上見過血的勁卒,正好可以補充入他的老營。

袁軍一直都是用這種自然淘汰法,淘出自己的精兵,誰讓這冀、青二州,都是大漢人口大州,啥都缺,就是人不缺呢。

鏖戰了一個時辰之后,新兵營已死傷累累,無論怎樣驅使,都無法再登城作戰了。而都昌西門城墻段,守卒也是筋疲力盡。

呂曠下令全軍后撤,似乎是要回營就食,而當北海軍以為終于打退敵軍攻勢,一個個癱軟倚墻時,呂曠一聲令下,后隊變前隊,四百銳卒在二百余弓弩手的箭矢風暴支援下,扛著二十多架長梯,發出山呼海嘯般地大吼,向張惶失措的北海軍發動總攻。

比智商,王修肯定在呂曠之上,但比打仗,呂曠卻比王修強了何止一籌。

四百銳卒,勢如奔牛,攪起漫天沙塵,越過被兩軍的累累尸體填滿的壕溝,將四丈(漢丈,約六米)長梯重重拍向城頭,碎泥四濺,長梯頂端的尖銳彎鉤牢牢卡住城沿。士卒紛紛口銜斫刀,背負矛戟,手足并用,飛快攀登。

嘩!一盆熱油從城頭傾下,首當其沖的士卒發出慘絕人寰地狂叫,從半空墜下,砰然有聲,泥塵激揚。從三四米掉下土堆,只要不是頭朝下,一般不容易死,但那士卒滿臉水泡,先是血紅,再轉慘白,然后大塊皮膚脫落,露出鮮紅蠕動的嫩肉……這樣嚴重而大面積的深三度燙傷,就算是在醫學昌明的今天,也屬于下病危通知單一類,放在三國,那就是死個定定。

嘭!一道巨大的黑影墜下,這回有機靈的士卒將盾牌高舉過頂,遮擋全身但這次卻不是熱油,而是滾木。百來斤的重木自城頭拋下,砸碎了木盾,將三個登梯的士卒一齊拍進泥里……

被守城器具所傷,基本上都去了半條命,可惜的是,這種力度的反擊,僅僅只在攻擊浪潮中砸出幾個小水花,相比起袁軍的迅猛,氣勢已泄的北海軍反應明顯遲鈍,許多人雙眼茫然,動作僵硬,先前的那股子精氣神全沒了。

這就是呂曠耍的戰場小花樣人在精神高度緊張的情況下,常常能保持高強度的應激狀態,無論攻守,干勁十足。但這股氣不能泄,一泄就完了。呂曠雖然無法闡述這種生理現象,但并不妨礙他有這方面的認識。他先是佯裝退兵回營,等都昌西門守軍長長吐出一口氣,將這股氣泄了,立即以主力生力軍掉頭反攻。

王修扎扎實實中了這一記回馬槍,那個疼啊……好在王修還有一支預備隊,只是距離有點遠,在北門方向,要調過來得花點時間。而戰場上的時間,卻是一種昂貴的消耗品,它要消耗武器、糧秣、金錢,以及生命……即便如此,王修都不知道能不能頂得住這一輪瘋狂攻擊。

“西門若失,全城皆潰。覆巢之下,無人可免,就讓我王修死在這里吧!”王修長嘆,推開左右,執劍下樓。現在指揮已無意義,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象一個普通的士卒一樣,白刃血戰。

王修是文士不錯,但秦漢的士子,腰間所懸之劍。可不是裝飾,那都是開了刃的,既能殺人,也能自殺。

王修能屢屢孤身闖豪強之府,面對這些強橫的塢主、豪帥,示之以威,動之以利,這一身膽,也是有藝業支撐的。他的劍術就很不錯。

甫一奔至城頭,正逢一袁軍士卒口中銜刀,雙手力撐城沿,縱身跳入。

王修一手抬劍。一手豎掌按于劍柄,雙臂叫力,猛力向前推刺。鋒利的劍尖刺破牛皮甲,深深透入胸膛。

袁軍士卒愕然瞪大眼睛。吃力伸手抓劍王修奮力一抽,鮮血激射中,劍化光弧。削斷敵卒咽喉。

短短半刻,王修已刺殺四個敵卒,身上的重甲也多了幾道斫痕,以及星星點點的血跡。

眼見連都尉都親自上陣殺敵,觀者無不動容,北海軍士氣為之一振,士卒的喊殺聲逐漸有力,行動也靈活起來。

呂曠一直緊盯著城頭廝殺鏖戰情況,嘴里問道:“什么時辰?”

隨著扈從傳訊,計時小吏滿頭大汗跑來,稟報道:“申時初,已過了半個時辰。”

“這么說,還有半個時辰。”呂曠粗獷的面孔一獰,將手里的環首刀往肩膀一架,“好,半個時辰,某要站在都昌城頭,迎接袁使君。”

呂曠要親自上陣了!

三國時代,將領沖鋒陷陣是很正常的事,就連太守都時有沖殺在第一線,更莫說呂曠這樣的騎督了。

呂曠只帶了二十個扈從,人人甲盾,口銜刀,腰別斧,有些還帶了好幾把短戟,一副準備殺上城頭,結陣固守的模樣。

一個膀大腰圓、髡頭垂環,一看就是胡人的扈從當先而上,呂曠第二個。

頭頂殺聲不斷,兩側不時可見下湯餅(漢朝還沒餃子,只有湯餅)一樣墜下的士卒,更有連人帶梯被叉桿推倒的,梯子上的人,像串在一線的蚱蜢……有些人摔下還能爬起再戰,有些摔下后就永遠倒下了。

這樣的場景,呂曠早看麻木了,他現在只有一個執念:殺上去!占領這個城,再將北海軍士卒全綁起來,也像這樣一個個推下來!

“殺!”那胡人扈從以熟練的手法,舉盾撥開了接二連三砸下的石塊,終于跳上城頭。一盾撞飛一個守卒,但被石塊砸裂的盾牌也吃不住勁,四分五裂。

盾牌碎裂的一瞬間,一劍從激射四散的破革碎木中殺入,刺中胡人扈從肩窩。

胡人大叫,舉斧劈向對手,但對手明顯不是普通人,他身旁竟有五六個護衛,守護嚴密。胡人斧頭被一護衛擋住,另一護衛舉矛刺來,被胡人張臂夾住。

這時劍光再現,抹過胡人咽喉。胡人捂頸仰面栽倒,指縫間血箭激射。

呂曠的身影終于出現在城頭,他一手刀,一手盾,縱身跳下。刀光匹練,將一護衛開膛,手腕猝翻,刀刃貫入另一護衛腹中。

劍光又閃,但呂曠卻非胡人扈從可比,眼疾手快,以革盾擋開,反手一刀劈傷一護衛。來不及轉過刀刃,竟以刀柄撞擊使劍之人。對手悶哼一聲,長劍墜地,撫臂急退。

呂曠見此人一身重甲,定是級別較高的軍將,哪肯放過,大吼一聲,連人帶刀盾沖撞開幾個護衛,舉刀狠狠劈向對手。

那人慌亂之下,隨手從撿起一樣東西抵擋。

啪!東西爆裂,卻是方才那胡人的半片破盾。

當呂曠正要再補上一刀時,身后突然傳來一陣鳴鉦之聲!

呂曠錯愕回首,居然是從中軍傳來的。

鳴鉦,就是退兵!為什么?眼看已經攻上城頭,為什么要退兵?

這時幾個民壯合力扛著一根滾木,怒吼沖來,嘭地一下,生生將呂曠撞飛墜城。
qweqqweq0204 發表於 2016-10-29 10:02
二百八十八章杯具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寇十五郎書名:

(感謝大盟!很開心,就象飄紅一樣開心,謝謝!同謝趙無恤2o14、ufg、人之澤初。)

灌亭以北,一片不高但陡峭的海岬,如長蛇般蜿蜒入海,山下原本有郁郁蔥蔥的森林,但鬧了十幾年的黃巾,早被砍伐殆盡,舉目所見,及腰的雜草灌木,仿佛綿延到天際。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這一帶原本住有不少漁民,但自從袁軍將大營扎于灌亭,劃定周圍三十里為警戒線之后,漁民們都被迫遷移了此地。

袁譚利用漁民留下的石屋,沿海設置了三個警戒點。雖然他并不認為真有敵人會從海上進攻,但一個合格的將帥,就必須做到有備無患,袁譚至少還算是合格的。

按照袁譚的規定,這三個警戒點相當于三班倒,每個點值守四個時辰,每兩個時辰須派人登上海岬了望。

剛開始執行得挺好,不過一個月下來,除了擾人清夢的海潮聲,以及不時落在晾曬衣物的鳥糞之外,啥動靜都沒有,就難免倦怠了。

袁譚率主力渡過溉水,圍攻都昌,留守灌亭大營的,就是他的內弟文達。

這個文達是袁譚正妻文氏之弟,先前不過是鄴縣一小吏,袁譚出任青州剌史后,一路越級提拔,短短兩年,就從帳下督、假司馬、別部司馬,一路高升,直到成為刺史八從事之一的武猛從事。在內為從事,戰時為都尉。也就是武猛都尉。

袁譚這位小舅子名號雖猛,但其人纖弱,不通軍事,戰場是上不了的,管管后勤還行。所以袁譚出征之后,就將大本營及兩千兵馬(多為輔兵)交由文都尉看守。

留守之將,能力不重要,可靠最重要,這是袁譚,也是這個時代的主流價值觀。

嗯。如果沒事,固然是好,一旦有事,光有忠心而無能力,那后果就不是一般的糟糕了。

便如此刻,袁譚最初規定的十二時辰皆有警戒,兩個時辰登高了望,并有大營不定期派出巡將督察。但自袁譚出征后,什么巡將督察從沒出現過。人都是有倦怠之心的,沒有督促,這三班警戒與登高了望自然就流于形式了。

這一日,天氣晴好。海風送爽,距海邊最近的一個警戒點里,傳出一個破鑼嗓:“該死的賊老天,連下三日雨。衣物都快霉了,總算今日放晴……小六,把大伙的衣物全拿出去晾曬。”

一個年輕的聲音不爽嘀咕:“為何是我?之前大伙的衣服都是我洗的。也該換人了吧……”

另一個戲謔之聲響起:“你是新卒,不叫你叫誰?快些去,別讓爺用棒槌捅你的腚。”

一個年輕人抱著一大團足以將臉擋住的衣物慌里慌張跑出來,顯然被那人說話嚇到了。但更嚇人的是,當年輕的袁軍士卒將臉從衣物后探出時,眼前竟是一把寒光閃爍的刀刃。

屋里的袁兵談笑一陣,始終沒見那同伴回來,不由笑道:“定是被老吳你嚇著了。”邊說過走出破木門,卻見衣物灑了一地,人卻沒了蹤影。那袁軍老卒驚怒道,“混賬!人到哪里去了?莫不是被鳥逮去了!”

驀然勁側一涼,鋒芒刺膚,一個冷冷聲音入耳:“你見過這么大的鳥么?”

一刻之后,還是袁軍的警戒點,但已換了主人。

一身輕便堅固的鋼甲,亮銀盔映日生輝,背插雙戟,英銳逼人——重披戰甲的太史慈,往昔的英武雄姿絲毫不減。

在太史慈的左則,是披著厚鎧,虎背熊腰,氣勢迫人的遼東悍將管亥。此刻這正副二將,正仔細聆聽扈從的審訊結果。

“……袁軍大營主將是武猛都尉文達,乃袁顯思婦弟,自其守大營以來,終日宴飲,美其名曰提前為其大舅慶功。文達精于賬目,輸糧得力,但據袁軍老卒所言,此人從未指揮一戰,更不善將兵……”

太史慈點點頭:“這與我們之前所刺探的情報相符,袁顯思以此人留守,想必從未將我遼東軍有可能來自海上的襲擊當真啊。”

管亥舔舔厚嘴唇,咧開血盆大口:“嘿嘿,將軍,這回你可不能跟我搶——我這個遼東武猛都尉,要親自會會這個青州武猛都尉。”

接天雜草,到了袁軍大營五里之外,就被割了個干凈,一是掃清視界,二是用來喂牲畜,一舉兩得。但是對于一支從上到下,麻痹大意,疏于防范的軍隊來說,五里的緩沖視界,還真不夠在緊急情況下做出反應。

此時袁軍大營絲毫沒有意識到滅頂之災即將降臨,巡營士卒頂著烈日,汗流夾背,有氣無力地扛著矛戟無精打彩回來走著。大營四周高高的哨塔上,士卒抱矛斜倚塔柱,低頭打盹。大營周邊的哨探,則借著自由活動之便,一個個鉆進草叢,躲避烈日的烤灼,有的甚至趴在草叢里呼呼大睡起來。

如果袁譚在此,大營警戒絕不會如此懈怠。這一點,倒不能全怪文達。文達水平再渣,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蕭規曹隨,將袁譚定下的各項規則保持現狀,這大營的警備都不至于差成這樣。

袁譚出征之前,也是這么想的,但他完全忽略了一點:威信。

他袁譚在的時候,看上去大家都規規矩矩,也都給文達面子,但那不過是狐假虎威罷了。當袁譚一走,“虎”沒了,那“狐”也就原形畢露了。許多中低級軍將,對這位都尉的命令是陽奉陰違,愛理不理,上官如此,小卒自然更不消說,對各項指令是磨洋工、打折扣,執行起來完全走樣。

軍營是世上最講究能耐與本事的地方,你有就是有。沒就是沒,將士只服這個。而靠山這種東西,平時看起來好使,真到戰時,必自食其果。

文達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長得白凈斯文,說起來他也不是沒本事的人,至少在管理糧秣方面,他還是做得不錯的。好象他這樣的人,最佳位置應當是個軍曹或軍侯級別的軍需官。只是。他的身份注定了他必然要成為高級將領。

生生將一個倉管越級提拔為總監,袁譚注定要為他的裙帶任命付出慘痛代價。

文達沒有治軍之能,但總算還是個聰明人,在姊夫走后,他過了一把軍營主將的癮。后來看看那些驕兵悍將并不買他的賬,當面唯唯,背后無視。如此數番,他也算醒過味來了——得,你們不甩我。我還懶得當這個吃力不討好的主將呢。

于是文達每日除了升帳點卯,應付一番之后,便叫來營伎,置下酒席。喚來一些至少表面上對他還算尊敬的軍將,邊賞歌舞邊飲樂,好不快活。

按說軍營之中,是絕對禁止這種行為的。但有些特殊的人,就可以搞特殊化,文達不是唯一一個。歷史上還有一個鼎鼎大名的人物:曹洪。也喜歡搞這一套,而且更過火,就在軍營里讓女樂穿著透明裝,踏鼓而舞,還曾因此被楊阜痛斥一番。

今日天氣晴好,文達心情也不錯——至于士卒們會不會詛咒這“秋老虎”,他可不管。

文達命人宰了一頭牛,牛骨熬湯,牛肉火灸,再叫來十多個司馬、假司馬、軍侯,以及糧曹官。諸將圍于帳中,一面大塊朵頤,一面觀賞伎樂,沒口子稱贊文都尉豪氣,袁使君威武。

其中許多人不曾想到,這會是他們的最后一餐。

酒酣耳熱之際,恍惚間,文達似乎看到有人闖入帳中,幾個持戟衛士正與之推搡。若是在清醒情況下,文達多半會忍一忍,命此人退下,但喝上頭后,脾氣也上來了,砰地拍案大怒:“我知道你們不把我放在眼里,既然如此,我也不找你們的碴,你們自管兵,我自飲樂,大伙各走一邊……嗝……現在倒好,竟然蹬鼻子上臉,真當我文達不敢斬人么!”

文達這一飆,女樂紛紛嚇得伏地不動,諸將也都是怒目而視,盯住那攪氣氛之人。

有認得的人訝道:“咦!這不是從吏李孚么?你這是干什么?”

李孚四十來歲,黑髯垂胸,身量瘦長,面對咆哮,昂然拱手道:“北面岬山,群鳥驚飛,徘徊不下,必有異狀,請都尉派巡兵前往探查。”

文達不以為意:“本都尉在大營四周,已安排有不下十撥哨探,都是有經驗的老卒,真有異狀,豈會不前往探查?你當就你一個明白人?”

李孚也知道文達說的在理,他也不明白為何十撥哨探,竟無一復命,難道真是自己多心?但強烈的不安,依然讓他做出了闖帳的舉動。

李孚拱手致禮,正想再說什么,文達已老大不耐煩,順手從案上抄起一根批箭扔出:“給我叉出去!”

“都尉,不可自誤……”李孚奮力掙扎,一手抓住帳角,竟不肯退下。

文達大怒,再扔一根批箭:“擅闖都帳,目無上官,給我打二十軍棍!”

過得一會,聽到帳外啪啪啪之聲,文達與諸將哈哈大笑,更有人道:“這聲響比伎樂動聽多了……”

話音未落,四面殺聲大起,聲如雷鳴,轉瞬便近至營外。然后,整個大營亂套了。

啪啪啪!帳內的杯具掉落一地,濁酒四下潑灑。

正如掉落的杯具一樣,他們要杯具了。

ps:袁譚重用小舅子,已經上了史冊,《九州春秋》有載:“(譚)使婦弟領兵在內,至令草竊”。
qweqqweq0204 發表於 2016-10-29 10:08
二百八十九章 【狹路相逢】
正文

星.月.書.吧WwW.Xyshu8⊙c○m

(感謝大盟、趙無恤2014、ufg)

東萊軍襲擊灌亭之役,簡直稱得上摧枯拉朽。

五百銳士,突襲毫無防范的二千袁軍,其中大半還是輔兵、役夫等后勤人員,堪稱勢如破竹。在突入營門之后,唯一的抵抗,來自兩支巡營隊約一百多人。與其說是抵抗,倒不如說是猝然遭遇,對方根本來不及逃,結果被東萊軍一沖即垮。

在一片混亂中,文達與數名軍將,在幾十個扈從的掩護下,乘騎沖出大營西門,往南而逃。結果剛跑出二里地,就被半道殺出的一彪人馬截下。

為首一將,騎著高頭大馬,手執九尺精鐵刀,須發猬張,如獅咆哮:“遼東武猛都尉管亥,恭候青州武猛都尉大駕!”

文達本是驚弓之鳥,猝然吃這一嚇,渾身一抖,手中韁繩一緊,戰馬人立而起,將之掀翻落地。

左右扈從本待下馬扶起,卻被對面東萊騎兵一撥箭雨射倒大半,余人無不下馬伏地請降。

管亥催騎走近,用冰涼的刀面拍拍文達煞白的面頰,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好不容易向將軍討了個兩都尉對決的差使,原本以為可以好生舒展一番筋骨,沒想到……袁小兒麾下,就是這樣的孬種么!”

刀子打臉啪啪啪,文達卻動都不敢動,臉頰紅腫,淚水四濺,褲襠淋漓。

“憑你這軟蛋也配叫武猛都尉,算老子倒霉。與這廢物同列!”管亥呸了一口,懊喪地扛刀兜騎而去。

灌亭大營的主將文達都落得這般地步,余人可想而知。

太史慈為了這次突襲,已計劃了整整十天,對取得勝利毫不意外,但怎都想不到,整個過程幾乎沒遇到什么像樣抵抗,看上去像模像樣的袁軍大營,就是紙老虎,一捅即破。碎成渣渣。

戰后檢點,東萊軍戰死五人,傷十三人。戰果則是殺敵四百,俘敵一千二百余人,上至都尉,下至馬夫,幾乎沒跑。袁軍灌亭大營,全軍覆沒。

“說是殺敵四百,其實真正死于刀兵之下的。不過數十,其余全是自相踐踏而斃。”太史慈搖搖頭,戰果雖然喜人,但擊敗這樣的軍隊。卻實在讓人高興不起來。

管亥滿不在乎揮揮手:“能贏就好,管他怎么贏的,灌亭營一破,袁家小兒的等于去了半條命。”

太史慈笑道:“說得對。贏就贏了,能贏就好。現在,讓我們整頓人馬。再去收袁家小兒剩下的半條命。”

太史慈、管亥擊破灌亭營,奪了袁軍的輜重糧草,更抄了袁軍后路,消息傳到都昌城下,彼時袁譚正指揮呂曠、蘇由二將,圍攻都昌正急。這驚天噩耗傳來,袁譚當即從榻坐上跳起來,全無主帥之儀。

這會已不是打不打都昌,奪不奪北海的問題,而是怎么安全撤回平原的問題。所以,即便呂曠已經殺上城頭,也得鳴鉦收兵,趕緊收拾細軟跑路。

八月中,入侵北海,圍攻都昌月余的袁譚,虎頭蛇尾,草草收兵。以呂曠為前導,以蘇由斷后,緊急撤往溉水。

圍城激戰時,手不釋卷,哦吟誦讀,卻一個字都沒走心的孔融,聞報喜極擲書,捻須長嘯:“太史子義,北海之救星矣!”

太史慈不僅要成為北海救星,更要成為袁軍煞星——遼東之東萊軍與青州袁軍,即將狹路相逢!

溉水,自南向北,流入海灣(萊州灣),河寬八丈,百里水面上,共有三座橋,其中兩座是木橋,一座石橋。這三座橋,便是袁軍西撤的必經之道。

當袁譚率軍西撤時,才發現兩座木橋已被拆毀,守橋的兩隊士卒俱被殺散,只有偏北方向的那座石橋尚保存完好。待袁軍匆匆趕到石橋處時,才駭然發現,橋的確還在,但卻堵了。堵路的,是一支軍隊。

“太史”將旗、綠瞳白狼獵頭旗。

東萊軍!太史慈!

袁譚面沉如水,喚來呂曠:“能不能沖過去?”

呂曠筋骨硬,命也硬,雖然自城頭被撞跌下來,卻只扭傷了胳膊,胸腹淤青一大片,腦袋磕腫一個大包而已。此刻他正咬牙切齒,死盯橋那邊的軍隊好一陣,才躬身斷然道:“東萊之軍不多,不過一營而已,都督(袁譚的軍職)給末將一部人馬,必取太史慈之首級以獻。”

“好!就給你一千勁卒,殺出一條血路,記你首功!”袁譚頓了一頓,切齒道,“若能取太史慈首級,必以你為裨將。”

呂曠大喜,袁都督之裨將,意味著為軍中之貳,他與蘇由明爭暗斗經年,終于有希望勝出了。當然,在此之前,先要踢掉那塊阻礙自己晉升之道的絆腳石。

呂曠之所以自信滿滿,原因就在于,攔截之東萊軍真不多,不足一營,只有六百人馬。

太史慈原本就只率八百勁卒出戰,攻取灌亭營后,留下管亥率二百卒監督俘虜,將各種繳獲押運上船,運回東萊。自己則率六百兵馬急速東進,拆毀溉水河面兩座木橋,第三座石橋來不及摧毀,便將四百步軍結成方陣,一百騎兵游曳兩翼,自率百余親衛隊立于陣后。

東萊軍兵馬雖少,但放在長橋這么一個狹窄的通道,人多派不上用場,決定勝負的,只有勇氣與戰力。

狹路相逢勇者勝!

嚴格的說,東萊軍的裝備,比白狼營或龍狼軍的裝備都要低一個檔次。他們雖然已裝備了長槍,但大刀、斧槌、強弩等等兵種都沒有,飛騎與重騎更不可能。

在馬悍對遼東軍整體規劃中,東萊軍本就屬二線部隊,以他們所處的地理位置,基本上是沒有天敵的。與袁譚的沖突,也只是以威懾為主。加上在馬悍心目中。袁譚連根蔥都算不上,哪會把稀缺的強兵銳卒與精良裝備扔在東萊閑置?

東萊軍的老底子,就是原來柳毅任營州刺史時的前遼東兵,除了隊率以上軍官是從白狼營調任之外,士兵及士官都是公孫度時代的軍兵,他們沒有經過白狼營訓練,訓練他們的,是太史慈。

現在,他們的訓練官及主將,正在陣后十步。督戰御敵。

望著氣勢洶洶撲來的袁軍,太史慈拔出后背雙戟,交叉往地上一插,淡淡道:“我在戟后,爾等在戟前,有退過此戟者,足過削足,首過斬首!”

“喝!”東萊軍卒齊聲暴吼,士氣陡振。

就在這暴吼聲中。袁軍沖上石橋。

這千卒是袁軍的正卒戰兵,訓練實戰都不差,打起來也很有章法。

橋面不過尋丈,只容五人并行。袁軍前排刀盾兵,次為矛戟兵,再次又為刀盾兵,其后亦是矛戟兵。如此交替,共分二十排。這就是第一波進攻。

當這支袁軍如利矢般射向東萊軍時,凸顯了以點擊面的優勢。在連續不斷刀盾相撞,槍矛對刺下,陣形相對較薄的東萊軍中間部分士卒首當其沖,遭到袁軍士卒波浪似地沖擊。第一二排五個刀盾兵及矛戟兵被干掉,三四排再上,而東萊軍因為陣形厚度不夠,前面幾排一旦倒下,很容易就被擊穿。于是兩側軍兵不斷涌過來,以彌補中間缺失部分。

一方欲奪路而逃,一方要拼死堵截,戰斗一開始,便進入白熱化。

近戰兵肉搏血拼,兩翼弓手也沒閑著,互相隔河對射。天空箭矢交錯,打得水面噼啪作響,仿佛下了一場暴雨。兩邊不斷有弓手中箭,掉入河里。滾滾溉水,瞬間將血暈與尸身裹卷向北,沖進大海……

第一支百人隊死傷四五十人后,余者崩潰。呂曠眉頭都不皺一下,揮旗再令第二隊出戰……如是數番,在折損了四支百人隊后,東萊軍的陣形終于被“削”薄了。

第五次,呂曠一家伙派了兩支百人隊,接力沖撞。

果然,損傷過百的東萊軍陣在兵力相當的敵生力軍沖擊下,搖搖欲散。

“好!敵陣將破!”袁譚撫掌而笑,他也算是沙場宿將了,對手是真頂不住還是佯敗,他還是看得出來的。

“太史慈,某來取你首級了!”呂曠生怕這首功落到麾下軍卒手中,當下抄起環首刀,不顧肩傷,親率二百勁卒,狠狠壓上,意欲一舉推平、壓垮東萊軍。

當數百袁軍如潮流水般洶洶漫過石橋時,東萊軍再頂不住,陣腳大亂。就在此時,號角倏響,令旗急揮。東萊軍卒如蒙大赦,忙不迭向兩側散開,顯出陣后的主將與衛隊。

太史慈頂盔披甲,手上不知何時已抓了七八根小戟在手,一聲斷喝:“擲!”揚手投戟,數十步外一卒應聲而倒。

與此同時,五十余親衛齊揚手,標槍、手戟、短斧漫空激射,嗤嗤之聲,動人魂魄。剛沖過橋的袁軍,瞬間倒下一大片。這還沒完,另有五十親衛,立于陣后,舉弓拋射,弦翻之聲不絕于耳,一箭接一箭,綿密不斷,竟生生在橋中間清出一片無人區,將袁軍截為兩斷!

與馬悍一樣,這支將軍衛隊,才是太史慈真正親手訓練的精銳。

太史慈有三絕:箭術、投戟與雙戟。與馬悍的遠程、中程、近身等戰場控制殺技頗為相似,故此他所訓練的親衛,也全朝這三個方面著手。

五十準神射手,俱為太史慈從數千軍兵中精挑細選,在箭術頗有天賦的士卒,親自指導。與狼牙飛騎不同的是,他們是步弓手,更講究精準與攻堅,能夠在短時間內射出一片箭矢風暴,堪稱戰場“清道夫”。

這也是除狼牙飛騎、飛燕翎之外,第三支批量裝備滑輪弓的成建制部隊。

太史慈最重視戰場遠程殺傷輸出,起初是想組建一支百人神射手隊,可惜擁有這樣天賦的還是少,只得五十人。于是再選力大靈巧之人,授以投擲、近搏之術。

箭矢、標槍、手戟、飛斧……甫一出手,便在戰場上空交織成一片殺戮之網。

袁軍被箭矢風暴截為兩斷,沖過橋的百余人則遭到雨點般投擲兵器的打擊——這是太史慈蓄勢良久的雷霆一擊,也是抵定戰局的最后一擊。

呂曠被夾在中間,后面的士卒被隔斷在橋那邊,前面的士卒則如刈草般大片倒下,很快將他這位主將顯露出來。同一時間,他也看到了對面揮舞雙戟的主將。

呂曠以盾格飛幾支手戟,奮身撲前,大喝:“太史慈,納頭來!”一刀向前搠出。

太史慈雙戟交叉,鎖住環首刀,雙臂叫力,向前猛推,壓至呂曠喉頸,雙戟猝合乍分——刮!呂曠腦袋被生生絞斷,怒血噴薄,首級激飛。

這,可真是“納頭”了。
qweqqweq0204 發表於 2016-10-29 10:13
二百九十章啟動作死模式

(新的一周,感謝大盟、趙無恤2014、ufgw、s0514024、淺笑丿傾城支持!)

馬悍是從崇德殿下朝回府途中,接到鷹眼傳來的北海戰役結果的。

袁譚在此役中,可謂大敗虧輸。灌亭大營盡沒,輜重全失,光是糧秣就丟了五萬斛,等于把馬悍交給袁紹的換糧紅利全還了回來還有余。兵力的損失更慘,七千大軍,灌亭折了二千,都昌城下折了近千,奪橋之戰時再折千余,一支軍隊折損過半,就算是殘了。但事情沒完,由于退路被斷,袁譚無法直接返回青州,殘部被東萊軍與北海軍夾在溉水東岸與都昌之間的狹長地帶中,軍心渙散,日夜逃卒,不過數日,所部僅存不足千人……

困頓之下,袁譚采納了華彥之策,向孔融請和。

前幾日還打自個抬不起頭來的強敵終于低頭,北海上下無不揚眉吐氣。不過其中不乏冷靜之人,王修就對此持謹慎的同意,同時建議嚴密監視袁軍。但孔融卻另有打算,他沒有王修逼降袁軍的心思,更沒有太史慈活捉袁譚的想法,他只想送瘟神。

袁譚正抓住孔融這個心思,于三日后集中二百精銳扈從,突破都昌南面的寒亭防線,逃入嶗山余脈,鉆山溝去了。余下當誘餌的七百余卒,盡數向北海投降。

馬悍接到戰役結果的消息時,袁譚剛剛鉆出山溝,繞道兗州,返回平原。這會他身邊除了蘇由、華彥、孔順等心腹,扈從所剩無幾。人人須發蓬亂,面有菜色,甲具不全。以至新到任的青州別駕郭圖見過他們時,差點以為黃巾賊又出山了……

“斬殺呂曠、活捉文達、清除管統,子義、生德、定公干得不錯,此后東萊無憂矣。”馬悍看罷,隨手將情報轉給身旁的賈詡、郭嘉。

郭嘉一襲白衣,面目俊秀,溫潤如楚子,正閑閑倚坐在朝廷為官吏配備的施轓車上。邊看情報邊以白暫修長的五指輕叩車軒,若有所思。

少頃,郭嘉叩軒之手,突然重重一拍,道:“此役大有文章可做,平東將軍不忙退出樂安國。主公可別遣一使者,前往鄴城。”

馬悍微怔:“要樂安國么?袁大將軍怕是不會答應,而且中間隔著一個北海,似是無益。”

賈詡捻須而笑:“奉孝之意。不是要樂安,而是要燕縣。”

馬悍恍悟,以鞭擊鞍,喜道:“好主意!以燕縣換樂安。嗯,如果不夠,還可以加上一個文達。”

燕縣在黃河南岸,與袁紹的黎陽營隔河相望。原屬兗州曹操勢力。后因呂布奪兗州,諸郡縣皆叛,燕縣因近冀州勢力。遂投袁氏。后曹操將呂布遂出兗州,收復大半郡縣,因與袁紹同盟的關系,加之此時正需冀州大力支持,不便因一個燕縣而生嫌隙,便默認了袁氏對燕縣的占領。

燕縣對袁氏而言,不過多了一縣,有它不多,無它不少,但對馬悍與曹操都有不小的意義。

馬悍每次從黎陽運糧,運糧船都暴露在曹軍駐守于黃河南岸的白馬營兵鋒之下,不定什么時候,就被曹軍給陰了。如果燕縣入手,則運糧船完全在本勢力范圍內活動,就此落得安全。

燕縣距離原兗州治所濮陽很近,不過二百余里,如果早個大半年,曹操肯定不樂意,定會從中作梗。不過自從曹操奪取豫州之后,重心南移,已將大本營轉移到陳留,燕縣的重要性降低了不少,再借袁紹施壓,估計不會引起太強烈的反彈。

“這事還是讓董公仁去辦。”馬悍用董昭當使者用順了,反正他掛著朝廷議郎的名頭,俸祿還是自個發的,不用白不用。

到得永和里的驃騎將軍府前,賈詡與郭嘉告辭各自回府,馬悍剛往里坊走了幾步,迎面便有衛士來報:“徐州使者與兗州使者均已啟程。”

馬悍點點頭,這兩伙人,終于走了啊。

其實無論是代表曹操的荀衍,還是代表劉備的孫乾,都沒打算這么快離開。荀衍一心想把曹昂弄回去,否則真不好交差,但在雒陽呆了兩個多月,除了只見了曹昂兩面,半點機會都沒有。

孫乾倒是為自家主公討了個安東將軍的尊號,這是原徐州牧陶謙的尊號,有了這個尊號,劉備在徐州就有了大義。不過,要想真正名正言順統御徐州,還需要有朝廷的正式任命。孫乾此行身負兩個要任,其一就是請朝廷任命主公為徐州牧;其二則是讓主公重歸皇室宗籍,只是這兩項都遇到了阻力。前一項是驃騎將軍做梗,后一項是天子存疑。

對于后一項,孫乾原本沒抱什么希望,這事最好由主公親自跑一趟,否則很難辦。他此行就是為主公將來上雒正名時,先打個底。但對前一項受阻,孫乾很是不忿。按漢末慣例,眼下徐州諸賢奉主公為主,朝廷就應當承認既成事實,就象曹操的兗州牧一樣,為何到了自家主公身上,就平生波瀾?

馬悍對此沒有解釋,就一個字:拖。

他知道,很快現實就會給孫乾一個強大的解釋。

果然,八月底,消息傳來,駐軍于小沛的呂布,趁劉備與袁術在廣陵交戰之際,聯合下邳豪強曹氏兄弟與劉備部將許耽,發動叛亂,擊敗留守張飛,俘劉備妻女,占據徐州。

這一個晴天霹靂,頓時令徐州使者團陷入混亂,孫乾哪里還能坐得住,第一時間向天子請辭。

得知消息的糜芳,當即拜會驃騎將軍,見到馬悍的第一句話就開門見山:“小妹就拜托將軍照看了。”

這時的糜芳,對自己哥倆將小妹送來雒陽的明智決定欣慰不已,這算是他們兄弟倆最英明的一次“投資”了吧。

馬悍則長吁一口氣,呂布終于動手了么?徐州這淌水更渾了,但還沒渾到足以讓他下“水”的程度。繼續看好戲吧。

徐州使者團前腳剛走,兗州使者團也火急火燎往回趕——兗州也發生了大事,曹操所封的青州刺史李整,舊傷發作,突然離世。李典驚聞噩耗,只來得及托人向馬悍轉告一聲,立即往回趕。

護衛隊走了,荀衍自然也沒法再待下去,只能是先返回兗州再做打算。

都是好消息啊!站在朋友的立場,馬悍為李整之死惋惜。但從自身利益出發,李典接替其兄,絕對是個利好消息。至于徐州之亂,貌似也不錯,呂布奪徐州,總比讓劉備在徐州站穩腳跟要好得多。

馬悍帶著愉悅的心情,剛踏入府門,就發覺有點不同尋常——在府門廣場前,停著一輛做工精致、漆朱鎏金的軺車。這車子外人看不出什么名堂。但馬悍一眼就認出,這是馬鈞親手設計的三輛豪車之一。車內各項功能齊全不說,四面車廂(頂)都是鐵板制成,安全性能極高。

三輛豪車分別是天子一輛、公主一輛、還有。皇后一輛。

公主那輛是不會停在客人所用的廣場的,天子……自己剛從朝堂下來,天子也不會多此一舉,不打招呼溜來將軍府。答案,呼之欲出。

果然,一入中庭。就有侍者來報:“皇后來了,公主與諸位娘子正在內院正堂相陪。”

無論是身為驃騎將軍,還是男子,馬悍都不宜去見皇后,相反還應回避,不過讓人告罪一聲是必要的。

正當馬悍要穿過中庭回自己居室時,卻見前方回廓曲折處轉出一群手持各種團扇、如意、王蓋等引導儀仗的女官。

這么巧?馬悍正考慮要不要避讓,不遠處素影閃現,年方十六的皇后出現在眼前。

這下馬悍也不好回避了,于是恭立于回廓下,還抽冷子瞟了一眼皇后。嗯,穿著竟是素白之色,毫無新晉后位之喜慶,那張清麗的面龐,也是一副懨懨寡歡之狀。

不是吧,這才當皇后幾個月啊……不過好算不是這么算的,仔細板指頭,這天子與皇后已著著實實在一起相處了六年多,好像內什么“七年之癢”要到了……

猝然遭遇,皇后的心理素質顯然不能與馬悍相比,略顯慌亂。在馬悍躬身行禮時,皇后眼瞼低垂,細聲細氣道:“馬卿不必多禮,本宮打擾了。”

馬悍本想說“公主也閑著,正該多來往走動。”但這種話對皇后說來,總有點不對味,最后來了一句,“多打擾,沒事。”

皇后咬著嘴唇,垂首急行,女宮們一個個忍住笑,邊行禮邊快步從馬悍跟前走過。

看來自己還真不適應與身份在自己之上的女人打交道,馬悍邊搖頭邊走進內院。不一會,便有侍女過來,說是公主有請。

馬悍過來時,只看到萬年公主一人在坐,別無她人。一見馬悍,萬年公主就直接了當說道:“陛下近來在修神仙術,夫君可知道?”

馬悍怔了怔,很快反應過來:“你是說……修道?”

萬年公主面帶隱憂,輕輕點頭。

馬悍無語。不問蒼生問鬼神,皇帝與修仙,綿延千年。從中國首位皇帝開始,每朝每代,總有那么幾位皇帝熱衷于求仙問道。中國皇帝的四位代表: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同時也是求仙問道的總代表。連傳統意義上的英明神武的四大帝王都逃不脫這怪圈,尋常帝王又如何能免俗?

只不過,人家各位帝王都是中老年時才求仙問道,你這少年天子現在就開始玩這一套,也太早了點吧?

萬年公主將膝前的一方巴掌大小的錦盒推過來,示意馬悍打開。

錦盒開啟,異香撲鼻,內置一顆指頭大小、晶瑩透亮的赤紅色藥丸。

萬年公主輕聲道:“這是那位龍虎山張神仙為陛下所煉的第一鼎仙丹……”

馬悍以目征詢,他沒開口,但公主自知其意,輕輕點頭。夫妻二人都沒有說出“皇后”兩個字,但常年默契,彼此自明。

萬年公主目露懇求之色:“夫君見聞廣博,請為鑒別,這仙丹可入口否?”

“仙丹”看上去亮瑩瑩的、圓潤柔滑,還散發出一股子奇香,賣相極好。但這點壓根迷惑不了馬悍——后世那種被硫磺熏蒸“發”過的海產品,那賣相不也一樣好?

馬悍不懂什么煉丹,但起碼的常識是知道的,煉丹少不了兩樣東西:鉛與汞,都是對身體慢性損害的重金屬。

馬悍默默將“仙丹”交還給公主,輕嘆道:“勸勸他,能不吃最好別吃。他做這個皇帝雖然苦,但總算熬過來了,他不是還要做中興之主么?況乎神仙飄渺,何如人間天子?”

自古以來,如果帝王執意修仙,好象還沒有哪個大臣能勸得動,馬悍也只能做到這樣了。

只是,無論是公主還是馬悍,都沒想到,少年天子只為了能享人間之福,真不是為了修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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